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回城
张惟其实在第一眼看到老儒的时候,便知道他不是人。
只要不是阴差,张惟对这类阴魂都可以感知到。
虽然老儒是鬼,可这个叫做李守财的老和尚,却是真真正正的人。
张惟见到一人一鬼围着火堆讨论着什么,虽然觉得这一幕画面颇为诡异,可还是担心鬼怪害人,主动走了过来。
最后张惟任由老儒离去,并未将其收入黑金袈裟之中,乃是因为这个阴魂只是最最普通的孤魂野鬼,实在是太弱了些。
吃过了阴差的张惟,感觉有些下不去口。
而且,他也看出了,对方并没有害人的打算,张惟并不想对付这一类鬼。
老和尚站在火堆旁,面上的表情精彩到了极点。
他如何也没能想到,和自己聊了一宿的老儒,口口声声说着世上无鬼,自己竟然便是个鬼。
这在搞什么鬼啊!!
老和尚先前,从未怀疑过对方是鬼。
毕竟,一个笃信世上无鬼,并且为此争论到脸红脖子粗的人,实在很难让老和尚往这方面想。
老和尚突然用不太确定的眼神看向张惟,并不自觉地后退了两步。
张惟忍不住微嘲道:“都跟鬼过了大半夜了,这会儿谨慎有什么用?”
“知、知……知错就改还不行?!万一你和那个鬼在这里唱双簧呢!”
张惟点了点头,说道:“好想法。”
老和尚又仔仔细细地反复确认了张惟身后的影子,这才又慢慢靠近了两步,嘴上还是说道:
“你……你当真是人,对吧?”
“我不是。”
张惟摇了摇头。
老和尚又是往后一跳。
见张惟仍旧坐在原地,他注视了张惟片刻,终于坐回到张惟身畔,长长地松了口气。
望着张惟,老和尚埋怨道:
“我说施主,你就不要再消遣老衲了,老衲这把年纪可经不住吓。”
“我真不是人。”
“好好好,你不是你不是……嘿,老衲也不是,你说巧不巧。”
老和尚叹了口气,心有余悸地说道:“你说如今这鬼,怎地都这般聪明了?连老衲都差点着了道。”
张惟沉默片刻后,说道:“我也是头一回见到这种鬼。”
说到鬼,在数百年之前的孤魂野鬼,大都迷迷瞪瞪的,毫无记忆和意识可言,只不过是机缘巧合之下,滞留在了阳间。
只有恶鬼乃至厉鬼,才会有强烈的怨念,并为了这点执念,有明确的行动目的,且极为疯狂。
正是因为它们保留着生前最深的执念,所以不甘下入黄泉,最后强行留在人间,为祸一方。
可自从天道崩解后,这一切便发生了变化。
不少孤魂野鬼甚至是厉鬼,记忆和意识都在逐渐恢复,虽说不是全部鬼物都会恢复,可数量却绝对不少。
到了今日,意识与生前相差不大的鬼物,已然不少见,就比如方才的老儒。
而且如今地府管理极为混乱,鬼门常年大开,不少鬼物重新恢复记忆后,便能自在来回于两界。
张惟略有耳闻,似乎这一切都和阴司内轮回司秩序混乱有关。
毕竟,轮回司主掌投胎,管着魂魄记忆的消除。
不过张惟总觉得,一切应该没有这般简单。
老和尚这会冷静了下来,才想通今晚的关节。
要不是这位年轻人来到,惊退了那鬼,这会自己指不定还和鬼聊着呢。
这般一想,这位施主确实救了自己一命。
他偷摸打量着张惟,见对方星眉剑目、仪表堂堂,虽然身着普通的粗布棉衫,却仍旧英气逼人,一看便不是凡人……
更何况,能辨出鬼物的人,岂会是普通人!
这般想着,老和尚谄媚一笑,说道:
“那个……这位施主,老衲观您眼有定睛、虎步龙行、气宇轩昂,命格真真极为不凡!实乃大富大贵之相!施主如今虽略有贫寒,可来日,定是那朝堂上的一大栋梁!便是文庙之中,说不得也要有先生的一席之地……”
“我是个道士。”
老和尚面容一僵,立马改口道:“老衲就知如此!道长道行高深、正气凛然,所到之处,妖魔辟易!当真是天师出世,神仙……”
“我要走了,师傅多注意安全。告辞。”
没等对方说完,张惟站起身,便要离开。
“哎哎哎……道长、道长!等等,等等!老衲还想跟道长坐而论道……”
见张惟完全没有停留的意思,老和尚索性一把抱住了张惟的大腿,哭喊道:
“道长!老衲不敢一个人留在这里……”
……
……
张惟也确实不好留一个老和尚独自在荒郊野外。
最后,老和尚跟着张惟,一路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回到了营地。
商队明日还要赶路,人们大都睡下。
张惟和老和尚上了马车,也各自休息了。
第二日下午,商队赶到了雍州城。
张惟先找了处客栈,将马交给店小二照料。
然后,他便领着几位女子赶到了官府。
等安顿好她们后,张惟便直接离去,未曾留下姓名。
他之前便和几位女子商量好了,不要将自己杀光山贼的事说出去。
毕竟他如今乃是半人半妖之体,还是不要太高调为妙。
老和尚一路跟着张惟,此刻,二人刚刚从官府里出来。
一面走,老和尚一面愤慨地骂道:“这吃人的世道!那帮山贼当真该死!就这么死掉,真便宜他们了……”
两人走至城中岔路。
张惟转过身,对老和尚说道:“师傅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老和尚有些无奈地说道:“能有什么打算,还是干老本行呗。”
“什么老本行?”
老和尚轻轻咳嗽了一声,说道:“阴阳风水,识人断命……那个,明和道长接下来,要去哪里?”
张惟说道:“我有些事儿,还要再出城一趟。”
他可是记得清楚,城郊树林里,还有五匹马等着自己牵出来卖掉。
老和尚看了一眼天色,时间已然不早,他摸了摸已经长出花白发茬的光头,犹豫片刻后,说道:
“老衲年事已高,一路奔波劳累,实在难以再在道长左右护持,便只好祝道长一切顺利了。”
“如此说来,老师傅为何独身一人,跑到城外那么远的地方去呢?”
老和尚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说道:“此事说来话长……当日有官差找上我,给我一笔重金说要请我去抓鬼,可谁知……”
张惟猛然抬头,盯住了他。
第十七章 生活不易
老和尚李守财被张惟的眼神盯得有些害怕,小声问道:“道长……怎么了?”
“哦……没事,你继续说吧。”
原来,老和尚跟张惟一样,都被骗入了山中抓鬼。
张惟是因为无意之中融合了鸦妖精魄,从而逃过一劫,尽管这背后,极可能是女鬼故意放跑了张惟。
而老和尚,则是自己跑出来的。
据他所说,女鬼所在的山洞出口,曾经有一段时间消失了。
这或许是红衣女鬼的障眼法,但总之老和尚因此被困在山洞内许久。
等到出口重现,他才逃了出来。
这也是为何他孤身一身行走在荒山中的原因。
那老儒之鬼,也是他那晚才碰到的。
很明显,老和尚没有说谎。
听完后,张惟久久没有说话。
他没有透露,自己当时也去过山洞。
一切有可能暴露自己半妖秘密的事,他都会极谨慎。
回想起昨夜,那场一儒一道一僧的辩难,他突然有些拿不准了——或许,在场的三人里,老和尚才是那个隐藏最深的。
张惟因为碰到了两次阴差,对于平日里接触的人,多有留意,老和尚也不例外。
再怎么看,他都是一个普通人。
可是,普通人能从鬼王的老巢之中逃出生天?
张惟认为,这是完全不可能的。
一点可能性都没有。
那么,李守财这个和尚,一定没有表面上这么简单。
张惟想深入地了解一些,毕竟此事涉及红衣女鬼,他不得不上心。
而且,对方是如何从红衣女鬼手下活下来的,这才是张惟最关心的点。
只可惜,多加询问后,张惟并没有了了解到更多东西。
老和尚只说,自己一直躲着女鬼,未曾和她打过照面,随后瞅准机会便逃掉了。
看着张惟,老和尚小心翼翼地问道:“道长,你好像对这个女鬼,很有兴趣啊?”
张惟神情带着思索,随口说道:“谁不喜欢女鬼呢?”
老和尚看着张惟若有所思的脸,心想道长口味可真是独特。
玩得真大。
张惟回过神来,看向老和尚说道:“你今夜,有地方住吗?”
老和尚叹了口气。
此先,二人都是在雍州城内的道观和寺庙等十方丛林里挂单常住的,只是这年头,暂住在别人家里,难免要多遭白眼。
如今二人多日没有回城,再想回去,只怕没有那般容易了。
张惟说道:“今晚城门关闭前,我便能赶回来。待我回来后,你跟我一同回客栈吧。”
老和尚颇惊喜与感激地说道:“多谢道长!”
……
……
张惟来到城外,幸好,五匹马还在。
而那些山贼的尸首,却已然消失不见。
当时情况紧急,张惟一心只想复仇,却是没来得及处理这些尸首。
他一时间不太敢将马带回城里。
牵回五匹马实在太显眼了,就算是分开带回城,也容易被有心人注意到。
眼下尸体已经被人发现,若是自己此时卖马,只怕会被顺藤摸瓜,找到自己。
而且,尸首被人发现,说明官府已经知道城外有凶杀案了。
按理来说,他们一搜树林,很快便会发现自己藏起来的马,可为何马还在此地?
张惟想了想,决定暂时不带马回城。
他将马留在此地,打算以后每日出城来照料。
而且,这几匹马目前看上去状态很差,也只能等卖相恢复后,才好出手。
只是,张惟身上仅剩的一点钱,都付了客房的押金了,此刻这批马又一时难以脱手,他又陷入了身无分文的尴尬境地。
张惟长叹了一口气。
还是得挣钱啊。
……
……
回城后,张惟便去寻找老和尚。
老和尚已经在路边重新支起了摊子。
张惟到时,正好见有人来到老和尚的摊子前。
“这位师傅,可否请您前去降服妖邪?”
这时候,老和尚当真可称得上是宝相庄严,颇有得道高僧的风范。
他神情肃然,双手合十,宣了声佛号,说道:“施主不妨讲来听一听,若是真有妖魔作祟,贫僧自不会放任不管。”
其实,在城中,很多时候都没有什么妖魔鬼怪,不过是人自己吓唬自己。
老和尚深知这一点,若碰到这种情况,他自然会去“大显神威”。
“大师!城外的树林中,前些日子发生了起命案!一队行商十数人,尽皆丧命,而且死状极为凄惨!听官府的人说,这件凶案不似人所为,而是……妖怪!”
老和尚面容变得有些不自然,说道:“有何证据?”
“听说,验尸后发现,他们中不少人都被吸食过鲜血!大师您说,若是人为,岂会如此诡异可怖!我们都在城里找遍了,却无人敢去降服那妖物,恳请大师慈悲为怀,出手降妖!”
站在不远处的张惟,默默后退了几步。
……
……
“道长你说,城外的树林里真有妖怪吗?”
夜晚,客栈房间里,老和尚打着地铺,躺在被窝里问道。
“不知道。”
张惟算是明白了,为何山贼尸身被找到,官府却没搜查树林,没发现自己藏起来的马匹。
合着他们不敢搜查林子,是怕妖怪啊!
