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1章 蒙面女将
当年引兽吞棠时，西起雍平道，东开雍古三关，开了一条从大猷直达大雍东土的通道。
而雍古三关位于烟云山脉的南部。
这条大雍历史上永远绕不开的山脉，再一次成为历史的主舞台。
烟云山脉的东麓，一只大军南北徘徊，其有百万之众，战士皆着白甲，统帅正是风林儿麾下那个把大穹地方军打得支离破碎的“蒙面女将”。
皇天不负有心人，在此寻觅数月的她终于有了眉目。
“将军，大穹余孽就在天剑阁！”
“天剑阁？”
不得不说，这是一个颇有历史意味的地名，当年最初的东西征伐桩桩件件都离不开这里，只是不知这曾经的东西第一隘口，现今还有从前几分实力？
“引兵天剑阁，前部先行，三里一岗。”
“将军，只遣前部？”
“这烟云山脉当年邪乎了很一阵子，大帅告诫，我军主力不可入烟云，只要探明裴紫迎的主力便可。”
“是！”
但这副将话音刚落，烟云东麓陡然一震轰隆！
起先还以为是哪一摞巨石不消停，可片刻之后人们都失去了联想，偌大的烟云山脉好像突然空了，到处都是豁口，到处都是杀路！
莫说白甲军士，连那蒙面女将都怔了一个瞬间，这怎么可能？！
山壑间、丘岭旁、平地上，军队如潮水，悍的是，那不只有余孽的主力，还有捣击山河的，虎狼！
北炎攻大猷，为何虎狼会出现在烟云？北炎人到底在干什么？问题是现在已经无暇去想这些。
相比之下，虎狼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此间挥驶如同臂指，白甲军十万人一阵、九阵相衔，乃是无御敌工事下最强的防御阵法。
军队与虎狼冲下，本已失去居高冲阵之势，但其落点极度刁毒！
九阵相连是为环，环环相扣本难解，但只要断了环扣，衔接便无意义。对方不攻九阵之心，无论人兽只冲杀衔接之处。
更骇的是，对方料定了环扣之法，只要断了扣，首要之急便是再度衔接，以此维持阵型。这等理念深入军心，于是乎，每当一扣被破，两侧的白甲军便聚涌而来，这一聚恰恰着了对方的弩机群，死伤就像一朵天地大棉疯狂绽开！
百万人看上去很多，但逐一破之便更像是一个个零件，打到后来，再汹涌的信号焰火都已乏力。白甲军陷入不曾有过的泥淖，只要接环便是暴损，若不接环便被分而击杀。
有些人居高临下，生来便以为自己天赋惊人、难遇败绩，蒙面女将打了三年多，对方无论负有多少盛名，最终都是一串串土鸡瓦狗。
所以这一刻的她有点转变不过来，大雍还有这么强的战力？
对方的排布好似知道自己的掌纹，对方的攻伐如同面对一个无比熟稔的对手，不等开口就知道对方要干什么。看看啊，那弩机群在穿透心脏，那虎狼师在咆哮尸骸，从无败绩，今就要无有余地？
啪啪啪啪！她拍着自己的脸，望着眼前形势，这太像一场梦了。
硝烟弥漫了半宿，再一个天明时，战场已经止息，到处是破败的军旗，写着一个个残残的“风”字。
周身是呼啸的虎狼，遍地是白甲的尸骸。她摘下了头胄，面纱随即滑落，露出一副娇颜，不似寻常女子发髻，这个年纪的她竟然还束着一对双丫髻。
双尖黑黢的短枪萦入面庞，这一看，女子忽然苦笑连连，“古主司，我识得你，你真是无处不在，你为何无处不在？”
“我也识得你。”
“哦？”
“要是我记得不错，你就是林儿的小燕姐姐吧。”
猛然一抖，她沉默了下来。
古扬皱着眉，不为其他，他是皱给自己。
好像也没有过了太久，好像这天地已经无比寒凉，怎的还能再寒出来花样？
那当年稚嫩的话，一字一句响在内心，风林儿口口声声的小燕姐姐，不能太黑也不能太白的小燕姐姐，翩翩入画寄托着一个人满心眷恋的小燕姐姐。想想那一对冲天小髻，追着蝴蝶的可爱模样。
这个古扬一丝不苟从画影变成雕刻的人，她呀，怎么就倒在了战争的血泊中啊！
好一句古主司，好一段三生酒馆之历，好一段过往，好一段当下！
“林儿和我说起你的话，比说他自己的还要多，他说你是他这辈子惟一打不过又想交手的人。”
古扬微微摇头，“你错了，想交手才是真的，打不过是谦虚。”
“可惜你们的交手，我是看不到了。”
“你不必看到，但总得有个人给风林儿收尸，我若随意安排，你可放心？”
白小燕呵呵呵呵笑了出来，似有万千语，不足一言说。
……
“走了，去南都。”
“只取南都？”夜子清惊诧道，“风林儿六百万战力都在那里，虎狼攻城岂有胜算？”
“如果风林儿的眼中只有王图霸业，这天下早已平静了，他是古四族之后，他要扶植牧遥，他早已乱了。此间，根本不存在攻城，那城对他没有意义。”
南都王畿，风林儿的背后站着一排人，那有自认为谋定一切的龙翻云，有终于霸了翎王宏愿的晏平书，甚至连新的天子牧遥都立了过来。
“风帅，天下岂有此等御敌？！”
“那古扬既归来，一切当缓图长计也是啊！”
这些话，莫说入耳，风林儿连听都听不到，他的眼中只有西方，无论是人还是虎狼，他都无有一丝变化。
