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6章 我来了
无论如何密集的箭矢,三人都只转不离。
这等局面,如果没有后背,瞬间便是死亡。
不得不说,三面图腾带给三人强大的护佑,都是以攻见长的人,有此三物当真如虎添翼。
远攻不得破,孟三变一个挥手,大量的崇烟杀手靠近搏杀,带给三人的压力立时陡增。这些人可不是战场的兵士,一个个或以速度见长或以攻势闻名,都是在江湖深受洗礼之辈。
“喂!你们两个玩脑子的人,别告诉我又他娘的干体力活!”
“侠客,你跟着他没好日子过,等回到栖霞跟他断了吧。”
“老萧啊,该不会是黄泉路上的栖霞吧!”
“放心吧,再惨也惨不过逃杀不是吗?”
“还有脸提逃杀,你睡的那个猪样子!”
“你们两个,遗言能不能有空再说!”
侠客侧目看了一眼古扬,“老七!你们靠好了!回栖霞的时候说句话!”
侠客的方向正对孟三变,他这话音一落立时便要起身,然而古扬和骨啸双盘一扼硬生生把侠客滞在原地。
侠客咬着牙,“解不开了啊!总得有人活着出去呀!”
“你他娘的不要犯傻!体力活快结束了!”骨啸大喝一声。
骨啸话音一落,突见三个石坛齐齐掀飞,其下似有通道,一股脑儿窜出十几个人来。从前固守在洞天之内的人,刹那之间都现出身来!
原来,这三座石坛可以直达二百丈下的洞天。
雨蓑烟笠、彩龙锦鱼、四古幻尊、师明林风、东方南宫,在这一刻齐声入阵!就连南宫拓都仿佛注入了其他的意志,来此为古扬护杀。
已经血流殆尽的鲍克牙,用脚扣动了手杖,一道青色的焰光直抵长空,片刻之间,换来千位幻师的攻伐。
此间十数人,对面两千人,杀伐已是次要,如何保住这三面图腾才是第一要务。
“古扬!进通道!”
黛雨蓑话音乍落,三座石坛已被轰塌,这一刻的舞云顶,杀手和幻师比蚂蚁还要多,不需半柱香的时间,所有的人都负了伤。
古幻尊失了两位,师明林风能战之人只剩明知秋,彩龙一手揽着锦鱼、一身都是血注。
山下,望月楼部众和羿门的人都陷入血淖无以自拔,根本没有愿助之力。
孟三变目如血刀,此时的他已不顾三面图腾在何处,大手疾挥,誓要在此将所有人击杀!
“好像是更重的体力活了。”侠客将四龙卧穹塞到黛烟笠手中,孤身直取孟三变!黛烟笠一把扔给黛雨蓑,跟着侠客跃步上前,黛雨蓑又扔给骨啸,随着妹妹冲杀上去。
骨啸双目如电,将三盘摞起递到古扬面前,“老七,刚刚说换你性命不是伎俩,你打下了大雍就必须活着,西北滑索,快些离开!”
“老萧,你应知道,离开了这里,烟云夺主便是一场空。”
“我当然知道!可你还有牌吗!”
咚咚!咚咚!
听了许久的声音,突然明烈了许多,如若不是此间混杂的杀伐,这声音恐怕会让所有人错愕难耐。
片刻之后,声音更紧了。
咚咚咚咚!密集得好像千军万马!
眸,是荧烨之眸。
衣,是如水黑衣。
刀,是嵌眸之刀!
你曾说,外邦不可入大雍杀伐,这天下无论是栾是翎都是大雍自己的事,不可再行一次“引兽吞棠”,不能再用“覆匾之耻”,那即便成事也会留下话柄。
现在,我还是外邦,像一个江湖人来你们大雍走点威仪,你总不会也要上纲上线了吧?!
我的转折,起于你杀司岩昊,但愿今夜,也是你的转折。
今夜的她,仍是任性不束发。
今夜的她,再现本以为被经历吞噬了的灵动,一双眼睛如平湖映下的秋月,一头长发如杨柳袅东风,长长的睫毛泛着淡淡光泽,衬出整个面庞更美的弧线。
如果把这身黑衣换成蓝衣,当真是八年前三生酒馆的模样。
“古扬,我来了!”
对大猷来说,这动静不算大,只有一百夜影,携着一万虎狼,但对烟云来说,这就是另一种概念了。
“夜姑,是否先行一探?”
夜子清抬目看向舞云顶,“总是不管不顾,好像才是大猷的风格。”
那夜影凝了一瞬,立时挥旗而上。
山下的火把在移动,却是被一股强力所裹挟,一路插上舞云顶。
不知为何,这一路上夜子清的脑海总是往事连连,从三生酒馆、鬼石镇、碧洛城、圣翎城再到南屿,她也不明为何自己竟还沉溺起来。
这么多年,他们都成了用极度理智去思考的人,从前那些稀奇古怪的想法就像是早春的露,在经历了夏的暴晒、秋的萧瑟,怎还能活下来一丝一毫?
可这个路上,她甚至在想,万一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是古扬的尸首,这一切可如何收拾。毕竟,她虽见过古扬的千难万险,但还不曾有过一刻像当下这般。
“夜子清,你可是大猷夜姑,你该想点大事才是啊!”
轰——隆——
舞云顶再难消停,横烈的踏地之响仿佛要扭曲这片山峦,澎湃的气劲从四面八方聚涌而来,这等阵势直让杀手与幻师定格了几分。
片刻之后,此间之势说地动山摇也不为过,如有一杆天地大秤,托起来舞云顶,要量量这里几斤几两一般。
孟三变感受到了周边的缺失,如有一双强力无极的大手在摩挲着这里,只是那速度实在是太快了些。
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在虎狼冲上的刹那,黑衣靓影,手持荧刀最先跃了进来。
此时天近黎明,长发掠起夜子清的发,流转起举世的潇逸。她的目光一直在搜寻,以一种颇为冷厉的姿态环视着眼前,直让人觉得这是异域的一块冰晶,处处透显着果决的杀伐。
可是当她看到古扬的时候,那冰晶竟在瞬间融化了起来,没有浓炽的泪滴,只是微微红了红眼圈,渗出来几分温热。
对那冲来的人,夜子清看也不看,夜陀拉之刃没有意识一般不断挥斩,没有人能阻止她来到古扬面前。
相见却又无言,只是这眼前人的血腥模样,让夜子清深深觉得,他该好好洗一洗了。
……
第317章 南宫为古
世上总有些过程残酷、结局美妙的巧合。
这一刻的舞云顶,像极了当年夜子清遭遇追杀的枫丹渡口,而那枫丹渡口又是十八年前古扬的逃杀落脚。
今夜夜子清成了那个挽局者,一如古扬扶夜族之将倾。
孟三变自知升天无望,不等夜影袭来,身后漆黑慑人的石碑缓缓龟裂开来,他的面目随之搐动,好似整个身体都在开裂。
自始至终,他的眼睛死死盯着古扬,这一刻积聚了太久而又未袒露的忿念仇怨通通暴现出来。他死得并不平静,更没有释怀坦然,他的内心只有六个字——
如果没有古扬。
如果没有古扬,当摇青云之志、留墨万世书表,将是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孟公。虽说是非成败转头是空,但败者没有转头的权利,这一声感慨是胜者把酒言欢之后的寂寥,是胜者年事渐高对过往功业的咀嚼。
败者转头只有不甘,如果没有不甘,那么连败者都不配当。
胜者不只是执刀人,还是执笔人,你倒下的模样任他摹绘,是丑陋还是平庸,都看他的心情。
崩碎的石碑也崩飞了孟三变的身躯,这一幕也是一道分隔,它也意味着盛名千年的崇烟阁,在这一刻消失在历史的长河中。这个最强谋士集团的分崩,也像是乱世即将结束的注脚,他们终将不被需要。
石碑震飞的同时,三个石坛全部打开了。
三面四龙卧穹同时出现,也意味着这场“烟云夺主”同样迎来结局。
一干人等面面相视,答案似已注定,但看上去又不是这般简单。
三座石坛对所有人敞开,走入其中乃是三道狭窄的斜谷,三谷合一之地,一闪雪白的大门出现在众人面前,守在一侧的是一位白衣老者,赫然就是霜老!
“此间有三重门,各位皆可进入,走到尽头者便是天选之人。”言毕,霜老缓缓走向古扬,“你有三面图腾,便有额外的选择,我可以带你直接走到尽头,不知你是如何决断?”
古扬身后一阵窃语,不得不说霜老的这两句话前后颇是矛盾,既然古扬可以直接到达尽头,又何必让众人走这等无聊的过场?
况且,不用经历三重门内的未知,傻子才会做什么决断。
岂料古扬一言,直让众人大呼不解,“晚辈愿与众人同往。”
“那你便不可携带四龙卧穹。”
古扬颇是爽快,将三面图腾托到霜老面前,人们难以察觉,霜老的目光闪过一丝慰然的欣悦,“后生,请。”
片刻之后,石门大开,古扬与众人一同走入其中。
乍入的瞬间便有人内心明悟,此地光霞旖旎,乃是一个幻的世界。幻术造诣高深之辈,一眼便能看到几十丈外的黑色石门,整个过程极为轻易,像幻尊、骨啸乃至有月央血脉的明知秋等人,毫不费力便来到黑色石门之前。
但像南宫拓、东方九万海、南宫龙城、雷宇却是满目迷障,别说黑门,这里接连变幻比梦里的世界还要繁杂,根本寸步难行。侠客和羿门之人也是一阵狂花一阵枯叶,四季都走完了也没看到下一重门。
就在这万千繁杂之中,古幻尊眼睛瞪得牛大,他们看到古扬缓步走了过来。
诡异的是,约有半个时辰,幻术又消匿了,人们都看到了黑门处的几个人,别人都好理解,只有古扬立在那显得有些扎眼。
被阻拦的人并没有留在这里,而是随着过关的人一同走进了下一扇门,这让更多人狐疑起来,不知那霜老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待到下一重门,景象粲然万变,取而代之的,这是一个血的世界,准确地说,这里看的是血心的造诣。
有人欢喜有人忧。
血心和幻术都以配方为要,但体系全然不同,对雷宇、南宫拓、东方九万海等人来说,这无疑是一条坦途。雷宇所赖是强大的造诣,而南宫东方这些古四族,从古至今都在和血心打交道。
但像古幻尊这样的人,不止看不到前路,而且处处芒刺在背,这个血色世界让人不敢呼吸,细密的攻击无处不在。
人们终于明白了这两重门的用意,有一些人能过幻门,有些人能过血门,当然也有一些人两扇门都过不了。
过了幻门的人代表有强大的幻术造诣,与月央南宫暗合,能过血门的人是血心的高超之辈,与星煜南宫相契。两扇门都过不了的人,自然与此间夺主无关了,当然他们也不相信会有两扇门都能跨越的存在。
但这念想刚一生出,南宫拓等人便骇然无匹了。
不知何时,古扬竟也站在了这里!
也就是说这个人可破幻术、可御血心,比那月央、星煜南宫的后人还要横烈,要知道,这一切是没有四龙卧穹的前提下。
此间奇诡,让人意乱神迷。
从前来说,即便古扬多了全部的图腾,但众人仍以外人视之,把他看做一个前来捭阖烟云的“深谋者”。
联想到大雍的战事以及各种谍报所言种种,在众人看来,此举无疑是古扬进一步夯定天下的手段,此间烟云之败也正是败在了他的手段。尤其是看到最后大猷虎狼现身时,让人们更是觉得,这是一场六合江山的帷幄,与古旧毫不相干。
但眼下景象,不啻于惊雷灌顶,怎的兜兜转转、相忌相杀之后,他反而比所有的南宫族人都更显得血脉醇厚?
