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1章 古烟云幻尊
来人都戴着又重又厚的头盔,连眼睛都未曾露出,有的火红有的赤金,头盔之上生着如角似刃之物,把灵域映出一片辉光。
有人手中握着长戟,上面燃着熊熊焰光,有人扛着巨斧,锋利的刃几乎与斧身分离开来,在半空形成一道耀眼的月牙。
然而最悍的,是他们的“坐骑”。
有人坐在玄龟之上,金色的龟甲映出古老的符文,符文缓缓腾起,像无数的金色蝌蚪游荡在他的周身。旁边之人则骑着一只雄烈的火狮子,此狮头顶金冠,浑身上下被火焰包围,火焰形成圈状,从头到尾不尽地循环着,它一声嘶吼便能看到清晰如波浪一样的光圈。
还有一人悬在半空,身下是一只神圣的青鸟,双翅展开足有十余丈,它的尾随风而动,散出点点星光,看上去极为漂亮。另外一人,脚下踏着一条火龙,龙的周边竟然还有火云,不知有多少丈长的龙须,在扭荡间填斥了眼前时空。
这四人的背后,有无数一腰余粗的火色大球,涌动在那里像一片星河。
火哲目瞪口呆,明知是幻术,他所看到的景象却与常人无异,说明此四人的造诣远在自己之上。幻术也是一门修为,与功法相似,当然只有更高层次的人才能看出对方的破绽。
也就是说,火哲想要以幻术抵御,在四人看来简直就是小孩的把戏。况且他的心念还远未到达敢动手的地步,因为这四人,应该就是自己多次听说但从未遇见过的——
古烟云幻尊。
龙行千里佩百花,凤归巢时满屋鸦。
三千江流遍垒土,烟云深处有人家。
其实这并不是世俗所说的什么《四顽象》,而是在古老的年代时,烟云幻尊真实演绎过的场景,他们的幻术登峰造极,没有什么是他们不能幻化出来的。
火哲当然知道,幻术终归是幻术,即便是幻尊也不可能长命百岁,幻宗内部有着一套属于幻尊的机制,千年以来从未断歇,而他连染指的机会都没有。
“火哲见过各位大人。”
“交出四龙卧穹。”回应火哲的是那火龙之人。
火哲含笑指了指前方,“大人,那里便是御灵境,当有不一样的收获,不如先行进去看看再说?”
“交出四龙卧穹!”这时玄龟之人也开了口,他的声音更为冰冷。
话说这一刻,火哲与莫灵娇二人居然诡异得相视起来,就在一个点头的同时,火哲双臂一抻,背后陡然挥出一面巨大的火色蒲扇,携着劲烈的风袭向四人!
四位幻尊看到这一幕,连蔑视都懒得蔑视,随随便便将身后的火球移过来几颗,便足以把火哲的幻术打得体无完肤。
可就在这时,莫灵娇一拍镚子,只听一道急促的怪叫,四位幻尊面前便出现了一只庞然大物!
但见此时的镚子,以肉眼跟不上的速度变大了不知道多少倍,更是悍烈地立了起来,它这一立足有百丈之高!仿佛要把这一域的穹顶捅破!
“幻灵之术!”四尊有人脱口而出!
之所以称为幻术,因为一切都是虚假,任何的演绎都是给以视觉上的冲击,真正杀死人的不是幻术,而是通过这一系列的演绎将地方的漏洞破绽尽收眼底。举个最简单的例子,就像两个小娃娃打假,如果其中一人将眼前泥沙变成一把大锤,对方自然怂了,或者说用泥沙给他画个馅饼,对方便也没空理会自己了。
看似有些不敬,其实这就是幻术最本质的东西。
包括四位幻尊在内,幻师的演绎都是建立在虚无之上,能成为幻尊只是因为他们熟稔更多、更深刻的配方,并加以融会贯通,不断模拟出全新的呈现。
幻灵之术,那幻尊之所以惊口而出,是因为这只蜥蜴才是真正的“超脱者”。它是真正的灵,对方的幻术并非建立于虚无,而是有着一个更为精髓的基点。虽然这也是幻术,但有灵和无灵的区别,他们心如明镜。
如果是对方凭空幻出一只巨大蜥蜴,四尊根本不会放在心上。但眼前的这只蜥蜴,是出自一个拥有本体的蜥蜴,与之相抗,除非坐下的龙龟狮鸟都是拥有“本尊”的存在。
而这,怎么可能。
镚子狂然立起,本是吱吱的声音此时变得呼呼一般粗烈,霍然之间,镚子抬起它的一只“手掌”。对面幻尊们快被吓懵了的时候,镚子却缓缓把那大掌拉回,自顾看了起来。
就看它一会儿拉近一会儿离远,就跟测着眼神儿好不好使似的。
幻尊们刚放下一点心,但这滔天大物如同戏耍一般,似乎早已看穿他们的心神,刚一松便迎来了暴风骤雨、天地陨火。
啪!
镚子一掌挥落,给人的感觉就像真实的天塌下来。
不管那是龙是凤,龟壳有多硬、火球有多凶,更不管哪里是真哪里是假,镚子站在那里就是一顿狂拍,不需要什么套路,对方便已被震得七荤八素。
狮子要跑、龙也想飞,镚子一步顶它们十步,不由分说便是一通劈头盖脸,没一个逃得脱。
呼呼呼!隆隆隆!
镚子俨然一副霸主的模样。
火哲看得头皮发麻,古烟云幻尊那是何等的造诣,毕生所求的幻术也不过如此。可眼前这是什么?堂堂幻尊被人家掐头去尾,连个原形都维持不住了?那他娘的自己在追求什么?
再看去更是惊怖,那巨大蜥蜴根本不需要章法,就是狂轰乱揍,四尊那神圣的坐骑被打得只剩下了渣。
火哲平生也未遭遇过如此冲击,整个人懵呆在地,有些不知道自己是谁自己在哪。
“走啊!”一只秀手抓住了火哲,这才一个惊醒活过了几分。
莫灵娇拽着他,直望御灵境的入口冲去,火哲紧紧抱着四龙卧穹,感觉此物已成了他能立命的根本。
就在进入御灵境的刹那,火哲回头望了望,他已看不到横烈的幻尊之术,倒是地上孤零零的四个人显得分外扎眼。那巨大的蜥蜴也在瞬间归于原形,几个跳跃便蹲到了莫灵娇的肩头。
火哲吞了口唾沫,不敢正眼瞧一下。
这烟云真是见了鬼。
……
第302章 御灵境
终于进入御灵境,火哲却已不复从前的心气。
从四尊的口中,他也知道四龙卧穹很重要,关乎烟云夺主。但见识了这一路争伐,即便他火哲再自傲,也该想想自己在这个偌大之局中处于一个什么地位了。
三老不说真话,独辟御灵境培植自己的人,可幻尊也来夺四龙卧穹又是什么意思?如果他们是三老的人,为何要阻止自己进入御灵境?如果他们不是三老的人,那又是谁的刀?更诡异的是,这崇烟第二和崇烟第三又在自己面前耍什么心思?
