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6章 记得彩排
盼星星盼月亮，刀巴龙终于要把古扬盼来了，当然还有满心的怨念。
自从他跟了古扬，有头有脸的仗没打过两次，远不及当年风光的海盗头子。这几年下来，刀巴龙深深感受到一种“堕落”，渐渐失去了海盗的锐气、人生的品格和生命的理想，从前挥手就是兵、现在抡圆没人理，那时斜眼众人怕、现在瞪圆吓自己。
官三曲亲口告诉刀巴龙让他留在这里，古扬将委以重任，刀巴龙嘿嘿呵呵笑了一个上午，最后迫不及待竟然到岸边去等古扬，摇头晃脑、哼着小曲儿，仿佛那锐气又回来了，人生又变得美滋滋了。
可官三曲没告诉他的是，大穹水师全部离岛，没等刀巴龙等来古扬，却在岸边先目送了众将士。
这一下走的干脆，整个白蚝峡就剩下了刀巴龙一个人，他觉出了不对，可一时半会又拎不出到底哪里不对。脑袋晃不起来了，小曲儿也不是滋味了，刀巴龙一屁股坐在岸边，眼巴巴瞅着碧波汪洋。
这般过了半个多时辰，刀巴龙全身狂然一震，满脸的疤痕跳动不已，他发现自己想通了！
好盗不提当年抢，只说在这当下的白蚝峡，自己的身份确实有些尴尬，大穹水师官三曲和裴紫迎双鬼拍门，霸天战舰一票统尉没人给自己腾地方。但他又知道古扬识人极慧，像自己这种威名赫赫的海上霸盗，不仅要有自己的兵，还要有顺手的兵！
刀巴龙越想越是通透，连古扬当年许诺的“大主大副”也一并想通了，世事就是这么的奇妙，要做古扬的大副，古扬先要成为大主，兜兜转转这么多年这一幕终于要成形了。
他的脑中生出无尽的画面，闪亮的铠甲像一把天地狂刀横亘在大海之上，飒飒的军号鼓着大鱼起舞，遮天蔽日的军旗下是他此生未见过的沧浪神舰。他们见久了大主而初见大副，如潮水一般列在岸边，等待着自己的训话。
这是一支古扬压箱底的舰队，才对得起他这制霸四海的大副。
于是乎，那口哨就又吹了起来，伴着那嘿嘿嘿嘿的笑声，胆儿小的鱼都不敢探头。
天过晌午，正是波光粼粼一碧万顷的好时辰，刀巴龙的目力也比寻常好了很多，只见他蹭的一声站了起来，就在那苍茫的大海之上，现出来了——
一个人，和一艘船。
刀巴龙嘿嘿直笑，近前一看果然就是古扬，这下笑得更欢畅了。
“好久不见啊，我的大副。”
一听古扬这声招呼，刀巴龙更是眉飞色舞，见他猛地一拍双掌，“出来吧！”
一声之后，毫无反应，接下来刀巴龙先是手掌一拍，随后双臂举天，大喝道：“出来吧！”
古扬木怔怔看着他，“下次欢迎，记得彩排。”
“你、你也没彩排？”
“我？我彩排什么？”
“人呢？”
“这呢。”
“别闹！”刀巴龙捶了捶古扬，“快说，你把他们藏哪了？”
“就我自己，没别人了。”
就见刀巴龙的脸庞肉眼可视地定格下来……随后噗通一声坐在地上，看看风，风在对自己笑，看看海，海在区分谁是傻蛋，看看自己，刀巴龙突然有点想哭。
说好的闪亮铠甲、飒飒军号和沧浪神舰？怎么到头来只有这个诓了自己无数次的大主？不行，这一次要加上“狗屁”这个前缀！
“我说大主呀！劣马行路要绑一筐草，饿狼夜行也要绑块干骨，您这是……出游来啦？”
又是劣马又是饿狼的，古扬怎会听不出刀巴龙的不快，这家伙心比海大，能对古扬出此语可见已是怒火中烧了。
“刀疤，我知道你有海战韬略，乃是平疆御海的大才……”
“别说可是！”
“况且你当年乃是西渚千岛的海盗首领，从头到脚一身的本事……”
“别说但是！”
古扬咧了咧嘴，“还让不让人说话了！”
“行，你是大主，你继续。”
“所以我才把这个重任交给你，带兵平西环，一战扬威四海，让……”
刀巴龙忽又抬起手来把古扬打断，“先别扯没有用的，我带兵？你好歹还有个大副能带，可你让我带虾呀！”
古扬不由笑了出来，这一笑刀巴龙更是气不打一处来，若非这眼前人是古扬，拼上十天酒肉也要跟他招呼招呼！
“统尉二十人，三千霸天舰还不够你带的？”
“大主，我有个问题想问你。”
“问。”
“有没有人劝过你，改一改这吹牛的毛病？”
“跟我来！”古扬不再理他，扔下一句便走了进去。
刀巴龙抱着“不戳破你不罢休”的心态跟在古扬身后，但没走出多远忽然一阵寒栗，要是和这些统尉闹掰了，古扬能杀十九个，他也杀不了一个呀！
“大大大主！从长计议，从长计议！”
但不等古扬回身，眼前突然一片喧躁，二十个统尉为首，后面跟着三排战士，一副迎接的架势。
刀巴龙狠狠扯着古扬的衣袍，腰带都快给他拽变形了，“大主，你瞅瞅这起势！这些人我可带不动，咱要不带点鱼虾回栖霞吧！”
“那我岂不是白来了？”
这话说的刀巴龙又急又气，白来总比白死好吧！
“这位，想必就是栖霞王古扬了？”开口之人是统尉之首，与官三曲甚是投契的卫耷。
但听这见面之语，栖霞王后面跟着古扬二字，俨然并不怎么客气。
“在下古扬，见过各位统尉大人。”
坏了坏了，刀巴龙内心惨呼连连，古扬这等姿态，分明是第一眼就叫人瞧不起呀！后面这可怎么谈！
情势至此，刀巴龙已管不了那么多了，猛一伸手就攥住了古扬背后的黑枪。
“你干什么？”古扬微微侧身。
“我只是想确认下，你到底是不是我的大主。”
古扬白了他一眼，险些被这货搞乱了节奏。
“官将军临行之前特意交代，让我等不能亏待了栖霞王，请。”
古扬笑道：“我等皆为平定西环而勠力，无从谈起亏不亏待。”
卫耷也是一笑，此地显然不适合多说什么，引着古扬二人先行步入。
这一路上刀巴龙也不安分，就像突然生了一筐虱子似的，怎么扭都不舒服。
“刀疤，你说我吹牛，那你吹牛的本事怎么样？”
“哼！我从不吹牛！”
“那你一会儿可要努力了。”
“啥？”
……
第407章 五方角逐
古扬颇为坦然，但刀巴龙的心那叫一个跳呀。因为他知道“谈的怎么样”关乎到结局怎么样，而这结局搞不好就是这辈子的结局。
也难怪刀巴龙有此忧虑，他不像官三曲八方逢源与这些统尉打成一片，那时候的自己醉生梦死，而且心底里根本看不上这些统尉。
刀巴龙的心里一直存着“古扬大主他大副、共奔西海富裕路”的执念，或许是他对古扬有着谜一样的自信，或许当年在南屿初见之时，彻底被那“古家老七”的名号所震动。总之，他认为如果要有一个人做他的大主，那这个人只能是古扬。
可眼下，即便刀巴龙对古扬再有信心，也不免勺子铲子一通乱撞，说白了，现在这白蚝峡，大主认识大副、大副认识大主，除此之外再无一个熟人，岂是“狼窝”二字所能形容。
记得不错，这里就是之前官三曲和这帮统尉胡吃海喝的地方，一个叫做“开天洞”的地方，此洞宽且长，上顶并非封闭，而是有着一串如葫芦似的“天窗”。
二十个统尉坐成两排，阵仗颇是惊人，卫耷自是坐在第一排的中间。不难发现，卫耷与左右统尉的椅子要比其他人之间拉得宽一些，也更往前一些，虽然不太明显，但还是能让人一眼看出这位就是“话事人”。
“栖霞王……”
“大人叫我古扬便是。”
刀巴龙坐在一旁，这椅子上仿佛涂满了油，按说腿也不软，可怎就越坐越往前滑呢？
卫耷闻言不以为然，直言道：“古扬，我听说西海大战在即，你这单枪匹马来我白蚝峡作甚？”
古扬道：“卫大人，西海大战并非在即，而是已经启幕，东塔三千舰走雷舱峡，现已入阵。”
卫耷笑了笑，“那卫某便更糊涂了，听闻你海战不败，当年亲自把你那东环打得哭爹喊娘，现在到了拓疆之时，怎还有空来这里湖言海语？”
卫耷的话颇是不客气，有锋刺也有讽刺，古扬面目不改，悠悠问道：“各位统尉大人，相比泱祖王亲至，你们更希望来的是其他人吧？张某也好，古某也罢，这都算是个不错的消息。”
卫耷眼皮一抬，“我等皆是军人，不喜欢拐弯抹角，你的话要么别说要么直说。”
“直说的话，就是古某是来救各位大人的。”
此言一出，就听哧溜一声，刀巴龙一个屁股蹲捶在地上，声音不可谓不大。此举无意却有奇效，听到古扬之语的时候，一众统尉有的想捧腹大笑，有的满目蔑视不知轻重，有的还在酝酿情绪想着如何还击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
但一切都被刀巴龙这一屁股给坐没了，再笑反而成了笑话刀巴龙，那就没的意思了。
“好样的。”古扬轻声道。
刀巴龙搭了古扬一把手，脸上灰溜溜的，好歹这一下腿上是有点劲了。
洞内静寂，诸统尉都有意无意看向卫耷，卫耷嫌古扬拐弯抹角，但这一下子未免又太直接了，而且没道理、没规矩，大言不惭、厚颜无耻，再加上大伙情绪给的也不够，一时间竟不知如何应之，只好甩出仨字，“救我们？”
古扬道：“此事说来古某也有责任，本是无心却已铸成大错，只好想方设法弥补，今日此来一是商议对策，二是向各位大人赔罪。”
卫耷眯了眯眼，“你耍什么花招？”
“事情是这样的。”古扬缓缓站起身来，“这三个多月以来，三王座一直在栖霞与我共同谋划兵进西环的大举。在我与三王谋而有定之后，三王便传书向白蚝峡，但却迟迟没能等来答复。”
“你休胡说！”卫耷立时喝了出来，“我等根本没有收到传书！”
古扬点了点头，“这件事前些时日古某也才想通，天意弄人，三王之书恰恰赶上了破解深海魔漩之时，飞书旗鱼无有幸免，这信便没能传到各位大人这里。大概一月之后，三王再度飞书，古某多事荐言，觉得旗鱼飞书难以控制，不如派人专送，却没想到遭到三王强烈的排斥。”
卫耷哼了一声，“三王戒备你不觉，反而拿排斥说事，古扬，你是真不知还是装不知？”
古扬微微摇头，“大人，如果我说三王排斥是因为那信……是送往凤凰群岛呢？”
有的时候，越是无声无息越是心神迸暴，突然之间这开天洞里，针落可闻、百虫僵足。道道横烈的杀伐之气出现在每个人的面庞之上，甭管要杀谁，总少不了对面的古扬。
刀巴龙不知哪来的胆子搓起手来，古扬伸出手去按住了他的胳膊。
咚咚！咚咚！
刀巴龙从未感觉到如此炽烈的心跳，比刀山火海更骇人的，是感受着走向刀山火海的路。
古扬也凝定下来，双目渐渐成线，别看这只是一个瞬间，它有可能就是全部。对方在猜，古扬也在猜，但有一句洪鹤的话让古扬奉以为宝，“在无尽海，三王只是掌柜，命主才是老板”。
此刻静悄悄的背后，是二十统尉的权衡。
古扬不会多说，这个时候说的越多“嫌疑”越大，只有自己的体会才能彻底说服自己。
阿嚏！阿嚏！阿嚏！
刀巴龙的惊人之举总是不分时间、不分场合，这家伙连喷五个喷嚏，喷到最后那声音就跟狼叫一般，感觉再用点力气鼻子都要喷掉了。
