第三十一章 画符
第二天一早,便有人来敲门了。
张惟打开门,来人正是木珠。
“道长,昨晚你们这里……没什么事儿吧?”
木珠小心翼翼地问道。
老和尚此时正好赶到前屋,闻言双手合十,宣声佛号,说道:“多谢木珠姑娘关心,昨夜……”
“昨夜大师着凉了。毕竟年纪大了,一时不注意被冻得抽了筋,这才疼得大喊的。倒是惊扰了木珠姑娘了,抱歉抱歉。”
张惟给了老和尚一个眼神,接过话头说道。
木珠一怔,迟疑片刻后,还是点了点头说道:“原来是这样……”
张惟说道:“说起来,木珠姑娘敢一个人住在隔壁,实在是胆气惊人。你也知道,我们这座宅子的传闻……”
木珠苦笑了一声,说道;“不瞒道长您说,我其实也想搬走。可实在囊中羞涩,没有余钱。只能是硬着头皮住在这里了。”
张惟恍然,叹息道:“原来如此。都不容易。”
“道长,大师,你们……真的没事吧?要不然,还是……还是先搬出去住几天?”
木珠犹豫再三,终是小心翼翼地问出了口。
很显然,她并不相信“老和尚抽筋”这一解释。
“嗨,没事没事,木珠姑娘费心了。”
木珠点了点头,也不好再勉强。
没有更多要说的,她便先离开了。
“这几日,你先去客栈住吧。”
张惟对老和尚说道。
他思来想去,若真是阴司来人,那自己也不好连累别人。
“道长,你不去吗?”
张惟摇了摇头。
老和尚又劝了几句,见对方态度坚决,他叹息一声,说道:
“若是道长你碰到什么事儿解决不了,一定记得来找老衲啊!”
“行。快走吧。”
送走了老和尚,张惟回到了卧房。
今天,他之前吞食的阴差终于彻底消化完了。
闭目盘膝而坐,张惟心神沉静,运气行功。
两个时辰过去,张惟浑身发热,体内的妖力开始澎湃,震荡冲刷着身躯。
随着身体愈来愈热,他感到一股股先天一炁被妖力裹挟着收摄到了体内,二者渐渐融合,最后形成了一股洪流,直接进入了下丹田之中!
终于,他来到了炼气中期。
睁开眼后,张惟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此刻,随着升入炼气中期,张惟明显感受到,自己对于妖力的掌握,又深了一步,能控制的羽毛数量更多了。
当然了,他还是只能使用黑羽对敌。更多的神异,估计得要到筑基之后,才能具备了。
同时,他嗜血吞魂的欲望也更为强烈了。
放出黑金袈裟中的一道鬼魂,张惟张口吸了进去。
这道鬼魂,是当初在城外树林内杀掉山贼而捕获的。
静心感受片刻,张惟眉头不自觉轻皱。
这个鬼物,远没有上一次吃掉的阴差来得有满足感。
“看来,阴差的神身确实厉害啊。毕竟经过了香火改造,哪怕本质上仍旧是阴魂,也不是这些孤魂野鬼能比的。”
张惟忍不住感慨着,还是吃阴官才充饥顶饱啊。
随即,他又发现,自己消化的速度竟然快了不少。
这道阴魂本就不够他吃,眼下消化速度又加快,他猜测,用不了几天,自己便会彻底消化掉它。
好在黑金袈裟里,还有一道判官之魂。
张惟忍不住舔了舔嘴唇。
“要是这么下去,随着我境界的提高,消耗魂魄的速度估计要提高很多啊。”
张惟叹道。
除此之外,更出乎他意料的是,晋升炼气中期,自己体内的法力比预想中要多增加了不少。
法力来自于人族的功法,是收摄先天一炁修炼而出的,和他的境界有关。修行人在炼气期,便能初步具备法力,能够开始使用术法、符箓、阵法等等。
因此,法力和妖力是完全不同的体系。
虽说理论上,只要是力量,都可以加以利用,制造成符箓。可张惟得到的《三元镇符》,却是人族的术法,妖力是没办法绘制成符的。
来到炼气中期,他的法力充沛了不少,再加上他这些日子不断地研习《三元镇符》,此刻,他可以真正开始制作符箓了。
张惟兴奋过后,一声长叹:“画个符真是费了事儿了。我上辈子上高三的时候,也没这么下功夫啊。”
这些日子,他早已准备好了画符需要的材料,等的便是今日。
来到书房,将书桌擦干净,张惟便摆放好了朱砂、画笔以及黄纸。
一旁的松木箱子,安安静静地待在桌旁。
屏息凝神,张惟开始运笔如飞。
他很清楚,练习制作符箓,一定会花费他大量的银子。
虽说用的材料,都是能在城里买到的普通东西,也不贵,但是……
架不住用得多啊!
须知,符箓之道,很多都需要誓神文,不同的神,咒文更是不一样。
因为书写符箓,得请神显灵,由神坐镇发号施令,这才能够灵验。
不过这是原来的情况。天庭消失后,神灵也同样再难见到踪迹。所以,这样制符还能灵验的,已然很少了。
更可怕的是,如今的世道,若是还这般制符,极可能请来的不是神灵,而是某些未知的恐怖。那时候,可就真成了“请神容易送神难”。
因此,当今的符箓之道,绝大多数是走“符无正形,以气而灵”的路数,即是将先天一炁凝聚于符箓上,一切凭靠书符者自身的能力,而不再是借助神的力量。
诚然,这在威力上会弱不少,可这毕竟也是没办法的事儿。
好在符箓适用性广泛,制成后随启随用的特性仍在,因此依旧是很不错的选择。
只是这样一来,制符的成功率可就太看个人发挥了,这也是为何会耗费大量材料的原因。
……
……
胡府,花园内。
胡霜儿懒散地倚靠在石桌上,这会儿正拿着几颗青梅蜜饯吃个不停。
蓦然间,她手上的动作一停,一颗蜜饯恰巧停在了嘴边。
她的目光,望向了西方,仿佛重重墙垣,也难以阻隔她的目光。
“连阴司也敢招惹呢?”
红唇轻启,嘴边的梅子被吞下。
“本事不大,胆子不小。”
第三十二章 该来的总会来
张惟想到过,自己初次上手画符的成功率会很低。但是,他没有想到成功率竟然会这么低。
五十两银子的材料,在他边歇边画之下,一共制出来了五张符。
这其中,有两张清心符,寡欲清心,可以在碰到魔障幻景时使用;一张神行符,能短时间大幅提高自身的速度;还有两张镇鬼符,起到镇压邪祟的作用。
张惟一边揉着发酸的手腕,一边盯着这五张符,内心满是无奈。
修行四大要诀——法财侣地,今天,他才真正意识到“财”为什么能排得这么靠前。
张惟一声哀叹,这么说起来,剩下的三样,难道就和“财”脱得了干系吗?
修行,实在是太烧钱了。
想当神仙,没钱也不好办啊。
“难怪求神拜佛管用的不多,你这么穷,要神佛们怎么帮你嘛?神佛们能怎么办?神佛们也很无奈啊。”
张惟忍不住嘀咕道。
接着,他又自我安慰着,自己第一次炼制符箓,能成功五张已经很厉害了。以后会越来越熟练,成功率和威力也会越来越高的。
只是一想到,从入门到熟练这一过程需要耗费的银子,他便心头滴血。
珍惜地将五张符箓收入怀中,张惟抬起头,看了眼窗外。
天色已然黯淡,今晚似乎有些阴天。
张惟站起身,打算去灶房里,弄点吃的。
他刚刚走出书房,一道声音却蓦然在耳畔响起。
“啧啧啧……真的只有炼气中期?真是英雄不在年少呐……”
“黄泉引渡,寒冰万丈!!”
小院里,阴风骤然呼啸,无数道冰片骤然浮现在了院中,飞射向张惟!
阴司的报复,居然如此突如其来!
对方竟是摸到了自己的身前,打了自己一个埋伏!
张惟骇然,感受到了极大的危机,这个阴官施展的术法威力,比先前在地宫内的强横了太多!
来不及多想,他双臂瞬息间布满黑羽,只一抖,上百道羽毛疾射而出,直奔空中的冰片!
他不敢再隐藏势力,当下妖力全部爆发,就算会将司天署招来,也得先活下来再说!
“哈哈哈哈……原来……你是个妖怪啊!”张惟背后猛然响起一声癫狂的大叫,与此同时,还有一声沉闷的低吼!
“黄泉引渡,冥魂怨畜!!”
一个漆黑的牛头即刻浮现,其上缭绕着肉眼可见的怨气,此刻正直直撞向张惟的后背!
竟有两名阴官,且都是偷袭出手!
张惟腹背受敌,当下根本腾不出手来防备身后的袭击,只得强行催动妖力,在后背生出十数根黑羽,硬吃了对方这一击!
一瞬间,他只觉后背有一股无比可怕的巨力袭来,仿佛整个身躯都要被撞穿!
上百道飞舞的黑羽瞬间失去控制、涣散零落,张惟浑身是血地横飞出去,撞到一片黑灰色光幕后,摔落在地。
被光幕影响,他只觉脑海中爆发出一阵阵凄厉的鬼哭和嘶吼。
张惟强忍疼痛,将两张清心符拍在身上后,才有所缓解。
他背部已然鲜血淋漓,下半身更是失去了知觉,脊柱似乎已是断裂。
只此一击,他便重伤到无法行动!
寒冰碎散,牛首崩解。此时,两道身影缓缓浮现在了场中。
二者皆着赤红官服,面色都十分苍白。
“本官还以为,敢杀掉阴司官吏的,是什么狠角色。费了这么些准备……谁成想,倒是高看你了。”
一人阴沉地笑了起来,抬手一指天空,一道黑灰色光幕瞬息间浮现,竟是笼罩了整座宅院。
原来先前的天色黯淡,并非是傍晚阴天,而是两名阴官提前布置下的阵法!
“放心吧,本官动手前便布置好了,你就是想逃,也逃不掉。”
“呦,这是还有后手呢?”另一人突然颇感兴趣地出声道。
他随手一挥,张惟被击飞前留在原地的两张镇鬼符,便化作了飞灰。
“只可惜,隐藏的手法太差了些。而且,这点程度的符箓也没用啊。”
听着二人讽刺的语气,张惟的内心满是绝望。
这两名阴官,单拿出任一个,都比之当初地宫里的重伤判官强得多。更何况,二人同时暗中偷袭出手,张惟完全来不及反应。
阴司报复的可怕,远远超过了张惟的预料。
根本无法抵抗。
正如他们所言,对付张惟,他们即便是毫无布置,也用不了多大的力气。
这也得亏张惟已是炼气中期,否则,只怕此刻已然身死当场。
咳出一口血,张惟断断续续地说道:“原来如此……真是……难为你俩……昨夜派野鬼踩点了……”
“什么野鬼?本官还不屑用那些垃圾。反正你也要死了,不妨和你说说实话。”
“要不是你开启了那道阴司令,我们还不会这般快地找上你。”
两个阴官一唱一和地说道。
“香火的味道怎么样?呵呵呵,只可惜……”
“好了,该上路了。”
看着慢慢飘向自己的两位阴官,张惟满是血污的脸上,显出一抹狠厉。
既然活不成,那不如拉个垫背的!
