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6章 又见扶摇
三日后，强兵登岛。
“琮王”古辛，亲率西海舰队抵达栖霞岛，来势汹汹、气焰嚣烈。
大军先是控制了大武坊十八口岸，随后便要赶赴紫霞城。古云旭作为奉恩令帝使，来到栖霞半月，所回书信令人生疑，更是迟迟没能带回王宫之物，沉璧岛那边极为重视，于是便派琮王亲来料理。
琮王所奉旨意便不止抄回王宫那般简单了，确立了西环正统之后，西海帝国打算彻底放弃栖霞，将所有资源归往西环，意即“西环之外无有强岛”“大岛之上无有强兵”。对栖霞岛来说，这是一场冠冕堂皇的侵略。
琮王古辛，古卓的五弟，古云旭五王叔，一个大腹便便的人，金光满面、衣袍烨然。
“武坊主，大帝深念栖霞，尤记得你大武坊当年功绩。口岸不见武氏，大帝牵念误寝，此举只是把大武坊搬往沉璧帝都，武氏之地位只升不降啊！”
武天煦看着这一簧两舌的油光老狐狸，笑了笑道：“劳大帝挂牵，武氏泪贯千江哭瞎眼也报不得半分呀！琮王殿下，大武坊不值一提，世子殿下的事您可要统筹才是。”
古辛面目立时一变，沉目看向武天煦，“云旭他在哪里？为何不来相迎！”
“殿下，世子去了十字暗岭。”
“十字暗岭？”古辛眉头紧皱，“石之介的鬼地方，云旭怎么可能去那里？”
话到这里，古辛眯眼看向武天煦，“武坊主，不对吧？十字暗岭只进不出，你怎知道这些事？”
武天煦目光忽然游移起来，微微张口却欲言又止，古辛的双目立时寒了几分，“武坊主，可是有什么话不方便讲？”
“不不！在下不敢！”
“那我问你，你怎知云旭去了十字暗岭？”
“因、因为那里是栖霞岛最安全的地方。”
“你，说什么？”古辛缓缓移步上前，颇有一股威逼之势。
武天煦退步道：“半月之前，世子殿下本已将栖霞王宫之物带出紫霞城，没想到却在半途遇、遇到了……”
“遇到了什么！”
“遇到了黛氏余……”
那“孽”字还没出口，就见古辛的面目以肉眼可视的速度充起了血，转瞬便红赤迫人，“武天煦，有些话可不能乱说啊。”
“琮王殿下！给小的一百个胆子也不敢编造这等祸事啊！”
“不可能！当年黛氏逆贼逐谱而诛，怎会有余孽在世！武天煦呀，就凭这句话你就是死罪啊！”
“殿下明鉴！”武天煦慌忙跪下，“黛氏不仅有余孽，而且力量不俗，当时若非暗岭出现，世子殿下金体难虞！”
武天煦表现得很惊惧，但同时他更能感受到这位琮王的恐惧，连他讲出那“黛氏”二字的时候，都不由自主得一阵悚目。
“既然你如此周知，为何不传消息到沉璧？”
“小的不敢妄自揣度世子殿下的用意，铲除余孽事大，小的深怕乱了殿下的计划。”
古辛重眉蹙起，双目一时悠然，缘何古云旭传往沉璧的书信绝口不提黛氏余孽？细想来似又有些道理，黛氏余孽非同寻常，乃是足以让西海大帝雷霆暴怒之事。
如果不报，做得好了直接呈一封密疏，届时必然龙颜宽慰、领封受赏，万一没有做好，全当此事没有存在过，这不失为一个明智之举。这事要是报了，就必须要有交待，这便意味着要承受莫大的风险。
现在的这些古氏兄弟，要承的是帝威，那可不是区区一岛的栖霞王，这威越盛，下面的人便越小心，因为从前犯错可能会拉你一把，此时犯错可能就变成了以儆效尤。
立时之间，古辛对这位侄子不由有些另眼相看，黛氏的事不仅不宜宣扬，而且要小心再小心。
对武天煦的话，古辛当然也不会全信，一切要等见到古云旭再说。古辛此来携着重兵战马，已然做好了兵分两路的计划，一路执行奉恩令，另一路则往十字暗岭探个虚实。与此同时，遣三万多军队控制十八口岸，古辛则带着武天煦这个武氏家主，一路向北驰去。
此时刚过晌午，天地一片清明，微风不燥、不暖不寒，还好不是晚时，不然衬着那旖旎霞光又难免让人生起那没用的感慨。
古辛派小队先赴十字暗岭，大队则在紫霞城南二百多里时短暂停驻。就在大队行将分路的时候，忽听阵阵强风烈响，一座小丘之上，几十个黑衣人轰杀而下！
大队近万人，围了无数圈，古辛有恃无恐，倒是满心疑窦是何等的疯狗敢来这里撕咬。可是看着看着，古辛的眼睛便直了……
因为那些黑衣人的举动，深深唤起了一些不想碰触之事。他看到的不是剑花、气芒，也不是兵刃、秘宝，他看到的可以说一个个“名字”。
长羽冲天、龙攀三鳌、踏羽凌霄、冲虚灭厄！
这是——
扶摇剑法！
而且是极为精纯的扶摇剑法，只有黛氏至亲血脉才能传承的家族秘术！更重要的是，能将扶摇剑法练到这种境界，必须是黛氏族人的“劲骨”体质！
这些做不了假，古辛做梦也不敢想，二十多年后，他又看到了勃烈的黛氏扶摇！
“抓住他们！一个也不能放过！”
古辛话音刚落，又一支黑衣人越过山丘，当首之人以石为器，这伙人一现身，外围的黛氏之人立时左右难继，连战连退。
黛氏的人四散逃逸，石器之人疾挥如雨，悉数扫向一人，那人疾行几步之后，忽然捂住心口，直挺挺倒了下去。
此来之人正是暗岭之主，“琮王殿下受惊，请恕罪！”
“石之介，果然是你！”古辛沉目道，说来这并非他第一次见这个人，那个弑父恶贼活着的时候，他与石之介有过几面之缘。
黛氏重现栖霞已是事实，帝国社稷乍稳，这样的黛氏力量一旦被西环得知，若是再挖出一些旧事，以此做文章者大有人在，而对西海大帝来说，谁敢把当年的抬到明面上，他绝对不会留一丝情面。
刹那之间，古辛便改了计划，他决定封锁栖霞岛，奉恩令的队伍也暂时停驻，把整件事情放在可控的范围内。
“把她带过来！”石之介大喝一声。
扯下黑纱一看，这竟是一位二十多岁的年轻女子。
……
第347章 古辛入瓮
在那女子被捆绑而来的时候，武天煦睨着古辛，此间情态透着一种“撑持的威仪”，富态的面庞下居然掩着些许紧张。尤其当这女子来到他面前时，连那目光都有些游移，面对这个刺杀而来的人，他竟不敢直视。
这种极度忍耐的愧疚、无颜之态，让武天煦忽然对黛氏被灭族，有了新的认识。
“你叫什么名字？”古辛冷眼问道。
“古家恶贼！古卓狗腿！你没有资格知道姑奶奶的名号！”女子言辞极为犀利，立在那里不卑不亢，“你最好现在就杀了姑奶奶，不然你古家做的那些断子绝孙之事，迟早要大白……”
女子话未说完，便被封住了嘴，古辛抠了抠耳朵，随即看向石之介，“石领主劳苦功高，我看此事不如见到云旭再议如何？”
石之介连连点头，“草民正有此意，还请琮王殿下先赴暗岭，黛氏余孽不会死心，他们迟早还会再来。”
古辛点了点头，去十字暗岭这种地方，他可不敢掉以轻心，奉恩令的队伍空留无用，不如随同而去。七千军队，更有众多王府亲卫，古辛才更为心安。不过大武坊之主与暗岭之主，八竿子打不着的两个人，口径如此一致，此间也无太多可疑。
十字暗岭距此尚有四五百里，石之介行在古辛一侧，天近黄昏时，古辛忽然问道：“石领主，不知这些时日，暗岭可有其他的收获？”
石之介先是眉头一皱，随后赶忙舒缓，“回殿下，审讯之后确实招出一人，但世子殿下不让声张，草民不敢……”
“他是世子，我是亲王，况且我来援他，有何不能声张？”
“是，殿下。”石之介低下头。
“石领主倒是说说，招出来个什么人？”
“那人只讲了一个黛氏余孽的名字，其他的没能问出太多。”
“是哪个名字？”
“那余孽说，他们所奉之主，名叫黛鹏。”
刹那之间，古辛脸上的横肉便搐了一搐，“黛青绝之子？！”
古辛眯着眼睛，想着想着，许多旧事接连浮现，当年黛青绝的府邸是他亲自带人所抄，那时天罗地网，没有一个人能活着出去，那又是谁假借这黛鹏的名号？
想了许久，古辛也想不出疏漏何在，但随着回思越来越细密，他的眼睛渐渐眯成了一条细得不能再细的缝……
好像，他曾听人说起过，黛青绝之子，当时在——
瑶府！
而瑶公主命人杀了黛鹏，送尸入殓，古辛脑袋嗡的一声！
“瑶公主，不会吧？”
古辛心觉古云旭做得机智，这事要是声张出去，那就真是大大乱套了。
瑶公主古卉，非黛夫人一脉可比。
珑、玦、瑶、璃、琮，二十年前正统的“栖霞五王”，又因古卉是五子或者说七子之中惟一一位女子，深得先王之宠，一直以来这位瑶公主都是没人敢惹的主儿。
更重要的是，西海大帝对待这位瑶公主也与其他兄弟不同，古卉不仅有自己的封岛，还有自我培植的力量，在古氏兄弟看来，这是古卓最为放任的一件事。
事情牵扯到这一步，古辛急欲见到古云旭，当下来说连他都没有了主意。岛是封了，但若以此来查瑶公主，恐怕还是吃不了兜着走。
大军日夜不歇，两日后的清晨终于看到了十字暗岭，不得不说，此地比想象中小很多，交叉的这个十字，左右只有三四里的样子。
可就在古辛要见古云旭的时候，看到的只有一封书信，打开一看，古辛大惊失色，古云旭竟然去了“荷花岛”。
荷花岛正是瑶公主的封岛，古云旭语焉不详，只知其往、不知其图，直让古辛有些崩溃，事若如此，万万千千便都是不可控了。
“殿下，世子行事从不拘章法，想来必有奇用。”石之介一边思忖一边说道，“但草民觉得，荷花只是一岛，黛氏恐扰全局，这一步有风险，但未尝不是最简单的取胜之道。”
古辛冷望石之介，“石领主，云旭和你说了不少啊！”
石之介笑道：“这都是有幸搭救世子所得。”
“别总你觉得你觉得，说你认定的。”
“以世子殿下之聪颖，此去荷花岛，绝然不会透露丝毫与黛氏余孽有关的事，殿下亲赴荷花岛只有一个原因。”
“说。”
“他想劝瑶公主来到栖霞。”
此言一出，古辛瞠目结舌，但可怕的是，越想越合情理，甚至换做自己，多日思量之后可能也是这个结果。
因为他发现自己忽略了一件至关重要的事，瑶公主私放了黛鹏，现在栖霞黛氏再现，除非一切不闻不问，要想解决这一切，便绝对不是栖霞内部的事情。古云旭这一步是一种悍然的尝试，如果他真的能把瑶公主带到栖霞，事情或许就是全新的局面了。
古辛不由在想，他那个玩世不恭的侄儿怎变得如此缜密？当他再要细想下去的时候，恨不得把手中书信攥成齑粉，他想到了上一个这样的人。
“琮王殿下，世子的这封书信毫无确定之言，只是告诉您他去了荷花岛，世子绝非莽撞之人，想来另有深意。”
古辛眉间皱成一个疙瘩，“你且退下。”
石之介走后，古辛心念如电，这一步迈得太大、走得太险，瑶公主毫无察觉还好，若她心有所测，古云旭的命恐要都葬在荷花岛。