这喷嚏一落，卫耷也站起身来，四目相对凝着古扬，“凤凰群岛？和凤凰群岛有什么关系？”
古扬暗暗松了一口气，“不瞒各位大人，泱祖王正携着死灵九舰抵达风语礁，在此之前，还专门派洪鹤来瞧一瞧，我相信他们不止是来对付西海。”
卫耷之外，忽然有人猛然站起，“老卫，一书未至缘何不再传书？转而传书凤凰是什么意思？”不得不说，这人可谓相当通透，一语点醒众人。
“没错！那洪鹤已然来过，为何一语不发，他恐是来探查的吧！”
“凤凰时，三王便要撤统尉！没想到竟然用这一招！”
“老卫！三王不会是来‘平叛’的吧！”
刀巴龙痴痴然、怔怔然，这不友好的世界一下子又你侬我侬了起来，最起码枪口不再指着他和古扬这两个孤零棒子了。
“大穹水师北进，是为了抵御三王？”
“卫大人，时间不多，我想我们可以真正开始谈谈了。”
卫耷已然乱了，良久不肯发声，奇异的是，官三曲临别之言竟与此时此刻奇异得结合到一处，尤其那“御北”二字，此时想来颇为震耳。眼下来看，凤凰群岛、东塔军队、西环军队、大穹水师、霸天舰队全都跑到了棋盘上，这是一场“五方角逐”，不可能所有人都能成为赢家。
不到真正发生的时候，人永远无法想象上天的创意，曾几何时，东塔西环是西海的代称，与无尽海互相敌视。而眼下，东塔在打西环，凤凰群岛要收拾霸天舰队。
西海在内战，无尽海借着西海的地盘，也要内战。
……
第408章 命主之主
这世上没有牢不可破的关系，有足够的观察看到利益的牵引，任何关系都会生出裂缝。一旦生出裂缝它就会自己成长，最终呈现出连始作俑者都不敢想象的跨度。
而疑心是万事万物的毒药，不需承认，只要有便终将让人七窍流血、肝肠寸断。情侣之间海誓山盟，恰恰是恐疑心作祟，防止海啸山崩。而对于一些更不牢靠的关系，本身便缺乏堡垒，最好的攻克办法便是陈之利害，足够大的利害。
比如名望、权力、生死。
古扬敢单舟赴白蚝，断定的便是此间利害，他利用了三王与统尉之间的不信任。相比对自己的戒备，统尉们更加遮不住对三王的芥蒂，是书信还是其他无关紧要，关键是三王早有了一种“先入为主”，只是在古扬这个外人面前有所收敛罢了。
事情到此对古扬来说算得上理想局面，但他行事素来有点商人做派，能赚一金绝不赚一银，能掐咽喉绝不捆手脚。
这里面还有一件他更关心的事情——
统尉和命主，彼此的态度又是什么呢？
卫耷眯眼道：“也就是说，你派出你的大穹水师，到风语礁替我等去挡受了蛊惑的凤凰水师，再以霸天舰队代替大穹水师攻取西环，待我军死伤个七七八八，你再用大穹水师收拾战场？”
古扬摇头道：“大人的顺序没有问题，但只以一个挡字说大穹水师未免太轻描淡写了，他们也是死战，面临的压力不亚于攻西环。古某之所以如此大费周章，只是觉得各位统尉大人不宜现在与凤凰水师见面，三王势必大肆蛊惑命主，把一切黑白颠倒，命主们必然已对霸天舰队恨之入骨。”
卫耷沉吟一瞬忽然笑了出来，“此间虽换了对阵，但对结果影响不大，久闻你智思超绝，缘何如此煞费苦心？”
古扬道：“不是不大，而是巨大，有此一举，这西海之上所发生的便不是两场内战，而是你我盟友的两路行兵。”
统尉之间陡升寒笑，但这笑声并不怎么有底力，不一会儿便息止了。做个简单的类比事情便一目了然了，如果没有古扬此举，局面便是一边二打一，大穹水师与东塔水师打西环，一边一对一，霸天战舰与凤凰水师对轰。
但有此一举，局面就变成了三打二，最重要的是这个“二”之间并不互通。
“各位大人，大穹水师北上已是板上钉钉，古某先行此举作为诚意，大人们试想，古某本可以用大穹水师从东线攻取西环，又何必亲身至此，将性命悬于各位的刀口下。”
卫耷难得点了点头，“是啊栖霞王，你如此金贵之躯却孤舟而至，这才是我等最想不通的地方呀，你怎就如此志在必得呢？”
刀巴龙巴巴望着古扬，一副“同问”的表情，心说你一步躲一个坑，却没发现自己一直就在一个大坑里呀！
在刀巴龙看来，这个问题非但无解，更让之前的都白谈了，好不容易以为看到了曙光，原来那是敌人的火把。
开天洞内，陷入长久的静寂，古扬什么也不做，却是直勾勾看起来刀巴龙，把刀巴龙看得不止脸上有疤，一身都起了疤。心说你看我干啥？就算让我吹牛，你好歹开个头呀！
于是乎，刀巴龙也只好直勾勾看着古扬，四目相对，什么都不能将他们打扰。这让一众统尉面面相觑，很明显这俩人都在等对方开口，而且谁都圆不了卫大统尉的问题。不大一会儿，统尉们已有人欠身，面上渐露寒厉之色。
这时古扬终于开口了，“这位是我生死患难的兄弟，本名……”
“刀龙。”刀巴龙接过话。
“他曾是西海最强大的海盗，驾着一支舰队，叫……”
“龙头舰！”
“所向披靡，无有可当，西海不足以满足他的胃口，他便到了南屿，与我相识在……”
“金穹岛！”
说着说着，刀巴龙都快崩溃了，这么对话也他娘的能叫生死患难的兄弟？
果然，统尉们已然忍不住了，甚至有点想笑，这俩人分明就是都没一起出过刀就装着能两肋插刀。
“我对他知之甚多，可惜总有一些话题不愿提及。”
刀巴龙直接就挠头了，“不、不会吧……”
卫耷笑了笑，“栖霞王不必紧张，事情该谈还是要谈，说不清的不妨就多想想，你毕竟是调走了大穹水师。”
古扬却似乎根本没有听到卫耷的话，更加情切看着刀巴龙，刀巴龙的脸那叫一个苦涩，心说早知如此，当初不如跳崖了。
“但我知道，他就是海蝠舰的命主。”
“啊？？？”
此言一出，满场哗然！
嘴张最大的，就是刀巴龙了。
老油条就是老油条，大惊之后，刀巴龙立时上前一步，声音颇寒，“你，是如何发现的？”
“金穹岛时，只凭一面破碎的海蝠旗，你便造出了海蝠舰。而且在整个过程中，你一直在刻意隐藏，好让我和三岛主有所参与，于是海蝠舰便成了我三人合力为之。来到西海你便迫不及待，你要的与东塔西环无关，而是要回到凤凰，一血过往的耻辱！”
一听耻辱二字，刀巴龙立时冷目，“古老七，你是真的厉害啊！什么九命主，各个都是酒囊饭袋！老子不只是命主，老子是命主之主！”
刹那间，统尉之间便炸开锅了，这个叫“刀龙”的人突然暴绽出悍然无匹的气势，与从前形态判若两人！
这便说得通了，难怪连这栖霞王都不了解他，原来是个藏得至深的人。
刀巴龙走在中间的地面上，不止放松还有包揽之态，“没错，我是海盗，因为死灵九舰本身就是海盗。真正的命主早在魔祖之后四散为民，是那些恶贯满盈的人盗了九舰的图腾，以此蛊惑世人，他们没有一个配称命主，是被海盗更可恶的强盗！”
随即刀巴龙以一种凌然之态看向一众统尉，“三王所做的不过是乱进谗言之事，那些命主才是十恶不赦之人！他们根本未全其法，只以子舰注入霸天，就算来势再汹，也不过是绣花枕头！”
话到这里，刀巴龙缓缓收拳，“真正的奥义，在老子手中！”
不得不说，这一幕颇为震撼，如果刀巴龙从前便是这般霸冽悍然，倒不至让众人起伏太大。但他刚刚是那般的怯懦胆小，此幕陡现让人有些头皮发麻！
这小小的开天洞，步子却一步比一步迈得大，从前是动摇，当下也是动摇。区别是，从前只是搅乱，而当下却多了许多笃定。
它成功延伸到了古扬牵念的那件事——统尉和命主之间的关系。
如果顺利按照所思，可就不是盟友那般简单了。
……
第409章 还主凤凰
二十个统尉如审案一般坐在面前，但有破绽如何逃得出这么多只眼睛，尤其这前后的反差，看上去连那古扬都懵怔了。
“你说你是命主，不知如何证明？”卫耷问道。
刀巴龙猛然凝向卫耷，本就面庞骇人的他，这突来一震竟让卫耷面有怯意，“我自知九舰图腾之所在，一切待回到凤凰，我必手刃那些狗屁命主，以示万民何为真正的命主！”
卫耷一旁有人踏前开口道：“这么说，你现在是没法……”但这人还未说完，忽见卫耷猛然抬手将其止住，因为事情到了这一步，对霸天舰队来说出现了天赐一般的转机。
古扬见缝插针立时道：“各位大人，大穹水师与凤凰舰队已在昨晚列阵，北线战火随时点燃，而东塔战舰借潮汐之力现已越过雷舱峡，西海大战刻不容缓。古某思来想去，此为最优之选，一旦西海平复，我必派兵驰援凤凰群岛，届时还命主真相于天下。”
卫耷听着古扬的话，本是心有隐忧，但等古扬说完，方觉这位智思超凡之人果然名不虚传，有些话此时尚不可说，拿捏得恰到好处。
其实整个谈判，古扬一开始便用“三王蛊惑”让霸天舰队陷入被动，这是一个基本盘，霸天舰队如果选择不合作，那便只能和凤凰水师拼个鱼死网破还要落个叛徒的骂名。
而有了刀巴龙这个“命主”，事情便彻底打开了局面，此攻西环，古扬要的是一支战力迸暴的霸天舰队，而不是东望西望见机行事。一如在大雍时候，列国互殴需要个名义，起事举义更需要名义，名义这东西有的时候不是为了天下人归心，而是为了让自己安心。
所谓“出师有名”，很多时候是出师者告诉自己“在做着正确的事情”。
从卫耷等人的反应不难看出，命主是老板，三王是掌柜，而这些统尉们呢？——
显然想开个分号。
现在他们也有了名义，“还命主于凤凰”。
……
黄昏之时，战士集结，卫耷训话，舰队明日启程，以东线攻取西环，并下达了以刀巴龙为战事总督的命令。
跟了古扬这么久，刀巴龙终于要站上广阔而高耸的舞台了，五大势力捭阖西海，数万舰的史诗级对决，对一个将兵者来说这是一生都不敢奢求的局面。同时，这也是大海战舰最高水准的对决，威名已久的、传说之中的、压箱底的，都将摆在这面西海大棋上。
赢这个字，从未如此沉重，因为回报实在是太丰厚，一生只有一次这样的机会，无论从前怎样，赢了便是黄袍加身，拥有一切想拥有的东西。
但刀巴龙既不兴奋、也不紧张，天已经很晚了，他却一个人坐在海边的大石上，浪头一个高过一个，打湿了全身也仿佛丝毫不觉。
“明天就要出征了，早些歇息吧。”不知何时，古扬出现在刀巴龙身后。
刀巴龙抹了抹脸上的海水，起身缓缓向古扬走来，“大主，今日之事你可还满意？”
古扬点点头，“演得不错。”
“演得不好，用力过猛了。”
“用多少力不重要，重要的是效果好。”
“大主，你骗了他们，三王根本不是来针对霸天战舰，而是针对你的吧。”
“这些不要再提了，它已经没有意义。”
刀巴龙却摇起头来，“那些事情里，又有多少是骗我的？”
似是还沉溺在白日里的情境，刀巴龙话也烈了、情也沉了，从前那个活蹦乱跳、爱耍嘴皮子的刀巴仿佛一去不复返了。