不过这样一来,林子应该没人敢再进入,自己的马倒是不必担心被人发现。
“也是,有没有的管咱们什么事,老衲又碰不上那妖怪。”
老和尚已经下定了决心,这段日子绝对不出城。
张惟点点头,说道:“没错,妖怪哪有那么容易遇见。”
“道长,老衲先睡了啊。”
张惟没有睡,他拿着油灯,翻看起了《三元镇符》玉册。
由不得他不努力,且不说追查临王之事需要实力,就是将来还要对付女鬼以及阴司的报复,都让时间变得紧迫了起来。
只是他的基础实在太薄弱,只能从最基本的学起,想数天内便能制符,压根不现实。
张惟知道急不来,放平心态,心神尽数沉浸在了玉册里。
……
……
第二天一早,老和尚便出门了。
在老和尚的极力邀请下,张惟勉为其难地答应了和他一起合作,两人到时候分账。
老和尚想的是,这下子,接活儿要真碰上危险也不用怕了。
张惟想的是……
他得挣钱交房钱。
张惟让老和尚接到活儿再找自己,他则留在客房之中,继续研读《三元镇符》。
城中道路旁,老和尚闭目端坐。
他不知从何处淘换来了一身红袈裟,此刻一手托钵,一手持锡杖,看上去极为不凡。
未有多时,道路上出现了一伙行色匆忙的人。
他们见到老和尚后,便急忙找了过来。
第十八章 有妖气
客房中,张惟和老和尚李守财坐在桌畔。
“找你去超度……家中四口人被烧死了?”
张惟有些惊异地说道。
今日早上,便有人来请老和尚去做法事。
具体的情况是,城中胡员外家请的教读先生,其屋昨夜起火,一家四口因此丧命。
所以一早,胡员外便派人忙活着准备后事,也就找上了老和尚。
“没错……道长,这件事你说会不会是妖怪干的?”
这两日,老和尚碰到了不少鬼怪,颇有些惊弓之鸟。
张惟说道:“不好说,不过在城中的话,可能性不大。官府的人去查了吗?”
“今早接到报官后便去了。”
“到时候听他们怎么说吧。咱们去看看。”
……
……
城中胡员外的大宅内,已然是一片缟素。
胡员外是雍州城里有名的富商,其为人宽厚,乐善好施,颇有美名。
这会儿自家请的教读先生半夜横死,连所住的屋子都被烧毁,胡员外干脆将其后事挪到自家宅院里举行。
张惟被老和尚带进宅子后,便一直呆在角落里。
如今,他的气息仍旧无法掩蔽,自然是越低调越好。
好在城内能够辨识出他身上气息之人不多,所以张惟还不至于不敢出门。
院内,四具棺材摆得整齐。
四周一片忙碌,法事还在筹办着,老和尚这会儿正在屋内同人交谈着。
不时有官差来往,这毕竟是人命大案,他们也颇为上心。
此刻,屋外又有两名女子身着孝衣踉跄着跑入院中。
一位已到中年,另一位则正值青春年少,容颜秀丽。
只是,此刻二人都已哭成了泪人,抽噎个不停。
张惟听场间其他人的低声讨论,才明白来的两个人,乃是死去的教读先生的妻女。
女儿随着母亲回娘家省亲,这才躲过了一劫。
棺材中的四人,是教读先生和他的三个儿子。
望着母女二人披麻戴孝地趴在棺材旁凄厉痛哭,母亲甚至一度昏厥,张惟叹息一声,转过了身,不愿再看。
便在这时,一位身着锦缎的年老男子快步走了出来,见着棺材旁的母女二人,赶忙走上前去,将她们扶起。
此人身材微胖,面上蓄有不长的胡须。
“老员外来了……”
“唉,胡员外对老先生一家一直多有厚待,此刻更是亲自帮着张罗葬礼,听说,那葬礼的钱,都是他出的。”
“幸好是胡员外啊,要不然,只怕这对苦命的母女处境会更难……”
周围低低的讨论声,不时传入张惟耳中。
母女二人见着胡员外,此刻正一个劲儿地磕头谢恩。
张惟觉得院内的气氛实在太过沉抑,便走了出去。
不能离得太远,他便在回廊中慢慢散起了步。
蓦然间,张惟鼻头微微翕动,心中一凛。
有妖气。
虽然极淡,但张惟还是辨别了出来。
毕竟,他自己就是个妖怪,虽然这股气息与自己的不同,但他对妖气还是极为敏锐的。
最重要的,这可是在城内!
虽说雍州城不算大,没有常驻于此的修行中人。
可是各大修行门派,以及朝廷里专门处理妖鬼的机构——司天署,都会不定时前来巡查,甚至还会暗中来此,以防被妖魔鬼怪有防备而钻了空子。
张惟没有想到,城里除了自己,胡家大宅中竟然也有妖怪!
最重要的是,如今胡家还出了人命,这不得不让张惟多想。
他见四周无人,便穿过回廊,向宅院深处行去。
张惟是看不惯妖怪害人的,若真如此,他肯定要管。
更何况,妖类也可以被自己吞噬,从而提高修为。
不论出于何种目的,张惟都得好好查探一番。
一路避开下人,张惟脚下生风,顺着妖气,在院落中一番穿梭,总算找到了源头。
那是后院中一间紧闭的书房。
此刻,府中之人大都集中在前院忙活白事,后院寂静少人。
张惟踏过花坛,贴近门缝向书房内望去。
屋内,有一位女子。
容颜极美,曲线玲珑,白裙胜雪。
此刻,她慵懒地走到了镜子旁。
而镜子里,映出的竟然是一只白色狐狸!
女子见到镜中自己的模样,嗔怒地一跺脚,急忙冲着镜面哈气,转瞬间,镜中的景象又变作了女人的模样!
无疑,她是一只狐妖。
镜子有辟邪之效,先前那一照,照出的便是这个妖冶女子的本体。
而后,她呼出妖气,乃是掩盖了镜面,从而改换了镜子里的模样。
女子似乎颇为满意镜子中自己的样貌,忍不住在镜子前转了一圈。
就在她转向书房门时,她突然顿下,面朝房门,轻轻一笑。
风情万种,摄人心魄。
随后,她继续站在镜子面前,欣赏着自己。
很明显,对方完全不在意被人发现。
张惟内心有些凝重,他吃不准这狐妖的底气来自哪里。
远处人声传来,打断了张惟的思绪。
他站在门外,看了眼上锁的房门,眯了眯眼睛。
谨慎起见,张惟先行离开了此地。
……
……
“我说道长,你刚刚跑哪儿去了?”
前院里,老和尚见着刚刚回来的张惟,松了口气地问道。
“随意看了看。超度完了?”
张惟回应。
“完了,等到头七的时候,还要再来超度一次。一会儿吃过素斋,咱们便走?”
时间已经来到了正午,胡府专门给来忙活的人准备了饭菜。
饭桌上,张惟低声问老和尚:“关于胡家,你了解多少?”
老和尚此刻端着饭碗吃得正香,闻言一怔,说道:“了解也不多,只是知道胡员外是出了名的好人。”
想了想,张惟又问道:“关于胡员外的家室,你可有了解?”
“听说除了正房之外,他还纳了几房小妾,更多的便不清楚了。”
“小妾?”
“没错,听说都颇为年轻貌美。毕竟是男人嘛……”
说着,老和尚露出了一道只可意会的笑容。
张惟思索了片刻,说道:“他有没有比较不同于常人的习惯,或者行为?”
老和尚察觉出不对味,顿时紧张了起来,说道:“道长,你难不成发现了什么?不会真有……”
“我观胡员外骨骼精奇、天赋异禀,是块练武的材料,传功之前想探探底。”
“……”
老和尚忍不住说道:“他都五六十了……”
“有志不在年高。快说。”
老和尚沉思了半晌,不太确定地说道:“好像……胡员外很爱惜书?我偶然间听到府内下人说起,他的书房一直锁着门,除了他外,谁都不准入内,连靠近都不许。”
张惟目光一凝。
第十九章 一切都不简单
吃过饭,张惟和老和尚并未急着离去。
张惟来到前来吊唁的客人们身旁,随意地攀谈着。
诸人只以为,他也是一同来吊唁的宾客,没有多疑。
同其中一人客套感慨了几句后,张惟看似无意地说道:
“听您所说,您大抵和老先生是好友吧。也不知老先生生前得罪了哪路神仙,竟遭此大难。”
“好友?算了吧。他生前可是没几个朋友。”
张惟眉头一挑,问道:“哦?这又是为何?”
“老先生虽说品行端正,可为人却过于方正,总之……”
对方没有明说,张惟却听懂了。
过于方正,只怕是有些固执迂腐。
对方叹了口气,接着说道:
“就因为他性子刚强,当初同人结怨,以至连私塾先生都做不成。好在当时胡员外接济了他,还请他来府上做了教读先生,这才有了份养家糊口的生计。”
两人又聊几句,张惟和老和尚一同离开了胡家大宅。
一路上,张惟一直在回忆着今日的所见所闻。
一开始,他是想探查一下,老先生一家身死,是否和狐妖有关。
可张惟却有了意外发现。
他总觉得,胡员外聘任老先生来府中教读,其实是另有目的。
首先,老先生这种性格摆明了很不讨喜,张惟可不认为,胡员外能丝毫不介意。
若是胡员外出于怜悯而帮他,那大可以给他安排其他的活干,请在府里当教读先生,怕是胡员外也得忍着老先生的脾气。
另一个原因,则是胡员外还有几房年轻貌美的小妾。
而老先生的女儿,生得又那般俊俏。
不得不说,张惟的想法有些狭隘与阴暗。
可凭直觉,他认为胡员外背后的私心大得很。
张惟摇了摇头,就算胡员外确实有私心,也不过是说出去不好听。
毕竟,胡员外确确实实给了老先生一条生路,而且,他也没有强迫老先生和他女儿。
就算将来,胡员外和老先生的女儿真走到了一起,那也是你情我愿的事儿。
张惟又想到了那间上了锁的书房。
这里面的道道可就复杂了。
胡员外禁止别人靠近书房,并且还亲自给书房上锁,只能说明一件事——他很清楚书房里的女人不能见人。
之所以不能见人,当然因为不是人。
而胡员外明知道她是狐妖,却还和她生活在一起这么久。
张惟记得清楚,当时在前院见到胡员外时,对方可是精气神饱满,丝毫没有被吸掉精气的衰颓模样。
张惟也没有从对方身上感受到残留的妖气。
也就是说,狐妖也一直未曾加害胡员外。
这倒更像是两口子在过日子。
张惟突然开口,问向身旁的老和尚:“若是一家中老爷想找个小的,夫人一般会是什么态度?”
老和尚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说道:“只纳一个两个,夫人自会支持。可若太多的话,可就说不准了,脾气好一些的,也就同意了;脾气不好的,只怕要闹个厉害。而且,哪怕嘴上同意了,心里也不痛快。要不然,哪来这么些大妇虐待小妾的事儿呢?”
这可不是胡说,以张惟如今所处的这个颇为封建的社会环境,男人不纳妾,反倒会多出不少非议来。
甚至,有的自家丈夫不纳妾的,妻子会急得主动帮他纳妾。
当然了,家底子薄的话,是碰不上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儿的。
没钱,就是这么轻松快乐。
张惟瞥了老和尚一眼,说道:“你倒是门清。”
宣了声佛号,老和尚说道:“其实,老衲反倒觉得,最好的,还是一双人一心一意。”
张惟颇有同感地点了点头。
如此看来,狐妖确实有下手的动机。
会不会是她得知了胡员外想纳妾的想法?
这么不把人命当回事,也确实是妖魔的做派。
张惟心头一叹,不论情况如何,至少自己目前是不敢轻举妄动的。
那书房之内的狐妖,张惟根本看不穿其境界。
更不要提,对方还敢颇有挑衅意味地冲着自己一笑。
至于报告官府,让朝廷派修行者来处理狐妖……
他害怕会惹火烧身,反倒暴露了自己。
张惟哪怕想替天行道,也只能从长计议。没有金刚钻,他是真不敢揽这个瓷器活。
……
……
胡员外出手颇为大方,光是这一次超度,便给了半两银子的供养钱。
待到头七超度结束后,会再给半两。
老和尚本想给张惟一半,可张惟毕竟没有出力,便少要了些。
本来,张惟是想不要的,可是……
总得先付上这几日的房钱。
这两天,张惟一直在客房中学习《三元镇符》,进展倒是比预想中要快一些。
“道长,道长!出问题了!”
老和尚吵嚷着,冲进了客房里,显得颇为急躁。
“怎么了?”
“出大事儿了!胡员外请咱们现在过去!”
张惟疑惑道:“现在?不是还没到头七吗?”