古辛甚至有些后悔来到这暗岭，一心从那奉恩令岂不更好，可惜这整个过程非他所能控制，如同天降一般的黛氏，乱了很多事。
古云旭这封信虽然什么都没说，但指向已经非常清晰，他想的就是把瑶公主带到栖霞。扣下瑶公主，抓住黛氏余孽，便是最好的交待，只抓任何一方，都不是永逸之法。
最难测的是，瑶公主和黛氏之间，究竟是怎样的一个程度，这一点最需验证。
既然已经攀上了黛氏余孽这条绳子，不斩断是落不了地的。
古辛沉了沉气息，随即活墨舒纸。
既然来到这片土生土长之地，他或许有办法让瑶公主——
再一次，来到栖霞。
……
第348章 荷花岛
栖霞三百多里外的荷花岛，百里风荷盛景，西海无有其二。
五十岁的古卉看上去只有三十多岁的样子，她是极度喜欢花草的人，名贵的、稀少的、花语美妙的、富有哲理的，她通通喜欢。
自从古卓封了这座岛给她，便被古卉改造成了一个花草天堂，她的宫殿没有一砖一瓦，而是全部都由花草园艺构成。走入其中，花红草绿、鸟雀悦鸣，许多灌丛被修剪得颇是活泛，几处一组相映成趣，不像人间之地。
整个宫中没有一个男人，只有古卉和一千多名园艺师，包括古卉自己也会每天拿着剪刀到处修剪，连打扮都与宫女无异。
“殿下，往年的这个时候，早已有人把栖霞最好的荀香送来，今年看来是没指望了。”一个古卉亲近的二十多岁的侍女开口道，目中有些不快。
“荀香是香，花草也是香，况且身不在栖霞，看不到荀香反而清净。”
“殿下，您还愿意回栖霞吗？”
古卉放下剪子，缓缓摇头，“栖霞早已是一场梦，回去看到的也不再是栖霞。何必劳神于它，这花花草草的工夫还不够用呢。”
就在这时，侍女眉头一皱满是嫌弃看向远处，“殿下，那个老男人又来了！”
古卉抬目望去，这个人并不太老，看上去三四十岁。他的装束有些奇特，极尽花纹之能事，而且多以蓝色为主，在这个人的身上才会发现原来天地间有那么多种蓝色。
比如他的对襟，明明只有半搾宽，硬是绣出逐渐变深的六种蓝。他总喜欢拈着一串蓝色的珠子，珠子与珠子的蓝也不尽相同。
此人文质有礼、面目平和，见到古卉时，单手按住对襟随后躬下身来，这不是西海的礼仪，这个人的身份也不是什么秘密，他来自无尽海。
对平民黎庶来说，说起无尽海恐要掩口鼠目，但在这些大岛贵胄们看来，无尽海不是什么秘密，甚至他们已经习惯无尽海的人游走在西渚。
这个人名叫洪鹤，在无尽海的势力尚未淌落西渚的时候，他便时常会出现在荷花岛。侍女总是觉得此人别有用心，但对古卉来说，倒并不怎么排斥这个洪鹤。此人颇是博学，大到天文地理，小到虫鱼微物，世间之事似乎无有他不知，而且他还深谙花草修剪之匠术，此地能有今时美妙离不开他的指点。
“看来洪先生近来很是闲逸，短短半月，我这宫中蓝晕不歇啊。”
洪鹤笑道：“其一，洪某确实喜欢殿下这座花草天工之地，其二嘛，近来颇是不平静，看到殿下无虞，洪某方为心安。”
木桌前，古卉请洪鹤坐了下来，“洪先生的不平静，是何意？”
虽说古卉整日在此修草弄花，但她绝非隐者，西海帝国尚处刚立的阵痛，这位古氏一族的瑶公主从来都不是一位旁观者，这个洪鹤也必然是西海帝国和无尽海共同的安排。
洪鹤眉头微皱，“这几日来，单艇的海斥候突然多了起来，总是让人觉得这汪洋之下暗流汹涌，不可不加以小心啊！”
“可曾察觉到这些人的目的？”
洪鹤道：“恰恰是察觉不到目的才更让人心忧，这等广撒网而不收，一定是在找大鱼。”
“还有呢？”
“洪某斗胆以为，此事应与栖霞有关。”
“栖霞？不可能吧！”古卉一惊。
“二十天前，云旭世子去栖霞推奉恩令，未得结果。五天前，琮王殿下也去了栖霞，仍是不见音讯。我在想，栖霞是不是发生着什么大事？”
“你可派人查过？”
“查过更是让人不安，殿下，这段时间的栖霞被各种力量封锁。”
“什么叫各种力量？”
洪鹤缓缓摇头，“从前力量难测其归属，而现在却又被琮王的军队所封锁，您说奇不奇怪？”
“若是这般，岂不是说琮王之举成为接力？”
“正是！”
古卉眯起眼睛，目光有些长远，就在这时，一名侍女匆忙而入，“殿下，琮王殿下来信！”
立时间，古卉的眼睛的眯得更细了，洪鹤一边搓着珠子，一边目有所思。
古卉看完书信，整个人忽然有些惘然，事情越发读之不透。
“殿下，琮王说了什么？”
“老五请我赴栖霞。”
“理由呢？”
“采荀三十祭。”
洪鹤眨了眨眼，“那是什么？”
“你无须知道那是什么，栖霞，一定是发生了大事！”说话之间，古卉便站起身来。
“殿下，洪某随你同往！”
“洪先生还是照料海域为好，此见琮王不会有恙。”
“无尽海也在查栖霞，有殿下的身份，足以破解一切封锁，此后是相安无事还是强兵登岛，洪某也需要给上面一个交待，希望殿下谅解。”
古卉犹豫了一瞬，最终还是点了点头，“但此举只可行荷花岛之舰，你那无尽海的舰队不可跟来，一切还需先与琮王合议再做决定。”
“明白。”
是日黄昏，古卉与洪鹤登舰，用了一宿的时间，翌日清晨，栖霞渐入眼帘。
犹记少时，整个王室采荀节最为激动的便是古卉，至今她还珍藏着所有沛雨年份的天香。在心底里，无论离开多久、走得多远，每每想起，栖霞总是无法割舍。
她回来了，但再也无法纯粹，她已看不到荀草，目之所望、心之所思，都是帝国、安危、杀伐这些沉甸甸、血淋淋的东西。
舰队未走十八渡口，而是直插十字暗岭之南，在这里的“飞云渡”上了岸。
“殿下如此登岸？”洪鹤惊道。
“洪先生以为呢？”
“栖霞是何情势，我等未得明了，殿下这般孤身恐有不妥吧？”
古卉笑了笑，“不论是何形势，都是老五可控之态，洪先生不必多虑。”
洪鹤坚持道：“琮王既传书殿下，无非智或力的补益，殿下不可不做完全之策，万一此间非智思之事呢？”
古卉一凝，内心闪念连连，将琮王的书信细品一遍，其间多处语焉不详，这洪鹤的提醒似也有些道理。
再看去，连这偏僻的飞云渡来来往往都查得如此之紧，古卉不由嘀咕起来，心念渐变不似出发之时。
就在古卉沉疑之时，大量的黑衣人匆匆上岸。
“你还是没有听我的话。”
“洪某相信自己的判断，也最在意殿下的安危。”
……
第349章 我家古扬可还在
十字暗岭的一个石窟中。
曳曳烛光袅然不定，拂在人的脸上，一会儿是烛的影、一会儿是夜的沉，总是摇摆难测。
“三姐，怎么只你孤身前来？”古辛沉道。
“老五，你传书于我，难道是想见别人？”古卉疑道。
古辛强出一笑，“自然是想见三姐，但那从前去往荷花岛的人，不打算带回来同叙吗？”
古卉被他问得莫名其妙，“从前荷花岛是何人？所叙又是什么？”
从古卉的神态中，古辛看到的只有浓浓的搪塞，她只是转问题为反问，根本不经思量，“那我问你，云旭呢？”
古卉先是一怔，随后苦笑出来，“老五，我远道而来不是为了听你这荒诞之辞，栖霞到底发生了什么，你最好痛快点说。”
“栖霞发生了什么，你难道还要问我？”古辛的语气陡然变得森寒，看到这样的古卉，让他那本就不祥的预感变成了灾厄。
“古辛，你再这样阴阳怪气，休怪我不客气了！”古卉也厉然起来。
“先别急着不客气，不知这个人你可认得？”
说话之间，一位绿衣的年轻女子，五花大绑走了进来。
古卉看也不看那人，猛然站起身来，怒目看着古辛，“老五，你是在审我？就凭你？”
“我哪敢审瑶公主？况且不犯事情，何来审一说？”
“琮王殿下，您面前的乃是瑶公主，莫要太……”
洪鹤话未说完，忽见古辛烈目而上，“你算个什么东西！栖霞的事要你插话！”
就见洪鹤转着蓝珠的手猛地滞了下来，双腮如同铁块一样，一双寒目彻彻望着古辛。
“好，这人你不认识，那这一个呢？”
古卉闭了闭眼，内心可谓万千腾转，最终却转不出一丝光亮，她来探答案，却越探越是扑朔迷离，正在她这般不得排解的时候，一声清亮彻底荡开了她的眼眸。
“卉姐姐，连我你也不认识了吗？”
“卉姐姐”，这半生之多只有一个人这么唤过她，古卉的脑海像是被人捅破了马蜂窝，嗡嗡嗡嗡扰得她如同焚心挫骨。
“古辛！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吗！”
“我当然知道，但我更想知道，三姐当年做了什么？”古辛一副凌然之态，“你回答我，为何这片栖霞会有这么多的黛氏余孽？”
古卉的双目充着血，带着无尽的忿念看向黛鹏，她想说的话足以写成一道长轴，但她此时一语都不能发。
古卉不敢道破，但古辛正乐得如此，对他来说真相大白，“你不答，我来替你，这个人叫黛鹏，也是你留下的余孽血脉。瑶公主殿下，你是亲自和大帝说，还是我帮你去说，若是后者的话，可能还有转机。”
“老五，你哪来的胆子传到大帝耳中？你的这些鬼话，自己会相信吗？”
此言一出，古卉一个眼神，她身边的洪鹤陡然弹珠如刺，悉数杀向黛鹏！
“想灭口？晚了！”
石窟之内，人影骤闪，刹那间重盾猝落挡在黛鹏面前。
“老五，你竟然胆肥到给我设套啊！”
可就在古卉话音乍落的时候，石窟之内，锵锵铁声击地，一个独腿之人一步一晃走了进来。
看到这个人的时候，莫说古卉，连古辛都诧然万端，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这个人居然也在十字暗岭！
“琅王，许久不见。”古辛冷目道。
“草民古抑，见过瑶公主、琮王殿下！”
古卉已经完全不想在此地停留了，一个接一个的现身都对她太过不利，原来洪鹤的判断才是对的。
“老六，不管是什么事，你都不要参与了吧。”
单腿着地的古抑本已让人心生恻隐，再看他那好似掺着饭渣的胡须，颇是褴褛的装束，同为古氏后人，焉能没有触动。
看上去他的情绪也极不稳定，眼神时而笃定无他时而飘忽无物，立在众人面前，像一个讨食的乞丐。
古抑目尽盈光，一手拄着铁拐，一条腿跪了下来。
“老六，你干什么啊！”古卉颤声而出。
古辛却满目漠然，这个一直讷讷的人，即便缓了颜面、改了装束也终究改不了骨子里的样子。
“古抑斗胆再叫一声三姐，您既然能救下来小鹏，我那老七是不是也还活着？”
轰——隆——
这迸暴之声，同时炸在古卉和古辛的脑海！
也是这一句话，彻底改变了事情的性质！