一直以为自己便能帷幄的火哲,突然发现脑子有些不够用了,但有一点毋庸置疑,幻宗内部远比自己想象的复杂。
跟随着莫灵娇,火哲一路上颇是安静,看过了那蜥蜴的恐怖,不得不说此时的火哲也有点发虚,也突然对四龙卧穹少了些底气。
御灵境与自己想象中的不太一样,这里虽然黑,但并不深沉。倒是很多的大石有些抓人眼球,小的都有一丈多高,许多大的组合起来就像一座石堡。
火哲这般想着的时候,忽然满目错愕,莫灵娇竟真的带着自己向一座石堡走去。
“莫三娘,有个问题一直想问。”
“恐怕不是一直,是突然想问吧。”
莫灵娇回头摘在宽大的黑帽,露出一副精致的妆容,火哲自然不会觉得,但若熟识莫灵娇的人看见此幕,恐怕多少都会有些讶异。
从前她腥唇墨目,指甲如血、双眉如刀,今时看去却像被洗过一样,所有的浓烈都减了八分。
火哲强出一笑,“只想知道,现在的莫三娘可还是那所谓的崇烟柱石?”
莫灵娇转了转眼睛,“既然未有新的排名,想来应该还算。”
“既然如此,你怎敢违逆你们老大和鲍老二的意志?还是说此间还是你们崇烟的计划?只是我看的短浅了?”
“我也想问一句火宗主,什么是崇烟的意志?”
火哲微微一怔,这话并不容易回答。
莫灵娇微微一笑,“如果一直以来都是同一意志,便不是崇烟阁了,那应该叫一国的智囊。老五老八不会身首异处,老六老七不会固执如斯,老四也不会以死为凭,但这才是崇烟阁啊,大家都认为自己在做的就是抱负,难道不是更有意义吗?”
火哲缓缓点头,“每一个崇烟人都活出乱世的样子,才是乱世该有的样子。”
莫灵娇道:“或许明日、或许后日,这剩下几位最后的崇烟柱石也将埋入黄沙垒土。但我想火宗主来不及惋惜这些,烟云再大也大不过江河湖山,幻术再妙也不能执掌庙堂,对幻宗来说,这何尝不是乱世呢?”
火哲沉定一瞬,“三娘,带路吧。”
临到近前,火哲才发现那石堡乃是一个死囫囵,它一扇门都没有,只是一座像极了城堡的小山罢了。
二人顺着石阶一路攀上,不明为何,此间给火哲一种极为厚重的感觉,仿佛自己所踏的不是一块块黑石板,它莫名多了一些力、一些指引,让整个过程充满了神秘。
可这一切又不能用神秘来形容,想了又想,最终只能落在了干瘪的“重要”二字。镚子吱吱的一声脆响,彻底牵回了火哲的思绪,抬头一望,他看到了那蜥蜴欣欣悦悦立在了一个人的肩头。
石堡的最上方,石墩上坐着一个黑衣人,很瘦的身躯却有一件很大的黑袍。夜风拂着黑衣人的长发,好在并不是很凌厉。
不过他坐在那里的架势,颇是让人心颤,躬着的身像顶着什么重物,给人一种莫大的撑持之感,拄在石墩上的一条腿仿佛撑开了一切,占着一处方圆,任何人都不能入内。
他有一双几乎可以扣住头颅的大手,旁边立着一根半人高的漆黑锯齿,他的眉目与神态煞有气劲,只要与他对望便有一种奇异的“裹挟感”,拥有一种所有人都不具备的张力。
火哲当然知道这个人,甚至在许多时候,这个人就是他与三老争论的焦点。他叫骨啸,是一个外来人,但就是这个外来人,三老情愿为他打开御灵境。
他一直以为,这个人就是三老预定的烟云之主,他们要将御灵境内所有的加持用在这个人身上,万千构划都是为这个结局在做铺垫而已。
最起码,在遇到四幻尊之前他是这么想的。
黑衣迭起,骨啸缓步来到火哲面前,“火宗主,许久不见。”
火哲暗暗咧嘴,不得不说,这个人是声音太奇诡了,还没有一团沙子揉出来的声音好听,刺在人的耳朵里像一堆很有章法的针芒,前前后后、左左右右,不觉就让人泄了几分气力。
“御灵境之主,实是久仰。”火哲强自端起几分。
“在下想问火宗主一事,这烟云还藏有多少幻尊啊?”
火哲立时一凛,“当真不知,在此之前幻尊从未活跃过,今日我也是第一次见。”
“那火宗主觉得,是谁在支配着这些幻尊呢?”
此言一出,火哲猛然凝住,因为这也是他最想知道的答案,“不是我也不是三老,你可知道什么?”
骨啸却不答话,反道:“那你我是不是该做点什么,也好一致对外?”
“什、什么。”火哲忽然有些紧张。
果不其然,这黑森森的家伙看向了自己的怀里,火哲把四龙卧穹搂得更紧了,因为这是自己当下惟一能倚仗的东西了。
“先莫慌张,你我不如先说点好处,也好让各自有点动力。”骨啸拍了拍黑衣,“我想办法成全你做真正的宗主,你呢,便在此间出出力,大家各取所需。”
“出什么力?”
“别的不说,三域之权都是你来量定,这三域的构架自然也是你最清楚。或者你告诉我三域的关联,或者干脆打开石域让我去看看。”
“石域?”火哲猛地一滞,心说这都什么时候了,这家伙居然还想着石域?
“嗯?”
“石域已无任何价值,要想成就你说的好处,一切只在灵域,更多的幻尊也只会出现在那里,你搞哪门子石域啊!”
“灵域有灵域的办法,我现在想的是,如何接通石域!”
火哲速速眨眼,不知是这人颠倒了还是自己芒乱了,那已经被遗弃之地,怎还如此回光返照了起来?
……
第303章 南宫三脉
一处色彩斑斓之地,仿佛地下的岩洞。
洞顶垂着丈余长的“石锥”,颜色不一而足。正中有一个水塘,水面波光旖旎,并非深冷之窟,此地仿佛一个洞天,不知哪里来的灯火把这里映得像一座幻彩的宫殿。
水塘之后的窟壁上,镌刻着一副壁画,赫然就是“四龙卧穹”的轮廓,壁画之下有四张大椅,所坐正是不久前遭遇突变的四幻尊。
在四人面前,还坐着一个红衣的中年人,此人拈着棋子、颇是俊朗,不是别人,正是明知秋。
但见此时景象,明知秋也如四人一般雍然而坐,四幻尊更是蜕去掩容之术,以真容相见。此四人三男一女,看上去与明知秋年纪相仿。
换做他人,即便是烟云三老恐也不会有此待遇,四人对待明知秋赫然是一副“本家人”的情态。
正中大座上的是一位长须的青衣人,便是那幻化火龙的幻尊,称为“灵霁”。
“知秋,御灵境的那一面四龙卧穹,应该就星煜南宫那一脉吧?”灵霁问道。
明知秋微微点头,“此为北冥化极的疏漏,他祭出了四族绝器,从而成功打开第一面四龙卧穹。”
“既然三生古坞的本家图腾已经被他人夺了去,我们接下来怎么办?”