他开始不管不顾地激发体内妖魂,希望能彻底爆发其内的力量。
这一举动,他也不知道有没有效果,可总归好过等死。
“黄泉引渡,浮生归梦。”
便在此时,一道轻柔的呢喃有如梦呓,蓦然回荡在场中。
张惟绝望地闭上眼睛,更加发狠地激发起妖魂来。
两个阴官都打不过,现在又多了一个……
他害怕,自己连同归于尽的机会都没有。
然而,院内一时间却没了声音,阴官更是迟迟没有接近自己。
张惟有些疑惑地睁开了眼睛,只见两名阴官,此刻分别被一个透明气泡包裹住,两个气泡上,倒映出了其内二人的身影。
而气泡内的两名阴官,却似乎毫无察觉,平静的面容上,眼神空洞到了极点。
顷刻间,倒影开始变幻闪烁,张惟细细一看,仿佛……
那是二人前世今生的过场。
阴官们的神情开始发生变化,时哭时笑,如同是重新经历了过往的种种,沉浸其中,无法自拔。
气泡一颤,无声无息间破碎。
两位阴官的魂体,瞬间随之溃解,化作了缕缕飞絮般的光华,汇聚到了一只纤手的掌心。
封锁宅院的阵法,在寂静里消散。
远处重新响起了行人车马的喧嚣。
灯街渐明,光亮隐约照进了院中。
胡霜儿白裙如雪,不知何时,已站在了小院的中心。
晚风轻拂,她的裙摆微微飘摇,像极了一朵栀子花。
第三十三章 强大的狐狸
张惟怔怔地看着胡霜儿。
这只狐狸,居然会阴司的法术?
胡霜儿走到张惟身畔,弯下腰双手扶膝,看着他关切地问道:“死不了吧?”
张惟艰难地点了点头,然后费了半天劲,从怀里掏出两粒丹药吞下。
这正是当初从地宫中获得的玄清再造丹,是疗伤专用的上好药品。只是,眼下他的伤势极重,这些药只能说效果有限。
“只吃这种药的话,可好不了哦。而且你伤得这般重,若是不好好调理的话,先天不足的问题会变得更严重。”胡霜儿说道。
“……这些问题,之后再说吧。谢谢你。”张惟默然片刻,说道。
今日若是没有胡霜儿突然来到,他已然死得不能再死了。
他很感谢她,非常地感谢。
可是,被她救下来后,他却并没有感到多么高兴。
他很不想欠下这只狐狸的人情,因为他很怕和她产生因果。毕竟没人能预料,他将会为此付出什么。
可不论张惟愿不愿意,事情都已经发生了。二人间的因果,已然开始变得愈来愈纠结。
他忍不住心中一叹,以后的事儿以后再看吧,总比现在死了强。
张惟很想表现得惊喜激动感激,可最后,还是只能皱着一张脸说道:“真是……太谢谢您了。”
“哼!”
胡霜儿一脸的不爽,说道:“你这是什么表情?感情人家救了你,你还不乐意?我自作多情了呗。”
“哪有这回事!我……咳咳……我、我只是……疼的!太疼了!”
张惟极力地展露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胡霜儿盯着张惟,歪头一笑,说道:“难怪今天你身上一点妖气都没有,原来是用了阴司的香火啊。连阴司的官都敢杀,你可真是厉害呢。”
张惟清楚,自己是不可能瞒住她这种绝世大妖的,于是老实地说道:“我也是被逼无奈。”
想了想,他有些担忧地道:“今日动静闹得这么大,怕是要惊动司天署了。”
“不会的。”胡霜儿蹲下身,将张惟扶起,“那两个判官在此地封了结界,里面打得再热闹,外面也不会知道的。”
张惟此时重伤,难以动弹,只得任由胡霜儿架着,朝卧房走去。
“其实,他们如此做,也是不想被司天署的人发觉。虽说司天署多数时候,仍会卖阴司个面子,但若是他们做出了城中杀人这等触碰底线的事儿,司天署也会揪着不放的。毕竟如今的阴司,秩序混乱,内部分裂严重,威严已是大不如前了。”
闻言,张惟叹了口气,说道:“我还是太小看他们了。”
他昨夜便有预警,阴司可能来人,虽然重视,程度却还是不够。
本以为,自己升入炼气中期,又学会了符箓之法,对付阴司的报复应当没问题了,便没有再多做准备。谁成想,阴司这次直接来了两个判官。
这两个判官,可不像地宫中那位重伤未愈、难以发挥战力,而是正处于全盛状态。这一交手,头都快被对面锤烂了。
他先前还寻思,等自己境界提高后,便能击杀阴司的报复者,从而吃掉他们再提升境界。只可惜,这个想法虽好,却太想当然了些。
这一切只能说明,他还是轻敌了。若是此番多加小心,至少不会被对面打个措手不及,伤得这般重。毕竟,就算打不过,难道还不能逃吗?
张惟一时沉默了下来,深深地反思着。
胡霜儿见张惟不说话,开口道:“怎么了?没亲手做掉那俩判官,心里不舒服?”
张惟忍不住苦笑起来,咳嗽两声后,说道:“没死就很开心了。”
“真的?”她安慰道,“你就当是你杀的嘛。反正,咱们两个也不必分得那般仔细。”
张惟本想反驳,但一想到,此刻他人还被胡霜儿扶着,命更是人家救下来的,他便难以说出口。
“……你怎么会阴司的术法?”张惟说起了别的。
“那是好久以前了,我有一张脸在阴司里待过。”
张惟心中一凛,没想到除了活人,神身竟也能成为她修炼的面孔。
瞥了张惟一眼,胡霜儿继续说道:“这两个判官,都是地府七十五司中掌枉死司的。你得罪的,应该就是这个司的人。也只有他们,最喜欢上到人间,也最最记仇。”
“地府中只有七十五司吗?为什么……我既听到过七十五司的说法,也听到过七十六司的说法……”张惟问道。
“当初我在地府的时候,确实有第七十六司,不过后来发生了些事情,第七十六司连带其司神,都消失了。”
张惟悚然。地府的七十六司,可是阴司里相当重要的建制。可以说,绝大部分阴间事务的处理,最终都是要落在这七十六司头上的。
而每司的执掌者——司神,就算放眼整个三界,也是一方巨擘。
毕竟,整个阴间不知有多少鬼物,而司神却仅有那么七十来个。能够坐稳这个位置的,境界必然极为高深。
可是,第七十六司司神不知所踪不说,竟然连带着整个司都取消了,这背后发生的事儿,足以震动整个地府与人间。
但撤掉第七十六司建制一事,世间竟然从未流传。
“不知道……这个消失的第七十六司,具体是哪一司?”张惟问道。
“你不准打听,更不准探查。听到没?”胡霜儿极为罕见地露出了凝重的神情,甚至带有一抹深深的忌惮。
张惟心中凛然,连忙点头。
两人不再往下谈论,胡霜儿又说道:“你要是惹了其他的司,我下到地府给你说一声,也就没事儿了。可掌枉死司却不行。”
张惟问道:“为什么?”
“因为我也和他们有仇呢,他们是肯定不会给我这个面子的。”
胡霜儿忍不住笑了起来,用肩膀轻轻碰了张惟一下,说道:“这般说起来,道长和人家还真是有缘呢,得罪的人都是同一拨。”
“是啊,有缘。”
毕竟她救了我的命……张惟心中默念。
两人此时走入了房内,胡霜儿小心翼翼地扶着张惟,坐到了床铺边。
张惟问道:“你就不怕他们也来报复你吗?”
“他们不敢。”
张惟咳嗽了起来。
“那……你和他们是怎么结仇的?”张惟有些好奇。
“当年啊,我杀了白玉楼。”
胡霜儿的神情变得有些怀念:
“嗯,他是掌枉死司的上任司神,也是现任司神的师父。”
第三十四章 有关鬼影的猜测
张惟听后,沉默。
虽说司神里也有强有弱,但是再弱,他们也是高踞在无尽亡魂之上的统治者,又能真弱到哪里去?
一时间,他心头发愁。若这只狐狸连司神都能杀的话,那自己将来能摆脱掉她吗?
半晌后,他憋出一句话:“确实不太可能卖你面子。”
接着,他又问道:“地府之中,到底是怎样的官阶等级?”
“最低等的是鬼卒,这个其实官都算不上,是吏。然后便是功曹,上阳间拘魂的鬼差,都是这一阶的。再是判官,主掌判罚。然后便是阴帅了,这也是整个地府中,水最深的一阶,许多招安的鬼王,一般都是给这个官位。再之后,便是七十五司神。更高一等的,也是阴间最顶端的,就是十殿阎罗了。”
听完后,张惟犹豫了下,还是问道:“你……不会是……阎罗一级的吧?”
胡霜儿忍不住笑了起来,说道:“我可没到过那么高的境界呢。十殿阎罗比你想象中要强大得多。哪怕当初天庭还在时,阎罗也是整个三界最顶尖的那一小撮神。更何况,如今天庭隐没……”
顿了顿,她神情变得有些莫测,说道:“而且,那是原来。我如今可没那么强啦。”
张惟望向身畔的胡霜儿,突然有些明白,为何这等级别的大妖,会出现在不算大的雍州城内。
应该是修为受损,所以重新修炼一张新面孔,从头来过。
“难怪你会来雍州城。”张惟说道。
胡霜儿看向张惟,说道:“我主要是看中了胡家。别看胡家偏安一隅,其实这里面也是有点门道的。”
张惟闻言,若有所思,问道:“胡家里还有隐藏的修行法门?或者是……某些能助你恢复的天材地宝?”
“不是。他家很有钱,比表面上看到的还有钱。”
“……还有呢?”
“没了。”
张惟有些难以置信地说道:“就这么简单?!”
胡霜儿不解地看了他一眼,说道:“从头开始修炼一张脸,既然能选有钱的生活,何必非得过苦日子?”
张惟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说道:“一点没错,我当初……就运气不太好。不过……你连司神都能杀,还在意这个?”
胡霜儿摆摆手,面上显出不屑争辩的神情。
随即,她手指一点,两道魂体浮现而出。
“这群阴官跑来报复你,说到底,还是想得到被你所杀者留下的香火。现如今,他俩落到我手上……你想不想要?”
看着不远处的两道黯淡魂体,张惟忍不住舔了舔嘴唇:“还是想的。”
他此前一心只求活下来,更多的完全不敢想。若是此刻还能得到判官魂魄,那可真是意外之喜了。
“他俩,我可以都送给你。包括他们的香火,也一并给你。”胡霜儿说道。
“你想要我做什么?”张惟突然警惕起来,问道。
“也没什么。就是妾身希望,道长您能成为胡府的供奉。除了这两道魂魄外,我还会再给你很多钱哦。”
说着,胡霜儿直接将一道魂魄扔给了自己。
“这算是订金。剩下的,等胡老爷头七的时候,再给你。”
张惟有些痛苦地揪了揪头发,说道:“你到底想干什么?”
“每一张面孔的修炼,我都需要一段特殊的因果,用来自我定位。否则的话,我是很容易遗忘这张脸的,甚至有迷失的危险。”
胡霜儿竟真的认真解释了起来。
张惟叹了口气,问道:“还能不能再商量商量了?”
“你不要害怕嘛,又不会痛。”
……
……
张惟没有办法拒绝。
且不说面对阴魂不散的阴司报复,就是有效治疗伤势的药品,眼下只靠自己都未必能搞得到。
以他如今的情况,也不得不先找个大腿抱着。
是福是祸,如今也管不了这么多了。
等到胡霜儿走后,张惟也离开了宅院。
他记得很清楚,当初阴司的两个判官,是明确否认了用野鬼探路的说法。
张惟不认为他们在撒谎,毕竟,以当时的情况来看,他们实在没有撒谎的必要。
也就是说,昨晚的三道鬼影,和阴司无关。
那会是什么来历呢?难道……这棺材铺真的闹鬼?
而更重要的是,这些鬼是如何瞒过司天署,在城内活动的?
以他如今重伤的状态,张惟不敢独自待在棺材铺。若是再碰到那几道鬼影,只怕会很麻烦。
夜晚,他悄悄来到客栈,敲开了老和尚的房门。
“道长!!你怎么伤得这般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地太滑了,摔的。”
……
……
数日过去,张惟吃下的玄清再造丹起了效果,此时他外表已无大碍,只是内伤仍旧极为严重。
这几天,都是老和尚在照顾着张惟的起居,倒是颇为用心。
张惟如今已可以如常活动,只是能够动用的妖力极为有限。
最近,他一直在琢磨那夜的三道鬼影的事情。
他打算再回铺子里看一看。
“道长,你还要回棺材铺去?!你那晚上可是……”
张惟问道:“你就这么想让买铺子的那三百两银子打水漂?”