古扬笑了笑，“刀疤，不要说骗，这是双方情愿，他们既然有心，借口便不重要。”
说话之间，古扬便要迈步而去。
“你也是用了这样的办法，才重新掌握了东塔吗？”
“刀疤，你怎么了？”
“从前与大主共处，经历不可谓不多，从别人口中更是听得无数，我一直觉得大主是一个有所恪守的人，会用最让人信服的方式。但今日，你在开天洞耍了所有人，颠倒是非、黑白混淆，这一战我不敢打。”
古扬转过身来，“你抬头看那是月，你转身看那是海，明月照过先王再照我，大海唰过魔祖再唰你，不要以为一个人能有多长久。你有万千不解，但这一战也是千载难逢，不敢打你就试试去等下一个机会。”
“我和你不一样，我不懂权术。”刀巴龙的声音依旧很冷。
“但你懂什么是切身相关。”古扬盯着他，“你以为我不想把话说完，刀疤，我知道你的不安，待这一切过后，我为你一一解答。但前提是打好这场仗，只有拿下西环，才能你得你想要的、我得我想要的。”
随后古扬拍了拍刀巴龙的肩膀，不再多言径自离去了。
刀巴龙怔怔立在原地，他的内心仍有许多话要说，但今天心神不对、场合不对，自己不对、古扬也不对，一切都不对。
翌日晨起，大军在休整最后一夜后，启程向西。
霸天战舰，长十一丈、宽四丈，船角为凤凰精铁，升九曜黑帆。此舰移动略有不足，但火力颇是强悍。其火石分为两层，一是左右的“舱炮”，可同时吐射三十枚火石；二是前后甲板的“弹炮”，使得霸天战舰的火力可以轻松覆盖四周七十余丈。
霸天战舰乃是无尽海的常备战舰，但这一批却又从前大为不同，它是“九舰合霸天”的第一次尝试。这三千余舰，每一舰都带有九艘子舰，“九子舰”就是微型的死灵九舰，可以大大弥补霸天战舰的机动性。
九舰合霸天、各自都非主，随行霸天去、共成飞天渡。
现在来看，九舰合霸天乃是从另一个侧面证明了统尉和命主之间的罅隙，这些统尉们早就惦记着死灵九舰了。
古扬早在初入栖霞的时候便与武天煦探讨过霸天战舰，那时便觉得，将子舰存于主舰的方式实在是暴殄天物。
有这些如同“海上蜂群”一般的存在，何必要等到主舰受危的时候再行出击？它们本身就是一道强劲的战力呀！
……
第410章 海魂钩
出征之后方才发现，刀巴龙在那白蚝峡并非醉生梦死，他对西环的了解极为深入，再加上半辈子的海盗履历，如何从白蚝峡攻到沉璧岛，他是一个办法颇多而择优的人。
主舰之上是古扬、刀巴龙、卫耷三人，其余统尉都入主各舰，以号角和彩烟为号。刀巴龙所选的这条线路，是在听取了古扬有关东塔舰队的行进之后所做出的决定。
刀巴龙也是个不用看地图的人，而且喜欢用尖刀在甲板上刻划，多数人看得云里雾里，他却讲得津津有味。
“东塔舰队顺汐而行，而且走的是两条大斜线以避开众多岛礁，而这两条大斜线的转折之地，必然就是这望公角。望公角以西，再行不到百里就将抵达西环四大岛的青王岛，所以我认为，西环兵力的投入也是以望公角为分水岭。尤其在难扼东塔舰队之后，望公角到沉璧岛这中间的二百里就是此攻西环的主战场！”
哧哧！哧哧！刀巴龙一边说着一边在地上划动，卫耷面目怔怔，古扬微微点头，“你的意思是，霸天舰队与东塔舰队就在这望公角会合？”
“没错。”
“可这时间的把控呢？”
“虽然我们出发晚了一天，但以距离测算，正常行进我们还是会比东塔早一日到达望公角。东塔虽然借力潮汐，但西环必然设阻，我军尽早开到望公角便会吸引西环的兵力，此举可为东塔行军减轻压力。”
“然后呢？按兵不动？”
“若能自然是好，只是恐怕难以如愿。”
古扬点头道：“做好准备吧，望公角这个地方，西环是不会放过的。”
就在古扬话音乍落的时候，呜呜呜呜，左右吹起来沉厚的号角声，刀巴龙瞥了一眼古扬，暗暗咧了咧嘴。
片刻之后，左右前方的远端，船舰如两把漆黑的天地横刀铺在海面上，行着行着，“横刀”再度弯曲，合成一道巨大的“伞盖”包抄而来。
青绿的烟雾腾冲而起，霸天战舰由横行变作一尖两翼，也就这此时，古扬和刀巴龙相视一眼都是觉出异状来。
这不是西环的主力舰队，所用并非枭龙战舰，但它的数量实在有些怖人，举个不怎么恰当但很形象的例子，仿佛数万的渔民同时出海，一家一条船，密密麻麻冲杀上来。
“不能让它们接近！”
但就在下令的同时，那上万的小船如同疯了一般猛然加快了速度！霸天战舰火力骤开，一波波火石轰隆击出，片刻之间便是一片火海！
但那些小船并非渔船那么不堪一击，更像是一种斥候舰，有着不俗的防御，而且胜在数量极伟！
一大波火石轰落之后，就在那火海之中，让人瞠目结舌的场景的便出现了。有的尚且完好、有的火焰满舟，更骇的是，上面那满身火焰的人竟生出最后一刻的高昂，驱舰向霸天舰队冲杀而来！
人有死士，船亦有之！
“开子……”
“不行！”古扬陡然止住刀巴龙，霸天子舰是一大杀器，最起码要用它来对付枭龙，焉能与这九流残舰对轰！
就是这短暂的间隙，西环之船已然逼近，但见每艘船上，至多也就十几二十人。这些人纷纷抄起挂在小船上的一根根铁索，索头拴着一个个锋利的钩子，刹那之间扣在霸天战舰的船沿上！
“海魂钩！”
话说这海魂钩并不是什么稀罕物，尤其一些海盗船，是必不可少的东西，说白了此物的作用就是勾住敌船，有时用来将其拽拉倾覆，有时则用来攀附而上，让己方战士登上敌船。
面对霸天战舰这种庞然大物，像钩沉简直是做梦，但它是要“运兵”吗？
却也不是！
海魂钩勾住霸天战舰的刹那，人们才发现这不是普通的铁索，而是以铁链为核，外附一层糙麻，糙麻之内则浸满了烈油！眼下到处都是火，此物一攀，立时便将火焰烧到了霸天战舰！更绝的是，这糙麻就像从油缸里提出来一般，猛然那一甩，甩得到处都是油，一滴成一线、一线变一注，顷刻之间最外围的霸天战舰便燃烧起来。
甲板自然无惧，但这火顺着桅杆直接烧到了风帆，这就要了命了！
刀巴龙脸色铁青，此间局面简直是发自肺腑的尴尬，堂堂霸天战舰，海上的巨无霸，竟然被一帮几近渔船的东西引火烧身。
抢劫是抢劫，战争是战争，海盗争的是利，而战争玩的是命。在战争中，有一种形态叫专门送命，刀巴龙刚刚领会。
等把这些小船全部消灭，霸天战舰也已不怎么好看，虽不至伤了根本，但有近三成桅帆破损。若是过了望公角，即便是比当下更糟也要全力开赴，但眼下未经大敌便落了个惨，刀巴龙便决定先行整顿一番。
再一想眼下所在，刀巴龙忽然一喜，不负过往履历，原有一份天大的礼物在等着古扬。得此强援，他已能预见到古扬神采，此间小小之损断不会让这大主放在心上。
“刀疤，还是行军为上，望公角会师至关重要。”
卫耷也道：“这些死士不过用做缓兵，也并无太大成果，我军后部调前部，只要不遇西环主力便有足够时间修复。”
刀巴龙却摇起头来，满目神秘看向古扬，“大主，兵止此地乃是天助我也！所谓百足加身不如一翼，这是大主的造化啊！”
古扬被这家伙说得有些懵，“哪来的一翼？”
刀巴龙卖了个关子，眯目道：“很快你就知道啦！”
卫耷从后拍了拍古扬，小声道：“这家伙行兵，从来都这么想一出是一出吗？”
古扬苦道：“说实话，这是我第一次见他带兵。”
“啊？这可是攻西环啊！你们的心就这么大吗？”
“我能有什么办法，他可是命主，要劝也该是你们劝才是。”
卫耷被这话堵了一堵，随后悻悻道：“这点小伤就要休整，这样下去的话，没仨月甭想到西环！”
看着刀巴龙的背影，古扬微微皱起眉头来，这家伙确实花样多，但缘何觉得这一次有些不靠谱呢？
“刀疤，你说的一翼到底是什么呀？”古扬追问了一句。
“哎呀！你何时也变得这般婆婆妈妈，我现在只能告诉你，何止是一翼，那简直是大礼啊！”
“你可不能让我们失望啊。”
“哼，若有丝毫失望，我刀龙双头奉上！”
……
第411章 信念坍塌海答岸
向南行了只有不到十里，刀巴龙便号令舰队停了下来。原来，此处竟有一座小岛，说它是岛，其实也比礁大不了多少。
众人皆是满心戒备，惟有刀巴龙大大咧咧，以一副蔑然心机的表情看着众人。
“老朋友！好久不见了！”刀巴龙扯开嗓子喊了起来。
这喊声一起，倒是让人心安了几分，这海盗头子走南闯北，有几个“海朋盗友”倒也不足为奇。
奇的是，刀巴龙喊了十几遍也不见应答，此地仿佛一座荒岛。
刀巴龙表示很受伤，纵然自己面子不够，古扬都来了总不至于闭门谢客吧。
咝咝！咝咝！
先是草蛇穿丛的声音，随后便是哧哧哧哧聚拢的声音，众人只觉得万万千千的细微之物蜂拥而来。
哈哈哈哈！刀巴龙发出一丝罕见的清亮笑声，“大主！这仪式如何？”
古扬的情绪完全没有被带动的感觉，他只觉得这四面八方都是危机，“刀疤，我知道你为何要双头奉上了。”
“哈哈哈！为何呀？”刀巴龙竟还饶有兴致接起来话……
“因为一个脑袋根本不够砍啊！”
“别闹，别说笑！”
这片天地，黑压压的，甚至有些像天灾之前动物的本能反应，密密麻麻的蟾蜍、小龟像潮水一样汇聚而来，一个随时都在涌动的毯子就这样凭空出现。
“这里是不是，叫雨孤岛？”
“哈哈！大主就是大主！看啊，这就是你的排面啊！”
古扬真是恨不得把刀巴龙砍成排骨和细面。
先是地毯，而后墙壁，整个雨孤岛，万物一体！
一袭蓝衣，拖撒三丈的裙摆，那个眉间四叶草的男人，凌物而出！
“答岸！快看看是谁来了！”刀巴龙变成了一个牵线人，故人重逢的欣喜接连腾转，脑海欣然的画面简直不一而足。但转瞬间，刀巴龙便冷了下来，因为他发现这左右的二人，像两个冰窖。
这，不对啊！
“天有不测，人有旦夕，古扬，君子不立危墙，你又何必以身犯险？”
“君子之言，不适于我。”古扬面色不改，“当初苍蓝之角被人涂了毒，绝非古某本意。”
不似从前轻灵明澈，海答岸的笑声透着几分狞烈，“你既未把我毒死，便知早晚会有今天，我曾发下重誓，今日得圆！”
刀巴龙一看完蛋了，随着海答岸这笑声一息，无处不在的海骷髅像蚂蚁般一层摞一层，接天连地轰隆而来！
“大主！我对不起你啊！”
漫天的海骷髅不仅围向古扬等人，更是大量向岸边涌去，若是霸天战舰被凿烂个七七八八，还谈什么望公角会师、西海霸权。
“海答岸！杀人可以，别动船啊！”刀巴龙急声呼喊。
“一个个权谋者，落在我这滩上和丧家的狗有什么区别？”
“误会，全是误会啊！”
刀巴龙刚说完，忽见古扬猛然侧过头来，“别说这些不管用的，像这种糊涂蛋，给我骂醒他！”
刀巴龙苦得像喝了三斤胆汁，“大主，都这时候了就别过嘴瘾了吧……”