明知秋道:“我们握有月央图腾,而天启图腾一定在三老手中,那御灵境是三老的安排,也就是说,三老占据三中之二。既然如此,在许多还在潜伏之人的眼中,我们的这面图腾反而成了要被保护的一面。”
“你的意思是……”
“天启南宫之外的人,不难察觉此间利害,如果这面月央图腾也被夺去,这烟云夺主便彻底结束了。”
这时灵霁旁边的女子开了口,名为“灵舞”,“也就是说无论从前是敌是友,只要用好月央图腾,所有人都将成为三老那一方的敌人。”
“正是如此!”明知秋连连点头,“多年以来,幻宗被火哲搞得乌烟瘴气,三老又一直在幕后。现在火哲躲到了御灵境,此来又是诸多强手,如果他们看到了月央图腾定会闻风而至,大半个幻宗便将落入我手。”
“不可!”灵霁猛然摆手,“一旦现身,图腾便将以实物永存,此间人心各异、战力强大,若有个万一,我等可就满盘皆输了啊!”
灵舞也道:“多年以来,幻尊与三老都不动手就在等能够打开星煜图腾的时机,现今三老未动而且支配两大图腾,此时打开月央图腾实在太过冒险。”
明知秋微微一笑,“我只说让他们看到图腾,可不是真正打开图腾。”
“用幻术?”灵舞立时反应过来。
“不知可有把握?”明知秋扫过众人。
四人互望一眼,随后灵霁缓缓道:“未必骗得过三老,但对其他人来说应该足够了,可即便这般做了,此后呢?”
“就看我们这次所能引导的规模了。”
四人都是微微眯眼,倒并非不信任明知秋,而是此举所引发的情势,他们似乎已有预料。
“南宫三脉”对这些沿自古时的人来说并非什么惊奇之事,他们不像那些历史或者记忆出现断章的四族人,而是一直以来都传袭的事。
其实,如果不是龙战时代的末期被牧氏窃了天下,南宫三脉不会有着如此明晰的区分,那时的他们乃是一个整体。但随着动荡的到来,三脉渐渐有了各自的主张,其中星煜南宫和天启南宫决定联合其他三族进行抗争,月央南宫则来到了烟云山脉,并将幻术不断发扬光大。
不过这只是笼统来说,三脉之中互有交集,比如这烟云三老便是天启南宫所留下一小撮人的后人。而当年前往三生古坞的南宫明等人则是月央南宫的先人,只是随着时间的流逝,他们被星煜南宫所排斥,分裂成了相对弱势的师明林风。
有此三脉,也足见南宫家族在龙战时代的强势,即便只是一个星煜南宫,便压另外三族一头。
唏嘘的是,盛景难再续,天启南宫力战而终,月央南宫只此一隅,真正还能让天下人一瞥的也只剩下了星煜南宫。
翌日之夜,就在这岩洞之前,一面煞是浩大的“四龙卧穹”缓缓腾到半空,其大难窥边际,内之四龙呼啸而动,将大片烟云映得纷繁光亮。
一草一木皆生华、千沟万壑知此意,不多时,大量的人便向此地奔来。一切正如明知秋的猜料,此时伏在烟云的强手们大多都有明悟,尤其是那些四龙卧穹到手又被窃走的人,入伍于此便也是一种报复。
站在更高的角度,这一面四龙卧穹成了所有人的倚仗,只要守住此物便能立于不败,烟云夺主便不会有尽头。
接下来的景象更为怖人,明知秋没有想到,他还是低估了古幻尊在幻宗的地位。这面四龙卧穹的腾空,充斥着幻尊的强大造诣,它引来了难以计数的烟云幻师。
古幻尊在烟云幻师的心中,就像江湖一派的开山之人、像铸世经纶的开卷之祖,有着近乎先天般的膜拜。况且这几十年来,火哲压供给尽私囊,一旦涉及配方便要重重审核,至于三老,更是全无作为,放任火哲横行无忌,幻师们苦之久矣。
眼下,古幻尊出头,在庞大的烟云幻师看来是隐忍太久后的爆发,是要终结万千错乱的幻宗现状。于是乎,这又变成了一次站队的行为,一个个当然无有他想,古幻尊这等靠山岂敢错过。
这注定是幻宗千年以来最为动荡的一个夜晚,这座岩洞的前前后后都立满了人。多年以来只有新主登位,幻宗才会有一次集会,许多人一辈子都没有经历过这样的景象。
仿佛此间乃是孕育着一位重新带领幻宗的新主,而他们首先要打败蛀生在幻宗之内的顽疾。
就在这万千人影中,明知秋看到一个人,对方显然也希望自己看到他。
曾经,那是高高在上的主,自己不得已远离古坞。
而今,终于可以四目相对,谁在谁之上尤未可知。
星煜南宫的家主,南宫拓出现了。
……
第304章 止息幻术
“之前在什么国舅府,明某便希望能见到家主,可惜你只拎出两位护法,应是觉得在下还不够与你说话的资格。”
“不,我那时有更大的怒火要泄,只是担心见了明先生收不住。”南宫拓悠悠踱步,“你们的渗透当真让人有些惊骇,让龙城成了你们的刀,这一步厉害得紧,我那天差点杀了他。”
明知秋却微微眯目,这句话他有些听不懂,因为他连见都没见过南宫龙城,“不知家主如何接下来打算?”
南宫拓笑了笑,“既来此地,当然一切依照明先生的计划,在下所能做的最多是说些建议罢了。”
“建议?不知家主有何高见?”
“放在从前,恐怕你也想象不到北冥化极那样的人跟丢了魂似的到处乱摸吧?还有那登楼拜星的西尧天晨、为父荫庇的东方九万海,在这里就像傻子一样,你真的不在乎这些人的力量吗?”
明知秋微了微目,“家主不妨说得明白些。”
南宫拓冷道:“此来烟云之人多是不懂幻术,也正是这些稀奇古怪却又无处不在的东西限制了我们的行动,而你月央一脉的幻尊可以做到止息烟云幻术,从而让大家在一个明明白白的世界里竞争。”
明知秋笑了笑,“既然是月央一脉才能做到的事,又为何要做?”
南宫拓不疾不徐,“幻与幻有多叠加,不知何时自身之幻便被他人所利用,所以别以为御灵境就是谁都攻不进去的铁板一块。一旦止息幻术,整个崇烟一片澄明,你还怕夺不来另一面四龙卧穹吗?”