“当然不想……但是……”
“这铺子背后,一定有些故事。”张惟说道,“那一夜,你我见到的三道鬼影,可不一定都是鬼。”
张惟反复思考着一个问题,就是那三道鬼影为何出现在了城中,却没有被司天署发现?
而且,当初他虽见到了白色鬼影和穿墙鬼影,却一直没能感应到对方的气息,更没有锁定到对方。
这其中,固然有对方行踪诡异,且距离太远的缘故,但是……
如果是他一开始便想错了方向呢?
要是对方根本就没有鬼物的气息呢?
如此一来,以上的问题,也就能说得通了。
至于穿墙之流的神异,这在这个世界里实在不算什么难事,多少有点修为便可以做到。甚至,普通人也可以用些障眼法,达到类似的效果。
老和尚一愣,问道:“这是什么意思?”
“这些日子,你还见到过最早吓咱俩的那个老太太吗?”
仔细思考后,老和尚摇了摇头:“一直都没见到。我以为是发生了当初那事儿后,他们不好意思再露面了,难道……”
他露出恍然的神情,说道:“道长的意思是,背后搞鬼的是他们?”
张惟说道:“还确定不了。你去把卖给咱们铺子的老板找来,就说今中午,要请他吃酒席。”
第三十五章 棺材铺之历史
老板自打卖掉了铺子后,便一直关注着后续的情况。
当他知道了那晚上,铺子里曾发出过惨叫后,他便非常庆幸自己已经脱手了这处宅子,否则只怕价钱还要再降。
当老和尚找到他时,他以为这是二人买房反悔了,所以拒绝前来。
老和尚一番苦劝,最终还是让他同意了赴宴。
路上,老板惊慌地问道:
“大……大师,您……真能把我身上的女鬼驱走?”
老和尚不知道从哪里搞来了一串念珠,此刻一手捻着念珠,一手作合十状,神情肃穆地说道:“善哉,善哉。若非如此,老衲何苦在半夜同那女鬼缠斗,甚至不惜身受重伤?”
“大师您功德无量!!只是……只是为何那女鬼,都被您快要打散了,还要盯着我不放啊?!”老板哭丧着脸说道。
老和尚神情凝重地说道:“这,就要问问你自己了。正所谓‘因果循环,报应不爽’,一切的一切,冥冥之中自有定数。具体的,等见到明和道友后再说。”
张惟早已在酒馆的包间内等候多时。等老和尚两人一到,他便直接喊人上菜。
今日,张惟一身崭新的道袍,却是换下了平常总穿的粗布长衫。
趁着上菜的间隙,他给老板倒了杯茶,客气地说道:“劳您大驾。在下有些问题,还请您不吝赐教。”
“道长您尽管问……我、我一定都说!”
看着老板诚惶诚恐的模样,张惟怔了怔,开口道:“请问,您这间铺子,先前的情况是怎样的?”
老板叹了口气,说道:“不瞒您说,道长,其实这铺子最初是我舅舅生前的居所,只是普通的住宅。他当年买房子的时候,便有凶宅之说了。他老人家过世后,宅子才过继给了我。”
“既然如此,您舅舅还敢买下这所宅子?”
“我舅舅他老人家,研究了一辈子的儒家学问,很是喜欢认死理,一直到过世都不信这世上有鬼。再加上他当初买宅子的时候,也确实囊中羞涩,这才选了这么处地方。您别说,兴许是因为他老人家有着一身的正气,这才镇住了鬼物?总之,当初宅子可是好端端的,一点儿事儿没有……”
张惟和老和尚对视了一眼,皆见到了对方眼中的惊疑,他们想到了在山林里碰到的老儒之鬼。
老和尚心道,不能这么巧吧?
老板长叹一声,继续说道:“这不,我就真以为宅子没问题了。等我接过手后,便大着胆子开了间棺材铺……唉!这类生意还是太晦气了些,从那开始,宅子里便怪事不断,我更是霉运连连……”
老和尚说道:“你的舅舅是何人?生前具体是什么样貌?”
“他名叫孙文甫,当年曾经当过监学,长相么……”
老板一愣,不知道对方为何问起这些,却还是如是描述了起来。
张惟和老和尚听后,一时间感慨了起来。竟然,真就是当初的老儒!
张惟暗道,生前就不信有鬼,死后成了鬼,仍旧嘴硬说没鬼……这大概就叫专一吧。
老和尚沉默了许久后,宣一声佛号,说道:“原来如此……当真是因缘际会啊……”
那晚,他可是同老儒谈了好久的。
老板更加疑惑:“大师,这……从何谈起啊?”
张惟接过话头,说道:“也就是说,这宅院本就是凶宅,可先前却没有闹鬼之说。直到你开了棺材铺,才诡异丛生,有了闹鬼的传闻。”
“正是这样。”
“孙老先生没有子嗣吗?”张惟问道。
“我舅舅有一独子。”老板苦笑了起来,“我这个哥哥啊,着实不让我舅舅省心,父子俩关系极差,到后来,说是仇人也不为过。我哥哥当初离家出走后,这么些年来,便一直未曾回来看过。最后,还是我给舅舅养老送终的,他这才将房子过继给了我。”
张惟点了点头,又道:“贫道想问一下,当年父子二人,是因何事才决裂的?”
“道长您也知道,我这舅舅最是笃信儒家经义,他一辈子都在钻研这些东西。当年,他也是我们这里有名的醇儒。只可惜啊,他老人家年轻时屡试不第,就算后来做了个小官,仕途也颇坎坷。后来有了我哥哥,我舅舅便希望他能好好读书,以后也能考取个功名。”
老板摇了摇头,神情变得无奈:“其实,我舅舅也没对我哥抱有多么大的期待,更不指望他将来能当官,只要能考上个秀才就够了。甚至哪怕考不上功名,他能考个童生,有个读书人的身份,老人家也就满足了。可我那哥哥……唉……”
在科举制度里,通过县试府试后,就成为了童生,这才能叫读书人,之后才有资格参加院试。若是通过院试,那便成了秀才,也就有了最低一等的功名。
“他打小就想着要经商,长大后,更是一心扑在这上面,死活不肯去考取功名。为此,爷俩闹得极僵,以至于父子决裂,我哥他更是离家出走……”
张惟倒是理解老儒孙文甫的想法,正所谓“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士农工商”里,排在最前面的,就是读书了。
可自己的儿子,非但不追求最上等的“士”,还死命去钻营最下等的“商”,这定然会让做了一辈子儒生的孙文甫无法接受。
张惟说道:“原来如此。这种家务事,确实很难说……那后来呢?”
“后来,我哥哥便再没回过雍州了,更是连书信都没有寄回来过。说句难听点的,他如今是否活着,我们家里都不知道……”
饭菜上齐后,三人随意吃了一点,张惟又打听了些别的。
他没得到更多有用的消息,便打算到此为止。
出门前,老板望向老和尚,欲言又止:“那个……大师……”
“拿着。戴好它,那女鬼便不敢再来吸你的精气了。”老和尚递给了老板一张折好的黄符。
他胸有成竹地说道:“用不了多久,你便能重振雄风。”
“多谢大师!”
待到老板离去,张惟有些奇怪地问道:“什么女鬼**气?”
“嗨,道长,老衲要是不吓吓他,他能老老实实地跟来?”
“他居然……真信了你了?”张惟忍不住说道。
老和尚得意地说道:“道长啊,你这就是小瞧老衲了。只需聊两句,老衲啥话套不出……算不出来?只要接下来的谈话,能切中对方心里的要害,说出对方心中所想,那让对方信服便不是难事。”
“和他聊天,你算出来什么了?”
老和尚露出一个深沉的微笑,说道:“毕竟人到中年,有些方面,终归是大不如前的。”
第三十六章 棺材铺之鬼怪
下午时分,张惟和老和尚赶到了杀人巷,重新回到了铺子里。
张惟每间房都仔细地看了一遍。
货房里,棺材纸人等物陈列如旧。
灶房里,用过的碗筷还未来得及清洗。
书房里,松木箱子仍旧静静地躺在书桌旁。
“道长啊!木珠姑娘来了!”前屋传来老和尚的一声喊。
木珠一身的粗布衣衫,却依然难掩其温婉。
“道长,大师!你们今天回来了呀!这些日子过得可还好?我过来看看,你们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
张惟回到前屋,闻言笑了笑,盯着木珠看了片刻。
他招呼着木珠坐下,说道:“木珠姑娘上心了。贫道二人倒是还好,不知道木珠姑娘这些日子过得如何?”
“还是老样子吧,忙活得很。为了生计,没办法嘛。”
张惟说道:“原来是这样。贫道记得,第一次碰到木珠姑娘的时候,木珠姑娘就很是操劳呢,连咱们巷子里换了邻居都未听说。”
木珠略羞涩地一笑,说道:“让道长您笑话了,木珠大多数时间都在做针线活来谋生度日,确实孤陋寡闻了些。”
“一个人,寂寞吗?”张惟突然认真地问道。
木珠神情一凝,说道:“道长,您这是什么意思?”
虽说她心地良善,也乐意帮衬着邻里,但是却决不能忍受被人轻薄。
老和尚本在忙活着烧水沏茶,闻言也面色一变,赶忙说道:“哎呀,木珠姑娘,道长跟你开玩笑呢……道长啊,您这玩笑可有些过分了,还是给人家道个歉吧……”
张惟没有领老和尚给的台阶,执着地问道:“真的不寂寞吗?”
木珠面色一沉,说道:“道长,你要是觉得木珠来此地是在多事,大可以直说,没必要这般羞辱我。”
说着,她便直接起身向门口走去。
老和尚连忙放下手里的活,跑过来好言相劝,他可不想失去这么个热心的邻居。
“你不是一个人吧?”张惟突然说道。
老和尚暗道一声糟,赶忙用眼神不断示意张惟少说两句。
木珠闻言更是面颊绯红,这是在讽刺自己偷汉子?
她极为愤怒地说道:“没有你这般污人清白……”
“你和当初的那个老太太,早就认识吧?”张惟平静地说道。
木珠重重地哼了一声,不再多说。她走到了门口,便要直接摔门而去。
“你说,官府会不会,对你屋子里的另外两个人感兴趣?”
木珠神情一紧,她站在门口没再离开,而是看向了张惟的眼睛,说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
“你知道的。”张惟向前走了两步,离得木珠近了些,“别装了。你早就暴露了。”
木珠面无表情地说道:“道长要是很闲的话,不妨先把自家宅子里的鬼抓了。”
“这不是正在抓着呢。你说,为什么棺材铺一有动静,你基本上都会第一时间跑过来看?当然,这正体现了你是一个好邻居,但是,你不是很忙吗?”
张惟走到木珠的身前,他因为比她高出一个头,所以此刻正俯视着她。
他继续道:“你忙到连邻里搬迁都不知道,却能够时时刻刻盯紧棺材铺的大门吗?好奇怪哦。之所以一直盯着,让我猜一猜,你们是害怕铺子里的什么东西被取走吧?”