人们突然察觉到了几分霜老的用意,古扬不可以一个人直达尽头,因为这是一个证明的过程,要告诉此中的所有的人——
他,为何是烟云夺主的主。
所有人进入了第三重门,幻象世界、血心世界都不复存在,这里变得颇为纯粹,只有一座石案。
与此同时,霜老、熏老、赤老三人列在众人面前,每人托着一面四龙卧穹,静静等待古扬。
古扬回目而望,此中之人个个对他微微点头,就连古幻尊、南宫拓这样的固执之人,也在这一刻奉以挚然的目光。
古扬来到三老面前时,十六字炸在众人耳畔,若不是此前打好了铺垫,众人听上去想必会惊悚满目。
取南之上,
取宫之下。
南宫为古,
古为南宫!
……
第318章 大雍作古
南宫为古,只此四字便可解开一切的谜团。
世上哪有什么无幻者,一切都是命脉的牵连,烟云三老怎会把天启南宫的图腾交由一个外人?
千年前,那渡舟往西渚的,正是被牧氏无尽斩杀的无奈之选,那是真正的天启南宫!
月央主幻术、星煜知血心,天启南宫视之左右,怎奈牧氏窃国,一切流离。也只有天启南宫之人,不惑幻术、不拘血心,是龙战时代真正的王者。
黛雄西也终于明白了,古扬是黛氏的后人,却不是自己所想的那般,黛氏先祖渡舟而息,原是随那天启南宫而去,至于那信物是如何传到古扬手中,应该就是属于栖霞岛千年的变幻了。
而古扬,他早知自己与南宫家族有着深深的牵连,更知这片大陆,他古氏曾经来过。
古扬洞彻七星棋、知晓《钦子论》、也懂扶摇剑法,他验证了古四族不过年夜,因为那和栖霞岛的风俗一模一样,大雍的年日乃是他们的祭日。古扬到此已有十八年,一珠一珠穿成了线,一线一线成了过往的帘。
所以,他没有被公羊客的血心所要挟,对风林儿有些先天的好感,对南宫家族从未痛下杀手。所以,南宫龙城才肯在沅水之上与他达成共识,因为他们,本是一族。
烟云三老将三面图腾镶在尽头的石壁上,完整的石壁只此三面凹槽,扣上的刹那,石壁便如一道机关一般,缓缓打开了后面的暗格。
超乎所料的是,那暗格之内是一个个书架,上面布满了书籍。
这才是,真正的《四王典》!
此中还原了一个时代,它记载庞杂,实是因为那个时代有太多值得大书特书,不只是朝代的更迭,那属于龙战时代的经略、诗书、安民、固邦,终于可以再次大白天下。
启幕龙战,这才是三面四龙卧穹的终极要义。
与此同时,那石案之上,一座三色叠加的玺绶被一道机关升腾而起。这是龙战时代“南国”的玺绶,是千年前制霸江山的圣物。
古扬一凝之时,三老同时传来炽烈的目光。手掌有些抖动,古扬沉吟一瞬才将这玺绶托起。
刹那之间,三老匍匐在地,如拜新王。
片刻之后,此间之人无不跪倒,消去了从前一切疑虑,再无任何游曳之思。
古扬托着玺绶,觉得此物太过沉重,他突然想起初入舞云顶下的时候,那片洞天带给自己的感觉。那种博壮与醇厚,天拢地罩一般的感觉,原是在为此时做着铺垫。
龙战时代没有家主,有的只是“国主”。
“拜国主!”
三老声音一起,立时引来众人的跟从,这“国主”二字虽然承袭龙战过往,但何尝不是当下的写照呢?
……
烟云夺主之后,《四王典》广施天下,其内所述的古迹宫址一一被开掘出来,成为进一步的佐证。与此同时,关于牧氏的讨伐也已不可避免,龙战时代末期所有不光彩的事情都被扒出。
一朝君王一代民心,这一切并未生出什么阻挠,龙战时代的履历被不断丰富,一时间,牧氏变成了全天下的敌人。
此时的天下,战力强大的只有四支军队,东土的太史瑜部、官三曲部、裴紫迎部和西土的董中燎部。
控制军队才能控制一切,古扬手中握着天下最精锐的力量,西土的南宫龙城,一心匡助古扬至此,何有一战之心。
就连兵围圣翎城的北炎铁骑,在得知这一切之后也主动撤回了云亭之北,毕达呼还能战,但无论如何不想再与古扬一战,此间道法他实在是看了太多。
更奇的是,蜕去了幻术的烟云山脉变得“轻灵”了太多,从前三大关也好、七斜谷也罢,在今时来看都是蛊惑的手段。
恢复如初的烟云,就像八襄图所载,此间遍处都是斜谷,东与西根本不再是从前那样的阻隔。
半年之后,正值仲秋时节,话说此时天下已非“牧氏”可言一字一语,本以为尚可撑持的“大雍”之名,在这半年被侵蚀殆尽。
牧襄孤守着牧火城,非但没能换来丝毫的改变,相反的是,这天下人在为当年拆除了牧火城墙而快意,为遍处流离的牧氏子弟而拍手称好。一个个咬牙切齿,这窃国之人啊,终是不能有好报。
牧襄看得出来,这半年来,新的班底已经筑成,他的周身早已变成另一个王国的觊觎。最终,牧襄妥协了,虽然他也知道自己的这份妥协并没有什么重量。这年仲秋,牧襄退位,交出大雍玺绶,拜龙战为尊、愿永庶为民。
齐运、定襄、天祚,历经百年的十二列国之争,到此彻底结束。但可能谁也不曾想到,这最终的结局与十二列国没有分毫关系。
但是,这片山河,真正到了一统的时候。
当年栾国的柴迹城,靠北不甚偏南、踞东不甚远西,经过一系列的修缮,成了新时代的帝都,改名“南都”。
与此同时,西土废除一切名号,举兵而向东土,颂迎新帝登基。
大雍彻底成为过去,新帝登基,改元“归元”。
对天下人来说,这新帝是谁似乎并不重要,反正又没有人能与新帝说上话,说白了眼下安好便是好。
但对于许多局内周知的人来说,此举不免让人错愕,因为这个改元“归元”,建国“大穹”的人,并非是那个夺主烟云的人。
这半年似又发生了许多事,连他们都是云里雾里,不过无论怎样,眼下都是东西一统、兵戈同向了,龙战的往事会一步步更加充盈,这片天地也会坐得更加安稳。更何况,天下能人志士、过往一朝精纯,都在为大穹勠力,一切安然遂意。
这个登临帝位的人,名叫南宫九黎,当年做过短暂燎国的王,现今也算承续了许多人的心志,毕竟这也是南宫家族的一份子。
不过南宫九黎坐在这个位子,感觉到的并非帝王的威严,而是那龙袍之下、龙毡之下、龙椅之下,到处都是针刺,就连他想说话的时候,也觉得不知是什么诡异的东西飞来扼喉。
不过时间久了他便也释然了,因为他的世界可不止龙袍、龙毡和龙椅。
至于其他的嘛,想来也是多思无益。
……
第319章 穹王府
归元二年春,东原东野罗借兵大穹,官三曲亲率五十万兵马驰援。最终在天坛蛊与强大兵马的合力下,东野罗平“索弥刹之叛”,东原回归荒古座治下。
同年秋,北炎向大穹称臣,其地界西到炽火关、东到天狼关,至于天狼关以东则不再属于北炎。在此之后,南屿中金四岛之主李大隆亲赴大穹递交国书,签订“金穹之盟”。
这片大陆再度回到了千年之前的盛况,四海承平、六合朝拜。
大穹特设“水师太府”,专理水师战备之事,这两年战争息止,这片大陆的底力不可小觑,水师的进展可谓神速。
古扬所在的地方,叫做“穹王府”,他便是大穹的“穹王”。
是夜,穹王府的正殿里,古扬和太史瑜,这两个许久未见的人坐在了一起。
古扬一身黑衣,倒是黑得不甚彻底,但与从前相比莫名让太史瑜侧目,难道真是青灰素衣看得多了,这一身黑衣突然让人觉得难以接近。
还有就是,从前洛国、翎国时危机重重,但他从来不把画穹带在身边。现在成了大穹执刀人、终极决策者“穹王”,他反而时时不离画穹,即便此时此刻与故人相会,画穹也牢牢伏在眼前的桌子上。
太史瑜懂得古扬的心思,更知他一直以来所图,若无身归栖霞的执念,断然没有现在的古扬。
水师太府的花费占去兵马开支的一半以上,这等军备对四境无虞的大穹来说俨然不正常,朝堂之上已有微词,只是最终没有形成大动静罢了。
太史瑜面有微忧,“你现在是毕竟身份不同,归去意味着大兴兵戈,大穹难得两年太平,万民正是颂德之时,此时出兵朝堂之上恐怕阻力不小。”
古扬道:“兵是一定要出,今天商量的是如何让这一步更为顺畅。”
太史瑜道:“你现在也是南宫三脉之主,如果走家族之事,以迎回天启南宫为出兵理由,你以为呢?”
古扬微微摇头,“那样事情会变得轻易,此回西渚,所有的舰上都要有人。”
太史瑜沉吟一瞬,随后抬目看向古扬,也正是这时,对上了古扬正迎来的目光。这一瞬间,太史瑜忽然心有明悟,心觉这眼前人已然有了完备的计划,所需更多应是配合。
太史瑜也是心思活络之人,心知古扬如果想强行出兵,这朝野上下也没有人能拦得住。但若强行出兵,这刚刚恢复的龙战大义不免会让人心生猜疑,古扬要的不过是一个不要太动荡人心的借口。
不多时,太史瑜道:“于内而言,费尽周折恐也是事倍功半,达成此举不如借助外力。”见古扬不语,太史瑜又道:“齐虎驻守南疆,如果天下人知道,南疆海患猖獗、西渚窥测浩土,当可能是另一个局面,只是这声势还是要做足才行。”
古扬道:“声势自当做足,将军这里只需夯定南疆的口径,中间莫要生出错乱,矛头便可移转。”
太史瑜点头道:“此事我会亲书齐虎,南疆任何事绝不会有第二人传出。”
太史瑜被拜“大将军”,乃大穹最高军事统帅,如此“妄策”本不该随意出口,这只能说过往的所历比眼前的一切都更厚重。
他看到了古扬的急切,明晰到快要写在脸上,与他从前熟识的古扬大相径庭。那不只是内心的炽烈,还有一种对时间的焦虑,是啊,这眼前人都已年近不惑。他在大雍耕耘、等待了二十年之久,人的一生又有几个二十年,当归去时一头白发,焉能交待的了自己的内心。
况且,眼下江山已平,当无更多思量时,那种心绪会像一直在沸腾的水,一次次冲上盈巅、冲刺着人的意念。纵使再多精谋,又怎能跳脱得了七情六欲。
太史瑜的话带着几分劝说,“我们都知道那一天不再遥远,我愿与你共赴栖霞,莫要忘了,水师最早是我的志向。”
古扬笑了笑,想想那都是快要十年的事了,凭着几句水师战法和几本水战书籍便蛊惑了太史瑜,“旱鸭子,还是走旱路为好。”
“就当你同意了。”太史瑜笑道。
正欲作别时,太史瑜面露思忖之色,犹豫了几分还是开了口,“对这大穹的未来,可否听听你的想法。”
太史瑜知道古扬志不在此,即便有了正统的大义,他也不愿意站在最高处,也正是这样,问题便来了。太史瑜此时发问显得有些唐突,因为他不知道回到西渚的古扬会是怎样的局面,他还会不会回来?
如果他不回来,这个“穹王”慑下的天地又将变成谁人的慑下?