紧接着,南宫拓又道:“任由幻术泛滥,集结万千人都是烟障里的瞎子而已,此举又有何用?当幻术消匿,尽人可抵御灵境,你才会看到真正的北冥化极、真正的东方九万海,那种局面难道不是你最想要的?”
明知秋沉定下来,不得不说,“去幻存真”这个想法也曾在他的脑海一闪而逝,想要在幻宗有所成就,脱离幻术是最基本的思考。只是他没有想到,幻尊此举竟能真正无限接近那个局面。
想想届时的场面吧,没有什么飞龙火凤,也消逝了石域、器域、灵域的界限,虚的东西消散一空,才是人们熟悉的真刀真枪的味道。
“家主,要的是什么?”明知秋冷问道。
南宫拓忽然满目惑然看着明知秋,仿佛他问出来的是一个极为幼稚的问题,“你看看西边,还会问我要的是什么?”
明知秋陡然沉目,是啊,那西土都被星煜南宫夺下,南宫龙城霸着半壁山河,如果说此时他们还需要什么,那便只有名义了。无论这烟云夺主的结局如何,只要这扒出南宫家主的无上正统,南宫拓便什么都不需要了。
明知秋内心陡闪,这样来看,烟云的主对南宫拓并没有实质上的影响,他要的是这一切快些结束。
宗是宗的事、族是族的事,天下,是属于天下的事。
“明先生,我也想问一句,你要的是什么?”
明知秋双腮一定,随即转过身去。破天捶地辟出无数个角度,明知秋都不知该如何把他的话插到里面,尤其是在面对南宫拓的时候。
“我在西土,你夺东土,岂不妙哉?”南宫拓忽然笑了出来。
息止幻术,这如敌非友之人的话,却让明知秋冷静得思量起来。他不由在想,如果此间没有幻,事情是否会简单许多?
……
草鞋子脸坐在古扬旁边,像是在数着星星的他,越数越有情绪,他的眼睛总也绕不开亘在半空的巨大圆盘。
有几个瞬间,他仿佛就要站起冲出去,最终却是强行在屁股上钉了几颗钉子,死活不再去看那里。
“发生了什么?”
“你没长眼啊,自己看!”
“看什么?”
草鞋子脸长长地一拉,锥子似的下巴昂向一侧,“那里啊!”
“那里怎么了,什么也没有啊。”
草鞋子脸哧溜一下子,两只大手拍到古扬面前,“你原来是个瞎子啊!”
古扬烦躁得把他掰开,“你为何不去?可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草鞋子脸挠了挠头,“看这架势应该是幻尊出手了,他们在幻宗可是了不得,这么跟你说吧,幻尊们放个屁,会有成百上千的人跟在后面分析他们吃了什么。”
古扬笑了笑,“这么了不得的人物,你这话也太不敬了吧。”
“算了算了!跟你说你也不懂!”转瞬草鞋子脸面露哀叹,“这下怕是完了,幻宗水火不远喽,你快起来收拾收拾。”
草鞋子脸再一看,这家伙也没啥收拾的,“走吧走吧。”
“去哪?”
“走东口啊,哪来的哪去,你是我带进来的,我手上还没落过人命。”
“你还是去做事情吧,我的事就不用操心了。”
岂料草鞋子脸忽然急了起来,对着古扬就是一顿狂喷,“做事?做个鬼的事!你说说,自从我把你带进来,有一天是有事的吗!我都闲得快长毛了,再看我那师弟,人家才是过日子啊……”
草鞋子脸越说还越委屈,这种心绪古扬是理解不了的,正不知如何劝说的时候,他那嘴中的师弟丢了魂似的奔了过来。
“师兄!三域搭建可有你的幻术?”
“有,还是没有啊?”
“你别问我啊!”
草鞋子脸咧咧嘴,“大方子我没动,可小方子用在哪我不记得了啊!”
那师弟急的大拍脑门,“你不是开玩笑吧?”
“发、发生什么事了?”
“幻尊们现身了,即刻起息止幻术,我们所有幻师的幻象都要在子时之前消逝,不然就是死罪啊!”
岂料草鞋子脸一脚踢飞石块,“啥他娘的是死罪!老子从小就学幻术,就没听过息不了幻也要死!”
“师兄你干什么!”
“老子不干!拆不了解不了!你怕死就赶紧去拆!”
师弟惊目而望,平时他这师兄虽有点古板,但绝不是不懂变通之人,今天这是怎么了?
“师兄啊,你要知道,你这点拆不拆解不解其实于事无补,关键你要拿出态度来啊。这万一幻尊夺了烟云,你也有个落脚之地不是?”
草鞋子脸猛然转身,吓得那师弟莫名一缩,“要是明天三老就反击,又让我等再启幻术,后天幻尊又活了,我们再息幻术,大后天……”
话到这里草鞋子脸啪啪拍了拍脑袋,“大后天个蛋啊!老子自己的事,自己还说了不算吗!”
“师兄,你这么做真的很危险啊!”
“什么是落脚之地!脚都没了指向,还他妈落个什么!”
……
第305章 无幻者
草鞋子脸时常会背着一个与肩膀差不多宽的木头箱子,古扬从未见他打开过,听上去里面似也没有太多东西,走起路来哐哐直响。不过今夜,草鞋子脸把箱子打开了,让古扬颇是意外,他竟拿出两壶酒来。
“你们幻宗,也能喝酒?”
草鞋子脸眯起三角眼,“当然可以喝,但是幻宗没有酒,你懂我意思吧。”
“金贵金贵。”古扬忙道。
草鞋子脸颇是大方,探手便递给古扬一壶,随后一屁股坐在草石榻上,显得毫不见外。一腿放平、一脚蹬地,胳膊肘抵在膝盖上,草鞋子脸微微抬头,这一看忽然有些沉凝,今晚的烟云,真的好生之美。
不像往日风起云涌、波澜壮阔,今夜烟云满是一种空灵明快的气氛,风儿好轻淡、云也不缱绻,相缠相绕颇是轻灵。草木枝头泛着零星的光,仿佛是今天的最后一滴露,有些不舍却又相互跳跃。
连头顶的星也来凑热闹,偶有几颗滑落,拖着长长的尾巴。草鞋子脸举壶对空,似是敬那殒落的星辉。
“我都喝得,别说你这外来人不会喝酒。”
古扬笑了笑,挨着他坐下。
“来点气氛嘛。”草鞋子脸举壶到古扬面前,没等古扬动,咚的一声便撞了上去,随后见他咕咚咕咚大喝了三口。
“对了,还不知大士怎么称呼。”
“大士,不就是称呼吗?”
“我的意思是,你叫什么名字?”