老和尚此刻已经跑到了一旁,紧张地注视着两个人。他很明显感受到了场间气氛的不对劲儿,打算持观望态度了。
木珠冷笑了一声,嗓音里带上了一丝委屈,说道:“当初刘哥对我多有照顾,如今他不在这里住了,我便想着对他曾经的铺子多帮一帮。况且,你我住得如此近,最容易第一时间听到声响。若是你觉得这也有问题,那我也无话可说。”
“这肯定是没问题的。”张惟笑了笑说道,“要是你们仨当初,别扮鬼把人家吓得卖了铺子,那就更没问题了。”
木珠的面庞,陡然僵硬了起来。
“你看,我们宅子里的鬼这不就抓到了。很不甘心吧?大半夜地不睡觉,辛辛苦苦地装鬼吓唬人,好不容易铺子空出来了,又被我们给占了。”
木珠开始沉默。
老和尚惊疑地看向了木珠,忍不住后退了一步。
“所以说,贪小便宜吃大亏。你说说,你们当初多花点钱买下来,哪里还有眼下这么多事儿?非要装神弄鬼的,将铺子的价格一压再压,看,出事儿了吧。”
张惟自顾自地说着:“我很好奇,这座凶宅有什么好的,值得你们三个人费这般大的力气?难道这里头,真的有什么宝贝?”
“胡言乱语的疯子。我没空跟你浪费时间……”
说着木珠便直接转身,要回到自家房门内。
“其实,你们千不该万不该,通过扮鬼,让整个杀人巷的人都不敢开门。或许你们了解,官府在没必要的情况下,极少会主动管这些神神鬼鬼的东西,所以你们觉得,让整个杀人巷都人心惶惶能方便你们行事,但是……”
张惟慢慢悠悠地转到木珠的面前,说道:“死了人的话,官府就是再不情愿,也得硬着头皮上了呀。那时候,这处地方反而会因闹鬼的传言,而被重点督办。要真是这样的话,任你们有什么秘密,又如何藏得住?”
盯住木珠的眼睛,张惟说道:“铺子后院里,我已弄好了血迹,就等官差大人们来喽。等他们到了,我就说,尸体被人移走了。你说,他们会不会搜一搜附近的宅院?到时候,你要真是清白的,我再跟你道歉。”
木珠听后,沉默了许久。
她突然笑了起来,笑得有些肆意。
“老娘早就和他俩说,尽快下手,否则夜长梦多,可他们就是不信!可惜了啊……就只剩下最后的一点时间了……”
她打了一声唿哨,同时,一道冷冽的刀刃,瞬间刺向了张惟的腹部!
在这匕首离得张惟只剩下数寸距离时,张惟的脚后发先至,直接踹在了木珠的小腹上!
匕首脱手横飞,木珠直接被踢翻在地,捂着小腹,神情痛苦到了极点。
就在此时,两人听得唿哨后,直接从木珠的院内翻墙而出,手上皆持着长刀,其中一人正是当日的老太太!只是身形不见分毫的佝偻迟缓,而是十分地矫健!另一人,则是一壮硕的中年男子,行动同样十分迅疾!
两人兔起鹘落,几步便接近了张惟,一人举刀劈头,一人矮身砍腿,瞬间形成了合击之势!
不过,他们却眼前一花,手上的刀更是落在了空处。
二人面前黑影一闪,他们还未来得及反应,竟被直接踹飞!
趴伏在地上,这两人已是彻底失去了抵抗能力。
老和尚见场中异变突生,心刚刚提起,转眼再看,一切却已然结束。
“都绑了吧。”张惟扭过头,冲老和尚说道。
第三十七章 棺材铺之秘密
望着地上痛苦蜷曲、无力站起的三人,老和尚一时间有些目瞪口呆。
张惟倒是有些出乎意料,他没想到,这三人竟然都是普通人。他本以为动起手来会麻烦一些,没想到竟然这般轻松。
毕竟只是凡人,张惟哪怕伤重,要对付他们也是简单的。
老和尚赶忙跑回屋内拿了绳子出来,这会儿一边绑着人,一边问道:“道长……咱们该怎么办?将他们三个绑起来后,等官府的人到?可道长呐,你是什么时候去报的官啊,老衲怎么没注意呢?”
“我骗他们的,我哪有功夫去官府。”张惟说道。
先前,张惟所谓的报官,还有后院的血迹,不过是在信口胡诌。
就是让他离得府衙近一些,他都是不敢的,就更不要提报官了,府衙可是极可能让他现出原形的。
“绑完后,先带进屋吧。”
……
……
书房内东西较少,三人被直接带到了此地。
张惟坐到书桌后,望向前方的木珠三人。他们此刻被分别捆在了座椅上。
老和尚绑人的手法颇为熟练,张惟打量着他给木珠绑的精巧的龟甲缚,忍不住感叹道:“你还真是技多不压身。”
“嘿嘿嘿,哪能比得上道长您心细如发、明察秋毫、英明神武呐。道长啊,您是早就看出来这三人是一伙的?”
张惟摇了摇头,说道:“猜的。那一晚,我曾追踪过白色鬼影,等我跳上墙头后,院内院外却都已没了踪迹。先前我以为他们真的是鬼,便没有多想。可后来,当我意识到可能是人在扮鬼后,便有了思路:此人大概一逃出后院,便直接躲进了最近的宅子里,如此我才未能发现他们。”
老和尚点了点头,说道:“原来如此。”
“而且,当我察觉可能有人在扮鬼后,便不自觉地联想到了当初吓唬咱们的老太太二人。再加上这白色鬼影,应该直接藏匿到了最近处,而最近处只有木珠一人,我便猜测他们早已串通好了。如此捋下来,正好是三个人,数量上恰好对上了。这实在有点巧,我便想试探下我猜得对不对。”
老和尚了然,那一夜出现的鬼影,可正好有三个。他应道:“哦……所以道长今日见了木珠,才编了报官的说辞……”
木珠此刻缓过气来,神情阴狠地望着张惟,完全没了先前温婉的模样。
张惟冲她点点头,说道:“到底怎么回事,说一说吧。”
她沙哑开口道:“说了,你就能放过我们?”
张惟端起桌上已经凉了的茶,轻轻啜了一小口,说道:“你说了还有机会活,不说肯定得死。”
木珠知道没得选,如今任人宰割,就算不说,也没有多少意义了。当下她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说道:“好,我说。我们是……”
“等一下。”张惟说道,“大师,先把另外两个打昏了。”
他还想单独听听其他二人的说法。
“好了,讲吧。”
木珠低下头,犹豫了片刻后,说道:“我们三人,本是北方绿林里响当当的豪客,当初在江湖上……”
“这会儿都阶下囚了,就直接说事儿吧。”张惟敲了敲桌子,打断道。
咬了咬干裂的嘴唇,木珠说道:“当初,我们三人听闻,北国巨富孙正廉的父亲,给他留了一笔遗产未动。我们便行身至此,希望能取得这笔钱。”
“孙正廉是谁?”
“是这宅子上一任主人的儿子,其父叫孙文甫。他白手起家,为人也算有魄力,专门在陈国和申国间往来,做两国的生意,如今已然是富甲一方。
“他同其父亲的关系极差,我们探知到,这父子二人早已断绝了往来,等到了此地后,我们又多方打探,最后确定遗产未被人取走,应该仍在这宅子里。
“只是,我们暗中进到宅子数次,却始终毫无所获。所以我们便打算将宅子里的人吓跑,待我们买下后,再慢慢搜索。”
张惟思考了片刻,问道;“你们是从什么地方得知遗产消息的?”
“从孙文甫当年的一位同窗处得知。此人如今已经做到了北地的一方大员,他同孙文甫也是至交好友。
“在一次醉酒后,他透露了当年的一些事情:孙文甫曾跟他谈起过,说是哪怕自己离世,也已给孙正廉留下了足够安身立命的家当,还说只要孙正廉想,大富大贵也不在话下……这是我们花费了极大的代价,才探听到的……”
木珠面色黯淡到了极点。
张惟问道:“你们了解孙文甫这个人吗?”
“大体打听过。他生前是这十里八乡中有名的儒生……”
“他只是一介书生,可真算不上富裕。你们为何笃信,他有大笔遗产留给了孙正廉?”
木珠摇了摇头,说道:“我们以为,这不过是他表面上的掩饰。”
张惟有点理解对方的想法了。主要还是因为孙文甫同窗好友如今的地位太高——北地一方大员,说是土皇帝也不为过了。从他那里得到的消息,确实不一般。
再加上,孙文甫的儿子如今也成为了巨富,就算听说了父子反目,还是容易让人产生联想:儿子生意的背后,有没有父亲的功劳?
老和尚兴奋了起来,看向张惟说道:“道长啊!看来咱们,嘿嘿嘿……还有意外收获!”
木珠的神色苦到极点,没想到谋划了这般久,竟为他人做了嫁衣裳。
张惟坐在书桌后,望着一旁的松木箱子,久久不语。
“其实,这是一个让人有些难过的故事。我以为,父子俩就算有再大的分歧,也不至于老死不相往来。”
张惟抬起头,看向了木珠,突然开口道。
“什么……”木珠一怔。
“孙老先生自以为的良苦用心,只可惜他的儿子并不这般认为。说到底,人总是喜欢以自己的想法来揣测同类。你认为某样东西最珍贵,你便通常会觉得,它对其他人来说也同样的珍贵。可实际呢,兴许在别人眼里,真没多么重要。”
张惟今夜,有些感慨。他对木珠说道:“你说是不是这么个理儿?”
木珠抿了抿嘴唇,说道:“是……是吧?我不知道……我只是个强盗……”
张惟又看向一旁的老和尚。
老和尚此刻不知在想着什么,正咧着嘴傻笑,丝毫没留意张惟之前的话语。
张惟叹了口气。
他站起身,将书桌旁的松木箱子搬到桌上,然后打开。
里面是些保存颇好的经籍。
随着他开箱的动作,其中一本书恰巧翻开了一页,其上墨色如新,字体方正:孝子之养也,乐其心,不违其志。
张惟拍了拍那页书,说道:“这就是,孙老先生的遗产。”
第三十八章 忆旧游
“你……说什么?!我早已检查过,这箱子里除了书以外,根本没有别的东西!”木珠激动地说道。
张惟点了点头,说道:“书就是遗产。这就是孙文甫认为最珍贵的东西。”
“这不可能!!”木珠声音尖锐到了极点。
“孙老先生是位醇儒,这辈子皓首穷经,听的也都是圣人教诲。他做了一辈子的学问,试问哪来的时间再挣下大笔家财?”
张惟继续说道:“而且,孙老先生一直想让儿子当个读书人,大概是希望,自己的儿子也能学习经籍中的为人处世之道,这便是他认为的安身立命之所在。而大富大贵……自古以来的绝大多数读书人,不都是冲着这个目的去的?”
“这不可能,这不可能……”
木珠一时间神情恍惚,茫然地不断重复低语着。
“怎么会这样?!不能够啊!那老衲的千亩良田、如花美眷,不是也都没啦?!”老和尚更是哀嚎不断。
“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曾经同老先生交谈过。以他对圣人之道的尊崇,我认为这才是最可能的解释。”
张惟看了眼箱子,又说道:“而且……这箱子是用松木制成的,松树也被人叫做‘君子树’。这大概也寄托了老先生对儿子的期望,读经书,做君子。”
木珠无力地瘫软在座椅上。
老和尚扶着墙不停地长吁短叹。
“反正你们也被我绑了,就算真有一大笔钱,你们也拿不着啊,何必如此沮丧呢?”
张惟望向木珠说道。
木珠没有反应。对她而言,真正无法接受的是,自己一直以来的希望和努力,此刻全都没有了意义。得知了真相,让她着实有些喘不过气。
张惟接着安慰道:“要不你们也多看看这些圣人学问?其实还是挺有意思的。”
老和尚闻言,走到桌畔,拿起了一本书,翻了两页后,又轻轻地放下。
“道长啊……你看这些东西的时候,就不打盹吗?”
张惟瞥了老和尚一眼,说道:“有辱斯文。”
“其实,还有一件事,希望你能告诉我。”重又看向木珠,张惟轻声说道。
木珠颓然道:“你问吧。”
“你们是怎么做到穿墙而走的?是什么障眼法吗?”张惟有些好奇地问道。
毕竟,对方可都是没有修为的普通人,在张惟看来,穿墙一事,也只能是江湖中人变戏法一类的把戏了。
木珠疑惑地问道:“……穿墙?什么意思?”