和太史瑜一样,古扬也犹豫了起来,只是最终没有开口。
灯影飘忽,这秋来之风透着粗犷,寒冬将起时、风先不自定。
太史瑜缓缓站起身来,“并非一定要知道什么,只是希望此间也在你的所虑之内,你我都被表面的平静所蛊惑过,若能及早扼住那滋长的乱流,此归栖霞便也心安。”
太史瑜言尽于此,缓步走出了穹王大殿。
古扬怔然看着太史瑜的背影,凝定又凝定的时候,又一个人走了进来。
见他满目墨画、身背轻斧,正是龙覆雨。
“穹王殿下。”
“还是叫我楼主吧。”
龙覆雨微微沉目,“楼主,属下想回血泽,以还兄长尸骨,也想多看看来时旧土。”
古扬微微点着头,“二十年疏忽过,你我初时相见却还历历在目,回去吧,我们都是要回去的人。”
“多谢楼主!”
“这宫殿之内或者大天之外,需要的东西尽可带走,望月楼的众弟兄替我好生打理一下,这些年来谢谢他们。”
龙覆雨面庞搐动,“楼主恕罪,后半程属下不能奉陪了。”
古扬摇头道:“你已陪了全程,不要心有他念,古某若得再归,定到翻云先生墓前一叙旧事。”
龙覆雨拽过身后的竹篓,缓缓将两盆紫瑶堇放在大殿正中。
古扬看着它们,说不出是感怀还是寂寥,莫名地,他又想起风林儿抱着这两盆花笨拙的小样子。
转瞬,大殿空空。
……
第320章 捡起老本行
南屿,北链十六岛的千琉岛。
刀巴龙已经闲到放个屁都要好好闻闻味儿的地步。
南屿冬夏不分明,刀巴龙经常躺在一块大石头上晒着太阳,脸上扣着一个磨盘那么大的斗笠,一睡就是大半天,晚上睡不着便喝点大酒,迷迷糊糊一天又一天。
自从古扬离开战舰,这说话都要三年的时间了,刀巴龙除了闲还憋气,身为堂堂大副,完全没有动舰的权力,只让他觉得没有古扬自己就是个摆设。前两年的时候,他闲得要死还会开着那不受待见的黑鳌舰在海上各处打秋风,管它有没有货,只要遇见船就是一顿猛抢。
后来便觉得愈发没意思了,这南屿不像西渚,此地早就抱好了团,走在海上的不是打渔的就是渡客的,对海盗来说简直是一种侮辱。
此时的他还是躺在烈阳之下,左挠挠右挠挠,指甲一捏啪的一声,还真他娘的生了虱子。
“大副,有你一封信。”
“不认字,念!”刀巴龙翻过身,赌气似得背对着那人。
过了一阵那人却道:“大副,这信上没有字啊!”
“你他妈跟我……”刀巴龙斗笠一飞,一个翻身便揪住那人衣领,这一揪不要紧,满脸的刀疤一会儿舒展一会儿紧巴。就见那揪住衣领的手缓缓平铺下来,一遍遍在那人胸前捋着……
“原、原来是木先生啊,这好久没见,硬没听出声来,你说气不气,我都要气死了!”
木龙士也不知道这话要怎么接,只有一个个白眼,心中不解老七怎就如此信任这个活宝。
“可是大主来信?”
木龙士刚一点头,就听啪啦一声,刀巴龙一把拽过信件,本以为木龙士是开玩笑,这一看立时两眼一抹焦黄,“哎呦我的大主!猜谜好歹面对面啊!”
在刀巴龙眼中,这上面画的就跟喝多了也似的,看了半天,丁点意思也没察觉出来。不过倒也不要紧,刀巴龙啪的一拍大腿,心说大主来信肯定不是让自己抓鱼玩鳖,肯定就是那一票大事了!
但听木龙士接下来的话,刀巴龙都快蹦起来了,“从现在起,你可以动天熙舰了,而且可以为所欲为。”
刀巴龙死死盯着信上的图画,一时间那上面全是字,为所欲为、无法无天、横行霸道,一个个字符满天飞跑好生亲切。
但冷静下来之后,刀疤猛地一抽,“木、木先生,大主不来,你让我为所欲为个什么劲呐,他不在我也不敢回西渚啊!”
“没说让你回西渚啊!”
“啊?啊?”刀巴龙直觉得这心气刚昂了片刻,就被一瓢冷水给浇蔫巴了,“那又为所欲为个什么劲呐?”
“刀疤,不如捡起你的老本行,给北面点颜色看看?”
刀巴龙眼睛本来就被刀疤挤得极小,忽然眯了下来,直透着几分森森然,“嘿嘿!要搞点事情?”
木龙士暗暗咧嘴,“应该就是这个意思,不过最好不要杀人。”
刀巴龙嘿笑道:“海盗嘛,抢的是东西,不给东西才抢命啊!再者说了,既然是老本行,何时还用捡?”
木龙士怔怔而望,看来这家伙真的是给憋坏了,雷厉风行,这天晌午便集了两百艘天熙舰,不由分说就向北面开拔而去。
木龙士站在渡口,远望游走的漆黑战舰,不明为何心里有些忐忑,一会儿觉得二把刀深知此意,一会儿又觉得这家伙草草行事。不过既然老七如此重视此人,想来应不会出什么差错。
刀巴龙一心苦等古扬,对那北面是大雍还是大穹基本无所知晓,即便有人传达与他,他也根本不曾放在心上。
这一路上,刀巴龙思忖良久,古扬与木龙士的关系早已在自己面前一遍遍验证过,此二人当无差池。但此间暗语就让刀巴龙慎重又慎重了,这一定是害怕中途遭遇劫持,而只有危险的境地才会出此招数。
在刀巴龙的意念里,另一事更为重要,等了三年都不松手,大主却在这一刻放开天熙舰,岂不更应了危险之说?这哪里是给点颜色看看的事情,分明是他的大主已经水深火热了啊!
刀巴龙越想越觉事情严峻,行了不到一半忽然滞住了战舰,差遣“大副的大副”赶回千琉岛又调来三百艘天熙舰。在他看来,这是存亡之举,纵然搭上所有的天熙舰,只要能救出大主也在所不惜。
说来这家伙真是个奇葩,五百艘了,后来又觉得不够,就这样调了又调,等到了大穹南疆,直接列出来——
两千舰!
刀巴龙在这立了一天,满心等着对面出来个谈判的人,岂料连个响屁都没有。后来便觉等是救不出来的,火石上膛,两千舰同时狂轰,把这南疆轰得三里之内遍处狼烟。
借着密布浓烟,天熙舰里窜出许多千琉岛的战士,一股脑儿冲上了岸。
这场景对刀巴龙来说颇是熟悉,西渚的岛比南屿多得多,晚上行船打个盹都有可能撞上一个岛。于是在西渚做海盗必备的技能就是“登岛夺食”,而且此时登岸的,多数都是他那帮海盗兄弟,如何以最快的速度抢,这些人都是行家。
刀巴龙内心甚是觉得,木龙士的话没有说全,应是担心自己太多顾忌,但天熙舰又不能开到岸上,救大主肯定就是这个法子了。
一连十几日,刀巴龙不曾受到任何抵御,胆子更大了不说,忽又觉得登错了地方。于是乎,他便开始率着这两千舰在整个大陆的南疆扫荡,说登岸就登岸,说抢劫就抢劫。到后来直让他有些发懵,这怕是来了个死地方吧,怎连打个回合的人都没有?
他却不知,那守在南疆的齐虎快要崩溃了,海盗都是这样的吗?金银珠宝便算了,怎么连石头墙都要搬几块走?这动静可不是一般的大,许多人家地窖里放个坛子都要被踹碎。
这些没有底线的家伙越来越大胆,渐渐都深入了快有百里,一个个就像夜游的穷鬼似的,见到什么都是宝贝。
大穹南疆不断上书,海患难扼请求增兵。可刀巴龙这一折腾,大猷南疆也坐不住了,请求大穹派水师以援。
连大猷都请援,事情立时严重了许多,海寇之猖獗直如平地起惊雷,一时间,南疆风云引来了整个大穹的注目。
……
第321章 海骷髅 上
无论从前的大雍还是现在的大穹,生长在这片土地的人有着一种先天一般的优越感,此地乃是“天封上国”,周边都是文明不硕之地,岂敢如此犯境。
朝堂之上,人心浮动,每日都有探报自南疆抵来,虽然多抢钱财、少伤人命,但边境祸乱已是不争的事实。本是满朝激愤,但临到末了商议出兵之事,殿内又分成了两派,自古武将多主战、文臣好商量,此时也不例外。
这些文臣心思敏锐,此间有些事让他们觉得是这些武将在暗中鼓捣什么,要知道南疆乃有十万守军,怎还让一帮海寇肆意流窜?不过眼下大穹武职权势更盛,这些文臣们不敢直言,便拿出诸如“初时大统,兵戈能息当息”“社稷为重,不宜恣生大动”等等说辞。
南宫九黎难以决断,不过他学会了万能的一招——
遇事不决,便问穹王。
可得来的答复却让满朝武官错愕不已,穹王竟也支持文臣意见,看上去他比文臣们还要看低那些海寇,把大猷的援助都一并推给了南疆军队。
官三曲、裴紫迎等人还要进言,却被太史瑜暗暗止住了,这位大将军略一思量便大概明白了穹王的用意,简单来说,他要的不是出兵,而是动舰。
南疆的动静,还是差了一些。
又是十几日过去,脑子要比一般人慢上几十天的刀巴龙终于明白了一些事情,因为那大主若是水深火热,作为他的大副焉能不受到抵抗?可这都快一个月了任他扫荡,而且这地方好货奇缺,连他这个海盗头子都意兴阑珊了。
不得不说,这段时日冲得太猛,离海岸有点太远了,而且许久未见海斥候,让他心里有些不安。刀巴龙当下决定,再抢半个晚上就把兄弟们收拢收拢回到船上。
夜近子时,泛着金光的海盗旗举了起来,刀巴龙的老部众很快便聚到一处。当然,这最后一票还是让刀巴龙失望了,有些老伙计还实诚得抱着带着花纹的石头木头,直让刀巴龙有些光火,抢石头抢木头的海盗,出门都不好意思跟同行打招呼。
“走走走!赶紧走!”
刀巴龙背着手,迈着超大的八字,一副气吁吁的样子。
身后的老部众们也不知怎么就惹了他,不敢多言一句跟在后面。
可就这么好端端走着,忽然看到刀巴龙一个狗啃屎的姿势,啪的一声栽到了泥里……
“谁!谁绊老子!”
但见月色之下,老伙计们一个个离他还有好几丈呢,刀巴龙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双手狠得一顿地,立时又发出一阵惨叫。
身后之人一个个看得发懵,心说这是在表演什么节目吗?
可这一抬手,刀巴龙的眼睛立时瞪得滚圆,他捂住了一个硬邦邦还带着刺的东西,奋力拽起一看,下巴就跟脱臼了似的,脑中只有三个字——
我在哪?
这拽在手里的东西,他非但不陌生,熟悉得就跟陆地上的人看见鸡鸭鹅一般,但怪就怪在,它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这东西名叫海骷髅,是大海中一种臭名昭著的动物,尤其喜欢袭击船底,成千上万集结在一起,船只一旦被袭,多数都是船破人亡的结局。
如幽灵一般游在水中,全身是骨没有皮肉,“骷髅”之名便是这般得来,它长得有些像刺猬,但针刺更粗更长。海骷髅之所以能击破船底,靠的是同类不断的牺牲,一旦开始攻击,数万只海骷髅会在船底形成一个大钻,下面的托着上面,以不断消耗的针刺消磨着船底。
针刺一旦被磨平,海骷髅就会死去,后面的接踵而上,一直到磨穿为止,足见这也是一种很是残忍凶戾的存在
大岛的强舰都有海骷髅的防御之法,但对海盗来说只能靠听动静。所以刀巴龙对海骷髅极为敏感,无论是来南屿的路上还是在南屿的这几年,这件事他没少留意,也打听过很多次,最终的结果倒颇是让人安心。
因为他发现海骷髅是西渚之物,南屿的人根本没有听说过这种东西。
可眼下,这又是什么意思?
“快快快走!”刀巴龙内心大惊,恰巧这些时日未见海斥候,千巧万巧的真不至于——
西渚打来了吧!