“里面的人叫我师兄,外面的人叫我大士,很小的时候应该有个名字,不过几十年没用早忘记了。”
古扬清了清嗓子,没有说什么。草鞋子脸喝得很快,不到一炷香便半壶下了肚,“你这个地方啊,初时看去不及陋室一分,四处无遮像一片荒野。可久而久之,却觉得四处皆高墙、平凡不可入。说来奇诡,近来烟云乱象丛生,反是你这一隅让人觉得踏实。”
古扬道:“石域的量级自不能与他处相比,我只不过捡了个好地方罢了。”
草鞋子脸鼓了鼓腮摇起头来,“当初你凭一沙之权走进烟云,而我偏偏不曾引渡他人,你,会不会是个大人物呀?”
古扬笑道:“你是引渡人,除非你是大人物。”
草鞋子脸咳了咳,“连个名字都没有的大人物也太惨了些,不过有件事,不知道你肯不肯信?”
“何事?”
“我见过三老。”
古扬一凝,“三老?很难见吗?”
草鞋子脸立时满目神秘,往古扬这里凑了一凑,喝了一大口酒似是压压惊,
而后才道:“三老其实比幻尊还要神秘,他们从不露面,也不出席任何幻术比拼。在幻宗,有很多人都认为三老早已故去,是用幻术压制着跋扈的火哲。”
“那你见到三老时发生了什么?”古扬疑道。
草鞋子脸仔细回想起来,这一想不要紧,三个字像针一样扎着他,忽然想起那时听到的一个称呼——
“无幻者”。
啊的一声,草鞋子脸吓了古扬一跳,只见他一步跳得老高,骤然抬手指向远处,“你那阵说,你什么都看不到?”
“没错。”
“那么大一个圆盘,你看不到?”
“是啊。”
咣当,酒壶掉了地,磕在石头上打了个碎。
话说这一刻的草鞋子脸已经惊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
幻术幻术,有幻才是术。而幻是视觉,无论火凤卧龙、巨石海浪,都是通过幻象对他人造成冲击。当然,幻术还有一些美好的表现,比如让人看到无与伦比的美景,甚至见到过往的人。
幻术高下的比拼也是如此,要想识破对方破绽,必须是自我幻术更高层级的造诣,在对方幻象的基础上进行破解。因为那毕竟不是斧钺勾叉的对轰,而是虚无的比拼。
但所有这一切的前提,都是——
看到。
只有看到,幻术才有意义。
现在草鞋子脸遇到的是,一个完全看不见幻象的人,这让他越想越可怕!
这意味着纵然你御龙舞凤、涛浪击天,纵然你花看千朵、一朵千刺,人家根本看不到,那岂不就成了被窝里点灯?这也意味着,任何的幻术高手在他面前至多也只能算个江湖人士,剩下的只有真刀真枪真功法。
最让草鞋子脸惊诧的是,自从这个人进来,烟云的一切都是袒露在他面前。这就是“无幻者”,任你惊天的演绎也不如他那一记黑棍子来的实在。
往深里想,这简直是一个凌驾于烟云的人,直让草鞋子脸觉得是幻术玩得太横,上天派下来一个制裁之人。
“古、古扬?”
“正是。”
“看不见幻象这件事,你自己知道吗?”
“知道。”
“啊?”草鞋子脸狂挠着头,“既然看不见,你怎会知道看不见!”
古扬道:“因为这里不只是幻术,看见的东西,反过来不就是看不见的吗。”
草鞋子脸闭眼想了半天也没能想明白,片刻之后他将古扬的酒壶夺了过来,塞上塞子扔进了木箱子,“快快!随我来!”
“去哪里?”
“见三老!”
生怕古扬走得慢,草鞋子脸扯起他的袖子,二人一路上攀,不知走了几千个台阶。
走着走着,古扬忽然双目一炯,“你那师弟说,今夜子时便要撤去所有的幻术,此事当真能成行?”
草鞋子脸一边大喘一边道:“那圆盘是幻尊的标志,幻尊出手岂是儿戏,三老又不管这些事情,自然是必成之事!而且我早有预感,无论幻尊还是火哲都要对付三老,连息止幻术这等悖逆之举他们都做得出来!没有幻术,烟云哪里还是烟云?岂不成了荒山野岭,这要是入了贼人奸计,千年幻宗他娘的恐怕就到这了!”
古扬心中也在想,是啊,没有幻术,烟云哪里还是烟云?
就在这时,草鞋子脸满目惊愕,但见古扬一个箭步冲到自己前面,这家伙就跟踩着翅膀一样,一跃就是五六层石阶。
“你等等我啊!”
“快点!抓住!”
草鞋子脸垂头一看,那黑棍子伸了过来,这一抓险些脱手,一股大力牵着自己一路奔上。
草鞋子脸满心狐疑,不知怎的,这家伙比自己还要急切。
……
第306章 舞云顶
烟云最高处,名为舞云顶。
距离子夜只有一个多时辰的时候,古扬和草鞋子脸终于攀到了最高处。
奇的是,仿佛有心要与远处的圆盘呼应,舞云顶上闪烁出大片的火光。远看去,这里就像一个擎天的火盆,以千丈山峰撑起的惊世手笔。
烟云三老,各坐一坛,望着中心的二人。
古扬怔怔望着眼前景象,但片刻之后,此间又让人心头湃然。
“无幻者,这便是你寻了多年的无幻者?”
草鞋子脸慌忙跪下,但见古扬定立如柱,立时把他拽下来跪在自己身边,“这只是弟子判断,一切还请三老明鉴!”
但却不曾想,接下来三老滔滔不绝起来。
“千年之前,龙战之末,南宫乃有三脉,其中以天启南宫为正统,也是南王的本室。另两脉为月央星煜,为天启之左膀右臂。月央南宫以幻术著称,星煜南宫则时常游走四国之间,被人误以为他们便是南宫族的代表。”
霜老言毕,熏老紧接着道:“为使南宫族基业永存,若遇灾祸可得重振之机,南王祭天而得三面四龙卧穹,此物为无上法旨召唤南宫族众。此三面四龙卧穹由天启、月央、星煜各执一面,但其现世颇为苛刻。月央需以整个烟云为幻,星煜需得四族绝器。而今,星煜图腾已出,月央图腾亦不久矣,怎奈天启一脉无有后继,只能寻一位无幻者。”
赤老尖利的声音响起,“无幻者,你若愿承我脉,我等便将天启南宫的四龙卧穹交由你。但你要夺了另两面,重聚三面图腾,你可敢接!”
古扬却一声不吭,草鞋子脸推了推他,“怎么这时怂了?快接啊!”
古扬低下头,双手呈上。
“哎呀!”草鞋子脸大急,“不是用手接啊!”
“晚辈愿意!”古扬立马道。
“舞云顶下五百丈,三色荧花便是门,门内虹桥纵横起,隔三隔二便是真。”
“谢三老!无幻者定不负所托!”草鞋子脸匍匐在地,古扬依样为之,待二人抬起头来,四空惟有火焰,再不见一道人影。
“舞云顶下五百丈,三色荧花便是门……”草鞋子脸不住搓着手,口中碎碎念个不停。
“你在说什么?”