“你们三人扮的三道鬼影里,其中一道就是……”
“什么三……道鬼、鬼影?!”木珠神情恐惧到了极点,说话也变得极不顺畅。
“那一晚……我、我在外面望风,只有……只有他们两个进了铺子啊!!”
老和尚瞬间跳到张惟的背后,只觉一股寒意直冲脑门。
张惟眼睛眯了眯,看到木珠这幅惊恐的模样,他知道对方并未撒谎。
也就是说……
那晚上,自己竟逼出来了一个真鬼?
只是,自己为何无法感受到对方的气息?
“道……道长啊!这也太折腾了吧?!还有完没完了,实在不行咱们就撤吧?!”
老和尚一时间有些崩溃,这些日子,他当真是被这闹鬼的铺子搞得有些心力交瘁。
张惟站起身,仔细地思索起前因后果来。
若是对方不是这三人里的一员,那对方的动机,便不太可能是来吓唬自己和老和尚了。
当初,那鬼影是在书房后出现的,而且,对方一直在隐藏着,似乎要不是被自己逼迫的话,他根本就不会现身?
想到这,张惟走到木珠身畔,将手搭在对方的后颈上,力道微吐,木珠便直接昏了过去。
他转过身,望向屋后的方向,朗声说道:“孙老先生,听了这么久,还不现身一见吗?”
老和尚一惊,心想难道今天要再见那老儒生一面吗?
四周阒寂无声。
张惟笑了笑,说道:“若是贫道没猜错的话,孙老先生如今应该已是入了阴司官籍吧?恭喜恭喜。只是,哪怕老先生已然官籍在身,若仍长久逗留在城内的话,贫道只怕司天署的同道们还是会不太高兴啊……”
此鬼和这处宅院有关,且又一直呆在书房附近,张惟自然会联想到当初遇见过的孙文甫。
只是,当初在林子里时,张惟可是能明显感知到对方是鬼,可如今却无法再感知到。
若当真是孙文甫的话,那只能说明,他已经有了官身。
张惟此刻出言试探,内心却并不希望此事成真。他很担心对方也是阴司派来追查自己的。
然而就在这时,一道身影竟直接从墙壁穿进了屋内。
“一别多日,道长别来无恙。没想到,道长竟然什么都知道了,倒是在下一直以来,举动多有不妥,见谅见谅……”
这身影,正是孙文甫,他看向张惟,作揖说道。
他也不想现身的,只是被张惟猜中了根脚不说,对方话语最后,还明显是在威胁自己若不现身相见,就要上报司天署,这逼得他不得不出现了。
“大师也别来无恙啊……”
老和尚见真是他,被惊得有些说不出话来。此刻闻言,他轻声嘀咕道:“见了你就有恙了……”
“老先生这几日,一直都在这里?”张惟问道。
孙文甫说道:“在下多年未曾回来,一时间有些怀念旧居。”
他有些歉意地说道:“此间毕竟已经易主,又是生者居所,在下此举确实多有得罪。只是回忆起往事,一时间情难自禁,还望道长和大师海涵!”
张惟摆了摆手,说道:“不碍事。怎么说大师都是这房子曾经的主人。”
“多谢道长理解!”老儒孙文甫望向了松木箱子,眼神里情绪复杂到了极点。
张惟知道,对方还对生前的事儿难以释怀。
他摇了摇头,说道:“儿孙自有儿孙福。老先生,一切都已是前世的过眼云烟了。”
轻叹一声,老儒点了点头,说道:“是啊……老夫倒是着相了……”
张惟发觉,孙文甫此番前来,似乎并不是奉阴司之命,来缉拿自己。
难道说,他并不是掌枉死司的阴官?
略松口气,张惟想了想,出声问道:“老先生,不知如今您在阴司担何职务啊?”
“不瞒道长,老夫如今是在城隍大人手下办事。严格说来,还未在阴司官籍内登记造册。”
第三十九章 城隍下属
张惟神情一动,问道:“原来是这样。不过……各地城隍庙里,职务的任用罢免,不是也得在向阴司报备、得到许可后,才能批许吗?”
向阴司报备,自然意味着要在阴司的官籍里登记。
老儒孙文甫苦笑了一声,说道:“原来是这般不假,可是如今的话……只怕报备给了阴司,下面也没谁有功夫理会这些。”
张惟点了点头,说道:“也是,如今阴司内失序得厉害。”
“这些事儿,老夫可不敢妄议了……不过咱们的城隍大人还是心系苍生的,大人一直训导我等下属,一定要遵循阴阳各行其是之理,以求尊重人间。老夫一开始不愿现身,也有这方面的原因。”
张惟赞叹道:“如今的世道,还有这般慈悲的神灵,实属不易。若是以后有时间的话,贫道定会去城隍庙内贡献一点香火。”
他内心补充道,贫道估计,以后永远都不会有时间的。
“那老夫便先谢过道长了。城隍大人,确实是位有大气魄的神。老夫也是因为略通儒家的经文义理,被城隍大人看中,这才收为麾下。他老人家,还是非常愿意重用贤德之魂的。”
两人又随意聊了几句,孙文甫便要告辞离开。
他最后看了一圈书房,一拂袖,说道:“道长,老夫这便离去了。以后,老夫定然遵从城隍大人的要求,人有人道,鬼有鬼路,不会再来叨扰道长。”
孙文甫又告了声罪后,便穿墙而去。
此时,老和尚才从张惟身后挪步出来,抱怨道:“还什么阴阳各行其是,也真亏这老小子说得出口……就数他吓人吓得狠!道长啊,你说这帮子酸腐秀才,是不是都是这幅德行?不论是做人还是做鬼,嘴上倒一直说的比唱的还好听。”
……
……
夜幕降临,孙文甫一路远遁,回到了城隍庙内。
此时,庙门已经关闭,殿门口巨大的香炉里,还有几根余香未燃尽,在漆黑的环境里,闪烁着点点红光。
殿内,孙文甫跪拜在地,低着头,恭敬地对上首的泥坯塑像说道:“卑职办事不力,请城隍大人责罚。”
片刻沉静后,一道沧桑飘渺的声音在殿内响起:“先说说状况吧。”
“回禀城隍大人,最近卑职一直潜藏在明和道士附近,前些天,卑职还能从明和身上,感应到明显的妖气,可一次意外,明和发现了卑职,逼得卑职现出了身形。不得已,卑职只能暂时退离。可等到再回去,明和身上的妖气已然彻底无踪。这中间发生了什么,卑职无法知晓。”
顿了顿,孙文甫将头低得更低,说道:“而且,今日他竟然直接看破了卑职的隐藏,并且点明了卑职如今的身份。若是再行潜伏,卑职害怕横生变故,只得退了回来。此次失败,卑职难辞其咎,更是辜负了大人的期望。”
“文甫不必自责。你刚进城隍庙,这次便当是历练了。而且,明和本来就不简单……”沧桑飘渺的声音显得无比平静,甚至是有些冷漠。
原来,前一段时间,张惟重新回城后,便被城隍神注意到了异常。只是,城隍神一时间也看不明白他。
这才在孙文甫被召进城隍庙后,给了他法力加持,派了他去盯梢张惟。毕竟他在成为阴官之前,和张惟有过一面之缘。
犹豫了片刻,孙文甫说道:“卑职还有一事禀报。几日前,城东胡员外的遗孀胡夫人,也曾来到了城西棺材铺。卑职见到此女后,竟感受到了一股极大的压力,一时间也只得远远离去……”
先前平静的声音,此刻起了一丝波澜:“她去了那里?好了,此事先到此为止。你先回庙里做事吧。”
“卑职遵命。”
……
……
晚饭时间,张惟一直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老和尚试探着问道:“道长,有心事?”
“孙文甫说的话,你相信多少?”
老和尚啧了一声,边夹菜边说道:“自打山林那一晚后,不论这穷酸书生说什么,老衲也是一个字都不信。”
将菜放入口中,他口齿不清地说道:“还说什么怀念过往,特地过来看看……他都是阴官了,能一天天的这么闲?而且还被道长你抓到了两次,这摆明了就是一直蹲在宅子里没走啊!老衲敢说,这老小子一定没说真话,在这糊弄咱们呢。说不定呐,这宅子里真有一笔遗产!这老小子,估计是舍不得这笔钱,才天天巴巴地往铺子里跑……”
张惟没有理会越说越兴奋的老和尚,而是面露沉思。
在他的心里,也是认同老和尚的话的。对于老儒的举动,张惟隐隐有了一个很不好的猜测,这背后,说不准有城隍的授意。
只怕,城隍神已经注意到了自己。他之所以派孙文甫过来监视,应该是想进一步确定些什么。
就是不知道,自己被对方探知到了多少消息……
一时间,张惟觉得有些麻烦。城隍庙可是连那只千面狐狸都觉得水深的地方,自己如今被对方盯上,这可不是什么好消息。
看来,过两天到了胡员外头七的时候,自己得和那只狐狸好好沟通一下这件事儿了。
吃过晚饭,张惟来到书房,打算再审讯一下木珠的另两个同伙——一个老太太,一个中年男子。
张惟了解到,这几个人在凡人之中,也能称得上是江洋大盗的。他们可都是有江湖把式傍身的,说得好听一点,就是有些武艺内力。也难怪一个老太太,竟也身手矫捷,更能飞檐走壁。
关于三人来此地的目的,他们的说辞倒是和木珠所言一致。除此之外,从这二人嘴里张惟还知晓了,隔壁木珠的宅子内,还有一些他们未曾出手的货物。
从他们身上取了钥匙,张惟也不多等,摸着黑脚步轻快地来到了隔壁。
他倒要看看,这几个人渣败类,到底做了多少见不得人的勾当,到底聚敛了多少不义之财。
第四十章 邪修的线索
打开院门,张惟凭借夜视能力,也无需灯光,直接来到了藏匿货物的房间,一股淡淡的血腥味,扑鼻而来。
他细细地嗅了嗅,忍不住有些惊讶。
这个味道,应该是妖物的血液。
这倒是出乎了他的意料,毕竟三个凡人,竟然藏有妖血,这怎么看都有些奇怪。
闻到血味的同时,他体内沉寂已久的嗜血欲望,也蠢蠢欲动了起来。
张惟吞了口唾沫,快步走入屋内。
循着味儿,他在花瓶内,找到了一个小瓷瓶。
拔起塞子,血腥浓重,妖力弥漫而出,毫无疑问,正是妖物之血。
张惟眼神里浮现了一丝挣扎,随后直接仰头一饮而尽。
他有些陶醉地闭上双目,血液流淌在咽喉里的滑腻感,竟让他感到很是满足。
猛然间警醒,他使劲儿摇了摇头,叹了口气自语道:“我真的是……越来越有妖怪做派了……”
这一点妖血,只是片刻便被他消化干净。
这是张惟头一次吞噬妖血,他发现,同时吞噬妖血和魂魄后,两者是可以一同消化的。
而让他更没想到的是,自己体内的伤势,竟然随着血液的消化,而略有好转!
“吞噬鲜血可以治伤吗?只是一般的血我吞掉了也没用,妖血又不好搞到……”
张惟又翻找起其他的东西,最后,他找到了五百两银子的银票,一些乱七八糟的工具,以及一个足有一人高的木箱。
这三人,为了来到西部雍州犯案,特意将绝大部分东西,都换成了银票,以求方便行事。
而这木箱,据三人所说,是他们给别人带的货。至于里面有什么东西,他们三人也不知道。
木箱原先被藏在了床底下,其上灰尘不少,此刻被张惟拖了出来。他没多想,直接将其掀开。
里面,竟有一具白骨!
一时间,张惟呼吸一窒。他仔细地检查起来,突然发现,这具骸骨有些不一般。只见骨色莹白透亮,在黑夜里居然隐隐散发着一抹光辉。
“这是,修行人的遗骨?”眼睛微微一眯,张惟顺着骨架向下望,发现其盆骨颇显宽大。
“这生前是……女性?”