那岸边还靠着两千舰,真要是给海骷髅吞噬了,就别做什么大副了,可以直接切腹了。
跑到南岸已到三更,好在船舰并无异常,还没照面,刀巴龙便大喝连连,“木先生!木先生!”
“发生什么事了?”
“快、快让人下海!穿、穿上红衣!”
“到底怎么了?穿哪门子红衣!”
“木先生,不得了了啊!海骷髅来了!”
“海骷髅?!”听到这三字,木龙士也有些慌神,他也久居南屿,所惊与刀巴龙一模一样。
但见刀巴龙神态,木龙士不敢轻慢,心想哪里去搞那么多红衣,还不如用栖霞的办法。不由分说,木龙士将天熙舰聚到一处、相靠而列,随即便火石狂击,在周围半里之地打出一个火圈。
火是阻御海骷髅最有效的办法,尤其火石之中夹杂着火油,此物漂浮在海面上能产生持续性的影响。这般一直折腾到天亮,船底无碍,方才让人放下几分心来。
刀巴龙长吁一口气,近乎瘫了一般坐在甲板上,“他奶奶的!吓死老子了!”
木龙士寻思半天,忽然一脸狐疑走了过来,“刀疤,你不会是做了个什么梦吧?”
刀巴龙气得立刻就要站起来,怎奈屁股太沉,撅了两下还是嘭的砸在了地上,“木先生,我发誓,真的看见了海骷髅!”
木龙士眯了眯眼,“海骷髅只要出现便是万千结队,我反而希望你是做了个梦。”
刀巴龙举着手掌,“我也希望如此啊!但是你看看我这手,是不是拍在海骷髅上的手!”
木龙士瞅了瞅,“我见过船被海骷髅凿破,至于伤了人嘛……还是头一回。”
刀巴龙咧了咧嘴,随后看向清晨海面,倒是真的毫无异象,但他知道自己绝不是做了个梦。
海骷髅来了,西渚的东西一定渗透了进来。
果不其然,平波的海面没能持续太久,就在东天的第一束光铺来的时候,刀巴龙和木龙士,看到了永生难忘的景象。
那太过不真实,即便是做梦,也不会如此大胆。
……
第322章 海骷髅 下
海阔凭鱼跃,只不过此时跃的不是鱼,而是无法计数的海骷髅。
放眼西望,恍若黑龙捣海,那黑龙便是由海骷髅组成,细密得好似大陆上的蝗灾蚁灾。
然而这还不是最惊人的,最惊人的是那黑龙之上,赫然立着一个人!
无数的海骷髅像他的船舰、他的步辇,以迅捷无比的速度将他撑持在最高处,看上去颇为稳当,最多只是起伏而绝无摇曳。
刀巴龙和木龙士焉能不惊,这明显是一个可以控制海骷髅的可怕存在,而且这等规模的海骷髅,会让任何一个舰队绝望。
不多时,海骷髅已来到近前,稳立其上之人,明明是一个男子,却穿着一件水泻一般的蓝色长裙,在背后足足拖出十几丈。
男子双臂抱怀,看上去异常坦定,他的额头正中,镶着蓝色一朵三叶海草,一头长发翻飞而后。
这男子给人一种超然绝尘的感觉,他的扮相一眼看去便是大海的信徒,整个人空灵清冽,总是觉得与海骷髅毫不搭调。
刀巴龙和木龙士都有多年的海岛经历,深知这茫茫大海在很多时候比陆地神秘得多,大海是流动的、漂浮的、无边无际的,所以有关这里的传说更多,因为未知的海域太多。退一步讲,即便是一些欺世盗名之辈,在大海中也能享誉更久。
但这个人,怎么看也不像是后者,那种纯净之气举世不曾见过,但他偏偏又驭着无数海骷髅,正正邪邪一言难概,让人有些意乱神迷。
“请把你们的岛主唤来。”男子发出空谷一般的声音,仿佛能贴着海面传出百里。
“岛、岛主?”刀巴龙和木龙士面面相觑,内心奇也怪哉,难不成这人还把整个大穹当成了一个岛?
半晌之后,刀巴龙脖颈一昂对着男子,“我就是岛主!有话直说!”
蓝衣男子对着这刀疤脸看了好大一阵,“西岛一统、南岛无隙,希望岛主莫动兵戈,还大海亿万生灵以安泰,诸岛息兵、莫要滋事。”
木龙士连连点头,岂料身边的刀巴龙颇有忿念,几乎有些难以控制,“你算老几?凭什么这么说话!”
多年海盗经历,所赖都是大岛看不上的破船,可偏偏这些海骷髅谁家穷抢谁家,刀巴龙不知道受了它们多少苦,对这种东西已然恨到了极点。更重要的是,这蓝衣小白脸一副为世界和平奔走的模样,却他娘的踩着臭名昭著的海骷髅,世上怎有如此虚伪之人!
蓝衣男子并不恼怒,缓声道:“你应该不是岛主吧?我给你们时间,让你们岛主现身说话。”
“你能支配海骷髅,可见内心何等邪恶!再说瞎了你的狗眼,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难不成看见海岸就叫岛啊!”
纵然脾气再好的人,听见这等针刺之语恐也不能忍耐,轰隆之响不断传来,无尽的海骷髅直接伸向了天熙舰。
木龙士慌忙摆手,“高人息怒!高人息怒啊!我等只是奉命行事,动不动兵戈说了不算啊!”
“所以让你们岛主出来说话,不然你们这些所谓的尖船利舰,便不要怪我不客气了。”蓝衣男子语气锵定,俨然有了情绪。
岂料这时刀巴龙又接过话来,忽然就是这个时候,他的心思突然转了几分,因为随着事情的发展,他发现这眼前人与自己所思越来越对不上,“船是死的、人是活的,你今天毁三百舰,明日便有六百舰,你想生灵安泰,船说了可不算。”
木龙士快被刀巴龙气死了,如何保住天熙舰,这家伙毫不放在心上,还“费尽心思”激怒对方,真是个奇葩中的奇葩。
蓝衣男子重重看向刀巴龙,“你不是岛主竟然如此有恃无恐,你们这座岛让人不寒而栗啊!”
“别说寒不寒栗不栗的,有种你就直接上去找我家岛主说话,不然你就痛快点,该凿就凿、该打就打!”
蓝衣男子闻言直接笑了出来,“你还真是好大的自信,我倒想看看你这油盐不进的岛哪来的这等底气!”
瞬息之后,更为可怕的景象便出现了,蓝衣男子荡起全部的海骷髅,如虫潮一般登临海岸,如一道飓风扫向南疆!
“刀疤,你这是在干什么啊!”
刀巴龙沉思良久方才缓缓抬起头来,“木先生,你说这个人为什么能动用这么多的海骷髅啊?”
木龙士大拍脑门,“是我在问你!”
但这喝声一出,木龙士转瞬又沉定了几分,是啊,这该是一个什么样的人物才能聚齐如此多的海骷髅?虽然都曾不少见过海骷髅,但今日这等阵仗根本是想都不敢想。
旋即,刀巴龙又说出一些颇不像他的话,“这个人把大穹视为一座大岛,可见他对这里并不了解,而他一副安泰四海的模样,所携的却是海骷髅,这事情未免太过诡异了。”
“你想说什么?”木龙士急道。
“我总觉得,这家伙是上了什么当。”
木龙士哂笑一声,“你想得也太多了,看看刚刚那气势,这家伙简直就是海灵之子的模样,你告诉我这样的人也能上当?”
刀巴龙挠了挠头,木龙士说的也有道理,这个人的气质堪称大海之内独一档,如此姿态岂有他看不透的事,这便更让刀巴龙满心泥淖了。
“这下好了,你把灾难性的海骷髅引上了岸,我是没有办法替你说话了。”
岂料刀巴龙突然微目仔细端详起来木龙士。
“干嘛这么看我。”
“木先生,你瞒了我不少事吧。”
木龙士微有错愕,目凝海面不看刀巴龙,这个时而神经兮兮的海盗头子,脑子与常人不同,不觉之时一切都像搅浆糊,明白之后却堪比午夜灯,映得有些不真实。
木龙士正不知该如何回答的时候,忽听啪的一声脆响,刀巴龙手掌一合,满目惊恐之色。
“又怎么了?”
“木先生,你也是西渚之人,如果刚刚那波海骷髅集结一处,可有能挡的船舰?”
木龙士定了一定,“以刚刚那波的力量,恐怕都不用凿船底,直接能把一支舰队吞解掉。”
“那便是了!”刀巴龙颇是激动起来,“这如果是西渚全部的海骷髅,意味着这股对西渚威胁极大的力量来到了南屿!”
“什、什么意思?”
“这蓝衣人做了刀,是有人故意把海骷髅引到这里,以成就西渚的大事!”
“那这个人,到底是谁?!”
……
第323章 和平之子
一说到西渚的大事,刀巴龙的心里咯噔一声,这些时日在陆地上费了太多心思,对一直紧盯的红鲫链松懈了下来,立时觉得背脊发寒。
刀巴龙乃是雷厉风行之辈,不安刚一出现便动起了他的黑鳌舰,曾经海盗船的主力都变成了“斥候舰”,午时未到便全部遣出,散到西边的大海上。
与此同时,刀巴龙将所有的天熙舰开回千琉岛,兵飞书中金四岛全力防备西渚之患。刀巴龙的这一系列操作,木龙士全程沉默,虽说这家伙只是个海盗头子,但毕竟久浸海事,嗅觉要比一般人灵敏得多。
从这几日刀巴龙的神情来看,事情俨然颇为严峻,似有一场真正的风暴在酝酿着,远比海骷髅要可怕。
另一边,蓝衣男子驭着无尽的海骷髅,自南向北一路插向大穹腹地。从前齐虎深知太史瑜的意思,放任海盗制造动静,但眼下他真想防御的时候,却有心无力了。
不知道那黑黢黢的是什么鬼东西,就像潮水一样席卷过来,城墙根本不能将其阻止,所过之处就像暂时穿了一会儿黑袍子,片刻之后又恢复原样。战马无一不惊,挣断了缰绳四散奔去。
这个时候,大穹的朝堂陷入了真正的慌乱,文臣们思量的南疆伎俩也瞬时消散一空,这条未知的黑龙让人颇是不安。此时看来,并非守土就能安邦。
不过这诡异的东西只是闷头北上,一路之上从不伤人,甚至还会提前躲避。如此行了两日,本是双臂抱怀一副尽皆在握之态的蓝衣男子,渐渐狐疑了起来。
并无其他缘由,只是因为这岛实在是太大了。
以他的速度,即便是西渚最大的岛,现在也该串透了。可这里不一样,东西南北都看不到丁点海面,一个千里又一个千里,周边景象竟然没什么变化!
难不成,这里是一片大陆?
蓝衣男子停了下来,发现自己好像走错了地方,因为他出发时,对方明明白白告诉他,那里共有十六座岛,就是这十六岛大兴兵戈不止、涂炭海洋之心不死。
这下可好,十六岛没找着,怎还撞上了一片大陆?
大陆不可怕,可怕的是大陆的封闭,它不像岛屿,只要有颗铁头总能冲到另一片海岸,在大陆上即便磨破了铁头最终还是要撞在铁壁上。
而且,蓝衣男子只听说过大陆,根本没有去过任何一片大陆,立时有些不安。但转瞬之间他又想起这片大陆那个南疆的刀疤脸,列着那么多战舰在海岸,不是滋生事端还能是什么,任何对大海有威胁的存在他都不会放过。
这日黄昏,蓝衣男子冲到了一座大城前。
正当他像从前那般肆无忌惮冲驰的时候,此城周边突然燃起熊熊的火墙,火墙高达十几丈,如一个天地火桶将海骷髅困在中间。
海骷髅极为怕火,不需一炷香的时间便静默下来,蓝衣男子立时不再有从前的气势,目露厉色看向城楼之上。
此时站在古扬身边的是裴紫迎,根据连日来的查探,直让裴紫迎觉得这眼前人恐怕是个傻子。他在毫无补给的情况下长驱直入,想快就快、想慢便慢,怡然洒然、不知危难,简直把偌大的大穹当成了自家的后花园。
对古扬来说,这个人有着更多让他想不通的地方,驱着海骷髅一往无前,所经之地不伤分毫,仿佛一个拿着凶器的人时刻证明着自己是个好人。而且他似乎以为所有人都不知道海骷髅的弱点,将脚下视若磐石。
不过不管怎么说,他都不像是敌人,因为敌人不会这么傻。
古扬骑着一匹云骁马,出了城门缓缓来到蓝衣男子面前。
“你可是来错了地方?”