“这回不是头七的事儿,听说那老先生昨晚托梦给他姑娘了!这还不算完,今早老先生的女儿醒来,便一直高烧不退!只怕是……那老先生来了后,没舍得走呐……”
如今,老和尚刚给人超度完没两天,便发生这等事,实在是问题很大。
张惟和老和尚,赶到了胡宅。
母女二人无家可归,目前暂居在胡府里。
再度步入宽阔的宅院中,张惟和老和尚被一路领着,带到了老先生女儿的住处。
让张惟没想到的是,胡员外早已守在了此地。
老和尚快步走上前去,同胡员外谈了起来。
胡员外看了眼老和尚身后的张惟,问道:“这是?”
却是张惟上次来时,一直低调行事,胡员外对他没什么印象。
老和尚宣声佛号,双手合十介绍道:“这位乃是老衲的至交好友——明和道长。明和道长道行精深、道法高绝,亦不在老衲之下。此番与老衲一同前来,正是为了看看问题出在何处。”
胡员外没多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便招呼两人进入屋内。
老和尚明显感受到了对方的冷淡,知道这次若是解决不了问题,只怕剩下的钱是拿不到了,只得求助似的看向张惟。
张惟同样心知肚明,眼下他这般缺钱,不出力怕是不行了。
走到屋中,张惟等人来到了床畔,一名女子正躺在床上。
“还请二位,救救翠儿!”胡员外一抱拳,说道。
这翠儿,自然便是床上躺着的女子,也便是老先生之女。
张惟一眼望去,一道阴魂,正盘踞在她的头顶。
第二十章 驱鬼
胡员外此刻一抱拳,神情真挚,不似作伪。
尽管他对于老和尚超度后还出现此事,极为不满,可这会儿,他也没有别的办法,只能调整情绪,寄希望于这二人能成功救人。
老和尚应付着胡员外,嘴上说得天花乱坠。
张惟没出声,看了眼老先生的阴魂后,打量起面色苍白、闭着双目的翠儿。
此时,听到人声,她睁开了眼睛。
张惟见状,便问道:“翠儿姑娘,能否同贫道讲一讲,令尊在梦里都说了些什么?”
翠儿有些费劲地扭头,看向身旁的张惟,细声说道:“先父……让我一定要报答胡员外的恩情,切莫忘恩负义,使他在九泉之下无法瞑目……”
张惟继续问道:“除了这个,还有么?”
犹豫片刻后,翠儿还是细声说道:“先父要求翠儿答应……答应胡员外的提亲……以此报恩……”
张惟转头,看向胡员外。
“我不忍见翠儿孤苦,便在前天,打算将她纳入房中。”
胡员外坦然说道。
老和尚恍然大悟般看了张惟一眼,突然明白了那日他为何问起自己那种问题。
胡员外看着张惟,问道:“眼下的状况,道长可有办法?”
张惟又看了一眼翠儿头顶的阴魂,说道:“帮贫道准备好香案和贡品。”
……
……
不过片刻,一切便都已布置妥当。
香案布置在了房外的小院里。
胡员外、老和尚,还有不少胡府的下人,都围在四周,专注地看着案前的张惟。
张惟点燃了四炷香,插入了香案上的香炉里。
紧接着,他便开始闭目念咒,不时掐两道法诀,踏几下步罡。
张惟当然是在装模作样,他一个半吊子道士,除了见闻丰富点,怎么可能会作法驱鬼。
在作法的同时,张惟偷偷将眼睛睁开一道缝隙,见周围人都神情紧张地盯着自己,便猛然一声大喝:“急急如律令!!还不速速离去!!”
这一嗓子,震得小院里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张惟瞅准他们分神的时机,猛然催动体内妖力,一股妖风骤然间回旋在场间。
他以自身妖力,直接锁定了屋内的阴魂。
果不其然,被张惟这一吓,老先生的阴魂直接被惊起,瞬息间离开了胡家宅院,消失不见。
张惟立刻收敛妖力。
这是在城中,他也不敢长时间暴露。
张惟紧闭双目深吸一口气后,做缓缓收功状。
随即,他睁开眼睛,轻吐一口浊气。
这下子,别说是胡员外和院落里的下人们,就是老和尚都被张惟惊到了。
一声断喝,便有狂风而起,这摆明了是有真法力的高人啊!
胡员外姿态瞬间恭谨了起来,看向张惟,小心翼翼地问道:“明和道长,请问眼下,情况如何了?”
“老先生的阴魂,已重回九泉之下安息。”
“当真?!”
张惟伸出两指,点向屋内,示意胡员外跟随自己进屋一看。
随即,他便直接迈步,走向了屋门。
胡员外紧随张惟,他身后是老和尚和一众下人。
此刻众人皆是一脸的期待与忐忑。
屋内。
床上,翠儿重新睡了过去。
胡员外赶忙上前,越过张惟,坐到床边握住了翠儿的手。
他伸手摸了摸翠儿的额头,果然先前滚烫的体温,此刻已经恢复了正常。
站起身,胡员外对着张惟深深一揖。
同时,他生怕惊醒翠儿,便低声说道:“多谢道长出手相救!”
……
……
张惟和老和尚,被胡员外请到了正堂里。
“翠儿姑娘经过这么一番折腾,身体虚弱,定要好好调理才是。”
张惟坐在上首,嘱托着一旁的胡员外。
“胡某记得了。今日,多亏了明和道长!日后道长如需驱使,胡某定当竭尽全力,绝不推辞!一点香火钱,不成敬意,还请二位笑纳!”
一面说着,胡员外一面派下人给张惟二人呈上了百两白银。
这可是笔巨款,老和尚这次给人超度完了,合计才给一两银子而已。
就是当初军士骗张惟去抓女鬼的时候,给的钱加起来,也不过是十几两而已。
胡员外明白,张惟是真有本事的人,眼下结交讨好之意极为明显。
张惟看着红绸托盘上的银子,忍不住咽了口唾沫。
老和尚这时候,更是激动地钵都差点甩到地上。
虽说有点没出息,但是,这俩人这辈子活到现在,是头一回见到这么多钱。
张惟有意推辞,至少面子上不能太难看。
到时候二人谦让几句,在对方盛情难却之下,自己只好半推半就,来他个却之不恭。
张惟说道:
“福生无量天尊,贫道收下了,多谢大功德主。”
胡员外见此,露出了一抹笑容。
随后,他叹了口气,说道:
“昨日官府传来消息,验尸已结束。根据验尸的结果,还有官差们的查探,应当是老先生屋宅中灶房走水,才酿此惨剧,而非仇人谋杀。”
张惟沉默了一会儿后,说道:“还请节哀。”
“唉,逝者已矣。待到老先生头七之日,还请道长与大师务必前来,再送老先生一程。”
“自当如此。”
迟疑了片刻,胡员外看着张惟说道:“道长,胡某还有一事不明,可否请道长不吝赐教?”
“胡员外请讲。”
“先前道长作法的时候,胡某只觉一阵狂风袭来,可是这风却有些阴冷,竟让在下颇为心悸,便是府中的下人们,也有同样的感受。不知……”
张惟神情平静,说道:“那正是老先生阴魂离去时所卷动的阴风,常人自然会感到不适。员外无需担心,这点阴风还不至于伤到身体。”
“那胡某便放心了。”
说完,胡员外又神情忧虑地说道:“只是,不知老先生为何托梦后不愿离去?难不成还有未遂之愿?”
张惟看向胡员外,说道:“员外是担心,老先生头七的时候再回来?”
“不瞒道长,胡某确实有些不放心……”
以张惟的了解,被吓跑的阴魂大概率不会再来,他便开口道:
“老先生此番去得突然,放心不下世间伶仃的翠儿姑娘,这才回来看一看。见过之后,了却思念,想来以老先生的正直秉性,定然清楚人鬼殊途,从此以后,自会各行前路,惟愿来生再见。”
胡员外默然许久,一声长叹:
“他啊,就是太直、太迂,这辈子才吃了这么些苦……谁成想,到头来……”
张惟也是轻叹,伸手端起了茶杯。
“太……迂?”
他端茶的手,突然顿在了半空。
第二十一章 青年人难免年轻气盛
三人聊完后,张惟便不再多留。
他和老和尚离开胡府的时候,老和尚有意落后了一步。
“大师还有事?”胡员外心思敏捷。
老和尚面色肃然,看着胡员外说道:“员外,此番你我对话,还请不要让明和道友知晓。”
胡员外见老和尚这般郑重,便跟着点了点头,说道:“胡某知道了。还请大师明言。”
“实不相瞒,虽然老衲与明和以道友相称,实则乃是亦师亦友的关系。当初,还是明和讨教于老衲,这才有了一段善缘。”
胡员外看了看老和尚,说道:“原来如此……可大师告知此事,是有何意?”
老和尚面容凝重了起来,说道:“依施主看来,老衲同明和相比,法力孰强孰弱?”
“这……”
“虽说如实相告,可能有损明和道友的名声,但人命关天,老衲也只得在背后多嘴两句了。明和道友法力虽强,可距离老衲还是有一点差距。有些东西,明和道友可能看得不甚清晰,而这,极有可能危及翠儿姑娘……”
胡员外望向老和尚,声音沉了下来:“你这是……什么意思?”
老和尚宣一声佛号,说道:“胡施主以为,老衲当初超度后,为何有意留下老先生的阴魂?”
胡员外面无表情,说道:“大师不妨明说。”
老和尚神情郑重,说道:
“因老衲发觉,老先生的魂魄之中带有一丝极深的怨气!若是对其逼迫得紧了,只怕不到头七,便要变成厉鬼!”
胡员外一怔,不确定地问道:“此话怎讲?”
“胡施主不妨想一想,阴魂为何留在翠儿姑娘体内不离去?若不是执迷于怨念,他岂会连自己后人都祸害?”
这么一听,胡员外是真慌了起来。
一时间,他竟是额上冷汗直冒,身躯也跟着微微颤抖。
胡员外说道:“怎么……怎么会这样?他托梦给翠儿,也没提起生前的怨怼之事啊!”
“这一点,胡施主看不出什么实属正常,便是明和道友,此番也看走了眼。幸而老衲虚长几岁,见闻也略略丰富一点,才不至于让这阴魂蒙混过去。”
“这……这可怎么办?!可明和道长说过,说他不会再回来了……”
“若是那丝怨念没有发作,他自然不会回来。可要是发作的话……”
“会……会怎样?”胡员外喘着,身体颤动得更是厉害。
“那便会成为最可怖的厉鬼,回来索命!便是老衲和明和道友联手,只怕也不是对手!”
看着胡员外惊惧无比的模样,老和尚语气放缓,宽慰道;“不过,胡施主不必忧心。既然老衲点明了此事,自然不会置之不理。只是……”
“钱好说!大师您开个价,只要大师能让他别再回来,一切都好商量!”
老和尚忍不住嘴角微勾,咳嗽一声后,严肃说道:
“施主这是哪里话?!老衲岂是贪图钱财?不过,老衲希望,胡施主不要将此事告诉明和道友。明和道友毕竟年轻气盛,还难做到六根清净,难免执迷于凡尘俗世的虚名,老衲实在不愿落他面子……”
……
……
最近两天,张惟大多时间都在客房里,很少出门。
出门的几次,除了去城外照看马匹,便都是去的城中药铺买药。
他身上先天不足的问题,仍旧存在。
自此融合了鸦妖精魄,他的先天不足确实有所好转,但也仅仅是好转,却未能痊愈。
而前一段时间,他同地宫内的判官激斗后,消耗太大,竟然导致了体虚问题重新严重起来。
张惟本以为,只要自己休息几日便可恢复,但事实却并非如此。
他的先天不足问题,已然有愈加严重的趋势,已经到了他不得不出门抓药的地步。
按照当初老师父给配的方子,张惟这回抓了最上等的药材,而且一抓,就是十几副。
从胡员外那里得到的一百两,张惟和老和尚七三分账。
而这几天买药,便直接花了他小十两银子。
张惟不禁感慨起来,钱是真的不经花。
好在药方起效,虽说吃药后,他的病没有好转,但也不再进一步恶化。
被此病纠缠这些年,张惟深感头痛之余,竟也有点麻木了。
“老衲回来了,哎呦,这一天天的可累死老衲了……”
房门被推开,老和尚风尘仆仆地走进屋,直接仰在了地铺上。
张惟仍旧端着玉册在读,他没抬眼睛,不经意问道:“离老先生的头七,应该快了吧?”