毫不夸张地说，一百个黛鹏也比不了一个老七，黛鹏只能算余孽，而老七是梦魇。这梦魇恐怖到什么程度，在栖霞惨案发生后的几年里，这些人依然对与七有关的东西敏感。说白了，灭黛氏的前提是灭老七，只要那个叫古扬的人在，便没人动得了黛氏。
“我家古扬！他可还在！”古抑突然仰头大呼。
这八个字像给煮开的水锅砸进去一块巨石，登时便是漫天水花，滴滴灼人面目、刺人心怀。
“你闭嘴啊！”古辛大步上前，一脚把古抑踹倒。
短暂的冷静换来短暂的理智，古辛忽然瞠目看向古卉，“三姐，古、古扬到底还在不在啊！”
古卉更是懵了，一瞬之间，不知自己是谁，不知自己在哪，这都是什么啊，是怎么个拉拉扯扯，就让人变得满目都是二十年前呀！
“古辛！你疯了！”
“是你疯了！你藏了黛氏你还藏了古扬啊！”古辛敞开喉咙大喝起来，他太知道事情的严重性了。如果一切只到黛氏这一步，王族内部尚有消化空间，杀尽绝患，活着的人还能活好。
但要是到了古扬这一步，那真是无有挽回了，黛氏是西海大帝的枕中刺，但古扬绝对是大帝的心口刀啊！
古辛不敢想象古扬还活着，莫说活着，就算他是一个可以移动的亡魂也足以让人心颤神移，二十年前的事情，那些古扬在栖霞的经历，实在太让人深刻了。
“古扬，是不是还活着！”
“走！”古卉大喝一声。
“往哪走？”古辛双目森寒，冷道而出。
就在这时，人们听到一口粗气，它来自古卉身边的繁复蓝衣人。
“我不知你们有何纠葛，但殿下今日之辱，你们要偿啊！”
“无尽海？”古辛冷笑，“真以为你们何时何地都能翻天覆地？”
“哈哈哈哈哈！”洪鹤朗笑震声，“在我无尽海眼中，别说你这肥猪一样的琮王，就算你整个西渚也都是些小鱼小虾啊！”
此言一放，浪击苍穹！
……
第350章 无尽海之威
洪鹤早已做好了准备，一股蓝色的旋风涌进了十字暗岭，远处的、近处的，如同提前布好的天地大阵，只一瞬间便封锁了这片洞天。
古辛面红耳赤，片刻之后西海侍卫疯狂向石窟出来。然而就在这时，洪鹤中指一弹，蓝色串珠陡然飞出了一颗，随即在西海侍卫中爆出一圈极淡的蓝色光波，这光波乍一旋开，立时便传来呼天抢地的痛烈之响！
只见那些西海侍卫，双目像被无形的针刺扎入，顷刻之间血泪满目！手中刀刃随处乱砍，颅走肢飞，景象异常凄惨。
洪鹤一个大步来到古辛面前，这个看上去文质彬彬的人，此时此刻极是狞烈，目中的火几乎要喷出来灼人焚尸，脸庞好似不由自控一般蛇走狼突。他像被拨动了逆鳞，整个人陷入一种癫狂！
“洪鹤！”古卉惊声而前，却见洪鹤大臂一挥，死死将古卉扼在原地。
同一时间，又一枚蓝珠腾空而起……
“洪鹤，你疯了！”
古辛双目骤紧，但脸上并无惧色，无尽海虽然狂，但还狂不到敢动五王的地步，况且这是一场双方平等的合作。
但看着步步逼前满目血光的洪鹤，片刻之后古辛还是有点虚了，“你干什么？”
清冷的洪鹤，整张脸都扭曲了起来，“古辛，你懂什么是无尽吗？对我无尽海来说，这区区西海算什么？你等占着一处泥淖，便觉得四海都是漆黑，不觉得可笑吗？”
“你好大的口气！”
“古辛，我捏死你都没捏死一只蛤蟆费劲！”
“哈哈哈哈！”古辛大笑起来，“你才是那蛤蟆吧！今日你敢伤本王分毫，看你无尽海如何向大帝交待！”
“其实我们更想知道，届时古卓会是什么反应。”洪鹤冷冷看着那颗珠子，“而且，我可没说伤你啊！”
古卉的眼睛快要把眼眶瞪破，“洪鹤！你不要乱来！”
然而，就在古卉直勾勾的目光，那颗珠子爆散空中，这一幕极度之残暴，古辛的整张脸都被炸得血肉模糊，那血肉的缝隙中冒着一股股蓝烟，好像草木燃尽的余焰。
随即，古辛的脖颈一片幽蓝，整个人直挺挺倒了下去，他到死也没能明白，这个无尽海的人居然敢直接对自己下死手。
“老五！”古卉奋力挣开洪鹤，来到近期时，却连下手的地方都没有，“洪鹤！我杀了你！”
“敢辱殿下的人，我想不到比这更好的下场。”
古卉惨笑连连，“不是你，是你们，虚伪的无尽海！”
洪鹤这一动，远不只是十字暗岭，无尽海，这个号称可以裁决四海的恐怖力量，一旦动起来是毁灭级的。
停留在十八口岸的西海军队，如残云遇狂风，不到一炷香的时间便被扫荡一空。与此同时，巨舰列岛，在西海一统之后，无尽海之舰第一次来到栖霞。
“殿下，我们走，您的花殿早该修剪了。”洪鹤居然抓住了古卉的手腕，一股强力牵引，让她无有可抗。
可就在他们刚刚离开洞窟的时候，一袭黑衣挡在了洪鹤面前，地上躺着的不只是西海侍卫，还有蓝色对襟的黑衣人。
洪鹤的袖中缓缓淌出无形的暗香，那是无尽海的残香暗号，但他运了许多，这片天地居然毫无反应。
这个时候，洪鹤有些慌了，这太奇怪了，他的人无一不是高手，怎会死得这般悄无声息？
黑衣人缓缓抬起头来，古卉盯着他看了又看，毫无征兆的，一声刺裂长空的尖叫爆呼出来！
连洪鹤都被她吓得一凛！
“你是何人？”
“他就是老七！早已死了的老七啊！”
洪鹤眯了眯眼，既然是古家的人，那便好办了，“你要什么？”
从“自作主张”到爆发出如此战力，足以见得这洪鹤绝不是古辛所以为的走腿侍从，恰恰相反，这是一个在无尽海很有话语权的人。
所以，他对古氏兄弟的心性了如指掌，甚至在无尽海的高层流传着这样八个字——
心无所主、外强中干。
心无所主，才能屡次叛变，外强中干，才越要用外表掩盖内心。
如果说意外，那就是此刻的古卉过于反常了，她仿佛在经历着一次次的寒冰与烈焰的交击，整个人慌乱无穷、神情可怖。
“殿下！”洪鹤急忙搀起古卉。
“依他，万事依他！”
“殿下放心，我自有办法。”洪鹤踏步上前的时候，正值古扬走来，但古扬根本不看他，而是径直来到了古卉面前。
“三姐，二十年不见，可还安好？”
古卉步步后退，直到噔的一声靠在了石壁上，她的内心本有言语，但不明为何，像有一颗吐不出又咽不下的石子抵在喉间，迫得她面红耳赤，甚至想扣住脖子缓一缓那坚硬块垒。
“你算个什么东西！”洪鹤怒喝一声，脚下疾走直刺古扬背脊！
当当当当！
石子骤落，如沛雨一般击中洪鹤的膝盖，随即锵然跪了下来！
洪鹤站不起来了，只觉得两个膝盖已经被打成骨刺，双手刚一落地，两把青剑便穿透了他的手掌，将他牢牢钉在地上！
声声惨喝接连响起，刚刚还霸冽无穷的洪鹤，转瞬便缓了角色，看着那手握石子的人，他才忽然明白，这里既不是古辛的地盘也不是他无尽海的地盘。
而且这个古七，与古大古二古四古五都不一样，他很沉也特别狠，洪鹤不怕横烈，但他害怕果决。横烈还能挣扎，果决只需一刀。
“老七，你、你回来了。”古卉靠在石壁上，牙骨瑟瑟不由自主，“不管你有多恨，是我当年救下了小鹏！”
古扬笑道：“三姐，给一颗糖就觉得他是好人，你我好像都过了那个年纪。”
古扬这样的笑，直让古卉毛骨悚然。从来没有过这样一刻，让古卉如此绝望，如果那黄泉路上的古辛能看到，恐也是这般心神。当年的事，就算古卉没有做什么，也掩盖不了她的惶恐。
她知道，当年古卓没有拔起的根，现在长成了树，根本没有必要去考虑如何再把它拔起。
因为，这棵树，它自己就会倒，而且一直要把这片天地砸得血肉模糊。
世间万千的风，古卉多么希望能有一道刮到沉璧岛。
这一日像无数场噩梦叠到了一起，无尽海与西海、古扬和黛氏，无数的不真实爆发在这一隅之间。
……
第351章 古卉之变
直到这个时候，古卉才幡然醒悟。
无论古云旭还是古辛，都早已是入局之人，一切都是这个死而复生之人的算计，甚至连无尽海的万千事都在他的意念之中。
“这几日来，我细想多事，三姐，你猜我看到了什么？”
“什、什么？”
“我看到了三姐背后的无数条路，你才是这世上后路最多的人啊！”
“老七，你在说什么呀？”
“黛氏被灭门的时候，你留下了小鹏却废了他劲骨体质，让他只能成为一个与扶摇无关的俗人。万一中的万一，数十年后时局有变，你便有了刚刚救下了小鹏那样的话，你还真是周全啊！”
古卉笑了笑，“我全黛夫人全遗，你竟这般与我说话。”
“你该庆幸自己那般做了，不然现在的你，早和琮王结伴了。”
古卉咬着牙，“古七，你好狠啊！”
“三姐莫急，我的话还没说完。”这个时候，古扬忽然看向鲜血淋漓的洪鹤，“我说三姐后路多，也离不开当下的情势，西海帝国明明一片昌隆，你却还总把一个无尽海的人带在身边，是不是又嗅到了什么？”
风可催骨屑、光可灼杀人，古卉双目突然凌锐了起来，单论这种变化，她比洪鹤还要强烈。洪鹤像被拨了逆鳞，她却像改换了一个人。
“老七，究竟需要什么样的条件，你才肯放我离开此地？还是说，结局早已注定？”
“茫茫万事，何来那么多的注定？三姐放心，就算所有人都葬在十字暗岭，你也会是惟一一个活下来的人。”
古卉呵呵笑了起来，真是从前一重浪、今时三冬雪，这所遇之人啊，越来越神诡、越来越扭曲。
“老七，你既归来，我应知你所求，只要你放我离去，我可以将与无尽海乃至西海帝国有关的一切告知于你！”
疼切入髓的洪鹤好似骤然失了痛感一般，霍然抬起头来，“殿下，你、你说什么？”
古扬兴致浓郁，“我不想知道一切，只要知道我关心的。”
古卉毫无犹疑，抬目便道：“想达到目的，你必须站在沉璧之上，想要抵达沉璧，必须去除无尽海之患，我可以为你提供无尽海战舰的部署，也可以告诉你西环四岛的战舰分布，你可满意？”
话说这一瞬，古扬看到了他一生都不曾遇见过的阔朗大方。就好比你只开口道了一字，对方噼里啪啦道尽千言，不止迎合内心所思，更远远超出所料，简直是一位挥金如土的财主啊！
然而就在这时，匍匐在地的洪鹤，本已被青剑洞穿的双掌缓缓向后拉扯起来，这一幕只是看到便能让人痛到骨里。
洪鹤不住地颤抖，但他脱离青剑的时候，双掌已经完全被切开，甚至已看不到手掌和手指，到处都是血。
“殿下，一定要说的这么清澈吗？”洪鹤惨笑不止，“无穷后路？你似乎又不是古七说得这般简单吧？”
背对着洪鹤，古卉笑了笑，只有古扬看得到，她笑着笑着，目光就满是凌锐，那是一种极为可怖的表情，那种神色仿佛自己都害怕自己。
这笑容乍一失，古卉陡然转过身去，电石火花之间，她抄起了一把青剑，竟然不由分说直接像洪鹤的心脏刺去！
锵的一声重响，一把漆黑短枪拦住了古卉，“老七！你！”