蓝衣男子正欲激辞,听闻此言立时心有塌落,但见此处旌旗细密如苇、烈火滔烈长天,心气也已输了一截,“你是何人?说话可是算数?”
“在下古扬,说话算数。”
“我到此地,只想请你息止海战,大海无尽生灵,不容你等非为!”
“你又是谁?驭着海骷髅与我说生灵之事?”
蓝衣男子闻言忽然激动了起来,“海骷髅缘何不是生灵?!它们只袭战舰,从不动民船,凭何就要人人唾弃!那些挥石汪洋、燃火江天的人就真的比海骷髅高尚?海骷髅、海骷髅,口口声声骷髅唤之,它们叫奂胆,还不是你们这些人恶意之为!”
古扬闻言忽然沉下双目,“你到底是何人?”
蓝衣男子昂然道:“不是你想的大岛,我是孤岛之人,今时可唤海骷髅,明日便可唤巨豚鱼,你们这些总想把战火引向大海的人,劝你们立刻收手!”
古扬明白了,这是个大海的“和平之子”,有着超然的海洋灵性,而且他的心思意念也像湛蓝之海一样单纯明媚。
“可你有没有想过,你把所有的海骷髅引向这里,此后大海行舰岂不是更加安妥?”
蓝衣男子先是一凝,随后冷笑出来,“也就你们这样的人,才会如此心念歹毒。”
“是啊,你也说我们,不知还有谁?”
蓝衣男子不由眯眼,“西岛已然一统,就是你们这方天地作怪,任何鬼怪在渊的人都休想得逞!”
“西岛虽然一统,可你如何知道,他们一统之后的首要之事不是来图南岛呢?”
“你休得胡言!”蓝衣男子陡然喝声,一瞬之间全身颇有不定,他的内心总往善思,不由一时有些错乱,浑然觉得思绪有些跟不上了。
“所以,你还是仔细想想,究竟是不是来错了地方?”
蓝衣男子一滞的时候,周边轰然大作,火光再攀三丈、再厚三尺,悍烈的火光无孔不入,将这片天地映得通红。
伏地的海骷髅已无以为助,也在这时,火光之内强手迭出,一个按住一个肩,将这蓝衣男子拔地揪起,不由分说带到了城内。
蓝衣男子心说事情大坏,但那肩膀的手掌像钳子一样嵌着,根本没有逃脱之机。
走错不要紧,关键是此时让他觉得,走进了虎穴狼窝。
……
第324章 西渚来袭
天明之时,红鲫链。
很多的黑鳌舰都看到了一支舰队穿过了红鲫链,每一舰都很小,小到只有三丈余长,比一般的渔船还要小。
但就是这支极小的舰队,爆发出可怕的战力,它们有些无与伦比的速度,监测到的黑鳌舰根本没有机会脱身,只是几个刹那的工夫就被击落到海底。剩下的黑鳌舰亡命奔逃,但这支舰队的数量是从未见过的可怕,直觉上,它们有上万舰!
海斥候迟迟不来探报,刀巴龙的不安已经到了极点,与木龙士一同将所有的天熙舰带离千琉岛,全部赶往中金四岛。
与此同时,刀巴龙请求中四岛出海蝠舰,以此结成天熙舰、金橹舰与海蝠舰的防御阵型。千琉岛已经完全被舍弃,被刀巴龙视为居中的一个缓冲之地。
起初人们尚以为刀巴龙神经太紧,但就在这日黄昏,大海之上,密密麻麻好似蚂蚁一般的战舰涌现而出,没有一艘黑鳌舰逃脱了这魔爪。
这支强大的舰队不费吹灰之力便占领了北链十六岛,中金四岛日夜枕戈以待,诡异的是,这支神速舰队居然在千琉岛按兵不动,似乎是在等待着什么。
刀巴龙和李家兄弟也不敢强攻,不得不说,此间声势过于骇人,况且刀巴龙还在等着他的大主,他很清楚现在做好防御比什么都重要,本钱有多重要,刀巴龙最是知道。
可惜刀巴龙等来的并不是他的大主,而是又一支西渚大军,若说不安,没有能超过这一刻。从前的细密的小舰,而此时是横烈的巨舰,停靠在千琉岛,像异域的庞然大物在此捕食猎物。
这些巨舰,通体都是腥烈的血红,像海神化了浓妆,以荡烈无极的气势昂立汪洋之上。
恶魔一样的阴影笼罩在中四岛,他们终于见识了西渚的力量,更何况李家兄弟对西渚战舰有着先天的恐惧,一时间连素来冷静的李大隆都慌了神。那腥烈的战舰,仿佛是死神的刀口,神秘而血腥,一击万腔血、一镰割千颅。
此间越想越是可怕,上万的神速之舰作为先头部队,这后来之师该是何等的恐怖。
“大哥,西渚之强从未改变,但我中四岛也非往日可语,万不可未战先怯啊!”李三隆连连劝说。
“是啊大哥,我们有海蝠舰,更有三十万可战之兵,来到我南屿海域,缘何就不能一战!”
李大隆一语不发,咬了咬腮看着二人,双目辗转似有他念。
“大岛主可是想起了什么旧事?”正在这时,刀巴龙忽然开了口。
他这一语道出,老二老三立时凝定在地,“不、不会吧?”
李大隆看向刀巴龙,“刀大副是久历西渚的人,不知对此间力量是何看法?”
刀巴龙直言道:“如此战力绝不是一岛可为,只能说西渚一统已是事实,这应是多岛相叠的力量,但所出只能是一人。”
“那就是说,老四傍上大山了啊!”
李二隆李三隆尽皆沉目,回想当年旧事依然让人唏嘘,但这仍然守在中四岛的三兄弟并无愧疚,纵然风云万千变,也是源于老四的内心错乱。上一次便差一点被他穷兵困岛、无以升天,这再来的时候反而给人多了几分坦然,无论如何于心可安了。
翌日晨起,强舰狂出千琉岛,前方小舰开路,后方巨舰巍然,晃晃荡荡驶向中金四岛。
就在那主舰之上,一红衣一黑衣,两个人昂然对着苍茫大海。
“你应知道本无此举,本王只是念及你的夙愿,吞了这中四岛,关键是要看怎样对付那大雍。”
“塔王殿下深恩,在下无以报之,已有海骷髅铺路,您的大雍之计绝然无恙。”
“最好如此。”
这塔王的装束颇是奇怪,一身红衣层层叠叠,丝毫不见大海之利落,反倒如旖旎霞光,萦萦袅袅不知始终。他的脸颊涂着红色的细杠,头上插着三尺长的红翎,若是出现在大穹不免让人以为这是个野人,与世人眼中雍容坦定的“王”总是有些不搭。
“四岛主,你我都无归去之路,若不能在这南屿站稳脚跟,恐要落得一个先死一个后亡的下场,还请周知才是。”
李四隆面庞一搐,转瞬又是满目陪笑,“殿下放心,大雍之力我心中有数,那里连年战乱,此为塔王所求绝不是一处落脚,而是半壁山河啊!”
那塔王轻轻一笑,脸颊红杠挤到了一处,“走吧,先平了你这夙愿再说。”
“多谢殿下!”
……
蓝衣男子被扔进了一个封闭的空间中,内心思忖不断,这个时候方才觉得犯了傻。这样浩大的土地,不知掩藏着多少力量,自己在海岛上的那一套,对这里似乎就是挠痒痒一般。
可是,自从他走出孤岛,从未受过如此的不尊重。对他来说,作为一个读懂万千生灵的人,此间简直就是一种亵渎。
要知道,自己可是为西岛一统出了大力之人,天底下没有一个岛主敢对自己说个不字,万千生灵都在自己麾下,焉能落得如此天地?
当当当当!蓝衣男子敲着黑暗墙壁,“把你们那个古扬叫来!我有话说!”
敲了少半个时辰,眼前终于现出一缕光。
“如果你们认为这是侵犯,那也只是我海答岸一人的侵犯,把我的海骷髅放回大海!”
“你既如此与之通灵,何不自己去放?不过你走之前,我有几个问题想问你。”
“说。”半晌之后,海答岸冷冰冰开了口。
“你驭着海骷髅来这里的时候,可是有人对你承诺了什么?”
“不算是承诺,但他们一个个都是心向和平之人,远不是你等这般凶厉。”
“一个个?”古扬皱起眉头,“你见了多少人啊?”
海答岸也皱起眉头,“红的蓝的绿的,可是见了不少,矛头都指向你们南岛,这里是最不消停的地方。”
“那你本来是要去何处?”
“本来是要去十六岛,可我对这里毫不熟悉又没有指引,后来看到战舰我就奔过来了。”
古扬忽然一定,“你现在还不能走,不管红的蓝的绿的,你先和我捋清楚了。”
“骗子!可恶!”
……
第325章 栖霞不复
“西海帝国的大侯亲自到了我的雨孤岛,他的承诺盖着帝国的玺印,只要我率海骷髅踏平你们这凶厉的南岛,便下禁捕令,还大海以和平,不再滥杀。我在出征后,又有灵元岛的岛主向我保证,我为先锋、他们殿后,无论东岛南岛,此举一劳永逸。”
古扬看着海答岸,心说这眼前青年的思维恐怕连一些小孩子都比不上,他不但天真单纯得可怕,也根本不知道自己的实力和位置。
这个灵元岛,古扬曾经听说过,它在东塔三岛的东边,属于外围岛屿,方圆也就是百里左右的样子,这种岛屿在那时根本就是一些边边角角的存在,但今时听来却又有些不同,因为古扬还听到了一个全新的名字——
西海帝国。
“什么是西海帝国?”
“都和你说过了,西岛已经大统,千百岛屿共建的就是西海帝国啊!”
“涵盖东塔三岛、西环四岛?”
“这不是废话吗!”
“那你可知栖霞岛?”
不明为何,听到“栖霞岛”三个字,海答岸忽然一脸嫌弃的样子,咧了咧嘴甚至耻于回答。
“嗯?”古扬眯了眯眼,内心不由有些忐忑。
“栖霞岛,多好的名字,你可是倾慕那栖霞八景、唱晚六歌?要去观光?”
“我在问你栖霞岛怎么了?”
海答岸见古扬神情,立时抛去七七八八的怪想法,肃然道:“西岛一统,奇珍岛作为东塔之首与西环之首的凌烟岛抗衡,最终谁主沉浮也是看此二岛,可你猜怎么着?”
海答岸竟还想着让古扬接话,怎奈此间气氛突然有些冷寂,“那栖霞岛竟然背叛了东塔,堂堂东塔大岛居然做了西环的内应,东塔万民人皆不齿。你可能不知道,西海各岛视背叛为最无操守之事,足以青史唾之!”
古扬双目炯烈,“奇珍岛?何时也敢称东塔之首?”
如果没有生出如此之大的变数,古扬早已踏平了奇珍岛,黑太岁就是为攻奇珍岛而打造,那时万事俱备……
古扬短暂的回思很快被海答岸扰乱,“这还不算完,你猜后来又发生了什么无耻之事?”