“明天便是了。咱们明早还得去胡府一趟。”
老和尚坐起身,一边说着,一边解着袈裟。
“咱们还得去?”张惟问道。
“当然要去啊,咱不都约好了嘛。”
“你连着去了这么多天胡府,还没给他们解决好吗?”
张惟随口说道。
老和尚动作一滞,讪讪笑道:“道长您在说些什么呢,老衲我这几天可都在路边开摊算命,哪里有时间去胡府啊。”
张惟仍旧低头翻看着玉册,说道:“这样啊,就是说,那丝怨念还没处理好?”
“什……什么怨念?道长您说的,老衲怎么听不懂啊哈哈哈!”
“哦,对……还得多谢大师没落了我的面子。这年轻人啊,做到六根清净确实不太容易。”
老和尚知道瞒不下去了,便哭丧着脸站起身说道:“老衲对不住道长!老衲有罪!道长请您恕罪呐!老衲是一时猪油蒙了心……”
说着,他便要扑到张惟的跟前。
张惟皱了皱眉,说道:“一息之内,站到一丈外。不然,钱就别要了。”
老和尚立马跳到了一旁。
“钱你拿着吧。不过咱们之后住处的钱,得由你来出。”
张惟和老和尚一直住在客栈也不是回事,既然有钱了,搬出去住也是早晚的事。
闻言,老和尚神情变得极其沮丧。
他刚要张嘴说话,张惟便看了他一眼。
老和尚识趣地选择了保持安静。
好在没有全给老衲收去,换个地方住能花几个钱?
我出就我出……
……
……
翌日,张惟和老和尚一同赶到了胡府。
现场已布置好,时辰一到,老和尚便开始了超度。
直到超度完毕,二人才见到胡员外。
在他的邀请之下,三人共进午宴。
席间,胡员外一直咳嗽不断,更是数次离席。
张惟望着一桌的滋补药膳,没有说话。
趁着胡员外离席的间隙,老和尚低声问张惟:
“道长,你觉没觉得,这几天……今天员外的气色格外差啊?”
张惟不急不缓地吃着菜,说道:“大概,睡得不好吧?”
想了想,他又说道:“毕竟,世上没有不吵架的夫妻。”
更没有不害人的狐狸。
他在心里默默补充道。
第二十二章 老年人终是年老体衰
张惟看得明白,胡员外如今面色灰败,正是精气亏空的缘故。
而短短数天,他便精气大损,张惟不用想,也知道是狐妖作祟。
更何况,胡员外身上还有着一股淡淡的妖气。
只是,张惟却想不明白狐妖的动机。
老和尚听张惟这般说,还是觉得有些奇怪,正待再问两句时,胡员外重新回到了座位。
菜过五味,胡员外咳嗽了两声,看向张惟说道:“今日明和道长在此,胡某想请道长帮个忙。”
张惟停下筷子,抬起头说道:“我见员外今日身体不适,可是与此有关?”
胡员外点了点头,犹豫片刻后,说道:“胡某已请过郎中,却看不出个所以然,开出的药更是用处不大。不知……道长和大师,可曾在胡某身上,看到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老和尚偷偷看向张惟。
张惟摇了摇头,说道:“没有。”
老和尚宣了声佛号,跟着说道:“老衲也不曾看出。”
张惟继续说道:“员外前几日碰到些神神鬼鬼的东西,忧思惊惧之下,难免阳火低下。且员外年事已高,再加上……”
张惟顿住,神情欲言又止。
“道长但说无妨,不必顾忌。”
见状,胡员外说道。
“再加上这几日精气多泄,身体有恙实在正常不过。”
听完后,胡员外老脸一红,轻咳一声说道:“这个……不知道长可有办法?”
张惟站起身,说道:“员外借一步说话。”
……
……
房内,只有张惟和胡员外两人。
“这房中秘法,乃是最上等的采补秘术,强身健体效果极佳。员外切记,一定要配合着吐纳之法来使用。”
“多谢明和道长!胡某这便让下人准备银子……”
张惟一摆手,说道:“不必了。说起来,近几日员外可有什么安排?”
胡员外面上欣喜之色难掩,闻言直接说道:“过两天,胡某打算同家眷去郊外散散心。”
张惟目光一凝。
若他没猜错,离开城的那一天,便是狐妖下杀手之日。
他回应道:“如此也好。出去走走玩玩,心情舒畅,也更有利于康复。”
……
……
那所谓的秘法,当然是张惟胡编乱造的。
吃过饭,张惟二人便回到了客栈。
客房里,老和尚颇不满地说道:“我说道长啊,你们有什么悄悄话,非得瞒着老衲啊。老衲可是一直心向道长的,你这般做,实在是寒了老衲的心。”
张惟看了老和尚一眼,说道:“我教了他点东西,你用不上。”
老和尚神色一正,说道:“道长,老衲觉得你这两天,很是奇怪。”
张惟没有回答,而是没头没尾地问道:“过几日,你应该会有一场大的法事要做。”
……
……
“道、道长!老衲真有一场大的法事要做啊!!”
数天后,老和尚一脸震惊地冲进客房,叫嚷着:“胡员外他……他竟然死了!”
“年事已高,气血衰败,令人扼腕啊。”
张惟嘴上这般说着,神情却十分平静。
老和尚看着他,不确定地问道:“道长,您……早就知道他要死?”
“他气数已尽,我也救不了他。”
张惟说道。
“是救不了,还是不愿意救呢?”
蓦然间,一道清脆的女声,在房间里响起。
房门被推动,一位身着黑衣戴着帷帽的女子,走了进来。
张惟心中一紧,他嗅到了一股熟悉的妖气。
来人竟是胡府的狐妖!
“你是谁?”老和尚转过头,警惕地说道。
张惟赶忙站起身,说道:“这是我的一位朋友。走吧,有事咱们出门再谈。”
说着,他赶忙走出了门外。
……
……
城外,狐妖摘下帷帽,露出一张极美的脸。
既清纯,又魅惑。
张惟目不斜视地看向远方的山林,站得笔直。
身旁贴肩而站的狐妖,噗嗤一笑,脆声说道:“道长似乎……很紧张呀?”
张惟这会儿心神戒备到了极点。
之前,他对这狐妖的实力还有些捉摸不透,可眼下,他已然明白,自己绝对不是她的对手!
如此近的距离,他能清楚感知到,对方妖力澎湃之极,深不可测!
她敢大白天大摇大摆地出现在城池里,自然是修为高到有恃无恐!
张惟不敢惹恼了她,只求赶紧混过这段煎熬的时间。
有些僵硬地笑了笑,张惟回应道:“和如此美貌的姑娘站在一起,男人都会紧张的。”
狐妖轻轻一笑,看着一动不敢动的张惟,注视了许久。
“我竟然,看不穿你。”
狐妖突然轻轻说道。
“什……什么?”
“你为何没救胡员外?你都知道,他被我吸尽了精气呢。”
张惟神情一肃,说道:
“姑娘此举,实在是替天行道,可谓是妖中豪杰!小道怎敢阻拦呢?那姓胡的死不足惜。”
若是可以的话,张惟希望再多说些赞美的词汇。只是一时间,他实在想不出更多。
“哦?这么说,你知道那一家四口是他杀的了?怎么看出的?”
狐妖好奇地问道。
“其实,一开始我并不清楚……”
“你最初以为,是我做的?”
张惟本想否认,可最后还是硬着头皮说道:
“没错。我以为是您善妒,不想见胡员外纳妾,因此下了杀手。可后来,我反应过来,若真是您善妒的话,不可能放任胡员外有好几房小妾不管。我幡然悔悟,我竟错怪了高洁至极的您。您是真正的女侠,将来必然仙籍在列,更会……”
狐妖看了张惟一眼。
张惟一滞,又继续说道:“最关键的,是我意识到了,老先生为人太过迂腐这件事。一个迂腐的人,怎么会同意自家女儿给人做妾?这时,我才开始怀疑胡员外,他可能也有杀人的动机。”
狐妖轻轻抿了抿嘴,说道:“很有道理呢。”
“让我确定是他,是因我无意中听到了我同伴,就是那个和尚,与他的对话。胡员外生意做得这般大,不太可能分辨不出老和尚这种低端的江湖骗子。可当老和尚说到怨念,说到厉鬼索命时,他却明显慌了神,甚至干脆信了老和尚。这只能说明,老和尚胡诌的东西,他却真的在害怕。”
顿了顿,张惟说道:“不做亏心事,何必怕鬼敲门?”
第二十三章 雍州城里的另一个妖怪
狐妖说道:“所以,你最后明知他会死,还是选择了见死不救。”
张惟说道:“我只是觉得,他不配活着。”
这个胡员外,为了霸占人家的女儿,将一家四口直接烧死。若不是在城内,张惟限制颇多,他都想直接替天行道。
“想不到,我的小郎君还有颗侠义之心。”
狐妖感叹道。
张惟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那个……姑娘,小道可不是您的郎君,咱们还是各按各的,您看可好?”
开玩笑,当你的郎君,然后像胡员外一样被吸成人干?
狐妖有些委屈地看着张惟,说道:“因为我不好看吗?”
张惟赶忙摇头,说道:“我丑,我不配。”
“那……你就不想亲自试一试,你教给胡员外的秘法?”
张惟摇了摇头,神情不见丝毫动摇。
与此同时,他在心中忍不住冷笑了起来。
没用的。
突然间,狐妖重新盯住了张惟,看个不停。
“哦~我明白了。没想到你身体的问题这般严重。”
狐妖恍然大悟,说道:“你不行呀。”
一瞬间,张惟面上满是羞愤之色。
他感到自己的尊严正被践踏。
屈辱到,让人无法忍受!
“您说得对。”张惟说道。
大丈夫能屈能伸。
面对这个不知道活了多少年的老妖怪,张惟还是选择了认怂,哪怕对方看上去如此年轻。
狐妖弯起眼睛,说道:“你不错。很懂事。”
似乎是站累了,狐妖索性侧腿坐到了地上,说道:“我问完了,你有什么问题要问我吗?”
“没有没有。”
“你就不想知道,我为何要杀掉胡员外?”
张惟犹豫片刻,点了点头。
“因为你出现了,所以,他便没用了。”
狐妖挽起一缕黑发,缓缓说道:“与你结下因果,比起他,可有用多了。毕竟,咱们是同类呢。”
说着,狐妖冲着张惟眨了眨眼睛。
很明显,张惟发觉对方是妖怪的同时,狐妖也感受到了张惟身上的妖气。
听得这话,张惟一时间沉默了下来。
随即,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他又忍不住一惊。
“猜到了?”
张惟低声问道:“千面狐狸?”
“见识不错。”
这千面狐狸,张惟也不清楚它具体的形成和来历。不过,它那极有特色的修行方式,张惟倒是知道。
它会化身人形,以诸多不同的面孔在人世间活动。
而这样做的目的,便是要修炼到它每一张脸,都无懈可击,真实得如同世间确有这么个人物一般。
这可不简单,并非是伪装得其他人认不出它是狐狸就结束了,而是要让这个面孔、这个身份,同世间形成因果联系,让每一个与这张脸有因果的人,都认可这段因果,认可这个人的存在。
越是重要的因果,越能加快它的修行。
千张面孔,因果具存。
这种修行方法,自然极其困难,很容易彻底迷失自我。
可一旦成功,便能直接晋升到最高一等的天仙位阶。
张惟面色发苦,说道:“可是……我如今已知道了你是千面狐狸。”
知晓对方真身是千面狐狸,自然便明白她如今的身份是虚无的。
“不碍事的。”狐妖温声说道。
张惟怔了怔,她的意思是,明知是假,却……仍以为真?