古扬神色一冷，刀巴龙张口就来，“海答岸！你这脑子进屎的鳖孙子！脑瓜子和臭鸭蛋一起腌过！臭气熏天狗都不理的死鱼头！我大主要是有愧于你，他会上门来送死？你这个脑子除了会玩玩海骷髅还能干啥！”
“那什么角蓝之苍根本就是中了他人的离间！大主这种核桃皮都要看看有没有用的人，怎么可能与你这大海扛把子结梁子！他早就盘算好，待这西海一统，你俩一人一坨，此来就是与你商量这事的呀！”
海答岸被喷的够呛，怒目圆睁细望刀巴龙，可也就在这个时候他猛一眨眼！
古扬呢？
“嘿嘿嘿嘿！”刀巴龙笑得邪恶，“小兄弟，你这火候也太差了，都不如我那海盗小弟呀，大海把你给灌傻了吧！”
寒风一起，背脊寒凉，海答岸刚一回头，一袭黑衣踏着海骷髅一路上跃，一个鼻息的工夫，漆黑短枪便抵在喉前。但他毫无惧色，脖子一昂居然直直迎了上来。
画穹一撤半入袖，古扬脚底如抹油、步履穿花起，一个急转便抹到了海答岸背后。霎时间，海答岸只觉得一身刚骨锁住了自己。画穹抵在海答岸下巴，微一震立时便晕了过去。
同一时间，本是颇有阵型的海骷髅四散开来。
天近晚，岛上的一个山洞里，海答岸幽幽醒来。看着古扬的背影，海答岸的情绪并未显得多么激动。
古扬道：“很多人眼里，我古扬是一个最懂利弊的人，事实也确实如此，如果说这辈子把什么做精了，非这一个利字莫属，它也是我能走到今天的根本考量。”
“涂毒苍蓝之角，不止引你无穷恨意，更无异于自断手臂。你领海骷髅还是深海魔漩，于我而言有天差地别的不同，我岂有涂毒的理由？”
海答岸缓缓起身，“我是古海族之后，手上染尽豚鱼海鲨的血，所有与此相关的人都休想安生！”
“古海族，多么纯净的一个名字，不过即便你染遍了豚鱼海鲨的血，你依旧是最纯洁的后人，该为此庆幸还是悲哀呢？”
“你说什么？”
“东岸渔王宁氏，根本就是用古海族驭兽之法来捕鱼，几百年上千年里，他们沾的血才是忤逆之血。”
“你胡说！古海族是以护佑为使命，怎么可能像你说的！”
“东岸渔王为西海第一鱼仓，宁氏是声名远扬的西海富豪，而他们还有苍蓝之角，到底是你不相信还是不愿意相信？”
海答岸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湛蓝的目瞳萦上极为罕见的血色，深皱的眉头猛一舒展，眉心的四叶草都仿佛断了开来……
“这么说，涂毒苍蓝之角的是他们了？”
古扬微凝一瞬，“总之自始至终我都没有接触过苍蓝之角，倒是想问你一句，当时所涂之毒可否用来捕鱼？”
此言一出，海答岸的神情几乎不能自持，锵锵的牙骨声震人心神，这种清澈到幽暗的快速转变，是信念坍塌之后的生无可恋，非任何苦楚所能比拟。
……
第412章 焚舰之法
黄昏的山岗上，一个红衣人负手而立。
一缕山羊胡黑着胡根、白了胡稍，剑眉斜飞、双鬓斑白，他那目瞳一定的时候，犹如两道寒光从眼眸激射而出。
日暮的血阳，是一天中最大最殷的时候，血阳落入远处黑山，被遮的那一瞬，红光似乎折了过来，衬得红衣人的双唇腥烈。
倏忽间，又起风了，纷乱的长发遮住了他脸上的两道抓痕，但那挺拔的背脊仿佛可以撑持住一片天地，纵有惊雷掣电自九霄击落，似也轰不落一片衣角。
红衣人的背后立着一个年纪与之相仿的人，腰间别着一杆烟枪，一身的口袋盛满了暗器，但他站在那里有些战战兢兢。
“长风，梦魇本身并不可怕，可恨是它总缠个不休，没有极度锋利的刀总是斩它不断，现在刀已在手，你愿意去吗？”
时长风躬身道：“长风一生追随百月王，莫说有刀，即便无刀长风也愿以掌为刃、以身为器！”
百月王仍旧没有转身，只是淡淡点了点头，“东塔与无尽海已在望公角会师，不能让古扬越过青王流霜二岛，那样的话沉璧将空门大开，此有三千枭龙舰自二岛出，你领此阵务必在望公角以西百里将其困住。当年你曾与我研习不少海战之法，但愿不要让我失望。”
“长风领命！”
重重点头的时长风，心知情势已到危机之时，这位一直在背后绸缪的百月王竟也到了如此临阵御兵的地方。
时长风后退三步，转身的刹那眼角用力睨了睨那道身影，可这眼前人一动不动，就像交待了一个无名无姓的小将官。
行出不到半里，时长风坐在一块大石上，他掏出烟枪，把一大口袋的烟末都倒了出来。一撮一撮捏起填进烟袋锅，手有些颤抖，他一直按呀按呀却总也按不瓷实，一股劲风吹来，把石头上的烟末吹得无影无踪。
好不容易把烟末点着，或许是许久未抽、或许是这一口吸得太猛，时长风痛咳起来。那声音之烈，就像肺叶卡在了嗓子眼儿，顺不下去也吐不出来，渐渐地老泪淌了出来，竟有些止之不住。
终于停下了咳嗽，可低头一看，不知何时泪水落进了烟锅，已经浇得再无一丝光火。随即时长风又笑了起来，连笑带咳，鼻涕搀着泪水，不过总是显得还算畅快。
大石正中有一缝隙，时长风起身之后把烟枪插进了缝隙中，当他要离去时，枪杆的吊坠敲着烟杆当当直响，时长风回过头来眼含热泪，如与一位故人道别，“老伙计，我便先走了，你若想送我就在这里一直响着，不管在那我都听得到。”
叮叮当当，叮叮当当……可是远去了没几步，时长风便听不到了。
……
双师相会望公角，一路向西驰行，好似两个拳头直捣西环腹地。青王流霜二岛之间是宽阔的海面，两支大军再不必担心小岛小礁的暗中伏击。
一路下来，东塔战舰损失不足一成，霸天战舰威勇未现，面对这开敞的海面，两支军队以方阵而行，临空俯望就像一座岛在不断挪移。
行出百里之后，远处突现黑影，起初一字平铺海面，越到近前越加弯曲，最后竟欲形成包围之势！
黑帆重甲、火石三层，这是纯正的枭龙舰！
两军并排而驶，发觉苗头之时，先锋战舰已经上前迎敌。但对方的部署极为惊人，即便当头遭遇重击，迂回包抄的态势丝毫不减，粗莫看去至少有三千舰，可谓此征西环遇到的最大规模舰队。
这些枭龙舰的背后，有人如御棋子一般，包抄到一半的时候，先头战舰猛然提速，两舰的距离悉数控制在十丈左右。大约一炷香的时间，水面风声起，随着战舰越拉越远，腾腾腾腾，一条条足有大腿粗的漆黑大锁链猛然绷直！
片刻之后，所有的枭龙舰齐声轰出火石，两军外围的战舰展开对轰，可就在火石打到枭龙舰上的时候，那战舰之上就像涂了油脂一般，刹那间燃起熊熊烈火！
更悍的是，烈火中的枭龙舰直捣两军阵中，有巨大铁索的牵缚，两军战舰根本无法撞开生路。这一入阵不要紧，万千的海魂钩如同弹射一般搭上了两军战舰！
火势越来越凶，可也就在这时，霸天战舰和东塔水师竟然齐刷刷向后撤去。枭龙舰这一收缩，势必让整体阵型急速变小，快速突进之后，反倒让它们成为了整个战场的中心。
东塔诸将也好、霸天战舰的统尉也罢，哪一个不是久经海战的老江湖，只睨一眼布阵便知其意欲何为。阵型可以包、铁索可以起、战舰可以焚，但要彻底封死这个巨大的环，用包围之法得占主动，单靠这点手段还远远不够。
早知你有此意，所以这个环根本就不可能圆满，霸天战舰和东塔水师这一撤，正是往最后面的缺口撤去。枭龙舰烈火缠身，就算不能同归于尽，也要把霸天战舰和东塔水师烧个七七八八，这一入阵一个个都像无头苍蝇胡乱冲撞。
枭龙舰越冲便越蜷缩，铁索都在外围，完全拦不住后撤的敌军，更重要的是，霸天战舰和东塔水师在枭龙舰起火时便已开始后撤，速度更是开到最大，此间准备极为充分，海魂钩所搭上的至多也就是三百舰。
于是乎，枭龙舰这一冲就成了自家兄弟脸对脸，一个个还满身火苗，本欲焚毁霸天战舰的它们，火遇火更加凶烈起来。
霸天战舰和东塔水师撤出之后，已无必要发动任何攻击，谁都知道这是自杀式的打法，任由其汪洋之上自生自灭。
经此一役，古扬不由在想，西环乃有强大战力，缘何每次都用这粗糙的“焚舰之法”？西环虽是被攻的一方，但也远不至于到了“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地步。
可这种场景他已见了两次，而且听楚东等人说，东塔行军但凡遇伏必是焚舰冲杀，这不应是御敌的常态。盛名已久的西海帝国，多年霸占西渚话语的西环，御兵引将之人不在少数，不到生死时刻，这样的打法也太新鲜了。
……
第413章 猎人打法
就在东塔水师与霸天战舰逼近沉璧岛的同时，栖霞以北的海面上，平静的海风难平内心的鼓荡。
此地便是有名的风语礁，过了这里也就越出了西海地界。
官三曲立在主舰上，明明只有一个眼罩，却兜住了满脸的神情，站在那里就像一块冰。而一旁的裴紫迎却满目忧色，她不知道接下来要面对的是什么，会是一群怎样的“海上怪物”。
风逐浪开，隐隐有战鼓擂响，海天相接的地方，如一大群黑鸦贴着海面飞驰，律动的翅膀掀起大片的波澜。
等到近前可以看清的时候，场面之诡异让人难以相信。
如果不是在海上，谁也无法把这些东西当作是战舰，有一些圆鼓鼓像个小山丘漂浮在水面上，有的则长着无数的巨大针刺，像一只大刺猬掉进了水里，更恐怖的是这些战舰全部混搭在一起，就像陆战的骑兵步兵和弓车手。
官三曲微一昂头，眼睛眯着眯着陡然睁大，刹那之间一束荧绿之光冲天而起，大穹水师纹丝不动，但有近千油薪之舰自大穹战舰的缝隙疾驰向前！
说来缓慢、那时极快，油薪之舰一字横江，似一把天地大扫帚疾扫而去，火与烟顷刻蔓延。无尽海死灵舰虽然五花八门，但船体之坚乃是共性，单凭这一片火远不足以伤及根本。
但这火一起，油薪多是半湿的木柴，不见火烈，倒是滚滚浓烟遮天蔽日，伸手不见五指，入喉熏目让死灵舰方寸大乱。可还没等冲杀出来，大块大块的尖利石头凌空击落！
大穹水师距离死灵舰尚有一百余丈，战舰火石不可能打到这个距离，但官三曲这个深谙陆战之人，怎么忘记陆战的利器？
这个轰落的大石，是来自大穹的——
攻城石车！
抛石车掩在水师之后，列阵水师作为诱饵吸引死灵舰上前。
这一波巨石轰落，死灵舰损失惨重，船上大量人员伤亡。
气势嚣烈的无尽海上来便被打得七荤八素，如此规模阵仗乃是九命主第一次齐步走出凤凰群岛，本以为无往不利，立时便已鼻青脸肿，气急败坏怒吼起来。
大石终于停了下来，死灵舰冲出烟障，可太眼一看，对方早已调头跑出数里。官三曲哪里会给死灵舰一决雌雄的机会，一旦双方入阵，大穹水师不知对方各种路数，恐是连半个时辰都抵不住。
死灵舰展开追击，其速度远超大穹水师，一炷香多的时间便要追到火石范围内。大穹战舰在前面拼命逃窜，死灵舰刚逼近范围便密集轰石而出，一边攻击一边前驰，透着悍然无可匹敌的狂暴之气。