男女骨骼的性别差异,尤以骨盆处最为明显。
张惟又在木箱角落里,找到了一个小锦囊。打开后,其内竟是些华彩莹然的乳白色剔透宝石。
捏起一粒,张惟细细地观察着。
蓦然间,他神情一变:“太阴炼形!”
太阴炼形,乃是道门秘术。能够重新炼化神形,从而达到羽化登仙的目的。
人生下来后,资质根骨已定,可太阴炼形之法,却可以强行脱胎换骨,一旦炼成,修为境界提升极大。
想要修炼此法,修行者便不得不进入阴世,也就是元神下到太阴。此时,留在阳间的肉身,便会肌肉灰烂、血沉脉散。不过,其五脏不腐,白骨如玉,头发指甲更是依旧生长。等到功行圆满,带有法力的元神回归,便可瞬间收血回肉,恢复如初,真正脱去肉体凡胎。
这个方法极为危险,一旦元神迷失在太阴,未能及时返回,那假死也就成了真死。所以,敢尝试的人并不多。修行此法的,也大都是些大寿将至的道人。
张惟此刻手上拿的宝石,实则是这具玉骨的五脏!
只不过,眼下这具白骨,其指甲头发都已经不见,骨色洁白之余,更是隐隐透出一股灰败,明显是死得不能再死了。
张惟叹了口气,将手上的宝石放入锦囊中重新装好。
“看来这位前辈,最后还是没能跨过去。求仙问道,实在是不容易……”
将锦囊放回远处,张惟重新将木箱封好,又放回了床底下。
这具骸骨,对他来说并没有用处,他更不会将其转卖。所以,他打算回头将这位前辈的尸骨埋了。
妖血和遗骨,收集这些东西的人,摆明了走得不是正路。
张惟此刻也看明白了,木珠三人,应该是在为某个邪修干活。他打算再好好问问有关的事情。
回到棺材铺,张惟来到书房之中,重新审问起木珠来。
“那木箱,是从哪得来的?又是要交给谁的?”
木珠说道:“我们不知道……找我们的人很是神秘,那木箱,是他要求我们窃来的,等到了时间,他会联络我们交货……”
“那血呢?”
抿了抿枯唇,木珠说道:“那瓶血……是我们从城中药铺回春堂里买的。他交待我们先帮他买下,回头他一并来取。”
张惟一怔,这家药铺他也常去,都是去购买治疗自己先天不足的药材的,他却是没想到,这家看似普通的药铺背后,竟然还做这种生意。
他又问道:“在那药铺中,如何能买到妖血?说是你们介绍的,行不行?”
他清楚,一般这种地下违禁的生意,为了安全起见,都是不卖给陌生人的。
“他们只认脸的。”木珠摇了摇头,“不过,你暗中可以给店内小厮几两银子,此人为了钱,经常不守规矩。”
“原来是这样……你们可真是不怕死啊,和邪修都敢做生意。你们是如何联系的?”张惟接着问道。
勾结邪派修行者,这要是被发现了,可是要让司天署砍头的罪过。更何况,这帮子邪修性格大多古怪,喜怒无常,跟他们合作,也可能有生命危险。
沉默片刻后,木珠说道:“他在生意上,还是很讲究的,给我们的价钱也很高。”
张惟看着木珠,挑了挑眉,重又问道:“怎么联系?”
“他……让我们每月初三,都到城里周记布庄一趟,若是当天新上架了三种不同颜色的布匹,那便是他已来到了城内,也就到了交货的时间……”
张惟没再多谈,锁上了书房门便离开。
木箱子里的遗骨,明显不一般,肯花钱搞来这种东西的邪修,其家底应该也挺厚实。
张惟如今很需要钱,且不说治疗先天不足,就是治愈体内重伤,都需要一大笔钱。他迫不及待想赚银子之际,正巧对方巴巴地送上门来,这岂有放过的道理。
更何况,邪修们的手段血腥、行为暴虐,常杀戮凡人来提升自身修为,所以除掉他们,是既能为民除害,又能充实腰包,一举两得。
如今距离下月初三,还有大半个月,张惟打定主意,要一直关注此事。
第四十一章 回春堂
夜已深,张惟和老和尚未睡,此刻正在前屋里吃着夜宵。
“道长啊,那三人咱们该怎么处理?要不然,直接来个一不做二不休,干脆给他们做掉……”说着,老和尚眼中凶光一闪,拿着手里的鸡腿,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
“好主意。”张惟应道,同时将一旁切烧鸡的刀拿起,递给了老和尚,“你现在就去吧,记得动手前堵住他们的嘴。还有,动作麻利些,别把血溅得到处都是。”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老衲已遁入空门,如何能再犯杀戒。”老和尚死活不肯接刀,这会儿一手握着鸡腿,合十说道。
张惟刚要说什么,却是神情一顿,站起身,说道:“我先去上个厕所。”
他吞食的魂魄,此刻彻底消化了。
来到院子角落,他取出黑金袈裟,放出了重伤判官的阴魂吃掉。
如今袈裟内只剩下了一道判官之魂,就是当初胡霜儿送的那道。而且,该判官阴司令里的香火,也都被她融进魂体后扔给了张惟。
根据张惟的判断,此时吃下的魂魄消化后,再多消化一道判官之魂,应该便可以晋升到炼气后期。不过消化速度他也无法加快,一切只能慢慢来。
……
……
翌日。
张惟打算去回春堂看一看。
若是能够再购买到妖血的话,自己的伤势就能快速恢复了。
吃过早饭,他便出了棺材铺,一路来到了回春堂。
只是和以往来买药的时候不同,今日刚一踏入药房门内,他便鼻尖翕动,闻到了一股浓浓的香气。
那是一股血腥气。
这股血腥味的来源,并不是来自一般的血,他能够判断出,那是妖物的血液。
很明显,这妖血应该先前在店中有所停留,此刻刚刚被人搬走。
闭目感应了片刻,他发觉,这味道是从药房后院飘来的。
张惟有些惊喜,没想到择日不如撞日,真让自己赶上了。而下一刻,一股极强烈的饮血欲望,瞬间在他体内爆发。
他双眼通红,低下头,不断地喘息着,平息内心的悸动。
稍作平静后,张惟走到柜台旁,轻轻敲了敲桌面。
正在忙活的小厮,连忙走了过来,笑着说道:“您来了啊,还是要先前那几样?”
张惟一直在这个店里购买治疗先天不足的药材,次数一多,店员已然熟悉了这位顾客。
张惟点了点头,同时压低声音问道:“除此之外,你们这……有没有点特别的东西?”
小厮一脸茫然地说道:“客官,您说的特别……具体是指什么?”
“妖。”
小厮面庞一僵,接着连连摇头,嘴上不住地说道:“客官啊,小的可听不明白您在说些什么。我们店里做的可是正经生意……”
“我都看见了。有多少,我全要。”张惟说话的同时,给小厮的手里塞了五两银子。
小厮抬起头,警惕地四处望了望,随即不着痕迹地收下银子。
“掌柜的!有客人要买大量的凌霄花!”
小厮回身,朝后院一声大喊。
……
……
药房掌柜一路上神神秘秘,将张惟领到了后院一间房的门前。
“这位客官,可有人介绍?”
一旁跟随的小厮,赶忙上前,跟掌柜的耳语了几句。
掌柜闻言点了点头,便不再多问,打开了房门。
小厮没打算跟进去,离开前,走到张惟旁边低声道:“接下来,交钱拿货就行了,其他的不要多说。”
张惟微不可差地点了点头,心想这钱还真没白花。
只不过,让他没想到的是,这等生意的经营者,竟然也是两个毫无修为的凡人,这可是要杀头的买卖啊。
在人类各大王朝里,妖物之血,都是明令禁止民间交易的。凡人误食或误触妖血后,极有可能暴毙。甚至有些人会妖化,从而成为祸害。
但是,这种东西却很难完全禁止,暗地里总有流通。
有些人,是希望购买妖血,当做长生药的药引。就算不能真长生,那也期冀着有个强身健体的效果。而有的人,则是需要妖血来施展某些法门,其中邪法占绝大多数。
正所谓末运法弱魔强,城内必然不会缺少隐藏的邪修、魔修。
纵然司天署努力抵抗着妖魔鬼怪,维持着城池的秩序,可有些方面,实在防不胜防。
这些邪修、魔修藏匿在普通人中,便是司天署想要辨别,也需要花费大力气。而这些邪魔外道造成的破坏,可真不一定比妖鬼邪祟来得小。
毕竟,堡垒总是容易先从内部被攻破。
如今看来,这家药店的幕后老板,也不是位简单人物。
不论是木珠三人,还是此刻眼前的药店两人,他们都是普通人,但却都在为邪修卖命。张惟突然有点明白,为何司天署清剿邪修会屡屡失利了。
走入不见阳光的房间内,掌柜一路引领,竟然带着张惟,来到了一处宽阔的地窖中。
四周烛火摇曳,掌柜说道:“客官见谅,这些日子城内查得严,只能将货藏到这里了。”
张惟说道:“我先看看货?”
“应当的。”
掌柜走到一旁的杂货堆里,翻了半天,才搬出一个不大的铜壶。
他揭开了壶盖,同时,递给了张惟一盏油灯。
浓郁的血腥气从壶内溢出,张惟一时间难以控制住欲念,竟想将这些血液直接饮尽。
他没想到,在自己吃掉的魂魄还未消化的情况下,饮血的渴望竟然也能强烈到这等地步。
好在地窖昏暗,掌柜未曾发觉他的异常。
张惟略作平静,举着油灯,装模作样地朝铜壶里望了两眼。
他可以确定,这就是妖物之血,而且妖物的境界应该还不算低。其内磅礴的妖力,让张惟有些迷醉。
“这是上好的狼妖之血,质量您放心,本店一直有保证……”
“我全要了,开个价。”
“当真?客官,这可是足足一斗的量啊。”掌柜有些惊讶,又确认了一遍。
“都要。”张惟很是迫不及待了。
“一共是八百二十两银子,既然客官这般爽快,那零头我便给您抹去了,算您八百两。今夜,我们便会给您送去。”
张惟的全部身家,一直都带在身上,此刻他没有犹豫,直接将八百两银票递给了对方。
如今,他的兜里只剩下二百八十两了。
第四十二章 妖血的效用
一时间,张惟感到很是肉痛,买这些妖血,竟快要将自己的家底儿掏空。
但他也明白,这玩意价格贵也是正常,毕竟店家光是将货弄进城就很不容易,真的是在提着脑袋做生意。
而且,像这种地下交易,自己又是头一回来,就算是砍价,对方也不可能答应。
“你们这儿,还有别的吗?”张惟问道。
“有,客官您稍等。”
掌柜在杂货堆里又翻腾出了几样东西,却都是些兽爪、皮毛之类,虽然都是妖物所留,其上也仍保留有妖力,但是张惟却没有吃下它们的欲望。
摇了摇头,张惟说道:“这些就算了吧。你们这儿,血还有吗?”
“没有了。不瞒客官,血液这种东西,毕竟有个保鲜的需求……否则妖力不足,作用也会大大减弱。”掌柜说道。
张惟深有同感,不新鲜的自己喝起来估计味道也不大行。
“血液实在不好搞到,您买的这壶血,已经是我们最近弄到的最多的了。”
张惟点点头,说道:“要是以后有货,我还全要。我该怎么知晓消息?”
对于这位大客户,掌柜的态度还是颇热切的。他赶忙说道:
“客官可以多多留意我们店门口张贴的收购消息,下次来了货的话,暗号是收购天仙藤。到时候,您直接来找我便可。”
……
……
张惟怕和这药店牵扯太深,便先行离开,找了家客栈开了间客房,然后再回来告知了对方具体的送货地点。
待到夜晚,铜壶果然被送来。
张惟早已心急火燎,此刻人刚走,他便直接端起铜壶,将妖血尽数饮下。
不过片刻,一股热流开始游走在他的身体内。他的肺腑,本来因受伤还在隐隐作痛,此刻疼痛竟然明显减弱!