“我说什么你还不知道吗?”
草鞋子脸正在回忆的时候,忽觉眼前目光有些异样,咚咚咚咚,心跳已经不能控制,“你、不会、真的不知道吧!”
“边走边说吧,把你刚刚听到的,尽可能说给我听。”
就见草鞋子脸的面目缓缓耷拉了下来,古扬看不到听不到,这应是他此生听过的最恐怖的消息了。
如果古扬看不见三老,那就说明三老本身就是幻象,这岂不正应了幻宗的传言?原来三老真的早已与世长辞?
难怪古扬在确认子时之后幻术尽失之后会是那般急切,他定然知道息止幻术便不会再见到三老,这个“无幻者”一次次超乎草鞋子脸的想象。
草鞋子脸强压内心骇然,抚平心绪仔细回想着舞云顶的场景,尽量一字不差传到古扬耳中。他是维系三老之人,这无幻者此后纵有千般意图也无关他的事了,他能做的只是遂了三老之愿。
草鞋子脸说了七七八八,已觉三老之言无有旁落,也在这时,二人来到了舞云顶下五百丈之处。果不其然,一黑一白一红,三株色泽充盈的花朵出现在一处石门前。
门并不重,单手便可推开,但就在推开的瞬间,眼前的景象让人意乱神迷。
它不是宫殿,却比宫殿还要富丽堂皇,但富丽堂皇这种词又显得有些轻贱,如果非要形容,它应该是梦中的炫彩世界。
这里无所不包、无所不容,透着大胸襟、渗着大格局。它拢住了天地间的所有色彩,却偏偏不只是色彩,更像是用色彩在诠释着一种不一样的存在。所有的东西在这里都可以发光,所有的光芒在这里都更加盛放。
每一个站在这里的人,都能感觉到光耀在头顶、梦驻在眼前,莫名地它给人一种莫大的牵引,无论是与生俱来还是永生抗争,在这里都能找到答案。
色彩之下,不是冰冷的色彩,它让人在深幽中看到火光,就像一生的最低谷时看到希望,也让人在最光亮的时候看到壁垒,就像叱咤风云时突来的寒兵冷剑。
这里太神奇了,用具象表达着想象,读透了万千人心,但有一丝感慨都是与它的接通。
草鞋子脸知道这不是幻,因为古扬比他还要沉溺。
门内虹桥纵横起。
在草鞋子脸的眼中那已不是桥,它太细密了,若能站得更高些,这应是一张奇大的蛛网。这张网浓合了所有的色彩,悬在正中的大水塘上,从脚下到彼岸看上去只有百余丈的距离,但这恐怕是世上最光怪陆离的百余丈。
不过想来事情也不会轻易,要知道,尽头之处可是属于天启南宫的四龙卧穹。
古扬在岸的这一边沉了许久,他的心念并非牵在这纵横交错的虹桥上,而是这个勃发触人的洞天。
换做栖霞时,古扬可能会一步抄起画穹就冲了上去,但人的这种经历啊,总是在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把人缠住,让人想得更多、想得更妥帖。
古扬觉得自己被感染了,按理说他这样心志明达的人不应如此,但这里的每一处都透着一种他不曾经历过的勃烈与精纯。好似从前的他打开了一片天,并懂了那片天的襟怀与抱负,现今有人捅破了天,让他重新品酌起来从前的字字句句。
不过说千道万,现在的他最重要的还是站在虹桥对岸,只有达成这一步,日后才有细想这一切的机会。一只脚踏上虹桥,这片旖旎的时空立时动荡,本就纵横的网此时看来更加纷乱。
刹那之间,古扬一个跃身立在两桥的相汇之处,随后画穹一撑便跃到另一个交点。但见古扬脚步离开的地方,本是斑斓的色彩变作漆黑。
隔三隔二便是真。
这不——
正是七星棋的规矩吗?
……
第307章 无名也无姓
古扬在这幻彩世界中不断跳跃,偌大的纵横细桥仿佛一面棋盘。古扬的每一个落点都如同下了一字,神奇的是,他也能感受到“对方”的落子。
这是一个以七星棋为规则的机关,古扬想抵达对岸,就必须用下棋的方式打破机关。
一炷香过去,古扬立在一处沉思起来,这无疑是来到大雍后最难下的一盘棋,这个机关在设下之前经历了千万遍的演算,从而封堵住所有破局的可能,已然超越与明知秋博弈时的“咆式”“围式”“刺式”这些棋骨。
古扬的七星棋属于无师自通,只是看过一些器谱,自从熟稔规则以来,他思考的时间比下棋的时间还要多。眼前这处机关的路数让人有些绝望,古扬自问也只能看到十手之后,对方却从第一子开始便通览整盘。
越骨之上,如有棋魂。
落子不能收,踏过的交点不可重蹈,越往后机会便越小。渐渐地,古扬的节奏大大缓了下来,每一步都要经过长时间的思考。
草鞋子脸不明所以,内心焦躁不安,他的幻术在烟云排不上档次,如若三老是幻象,此间会否有人觉察便不好说了,“古扬,你能否快一点,此地空门大开,隐有不妙啊!”
古扬却听不见草鞋子脸的话,极度沉溺在周身的空间不能自拔,比平时下棋时还要专注。
子夜快要到了,草鞋子脸背对虹桥望向入口,缓缓把木箱子拉到身前,从里面提出一连串的匕首来。
古扬越是沉定,他的不安便越强烈,四龙卧穹是何等的存在,况且还是属于天启南宫。整个烟云无论内外都在追求的终极之物,越平静越恐怖。待午夜之后,烟云息幻,暴绽的功法不知会将这片天地引向何处。
扑啦扑啦!
仿佛就是子夜到来的那一瞬间,初如别枝惊鹊、后如鹏翅掠江,十几道宽大的黑影自门外疾驰而入!
这些黑衣人穿着极为怪异的衣袍,左右延出半丈多,满身都是漆黑的骨架,脸上扣着一张铁网,不由分说便冲杀过来!
此势悍烈,如镰刀割草芥,没有什么能够阻挡。十几人三人一排,如一股泥浆不给人丝毫缝隙。
草鞋子脸双目炯烈,奇长的脸在这一刻像一把戒尺,莫名透着几分威严。
而且,他识得这些人。
作为引渡者,他只引来了一拨人和一个人,这些黑骨架便属于那一拨人。他并不觉得这是巧合,或许自己所引渡的,本就都是要在烟云发光发亮的人。
最前三人,看也不看草鞋子脸,利剑横起便将他掠向一边。可就在他们冲向虹桥的时候,忽见眼前一片辉光!
只见草鞋子脸一脚踏在木箱之上,木箱之下似有轮毂,以超然迅捷之势回身杀来!