可就在它们冲入敌阵的刹那，极为凶烈的火光遍布四周、冲天而起！
这阵中根本没有敌舰，有的只是一船又一船遇火崩爆的干柴松油！
死灵舰，自己给自己挖了个火葬场！
罗百泉看着当下局面，内心五味杂陈，说服各大命主走出凤凰群岛虽然遂了泱祖王之愿，可仗要是打成这个样子，岂不成了引颈受戮？
此时的无尽海愤怒无以复加，战舰上的人居然大肆谩骂起来，口中尽是“娘们儿”“缩头乌龟”这些话。
这一次冲出火海，死灵舰已然蔫了下来，连对面胡子还没碰着，自己已经缺胳膊少腿。几大命主一商量，面对这帮贼兵不再突进，这才想起派出斥候舰先行打探。
夜幕降临，死灵舰不敢上岛也不敢冒进，一路随着斥候的探报缓缓向前摸索。
惊心动魄的一夜，死灵舰凝神待敌，然而一直到天亮也再未见攻击。
倒是官三曲携中军在一个小岛暂时登岸，裴紫迎虽知官三曲的部署，但万万没想到事情竟然能够如此顺利。
“官帅这一招，真是让我觉得许多兵法都白学了。”
官三曲笑道：“学了便不是白学。”
裴紫迎怔道：“不知何时，怎么官帅的口吻和大帅一模一样了。”
官三曲沉默不语，裴紫迎又道：“兵法一直都说不可轻敌，但见官帅近来之举，乃是不可重敌之法。”
官三曲微微摇头，“不可轻敌乃是至理，我也并非轻敌，只是对方终究是海盗出身，他们都是凶猛的狮子，这只是猎人的打法罢了。”
裴紫迎沉吟一瞬，“那今时登岛，又只有一千舰相佑，看来官帅是打算包饺子了？”
官三曲点点头，“死灵舰一定会找上这里，不惜一切斩灭我方中军，此岛周边我已布置好，现在请裴将军带舰游弋外围，一切看我信号。”
“不！要做诱饵也该是我，之后你还要带兵驰援大帅！”
官三曲摇头道：“我在这里指挥更为合适，这座岛不大，一环一环不容有失，我需要把尽量多的人引上岛，如此一来你才有夺舰之机！”
“夺舰？！”
“这些死灵舰若得真正臂使，威能无可估量，既然送上门来，何必让它们沉入大海？我们要包饺子但绝不是剁馅，裴将军应当了然了吧。”
裴紫迎双目大张，“但这岛太小了，都不用他们登岸，单靠火石就能打得面目全非啊！”
“所以说，这里的指挥极为关键，你先带舰向南开赴五十里，彻底断了无尽海的顾虑，他们必会强力攻岛。五十里返程之时正好入夜，你遣两支百舰小队在左右十几里发射焰光，以此迷惑海斥候，让他们得不到准确的方位。”
“这太冒险了，近距离和死灵舰搏杀，我们毫无机会，你怎能挺得住五十里的时间？”
“我挺不住也无妨，只要你掌定计划，我们拿下这些死灵舰，一切都值得！”
“官三曲！你有众多法子吞杀死灵舰，为何非要把自己逼到死地！”裴紫迎双目凝定，莹莹然看着官三曲。
官三曲喉结一动，“紫迎，我们何时不是犯险？让死灵舰沉入海底，以大穹水师驰援西环岂不意味着更多的牺牲？西环战事不会简单，这一步踏出才是真正和师父会师。”
“师父师父，每到关键都是你的师父！”
官三曲沉了一沉，“依令行事，夺舰是第一要义。”
“可以不顾你的死活？”
“没错。”
裴紫迎看着官三曲，狠狠咬定双腮，“好！都是只有大业的狂人！我裴紫迎遵命！”
……
第414章 八倍悬殊
一旦穿过青王流霜二岛之间的海面，便意味着沉璧岛空门大开。
登岛不像攻城，难度不在一个层级，沉璧岛四周大渡口逾百、小渡口上千。退一步说，东塔水师和霸天战舰即便不走渡口，也可以从许多岸边密林处登岛。
所以，青王流霜之间的海面，对沉璧岛来说至关重要。
果不其然，大军在逼近沉璧百里时，左右两翼躁动开来。在二岛水师抵来之前，古扬果断分兵，楚东钟大红携东塔水师北上迂回，从北面登临沉璧。
至于当下局面，只以霸天战舰相抗，二岛水师搭配混杂，既有枭龙舰也有叫不出名字不入流的水军，对霸天战舰难以构成真正的威胁。
相比眼前的战火，远处的海面才是真正让人惊怖的地方，距离沉璧五十余里，海面漂浮起近有丈余之厚的鱼尸！
这一幕，像极了深海魔漩毁灭时的场景。
任谁都知道，霸天战舰才是攻取西环的海战主力，也是得以续命的退路，只要困死霸天战舰，这一役才有胜算。
霸天战舰行得吃力不说，对水下情形一无所知。
轰——隆——
突然之间，水下传来骇然的迸暴之响，像火石对轰一般爆裂开来，与此同时，四周的鱼尸变得一片幽绿！
这是，这是毒物！
可怕的毒气仿佛顺着霸天战舰在攀爬一般，将舰体大半染得深绿，舰上之人的遭遇可想而知。
悍然的是，此物成千上万，在毒气攀附霸天战舰之后，一个个浮出水面！
其样貌简直是一种巨大的海胆，一鼓一鼓好似在呼吸一般！
这不由让人想起当初云起的惊惧之语，他说曾在极深的海域看见自身便可鼓荡的奇诡战舰，再联系到曾经深海魔漩的存在，一切终于水落石出！
这些就是深海魔漩曾经的“魔眼”！
俯空而望，此间局势已再战之力，人们甚至发不出一声哀嚎，毒气蔓延这片江天。强大的霸天舰队，古扬费尽心思拉来的攻伐利器，在距离沉璧尚有五十里的时候，与沉没几无区别。
西环畏惧霸天战舰远胜东塔水师，如果古扬不是结盟无尽海，单以东塔水师来战，西环根本不会是一副防御的姿态。
同样，西环为了对付霸天战舰也是处心积虑，一次次焚舰火攻仿佛透支了手段，让人觉得除了“杀敌八百、自损数千”再无其他办法。只要踏足鱼尸之上，霸天战舰便升天乏术！
足足花去三日时间，毒气才完全散去，比死了很多人更好的消息是，霸天战舰加入西环水师。
如此一来，东塔水师再无外围游弋的时机，海上的话语权将重归西环。而他们一旦登岛，不管从何处，都是死路一条！
自战事起，苦憋愤懑的西环终于有了一丝舒眉，他们自知古扬智计无双，常行难测之举，但一切智计都是建立在战力之上，丢了霸天战舰，接下来俨然是要穷力登岛了。
只是事后一想，西环又觉得有些不对，虽然夺了霸天战舰，但先行离去的东塔水师更像是早已预料到了这一步，刻意留下霸天战舰，这样的手笔未免太悚人了。
不由分说，西环水师疾追而来，此番再一对比，力量差距立时显现。
夜风起时，东塔水师靠近海岸。
战士乍一登岸，列队未稳之前，不远处的山坡上火光腾起，西环军队早已做好准备。
登岛容易夺岛难，沉璧是整个西海最大的岛，主城影璧城位于沉璧岛的中心位置，从任何一处地方登岛都需八百里奔袭。
西环在北方投入大量兵力，在海岸与影璧城之间设立多重拦截，东塔离了战舰，战士至多只有二十万人，这等兵力还不及沉璧一座大城的城防军。
海上，东塔水师靠岸之后，但一艘艘奇形怪状只有三丈余长的微型战舰，一下子密集涌来！
霸天子舰！
脱胎于真正的死灵舰！
九舰合霸天，子舰多达三万余艘！
看着迅捷冲杀的威力，西环水师大为惊诧，霸天战舰合着只是夺了个空壳。三万子舰一路转头向南，速度无可匹敌！
如此一来，沉璧岛南北皆成登岛之势，三万子舰携着无尽海的战士主力，即使每舰只有十人，那也是三十万人的可观战力，沉璧岛不可能不注目。
同一时间，北方的登岛愈发密集起来，小规模冲阵连绵近百里的海岸，让人难以摸定最终的登岸之地。
沉璧岛看来，南北分兵也好、不断试探也罢，最终目的无外乎分散沉璧对影璧城的注意力。
如此过了三日，沉璧开始有意收缩部署，不再随着东塔徒劳奔走，各军都后退回缩，全面兼顾影璧城的安危。
一个直观的事实，沉璧岛共有三百多万战士，东塔加无尽海不会超过五十万，而且青王流霜的援兵也已提前登临沉璧岛，此间还有一百多万人。
八倍的悬殊，再加上阵地防御工事，而且最关键的是东塔无马，陆战没有这等脚力如何攻城拔寨？
如果不是当年的不败少帅统兵，西环根本不必如此紧张。
影璧城的帝宫中，一个和古卓一模一样的人凭栏望远，眉宇之间并无那位曾经栖霞王的凝然炯烈，更多的是一种柔和轻缓。
他的身边赫然就是“瑶公主”古卉。
“叔王是否过于多虑了？这里是西海帝国的中枢，方圆千里的大岛，何至于闹得如此人心惶惶？”
古卉皱眉道：“他能登岛，把无尽海攥在手中，本身就是一件匪夷所思的事情，我们至今没有看到他的大穹水师，他已夺了海上的霸权。”
“只要他殒命沉璧，群龙无首能有何作为？”
“话是不错。”古卉点了点头，“但是有谁知道古扬在哪里吗？如何取他性命？”
古卓一滞，“所以叔王才不轻动，直到找到古扬？”
古卉道：“此间我也看不太清，但比叔王更了解古扬的人恐怕还不存在。”
古卓的目光抬得更高了，这个自己从未见过的人，真的可怕到这种地步？
他根本不相信世上还有比百月王更可怕的人！
……
第415章 登临沉璧
沉璧密切关注四境防备登岛，但东塔从前的劲头陡然息落了下来。
如此耗了半个月，情势渐渐变了味道。
失去了海上的控制，东塔又不攻岛，那么沉璧岛岂不成了一座孤岛？
这西海第一大岛，岛内识局度势的大有人在，暗流涌动，四境越是平静，心里越是不安。
青王流霜二岛本就是沉璧的附庸，最强战力都调来守卫沉璧，本也做好在沉璧决一死战的机会，但对方却并不制造这个机会。
这日晌午，刀巴龙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就在当初行过的青王流霜二岛之间，一支“膨胀”了的霸天子舰冲抵而来！
这是纯正的死灵战舰！
无尽海命主的看家法宝！
还主凤凰曾已让他振奋不已，现在可好，直接变成了凤凰迎主？
死灵战舰之后，跟着悍然的大穹水师，裴紫迎这一来，海上不再是周旋，西环失去的也不仅仅是控制。
而是覆灭的海上战力。
裴紫迎提前接到命令，与东塔水师乍一会合便开始——
攻取青王岛！
三日之后青王岛陷落，古扬携诸将乃至栖霞相随的所有人进驻青王岛。
此役打到这里，终是拨云见日。
在青王岛稳定之后，古扬设“三大战部”，楚东统东塔水师，主要负责登岛的部署，刀巴龙统死灵舰队，在沉璧岛四周扫荡，彻底消灭残余的枭龙舰，裴紫迎统大穹兵力在青王岛筹备战马。
沉璧岛的不安每日都在加重，四周的海面上，每天夜里都会腾起骤烈的火光。
曾经的西海帝宫，现在死一般冷寂，柔风让人觉得欲拒还迎、好不恶心，烈风让人觉得拔刺削骨、痛在髓中。
许多年前，那还是在花前月下，那老者像暗室里的龙，他的爪可以捭合天下，他的须无有不可探知。然而，自从那个人回来，西环便开始步步颓势，如果现今的局面还可挽回，连这位西海的大帝都不会相信。
他更是知道这个人是百月王半生的噩梦，从前的恐惧现今走进现实，他走的那样扎实，扎实到势力盘踞的西海步步走进他的筹划。