古扬一抬头,海答岸登时一缩,见他忽然又一拍掌开始说起来那“精彩之处”,“因为栖霞岛的背叛,西环吞了东塔,东塔的奇珍、栖霞、释云三岛都纳入了西海帝国。可是没多久,天生反骨的栖霞岛居然又叛了帝国!你是不知道当时有多轰动,莫说其他海岛,就连栖霞岛自己的子民都烧起来那古字……”
话到这里,海答岸突然卡住了,立时间喉咙就像冒了烟还塞了棉,咳也咳不出、咽也咽不下,笑也不是、哭也不是。
“不、不是故意的。”
“后来呢。”
“后来,叛、叛乱没能成功,据、据说,栖霞岛那些活下来有头有脸的人都改了姓氏,流落到各岛。”
锵!一声骇响,黑枪震地,吓得海答岸抱头惊叫。
“你最好不要骗我。”
“古、古扬,我海答岸对大海生灵起誓,此间没有一分是杜撰!”
海答岸看着古扬,内心惊骇不已,这个人手背青筋暴起,仿佛要把那黑枪握断,双腮硬如铁块,让人不敢再发一语。
“栖霞岛,还发生了什么。”
海答岸忙道:“太细致的事情我便不清楚了,那里已经成了禁地,西海帝国派了大量的兵力在那里扫荡了好几年。一派祥和的西海帝国,只有栖霞岛不在其中,那里时常还是会有战乱。”
屋内静谧,窗户似是没有关严实,那缝隙中发出吱吱吱吱的异响,透着几分哀怨和悲思。这如同凝定了的时空,让海答岸分外不适,只觉得每一个瞬间都要有强大的底气支撑着,不然就要乱了心、破了相。
说来奇诡,一切都没变,自己却被这眼前人的情绪所深深影响,他虽内心敏感,但也只对大海敏感,怎还被一个人影响至斯。
随后他看到古扬在他面前搓起手指来,他从小指搓到食指、再从食指搓了回来,如此往复看得快要把人催眠。而古扬却已完完全全沉溺其中,任何的表情动作都难以将他惊醒。
如此如此,许久之后,海答岸内心一松,这个人终于会说话了。
“你既然相信那大侯和岛主的承诺,可会相信我的承诺?”
海答岸立时一滞,沉吟半晌道:“我是很想信你,但……”
海答岸做梦也想不到,就因为这一个“但”字,本来趋好的处境立时急转而下,更是遭遇了从未有过的无礼待遇。
一只大手霍然按住了他的肩膀,力量像大鱼挺动、坚定似大蟹合钳,海答岸像个失去意识的半死之人,被古扬提着走了出去,“喂喂喂!你干什么!听我说完啊!”
古扬完全听不到他的话一般,提着海答岸一路走出了城门。
面对无数海骷髅,海答岸挣扎又挣扎,可就这挣扎的工夫,不知何时外在的蓝衣被剥了去。
接下来,海答岸便看到了让他永生难忘的一幕。
古扬用他那黑枪挑起来自己的蓝衣,向上一个拔挺,黑蒙蒙的海骷髅突然便动荡起来,它们顺着古扬的指引,一路向南奔去。
海答岸搓了好几遍眼球,景象毫无变化,啪啪拍了拍脑袋,拍得手疼头皮疼,睁眼再看仍是那副模样!
怎么可能!
“玉螺藻染衣,再用海光粉散息,从而驾驭海骷髅为你所用,当真粗劣。”
“你放屁!你放屁!”海答岸挣脱不开,只有连声尖叫,“我雨孤岛是海灵之圣!万物归心!”
“那你为什么动玉螺藻?”
海答岸的喉咙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那是以防万一!”
“可你还是没有防住不是?”
到了这一瞬,海答岸才是真正的惊悚,识出玉螺藻和海光粉已足够让人震惊,可更重要的是,为什么他知晓谎言,更能只靠此二物便驾驭海骷髅?只能说,他通彻着谎言之后的所有遮掩。
这般看来,他们更像是同一类人。
难怪,自己会那般掉进他的情绪不能自拔。
也正是在这一路上,狂暴的景象让海答岸终于明白——
大陆才是这世上的雄主!
……
第326章 大陆的强武
先有海患污壤,扰得南疆荡乱难扼,后有海兽席卷,逼至大穹腹地,更为猖獗的是,除了大猷求援,南屿也在求援。
北链十六岛失守,中金四岛告急,而且大穹的舰队也已身陷囹圄。更过分的是,那看似掌御西渚的舰队向大穹发来战书,欲于南海一决雌雄。
此时的大穹朝堂,无论文武,终于达成了一致。
四海不平、天下不定,“天封上国”的自尊自豪也在此刻爆发出来,随着一道“穹王令”的发出,这片疆土浩瀚的大陆,真正动了起来!
三部兵马同抵南疆,官三曲部、南宫龙城部和裴紫迎部,总计两百万军队,三部驻地不在一处,一道军令下来,轰然平铺南下。海答岸这才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潮水!
这是海岛无法演绎的气势,即便学得来它的形,也远远够不到它的神,因为海岛先天便没有这样的博壮。也许可以灌输给一个人、十个人一种心志,但没法让几十万人、几百万人携着同样的暴绽。让人惊叹的是,此间之势根本不用灌输,那仿佛是一种每个人先天都具备的意志,大陆的战争本身就是这种模样。
对于久居方圆百里的人来说,没有一个人能想象到万里的征伐、百万的绞杀,这不只是格局。
与此同时,水师太府全开南疆工坊,此间所出并非天熙舰,而是一列列狂然的海蝠舰!李家兄弟见到此幕恐怕会惊掉下巴,本以为是自己压箱底的东西,原来早已成了人家的利器。
人列甲、马入舱,像机关一样只要扣动,便会各归其位。
海答岸自问见过无数的壮观场面,此时此刻还是被震到了,肩头终于松了下来,“说、说你的承诺!”
“忘记了。”
“你!”
“海骷髅还给你,接下来你可以做任何决定。”
言罢,随着最后一片海骷髅的消去,古扬缓缓落在主舰之上。
海答岸惊诧满腹,他觉得自己全无头绪,但这一路上内心总是存在的那个声音又让他掰之不断。
场面忽然有些尴尬,古扬落定后不久,海答岸也落了下来,不偏不倚恰恰就站在了古扬的身边。古扬不看他,他也不看古扬,迎风对着海面,长发飘飘在后,俩人杵在这里,就跟要比谁的头发更长似的。
海答岸觉得古扬在和他置气,所以不愿先开口,内心博弈良久,终于按捺不住,“我忽然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
这家伙似乎颇为喜欢别人接下文,岂料古扬根本不理他。
海答岸咧了咧嘴,“你们南岛既然被称作凶厉的一方,为何从来不攻西岛呢?”海答岸说完一拍大腿,浑然觉得这是天才一般的领悟。
本以为此言一定会引起古扬的兴趣,也好让自己顺着这个路子畅言下去,可就在这时,海上星光点点,几叶柳舟缓缓行来。
隔着茫茫大海,都能嗅到那股烟草味,暗器反而不被人记得了。
时长风仰目看向主舰上的古扬,欲言又止、欲言又止,最终脱口而出的只是“老七”二字。
古扬看着时长风,“这次莫有疑窦,我们真的要回去了。”
时长风这个五十多岁的人突然热泪盈眶,烟枪锵地,跪了下来,“老七,对不起。”
夜雨洒江天,疑入故人怀,涟漪四处起,几处几归来。
古扬侧过面庞,心绪一时咀嚼,从前纵有沟壑,无碍今时坦途。
“老七,此时南屿,力量都已聚到中四岛,微舰巨舰接踵而至,西渚之力已经袭来!”
古扬却道:“我相信刀疤能料理好中四岛的事,大敌当前,不可轻进。”
“大敌?”最先惊出来的却是海答岸,“古扬,此来南岛之人我都打过交道,除却灵元岛,绝然不会有人打南岛的主意,你便不要疑神疑鬼了。”
“带着你的海骷髅,赶紧走吧。”
海答岸只觉得一瓢冷水浇在头上,这古扬连解释似乎都懒得多说一句,“好,我走!”
海答岸重新披上蓝衣,甩在身后数丈旖旎,看也不看古扬,一头扎进汪洋之内,与此同时,遍布的海骷髅消散一空。
“老七,我以为此间要义应在北链,北链南北可连,又可纵观南屿,大穹不怕挥兵北上,何不囤舰千琉岛?”
古扬却道:“既然大穹不怕北上,我们又何必据守千琉岛陷入鏖战?”
时长风思忖一瞬,随即霍然抬头,此时方才觉得古扬那句归去大有真意。
但这个时候的中四岛,日子当真是难过得紧。
刀巴龙最终没能等来他的大主,但好在他的储备极度丰富,海蝠舰、天熙舰和金橹舰足以让他忘记曾经的黑鳌舰。
面对西渚微舰巨舰联合的攻击,刀巴龙处乱不惊,他的第一宗旨便是将海蝠舰永远立在正中,只要海蝠舰不毁,阵地便便不会失。金橹舰游弋在最外围,不管微舰巨舰,能挡几何便算几何,一旦对方渗透进来,便是天熙舰的纵横之地,天熙舰火石储备横烈,这一波足以大肆击毁敌舰。
而即便对方闯过了天熙舰的火力,等待它们的便是横冲直撞无坚不摧的海蝠舰。
这是典型的“剥葱战法”,越到中心越是劲烈,那红衣塔王和李四隆满目惊怪。之于红衣塔王来说,南屿这等一直在西渚都根本不够看的战力,焉能有此演绎?李四隆则更为惊诧,他这个土生土长的中四岛之人,离去短短几年,再归来时竟然充斥着巨大的陌生之感。
何时起,这里变得如此狂暴?从前金橹舰是将,今时都成了兵?
如此战了三日,那红衣塔王终于耐之不住了,此举本就不是他的构想,只为李四隆的一丝牵念。现今看来,这牵念实是芒乱复杂得紧,长此以往被拖到深渊也未可知。
而且这中四岛放在西渚也算的上大岛,即便攻下来,后续之事岂能短期夯定。心念急转,这红衣塔王立时变得更加渴求在意的大雍一隅,只有到了那里才有一分心安。
不过想到这里,事情又再度无法绕开这个李四隆,因为这位塔王一如很多的西渚人,对大雍一无所知。
……
第327章 归往栖霞
主舰之上,萧笙竹、步彩楼、木龙士、水汀兰、时长风尽皆在列,他们出现在一起,本身就说明了一切。
无论前路何等大敌,不管前路几度沉浮。
从这一刻起,他们都是真正踏上了归去之路。
来时十八岁,此历二十载。
不只是古扬,每个人都变了模样。
从前总慕一晌贪欢,今时却总午夜梦渊,从前白马逐西风,今时黑衣遮青山。二十年烟雨深沉、无量狼烟,人心炽烈与上天垂怜,终有此时故人归故土。
当这一刻到来,很长的一段时间,他们都倍觉不真实。如同守望枯花二十年,每日朝思暮想盼它绽开,当有一刻木华满枝头、娇妍入目来,不免会多几分咀嚼与徘徊。
此间二十年,改了多少容颜,鬓飞白发的木龙士、不再恣意飞扬的步彩楼以及从身躯面目都彻底扭曲了的萧笙竹。
无数风云起落,每个人都变了心性,但面对此时都泪湿眼眶、目绽荧光。
回去,真的要回去了。
此时此刻,他们也才明白,古扬的计划是何等的精密。他要的不只是回去,也不是体面的回去,而是用在大雍的博弈代替了回去之后的博弈。
这才是最好的回归方式。
一面面漆黑的“穹”字大旗升腾而起,大穹水师七千舰,组成大海之上壮观无极的巨无霸。从远空俯望,看到的是一大片变了色的海水,它是如此的深渊之色,像一块巨大的天地黑毯在海面上缓缓漂浮。
七千舰,左翼官三曲两千舰,右翼裴紫迎两千舰,官三曲久浸海事、熟知水战,裴紫迎这方面的经验则极度缺乏,为此古扬将官三曲部熟悉水战的将官调往右翼作为裴紫迎的副将。
太史瑜最终没有踏上此途,这位大穹的大将军不可轻动,虽说南宫龙城与古扬同宗,但大穹的事古扬最信赖的还是太史瑜。此次行兵,对江山而言乃为大穹海疆无虞、平四海未泰,对宗族来说亦有缘由。
有关宗族之事,古扬的做法在很多人看来别有用心,但又无言以驳。既然要迎回天启南宫,自然要南宫三脉同往,于是这战舰上载着很多南宫家族之人。
水师行到大猷以南的海面时,一叶轻舟载着二人快速斜穿而来,舟上一男一女,男子身魁如丘,背缚奇大骨锤,女子一身蓝衣,长发逸然如水,额嵌明媚宝石。
七千巨舰,南北拉开二十多里,这一叶小舟,只有右翼靠边的战舰能看到。
“停下!停下!”来到近前时,两把骨锤锵锵震动,一舰尉官瞥了一眼,“来者何人!”