此间十数年，此生数十年，哪里还有这样的机会。一领又一领，人人执江流，终将至此，他风林儿站在了胜负双方。最重要的是，在那敌敌我我不知所从的多年之间，他莫名其妙输了多场。
而今，这决战来了！
……
东原荒古座。
当官三曲看到裴紫迎的书信时，兴奋到眼罩都被扯落，带足了兵带足了蛊，东野罗一声令下，大军开赴南都！
与此同时，大穹的南岸，强舰登岛。
一边是悍烈的虬夷战马，一边是凤凰群岛的死灵战舰。
萧笙竹笑道：“这上了岸，该轮到我说了算吧？”
刀巴龙嘿嘿嘿嘿笑个不停，随后脸色一凝，“那要看从来不知陆地有多大的小哥这么说了。”
漆黑的海骷髅如龙如注，海答岸抱着手臂，似笑非笑道：“说的不错，我就是来量一量而已。”
……
第422章 战至终章
古扬看着风林儿，曾经那个白净剔透的少年怎也好似当年自己那般似从地狱归来。
风林儿看着古扬，恍若能数出辙痕一般，看得清是如何一步步分道扬镳。
古扬立在高塔之上，身后负着十几面旗子，画穹插在面前，似一支祭拜的高香。
他的左右，一面是裴紫迎的军队，一面是东原与西海的混杂军队。身后是呼啸的虎狼，夜子清执大王旗立在最前。
不多时，风声又促，但听哒哒哒哒的密集马蹄声自北方奔腾而来，其上战士披着红烈的披风，红衣铁骑！
毕达呼凝了凝古扬，只是微微点了点头。
“很好，这下到齐了。”风林儿喃喃自语，马蹄一昂，长剑绽光，身后整齐的队列喝喝齐吼，不由分说冲杀而来！
但见其阵，左右龙鳞刺，正中天地杵，随行随变，演绎惊人。
古扬俯空而下，裴紫迎部和东原部同时入阵，如两道巨大的羽翅挟掠而来。
一炷香后，虎狼冲杀，奔腾之骇呼天啸地。
二十余载东西征伐，终得今日战至终章！
如果说所愿，如此何尝不是如愿！
风影军战力沛然，重盾迎击扼住虎狼，斜刺悍然锋芒，人的尸、兽的骸混在一起，呐喊与哀嚎遍布整个天地。
这一战战了两天两夜，这是史上最凶悍直接的博弈。二人执着血淋淋的棋子，落子移子、吞子灭子，你来我往，烽火连天！
遥想当年瑜府后话——
“林儿，步子不要迈得太大，大局与细节缺一不可，哪怕兵临城下，你也一定要冷静。所有兵法韬略的前提都是冷静，败了要冷静，胜了要冷静，千万不可松懈。”
当年之言好是入心，风林儿太冷静了，冷静得不像是在生死决战，而是一个沉定的画师，用血水勾勒眼前的图画。
两天烈战，人数明显占优，但风林儿一不包抄、二不穿刺，让整局陷入胶着搏斗。最厉害之处，是他限制了虎狼，闯遍六合的虎狼之师从未如此固步难前。
而古扬好似水滴渗棉，又是一日过去，各部人马都渐渐离了战场之心，看上去还在冲杀，气势早已不如从前。
风林儿瞅准这一点，三军外移，但也就是在这个时候，被重盾围住的虎狼破杀而出，这一破不要紧，自中心向外好似一朵天地大棉腾的崩爆开来！
这一崩，强风灌苇丛，风影军如遭弹射一般，本已在向外涌，这一下子直接被驱到了最外围。看上去成了包抄之势，但这种被动的包抄预示着巨大的危机！
因为这局中一不见北炎二不见东原，风林儿满心防着的这一手，立时没了应对的时机。就在风影军刚到外沿处，奔腾的马蹄、腥烈的圆刀还有东原之蛊的可怕气味，一时间全部涌来！
三天战得缓慢，到这一刻，天地间所有的节奏都变了。令人窒息的战鼓、汹涌如潮的战旗，每一瞬都在搜刮着大量的生命！
风林儿再也不能冷静下来，三天横烈的搏杀，与此刻相比简直绵绵柔柔，直到这一刻才是沸腾，才是终章！
没有余地、没有卷土再来，只有生死！
风林儿长枪立马冲杀入阵，迎上他的正是那黑黢黢的双头短枪！
兵对不上，战更难及，风林儿哪里是这扶摇大成之人的对手。区区三个回合，短枪震马，风林儿掉在血泊之中。
双瞳绽血，风林儿一语不发决绝无匹，枪尖倒转直刺喉间！
一袭银甲疾驰而来，挡住了长枪……
城楼下的牧遥龙翻云等人，一个个面如死灰。机关算尽一场空，这天下该是谁的就是谁的。
一个月后，尘埃落定，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归处。古扬所覆灭的、所建立的，他终结了很多，但是下一个时代的开启，该交给心念平和、怀揣美好的人。像南宫九黎，像古英岐。
海公魔祖，人们更愿意记住的还是海公，魔祖终归是一小撮人的圣神。
夕晖之下的山岗上，夜子清面庞红晕，画穹和夜陀拉之刃插在地上。
“回西海还是留大穹？”
“两处满布伤心。”
“南屿呢？”
“三处。”
“那你要往何处？”
“这多年来，每去大猷都是形色匆匆，竟没来得及拜访夜陀月拉，不如夜姑大人给牵个线？”
夜子清笑了笑，“大猷也很美，不会让你失望。”
“人所在，哪里都好看。”
正在这时，一支商队缓缓开来，东方沐风上前笑道：“大穹所有的夜路梨花都在这里了，以后也不会再酿了，当是沐风送给二位的贺礼了。”
古扬笑了笑，抚住夜子清的肩膀转身走去。
画穹的锋、夜陀拉之刃的烨，随一丘尘沙，慢慢掩埋……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