“三姐，他可是无尽海的人，还是不要乱杀为好。”
不得不说，此举对古卉来说实在是太难受了，这也是一个异常尴尬的场景。说白了，古卉此举像极了“表忠心”，在古扬面前杀了洪鹤，更让一切有据可依。但诡异的是，她杀洪鹤，却被古扬所阻，这有点像马屁拍到了马蹄上。
但这等残忍之事，毕竟不是拍马屁所能涵盖，它已让一个人彻彻底底展露了内心，甚至敞明了黑暗，这个时候没有杀死，该如何去见那未杀之人？
洪鹤面如死灰，他曾颠覆无数事，但无有一事比得过此刻对他的颠覆。以满心换尘土，突然之间一切都不重要了。
十字暗岭，短短几个时辰，洪鹤只觉得自己经历了几世的沉浮起落，此间的每一个瞬间都是一次扭转，每一次扭转都颠覆了几个春秋的心念。
从横刀立马，到马失前蹄，本以为奔马同跃，却是分道扬镳，最终沦落到没有马革来裹尸的地步。
这天地，好生之残忍，洪鹤颤颤巍巍，他太想站起来好好问个究竟，但转瞬间，冰冷的剑刺进了他的胸怀，让那层层蓝襟全部变成了红色。该来的剑还是来了，洪鹤毫不觉痛，相比这一剑，更痛之处又有谁人知。
迷乱、魔怪都不重要，只求一个相接的眼神，最终无人应允。洪鹤的世界里，突然间腾起那无数的花花草草，看到了那时时刻刻都在剪除的人。
剪除，剪除，还真是一个丰厚的词语。
古扬立在那里，背后的手指不断搓动起来，其实他看到的并不多，只有一事格外扎着他的眼睛。
他从古卉的眼中，看到了一种无比强烈的“求生欲”，也就是这些人的聚合不允许平民的手段，不然古扬无法想象古卉要做出些什么。更让古扬难解的，是古卉前后的转变，这道分界岭就是古扬的出现。
在古扬出现之前，即便古辛被杀，她都能保持沉定，但在古扬出现后，没有什么动荡的情况下，她自己却勃烈难息。
古扬当然想知道无尽海船舰的部署，也想知道西环的军力，但在古卉此种情态之下，他忽然有些“想得多了”。
久浸大雍风霜，带给古扬线与形的不同考量，古卉如此不正常，她不惜出卖一切，不惜杀掉洪鹤换取一条性命。
那足以说明，她换的不是一条命，而是比当下的出卖更重要的事。
至于那件事，古扬还想不到，但他知道一定是自己不曾想到的一步，不曾察觉的一个领域。
西渚，除却西海帝国和无尽海，仿佛还有一只看不见的手。
不过这对古扬来说，绝对是意想不到的收获。
……
第352章 九峡千礁
十字暗岭，颇具自然的鬼斧神工。
南北向的这一道，植被葱郁，此地几乎是栖霞的最西方，也是离霞光最近的地方，在这道岭上赏霞有着别样的意趣。
东西向的这一道则极为光秃，无形的风像一把刀经年累月剃光了这里所有的余杂，只留下极为光滑的一道秃领。
十字交汇之地，便是暗岭的中心，这里有着极强的包容，看上去也更加丰富。最值得一说的是暗岭的石室，不似其他地方，说起石室总给人冷暗阴晦的感觉，暗岭的石室上有天窗、侧有石窗，光无碍而风无阻，冬时锁窗为暖、夏时开窗盈怀。
自从古扬来到这里，便住在最大的一间石室，这里也变得有些像当年的三生酒馆，日日夜夜都有大量的谍报涌入。
室内，古扬、古抑和石之介三人围坐，铺在面前的是两张所画内容相似度颇高的纸张。
这是两张西海地图，其上所注便是所探到的无尽海战舰的分布。这二者的来源完全不同，一张是古扬根据单艇海斥候的谍报所画，尤其是在洪鹤动荡战舰的之后，海斥候的探查有了长足的成效。引洪鹤动荡，也是整个计划中颇为重要的一部分。
而另一张则是古卉的交待，乍看去两者相近，其实细节上有不少冲突。
“老七，古卉未必知道全局，她又不在西环，这战舰部署乃是机动之事，她的这一份不知是多久之前的东西，我更倾向于你的这一份。”石之介道。
古扬皱眉道：“可我虽了解西海，但这些都是七拼八凑最终得来，不同的人对此事的理解不同，恐怕出入还是很大。”
一旁的古抑目光闪过一丝敏锐，“小七，无论是你的还是三姐的，这个地方似乎都很重要。”随即，古抑双指点在了地图上。
古扬微微点头，“天门九峡的黄门峡，这里最大的好处就是距离东塔西环都近，而且雾气充盈，从外向内什么都看不到，是藏身的好地方。”话到这里，古扬却看向了另一处，“从海斥候的探报来看，当前洪鹤的舰队是从大瑚礁驶出，而且有很多海斥候同时提到，他们在小竺礁看到了难以接近的异象。”
“你发现了什么？”古抑急道。
“天门九峡南北相隔一千多里，单以西渚来说，这片海域才是真正的核心之地。天门九峡的外围有数以千计的大岛礁，而且能够形成一个闭合的环，一旦有战舰驶入，极易形成包围之势。”
“你的意思是，天门九峡是幌子，外围大礁才是部署之地？”
古扬道：“也不尽然，但想来无尽海把重头压在九峡的可能性不大，现在来看我们的探报还不够详尽，这外围千礁至关重要。”
石之介道：“不管怎样，我们已经大大缩小了范围，这千礁的事我来主办。”
就在这时，古抑忽然一动，“小七，如果无尽海控制了九峡千礁，那岂不是说西环四岛东进无路？此举足以把西海一分为二！”
古扬点头道：“大哥说的是，是无尽海把古卓推到了现在的位置，换做是我，接下来一定是如何取代的事。洪鹤敢杀古辛，未尝不是一个开端。”
石之介提醒道：“老七，栖霞的封锁已经快到极限，西海帝国和无尽海都已开始注目这里。以我们的人手，难以保证风声不被走漏，更怕的是一旦强舰登岛，我等余地便不多了。”
古扬微微点头，对此时栖霞的形势焉能没有担忧。古卉不归，荷花岛一定会上书沉璧，同样，古辛和古云旭的下落也已惊动了西环，此时还有洪鹤的舰队列在十八口岸，无尽海也会想尽一切办法知晓栖霞内部的事。
时局不乐观，但能让这种境况撑持到现在，已经达到了古扬的预期。
“二位觉得，要不要放他们离开？”
石之介道：“洪鹤一定不能放，他在无尽海地位不凡，他的命很值钱，至于瑶公主……”
“小七，我倒觉得可以放走三姐，但是需要一支强大的人马去探她的下一步，她为何那般情绪，让人难以想象，但这里面一定意义重大。”
用力过猛，犹有不及，古抑也察觉到了古卉的不正常，他对古卉有不少了解，只用为了活命来解释太不合常理了。
另外的一间石室，光有些暗，古卉被软禁在这里。
她那满心的愤懑无以排解，石室之内能砸的东西都变成了碎渣，“古扬！你言凿凿、你信微微！乱西海之规矩，你这小人！小人啊！”
凌乱的古卉尖声连连，可就在这时她眼角一睨，看到一个年轻人提着饭屉立在门口。
“小鹏！你终于来了！当年是我救了你！无论如何你不应与古扬为伍啊！要知道，如果不是他，你黛氏岂能落到这等田地！”
黛鹏静静看着她，不知道为什么，这位他一直觉得庄严毅重的瑶公主，此时话语联翩，都不给自己插话的机会。
黛鹏把一个个菜碟放了下来，却被古卉连扔带踢搅得满地狼藉，“小鹏！你有办法的对不对？你带我出去，我一定为你雪当年之恨啊！”
“那我问你，当年的事究竟该恨谁？”
古卉先是一怔随即呵呵笑了起来，“你怎么会问这么幼稚的问题？那是一连串的地狱，但一切都是古扬开的头啊！他那一刀下去，注定要无数人给他陪葬啊！”
“可是，当年你也不在栖霞大殿不是吗？”
“我当然不在场！不然怎么护你呢！”
“所以，你也没有看到那一刀对不对？”
古卉眯住眼睛，心念骤闪不止，刚想到一些说辞的时候，忽见黛鹏微微一笑，“殿下莫急，我的意思是，古扬这样的人怎么可能只砍一刀，你知不知道，他到底砍了多少刀啊？”
古卉也强笑出来，“你这小子，净说些什么鬼话！”
“我也想说人话，可是黛氏啊，一个个活得都是鬼样子呀！”
古卉笑意不减，“你黛氏只要带我出去，我不仅为你们还原当年的真相，更让你们重新回到人上人！”
“其实我不信你的话，不过如果不是你，我可能也没有机会听这些话。”
“所以你才能活下来啊！”
四目相对，二人都哈哈笑了起来。
……
第353章 雨孤岛
雨孤岛。
海答岸枕着手臂，躺在海边的一块大石上。
他的眼睛本就偏蓝，望着天空好似被那湛蓝所吸纳，渐渐让他失了神，然后就是困意蒸腾，不知不觉睡去了。
不像时常与人吹嘘那般，这雨孤岛其实小的很，对海答岸来说有点难以启齿的是，这里其实比红鲫链的某些岛大不了多少。此地还真是应了这个“孤”字，岛上生灵极多，但只有海答岸一个人，二十多年里他都是与这些或大或小的海上生灵为伴。
这次外出让他渐渐接受了现实，其一，外面的人不可信，其二，外面的人凶得很，他是发自肺腑的信人家，结果对方根本不记得自己说过什么。就连他本以为是被拯救了的海骷髅，其实都是这偌大西海大王小王的捭阖之举，只是为了让他把这些碍眼劳力的东西带走罢了。
沉定多日之后，海答岸对自己也有了不同往常的认识，因为他觉得别人和别人都差不多，但自己和每个人都不一样，有些时候别人像看怪物一样看着自己，更真实的说，很多人觉得他是傻子。算了算了，那山河泥淖还是不趟为好，在小小雨孤做个安分人也是幸事一件。
这雨孤岛的生灵是真正把海答岸当做主人，他睡去的时候，两只小棕龟一左一右拱着，慢慢就变成了个小枕头支住了海答岸。
海答岸的每个梦都是在水中游，抱着大鱼驰走、满身润滑舒逸，畅爽之感欲罢不能。他在没有尽头的海中游啊游、游啊游，与大鱼亲昵贴颊、任由小鱼千吸百吮，正当这般恣意无穷的时候，忽见大海之内一阵迸暴，一艘艘漆黑之物猛然挺进！
一个激灵，海答岸猛然坐了起来，一身冷汗喘息不止，这么多年可从未做过这样可怕的梦。他将两只小棕龟缓缓拾起，起身下了大石，将它们送进水中。
可就在海答岸抬起头的时候，景象比梦中还要可怕，一艘艘黑舰，数不出有多少舰，像一股浓烈的阴风自海面升起，也在以极快的速度靠近雨孤岛。
海答岸缓缓站起，雨孤岛虽小，但这么多年，从来没有人侵略这里，是不敢还是不值，对海答岸来说并不重要，他只知道，没有人来过这里。
慑人的是那船舰的形状，海答岸久浸西海不说，他还去过南屿，见过的战舰不在少数，但没有一种能与眼前做到相似。
看上去，那根本不是什么战舰，而是一块块浮在海上的“铁疙瘩”，浑身都绽着金属的色芒，纵然天雷地火也不足以荡灭它们，透着极度凶悍的杀伐之势。
更悍的是，此来之人完全视海答岸为无物，重舰列定的刹那，几百上千的黑衣人鬼魅一般驰走在雨孤岛上。如此过了约有少半个时辰，这些人似乎达成某种共识，开始在岛上堆砌物资、撑起帐篷，就这样安度下来。