这股热流源源不断,持续了数个时辰之久,直到天边渐明,现出了鱼肚白。
一夜的时间,张惟饮下的血液尽数消化。他细细感受了片刻,十分惊喜地发现,自己的伤已然彻底痊愈!
张惟突然明悟,吞魂嗜血两类欲望的意义。若是他没猜错,吞魂是修性,而嗜血是修命。吞魂嗜血,便是性命双修。
所谓性命双修,也可以说是神形兼修,即是身心的全方位修炼。若是简单理解的话,“性”,是指精神;“命”,是指身躯。
有道是:“只修命,不修性,此是修行第一病。但修祖性不修丹,万劫阴灵难入圣。”这便是在强调性命双修的重要性。
如今人族的修行之法,走的便是性命双修的路子。
虽然如今他是个妖怪,可修行法门却没有变,只不过具体的方式不同罢了。
也正因嗜血是修炼肉身,所以才能起到治愈伤势的效果。
与此同时,张惟明显感到自己先天不足的问题,也略有弥补。看来,不论是吞魂还是嗜血,对于修补自身痼疾,也是有一定助益的。
只可惜,这程度实在太有限,难以去除病根,自己还是少不了吃药。
重伤治愈,张惟颇高兴。想到又能肆无忌惮地使用妖力,他忍不住一挥手,数道黑羽顺势长出。
随即,他的目光一定,脸色陡然凝重。
油灯下,黑羽隐隐闪烁着的血色,竟然比以往又鲜红了一分。
张惟可是清楚,自己当初吃掉过红衣女鬼的半拉身子。而那红衣女鬼,是能够变化成血雾的,她的神通极有可能和血有关。
而如今,自己饮血后,竟然使得黑羽上的血色更深了一层。
他心头掠过了一丝阴霾。再度感应周身,他并未发现身体有其他的不适。
眼下,他仍旧无法确认这一丝血色,到底是来自鸦妖精魄本身的力量,还是确实是红衣女鬼对自身的渗透。
他只得将此事记在心里,以后再随时注意。
……
……
天色已明,张惟退了客房,回到了棺材铺。
后院里,老和尚正仰在木椅上,一边喝着壶茶,一边哼着小曲闭目养神。
铺子的闹鬼的问题,如今已然真相大白,此时老和尚再呆在铺子中,也不再感到多么恐惧了。
张惟走到他身畔,轻轻敲了敲木椅,说道:“这些日子总算忙完了,今天咱们去预定个新招牌,过几日便开张吧。”
如今铺子门口上,仍旧挂着“刘记棺材铺”的牌匾。
老和尚听到声音,一下坐起身,转过头看向张惟说道:“可以倒是可以,只不过这铺子名,应该叫什么呢?”
张惟略一思索,说道:“就叫‘福寿堂’吧。”
这个名字,他并不是信口一说。通常,棺材前面都会刻有“福”或“寿”字,一般讲究是男子过世后用福棺,女子则用寿棺。起名叫“福寿堂”,正有为死者祈福之寓意。
“好嘞,老衲现在就去找人办。”说着,老和尚便站起了身。
张惟叫住了他,说道:“还有,最好再弄一对儿门联,常见的就成。嗯……你再去城中找找专门给人送葬的队伍,跟他们联系联系。咱们争取给来买棺材的顾客,来个丧葬一条龙服务……”
他一时半会还不打算离开雍州城,所以,他想好好地拾掇一下棺材铺,也好多一条生财途径。
……
……
老和尚做事还是颇有效率的,只用了不到两日,便准备妥当了一切。
清晨,张惟和老和尚一起,将原先的牌匾换下,将“福寿堂”的牌匾挂到了门上。
门两侧,更是新挂上了一副对联:不求门庭若市,顾得温饱即可。但愿世人常健,落个清闲无妨。
拍了怕手上的灰尘,张惟望向店铺大门,觉得十分满意。
老和尚此时,拽了拽张惟,说道:“道长啊,别愣着了,今日是胡员外头七,咱们还得赶去胡府呢!”
“要不先休息一下吧,刚忙活完也挺累的。”张惟边说,边往屋内走去。
老和尚沉默了片刻,还是说道:“道长,刚刚都是老衲在弄,你一直在看着的。”
“去胡府也不急在这一时半会的,咱们先吃了早饭再说。”
“今日早饭用过的碗筷,还是老衲洗的。”
老和尚狐疑地看着张惟,说道:“道长?你……好像很害怕去胡府?”
“我害怕?我有什么可怕的?只是今儿个我起得有些早,还想再睡个回笼觉……”
“道长!”巷子里,突然传来了一声女子的呼喊。
马蹄声响起,张惟回过头,见到了一架颇华美的马车,还有马车旁一个有些面熟的少女。
她正是前些天,胡霜儿身畔的侍女,一身普通的侍女服饰,面容姣好之余,还有些青涩。
“夫人怕您迟到,特意派奴婢来接您了!”
第四十三章 葬礼
马车一路驶到城东,张惟时不时地翻翻车帘,只见街道地面上,已然零落了不少的纸钱。
“今日,具体是什么情况?”张惟问道。
马车前方,坐在车夫旁的小侍女,一直在注意着后方车厢里的情况,此刻闻言,忙出声说了起来:
“今天老爷出殡,府里已提前做好了准备。据说整个雍州城中有头有脸的大人们,今日都会来到府上,送老爷最后一程。”
张惟有些头痛,没想到这葬礼阵仗竟然这么大。他只求那只狐狸,在葬礼上千万别再弄出什么幺蛾子,否则自己只怕在雍州城内要待不下去了。
反过头来一想,他又感觉有些安慰。想来,那狐狸为了自己的修炼,也不太可能放弃当下的身份,所以她应当是不敢在这般大的场面里太放肆的。
张惟回应道:“原来是这样。不知道姑娘如何称呼?”
“奴婢叫做红芙。”小侍女见张惟竟关注到了自己,诚惶诚恐地说道,“是前些年夫人买下奴婢后,亲自赐的名。”
张惟犹豫了片刻,还是说道;“你们夫人有些时候,举止显得比较……嗯,总之,还请你……”
“道长您放心!夫人对待红芙,一直就如亲姐姐般,从未将红芙当作下人!而且,当年要不是有夫人,红芙如今只怕已被卖入青楼、沦落风尘……夫人的恩情,红芙没齿难忘!有些事情,红芙自然是明白的……”
守着车夫的面,红芙没有说得太明显。
张惟点了点头,这个侍女,心思倒是灵敏。而且……听对方话里的意思,这只狐狸的心地似乎还可以?
……
……
胡府外围,人群围了个水泄不通。
胡员外生前是有名的善人,时值出殡之日,有不少人自发赶来,想要送他最后一程。
张惟再度踏入了胡家大宅。
一时间,他竟然有些恍惚之感。
自己上一次来到此地时,也是正值葬礼,不过那时候的规模,可是完全无法和今日相比。
自打张惟走入府内后,耳畔哭声不断,四周更是缟素未绝。
来到前院内,还有不少僧人在忙碌着超度法事。这场法事已是持续了整整七日,直到今天出殡之时,才会结束。
宽阔的宅院里,宾客众多,上首诸多人物端坐,只看其华贵的衣衫,便知其身份之高贵。而且其中,还有不少身着官服之人。
张惟听红芙说,一会儿本州太守也要前来悼念。
不多时,张惟便被红芙带领着,来到了这群贵客之间坐下。之后,红芙便先行离去。
老和尚则没有这等待遇,只得混在下方的人群里站着。
时辰一到,法事结束,周围的哭嚎声猛然凄厉了起来,胡员外的棺材被诸人抬到了院中。
只是,这棺材一出场,却让在场不少人相当疑惑。
以胡家这等巨富之家,家主过世,竟然只选用了一口薄棺?!
张惟听着周围不时响起的窃窃私语,望着那副棺材,一时间面无表情。
老和尚在后方的人群里,同样听到了这些议论,心想这可是个宣传铺子的好机会啊。
他轻轻咳嗽了两声,神情慈悲而庄严地说道:“阿弥陀佛,善哉善哉。胡施主只需一口普通木棺下葬,着实是看透了生死富贵,这是何等豁达通透!这般心性老衲佩服!老衲还听说,胡施主生前专门叮嘱人,身后事必须到城西的福寿堂置办,看来,这家店应当也是十分不凡,否则怎么如此受胡员外的青睐……”
便在这时,一众人来到了场间,胡霜儿一身素白衣裙被簇拥在了最中间,面色肃穆。
张惟仰起头望去,只见胡霜儿身后还有一位上了年纪却保养得当的女子,同样一身白衣,神情悲痛。这位正是胡员外的原配——赵夫人。
胡霜儿走到了场中,先是以家主的身份,对所到来宾表示感谢,然后表示准备出殡。
“在这之前,妾身还有一件事情要宣布。”胡霜儿说着,看了一眼不远处的张惟。
张惟心头一紧,知道该来的终归是要来了。
胡霜儿并未说下去,而是直接转向了张惟,面朝着他一笑。
在无数宾客面前,在亡夫的棺材面前,冲着另一个男子,一笑。
她就保持着这般动作,许久未动。
场间逐渐变得极为安静,落针可闻。
她身后的赵夫人,面色已然极为难看。
不要说她,就是所有在场者,神情也都变得十分古怪,顺着她的目光,望向了张惟。
此刻,他是全场的焦点。
只是,他却头皮发麻。
“阿弥陀佛!主母大人当真是气度不凡!明和道长当初来胡府降妖除魔,救下了胡员外的性命,主母一直感激在心,此刻哪怕悲痛万分、肝肠寸断,也要对明和道长一笑以表谢意!这也是主母在向所有宾客宣誓,自己一定会努力活下去!万般情结,皆付于这苦涩却又坚强的笑容里!当真是一切尽在不言中啊!”
老和尚抹了把头上的汗,急忙出声解围。
场间重新恢复了议论声,大部分人,出于各种各样的原因,都露出了恍然的表情,并且出声附和着。
张惟感激地朝人群里的老和尚望了一眼。
可就在这时,他感到一只温热的手,抓住了自己的手。
胡霜儿牵着张惟,直接将他从椅子上拉了起来。
院中再度万籁俱寂。
冷汗湿透了张惟的后背,他突然极端后悔今日来到胡府。
“这个……那个……”老和尚也跟着看傻了眼,紧接着立马搜肠刮肚地琢磨说辞。
“啊,对!天下苦妖魔久矣!可怜众生无时无刻不被邪祟所威胁!便是有如菩萨再世的胡员外,当初宅邸内也有鬼怪扰乱!主母大人担忧鬼物未净,只得暂时放下男女之大防,让明和道长检查身体。主母惟有确认了自己没被鬼物附身,才能再度主持出殡啊!否则,只怕会惊扰到已故的胡员外!”
老和尚的声音回荡渐消,场间却仍旧寂静。
此时,胡霜儿扫视全场,然后平静说道:“妾身打算,聘请明和道长,成为府上的供奉。”
第四十四章 暴怒的赵夫人
夜晚,胡府某处华宅内。
赵夫人此刻正满脸狠厉、面庞扭曲地破坏着房内的一切,她嘴里更是不停地谩骂着张惟和胡霜儿,用语极为不堪。
下人们无人敢上前,只能小心地避开飞溅来的碎瓷片,害怕的同时,又颇为可惜这些值钱物件。
此时,一名黑衣老仆匆匆来到了屋内。
“夫人息怒,息怒!大少爷来信了!”