犹豫了片刻,张惟还是问道:“我想知道,为何我会比胡员外有用。”
“虽然我看不穿,但你的身份,确实很特殊。便是司天署,都不知道我躲在城中。你,却能发现呢。”
狐妖忍不住笑了起来:“说起来,你那日在胡府爆发妖气,震慑阴魂,若不是我在暗中帮你掩盖,司天署那群狗鼻子早已找上门来了。”
张惟心中一凛,想不到自己还是大意了。
“你记住,在雍州城里,有两处地方去不得——官衙与城隍庙。去这些地方,都极容易暴露你的身份。前者,光是大门上的匾额,便会让你现形;而后者……”
狐妖声音带上了一丝凝重:“水有些深,庙里那几位都不简单。”
“多谢姑娘。”张惟神情严肃,认真地点了点头。
“好啦,人家也不会白找你帮忙。”狐妖说道,“我这里有一个药方,应该对你的病有一些效果。”
说着,狐妖从袖里掏出一块犹带栀子香气的绸布手帕,挥手一抹,便有字体浮现其上。
张惟接过手帕,仔细地看了看其上的药方,苦涩地说道:“这些药也都……太贵了吧?”
不谈其他的,只是才一搭眼,那“百年人参”的字样,便映入张惟眼帘。
须知一棵上百年的老山参,相当罕见,少说也得近千两白银,还不一定有货。
不过,对于方子的真实性,张惟倒是可以相信。
先不说狐妖想对付自己,根本不用在药方上做手脚这么麻烦,就是其中的药理奥妙,张惟也能粗浅看出一二,确实有说法。
不得不说,这种活了不知多少年的老妖怪,确实有积累。
“用不用,你自己说了算呀。”狐妖说道。
“以后,我还会住在胡府之中。胡员外遗孀,便是我将来的身份。人家这张脸才化生短短数年,还要仰仗着道长助力成长呢。”
张惟不敢不答应,连连点头道:“一定,一定。”
“小女子名唤胡霜儿,自幼命途多舛,如今更是年纪轻轻,便守了活寡,成了那未亡之人,凄惨度日。小女子别无所愿,但求道长想起人家时,能来胡府看看人家,偶尔施以援手……”
说着,狐妖便要掩面垂泪。
张惟忍不住眯了眯眼睛,嘴上却立刻说道:“可以,可以。”
装吧你就。
入戏真快。
“若是……道长不嫌弃小女子,小女子愿与道长永结同好,余生全心全意,只侍奉道长一人……”
“好说,好……”
张惟立刻跳了起来。
这回,他说什么都不敢答应。
别看如今,她年轻貌美,岁数似乎和张惟差不多大。可实际上,这千面狐狸早不知活了几百几千年了。
更何况,这幅少女模样,仅仅只是她的一张面孔。
说不定,明天她就会变成一个满面虬须的壮汉,一个油腻的秃头中年男人。
张惟急忙摇头,连连摆手。
“我很有钱。”狐妖面带希冀地看着张惟,“再值钱的药,我都给你买。”
张惟施了一礼,歉然说道:“福生无量天尊,小道已脱身红尘,今生与姑娘只怕有缘无分……”
“那……你把药方还给我!”狐妖显得极其委屈,竟真流下泪来。
“你以为我给你药方治病,是为了什么?!”
第二十四章 买房子
直到最后,狐妖胡霜儿也没收回药方。
傍晚时分,张惟攥着那块白帕,满身冷汗地回到了客房。
他很明白,胡霜儿这只狐妖,是在故意逗弄自己。
可明白又有什么用呢?
以后雍州城内,除了府衙和城隍庙外,胡府自己也不敢去了。
先前和胡霜儿在一起,张惟精神高度紧绷,这会儿他躺在床上,几近虚脱。
老和尚端着饭走进屋里,说道:“道长,咱们该吃饭了。”
撑起身,张惟缓缓走到桌畔坐下。
老和尚看着张惟,有些担忧地说道:“道长你没事吧?怎么出去一趟,回来后虚弱成这样?”
“没事。冻得。大冬天,树阴底下太冷了。”
“……”
老和尚神情纠结,一时间不知怎么开口。
喝了一大碗热茶,张惟长呼一口气,说道:“想问什么便问吧。”
“道长,你……当真是故意不救胡员外的?”
张惟点了点头,随即将背后的故事,讲给了老和尚听。
只有关于胡霜儿的部分,他没有说。
听完后,老和尚沉默了许久。
张惟说道:“先吃饭吧。菜都要凉了。”
“老衲真没想到,凶手竟会是胡员外……”
一声长叹,老和尚说道:“只是……老先生的亡魂,还在惦念恩情,姓胡的怎么就……”
张惟说道:“有的人,可比妖怪狠毒多了。毕竟,不是所有人,都想当人。”
老和尚说道:“咱们是不是要将真相告知翠儿姑娘母女?只可惜,就算将真相公之于众,怕是也很快会被官府压下去。胡家的大儿子,据说在朝廷里权势不小。”
张惟说道:“还是……不告诉她们吧。”
胡霜儿已给了那对母女一大笔钱财,并送出了胡府。
张惟知道,若是将真相说出,必然会影响胡霜儿扮演遗孀的计划。
纵使有心,他也不敢。
张惟望向窗外的夜色:“不知道真相,或许,会少些痛苦吧。”
老和尚默然,叹息道:“逝者已矣,生者如斯。”
……
……
张惟和老和尚,已然在客栈之中住了相当一段时间。
这两日,二人正忙活着寻找新住处。
一开始,老和尚以为,只要找出地方租住便可。
但是,让他怎么也没想到的是,张惟居然不打算租,而是要买房子!
老和尚怀里揣的那点钱,若是说起来历,确实令他理亏。眼下,他也只能顺着张惟的意思来。
“就买这儿吧,其他的你不是一直嫌贵嘛,这一处价钱便宜,环境还安静。”
张惟一手点在桌上的文书,说道。
老衲出钱买,你当然不嫌贵了……
老和尚忍不住腹诽着,低头看向了文书。
“不能买这啊,道长!这里可是处凶宅啊!”
紧接着,老和尚又痛苦地大喊道:“而且这也不便宜啊!老衲善了个哉的,死过人还敢卖三百两,这辈子是没见过钱吗?!”
同时,他心里有些发虚。
老衲背地里一共就挣了三百两出头啊,怎么就……这么正好?
巧合,应该只是巧合。
这般想着,老和尚偷偷望向了张惟。
张惟瞥了老和尚一眼,说道:“三百两很便宜了,这还是连着降价三次后,才有的价格。这般大的铺子,要是没出事的话,都能卖到上千两。”
“铺子?”老和尚怔了怔。
“道长,咱们买铺子有啥用啊!”
“当然是开店挣钱。要不然一天天的在路边支个摊子,风吹雨淋不说,还碰不上多少善信乐意结善缘,值当吗?”
老和尚迟疑了片刻,说道:“可咱们也没啥经验,要做什么门类的生意呢?况且,这死过人的铺子,谁还乐意进来买东西啊?”
张惟将桌上的文书拿起,塞进老和尚手里,说道:“放心吧,我都看好了。咱们要盘下来的,是间棺材铺。我和铺子老板已经通过气了,只要咱们盘下来,店里的货他一概不动,都送咱们。到时候,咱们大可以直接开张做生意。”
张惟心中确实是这般想的。
若是抛去凶宅的因素,这确实是很划算的买卖。
毕竟他如今太缺钱了,为了治疗身体的先天不足,他需要大笔大笔的银两购入药材。
眼下有这么个赚钱的机会,张惟颇想尝试一下。
还有就是,这里离得胡府很远。对那只千面狐狸,他只想敬而远之。
另外,张惟也清楚,司天署是不会任由阴灵滞留在城中的。
所以这间铺子,最多就是曾经有人横死,会让人觉得膈应一些。危险,倒是不太可能有。
就算真有漏网之鬼,张惟也只会高兴。
至于膈应……
都穷成这样了,也讲究不了太多了。
“那……那这铺子连着降价没人要,说不定真有问题呢?”老和尚犹不死心地反驳道。
“那是没碰上识货的人。”
……
……
张惟带着老大不情愿的老和尚,一起来到了城西。
这间棺材铺,在城西一条巷子的深处。
而这条巷子的名字也颇有意思,叫做杀人巷。
刚到巷子口,老和尚看见一旁镌刻的巷名,忍不住额头冒汗。
此时日上中天,老和尚往巷子里瞅了一眼,竟是不见分毫阳光,显得十分晦暗。
他打起了退堂鼓:“道、道长,这地方怎么看着如此邪性?哪有巷子叫这名字的?而且这大中午的,巷子里竟然这么阴森,只怕是……”
张惟说道:“你别说,这巷子还真有讲究。相传,这里乃是前朝砍头行刑之地,所以才有了这么个名号。光线不好也实属正常,你没见附近房舍这般密集嘛?”
老和尚脸色发绿,说道:“道长啊!这都死过这么些人的地方了,咱们去的铺子还闹鬼!这这……这……”
一边说着,他一边死死拽着张惟的胳臂,不愿再向前走。
“你好歹也是雍州城内有名的高僧,连个阴暗的小巷子都不敢进,这要说出去,你还混不混了?”张惟眉头轻轻皱起,不满地说道。
“而且,咱俩一道一僧,买房子专门买凶宅,岂不是天经地义的事儿?”
“我说道长啊,您老就别消遣老衲了,什么都没有命重要哇!”
“哦,有道理,那算了。铺主还交待我,盘下来后,一定要多照顾隔壁邻居,眼下看来是没机会了。唉!只可怜人家如花似玉的大闺女,只得独自生活在那阴冷之地,更无邻里帮衬,这要是大半夜的碰上点事,可怎么办呐。”
说着,张惟便要回身离开。
老和尚的耳朵,一下子支棱了起来:“等一下,道长!你说什么?”
张惟嘴角忍不住上翘。
果然,天底下的男人,都一样。
除了自己。
第二十五章 吓人的鬼话
“怎么,不是不去了吗?”张惟问道。
“道长啊,你把老衲想得太简单了,仅仅是一个女邻居,就想让老衲上当?”
张惟点点头,说道:“那咱们走吧。”
“等等!老衲突然觉得,道长你说的有些道理,确实有间铺子谋生会容易一些。咱们……咱们去看看吧……”
……
……
迈步走进杀人巷里,张惟明显感到气温比外面低了一截。
老和尚紧紧跟在张惟的身后,神情看上去颇为紧张。
巷子较宽阔,足够容纳七八个人并肩而行。
两人一路无话,前行过程中,只见小巷两旁的人家,皆是房门紧闭。
“前面的两个,等一等。”
还没走多久,身后一道苍老的声音,喊住了他们二人。
老和尚更是被吓了一跳。
转过身,两人见一道房门半开,一位老太太站在门后,正望向他们。
待张惟二人走到近前,老太太出声问道:“你们……可是要去刘记棺材铺?”
张惟说道:“正是,不知道您有什么指教?”
“那地方邪性啊……你们还是快点回去吧。千万别去那惹上什么不干净的东西。”老太太面无表情地说道,声音里带着深深的忌惮。
“能否请您讲一讲,到底出了什么事儿?”
老太太打量了两人一眼,说道:“咱们这条巷子,老辈子便传说阴气怨气极重,好在一直没出事,住在巷子中的人,便没把这个传说当回事。可是……自打那间铺子出了命案后,一切都不同了。”
说着,老太太的身体往门缝外靠近,同时将房门的缝隙关得更小了些。
“从那之后,便是白天,大家都不敢开门。因为……每家每户,总在夜里能听到棺材铺中传来敲打东西的声音,就像……就像有人在深夜里,仍旧打制着棺材!”
说着,老太太的神情变得很是惊恐,在阴暗的小巷中,这幅面容竟显得有些狰狞。
老和尚这会儿腿都被吓软了,颤抖着抓住张惟的衣袖,死活不敢撒手。
张惟神情平静地听完,说道:“原来如此,多谢您的提醒。”
说完,他便硬拉着老和尚要继续前行。
老和尚刚要开口,被张惟以眼神制止。
“你……不怕吗?”望着两人的背影,老太太一怔,有些出乎意料。
张惟停下脚步,扭过头,说道:“怕死了。”
“那……你们为什么还要去?”