海答岸鼓着气，从未遇见过如此冷落，换句话说，根本没有人看他，一切顺理成章得让人瞠目结舌。
直让海答岸觉得自己才是那个外人，是这些人回到了故土，可这里明明是他的雨孤岛啊！
“喂！你们是什么人！”海答岸走到最大的帐篷前，对着一个看似首领的人喝声而出。
那人上下打量了一番，忽才觉得这岛上还是有人的，片刻之后，刀刀斧斧煌煌烨烨直向海答岸挥来，这等气劲再有一百个海答岸也不够砍的。
说来缓慢、那时极快，海答岸一个撤步，极度诡异的景象便出现了，不知何时、不知何处，一下子来了千万只小棕龟，在海答岸的面前垒起一道壁垒，刀斧锵锵落地！
与此同时，刚刚落定的物资在刹那间被消解开来，连那帐篷也在不知不觉间化为无形。至此此时，那首领方才站起身来，双目凝定真正重视起来。
“这块大礁，被帝国征用了。”
“这是大岛！”
“这座大岛，被帝国征用了。”
“凭什么？”
“凭什么？”那首领冷然一笑，刹那之间，雨孤岛周边火石猝落，腾起比霞光还要炽烈的红芒，“你若有命就去沉璧，说不定还能领点赏。”
海答岸双目绽锋，“且先看看是谁没命！”
轰——隆——
语出声起，雨孤岛的四周一片凶悍，无数的大鱼冲击着那一艘艘铁疙瘩，撞击、摧动，狂烈而细密。
那首领目如牛大，这片天地如有一张看不见的大口，没有它吞不下之物，短短一炷香的时间，百艘战舰居然全部沉没，要知道，那可是超越万千的西海至强之舰！
“你是谁？！”
海答岸完全不理会这人的话，反是问道：“你们为何要占我雨孤岛？”
“我等只是奉命行事！此中所概焉能知晓！”
“哦。”海答岸轻道了一声，也就是在这一刻，整个雨孤岛都活跃了起来，岛边的大鱼之外，岛上的无数生灵狂涌聚来。
那首领呆若木鸡，他这一语乃是求生的套路，且听对方之言，而后讨价还价，不管怎样，这种渺然之岛总该知道此事背后的强威才是。然而，除了那个“哦”，他到死也没有听到第二个字。
了结了这次动荡，海答岸却舒心不起来，他再度坐在那岸边的大石上，心中总是忐忑不止。
这事情好生奇怪，他这雨孤岛不占地利，对西海来说可有可无，可就是这么一块地方，怎还是被人盯上了？
那人把他这里称为一座大礁，又率着那般古怪的战舰，此事势必会传到西海帝国的大势力、大人物那里，届时又将是何等的局面？
海答岸越想越是难耐，如果他持续抵抗，便意味着越来越强的攻击，这座岛的得失无所谓，但这些海上生灵的活路只能是越走越窄，他可是见过征伐之时的可怕力量。
正不知何解的时候，海水咕咕响了起来，片刻之后，之前的一个铁疙瘩缓缓漂浮上来。与之一同浮上的，还有一块好似令牌一样的东西。
海答岸将其拾起，抹去了上面的水藻，看到了一个“灭”字。
……
第354章 绝齿舰
一间石室被布置得满满当当，边角处陈列着许多战舰的部件，有被海浪涤荡到看不清轮廓的碎旗，有刻着奇异图案的木板，还有平常战舰难以见到的古怪部件。石室正中则悬挂着大量的纸张，上面满是船舰的线条。
这是武天煦的精心安排，古扬走入其中，不得不说，此间的铺设远超古扬的预料。
“自上三代武氏先祖开始，武氏一直在搜集着有关无尽海战舰的资料，在此之前，无尽海虽从未大规模来到西海，但他们对这里的探视从未间断。根据多年的收集，武氏将无尽海的战舰大概分成三级，最低一级是无尽海的斥候舰，也相对获取了更多的资料，当下的单艇就是大武坊根据这种斥候舰改造而成。”
武天煦俨然做足了功课，开始引着古扬，一边指着一边说着。
“第二级的战舰则是霸天战舰的子舰，霸天战舰是海上的巨无霸，但比它本身更可怕的，是它可以携带九艘子舰，这九艘子舰功能不一，组合起来的战力极为可怕。但是，此次西海征伐，无尽海并未将子舰分离，而只是依靠霸天战舰的横然威力便横扫西海。所以说，无尽海所能开发的战舰潜力，远远超出西海的认知。”
“最高的一级的战舰，便是传说中的死灵九舰，那一定是他们的终极杀器。”武天煦将一面海旗舒展开来，上面无字，只有一道像利剑削在铁块上的痕迹，“现在唯一可以确定的是，无尽海找到了绝齿舰的下落，死灵九舰中，绝齿舰排在第八，仅强于海蝠舰。”
古扬微微凝目，“死灵九舰是上古之器，无人知晓可以追溯的年代，据我所知，这九舰有命主一说。虽然这等说法有些被神化，但任何一个找到死灵九舰的人必将自己视为此舰的命主。无尽海的基础还是霸天战舰，除非那人既是命主又是无尽海的话事人，他才可以擅自驱使死灵九舰。”
“没错，死灵九舰是古时的海盗船，而海盗的根本便是争抢财物、夺取地盘，从先天上，死灵九舰便各事其主不容调和。”
古扬四处望着，此间之物并非满目陌生，尤其是在武天煦提到绝齿舰之后，古扬的心念一时烁动起来。因为很难想象，如果有两批不同的死灵九舰来到西海，还能相安无事没有引起西海的任何重视。
要知道，这是一段漫长的历史，西渚人人都听过死灵九舰也深感它们的可怕，但从来没有人说起过它看到了死灵九舰。那么问题来了，武氏缘何能收集到这么多与死灵九舰有关的东西？
最有可能的一点便是，来到西海的死灵九舰都是在伪装，但这同样还无法“破案”，因为既然是伪装，武氏又怎能收集到这么多的断橹残帆？
能得来这些，只有一种可能，便是死灵九舰在西海有过海战，武氏才有机会寻到这些。古扬心念电闪，他忽然越是深入，杂乱便越多，没有一分豁朗，便有几道枝杈。
古扬默然不动，内心重新捋了一遍，尽量剥除冗余，寻到一条主线。武天煦不明古扬为何如此，立在一旁暗暗皱起眉来。
首先，死灵九舰，确切地说是绝齿舰，一定来过西海无疑。
其次，绝齿舰在西海遭遇伏击，而且千百年来这样的经历不在少数。
再次，遭遇伏击的绝齿舰并没有在西海引起动荡，而是在极小的一隅被击沉。
最后，除了武氏，没有人能收集到有关绝齿舰的信息。
古扬不由得看向了武天煦，望着这突然投来的目光，武天煦有些无措。他却不知，古扬的思索还在继续。
当年的一些利益牵连让古扬对武氏的了解比旁人要深入一些，武氏算得上世家，但也只在这个百年逐渐崭露头角，营造船舰有些本事，但一直以来并没有什么惊人之举。武氏不养门客，更无什么家族功法，所造的船舰全部交由王宫支配。
就是这样一个谦谦温和、不参杀伐的家族，他们能够在漫长的历史跨度中一次又一次精准地找到绝齿舰的遇伏之地，世上哪来那么多的巧合？
连古扬从前都不知道的绝齿舰遇伏这种事，再一想，终于水落石出了。
这只剩下一个未解之处，武氏凭什么能伏击绝齿舰？
除非，他们无比了解绝齿舰，而且，他们还要痛恨绝齿舰，少了任何一点都没有眼前局面。
想到这里，忽然又卡住了。
此间仍是疑团百结，推理停滞的时候，不妨做一个假设，让它在远处等着，如果能毫无破绽与之完美相连，这个假设便可以接近答案。
古扬的假设极为大胆，他想到了一个刚刚说过的词——
命主。
如果武氏就是绝齿舰的命主，换句话说，他们是最早发现绝齿舰的人，但因无从知晓的原因，绝齿舰被他人所占据，这构成了武氏的仇恨以及对绝齿舰的了解。
那么武氏既然是命主，为什么会在栖霞？这点倒是不难攻破，因为武氏本就不是土生土长的栖霞人，也就是说，他们存在可能来自无尽海的可能。
现在只剩下最后一个问题——
既然命主逃亡，绝齿舰为什么还要来西海？
除非，他们对武氏也念念不忘，一直在探武氏的下落，所以，他们需要伪装。
通了。
“无尽海，言之世人以无尽，我想武坊主应是有些概念才是。”
武天煦强出一笑，“少主，什么意思？”
“绝齿舰的命主，你和古某一样，都是复仇的人。”
就见武天煦的笑容一点点消失了，他抓破脑袋也无法想象，就是给古扬看了一些无尽海的遗留之物，怎就断定了这命主之说？
“少主，可别开玩笑。”
古扬笑了笑，“别说你祖上来自无尽海，就算你刚刚从无尽海而来，古某也不会觉得你是敌人。”
“少主，竟不与无尽海为敌？”
武天煦苦笑出来，但他笑着笑着，忽然又凝定下来。
他这才意识到，是无尽海还是无尽山酿成了现在的西海局面，对古扬来说并不重要，他的归来也不为重拾山河，因为他的敌人根本无关家国。
……
第355章 九舰合霸天
“少主，我武氏祖上来自无尽海，但所有后人都没有再回去过。你猜得不错，当年正是武氏先祖最先找到了绝齿舰，代代勠力花去百年的时间将其修复并走上了建造舰队之路。”
武天煦声音低沉，似有大大小小的块垒积在胸腔，携着武氏几百年的积郁，“但就在如日中天之时，先祖遭贼人暗算，一夜之间被人夺了绝齿舰，将我族人斩杀殆尽。但苍天终不会遂恶贼之愿，先人逃走时，带出了绝齿舰的牙石暗符，从此封了绝齿舰的威能！”
“所以这漫长的岁月里，绝齿舰一直在西海寻找武氏。”古扬道。
武天煦点了点头，“没有牙石的绝齿舰，就是没有牙齿的老虎而已，但那些恶贼也极度敏锐，当他们发现不能胜之的时候，便会炸毁整支战舰。所以，虽然历代先祖见了多次绝齿舰，但终究没能将它还原。”
“不如说说你的计划。”
““少主，我以为一切还是要从霸天战舰入手，它的九艘子舰非同寻常。”
“你是说……”
“无尽海一定是有了不世出的大人物，他让死灵九舰的命主产生妥协，从而形成九个微小的子舰，虽然不具备死灵九舰的威能，但演绎出九舰之间的战法，仍是一道强兵。”
古扬不由一动，武天煦的这句话让总是心念丰厚的古扬有了不小的触动，因为类比到自己身上，古扬可能也会这么做。假如他的面前就坐着死灵九舰的命主，这些人各个势力超凡，软硬不吃。
这世上软硬兼施都难解决的时候，最好的办法就是不要让对方觉得你在软硬兼施，那只会产生更多的抗拒。最好的办法是，不言软不做硬，大家坐下来先谈谈一些互为利好的事情。
比如我给足你们金钱人力，也不要你们的战舰，在你们逐步扩大实力的时候，也不要你们的战舰精髓，一个个做出个小型的死灵九舰助我霸天战舰一臂，刀柄还在你们各自手中，不需神只需形，总不能拒绝吧？
付出真金白银搞一堆空壳来，看上去霸天战舰的这一方亏到吐血，实则不然，因为这会产生一种神奇的暗示，九舰入霸天、各自都非主，随行霸天去、共成飞天渡，它会在不知不觉中，让人有一种“九舰合霸天”的被动之感，再加上九舰命主各有鬼胎，这事要是玩下去真的是花开花谢花无期，越想越有意思。