“对不熟悉的人,都要尊重点。”草鞋子脸发出低沉的声音,所有的黑衣人立时把目光放在他手中的匕首上。
一个头骨大小的圆圈,周围布满了细孔,每一个孔都悬出一根细绳,细绳的尽头拴着一个漆黑的匕首。
看上去,有些像一个仓库管家的钥匙圈。
此外,就是他的那个木箱子,踩在上面好似踏上车轮,使得他轻松游走在众人之间。
说时迟缓、那时极快,草鞋子脸一步蹬稳,手掌如挽剑花般粲动匕首环,片刻便如一个齿轮搜刮入阵!
此物之锋利超乎想象,划到骨架上立时斩为两断,有了木箱子的加成,草鞋子脸竟在一时间锁死了这十多人!
黑衣人上来没有痛下杀手,想必和引渡有关,不过更重要的是他们根本不觉得这个人能做出什么风浪,属于直接被无视了。
但此时就不一样了,这人接连驰走,虽未致死但却伤之连连。立时间,十几把黑剑齐步向草鞋子脸杀来,有人斩脚下、有人刺臂膀,一重又一重将他锁住。
“古扬啊古扬,我这九把刀,梦里说我九条命,一命换一命都是不够啊!”草鞋子脸内心大喝,强威之下见他一步蹬飞木箱子,整个人跃空而起,黑衣人个个都是强手,十几把剑同时脱手刺向草鞋子脸的手腕!
锵锵锵锵!一阵乱击之响,草鞋子脸的手最终也没有离开匕首,但他的手却离了身体……
僵硬地落在地面,那孤零零的手还在死死握着匕首环,血啊真是不加修饰,从那秃腕处喷薄而出。
他的脸青如寒夜,但他没有发出一丝吼声,没有人比他更清楚古扬在做的事。
他明明可以喊,喊那个狂夺八十一权的人过来续上自己的性命,可此时把那个人唤醒,换来的可能是永生惭愧。
况且,他,还能战!
没有了手,也没有了匕首,但他——
还有酒。
酒能杀人吗?
有些酒,本就不能入口。
你喝了它,可能会先杀掉自己,木箱子好似念主一般滚落到草鞋子脸面前,一个腥红的酒壶袒露出来,众目之下,他将其一饮而尽。
“今天,老子说了算!”
刹那间,他便没有了任何痛苦,反倒是那断腕处更加充斥着力量。草鞋子脸站了起来,他的面庞一生都没有这样红过。
尚存的左手如午夜探出的鬼魅之爪,草鞋子脸直接抓住了袭来的剑,剑与骨磨出了吱吱的声音,他却好似什么都没有发生。
黑衣人们看来,这个人已经疯了,不怕万剑穿心,不怕碎骨削肉,他把自己变成了武器,开始了暴戾的杀戮。
片刻之后,黑衣人都闪避开来,留出一大块空地让他“发挥”,不多时,草鞋子脸杀不到人居然开始双手互撞,直到那里血肉模糊,连另一只手都撞得一块骨头不剩。
他已无法冷静,但不知哪里来的意志,让他一直没有出声。让古扬安心去成就他的事?让三老的遗嘱得以实现?
不,都去见鬼吧!此时的他,一个浓酒的人可能只会记得谁曾与他一起喝过酒。
他想向外走,但腿不答应,只好透着那扇狭窄的门,看一看最后的烟云。
我就说嘛,今夜风儿好轻淡、云也不缱绻,草木泛着光、星辉在跳跃。
这不就是我。
无名也无姓。
也要活一生。
……
第308章 天启四龙卧穹
古扬走入死棋。
这“棋面”本来就没有正常的七星棋盘大,俯望之下,还可落子之地只有十处。若是二人对弈,到了这一步只能行“减子”,但现在是破解机关,没机会去商量这些。
“无路可走”,就是此时古扬真实的写照,以他的七星棋造诣,连一线生机的线头都找不到,足以让人绝望。
古扬看了许久,七星成线已不可能,任何相隔都告以失败。七星棋每次要落二子,面对只剩十处的交点,古扬走一步对方走一步,便只剩下六个交点。
一旦下到六个交点,便连减子的机会都没有了,七星棋注重“七”字,落子之地尚不足七,此盘必是和棋,这也是规则之一。
和棋必然不是打开机关之法,所以,古扬只剩一步可走。
二隔、三隔甚至四隔,古扬都演算了无数遍,但对方太过精密,将他的棋路看得极度透彻。古扬有些自负地想着,这天下真的有能够破局的人吗?这个机关的初衷究竟是什么?
能下到这一步,意味着对方也没有胜,古扬不由心念闪动。
“舞云顶下五百丈,三色荧花便是门,门内虹桥纵横起,隔三隔二便是真。”
“隔三隔二便是真,隔三隔二便是真……”
古扬双目一凝,转瞬又觉得自己的想法太离谱了。
隔三隔二便是真,它是否意味着隔三再隔二,三二三二三二三,以此算作“七星成线”?
但这并不是七星棋的规则。
然而此间已到穷途,为何不试着——
脱离规则?
细一望,
古扬不再犹豫、心动身起,双脚连踏两处。
不等古扬再生心念,光更烈了,彩更绚了,更为奇诡的场景出现了。
嘎吱!嘎吱!
虹桥开始坍塌,如同机关被破解,骨架到处散落,就在这些沉入水塘的刹那,一面金色的圆盘漂浮出来。
天启南宫的——
四龙卧穹!
古扬终于抽离出来,安静的时空像火焰碰到了爆竹,天地之间陡然噼噼啪啪,不知何时,这里已充斥了如此之多的力量。
古扬猛然一惊,看向桥岸的那一边,那里很多人围着一个血人,血人手舞足蹈,欢快地就像在庆祝。可是很快,他就倒在了血泊中,紧接着那里便燃起了焰火。
四龙卧穹能够现身,对黑衣人来说任务已经完成了一半,所有人都做不到的事,有人做了刀,接下来就是相对简单的抢夺了。
他们却不知,有时抢夺很简单,有时丢命也不难。
不知哪里来的风,荡起了水塘的涟漪,又让人识不得风向,总是觉得炽烈的劲气扑面而来。
黑衣人以最快的速度扑向四龙卧穹,可明明差不多的距离,直到那人将四龙卧穹背在身后,他们才抵达那里。
古扬踏上对岸,火焰已经烧得看不清面目,好在还没有抹掉那张长脸,古扬捡起那只冰冷的手掌和紧握着的匕首环。
木箱子里,还放着那壶自己只喝了一半的酒。
黑衣人袭了过来,冲着古扬的后背,但迎向他的却是一杆无法躲避的黑枪。古扬枪尖一挑,便将那人挥落草鞋子脸的火焰中。
来一个便坠一个,来两个便坠一双,有时他们耍滑不肯掉进火焰,古扬便把画穹别在腰间,上前一一把他们拖进火焰里。
活着的五个人目瞪口呆,就像看见了鬼,看见了一个猎尸人,一个个身经百战,突然需要千百个胆。
古扬站在对岸等着他们,等着他们一个个给草鞋子脸陪葬。
可就在这时,古扬背后的火光之后,一大批人涌了进来。
打眼望去,熟人不少。
“古扬,你非四族之人,何必握着四龙卧穹不放?此物关乎乃是四族,你将其交由我,日后西尧家族任你调遣!”最先开口的是西尧天晨。
随后南宫拓也忙不迭开了口:“你与龙城乃有约定,南宫家族不啻于你的本家,另一面四龙卧穹就在明知秋那里,合此两物焉有不成之事!”