“我要去取东西。”
“取什么……什么东西?”老太太神色一紧。
张惟转过身,安静地看着老太太。
“去取,我生前订下的棺材。”
说完,他突然笑了起来,笑容十分阴森。
“谢谢你让我知道,他们半夜还在赶工,没有偷懒。”
老太太身形摇晃,差点被吓昏过去。
她的身后,立刻有一道身影出现,扶住了老太太的同时,迅速关上了门。
……
……
巷子里,张惟和老和尚继续向前走着。
老和尚这会儿心底还在发颤,忍不住问道:“道长,人家好心好意地提醒咱们,你为何要吓唬她啊?”
张惟一挑眉,说道:“好心好意?”
老和尚一愣:“难道不是吗?”
“当然不是。她可没憋好屁,在那故意吓咱俩呢。”
这也是张惟为何要吓老太太的原因。
对方不怀好意,让他觉得不爽了,当然要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老和尚大为不解,问道:“这……怎么看出来的?”
“要是真如她所言,这巷子白天也无人敢开门的话,你说她为何敢开门叫住咱俩?紧锁房门,那是害怕巷子中闹鬼,要是听到巷子里传出声音,你会打开门看看还是置之不理呢?我可记得清楚,咱们一路根本没说过话。所以,她压根没法通过声音判断咱们是人是鬼。”
说到这,张惟回身扫了一眼,继续道:“这老太太,大概是一直注意着巷子里的动静。只要有人来,她便会第一时间跳出来。”
老和尚想了想,说道:“原来是这样……”
“这是其一。还有便是,刚刚她的一个动作,很是反常。她在讲起命案时,关小了房门的缝隙,但是她的身体,却在朝着门外靠近。关小房门很好理解,她想表现得害怕嘛,可是害怕的人,怎么会身体往门外靠?门外可是闹鬼的地方,她应当后退才对。”
老和尚点了点头,说道:“是有些奇怪……”
“所以说,那老太太这般举动,根本不是在害怕,而是想遮掩门后的其他人。不论是关小门,还是身体靠近门缝,都是为了让咱们看向门内的视线受阻。最后你也看到了,确实有人在第一时间扶住了她,关上了门。可见,那人一直就呆在门后。”
老和尚恍然道:“原来是这样!可那人藏在门后,是想干什么呢?”
“我若是没猜错,他应该是想看咱们回不回头。要是咱们害怕了、不去了,那自然无事;可要是咱们胆子大,接着往里走,那他就得亲自上场,在咱俩身后装鬼了。啥时候吓跑咱们,啥时候算完。”
“可是,费这么大劲吓唬咱俩,他们图啥啊?”
“大概是……图财?我此前还奇怪,这间铺子就算是凶宅,也不至于连着降价三次。如今才明白,原来是有人暗中作梗。可能,他们想让这铺子一直卖不出去,价钱一直压低,最后他们再入手,捞上一笔。”
老和尚啧啧感慨道:“没想到一座凶宅,都有人费这般心力。如此说来……道长,要是咱们如今不买,再过些日子岂不是还会降价?”
老和尚充满希望地看着张惟。
张惟点点头:“确实有可能。”
“那!咱……”
“咱不差钱。”
张惟说着,看了老和尚一眼。
老和尚瘪了下去。
那是老衲不差钱!
不花你的钱,你这牛鼻子当然不心疼!
两人终于走到了巷子深处,刘记棺材铺的门前。
望着紧锁的铺门,老和尚说道:“老板还没到?”
“刘哥应该很快就赶过来,两位大哥请稍微一等呢。”
棺材铺斜对过的人家,大门打开着,正好能见到院中的影壁。
此时,恰有一位姑娘从门内走出,温婉说道。
荆钗布裙,眉目清秀,小家碧玉。
张惟还没来得及开口,老和尚便抢先一步,神情庄重地轻施一礼,说道:“多谢女施主。老衲……”
一时间,老和尚和姑娘攀谈了起来,言谈之间十分融洽。
在搭讪技巧上,张惟对老和尚还是服气的。
“……说起来,老衲二人在巷口附近,还碰到了一位老妇。姑娘对此人可有了解?”
老和尚趁机打听起老太太的消息。
他心想,将来要是真买下此宅,和那老太太成了邻居,也是个麻烦事。现在多了解对方一点,总不是坏事。
“不知是哪一户的?”女子疑惑道。
老和尚将那家的房门和位置,具体形容了一遍。
“这……这怎么可能?!那家的老人……当初她的棺材还是从刘哥这买的,她早已不在人世了啊!!”
第二十六章 今日起,安身立命
“什什……什么?!”老和尚磕巴起来。
“过世的老人,是什么模样?姑娘能大致形容一下吗?”张惟突然出声问道。
女子思考片刻,便叙述了起来。
所描述的样貌,却是和张惟二人所见的完全不同。
听罢,老和尚松了口气,说道:“善了个……咳咳,善哉善哉,想来是那户屋宅换了主人,这才成了误会。”
“啊……应该是这样,我最近事情多,和邻里的联系也少了,倒是很可能不知道有新住户搬来了咱们巷子。”姑娘歉然道。
“无碍。还不知道女施主如何称呼?”老和尚仿佛忘记了先前发生的一切,重新面露慈祥地问道。
“大师叫我木珠便好。”
“哦~原来是木珠姑娘……”
便在此时,巷子里又匆匆赶来位中年男子。
“刘哥,你可算到了!”木珠看见人后一喜,说道。
闻言,店铺老板冲木珠点了点头。
“两位对不住、对不住,路上碰上点事儿,来得有些晚了。”铺子老板一面说着,一面掏出钥匙,打开了铺门。
“木珠,我先带二位客人去看看铺子了。”
说完,三人一同走入了棺材铺里。
……
……
张惟这一圈看下来,还是很满意的。
这间棺材铺,除了前方充当店面的屋子外,还有一个不大的院落,以及环围的三间房,倒是有点像四合院的形制。
完全可以前屋开门做生意,后屋住人。
后院房间里的货物,堆得满满当当,都没有清。
除了棺材外,更有许多香烛、纸人和黄纸等。
“不大行啊老板,你看看这地方,墙皮都掉成什么样子了;还有这里,下雨天必然要漏水;老衲不是挑事,你再看看那边……”
老和尚也看得很上心。
跟老板一番扯皮后,也看向张惟,说道:“道长啊,我觉得咱们还是得再考虑考虑,且不说……”
“我们若是全款买下,能再便宜些么?”张惟没理老和尚,转头问向老板。
“您要是痛快,那就……两百八十两!不能再低了!这房子还是我舅舅留给我的,要不是闹……唉,我还真舍不得卖!”
“成交。”
张惟最终拍板决定。
房产过户的事情,少不了跟府衙打交道,张惟不敢出面,都让老和尚去跑了。
老和尚纵然不乐意,也只能跟着老板,去办了手续。
好在还多留了二十两……
他默默地自我安慰着。
不论老板还是府衙差役,都见多了和尚蓄私产。
见这老和尚一口气拿出这么多钱,倒也都没大惊小怪。
……
……
这天傍晚,张惟和老和尚便搬进了棺材铺里。
两人也没什么行李,收拾收拾衣服便住过来了。
毕竟久无人居,屋子里灰尘相当不少。
老和尚是不敢在半夜进货房的,毕竟里面全是些给死人用的东西。没办法,张惟只能担负起了大部分的清扫工作。
费了半天劲,直到半夜,他们才拾掇个差不多。
二人这般急切,也是为了尽早开张做生意。
到了就寝之时,老和尚说什么也要跟张惟住一个房间,哪怕是有多余的房间也不去。
无奈之下,张惟只好同意。
房内,恰好有两张床炕,老和尚倒也不必再打地铺了。
待到炕烧热,两人便躺下睡了。
熄灭蜡烛,盯着眼前的黑暗,老和尚仍有些提心吊胆。
不得不说,在传闻闹鬼的棺材铺里睡觉,实在是很考验心理素质的事。
翻来覆去睡不着,他忍不住出声道:“道长?睡了没?”
“快了。”
“道长啊,你说咱们生意应该怎么做呢?”
张惟打了个哈欠,说道:“宣传宣传,广而告之,然后等客人上门。”
老和尚思考了片刻,问道:“那……怎么宣传呢?咱们这个店开在巷子里,一般人也不好发现啊。”
“那你就去大街上跟人说一下,这有什么难的?”
老和尚受不了了,一下子坐起身,说道:
“道长啊!这要怎么说?!难不成老衲跑到大街上,逮着人就问‘大哥大姐买棺材不?上等木料保证您用得舒心’?!”
张惟这会儿困意也淡了,微窘道:“是有点……不合适。”
老和尚叹了一口气,他算看明白了,张惟根本没有什么经商的头脑。
这盘下铺子的主意,只怕也是一时兴起。
一想到自己辛辛苦苦挣下的所有身家,就买了这么座凶宅,还有一大堆丧葬物件,他便悲哀而又愤怒。
再想到就算宅子是自己花了钱买的,自己却完全不敢住,他便愤怒而又悲哀。
老和尚终于忍不住,恼火地说道:“老衲就不该听你的,买下这栋破屋!”
张惟宽慰道:“不能这么说。你看,至少咱们身下的炕就很暖和,这说明这处宅子还是很不错的。而且,时间一久,你住习惯了也就没这般害怕了。”
……
……
张惟的安慰,没起到太大的效果。
第二天,老和尚还是早早地出门,开摊算命去了。
没办法,张惟只得自己亲自来处理铺子里的货物。
昨晚他们只是打扫了房屋,这些货品却没来得及清扫。
等到清理完,并且将部分货物从货房搬进了前屋店面里,排放好上架后,时间已经到了正午。
老和尚并没有回来。
张惟去灶房随便弄了些东西吃,便继续学习《三元镇符》。
如今,他对于符箓之道的理解,深刻了不少。相信再有不久,他便能真正制作符箓。
这段时间,他看上去有些松懈,不够专注于修行,实际上,他也没办法。
虽然,张惟是依靠消化鬼物来增长修为的,可他却发现,自己没办法加速这一过程,也就是说,只能任其自然。
至于学习符箓,更是水磨工夫,一时半会也急不得。
面对不知何时来到的阴差的报复,以及女鬼背地里的窥伺,张惟也着实心急,可急也没有用,一切只能按部就班地来。
而且,如何隐藏气息的难题,直到今天也没有解决。
他当初也请教过千面狐狸,关于这方面的问题。只是,千面狐狸能隐藏气息,乃是天赋能力,除非张惟住得离她非常近,否则她也无能为力。
至于住得离那狐狸近一些……
张惟还想多活两天。
轻轻一叹,他揉了揉眉心:“阴司令……香火……还有,岁厄星君……到底有什么联系?又和我身上的哪些事物有关呢?”
蓦然间,张惟手上动作一停,想到了什么。
第二十七章 香火
对于“岁厄星君”这位神,张惟这些日子一直在搜寻他的相关信息,却一无所获。
别说是具体的神像供庙了,就连民间传说也一点没有。
先前,他头一次听到“岁厄星君”这个名号时,便思考过自己身上的什么东西,会和这位神产生联系。
当时,自己身上只有女鬼的气息,以及融合的鸦妖精魄。
这一鬼一妖,怎么看,都不可能与天庭中明显位阶不低的神灵产生联系。
但刚刚,他突然想到了一种可能。
就像手持阴司令的正宗阴官可以为非作歹,那么反过来,为非作歹的妖魔鬼怪,能不能变成名列仙籍的神仙呢?
比如说,天庭招安。
张惟越琢磨,越觉得有可能。
“既然如此……是和红衣女鬼有关,还是那只乌鸦妖怪?”
张惟喃喃自语道。
红衣女鬼这种滞留在阳间的鬼王,怎么看都跟星君关系不大。毕竟,她就是要进入仙班体系内,也是进阴司,而不是天上。
而自己融合的那只乌鸦,却是才从鸟蛋的孵出来的。很明显,这只乌鸦也没有时间成为星君。
但是,它的祖宗呢?