武天煦这么一说，对古扬来说也是多了一个可行之法，如果那九子舰蕴含这般，未曾不是另一个突破口。
不得不说，自从古扬归来，西渚真的是太乱了，各方势力不只是盘踞，一个个都在伺机。表面看去只是一隅之乱，但古扬知道，这西渚真要动起来，可能在一夕之间就会决出许多人的成败，让人根本没有喘息和回旋。
而且，古扬有一种预感，这西渚一定有人知道他回来了，此间的顺利可能是一味毒药，但古扬又不知道，它将在何时生效。
无尽海，一如其名，无尽便没有止，无止便包容了一切可能。
“天煦，如果找到一艘绝齿舰的子舰，你可有办法重振绝齿舰？”
“有！”武天煦急忙点头，“少主，绝齿舰构造无法，大武坊演绎了无数遍，总是缺少一些指引，如果真能有一艘子舰，不但能够复原，还能将牙石融入，成就真正的绝齿舰！”
“你需要多久？”
“一切齐备只需子舰，至多十日。”
古扬点了点头，“绝齿子舰的事情我来想办法，你且先回十八渡口，无论从前多少储备一并拿出来，绝齿舰的数量至关重要。”
武天煦惊目而望，“少主，栖霞有战？”
就在这时，浓烈的气息迸飞而入，黛雄西当首，其后是侠客烟笠、彩龙锦鱼，这等阵仗再看众人神情，让人不由一阵寒栗。
“怎么了？”
“老七，跟丢了！”
“什么跟丢了？”武天煦被吓得够呛，不自觉问了出来。
黛鹏立在众人身后，浑身抖个不停。
古扬满目不解，随后看向侠客，“你们一起，能跟丢一个人？”
侠客咬了咬牙，“老七，那飞云渡有诈，我们做了万全之策，但当真不知何时，有人居然把古卉掉了包，我等……并无察觉。”
黛雄西道：“古扬，我等注意皆在古卉身上，掉包之事一定发生在我等集结之前，你仔细想想，是否之前便出了什么变数？”
古扬眯了眯眼，这沉定之色更让众人心生内疚，但他们不知道的是，古扬根本没有在想古卉是何时被掉包。
此间有一件极度重要的事，就是古卉离去后，会为栖霞带来什么。如果古卓强兵登岛，事情反而简单了，古扬怕的是，这所来之人并未古卓。
古卉，将是这整个西渚之局，一个颇为重要的人物，她的动向可能会连带出另一种牵连，那个古扬一直没能想通的问题。
还有一点不得不让人侧目，能在这样的人手面前带离古卉，对方的实力已非可怕能够形容。古扬是要放走古卉，无论何处去探听她的下一步，但他不曾想，对方能以这种极限的方式将古卉带走。
当然，以古扬的处事，他不可能一直等对方带给自己答案，对自己来说，许多事终于到了开展的时候，对方不断落子，也终于到了博弈的时候。
是夜，鬼厄老传书红魔岛，海蝠舰未动，但千艘红魔舰已向栖霞驶来。与此同时，古扬启楚东残兵之伍，于十八渡口夺了洪鹤那一直待命的舰队。
接下来，古扬来到了重伤养病的洪鹤之处。毋庸置疑，这个人一定是个纯粹的无尽海之人，相比武天煦这个祖上的无尽海之人，洪鹤这个从前一直活跃在无尽海而且身位不俗之人更有价值。
看到古扬时，洪鹤失了戾气，整个人奇异得分外安详。对于古扬，洪鹤岂能没有阴影，那日的景象，重创他的虽然是古卉，但真正的震慑必然这个让古卉陷入疯狂的人。
古家老七，从前他未听过，但只这一次，就足以刻骨铭心了。
……
第356章 古扬与洪鹤
今夜的栖霞岛，电闪雷鸣，大海之上的电光像金色的树枝在不断蔓延。海面上没有一艘船，天地一片墨蓝，雷声似自从空谷击来，发出脆烈的崩暴之响。
十字暗岭的上方，也是金蛇驰走、龙啸不绝，云在九天之上被电光所侵染，墨空如洗，却在酝酿着一场惊世的暴雨。
古扬来到关着洪鹤的那间石室，提着一壶酒缓缓坐了下来，洪鹤伤无大碍，只是双手缠着厚厚的绷带。
古扬就这样坐着，一直坐到快要午夜，室外风雨沛烈，雨声掩盖了雷声，像一把天地大瓢泼落而下，轰隆轰隆，如身在潮水迸飞起落的大海之上。
洪鹤只能看到一道侧影，他的酒下的极慢，洪鹤不是能够睡去的人，但他也相信这个人绝不是来这里坐一坐。
“洪先生龙游浅滩，遭此劫难恐怕暗恨不已吧。”
“栖霞倒也不算浅滩，只是没想到古辛古卉之流竟如此提不起来。”
“看来在洪先生的内心，对龙坦然以待，不知是无尽海哪一路的大人物？”
“古扬，你别想套我话，也别以为，我会为走出这里付出什么筹码。”
古扬摇了摇头，“套别人话这种小伎俩，怎适合用在洪先生身上，古某此来是想与你坦诚相谈，洪先生莫要太多戒备。”
洪鹤不由笑了出来，心说这眼前人是装傻充愣还是误判形势？且不说从前发生之事，单说眼前这多日囚禁，这等“坦诚相谈”难道不觉得可笑吗？
“洪先生，古某和无尽海有着相同的目标，自然可以开诚布公，你说是不是？”
“洪某记得很小的时候与别人一起摸鱼，那时候就会跟他们讲，我们有相同的目标。”
“所以说，洪先生很小的时候就懂合作求取更大的利益。”
洪鹤滞了一滞，被古扬这话有点噎了一下，沉吟一瞬道：“古老七，你接下来应该要讲，古卓是你的仇人，同样无尽海拿下西海也越不过古卓。但你更该想的是，你拿什么来和无尽海合作？是栖霞还是没落的东塔？”
古扬道：“洪先生这样的人物，谈合作应该是谈各取所需而不是数一数双方战舰的数量吧？”
“就算是你说的各取所需，你也不能拿一块驴粪和大蚝放在一起吧？”
“驴粪能烤熟大蚝，大蚝自己能熟吗？”
“你还真是屈尊降贵啊！”话到这里，洪鹤双目细了几分，这些人说话都不好好说话，但其中意味互相都通彻，也远比大白话更让人领略得深刻。
古扬起身托着酒壶，缓缓来到洪鹤面前，“洪先生，如果无尽海可以快刀斩乱麻，又何必分兵九峡千礁？如果你们自身便有至强的实力，当初又何必和古卓合作，安排了他两次叛变，事情做得真正冗余得很。”
说到“九峡千礁”，洪鹤便知道了，古扬对无尽海的研究已经颇为透彻，甚至他已展开对沉璧岛的调查也未可知。这个存在于栖霞一隅、回来复仇的人，有着大考量、大局面。
“无尽海有无尽海的考量，你这以己度人的工夫还很差火候，真以为这世上的事都是强舰重兵之事？”
此言一出，洪鹤双目一紧，古扬却微微笑了出来，“所以我才说，大蚝自己不能熟啊。”
洪鹤暗暗思忖，不得不说，与这人说话除非提前备好稿子反复推演，不然只字片语都会被他拿来做文章，而且直捣人心。这也不能怪洪鹤莽撞，毕竟他没有见过大雍的古扬，二十年后能走到今天，智思筹备只是一方面，他的这张嘴可称是镀了金镶了玉的，动辄就能给你说得煌煌烨烨、乱坠天花。如果洪鹤知晓这些，恐怕今日一个字都不会吐。
“如果我跟洪先生说，此间只有西海和无尽海两股力量，恐怕洪先生自己都不会信吧？”
“你也算？”
“你看，洪先生还是在意古某的嘛，竟然把我和西海无尽海等同起来，真是汗颜。”
“我是在问你！”
“能出此问，已让古某云里雾里不知该如何笑了。”
“古老七，你想说什么？”
古扬拖过一把椅子，坐在洪鹤面前，终于该进入正题了。
“洪先生，如果我跟你说，此间只有西海和无尽海两股力量，恐怕洪先生自己都不会信吧？”
古扬原话重复了一遍，但这时洪鹤的反应却截然不同，当这一句话流贯过耳之后，他发现自己还是小觑了这古家老七。
怎么可能？他怎么能够察觉到这一步？按理说，西海强舰、无尽海狂威，都是这古老七破之不了的壁垒，也一定是他复仇路上永难消解的阻碍。
可就是这等环境下，这个一心复仇古卓的人，居然还想着西海无尽海之外的力量？更奇的是，看上去他知晓颇多，这才是今日坦诚相谈的筹码。
“无尽海控制了西海，也熟知彼此的军备力量，但长久以来按兵不动，定然是在寻找什么或者担心什么。换句话说，你们不敢现在就兵进西环，但也不能看着西海如此风平浪静，所以杀个琮王之类的事情已存在于计划，可是如此？”
洪鹤冷笑道：“你说了不少，但我并没有听到有用的东西。”
“无论霸天战舰还是死灵九舰，它们都害怕一种东西……”
话到这里，古扬忽然微目，洪鹤面目不变，但他那缠满绷带的手掌猛地抖了一下。如果是一个正常人，听到悚然的消息时，他最先的反应一定是表情快于动作，但洪鹤岂是寻常，他凝定了表情也扼定了动作。但他负伤的手，恰恰是最难以控制的。
也在此时，古扬忽然起身向外走去。这反倒让洪鹤一愣，他本以为正是谈到了最关键的时候，这人怎的直接扬长而去？
更让洪鹤不解的是，此间并未说到什么，为何古扬一副察觉了惊天机密的样子？刹那之间，洪鹤又是不寒而栗，难不成自己已经暴露了什么？
“古扬！你什么意思！这便是你的坦诚？”
“下次来，会更坦诚。”
……
第357章 深海魔漩
“老七，你怎么不问下去了？”门外的石之介急忙拦住了古扬。
“不能再问了，再问我就接不下来了。”
“啊？这又是什么情况？”
“我们必须给洪鹤营造出掌握了很多秘密的假象，只有这样他才会觉得有合作的可能，一旦让他觉得虚张声势，那今后便什么都问不出来了。”
“那今夜可有什么收获？”
“不止有，还很多。”古扬微目道，“洪鹤验证了我的猜想，无尽海必要吞西海，只是在等待时机，他们也和我担心着同一件事。”
“什、什么啊。”
“西海和无尽海之外的第三股力量，它比我想象中的更为可怕，老石，武坊主在哪？”
“还在那间石室。”
“走！”
已是三更之时，暴雨刚刚歇，古扬和石之介大步流星赶到武天煦的石室。
“霸天战舰和死灵九舰都害怕的一种东西？”武天煦闻言立时沉溺下来，一遍遍叨叨着这句话，在地上不断徘徊着。
如此思虑了少半个时辰，武天煦已然眉头百结，“少主，你确定洪鹤的反应是因为这个？”
“确定。”
“那可就奇了，霸天战舰和死灵九舰几乎可以代表最强的战力，尤其死灵九舰，每一种都具有强大的特性，怎么会有它们共同惧怕的？如若是有，那也不可能毫无资料啊！再者说，如果此舰就在南西海，那无尽海岂能如此明目张胆？”
石之介也道：“没错，霸天战舰和死灵九舰共同惧怕的战舰如果就在西海，那又怎会是今天的局面？”
古扬道：“洪鹤认可第三股力量的存在，那也就是说，它势必就是这个可怕之物。我们再回想西海这一路以来的遭遇，无尽海一开始并非全盘压上，而是一步步达成现今局面，这会不会本身就是一个试探的过程？包括眼下，虽然他们控制了西海但仍旧有所顾忌。”