“叫你们穹王来见!”
哈哈哈哈!舰上战士发出整齐的笑声。
“笑你娘个……”
夜子清拍了拍阿耶骨,“你这样说话,人家不笑才怪。”
随后夜子清来到阿耶骨身前,“我乃大猷夜姑,请见穹王殿下,望将军通报一声。”
这尉官一看,此人气质脱俗、言语妥切,和那糙汉不是一类人,眼下正好也是大猷之南,顿了一顿还是报上了右翼主将裴紫迎。
岂料这一报便石沉大海了,不说见也不说不见,水师大军一路向前,阿耶骨纵有八只手也比不上人家的速度。更诡的是,那先前的尉官也消失了,后面的船舰,即便喊破嗓子也根本不理这小船。
阿耶骨以骨锤做桨,身边巨舰一一过,不多时就快到了大军的尾端。
“夜、夜姑,早就与你说过,老七若想带你,早派人来大猷相请。他若不愿,你怎么上赶都没有用啊!”阿耶骨气喘吁吁劝着夜子清。
“我有手有脚,何须他带!”
阿耶骨内心凄苦,心说你是有手有脚,可用的却是我的手脚,要是这么划到西渚,骨族子民就可以向西叩首为大王送葬了。
“骨头!这就是你说的你们老七重情重义?”
“啊?”自从离开大猷,阿耶骨便觉夜子清心气不顺,自然不敢多言一句。
“你那老七这些年,我大猷帮了他多少!难道他心里只有故人,不知眼前人!”
“啊?”
“好歹也要做个别不是!前路谁知又是几十年,这个黑心人!”
“啊?”
“啊你个鬼!”
“夜姑,老七肯定是不想让你蹚浑水,说实话这回去是几生几死谁也不知道,您是大猷未来之主,可不能让西渚给连累了啊!”
“之前怎么不知道你这么会说话!快点划!追上他们!不然把你封地给你平了!”
阿耶骨哭都来不及,也不知如此万能之语怎还触怒了夜姑,吭哧吭哧累得臭死,渐渐地,只能死死咬住最后一艘战舰了。
“夜姑!您要想去西渚,该先到大穹从头那里上船才是啊!这半路抄截又没有虎狼的气势,老七根本不知道你来了呀!”
“你还敢数落我!”
“我知道了,你在等老七主动邀你!哈哈哈!”阿耶骨这话说完,忽觉背脊寒凉,本就憋得枣色脸一下子熟得更透了,“夜姑,有时候说话的不是我,不知道是谁总用我的嘴。”
夜子清咬定香腮,气得不发一语。
就在这时,阿耶骨突然一滞,“夜姑,不对呀!老七不可能如此对你,他肯定在中军,是不是这消息,他根本就不知道啊!”
“我哪知道!”
“要不咱先夺它一条舰?我知道他们这些打水仗的互有联络之法,咱拿下它一舰,我就不信传不到老七那!”
“就咱俩,夺一舰?”
“算小破船的话,咱仨!”
不等阿耶骨再说话,一袭蓝影骤然驰前,单腿一蹬阿耶骨的肩膀,一条长索枭然驰出挂在海蝠舰上!
说来缓慢,夜子清蹬过阿耶骨的刹那,手落攀天长索、脚踏海蝠之壁,仰面空顶三个鼻息,不等那舰上士兵反应过来,猎猎蓝衣已经站在了甲板上!
压力,全到了阿耶骨这里。
一般来说,一艘海蝠舰可容一千人,但此次出征大肆储备战马和粮草,不算驱舰苦力,舰上战士只有三百多人。
夜子清立定的刹那,战士顷刻围拢而上,“我乃大猷夜姑!请你们穹王出来说话!”
但那些人根本不听她在说什么,兵戈骤驰,四面八方刺杀而来!
夜子清深眸以待,说来也是怪了,每次在这大海上要见古扬,非但不遂心意,还次次都要动干戈。
这忽然让她觉得,是不是真的不该去那西渚。
……
第328章 桃花开满山
上面刀斧锵锵,阿耶骨心急如焚。
不过他虽然沉,但是不笨,只见他抄起两根船桨,猛地塞进海蝠舰一侧的火石膛中。踏过这两根“梯子”,再把骨锤塞到上一层的火石膛,战士的注意力都在夜子清身上,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也登了上来。
阿耶骨一上来,夜陀拉之刃的光芒都被遮盖住了,这家伙一不杀人、二不援手,只用了最简单最粗糙的一招,所有舰上的人都被镇住了。
两把骨锤,骇然天地,对着那甲板狂然而震,莫说舰上的人,连底下驱舰的苦力都被震得七荤八素,片刻这艘海蝠舰便迟滞下来。
舰上战士缓过神来齐步冲杀,但这大块头极为恐怖,别的不说,那锤头的风就几乎能把人扫倒。
呜——呜——
牛角之声意为预警,此声一起,片刻之后,右翼战舰悉数缓了下来。
阿耶骨双锤震地,面色颇是凶厉,“老子要想杀,你们这点狗头根本不够看!让穹王来见!”
对峙片刻,双舰落板,一直将二人引向主舰,右翼行军随即恢复正常。
这一路上,阿耶骨心念电闪,总觉得事情有些诡异,不只是中军看不到的问题。要知道,穹王就是老七,夜姑就是夜子清,又不是相隔千山万水,只是十里海面而已。
不管老七同不同意夜姑去西渚,他二人的事还轮不到中间错乱怪杂,可偏偏这些事情就发生了。话说古扬与大猷,十年里往事无数,无论六国时代还是东西并立、最后的烟云大举,现今大穹但凡有些位置的人都知大猷对古扬的不二之心。
退一步讲,即便这右翼主将不知穹王和夜姑的关系,在大猷之南发生此事难道不该想想更周全的方式?为臣为将者,就怕万一,这应是最基本的处事原则吧。
不过,当阿耶骨见到这右翼主将时,简直是桃花开满山、一解万千惑。
难怪身边如此心思剔透的夜姑一直不言,女人之间的嗅觉岂是自己这等糙汉可比。如果不是惦念夜姑的安危,这等场景让阿耶骨掉进海里喝咸水他也愿意。
一边长枪银甲、凤起银盔,身姿修长、虹披潇洒,坐在那里沉凝毅定,淡妆如雪、双眸似月。女将天地罕,古今几回闻。
一边湛蓝单衣,无甲无胄,发如夏之葭、目若秋波荡,素面清唇、不颦不效。但那额头的幻石、手中的幻刃,又增了几分威重,让人觉得不可接近。
“大猷夜姑?驱一叶轻舟而来?你是看不起大猷还是看不起大穹呢?”
“若是认定渔夫驱轻舟,何有眼下之事。”
裴紫迎笑了笑,“你是不是大猷夜姑根本不重要,此为伐西渚之师,大猷若要臂助还请拿出些诚意,此途不载无用之人。”
夜子清冷道:“你最多算个副将,大穹大猷如何诚意还轮不到你指手画脚。”
裴紫迎双目一眯,不由得就捏住了银枪,“你肯定不是大猷夜姑,大猷夜姑怎会如此不知自身处境?茫茫大海、列列行舟,每天每夜多少人还魂。”
夜子清双目一昂,“莫说威胁之言,你最好不要妄动,这样在见到你们穹王时,我还可以有些可说有些不说。”
裴紫迎忽然笑了出来,“你这样的人,我便更不信你是大猷夜姑了。”
“怎么?你是怕大猷夜姑见到你们穹王?还是怕穹王到此见到夜姑?你这样的人,全身上下就是不自信三个字而已。”
“我倒想看看,自信能不能活命!”
“你承认不自信便好。”
“我根本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你比任何人都知道。”
呼呼呼呼!凛冽的气息陡然萦现。
一旁的阿耶骨心念碎了八瓣,这起初还说的好好的,夜姑牢牢占着上风,可后来谁知道她哪根筋搭错了,处处激怒这女将军。要知道这可是在人家的甲板上,这里还是主舰,姑奶奶,这也太任性了吧!
女人一旦怒起来,那真是没什么道理可讲,此时根本就不存在什么后果,没什么比当下吃饱了更重要。
“你没有机会见到穹王!”
“我要见的,是古扬!”
裴紫迎怒不可遏,长枪一挑就要发作,但她完全没有想到,自己动手之前,对面就已经动了!
而且她的把握极为精妙,选的就是裴紫迎握枪而未出枪的一瞬,因为在这个瞬间,她的演绎已经全盘压上!
攀天疾出,一抽三绕,最先在裴紫迎的腰上缠了三匝!裴紫迎骇然而望,就在她拔出长枪的刹那,软剑映月叠飞粲然,顷刻将长枪挟住!
这一幕太过粗烈,莫说舰上战士,连阿耶骨都没能在第一时间反应过来。当他醒转之后,这才觉得夜姑果然有夜姑的手段,她是那个一直最为清醒的人。
阿耶骨双锤立定,跃步来到夜子清身后,夜姑此举极为明确,她要拿下这右翼主将,自己只要打援便好。
攀天映月只是开胃而已,夜陀拉之刃才是夜子清的真正杀器,片刻之间,见她倾步而前,镂空的刀刃霍然抵在裴紫迎喉间!
大雍的武状元,最有名的女状元,不知是心念所致还是战力难穷,总之在这一刻,完全不是这大猷夜姑的对手。
夜子清挟着裴紫迎,缓缓走到主舰的最前方,大量的军士靠拢而来,几乎要把二人逼到船舰的尖角。
与此同时,粗烈的牛角声接连响起,不止右翼,整个水师大军都停滞了下来。这也是裴紫迎最害怕的动静,一旦如此,中军必来探问。再看这个挟着自己的女人,当真是厉害得紧,敢在这里直取主将,是裴紫迎从未见过的火烈场面,更是自己从未想过的如此窘境。
阿耶骨战战兢兢,心知此事已经闹大,事情已经完全不受控,关键是此间只有他与夜姑二人。双锤轰轰震地,阿耶骨只能用这种最笨的办法延续着此时形势,期待着会有改观发生。
轰隆——
惊涛裂岸,好似有了转机。
阿耶骨大啸一声,忽然发觉又不是想象的那么简单。
……
第329章 新帝古卓
此时离红鲫链尚有三四百里,但见西边的海面上,旌旗烈烈、战鼓长鸣。
不多时,一支矛头阵型的舰队便驱驰而来,只有百余舰。战旗并非寻常的方形,而是一个漆黑的大圆,周边飞舞着细细碎碎好似金色穗子一样的东西,正中是一枚金色的月牙。
舰上之人以金粉抹面、黑脂涂唇,看上去有些怖人,衣领高过头顶,背上绣着与战旗一模一样的月牙。
大穹水师腾起烟障,全部静默原处,古扬只领一百舰缓缓向前行去。
“何人犯境?”月牙舰上,对方张嘴便好大的口气。
“此为大穹觐见西海,携拜礼而来。”
“帝国暂封四疆,任何人不得进入。”
这“帝国”二人不免让人诧异,也就是说,红鲫链以东数百里都被这西海帝国纳入版图。古扬见到的并非西渚某个大岛小岛的舰队,而是真正的西海帝国之师。
是夜,大穹水师兵进红鲫链。红鲫链小岛众多,岛与岛之间颇为狭窄,战舰只能一一纵贯,极易被中途伏击导致前后阻滞。
不过这只是穿越红鲫链的常规办法,以当下大穹水师的战力,走一个个狭窄通道未免有点和自己过不去了。战鼓响起的刹那,七千舰平铺海面,从南到北直接覆盖了红鲫链!