握着阴司令,张惟沉思了许久。
他决定做个尝试。
一道黑羽,割破了他的手掌。
张惟将血滴落到了阴司令上。
毫无反应。
他有些失望,自己猜错了?
便在这时,一道璀璨的白光,自阴司令上骤然绽放!
道道乳白的气息流逸而出,迅速缠绕到了张惟的身上。
不过片刻,一切气息便被尽数纳入了张惟体内。
张惟心中一喜。
“看来,应该是和乌鸦有关的……”
略一感应,他果然发现,自己体内的妖气不再散发。
甚至是黑金袈裟散发的怨气和阴气,也一并被掩盖了起来。
而这一切的功劳,都源自那股融入了自己体内的白色气息,也就是香火。
“原来如此……不论是妖身还是鬼身,一旦融合香火后,便能成为所谓的神身。融合香火,应该是得授官位后,才能做到的。”
张惟猜测,自己能够开启阴司令,并且成功融合其内的香火,应该和自己身上岁厄星君的气息有极大的关系。
再度审视手中的阴司令,张惟这次能明显感觉到其内已经空空如也,没剩下一丝香火。
至于阴司令中记录的官位、身份等,张惟却无法感知。
略一思考,他大体有了猜测。
岁厄星君的气息,能够激发阴司令中的香火,是因为香火是神之间通用的。岁厄星君如此之高的位格,想开启一个普通鬼差的阴司令,实在是太过容易。
不过,岁厄星君毕竟和阴司地府不属于同一个建制,换言之,岁厄星君是天官,管不到阴司的事儿,张惟自然无法感应到阴司令内的官位记录。
所以,阴司令还有没有更多的作用,他便无法确定了。
好在对张惟来说,能够启用香火,隐藏自身气息就足够了,阴司令有没有其他作用,他并不是很在意。
就算阴司令在他手里,只能用作香火容器,他也能接受。
张惟心满意足地伸了个懒腰。
困扰自己许久的问题得到解决,他感到十分轻松愉快。
“似乎……还有点问题。”
重新感受了遍自身,张惟发现自己体内的香火,正在慢慢流逝。
他的身躯,并不能完全留住香火。
“应该是我境界太低的缘故。我虽然融合了鸦妖精魄,身体却仍旧是肉体凡胎……”
这样想来,阴司之神,似乎大都是以魂魄直接融合香火;而星君等神,境界高绝,身躯也已超凡脱俗,融合香火自然能保证不流失。
看着这般珍贵的香火,缓缓地消散在空气中,他感到很是心疼。
张惟尝试了一下,却无法使香火和自己的魂魄融合。
“原来是这样……香火必须有所寄托,魂魄形质虚无,却是不能直接同香火融合。
“难怪大大小小的神,都必须要有泥胎塑像。神像的作用之一,应该便是承载香火。香火经过这么一中转,神灵们才可使用。
“没塑像的,也得有阴司令这种东西。不然,没有肉身的神,是没办法收集、利用香火的。”
张惟知晓的杂识不少,当下做过尝试后,稍一联想,便将真相猜了个七七八八。
轻吸一口气,他明白,自己乐观得有些早了。
气息的隐藏,只是暂时的。
等到香火耗尽,他便又要妖气外泄。
好在,香火散失的速度很慢,他还有充足的时间。
张惟思考起如何获得香火来。
毫无疑问,直接杀阴官,是获取香火最方便快捷的方式。
但是……
风险太大。
其余的方式,张惟并不太清楚。
看来,自己得尽快想办法了解如何获取香火了。
……
……
距离当初杀尽山贼回城,已经过去了月余。
如今风头已过,张惟不打算再等,锁上了铺子门,直接出了城。
他稍微该换了下行头,不至于让人能轻易认出自己。
如今,张惟距离彻底消化阴差,只剩下最后一线。
这也意味着,距离炼气中期,他也只隔了一张窗户纸。
一旦进入炼气中期,他便有了更为充足的法力,来尝试炼制符箓。
而炼制符箓,同样需要不少钱财。
所以,脱手这五匹马,成了当务之急。
他打算留下其中最好的一匹,养到铺子里,剩下的全部卖掉。
分次将马匹赶回城内,他直接去了集市。
……
……
杀人巷中,一顶软轿落在了棺材铺前。
“夫人,铺子没开门呢。”
一旁的贴身侍女,轻声向轿子里说道。
胡霜儿淡淡的声音,自轿内传出:“等着。”
侍女迟疑了片刻,还是开口道:“夫人,只是买一口棺材,咱们何必特意从城东赶到城西……城内的棺材铺也不止这一家……”
“老爷生前,最喜欢这家的棺材。他曾不止一次嘱托过我,给他置办身后事时,一定要来这家铺子。”
侍女闻言,咬了咬嘴唇,低下头,不敢再多说什么。
此时,木珠恰好从门内走出。
见到棺材铺前停了顶轿子,还有不少家仆跟随,她走上前去,温声问道:“客人是在等店面开门么?”
侍女见有人搭话,走上前去:“不错,敢问这位姑娘,可知店主何时回来?”
“不清楚。”木珠摇了摇头,“只是,昨日这家铺子才转手,大概是没这般快开门营业的。客人可能要白来一趟了。”
听着木珠略带歉意的声音,轿内的胡霜儿,眼睛忍不住一眯。
她出声回应道:
“多谢姑娘提醒。他呀,会给妾身开门的。”
第二十八章 开业前的生意
张惟此时卖马,严格说来仍有被官府查出根脚的风险。
不过,他认为,官府仍在追查此事的可能性,已然不大了。
毕竟,普通人谁乐意成天追着妖怪查个不停。
至于司天署接手此案……当然也有可能。
要知道涉及妖魔鬼怪的事件,都是由司天署负责的。
人类城池的安宁稳定,那可都是司天署的修行者们活生生杀出来的。
只是,这类事情在当今的世道里,实在是太多太多了。
张惟这件案子,虽然人死了不少,可终归是在城外。
只要不在城里,那便没有触及司天署的底线。这种情况下,司天署也不愿意多费力气。
就算司天署真有时间来查,那也得很久之后了。等到那会,这些马早就不知道卖过多少手、流通到何地了。
张惟放心大胆地拉着马,来到了城中的集市上。
五匹马一共卖了五十五两银子。
他急着出手,没时间慢慢卖,卖得只好比市场价稍低了点。
如今,他已有了一百一十五两银子。
等到张惟揣着钱回到了杀人巷,一眼便看到了停在店门前的轿子。
“你可是这棺材铺的老板?”
贴身侍女见到有人来,赶忙问道。
“没错,你们是……”
“道长,妾身今日前来,是为亡夫置办后事的。”
轿子里,一道清脆的声音传出,语气中满是喜悦之情。
侍女面色一变,连忙催促张惟开门。
她想赶紧置办完,然后赶紧走,对于今天自家夫人的举动,她感到了一丝极深的不安。
听到轿子内的声音,张惟瞬间身躯僵硬。
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刚刚搬到城西,这只狐狸便立马跟了过来。
而且,居然还是来给胡员外买棺材的!
“那个……这几位客官,小店刚刚盘下来不久,还没收拾好,今日只怕是开不了业。抱歉抱歉……”
张惟脸上勉强扯起微笑,说道。
侍女一听,松了一口大气。
她连忙跑到轿子前,向里面的胡霜儿说道:“夫人,看来咱们今天确实来的不是时候,您看要不就算了……”
“明和!你当真就这么薄情寡义?!”
轿帘被直接掀起,身着黑裙的胡霜儿,一脸幽怨愤恨地走了下来。
张惟面皮抖了抖,忍不住后退数步,说道:“胡夫人这是什么话?!您如此说辞,可太容易遭人误解了!”
胡霜儿冷笑一声,说道:“是呀,以前在府里抓鬼的时候,叫人家霜宝宝;如今到外面怕被人误会了,叫人家胡夫人。”
一旁的侍女和家仆们,大都已认出张惟就是当初抓鬼的道士。毕竟当初他在府里是显露了神异的,而且胡员外待他也极为礼遇。
眼下,听到胡霜儿这话,他们已然是大气不敢喘,一声不敢吭,都将头低地不能再低,完全不敢看场中的情况。
看到了不该看的,他们的内心,惶恐到了极点。
亲眼见证了主母光天化日之下和陌生男子打情骂俏……
老爷可是尸骨未寒,还在灵堂之中躺着呐!!
可怜老爷生前终日行善,走后怎会有这般报应?!
不要说仆人,就是张惟这会儿也懵了,完全不明白这只狐狸到底想干什么。
这完全是同归于尽的路数!
虽然胡员外死有余辜,可是雍州城内的百姓们并不知道。若是今日之事传扬出去,他们会怎么想?
上门驱邪,酬宾优惠,买一送一,再送主家一顶精致的绿帽子?
要真到了那一步,那他可就百口莫辩了。
当下张惟情绪激动,满脸通红地争论道:“你含血喷人!我何曾说过那些话?!咱们先前根本就不认识!”
“哦?是吗?那时候,是谁叫妾身女侠来着?还说什么妾身必将仙籍在列,是仙女……”
胡霜儿言语间幽怨到了极点,泪光盈盈地看向张惟,“而且,哪里有女子,会不顾自身贞洁,来污蔑别人……”
“我没说……”张惟本想严词控诉对方污蔑,可话到嘴边,却再难说出口。
这话他还真说过!
只不过,那时候是为了奉承这只狐狸,才慌不择言,说了这些话。谁能想到,她竟然记住了。
一旁的侍女和家仆们,见到张惟这幅语塞的模样,已然明白他是理亏地说不出话来了。
听听这闺中蜜语,还女侠、仙女,这是都干了些什么啊!你们是怎么有脸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出来的?!
这道士如此受老爷厚待,不思感激不说,竟还做出了这等腌臜龌龊事!
老爷的在天之灵,岂能瞑目啊!!
几名自幼在胡府长大的家仆,此刻已经是双目通红、青筋凸起了,再说下去,只怕他们要手刃了这对狗男女!
“还不开门吗?”胡霜儿突然问道。
……
……
傍晚时分。
胡霜儿买下棺材后,又买了不少香烛、纸人等,便让下人抬着棺材离开了。
临走前,她看着张惟说道:“老爷头七的时候,你要记得来呢。”
张惟有气无力地点了点头。
胡霜儿满意一笑,踏出门去。
关上铺门后,张惟瘫坐在了店面的柜台后。
他实在不想再见到这只狐狸了。
闭上眼睛,重新思考了一遍今天的情况,他对千面狐狸的举动,隐隐有了猜测。
她想修炼“胡霜儿”这张脸,那势必要同自己产生因果。
而具体的方式,应该便是让二人越来越深刻地纠缠在一起,纠缠到难以分开、无法分开。
此时,自己的任何举动,一定都会牵扯到胡霜儿。
哪怕自己是在做毫不相干的事情,也会同她产生因果联系。
不得不说,这等举动当真是疯狂到了极点。
从某种意义上讲,这其实是将两个人绑定到了一起,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只是,若是真出了事,千面狐狸这等绝世大妖能扛得住,自己这个炼气期的小道士,又该如何抵挡?
一时间,张惟感到无比地头痛。
“吱呀”一声,房门开启,老和尚此时回到了铺子。
见着张惟,他仍没有好脸色。
不过,看到张惟此时坐在柜台后一副虚脱的模样,老和尚还是忍不住问道:“这是……怎么了?”
摆摆手,张惟说道:“你不是不喜欢这里吗?咱们明天就卖,再换个地方住。”
第二十九章 老衲不怕鬼
老和尚奇怪地问道:“是出了什么事儿?”
“开店卖东西太累了。”
张惟不打算把刚才的那一幕告诉老和尚。
越少人知道,越好。
“难道开张了?东西卖出去了?!”老和尚有些不敢相信。
张惟疲惫地点了点头,随手扔出了一本账簿。
老和尚赶紧接过,翻看了起来。
“卖了……这么多?!”他突然一声惊叫。
今天一天的流水,便有五百两银子。
须知道,这些东西都是前任老板白送的,相当于没有成本,这五百两直接补足了买房的钱不说,还有多余。
这也没办法说老板不会做生意,只能说他倒了血霉。
毕竟,卖丧葬用品的店铺传闻闹鬼,谁还敢再来店里买东西?