他带来了大雍的百万雄兵，连浩瀚广博的大雍帝国都能被他驱使，这座孤岛还能维持几日气息？
沉璧民间的汹涌之势愈发不可控，海上每天都会漂来大量的纸张，像梦魇的触角不断告诉人们西环的局势。
青王岛陷落了，不到十天之后，流霜岛也被夺取。更悍的是，各色战舰组成庞大壮观的阵容横滞在沉璧岛的各大渡口，他们随时都要登岛，夜里的风似乎都裹挟着腥烈的气息，不知是死去的大鱼还是被侵吞的海岸。
“叔王，再等下去，沉璧便不止是孤单，它要变成一座死岛呀！”这个温和的古卓再也按捺不住内心的畏惧，古扬要来了，这个没有见过的人，就要展开最后的清算了。
素来沉稳的百月王，这一刻更像是一种无措的沉默，他坐在大椅子上，手中转着两个陶瓷的圆球。
这来的人太多了，仇人也太多了，不只是那古扬，还有黛氏还有被压制喘不了气的东塔。
只见他咬了咬牙，脸上的疤痕更加狞烈，无声无息无风无雨，他的衣袍却鼓荡开来，不知那是怒气还是盛气，古卓看得却是一震，因为他许久没有见过这个人如此明烈的情绪了。
翌日，百月王做出惊人的决定，他将沉璧岛的所有战力收拢到影璧城周边，对登岛之力毫不设防。
这是最好的护城之法，却也是你死我亡的最后一搏，如果分兵四境，强大的大穹军队再加上古扬的用兵之法，不知何时皇城就要被偷袭，四处散落的军队也将被逐一击破。
局势到了现在，任何的阴谋都没有了空间，终极一战不可避免。
百月王也曾是将帅，就看他如何应付这个后辈了。
他却不知，一个在城墙下破了孟三变“十方天地”的人，早已不是那个只晓海战的古扬，一座影璧城的防御，还能强的过当年的栾国都城不成？
百月王这一收，古扬翌日便下令登岛，青王流霜征调的战马足够大军使用。
古扬作战喜欢兵分多路，但这次一改往常，大穹军队和东塔战力汇为一军，裴紫迎统左部、楚东统右部，钟大红等人各领万人军阵，齐步自南岸登岛，一路奔向影璧城。
南岸至影璧城约有五百里之遥，大军日行夜伏，三天之后来到影璧城郊。
大军此一登岛，海上所留多为无尽海之人，统帅自然就是刀巴龙了。
统尉卫耷找到了刀巴龙，其神其言并不遮掩，“命主大人，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刀巴龙看着卫耷，脸上的刀痕轻轻跳着，面上平静的他内心早已风起云涌。
是啊，这是天赐之机，手中不仅有霸天子舰，更有真正的死灵舰队，一旦开到凤凰群岛，那就是走向了一片江山、一个王国！
他本就是命主，身归凤凰之巢乃是天命所归。他的情绪一直在酝酿，却无论如何破不了口。
刀巴龙跟了古扬这么多年，从未见过他的这位大主失过手，反而是步步埋下的东西多是让他捉摸不透。
古扬把陆战全部带走留下自己看护舰队，这种信任的背后恐怕会让人背脊发寒。
海上的一切风平浪静，暗中有多少把刀他不敢挑战。
“命主大人？”卫耷又道了出来，“凤凰之上才是王座，此间有疑时机便逝，您可不能错过呀！”
刀巴龙抽出刀来，“这刀若是指向北方，恐是一生都难抽回。”
卫耷笑道：“抽不抽回我们都有了自己的刀，只要握住它，无尽海就是命主的，任他千百谋划，就像这沉璧岛一般，在绝对的实力面前，没有什么是可以招架的，大王。”
刀巴龙点了点头，“可你说，一个能够搞垮西海帝国的人，我们缩回凤凰群岛，未来还能完整存活？”
卫耷笑了笑，“您不了解凤凰，只要我们回去，那是任何力量都无法动摇的。”
“问题是，我了解古扬呀！”
说话直接，刀尖转回，刺进了卫耷的心脏。
……
第416章 人人都想攀高楼
刚要入夜，影璧城南三十里。
大军驻扎于此，一座低矮的小山上，古扬负手而立。
锵锵，锵锵，传来铁拐撞击石砾的声音，古抑的神情看上去比古扬还要冷峻。
“小扬，于我而言这一天是在梦里，我曾梦过穿着百丈宽的靴子把此地踏为平地，终于它要实现了。”
古扬并不回头，沉声道：“现在它还是一个梦，三十里还不是你的靴子一步可以踏过。”
“我们一定会赢，这是二十多年后注定的结局，杀戮起而杀戮终，跨的了海更能踏的了城！”
“大哥，你这是来向我提前庆祝吗？”
古抑微微摇头，见他猛一挥掌，一个二十多岁不着军装的年轻男子来到古扬身后。
“侄儿古英歧，见过二叔。”
古扬早知此人，但这临前拜呼还是让他动了动耳膜。古英岐，一个攻取西环开始时才出现的人，他是古抑的儿子，从前不曾透露半分的一个人。
这句“二叔”叫的古扬心绪飞腾，从二叔再到二叔，可能这是最让古扬恐极的称呼。背对着这对父子，古扬舒了一口气才转过身来。
一抹残阳映在古英岐的脸上，古扬看到，这是一个颇为黝黑的男子，他的个子比古抑要高出半头，穿着一件黑漆漆的坎肩，露在外面的肌肤要被油浸过一般。
“你就是英岐，该当早日相见才是。”
“二叔英明神武，英岐早想拜见。”
本是同根同源，古扬至亲的晚辈，二十多年未有一丝关照的相逢，古扬本应感慨万千，甚至该拥其入怀，最起码也应拍拍肩打打气。
最凉不过亲之凉，古扬竟无丝毫冲动，而对面的父子二人显然也不想多叙多聊，一句英明神武阻了万千言辞。
“英岐，你找我何事。”
古英岐猛然单膝跪地，拜二叔时未用的礼节用在了此时，“英岐请缨上阵，愿入先锋营！”
古扬眯了眯眼，对古英岐说话，眼睛却看着古抑，“英岐，这不是求军功的时候，先锋营乃是敢死队，我不能答应。”
“英岐不怕！古卓那般对我父与二叔，我必让他血债血偿！”
古扬凝向古英岐，他的言辞明明很亢烈，但不知怎的情绪有些跟不上，一边喊着恨一边却读不到何为痛彻心扉。
说话的时候，古英岐的余光更是若有若无睨着古抑，此间掺杂的情绪反而更为真实而炽烈。
“英岐，先行回去吧，此役有你所为。”
不曾想，古英岐却颇为执着，旁边这拄拐之人沉定如铁，让他不敢多看也不敢多言。古扬看向古抑，“胜负未知，此役凶狠，我不会让英岐冒险，此间之重我心了然。”
“栖霞王，区区一个英岐，他还能掀翻楼宇不成？”
看着古抑的神情，听着他的话语，古扬的内心时杂时乱，自从那场暴雨之后，古抑就变了，他的内心被黛氏的惑语所击中，像捅破了深渊的剑戟。
古扬转过身去，不等古抑再言，缓缓走下了小山。天边正是炽烈的晚霞，它没有栖霞好看，但真的很耀眼、很腥烈。
山坡下的一里之处，有一座避雨亭，夜子清静静而坐看着天边的霞光，映在脸庞上现出几分神迷。
古扬走进亭中，夜子清目不转睛，“那一股暗流你要如何应对？只是这个时候，他们便已涌动不息。”
“一切的前提是先要赢。”
“所有人都认定你一定会赢，古扬，这里面已经不止是仇恨的驱使，你将夺得整个西海甚至无尽海，当年的事情即便对至关之人也不再那么重要。”
古扬微一叹，“人人都想立高楼，不等花开满枝头，看过这一副副模样，或许那也是一场战争吧！”
看到了新的江山，人的心思比这茫茫海域还要活泛，古扬沉默了许久，一直到霞光彻底掩去，他才缓步离开。
入夜之后，冲天的火光在影璧城四周亮了起来，油薪遇风腾起三丈高的烈焰，呼呼啸啸不管不顾在影璧城的周边肆意蔓延。
整齐的战鼓声响了一波又一波，还有响亮的战号，四面八方似乎要把影璧城淹没。
火光鼓声持续了三天三夜，影璧城中不敢夜啼，那可怕的军队犹如在耳畔枕边，梦魇仿佛在城中行走。
天要塌了。
三天之后，大军攻城，大穹军队祭出西海从未见过的攻城器械，床弩、砲车、火油蛇，全力攻取影璧城南门。
西海的攻城守城虽也常见，但和大穹动辄五六百万人的强大攻守战无法相比。
城楼上的守军从未见过如此悍然的攻城之势，步兵、军械组成一个个方阵，错综排列，所有的攻城器械旁都有大量的盾甲护卫。
更加让人绝望的是，大穹的攻城器械有些极为可怕的射程，守城弓弩刚刚攻击到对方，那手臂一样粗的巨大箭支已经射过了城楼，向城楼之后的阵型军射杀。
大块大块的攻城石打在影璧城的城楼和城墙上，油浸的烈火蛇呼啸不绝，浓烈的烟雾把影璧城之南化为一片烟海，守军根本无法准确捉摸攻城军的具体位置。
喝！喝！喝！
整齐的喊声比攻城器械的呼啸还要剧烈，随着攻城大军越来越近，重箭已领可以覆盖到城楼之后三十余丈，大量的守军不等出门迎敌便已死伤惨重。
攻城打了一整天，城上的塔楼都已轰得粉碎，城墙石块飞落残破不堪。却在这个时候，大军停止了攻击。
如此下去，每天一攻却不破城，足足耗了七天。
再看此时影璧城中，其他各门聚集着大量逃城的人，帝宫下令逃城者斩，但却并未起到实质性的作用，人心之涣散已不可逆。
北门处，古卓携着大量帝宫亲眷逃离，行出十里便遭伏击。南门已经停止了攻击，变成一支四处收缴的军队，影璧城不攻自破。
破败的城楼上，百月王远远看着古扬，这个多年的噩梦终于醒了。他的眼中，古扬一点都没有变。
百月王的背后抓着一把刀，那正是当年古七弑父的长刀。他想亮给古扬给他最后一击，却又突然发现那不远处的中年人早已刀枪不入。
他是如何重整栖霞，如何拉拢无尽海，如何识出两个古卓，如何破了深海魔漩，如何把芒乱的西海梳理如斯。
西海之败不是败于一役，它败给了万千细节，那眼前人有自己的棋，况且他根本不是一个一隅一隅而看的人，他夯定着自己的路，不管敌人是谁。
……
第417章 尘归尘土归土
二十多年，这仇一次次冷却又一次次沸腾。
原本是那般炽烈的胜负快意，在城楼上下这一望之后，古扬和百月王都是一片黯淡。
他失去的一切再用他的失去去弥补，如果古扬不曾回来，至少会有一方完整。可是人呀，每一次失去都会埋下一颗疯魔的种子，最后它在脑中遮天蔽日，你问我以命换命缘何殃及无数无辜，问题是既从无辜始，便只好无辜终！
没有人看见那刀到底刺进了何处，也无人发觉百月王是掉进了城墙的缝隙还是地上的刺坑，曾经的他撑持浩烈，当周身的帐篷大伞猛然一收，竟裹缚不住一副躯壳。
“再昂扬的尘不过是风的傀儡，这天下该是谁的就是谁的！”
这“轻蔑的豪言壮语”，似乎是说了半辈子的自己。
尘归尘土归土，王不再是王，王永远是王。
……
大军攻入沉璧，古抑下令屠杀，整个帝宫被清洗干净，古卓一脉被灭族。至于古卉，她被洪鹤在树上吊了三日，然后携着她去了荷花岛。
近日来的血，比战场上还要浓烈腥人，古抑和黛宗齐像满口獠牙的恶虎，恨不得屠尽影璧城。
午夜的西海帝宫，古扬一个人坐着，这里曾是西海的议事大殿，煌烨胜过栖霞无数。