武天煦皱了皱眉，“也就是说，无尽海一边征伐一边寻觅，因为那可怕的存在让他们始终不敢做出最后一步。”
古扬点了点头，随即沉目道：“天煦、老石，我想的是那可怕之物未必就是战舰，在洪鹤面前也并未说死，你们说，会不会是一种其他的某种东西？”
石之介道：“不是战舰，我也想过这种可能，比如说西海的某种海兽，但同时让霸天战舰和死灵九舰惧怕，西海应该还未出现过这种海兽，如果有的话，它们早该现身才是。”
武天煦凝道：“有两点可以确定，第一，此物一定是无尽海所没有的，第二，一旦此物现身必然是毁灭性的打击，现在的问题是，为何它从未现身？”
古扬道：“让霸天战舰和死灵九舰都惧怕，那就是说足以让天下所有船舰闻风丧胆，那未必是霸天战舰和死灵九舰的天地，而是所有战舰的天地。它不会现身，是因为它们潜藏在固定的地方？”
武天煦和石之介双目一亮，异口同声道：“深海魔漩！”
深海魔漩，在西海很难界定，有人认为它是一个传说，却也有很多人说亲眼见过，但无一例外当人们说起它的时候都是惊怖难扼。
就像今夜的狂雷暴雨，深海魔漩便有这样的力量，传说它可以将上百艘的船舰同时卷起，是极度可怕的海灾，非人力可抗。
片刻之后，冷静下来的武天煦和石之介又满目疑然，“老七，深海魔漩确实能够肯定武坊主确定的两点，但问题是，无尽海根本没有必要怕这种东西，它们是固定的而且是不易唤发的，无尽海何必如此小心翼翼？”
忽然之间，武天煦看向了石之介，“领主，如果深海魔漩是人为可控的呢？”
“啊，啊？”石之介大惊而出，移目看向古扬时，却见他的神情与武天煦一般无二，“不、不会吧？”
古扬道：“天煦的这个说法最能解释当下，西海有人能够控制深海魔漩，当然也可能是一个势力，无尽海一直不敢硬啃西海，怕的就是深陷其中有来无回。”
“可是，深海魔漩乃是天象，谁能控制得了它？”
石之介这疑惑乍出，忽听石室之外噼啪骤响，片刻便是碎落的声音，细密得让人惊骇难耐。
“谁跟你说，深海魔漩是天象？”
这话音一落，一个蓝衣男子步入石室。
“领主大人！不是不想拦！是拦不住啊！这家伙不走路，一道都是翻山越岭啊！”
“去去去！”看了看古扬神情，石之介立时将那人喝退。
来人正是海答岸，他的背后跟着大片的海骷髅，这一望，石之介和武天煦都满目惊诧，这男子气度不凡，缘何偏偏跟着一堆人见人恶的海骷髅？
海答岸无有寒暄，而是双掌内扣，片刻之间他身后的海骷髅便动荡起来，只见那些海骷髅，底子极稳，转瞬间竟腾转而上，但见其轨迹像极了一个海螺在不断攀升。
与此同时，随着“海螺”旋转越来越快，隐约的风声催促而起，到后来直如一个漩涡不断循环，蕴着劲烈的风声。武天煦和石之介看得两眼发直，心说这家伙是何来头，怎能这般演绎海骷髅，这也太不真实了！
“用海骷髅演绎深海魔漩确实有些粗糙，我只是想告诉你们，深海魔漩是可以被操控的，想象一下，如果这些不是渺小的海骷髅，而是巨大的豚鱼或海鲨呢？”
此语不由让人寒栗，如果把千万的海骷髅换成千万的海鲨，那真是灭世的场景，别说死灵九舰，死灵九万舰也只有灰飞烟灭的份。
就在这时，忽听嘭的一声重响，三人同时起身快步来到石室之外，但见眼前一幕，武天煦和石之介当真是对这蓝衣人有些钦佩了。
就是这暴雨无极之夜，这家伙居然运过来一艘船舰！
而武天煦更是不能自持，这舰虽小，但它的轮廓和构造，分明就是他武氏的——
绝齿舰！
这一瞬，武天煦对古扬的钦服简直到了骨子里，要知道他才刚刚答应会为自己带来一艘绝齿舰的子舰，这还不等一个大梦过去，就真真实实出现在了自己面前。
海答岸来到古扬身边，“老七，我雨孤岛有点麻烦，他们在扩地盘，差点把我驱逐了啊！”
“干得漂亮。”
“我也不求别的，你也是懂生灵之人，可不能由得他们拿生灵做深海魔漩啊！”
“嗯，干得漂亮。”
……
第358章 似是故人来
雨后栖霞，像一幅画被重新上了色，从前极美，现在极美极清新。
开阔的泥土路上，一行马队哒哒奔走，不管不顾来往行人，所过之处尽是飞溅的泥水，两旁路人指指点点，有的骂骂咧咧。但当看见那坐在大辇上的肥油满面者，一个个立时噤了声，一看不是地痞就是蛮匪，惹不得。
“老板，到暗岭就剩三百多里了，要不要先前面找个客栈歇上一歇？”
大辇一旁是余暴富的一个侍者，一边给余暴富剥着柑桔，一边点头哈腰道。
余暴富接过柑桔，咬了一半便把剩下的砸在那人脸上，“这才出来一个时辰，你他娘的就又要歇！五天的路程硬让你走了半个月，还歇还歇！”
侍者满目委屈，“老板，我这全是担心您的身体，再者说这大雨……”
余暴富大眼一瞧，前面还真有个客栈，“就到那歇，快快！”
余暴富这马队的构造也很奇特，前面十几匹开路，之后便是余暴富的大辇，大辇之后还拉了满满当当六大车被厚毡盖着的东西，再往后还有十几个铁笼子，里面关着十几个人。
余暴富开了一辈子赌场，谨慎程度远非常人，信奉八字箴言——
人不是人、信不可信。
在余暴富的观念里，人就像这个字一样，看上去很简单，实际上天地间构造最复杂的字也比不上一个“人”字。他这种赌场老江湖，悲剧看了太多，尤其是和钱有关的那些，什么妻子儿女、顾命之交，在筹码面前恨不得他们都成了筹码。
相比之下，一刀戳个窟窿、脑袋掉了碗大个疤，妻儿老少跪地哭嚎这种事，实在算得上是喜剧。人呀，不怕面上衣衫褴褛，就怕内心五彩斑斓。
信不可信，便有点意思了，余暴富从不给别人写信，也从不相信别人写给他的信，对他来说，凡事都要面上说，毕竟人不是人。
也正是这个原因，才有了这次马队之行，暗岭写给他的信，余暴富看都不看便和其他信件一起当了厕纸，慢慢吞吞筹备了几天才上路。
风和日丽，客栈如新。
下手搬了几张桌子，众人都坐在了客栈之外。
“肉吃他的，酒喝我的。”
那侍者唯唯诺诺赶紧进去招呼，他是极了解余老板的人，他说的话那可是要字字斟酌，“肉吃他的，酒喝我的”便是心情不错，若是“肉吃他的，酒喝他的”那可要打起千百个小心，付不付账的先不说，八成还要跟人打起来。
而且这余暴富一旦动起手来，别说对方，连自己都怕。
“吃吃喝喝！总算他娘的快到了！”
侍者不停为余暴富斟酒，“老板，有个问题小的一直有点好奇。”
“有屁就放。”
“您这把值钱的家当都收拾了过来，是不是要久居暗岭啊？”
余暴富喝完了酒，酒樽咔咔敲着桌子，“值钱的家当？都？你他娘的瞎啊！这一屁点算个什么！老子是担心这一路上遇到不轨之人，多少打点点！用不完的话，就给那个古老七，让他见见世面！”
侍者吧嗒吧嗒嘴，心说敢劫你余暴富车的人恐怕还没出生吧，送给古老七？那他宁愿相信是打点劫匪的。这余暴富有多抠，就跟你没法想象他有多少钱是一样的。
可就在这时，当的一声，一只靴子踏在了余暴富面前的桌子上，靴子上别着一把匕首，“余暴富，你还有脸提古老七？”
全场哗然而动，心说完蛋了，怎他娘的毫无察觉就让这女子站在了余老板面前？
但见这女子，三十多岁的样子，肤色有些黑，头发束得不甚整齐，一身黑衣但质地颇是坚硬，似是一件贴身的软甲。
余暴富看了又看，大厚眼皮一跳突然认了出来，“宁二娘！原来是你啊！不好好做你的口岸生意，来找富某做什么？听说近几年过的很是发达啊，都开始挑挑拣拣了？”
“难得余老板还认识在下，这么多年你终于离开紫霞了啊！”说话之间，宁二娘匕首一抄，却见余暴富对那些手下摆了摆手。
就见这时，余暴富盯着宁二娘不松，双目慢慢细眯了下来。从前只是一面之缘，但此时这一细望不要紧，许久之前的往事竟然萦现了几分，“你不只是宁二娘，还是那没少砸老子场子的恶婆娘吧！”
宁二娘笑了笑，“余老板好记性啊！”
余暴富缓缓站了起来，说起来那可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了，这宁二娘本名“宁江妍”，当年古扬来赌坊，就是这个人一次次闹事，不是砸东西就是喊栖霞少主，最后闹得大了捅到了栖霞王那里。
那一次，余暴富下了血本才保住赌坊，更是暗暗发誓无论如何要弄死这个婆娘。但不多久，王宫灾难突发，古老七都没了，这个当年一心给他戒赌的人也从此不见了踪影。
“古老七嗜赌，这才是事实！富某再有办法，敢把筹码塞到他手上？你大大小小几十次砸我场子，怎么？现在还不消停？”
“余暴富，我不是来找你算……”
“算账？是该谁找谁算账！”
“那都是二十多年前了，你别跟个娘们儿似的纠缠！”
余暴富暗吞一口唾沫，心说跟娘们儿理论就是自讨苦吃，“那你来干嘛？”
“栖霞近来动静不对，你告诉我，是不是古老七回来了？”
“什么叫回来了？你不是该问他死没死吗？”
“他那种一身是债的人，怎么可能轻易就死了？”
咳咳，余暴富捏了捏嗓子，“怎么？再续前缘呐？”
宁江妍眯眼看着余暴富，“什么时候起，这赌场老板还关心起赌徒的私事来了？你还敢说他那般好赌跟你没关系？”
与此同时，客栈内外人影攒动，宁江妍一副威逼之态，此携之人不在少数。
余暴富咂了砸嘴，“不瞒你说，我也正是要去见他，不如喝一杯再走？”
看着那宁江妍有些扎手的眼神，余暴富仰头把杯底清了清，随后大粗眉毛一挑，一副洞悉万事的样子，“走了走了，知道你心急。”
……
第359章 不提往事
黄昏时，暗岭的最高处。
雨后的第一次晚霞最是迷人，可惜此时的心情不太适合赏景。
古扬和宁江妍，并排而立。
在余暴富看来，这宁江妍霸道专横，一心跟他的赌场过不去，实际上这二人之间的关系他知之甚少。
这是一门已经定下的亲事。
栖霞的传统，男子十六成年、十八成婚，王室之事为秘，倒也未必要遵从这些，但黛夫人心知古扬过于不羁，必须要有一个人在身边管着。于是在古扬刚成年的时候，她便开始物色，一年之内没有十个也有八个。
但她这个儿子做事恼人，不与人家好好说话，见面就要跟人家比试，天底下有几个姑娘是练家子，而即便是，又有谁敢和栖霞少主动手。
终于是有心之事天不负，曲肠百折之后遇见了这位宁氏的二小姐，打也打了，不是寻常女子。更重要的是，这宁氏号称“东岸渔王”，做着栖霞最大的渔猎生意，与南岸十八渡口的武氏不相上下，家世也不俗。
宁氏更是深知此间之利害，竭尽所能促就此事。于是乎，黛夫人拍板，栖霞王认同，这门亲事便定了下来。