守在峡谷的西海军队满心伏击之法,等来的却是大穹战士铺天盖地的登岸,守在红鲫链的西海军队不过万人,此间直如登岛砍瓜切菜一般,大穹军士停驻红鲫链,与此同时,海斥候终于打开了红鲫链以西的探路。
从前那口气甚大的西海舰队大主,铁索绑缚被带到了主帐之中。半个时辰夺下红鲫链,此来有多凶悍已超乎此人所料,这是一股刮向帝国的暴风,雄兵强舰难得一见。
“西海为何封疆?你若肯言,我便保这一万战士无虞,若是不言,都去做守土的英烈。”
那人沉吟一瞬,“半个月前,大帝突染重疾驾崩,西四岛推举新帝登基,所以才暂时封疆、莫兴战事。”
“新帝为何是推举?”
“我只是小舱之主,不知其中原因。”
“小舱”是西渚流行的说法,意指一两百舰的小型舰队,“大舱”则是五百舰以上的舰队,大舱之上还有“海舱”,便是那千艘战舰的庞大舰队。
“那这新帝和先帝可有关联?”
不明为何,古扬这一问,那人霍然抬起头来,有些惊怪地看着古扬。
“嗯?”
“应、应是没有关联,先帝来自从前的西环岛,而此次登基的乃是东塔岛。”
“东塔哪一岛?”
“栖霞岛。”
当!画穹落定桌上。
古扬缓缓站了起来,“栖霞岛,人人唾弃的栖霞岛,西渚之人该是何等的胸怀才能容忍新帝出自那里?”
“在下不知!”那人越言越是惶惶。
“为栖霞葬身边疆,你可有不甘?”
那人微微沉目,咀嚼半晌才又抬起头来,“栖霞岛先叛东塔、又叛西环,整个西海的战事全都围绕着它。我不知更细致的东西,但栖霞岛之人心思深重如死渊、戾气江海涤不尽,整个西海深以为然。这新帝登基乃是被动推举,因为栖霞岛控制了最强的霸天战舰。这半月以来,整个西海都面临着残暴的杀戮,西环、东塔都难逃他的魔爪!”
“那这位新帝,到底是谁?”
“曾经的栖霞王,古卓!”
“古卓!”古扬蓦然站定!随即而来险些一个踉跄!
“老七!”萧笙竹和侠客急忙上前,古扬挥了挥手,缓缓坐了回去。
这一瞬间,古扬的脑海仿佛炸开了一下,“古卓”,这个二十年没有听过的名字,再次听来还是那般让人难定。
已故的栖霞王有两宫之后,正宫“苗夫人”为栖霞王育有五子,四男一女,古卓便是长子。偏宫“黛夫人”育有二子,排在老六和老七,最小的便是古扬。
古卓虽是古扬的大哥,却是当年仇人一般的存在,古卓长古扬十四岁,是七人中最早开府之人。自从此人开府,便对黛夫人和他的两个儿子极尽欺凌之能事,那些年表面上鲜衣怒马的古扬,于这宫廷之事却有说不尽的苦楚。
古扬也从来不认古卓什么大哥,他的大哥只有一个。
此回栖霞,必要揭开当年“弑父”的真正谜底,古扬不相信这一切与古卓毫不相干,他不是武断之人,只因当年种种时隔二十年再去想,忽然变得“澄明而粗糙”。不然,为何要殁我天镜军?!
古扬冷笑出来,古卓成了西海大帝,事情突然变得更畅快了,只是他那眼中的腥红,怎么眨眼都消之不去。有那么几个瞬间,他觉得自己已经看到了古卓,坐在那金黄的大椅上推杯换盏,侃侃谈着国事天下事,而自己就是他那杯中的惨绿之毒。
风刮进来突然吹回了古扬的思绪,一时间他又在想,自己怎成了这样的格局?这可不是大雍的古扬啊!
古扬抱着头,喘着粗粗的气息,他一直都是智思明澈之人,观人看事一目了然。可这近来啊,他发现自己的脑中住着两个人、两把刀、两杯酒、两……
无论什么,总之是对立的两个存在,一个明如泉、一个暗如渊。它们有时会搅荡交合,而古扬却控制不了,反而深深拖着他的心念。
古扬知道,它们不会凭空出现。或许这二十年来,那些云卷云舒的境界、沧海侧畔的心怀,根本都是谎言。待他真正面临过去、真正踏临西渚的时候,这些写意释怀的东西原是一种看不见的积压,越是向前它们便越爆发。
拖刀入殿、海上逃杀、血淤望月,这些腥烈的事齐刷刷刺进脑海,越挥越乱、越乱越浓。当年太惨了,人世间怎么能有那样的惨事?如果还能笑逐云开,那还活着做什么?
他知道这一切,也懂得无数道理,但这世上无数人都是劝导大师,劝起别人来头头是道,有时连自己都会感动钦佩自己。可真正劝服自己的时候,忽然又觉得从前说给别人的都是屁话,那些单纯的家伙啊,怎么会听得字字入心呢?
……
第330章 我想和你打一场
纵然心有“魔怪”作乱,但古扬知道越是这个时候,他越需要冷静,况且他离疯癫还远得很呢。
战士休整,只留三十余舰在红鲫链以西巡逻。今夜的静谧,对往后来说可能是一件颇为奢侈的事情,这不像大陆行军随时都能有一处落脚,后面的各个大岛强舰,也不像红鲫链这般如此轻易就能攻下。
不知道这岛有多大,反正应该挺大,古扬一个人走啊走,终于来到海边的大石上。月色浓郁、微风不燥,浩瀚江天一尘不染,让人惬意而悠远。
趁着这分空闲,古扬思绪萦怀,这些时日在船舰上他不敢吐露太多,总觉得自己的一丝动荡就会给别人带来巨浪,克制是最重要的事。
无叨无扰,心便沉定,古扬此时所想的,既是往事也是眼前事。
偌大的栖霞,东塔西环最大的岛屿,除却未知海域,它是西渚最大的岛屿。十八年往事流连,除却这些一同经历逃杀的人,古扬不免在想,这当下的栖霞可还有一些活着的旧人?
那是他半生的断章,魂牵梦萦之地,除了仇人,还有很多人。
微风过处,总有暗香,古扬正欲回眸,夜子清却已坐在身边。
夜子清不看古扬,望着茫茫海域道:“我知道啊,苦大仇深非你所愿,只因苦太大、仇太深。”
“这话说与不说可有区别。”
“古扬,我想和你打一场。”
“什么?”古扬觉得自己听错了。
夜子清一把拍在古扬肩头,“敢不敢!”
“不敢。”
“不行!不许怂!”
“你都说了苦大仇深,所以你来什么西渚。”
“这样,如果你能赢我,我立刻就回大猷!”
古扬摇起头来,“你这种话不可轻信。”
夜子清却道:“你我脚下共十一块青石,我六你五,只要有人踏遍便算赢,你看如何?”
古扬本还觉得可以还话,岂料夜子清攀天一掣根本不给说话之机,第一时间缠住了自己双腿,“你玩真的?”
“跟你,岂有假!”
夜子清语出身起,探手肩头,煌烨的夜陀拉之刃陡然握掌!
古扬猝不及防,最先被攀天拽了一个趔趄,手落腰间,画穹点地锵然而出,以斜刺之势袭向夜子清!
刹那之间,夜陀拉之刃由横而竖,面对袭来的画穹,锵然一声重响,就见镂空的刀身赫然卡住了画穹!
夜子清昂起头,颇是满意的一笑,单手猛然一撤,那缠在古扬的小腿的长索陡然焕发大力。失了画穹撑持,古扬立时有些狼狈,就在他急忙摆脱脚下重缚的时候,夜陀拉之刃猝然回旋,竟把画穹攥在了掌中。
片刻之后,夜子清连踏青石,古扬懵懵然之际,她已经落到了自己面前。
“你输了!”
“哪里输了,根本还没有开始。”
“你那青石被我踏了一遍,就是输了。所以别再劝我回大猷,也别以为自己的话有多大的分量。”
“你这规则有问题……”
“你又不是神仙,凭什么你来定规则,打不过就是打不过,况且输给大猷夜姑也不是什么丢人的事。”
夜子清掂了掂画穹,越发觉得沉重,用力一挥抛给了古扬,“此次败绩敢于承认才是。”
“在你的规则之下输给了你,心服口服。”
“他们与我说了很多你的传奇过去,我来西渚不是看什么传奇再续,就是想知道他们有没有吹牛。”
古扬笑了笑,心有言语不知如何道出,握起画穹再度坐到了大石上。可不知为何,他再握着冰冷的画穹时,突然显现出来几分温热,这把孤冷的兵器就像渗着热汗一般。
长发拂发,夜色袅袅,后夜深沉,夜子清也不再说话,任由时间慢淌,不再为规则所缚。
……
也是在这个夜晚。
南屿展开了狂烈的对决,刀巴龙携中四岛之兵与那所谓的塔王之师在千琉岛之北展开大战。
李氏兄弟对刀巴龙展现出超然的信任,穷尽整个中四岛的兵力交由刀巴龙,海蝠舰、天熙舰、金橹舰还有刀巴龙的黑鳌舰全部进入战场。
刀巴龙并无什么海战奇策,仰仗的就是他海盗夺食的蛮横之法,他以天熙舰和金橹舰应付那些以万而计的小舟,算作没什么丰厚回报的小骨头。自己亲率海蝠舰去应付那红衣塔王的战舰,这里必然有肉。
此间没有人比刀巴龙更急切,他心心念念的大主居然先行开赴西渚,一边知道此地任务颇重,一边也对此负义之举满是微词。但他知道,想要追去西渚先要解决当下,不然留下一个威胁大穹的烂摊子,再见面恐也是难堪得很,这大副还是要做的明明堂堂才是。
人算不如天算,刀巴龙满心泥淖不知还要僵持多久的时候,茫茫大海之上,那熟悉又胆寒之物突然在这个夜里狂然大作,他做梦都不敢想,那竟然是——
海骷髅!
一如那时横烈的架势,海骷髅长龙贯天,枭烈亘在南屿的海面上,同样的恐怖,但这一次的矛头却让人心旷神怡。不明为何,那蓝衣男子居然把矛头指向了红衣塔王那一边,发挥海骷髅凿舰之能事,不消一个时辰局势便彻底改观。
刀巴龙也懒得想这到底是为什么,总之此间已经牢牢占据上风,对方舰地便是洞窟,这仗自然轻易了太多!
杀戮之事,刀巴龙从不含糊,挥旗震鼓全军压上,章不章法已经不重要,他要的是以最快的速度配合海骷髅夺下这些战舰,只有这样才能加快他回归西渚的步伐。说不定到时候立下奇功,大副之外还能捞个“海舱之主”呢!
樯橹震落,刀巴龙携着爆裂一般的心气,于这海面之上无尽冲杀,这是最后的南屿之战,西渚再也不会有舰驰来。如此一劳永逸,不是奇功还能是什么。
刀巴龙越杀越是激烈,连那海骷髅之上的海答岸都无比惊诧,这是横烈的绝杀之举,这个满脸刀疤的人,根本就没想过什么活路,包括别人的和自己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