走到了这一步，不知为何，古扬的内心竟无太大的波澜，或许是年岁的沉稳让人内心固执，或许在这漫长的时间里，仇恨早已一点点流失，也或许是一些人一些话，告知了他归来的更多意义。
对其他人来说，仇也解了、恨也消了，该封的封、该赏的赏，总该是这天地没有战乱了。
楚东这个当年的副将，一直是古扬最信任的人，东塔水师由其统领。当初的东塔九将，古扬兑现承诺一一封王，但是此王并非以岛而封，而是岛上的辖地，对岛屿没有控制权。
至于无尽海，古扬从刀巴龙手中得来死灵舰的制图，交由大武坊制造，改良后的船舰全部并入东塔水师。
此外，古扬释去各岛武力，船舰命令等级限制，西海千岛不得有装备火石的战舰，以此全面遏制西海战事。
废除东塔西环的称号，大岛设立岛司，栖霞为王。
一年后。
释云岛，释云宗。
官三曲当年以身为饵诱死灵战舰，受了重伤一直在释云宗修养。
释云峰顶，二人衣袂飘飘，一老一中相对而坐。
释云老宗主捋着长须，看着官三曲眼罩的纹路，这个东土帝国之人好似冥冥之中与释云有所牵绊。
“战已息、祸已去，不知官将军接下来如何打算？”
在释云宗住了一年多，对于这个地方官三曲满心留恋，世上无处再寻这等气清澄澈之地。而且这里的人颇有仙风道骨，与其相处如沐春风。
“晚辈来自大穹，西海终于昌平，也到了归去之时。”
“官将军可是对战事还有留恋？”
官三曲摇了摇头，“心慕战事不是将帅所图，四境无兵镇守才是钦慕之事。”
老宗主道：“你为栖霞王臂膀，与其只身再归大穹，何不就此留下，大穹与西海终究不同。”
官三曲扶了扶眼罩，“前辈，栖霞王即是穹王，西海昌平大穹亦如此，此间百万人赴西海两年有余，总要带他们还乡才是。”
“你也说到此来两年多，那现在的大穹可还是曾经的大穹？两年多来可有大穹的情报？”
官三曲一滞，“穹王一心归西海，有栖霞王之令，大穹西海必当和睦。”
“不，我并非说二者之间何如何如，而是那大穹之内，可还是曾经模样？”
“这……”官三曲沉凝下来，“但归去的人终要回去。”
老宗主微一叹站起身来，“山下迎你的车马已等了多时，此归去好生珍重，若有一日诸事厌烦便再登释云山，或可聊得更为通透些。”
栖霞王宫，一场盛大的离别。
官三曲携栖霞王书率水师返朝。
一同离开的还有夜子清，大猷夜姑也该回到故土了。萧笙竹带着水汀兰回到了虬夷部落，石之介回到了十字暗岭，侠客和黛烟笠眷侣成双、游山玩水遁江湖。
古扬的身边只剩下从逸天府一直陪自己到现在的老管家木龙士。
西海的平静，并不意味着宫廷的安逸，以黛宗齐、黛鹏为首的黛氏为了一个柱国公的名号与琅王古抑闹得不可开交。
古抑甚至多次斥责古扬不作为，把从前黛宗齐所作所为细书呈报古扬。
另一方面，黛氏不断上书痛陈古抑蛮横专权，古扬为此也颇是头大。
“王上，英岐世子求见。”
“让他进来。”
古英岐一入殿，古扬将侍者挥退，“上前来坐。”
坐下之后，古英岐先是一阵默然，古扬开口道：“英岐，有话但说无妨。”
一年多来，古扬对古英岐的观察并不少，有一点必须要肯定，古英岐是一个颇有才干的人，此人博学广知，琅府很多的奏报都是他的亲笔，涉及的方面极广，有些颇是发人深省。
古英岐沉吟一瞬，不兜不转，开口直入正题，“王上，英岐以为趁事态尚未蔓延太广，当行制止之法。”
“所谓是何事态？”
“琅府与黛氏的纠纷。”
“如何制止？”
古英岐抿了抿嘴，“王上，紫霞城中怨声遍布，双方互不退让，长此以往不只是事态的难息，更会让王上面临更加困难的抉择。我父琅王、我祖黛老，这不是争夺的时间，他们也早失了争夺的气劲。今时此局，不过是改换了天地之后的私念爆发。”
“所以你以为呢？”
“现今西海，无有圣岛民岛之说，如同那大穹一般，每一座岛都是西海不可割之地。既然如此，王侯将相既有守土之责，亦当有隆土之志。英岐建议，将琅府设立奇珍岛，黛氏立足释云岛，就此远离栖霞中枢，以海疆释了恩怨。”
古扬微微一笑，“他们都是老古董，三言两语就离栖霞太不现实。”
古英岐道：“英岐已有对策，若是王上信任，此计策一展，双方必将分道而去，日后千丝万缕也休得有所交触。”
“哦？是何对策？”
“简单来说，还是一个争字。”
……
第418章 大穹裂变
大穹有一个地方很著名，但一直以来并不被人重视的地方——
血泽。
血泽二龙，“翻手为云覆手雨、一手经纶一手狙”。
一人身背轻斧安然而坐，另一人则手托一个墨盒缓缓来到面前，二人相顾无言，一支画笔蘸了墨，缓缓在轻斧人的脸上勾勒起来。
许久之后，再看他脸上的墨画，浑然不是从前的样子，眉尖的弯就像慕了几世的衷情缱绻难收，嘴唇外扩三寸还多的黑墨，像是吃了什么兽油，纵然脱了皮也抹之不掉。这一画，像男又像女，像莽夫又像睿者。
“就是这个样子，就是这个样子。”面前身材瘦削的老者喃喃自语，“稍不留神，又是三年，一切都好了起来，去吧。”
“迟早是我血泽，覆雨一定不负使命！”
龙覆雨一声口哨，翻身走马，他每出三里，便有大批的黑马黑衣如千流入海一般汇涌到他的身后。再看这些人的打扮，这分明就是当年的——
望月楼啊！
更悍的是，它的数量比望月楼最巅峰的时候还要多了一倍不止！这支古扬依靠它周知东土的强大谍报集团，好似脱了缰的野马，驶往难料的去向。
末春时节，莺飞草长，马蹄过处，青草溅泥，一大片一大片的黄鹂振翅疾飞，山林之中狼嚎呼啸，整个东土一片肃杀之气！
……
西煞地宫，牧遥全身匍匐、以头贴地，伏在西尧姬面前，“此举必成！求母后成全！”
“此多年，你何时听过我一言。”西尧姬面色如冰，口唇发着淡青的色泽。
“翎王父志未遂，遥儿不敢怠慢，无论如何，这天下不能再任由南宫之人胡作非为！此有风影大军、我有北境……”
西尧姬张手止住了牧遥，“这小小地宫连一副身躯都圈不住，可以困得了你那天地乾坤的广阔之志。去吧，赢了便去坐你的朝堂江山，输了便再也不要回来。”
牧遥猝然起身，“三月之内，我必迎母后圣驾入宫！”
西尧姬微一叹，望着牧遥的背影心有万语千言，但一如很多人所说的那样，在一份难扼的心志面前，言辞字句就算能冒火、能刺光、能爆惊雷逐闪电，又能改的了几分？
……
北炎，炽火关口。
三个人立在一座矮丘之上，毕达呼、安和栩，还有一个久违了的人——
牧青主之子，牧勋！
“灭亡的洛国，是永恒的消逝，我牧勋绝无复国之心，但大雍要永归牧氏！为此，即便牧勋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现在，是大雍复辟的不二时机，更是大炎开疆拓土的最佳之路。”
“看来勋世子已经做好了充足的准备。”毕达呼悠悠道。
“北炎发兵抗击太史瑜，拟此盟书，洛水以北、云亭之南必重归北炎。南屿四岛北击大猷，我大炎西部纵贯大猷，自此大炎跨北疆、御西域，方是强盛之态！”
安和栩沉声道：“想来无论当年洛王还是勋世子，洛水南北的烙印不是短短十数载便可消匿，谁统谁的兵、谁御谁的土，天下已变，云亭洛水之事，勋世子还是要勠力才是呀！”
牧勋笑着看向安和栩，“你给乞丐金碗，乞丐还是会用它要饭，牧勋就是一个讨饭的人，有一食，不思一城。”
哈哈哈哈！毕达呼大笑出声，随后凝目看向炽火关，曾经那就像一道梦魇困着北炎，那关口以西好似恶魔战场，他消失了的胆量随着大雍形势的翻覆变化，终于又壮大了起来……
……
南屿，中金四岛的金穹岛。
刀架在李大隆李二隆的脖子上，这南屿最大的岛陷入横烈的火海，自那硝烟中走出的，是那个当年结结巴巴、唯唯诺诺的——
李四隆！
他没有杀人，但劫掠了所有的人，战舰变成了运输船，中金四岛、北链诸岛的所有精壮年都变成了战士。
船舰横列大雍南疆，一支三百多万人的恐怖战力正在登岸！
“老大、老二，你们该去大陆看一看，相比之下，海岛真的是太渺小了。”
李二隆满头的汗，浑身哆嗦得像在冰窟里冻了三天，“老、老四，那、那快带我们去看、看一看。”
“你怎么能学我结巴？”一刀下去，李二隆连耳朵带半张脸皮都被削了下去，痛苦的哀嚎不绝于耳，在地上打着滚，泥土海盐刺进了血肉。
李大隆缓缓闭眼，不见一丝神情变化，半只舌头便吐了出来。李四隆上前扼住他的喉咙，然而片刻便没了气息。
一刀一颗，两颗人头提在手中，他用草棍支起来他们的眼皮，“睁开眼，一路好好看看啊，哈哈哈！”
……
要说此时风头最盛的，莫过于战无不胜的“风影军”，立时一年的大小规模战役，风林儿几乎瓦解了大穹的地方军。同一时间，风影军的规模也在不断扩大，来到今时，已是一支三百万人的精良战力。
三百万人的风影军，比当年孟三变手中的战力更加可怕，再与南屿军队会合之后，先部后部更为夯实。
兵临城下，这一天终于走到了这最后一步。
大穹南都，由当年的栾国王都柴迹城改造而成，现在是大穹帝都。当年攻过一次的风林儿，现在他又要攻城了。
横扫大穹的风林儿，用兵已至超凡境界，然而此役非但没有受到太多抵抗，打着打着，南都城内自己着起火来。
汹涌的焰光冲天而起，把城楼映得通红，就在那檐角之下，立着一个目绽精光的金甲大帅。
太史瑜！
城楼下的风林儿轻轻笑着，太史瑜这份视死如归的魄力令人钦服，但他要的岂止是一个太史瑜的性命。
这位纵横驰骋多年的老将军，在他看来早已被权势覆了战法，他太想与太史瑜好好来一次对决，但对方却已先把自己置身火海。
相比之下，帝宫的火更加烈，正在燃去一个乍兴不久的帝国。
火焰中的太史瑜，他不能走，若是走了，那风影大帅恐会如地毯一般搜刮山河。
要说这辈子最大的遗憾，就是这临死之前也没有好好打一仗，那嚣张无极的风影大帅，真是没人能收拾得了了吧！
太史瑜看着西方，满目殷切看着西方。
那人明明答应过自己，要随他一起征伐西渚，缘何留下独守？独守倒也罢了，怎么现在大穹都丢了，他还不回来？
……
第419章 一明一暗
东原，荒古座。
东野罗的装束贵气又霸气，但腰间的八个布囊一如往常。
东丘羊冷声道：“王上，大穹这支人马太过烫手，我们若是接纳必遭风影军的攻杀，那风影军所向披靡，我荒古座何以捱之？”
东野罗双眉紧锁，“当年索弥刹之叛，正是他带来五十万人马，才有今日的荒古座，否则我等还是飘摇天地不知所踪。”
“王上，今时不同往日，您要顾及东原千万子民，战事一旦殃及此地，根本就是不能承受的代价呀！”
东野罗也不知自己怎么了，当年他的思绪是那般简单纯净，现在每件事都要思前顾后。纳了，殃及子民，不纳，废了本心。