后面的故事便是和余暴富有着无数交集了，古扬时常来往于赌坊，宁江妍一次次阻止闹事，这几乎构成了订婚和结婚之间的所有内容，遗憾的是，终于没能等到结婚的那天。
如果不是嗜赌，他几乎是一个完美的人，跨在马上就能指挥千军，立在刀上就能斩杀万方，他被称为“栖霞之光”，人人做梦都想成为的样子。
可二十年后再次相见，古扬不再是宁江妍想象中的样子，他胡子拉碴、不修边幅，眼睛里没有生气，像是两个旋转的深渊。他像是一个被扭曲了的人，恨不得把仇和恨两个字写在双颊。
而宁江妍又何尝是当初的她呢？那所谓的灵气，人人都有的灵气，也早已消逝一空。曾经她可以穿三条街提起深陷其中的古扬，而现在一条街的内外，看到的只有深沉内敛的她。
她不会再像当年那般不管不顾、那般倾力付出。
“古扬，你在归来的漫漫长路，可曾有一瞬想起过我？”
古扬凝了一凝，“没有。”
宁江妍微微一笑，“说实话，当我猜到你可能回来了的时候，其实也没有什么波澜。一个夜晚都能失去很多，更不要说你我二十年不见，但是古扬，你的变化真的好大，让我觉得过去的一切都是不真实的。”
古扬侧过头来，“不管怎么样，还能见到你真的很欣慰，你现在有家有业、有夫有子，凡事都该向前看。”
“是啊，所以你要答应我，你我，不要再提往事。”
“如此，甚好。”
宁江妍抿了抿嘴，“不提往事的话，总得有点话让我们聊下去吧？”
“不如聊聊今后。”
宁江妍笑了笑，“我就知道你古老七回来了，话题总是少不了的，聊今后的话，不如直接聊点深刻的？”
夜风拂面、星辉点点，本是怡然惬意，但耳边事、内心事又让这风分外惨烈，仿佛它可以把过去作古、将未来塑性，形成两座不一样的石碑。
好在他们都很爽快，既然不念往事，事情便也简单了。
“栖霞历经灾劫，此间已无章法，如此下去不需一年，这里便是人人敬而远之之地。与其牵念外界风云，不如相信这个归来之人，老七，你能让栖霞回到过去吗？”
“回到过去，鱼舱便能大开，宁氏四海撒网，赚的盆满钵满。”
“没错。”
“看来你早知我归来，是筹划了一段时间才决定来找我的吧。”
“你又何尝不是在等此刻？深海魔漩非同寻常，它的蛛丝马迹，多了什么、少了什么，可能没有比我宁家更明确的了吧？”
古扬眯了眯眼，不得不说这宁氏之通透有些超乎所料，他们竟然早已觉察到了深海魔漩的存在，“那条件是什么？”
这“条件”二字一出，宁江妍不由搐了搐面庞，此间的气氛当真让人心生逃离，这本应是一次故人重逢，可是这些“叙旧”的话真的让人太难以撑持了。
“我宁氏可以为你找到深海魔漩的配方，但前提是，你必须把一个人交给我们。”
“何人？”
“雨孤岛，海答岸。”
古扬皱起眉头，“这个条件我不好答应。”
“你不要配方了？”
“配方是要的，但你知道我古老七这个人，总是喜欢什么都要，你来都来了，不如就多留几日？”
宁江妍看着古扬的笑，只觉得鬼魅在向自己发声，“古扬，你不要太过分！”
“有了深海魔漩的配方，海答岸便可以操控，配方和人，你们也该做出选择不是？”
“你想的太简单了，我们要海答岸不是为了什么操控，而是你真的以为，他就是一个不知何来的海答岸吗？”
这一瞬间，古扬忽然面如冰霜，这一幕让宁江妍直欲掩口，可惜她的话已经是泼出去的水。
……
余暴富喝得不少，踉踉跄跄来到山下。
“好酸啊！什么东西这么酸啊！”
“走开！”
“姑娘，你也是古老七的相好啊！”
“粗俗！”
“你说这小子，我这么大的身位来到这，连个招呼都不打，上来就见他过去的小情人，你说老富我这心里能好受吗！都滴血了，你看看！”
“你好好说话，什么小情人！”
“小情人就是小情人啊！你是不知道啊，古老七当年喜欢的人家死去活来，在人家父母门口跪了三天三夜，啧啧，那痴情的鬼样子，天底下和情有关的誓都让他发遍了。哎？姑娘，你那刀不便宜吧，你看那石头它自己还会亮哎！”
“他当年就是这等花花肠子？”
余暴富大叹一声，“有些事情其实我不想知道，但没办法在栖霞待了太久，有些事情堵住耳朵也没用啊！花花肠子就算了，你这么说简直是侮辱了肠子！这小子吧，是栖霞最有名的浪荡公子！嗯……就这么说吧，他要是两天才换一个女人，那这个女人可就厉害了！”
可就在这时，嵌在那镂空之刀上的宝石，忽然息落了。
“余老板，你是见过二十多年前古扬的人，我想问你，那个时候嗜酒嗜赌、纨绔无比的他，真的是古扬的本性吗？”
余暴富咂了砸嘴，“姑、姑娘，你这就太深刻了，当务之急是你该去解决眼前啊！可不能让他跟这小情人复合呀！”
“没事的，我心里有数。”
“啊？”余暴富心疼自己这半天的怂恿，“姑娘，你这心也太大了吧！”
咝咝！咝咝！刀刃划在地面上。
“本来，我一直是最小气的人。”
……
第360章 东塔浩荡
古扬延续着在大雍的习惯，一般在四更之末才会睡去，在巳时醒来，暗岭之人在这个时段也不会来打扰他。
但三日后的这个黎明，古扬刚睡去一个多时辰，石之介步履如风扣响了古扬的屋门，“老七，出事了！”
“何事？慢慢说。”
“你回来这件事，暴露了！”石之介喘着粗气，“一夜之间，此事传遍了整个西海啊！”
古扬面目凝滞，搓着手指缓缓坐了下来。
“老七，怎么办！要不要唤鬼厄老前来！”
古扬抬起手，“先不要急，让我想想。”
只见古扬无意识地转着一个茶杯，半晌之后沉道：“此间栖霞各大渡口，残兵、鬼厄老、武氏、暗岭共四道关，消息不可能走漏。”
“一定是古卉！”石之介道。
古扬点点头，“可问题是，古卉离开已有十几日，为何现在才散出来消息？这个消息最早又是经何人之口散播在西海？”
“老七，这些不重要吧！古卓知道了这件事，他一定会穷西环之兵攻打栖霞！那阵仗可非当下之力可以阻御啊！”
“不，这很重要。古卉一定是中途去了某个地方，经过思量最终释放了这个消息，那就是说要以此来做文章，迫使古卓出手。这等安静的西海，有人坐不住了。”
“难道是无尽海？”
“不会，古卉与洪鹤那日惨状，她不可能是效力于无尽海之人。”话到这里，古扬双目低沉，此举当真应了自己所料，便是那一直在暗地里的“第三股力量”。
“古卓也是异常谨慎的人，想让他大动最好的借口就是我回来了，只有这些他才会不惜一切穷兵栖霞，而这，恰恰就是深海魔漩发挥的时候了。”
“老七，等等！深海魔漩不是为了对付无尽海吗？”
“没错，但它的控制权不在古卓手中，如果古卓能动深海魔漩，那无尽海早就被赶跑了。它可以对付无尽海，便也可以对付古卓，可以说，西海的这种均势正是深海魔漩造成，但它太过恐怖，所以只有它自己才能打破这种均势。”
“那岂不是说，无尽海和西海是同一阵营？”石之介瞪大了眼睛。
“没这么简单，就像你我下棋，棋盘上却落了很多灰，首先当然是除尘了。”
“可是老七，你这听来还是很简单啊。”
“西海之局才刚刚开始，后面会演绎到何种地步，不是一方两方能够决定，这正是当下能看到的形势罢了。”说到这里，古扬忽然眯了眯眼，“老石，在这个当口，我回来这件事你觉得古卓会不会信？”
“怎么不信，你可是他的……”石之介说着说着忽然顿住了，“只有这件事有可能让他失去理智，但也只有这件事最容易被人利用。”
“没错，古卓多疑，而且我相信二十年后的他绝非当年可比，他咀嚼之后，事情或许会有转机。”
“什么转机？”
“如果我是古卓，我一定会想这个风声背后的用意，无尽海对当年之事知之甚少，那必然是另一股势力所为。此事，说不定会成为西海和无尽海一次谈判的契机。”
石之介清了清嗓子，深入到这一步他便有些难以消化了，但那隐忧从未消减，这本是一件无比危机沉暗之事，怎的被这古老七分析分析，竟变成了骄阳照大地，遍布都是生机？
古扬无疑是古卓的噩梦，他万一“宁可错信、不可不信”呢？且不说古卓信不信，总之东塔三岛是信了。
这风声一出，整个东塔陷入疯狂的境地！
因为，他们都想起了当年的古扬！
栖霞人又见到了他们的“栖霞之光”，一面面“镜”字大旗飘荡在栖霞各处，有的用绸布、有的用麻布，那镜字也是写得五花八门。不只是对当年天镜军的致敬，更是因为现在的栖霞太惨了，这个当口古扬的出现，仿佛一个救世的人。
当年他无一败绩，现在那个“战神”回来拯救栖霞了！
更奇的是，当年被古扬狠揍的奇珍岛和东塔外附的数百岛，也都举起来天镜大旗，无数大大小小的船只在向栖霞靠拢。从前在这些人的口中，古扬被称为“栖霞梦魇”，他一年基本就出征两次，但次次打得各岛鸡飞狗跳、白旗浮江。
各岛之上那些当年赫赫有名的战将都成了古扬履历上的一笔一划，三年之内，古扬打得各岛除了一到节日就进贡全无办法。按理说，这些大大小小的岛屿应该恨死这个人才对，但此间并没有什么阴谋诡计，说白了就是五个字，真的打不过。
栖霞灾劫之后，得知古扬亡命大海，各岛有不少人焚纸江岸，尤其是那些与古扬交过手的人，为这绝世帅才惋惜不已。
同样的是，东塔海域这些年里已经被西海遗弃，看着无尽海一次次横行无忌的时候。很多人都感叹过，如果古家老七在，东塔不会是这等惨剧。
那古家老七，当年赫赫战功归根到底是为了维护栖霞威名，维护属于西海的一片江山，最早之时，在东塔不援的情况下还征过西环。无论怎样，他是西海之人，一个决不允许外族侵略的人！
现在，他回来了，多年没有摸到主心骨的东塔，都愿意加入这个从来都打不过的“天镜大军”！
就连一直“随缘”活着的释云岛，也派出最强的舰队赴往栖霞，古扬和释云岛有着极深的渊源，而且，释云宗在释云岛有些像最早的崇烟阁之于大雍。
一时间，整个东塔，爆发出悍然的威势，大岛小岛都拿出压箱底的把式，从四面八方汇往栖霞！
栖霞岛周边的海斥候完全懵了，心说这得是多大的仇恨让东塔在一天之内集结出如此可怕的力量，但来到近前时却发现，每一艘船上都插着一面镜字大旗。这，是一场举义！
“将军，万一这是一个圈套呢？”
“可能是。”
“那我们还去？”
“万一真是古老七回来了呢？”
“将军，这种事情不能赌啊！”
“从前，我们连赌的机会都没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