正常来说,这些货完全是砸在手里没人要的,可谁成想,张惟碰上了个不差钱的狐狸。
她直接订下铺子里最好的楠木棺材不说,还主动溢价了不少。
老和尚这会儿看向张惟的眼神都不一样了,熟悉的谄笑重新回到脸上:“道长呀,这……这还真有人买啊?”
张惟没说话,直接从柜台下取出了五百两银子放到桌上。
“这这这!!这可真是……”
老和尚内心是不愿相信的,可是见到这些白花花的银子后,他折服了。
他忍不住暗道,这世上真是不缺傻子啊!闹鬼的东西都敢要!
他满眼放光,一下扑向了银子,却扑了个空。
却是张惟眼疾手快,直接将银子收了回去。
他微微挑眉,望着老和尚。
“嘿……嘿嘿嘿,道长呐,那个您看……这要是没有老衲买下宅子,老板也不能送咱们这些东西不是,您看怎么着,是不是,对不对……嘿嘿嘿……”
老和尚搓搓手,憨厚地笑道。
张惟表情极为认真,说道:“我打算再换个地方住,所以,这笔钱我要留着。”
“哎哎……别呀道长,这里不是挺好的吗?老衲住得就很是舒坦!就说这……这炕!烧得多热多暖和啊,咱们就住这别换了……”
张惟瞥了老和尚一眼,说道:“有鬼呢。”
“嗨!哪有什么鬼啊,老衲怎么没碰见?不过是一帮子俗人以讹传讹罢了!而且就是真有,真有……老衲非超度了它不可!
“道长眼光如此出众,能觅得这等绝佳商机,老衲实在是佩服!先前是老衲目光短浅,道长您别往心里去呀,以后啥都听您的~”
老和尚以为,张惟这是在跟自己说气话,以表达他的不满。
眼下老和尚也是赶紧道歉,毕竟这铺子可真如张惟所言,能够赚钱,甚至是赚了大钱。
老和尚总不至于跟钱过不去,这可比他开摊算命强了不知多少。
他心中自语,没想到道长还是位眼光独到的经商奇才,自己看不明白的商机,他也能抓得住。
同时,老和尚也暗暗下定决心,以后的生意都听张惟的,自己绝对不指手画脚。
……
……
夜晚,胡府后院。
胡霜儿的贴身侍女,指挥着仆人,将买来的东西布置妥当后,召集了今日所有随行之人。
“夫人当真有些过分了!老爷生前行尽善事,结果到头来,却只有一副下等成色的楠木棺材下葬!这是什么事儿?!就连我们这些当下人的,都看不下去了啊!”
其实,张惟卖出去的楠木棺材成色并不差,就算没有溢价,也能卖个二三百两。
对于普通人家来说,忙活一辈子都未必能攒出二三百两银子来。
可对于胡家这种巨富来说,这种棺材便显得有些不够看了。
“是啊!而且……而且夫人竟然,竟然和那个牛鼻子道士……”
“他们这两个贱……这两个人,良心就不会痛吗?!如何对得起咱们老爷!”
家中的仆人不少受过胡员外的恩惠,白日里见了主母胡霜儿的举动,当真是气愤到了极点,皆忍不住开口声讨。
“都闭嘴!!”
侍女面色极为难看,一声低喝。
场中瞬间安静了下来。
“你们一个个的,都敢在背后议论起夫人来了吗?是不是都不想活了?!”
作为胡霜儿的贴身侍女,她在府中下人里还是极有威严的。
长长地呼出口气,侍女放缓声音说道:“夫人买什么,自然有她的道理,万万不是我等下人能妄议的,咱们只管做好事情,其余的不必管。”
下一刻,她的声音又骤然严厉了起来:“你们记住,今天看到的、听到的,谁都不许说出去!!要是谁敢泄露分毫,我便割了他的舌头!!”
……
……
张惟要再搬走,也只是说说而已。他冷静下来后,便想明白了此举并没有意义。
如今他住在城西,胡府在城东,两者距离大半个雍州城,可以说是相当远了。
就算这样,胡霜儿这只狐狸仍旧找了过来。
那自己再搬又有什么用?除非是搬到城外去。
可是那样的话,他又面临着难以赚钱买药的窘境。而且,若真长时间地呆在城外,他也将面临许多未知的变数,极不安全。
张惟不想再折腾了。
今晚,老和尚殷勤了不少,连二人的饭都是他主动下厨做的。
吃过后,他又积极地收拾起碗筷,比起往日不知麻利了多少。
“道长呐,要不要老衲给您把床铺铺好?”
老和尚笑眯眯地问道。
张惟摇了摇头。
“那好,老衲先去烧炕啦~”
老和尚哼着小曲离开了前屋。
今夜无月。
走到院中,他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
老和尚心中一紧,低头一看,却是块木柴滚到了脚边。
他松了口气,低声说道:“吓老衲一跳……”
弯腰捡起木柴,他突然一皱眉:“不对啊,老衲今下午明明都把柴禾码好了啊……”
一阵寒风吹来,冻得老和尚一个哆嗦,他紧了紧衣服。
“兴许是晚上风大吹过来的。”
这般想着,他便走向了木柴堆,打算将手上的柴禾放回了原处。
就在此时,老和尚眼角的余光,似乎扫到了一道黑影。
这下子,他真紧张了起来。
咽了口唾沫,紧紧握住手上的木柴,老和尚转过身,向黑影所在的方向望去。
什么都没有。
他低头默念数声佛号,然后不断地自我安慰着:
“没东西,没东西……老衲一定是因为今天太劳累,才看花了眼,净在这里自己吓自己了。”
缓了口气,老和尚抬起了头。
“怎么会有鬼呢?不会有的不会有的……”
骤然间,他的眼神凝固,心跳更是快到了极点。
因为他发现,自己此刻面朝的方向,正是放有棺材等物的货房。
而不知何时,一个纸人——苍白的脸上画着重重的腮红,站在了房门口,此刻正冲着他微笑。
“鬼啊!!”
第三十章 鬼影重重
后院中突然响起了一声尖叫。
张惟一惊,立刻从前屋了过出。
他在夜晚视物无碍,一眼便看到了黑暗中倒在地上的老和尚。
快速走过去将其扶起,张惟查探后发现他并无大碍,只是昏迷了过去。
抬起头,张惟环视一遍院落,未能感受到阴魂。
不过,他却发现所有房门都被打开了,尤其是货房门口处,似乎有什么东西若隐若现。
这可出乎了张惟的预料,他在昨日打扫房屋的时候,便细细探寻过,此地确实没有什么鬼物存在。
可眼下,老和尚明显是被什么吓得昏了过去,而且,院中也留下了某些东西活动的痕迹。
张惟必须得想办法搞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否则他住在这里也不安生。
将老和尚留在原地,他走到了货房门口附近。
门内,一个纸人被风吹得飘飘摇摇,仿佛在微笑着向张惟招手。
将纸人重新放好,张惟看着货房,眉头微皱地自语道:
“还是没有鬼物的气息。难道……”
他心中一紧,不会是阴差找上门来了吧?
不敢大意,张惟仔细地在货房检查了一遍,并未发现什么东西被附体。
离开货房,张惟到院子里背起老和尚,将他放到了前屋之中。
重新回到后院,张惟仔细地搜查起每一间房子。
卧室、灶房一一转下来,仍旧毫无所获。
“奇了怪了,难道不是?”
他喃喃着,走到了最后一间房内。
这是一间书房。
张惟搬来后,一直忙活着准备开张。这个书房他仅仅看过一眼,更没来得及打扫。
此刻,他细细观察了一遍屋内的陈设,只见书架已空,书桌上也只剩灰尘,明显上任老板也很少用这个房间。
房间内物件不多,只有书桌旁的一个松木箱子,引起了他的注意。
箱子没有上锁,张惟打开后,只见里面都是些经史子集,翻了翻,发现其中注疏讲解孝悌的书很是不少。
这些书都保存得很好,明显看得出其主人很是爱护。
不过,箱子只是普通的箱子,书也是普通的书,张惟没发现异常。
“这些书……倒不像是上任老板的。”
就在张惟将书重新放回箱子之际,窗外一道白影倏忽掠过。
张惟神情骤然警惕,直接起身离开书房,追赶而去。
见院中无物,他一个箭步,直接跳上了墙头。
白影速度极快,墙外同样没有踪迹。
对方行踪不定,忽隐忽现,张惟竟一时间未曾感应到它。
一来二去,他被搞得有些火大,当下冷笑一声,说道:“喜欢玩是不是?”
瞬息间,他的手上数根黑羽透体而出。张惟随手一抖,羽毛直接飞出,围绕院落飞转不停。
阴魂哪怕被黑羽刮到一下,都要受到不轻的伤害!
你喜欢躲,那我就逼你出来!
如今张惟身体吸收了香火之气,像这般小幅度地催动妖力,便是司天署,如今也发现不了。
这一手果然建树,只见书房后方,一道身影迅速浮现而出!
可下一刻,这道身影便融入到了院墙里,穿墙而去。
这道鬼影的速度实在太快,等张惟反应过来,便只看到了一个背影。
他心中一凛,这等速度,不要说自己,就是飞羽都未必能跟上!
收回黑羽,张惟跳下墙头,走到书房后方,蹲下盯看着,沉默了许久。
可惜的是,这处之前的鬼影藏身地,仍旧没有任何线索。
他唯一能确认的是,先前的白影,和最后出现的鬼影,并不是同一个。
张惟此刻的神情有些凝重。
他是头一回碰到今夜的情况,从始至终,自己竟然一次都没能锁定对方!
深吸一口气,他决定先将老和尚弄醒,了解下到底发生了什么。
将各个房间的门都关好后,张惟去灶房取来一盆水,回到了前屋。
“啊啊啊!!啊啊!啊……”
一脸冷水的老和尚先是迷糊地眨巴了下眼睛,接着惊天动地地吼了起来。
随即,他见到了一旁捂着耳朵的张惟。
老和尚一下跳起来,抱住了张惟,然后继续叫喊着。
等老和尚喊累了,张惟才放下了捂着耳朵的手,将他推开,然后把他按在了座位上。
“声音得再大点,咱们邻居听不见。”
拍了拍老和尚的肩膀,张惟勉励道。
见对方吼得如此凄厉,如此中气十足,张惟也放下心来,看来他的身体确实没什么事儿。
“道道道道、道长!!有鬼啊!真的有鬼啊!!”
老和尚沙哑地说道,同时紧紧抓住了张惟的手。
“别怕,都被我打跑了。你是怎么晕倒的?”
老和尚从走进院子开始说起,一直到最后:
“……然后,那个纸人就直愣愣地瞅着老衲!!真特娘善了个哉的,你说它是不是有病啊!老衲有什么可看的啊!紧接着老衲便感觉头晕,眼前一黑,再之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张惟面露沉思。
“也就是说,今晚一共有三道鬼影。一道是你见到的黑色鬼影,一道是我看见的白色鬼影,以及穿墙鬼影。”
给老和尚倒了碗热水,他慢慢说道。
“他们没滞留在宅子里,最后都跑掉了,所以,他们应该全是外来的鬼物,而非屋宅本身闹鬼……但是,他们来的目的是什么?”
“管他们什么目的,道长啊!这宅子咱们真不能住了!太邪性了!哪有房子一晚上能招来三个鬼的啊……”
老和尚哭丧着脸说道。
张惟思考不止,一时没有说话。
他在担忧,今夜是阴司的一次试探。若真如此,只怕搬到哪里去都没用,对方仍旧会找到自己。
而且,张惟突破在即,就是这两天的事儿了。
要是突破的同时,赶着搬走,那会非常耽误时间。更不要说,如今可能是阴司来人,张惟也需要时间来做进一步的准备。
老和尚并不知道张惟得罪过阴司,随时可能被报复,若是清楚,他也不敢和张惟走得这么近。
“夜深了,有什么事,还是明天再谈吧。”
张惟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