正当他犹豫之时，一声清亮响了起来，“东野，如果只问代价，那这世上还有几人会出发？荒古座既得过好处，便不能藏起别人的好处，当年官帅平叛索弥刹，面对万千巫蛊，他可想过代价？”
“喜露。”东野罗站了起来，只道了这二字，不顾东丘羊之阻，阔步走了出去。
城门处，立着一支军队，当首之人赫然就是官三曲！
官三曲的背后，是包括南宫九黎在内的帝室成员乃至南宫家族多人。
“让大王见笑，官三曲携大穹王室来东原避难。”
东野罗面庞一搐，“开城门！”
入夜时分，殿内只有东野罗和官三曲。
“现在风影军已经控制了大穹，大猷这个惟一的威胁也已一片水火，南有南屿之兵，北有红衣铁骑，想来驰援大穹几无可能。”东野罗道。
“如果风影军攻来，大王可有机会挡上十日？”
东野罗皱了皱眉，“不瞒你说，是一日还是一月，我都不好估量，那风影大帅会养兵更会用兵。我现在都难以想象，他是如何一步步把持了整个大穹的军力。”
官三曲道：“我回来时局面已经难收，这一年来目睹其壮大，手段见所未见。”
“一夜之间变了天，这里面的很多事情不是荒古座所能理解，但今时，荒古座必与官帅同心，千难万险绝不犹疑！”
“师父若在，也一定会拜谢王上。”
此言一出，东野罗神色凝定，“他可会回来？”
官三曲先是一滞，随后笑了出来，“会的，我来这里，就是为了等他。”
“他要回来，输赢不说，是真的有了主心骨。”东野罗喃喃道。
“大王，西门又来了一队人马！”
“什么人？”
“是一支商队！”
“商队？”
登上城楼一看，这商队的规模属实吓人，马车共有千辆，其上载满物资，有甲胄、有兵刃、有粮草。
商队正前，是一个白衣的中年人。
“东方沐风？”官三曲大惊道。
“各位看到的并非辎重，此乃整个东方家族的储备，希望能助官帅一臂之力！”
官三曲笑了出来，目光一时有些闪动，“天底下没有这么好的枕头了。”
……
暗夜无风，烟云山脉东麓，一红一绿两道烈光掠过，倒下之人的肩膀贴着一块紫堇的肩章。
二人刚杀过一遭，立时又有十几人围了上来，这些人个个都是高手，好似“以将为兵”，单战能力颇为罕见。
明夕堂双目一沉，睨了一眼林婉，立时间赤魇之眸嚣烈而闪，乍一迎击之时——
“可恶！可恶！”
传来几道八哥的叫声，此来一位老者，手持重剑横扫烈然，其左右一男一女，一人七虹悬刀，一人三秋鳞角。
黛雄西、彩龙锦鱼！
“明知秋和林越群可是死了？他的儿子和闺女还要让我羿门来救？”
“老门主见谅，情势危及，我父何处晚辈也是不知。”
“真邪了门了，不知你爹何处这种事也值得喊出来？”
明夕堂一阵哑然，黛雄西白了一眼，“这望月楼什么都搜，这么下去不出三日，风影军就知道用兵何处。当务之急是找到那个龙覆雨，只要斩了此人，望月楼必然大乱，才是我等行事之要义。”
一人执子、一人握笛，在这一刻从黑暗中走了出来。
黛雄西冷然一笑，“真是沉得住气，我要不来，真还要把儿子闺女的命搭出去不成？”
明知秋并不答话，反道：“老门主所言甚是，所以当下急需羿门的网，你来网定，我来杀伐。”
“要是能网定，还用你杀伐？”黛雄西冷道。
“望月楼于风影军之重不可估量，不求老门主网定一切，只要让他们少些奔头，多多料理楼内之事便算功成，我的计划是……”
不等说完，黛雄西眯了眯眼立时将其打断，“别跟我说什么计划，这东西我早听腻了，你们不过是一边说计划一边想计划，到头来还不是见机行事？羿门虽然人多，但不可能网定望月楼，我还是那句话，先找到龙覆雨，事半功倍！”
明知秋沉道：“现在稳坐高堂的是龙翻云，兄弟二人一明一暗要改换这天地，龙覆雨岂是轻易可以找到？先杀其门徒，只有杀得够广，才是引出他的契机。”
黛雄西针锋以对，“渔网越大越不识鱼，你这法子根本解决不了关键问题！”
“找不到又不杀，难道就是法子？”
“我看二位还是别争了，想引出龙覆雨，或许我有办法。”
最让人们惊诧的是，直到此人开口，才发现他的存在。
众人齐声惊口而出——
侠客！
步彩楼的身后，是一袭绿衣的黛烟笠。
“你，你不是游山玩水去了，怎还又回来了？”黛雄西惊道。
“西海有山有水，大穹也是如此，游着游着就回来看看，人要是念起旧来真是无可救药。”
说着说着，黛烟笠从后一掐，侠客猛一咧嘴，立时正色道：“老七来不了，我们的希望都在东原，但这局中，不管是血泽二龙，还是风林儿牧遥，乃至毕达呼和李四隆，只要让他们得知老七的踪迹，一个个必然方寸大乱。我回来了，差不多就离老七回来不远了。想勾出龙覆雨，他当年的楼主大人才是奇效，我来引他，彩龙锦鱼两位高手随我同行，让他就算插翅也难逃！”
众人皆是沉默，不是因为侠客的计划需要多少咀嚼，而是每当看到这个人，总会让人想起那个曾经只手改变了大雍的人。
明家林家还抱有期待，但对侠客黛雄西这些从西海归来的人来说，他已不可能再踏上这片地域，最起码三年五年十年，天地没有穹王，有的只是栖霞之王、西海之王。
……
第420章 逃杀之路
深夜的荒古座，一袭风尘踏临，黑帽摘下，露出一副靓丽的容颜。
“官帅，这不是我们打过的任何仗，本知没有意义，何必如此撑持。”
“那要看什么是意义了。”
“都这时候了，你还要说那些空虚潦草的话？”
“想我们在西海时，形势并不比当下好多少，东塔西环无尽海，盘根错节、战力强劲，谁曾想过短短两年改天换地？既然如此，我们为什么不信一次故土？”
裴紫迎微微摇头，“这不是信不信，只要风影军打来，你的计划连让我驰援的时机都没有，你若殒命荒古座，我纵有军队又何以抗衡？”
“当年的银甲女帅，桓国惟一的女状元，一直在做的不就是保存实力伺机一击吗？”
裴紫迎咬了咬牙，“那是因为当年的裴紫迎除了故国再无牵连！”
官三曲滞了一滞，“紫迎，按我说的做，你手中的是我们惟一的战力，荒古座撑之不住，还有你的一线希望，若是把军队开赴此地，败就是满盘皆输。”
“所以你就让我看着？你要知道此间可是千里之遥啊！”
“这战还没有殃及荒古座，纵然打来也有对峙的机会，无论如何不能全军覆没。”
运法行兵强如官三曲，极少这般保守，原因无他，现在的风林儿已经强到一个难以捉摸的境界。人数、装备，连当年的孟三变都不能比拟，在绝对的实力面前，谋略显得苍白，更何况那个在三生酒馆跟随古扬的多年风影大帅，其战法谋略，天底下又有谁比得了？
“紫迎，现在对我们来说最要紧的，是保住大穹帝室，大将军以命换来的机会，我们不能有怠。”
“查到东原是迟早的事，你和风林儿的过节也注定他不可能放过你，古帅不知此情，当下不如带着帝室远赴西海，只要到了栖霞，古帅必带我们卷土重来！”
官三曲叹了一声，“此举我又何尝没有想过，但现在南疆被李四隆控制，大猷自身难保，我们连到海上的机会都没有。”
“那也不能等死啊，战场只要放在这里，我等何有升天之法！”裴紫迎急道。
“东原战场有所不同，守住这里就能守住最后的堡垒，御敌我已有法，回去之后等我消息，风林儿想踏平荒古座，扒他一层皮远远不够！”
裴紫迎沉吟半晌，“你可听说那蒙面女将？”
官三曲点了点头，“早在一年前，我便留意其形迹，是个厉害的人物，战法诡变不输风林儿。”
裴紫迎道：“风林儿坐中军，此人随处扫荡，不瞒你说，我们的力量她已有所察觉。”
官三曲猛然眯眼，“察觉？驻军所在、规模大小皆被获知？”
“那倒不至于，但现在的东土出现了很多杀手，比十二列国时候更加可怕，这些人的探听能力非同寻常，我怕不需多久就会找到头上。”
“那边的事我鞭长莫及，一切都看你之思量，尽可能掩住自身，一旦暴露再无机会。”
“我明白，墨苏歧对那里了如指掌，有他在我们尚有大把的喘息，最是让人忧心的就是你这里了。”
官三曲舒开眉，“这些年惨仗打了不少，能让人忧心总比缅怀要好。”
“你这叫什么话！”
“放心吧，官三曲命大，释云老宗主还等着我和他喝茶呢。”
……
青霄峰下，大猷一侧的洞窟里。
“我的好夜姑呀，咱的虎狼呢，怎的一声不吭，大猷就陷落了？”
“骨头快回来了，他归来时才是动手之时。”
“哎呀！管他骨头还是肉，没你这么打仗的呀！”
“父陀，这不是大猷一家的事，我们只有这些虎狼，毕达呼敢那样来攻定有诡计，虎狼与其硬碰，纵然是胜也是惨胜。”
“所以，你就举家搬到山洞里？”
夜子清咂了咂嘴，“大穹帝师处境还不如我们。”
“东西辉映，咱这是比惨来了？”
“父陀，稍安勿躁，保存实力才是当务之急，过些年宫里还是那些花草，不扰您和母拉的雅兴。”
“过、过些年？”
夜子清暗暗咧嘴，赶忙出了山洞，走出之后神色立变，“还是没有阿耶骨的消息？”
“夜姑，不止没有消息，再这么下去骨族人恐要坏事。他们天天要见大王，一群莽夫实是没法与其沟通。”
夜子清目极西方，“已经过了一个月，若是还无消息，便真要和北炎真刀真枪了。”
……
“你是没吃饱还是怎的，这也太慢了吧！”
“不是没吃饱，我是老了，况且你也太沉了，这船都快淤了！”
“你是吃了呛药？一路找茬还有完没完了。”
“不是我找茬，是你找死，夜姑让我搬救兵，不是请你来赴宴，你这单蹦一个，是来抢人头的？”
阿耶骨喋喋不休，“不管咋说，你好歹算是西海之王，大王小王他都是王，就没见过你这么没排面的王！老七，都说越聪明的人越惜命，你都活成精了，怎的还时时想着同归于尽呢？”
“划你的船！”
“反正我先说好，我族人傻，后半辈子得我照顾，我可不跟你上刀山下火海，上了岸你砍你的人头，我找我的山头。”
“随你怎么来。”
咣当！阿耶骨把桨一扔，“老七，这么搞不行呀！我们要的是水师，不是你呀！你这样我可如何向夜姑交待啊！”
“你还有完没完了。”
哼！阿耶骨置了一声气，狠得抓起船桨，这下子不知哪里来的力气，船立时快了许多。
也不知划了多久，船上的水都快喝光了，一片陆地终于出现在眼前，前方就是枫丹渡口。
“老七，没记错的话，咱这走的路好像正是当年逃杀的路哎！”
“你又想说什么？”
阿耶骨鼓了鼓嘴，这次终于没说下去。
夕阳的辉光映在脸上，洞口处的夜子清一直看着西方，时隔一年，枫丹渡口又来了船。
也许就像二十多年前带来的改变，也许只是出自一种定式，总让人觉得那里的船颇不平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