胡府的大少爷——也是胡员外和赵夫人的嫡子——胡元讯,如今在朝为官,官拜都察院左副都御史,是手握大权的正三品官员。
赵夫人胸口仍旧剧烈起伏着,不过却停下了动作,接过了仆人递过来的信。
片刻看完,她坐到椅子上,沉默了许久。
“讯儿信里说,他会抽空回来一趟。你说,讯儿会如何对付那只狐狸精?”赵夫人突然幽幽开口。
一旁的老仆面色一白,急忙挥散了四周的下人。他将腰弯得极低,在赵夫人身前低声道:“老奴也不清楚大少爷将做何打算……夫人,这‘狐狸精’的说法,可是万万不敢让旁人听去啊!否则……只怕会让大少爷在朝中不利!”
“呵呵呵……自己爹都让狐狸精给害死了,他还在这儿瞻前顾后个什么?!”赵夫人声音骤然尖锐,歇斯底里地叫道。
老仆满脸忧苦,劝道:“夫人啊,如今正是少爷能否再进一步的关键时期,若是让人知道了老爷曾经……”
说到这儿,他将声音压低得几乎无法听见:“曾经和妖物有染,只怕会被朝中的对头,拿来攻讦少爷啊!夫人,咱们报仇不急于一时,可少爷这几日却是万万耽误不起啊!”
胡元讯如今,趁着朝中有人支持,正在竞争成为左都御史,若是成功,那可是直接官升两级,从正三品瞬间来到了正二品。
也正是因此,胡员外今日出殡,他也没时间赶回来。
“……不急报仇?你可知道,我这些夜里,每晚都梦见那只骚狐狸,恨不得扒她皮吃她肉,活活剐了她!!”赵夫人的声音,急切而高亢。
老仆神情发苦,连连摆手,恳求她降低声音。
“而且……你便真以为姓胡的老东西就和那只骚狐狸有染?他倒是想,可这么些年一直没得逞呐!哈哈哈,你说有趣儿没?真是给他迷了个神魂颠倒呐!这么多年来,背着我,背着所有人,将这只死狐狸养在府里,还将她收为义女、赐她胡姓,盼着有朝一日能如愿以偿,可结果呢?一直被那骚狐狸吊着不说,最后更是被害了性命!!就连……就连正妻和家主,都……”
赵夫人说着,忍不住颤抖了起来,呼吸更是变得十分急促,一时间竟有些难以喘上气。
“夫人您息怒啊!”老仆说着,赶忙跑去端了一盏热茶回来。
赵夫人端着茶喝了一口,喘着粗气继续说道:“姓胡的老东西,都一大把年纪了,还在做着话本小说里的书生梦!真以为自己碰着个痴情的狐女了?老娘白跟了他这么多年啊!!”
赵夫人的声音里,充满了无尽的恨意:“他以为自己瞒得无人知晓,呵,自从当年他第一次带这妖物回府,老娘便知道得一清二楚!”
赵夫人脑海里,不由自主地回忆起了多年前的那一幕:一个大雪天,胡霜儿被胡员外偷偷从后门领回了府内。那时候的胡霜儿,还是小女孩模样,毛绒的双耳与尾巴,犹未褪去,摆明是妖物无疑。
念及此,她的神情变得极为恐怖,猛然将手上的茶盏狠狠甩出,摔了个稀碎。
“夫人啊……老奴知道您心里难受,可是……咱们这么些年都忍下来了,还差这一时吗?眼看着大少爷便要直登青云了,咱们可决不能坏在这一刻啊!”
老仆苦苦地劝着。
赵夫人发泄完,此时平静了一些,缓缓说道:
“是啊……要不是……要不是当初讯儿已经入朝为官,我怕此事曝出会让他仕途中断,否则我何必忍这么些年?还有那老东西,这么多年,为了钱做了多少手脚不干净的事儿?要不是我在后面帮着收拾烂摊子,只怕也要让讯儿难做……他死了也好,死了也好……”
“夫人这般牺牲,来日必然会有回报。少爷这次在朝堂上有了谢家的支持,肯定可以升迁为左都御史,到时候,您也就都熬出来了……”老仆连忙说道。
“是啊……只要讯儿能再进一步……快结束了,都快结束了……”
赵夫人一时间,神经兮兮地自语个不停。
老仆见她终于平静下来,忍不住松了口气。
蓦然间,赵夫人再度抬起头,神情重又变得狰狞。
“我有一件事要你去做。”她眼神里浮现出浓重的杀意,“处理了白日里那个多嘴的老秃驴,还有那个叫明和的道士——那骚狐狸的姘头!!”
……
……
胡府深处的花园里,黑暗中有两道身影立在湖畔。
一道魂影一闪间,便被一件黑金相间的袈裟收入其中。
“我看出来了,你就是有病。”
张惟的声音响起,平静中蕴藏着极大的不满。
白日里这狐狸的举动,曾一度让他做好了不顾一切、随时逃离的准备。
“你为什么不在我给你魂魄之前说这话?”胡霜儿淡淡地问道。
“我又不傻。”张惟收好了黑金袈裟,“我要出城避避风头了。”
“哎呦,先前是谁,一直喊着自己是清白的、是冤枉的?又是谁,骂妾身颠倒黑白、搬弄是非来着?某些人呀,要是一跑,可就心虚了呢。”
“你少在这怪声怪气的,我以后不会再和你唯唯诺诺的了。”张惟发现,跟这个狐狸说好话一点用都没有。那还不如硬气起来,就算打不过她,嘴上也不能吃亏。
同时,他在心里暗暗发誓:你这狐狸千万别落在我手里,不然我一定让你感受些不一样的东西。
“去吧去吧,多看看城外的世界也好。要是有种,你就别回……哦,这对你来说,不太有用。”
张惟面上露出羞怒的神情,“我懒得和你斗嘴,都多大年纪了,还这么幼稚。说正事了,城隍庙……可能盯上我了。”
第四十五章 死后终是骷髅
张惟将孙文甫的事儿,以及自己的推测,具体讲给了胡霜儿听。
“那老儒的官身,是城隍神给的?”胡霜儿露出思索的神情,“没想到,他在庙里,恢复得倒是挺快。”
张惟问道:“能给官身很厉害吗?”
“挺厉害的,毕竟他绕过了阴司,这没点修为可做不到。你不必多理会他们,那老儒应已经把话带到了。”
“什么意思?”张惟一怔,“你早就发现了孙文甫?”
“我当初故意吓了吓他。短时间内,城隍庙应该不会来找你的麻烦的。”
张惟面色有些复杂,说道:“你那时候为什么不告诉我,你发现了他?”
“人家还想着等你来求救呢。”
“好了,我走了。”张惟不想再聊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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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惟最终,也没有接受胡霜儿给自己的巨额奉钱。虽然他很穷,也很需要钱,但是男人的自尊还是让他决定自强自立。
此刻,他独身一人,坐在回杀人巷的马车里,老和尚在中午便已经离开胡府回家了。
车厢内一片黑暗,只有在车帘被风拂起时,才会洒入点点月光。
他满怀心事,思考着接下来自己该如何在雍州城内立足。
今日出殡结束时,他便已然听到了不少流言蜚语,说是胡家主母和他这个道士,关系有些不明不白。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而且他知道,随着时间推移,这些议论必然会愈来愈多。
他如今就算想低调,也低调不起来了。他在整个雍州城里,已然相当有名了。
他并不害怕这些风言风语,相反地,他对这些话并不怎么在意。
但是,他很担忧,自己被如此多人关注后,会露出破绽,暴露了自己妖怪的身份。
思虑许久,张惟面露坚定地咬了咬牙。
“我要做最有名的道士!”
既然,自己如今没办法偷摸发育了,那就干脆光明正大地活动。
他决定,今后要想办法扬名立万。
自己只要能不断坐实降妖伏魔的道士身份,那么暴露的风险便越低。等到自己建立起不小的名望后,自然不会有人相信,一个视妖邪如仇敌的道士,其本身就是个妖怪。
而且,到那时候,就算有些关于生活作风的闲言碎语,那也都会说名士风流,而非伤风败俗。
更何况,他要是出了名,赚钱也将变得简单许多。
只是……
蓦然间,他开始为成名之后的种种麻烦事儿感到心烦。
“唉……可我是真不想出名啊……”张惟低声长叹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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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棺材铺门口,已经是深夜时分。
张惟见到铺子前屋隐隐透出的灯光,有些意外老和尚竟然还未睡。
开门走入屋内,他见到桌畔的老和尚,此时正襟危坐、一动不动,神情显得很是紧张。
“这是在等……”张惟话音未落之际,一只惨白的骨爪骤然自侧面抓来!
心头一惊,他立刻抬手甩出了一张镇鬼符!
这张符箓只是让骨爪微微一顿,接着,骨爪力道不减,继续冲向了张惟!
不过,有这片刻的耽搁,他已然反应了过来,当下直接后撤,躲过了这一击。
张惟定睛一看,现在攻击自己的,竟是先前木箱里的骷髅!
它复苏了!
而且,对方出手完全不留余地,凶狠而又危险!
骷髅根本不给张惟喘息的时机,当下身形一晃,瞬间欺身上前!
袖中飞出一张神行符,张惟反手贴到胸前,速度暴涨之下,直接避开了这具骷髅的进攻!
依靠着神行符带来的速度加持,张惟一时间和骷髅缠斗到了一起。拳脚相交之际,他竟然感到隐隐作痛!这幅骨骸的坚固程度可见一斑。
老和尚怎么也没想到,一人一骷髅方一照面,便打了个不可开交,他惊慌过后,在一旁连连高喊着:
“住手,你们住手!不要再打了!”
只不过,此刻张惟和骷髅已然打出了真火,没有一方理会老和尚。
张惟当着老和尚的面,一时不敢施展妖力,不过只凭借符箓,也能和骷髅斗个难解难分。他已经发现,这具骷髅除了骨质坚硬得可怕外,似乎没有多余的神通。
而骷髅看上去则更为游刃有余,张惟的任何攻击落到它的身上,犹如泥牛入海,连身形都难以动摇分毫。
张惟脚下生风,躲过骷髅一掌后抽身后退,立马又扔出一道镇鬼符!
骷髅却不躲不避,迎着这张符箓杀向了张惟!
镇鬼符仍是只使得骷髅身形一顿,便化为了灰烬,可张惟要的就是这一瞬时机,他身形变幻间,已然矮身一记扫腿,打算将骷髅放到在地!
可他这一击,还是落到了空处,骷髅在关键时刻,居然直接飞身跃起,躲过了张惟的一腿!
“我求求你们,不要再打了!”老和尚躲到了柜台下面,焦急地大喊着。
“道长!再打房子都要被拆啦!”他的声音显得有些撕心裂肺。
张惟闻言,悚然一惊,本在和骷髅近身打斗的他,瞬间猛退,拉开了距离。
环视了一遍房屋,他瞬间涨红了脸。只见此刻店铺的前屋里,已然乱成了一团:黄纸飘落,桌椅破损,不少货物明显烂得没法再卖了。
骷髅本想再度上前拼斗,却听到老和尚又喊道:“白骨大爷!你不是要和我们店主聊聊吗?他就是我们店主!!”
骷髅听到这句话,总算是冷静了下来,只是其浑身散发的阴冷气息却丝毫不减,四周空气的温度仍旧有着明显的降低。
“你得赔钱!!”张惟颇愤怒地对骷髅说道。
骷髅一扬头,不屑之意溢于言表。
张惟深深地吸了口气,说道:“不论怎么说,都是你先动的手。咱们就是告到官府,那也是我占理儿。你不要以为不说话就可以逃避赔偿的责任!”
“用这个、用这个。”老和尚从柜台下钻出,手里拿着笔砚和白纸,递给了骷髅。
骷髅接过后,先是看了看杂乱的地面,没有找到写字的地方,随后它来到未曾倒下的柜台旁,有些僵硬而生涩地提起笔,写道:
“谁让你是麒麟宫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