一个背脊长人踏前一步,北冥化极也忍不住了,因为相对来说眼前是一件较为轻易的事,也比从前更为澄澈,“交给我,你才可以活着走出这里。”
这些人的后面还有雷宇和东方九万海,但他二人最终一语未发,且不说从前经历种种,他们觉得当前的古扬像磨牙的虎、擦掌的熊,只有熟悉的人才知道,无论如何现在不该惹他。
雷宇承游龙衣钵,东方九万海更是游龙之子,这一刻,二人倒是颇为相契。
古扬似乎根本没有听到这些人的话,缓缓地,他将画穹拉了出来。刹那间,一阵兵器烈响,堵在门口的人纷纷动荡。
古扬动了,却与门口之人无关,见他回身刺杀,画穹绽起黑芒,将那最后的五个黑衣人刺穿喉咙。
尸体在燃烧,发出滋滋的声响,古扬坐在木箱子上,距离众人只有咫尺之遥。
这一刻,几乎所有人都盯在古扬的背后,露出边边角角的四龙卧穹像极了欲推还就,给人以无限畅想。
“古扬,此时东土有风家之军,西土有龙城之军,只要你交出四龙卧穹,东西之事皆穷你心,你回栖霞还是战海疆,一切都绝无问题!”南宫拓还在竭力争取,他知道一旦打起来,四龙卧穹究竟会有怎样的变数便不可控了。
古扬一语不发,看着火焰一点点燃尽,费了不小的力气,古扬终于将草鞋子脸的那只手掰了下来,随后缓缓推进火焰中。
那些人还真的没有动,不知他们在静待什么。
又或者说,哪里来的耐心在此等候,个个或是一族之主或是江湖高人,怎还如此“屈尊降贵”?
火变成了灰,古扬提起画穹,缓缓走向众人,最前的南宫拓与西尧天晨心意相通一般各自靠了几分,牢牢堵住了古扬的路。
“无论如何,四龙卧穹不能带离此地,好处我等已详尽,你缘何还要如此执意?”
古扬面若冰霜,这些人竟还敢口口声声好处,居然成了同一战线,仿佛四龙卧穹能为他们共同所有一般。
“别动嘴了,想阻我,就动手。”
……
第309章 月央四龙卧穹
烟云息止了幻术,息幻了的烟云便也不再是烟云,是是非非都充斥着江湖的味道。
幻术虽然止息,但这里集结着大量的烟云幻师,他们突然发现刚刚悬在头顶的四龙卧穹乃是幻象。烟云是一个讲图腾的地方,古幻尊用四龙卧穹导引上千幻师至此,随后又不加遮掩告诉人们,那四龙卧穹是开玩笑的?
“请出四龙卧穹!”人群中,不知是谁最先喊了一句。
片刻的平静之后,人群爆发出密集的细碎之语,越传越难控制,不大一会儿,幻师们齐声跪了下来,“幻尊大人!请出四龙卧穹!”
岩洞之内的明知秋和灵霁灵舞等人忽然觉得风向有变,节奏始料未及,四龙卧穹突然变得烫手起来,与初时构划截然不同。要求如此炽烈,俨然是有人在外煽动,让古幻尊陷入了极大的被动。
无论如何,此间都要给众人一个说法,以四龙卧穹为幻却不肯出真正的四龙卧穹作为号令,这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人群的呼声中,一个握着手杖看上去病怏怏的人,缓缓来到众人之前。夜风吹起煞是稀疏的几撮头发,就像几缕炊烟袅袅升起,扣住嘴角的虎牙显得狞烈而深怖。
但是在烟云幻师们的心中,鲍克牙是一个与长相完全相反的人。他来烟云已有三年多的时间,这三年可以说是幻师们改观最大的三年,鲍克牙在幻宗广结人脉,他虽然对幻术知之甚微,但幻术以外的东西,烟云幻师们听起来只觉得自己像傻子一样。
并非嘴上说说,这三年多来,鲍克牙总能把很多神奇的东西鼓捣到烟云,美酒香馔、珠玉绫罗、琴音棋谱、诗墨歌赋,可谓宴足了烟云幻师们,火哲也是其中之一。
所以,在烟云幻师眼中,鲍克牙仗义、大方,为烟云之丰盛不遗余力,一直以来也不图什么回报。
鲍克牙手杖落定,对众人道:“四龙卧穹方为指引一切的图腾,即便幻尊也不可凌越图腾之上,我等既可见幻象图腾,缘何不能一窥本尊模样。鲍某恳请诸位留在此地,与我一睹四龙卧穹之真象。”
不得不说,鲍克牙在这一刻出现,带给幻师们一种难以描述的感觉。就像多年接受他人泽润,现今面对对方需求,难以讲出拒绝之言。
更何况那火哲把幻宗搞得乌烟瘴气,幻尊又欲以幻象相欺,多年以来又见不到三老,幻师们本就心无所靠,此时忽然觉得为这鲍先生做点什么成了一件有意义的事情。
很快,鲍克牙便见到了他耕耘三年之久的果实,不再是刚刚的齐声喝喊,幻师们齐步上前,牢牢堵向不远处的岩洞。
“请出四龙卧穹!”
“请出四龙卧穹!”
声音响彻烟云,大有一种逼宫的味道。
岩洞内,四幻尊陡然站起。
“反了他们了!”一个矮胖之人跃步就要上前,他是那幻化玄龟的幻尊,名为灵硕,四尊中排在第四。
“老四!回来!”灵霁大喝一声。
“老大!我等幻尊位极烟云,岂容这帮散人逼迫!”
灵霁面色冷厉,“若与他们冲突,岂不更应了我等在藏四龙卧穹?幻宗的人都在这里,不得冲动!”
灵舞上前道:“不怕打开四龙卧穹,怕的是图腾一开,究竟能否成为号令?”
灵霁深目看向明知秋,“知秋,你是何想法?”
这一刻,明知秋与灵霁的想法颇为相似,并不是从前的计划出了问题,而是有人凌越了此间计划,把事情引向新的方向。
沉吟一瞬,明知秋道:“如果开四龙卧穹,当务之急便是如何将其守护,这一点不知四位有无把握。”
灵霁道:“守护的自是能够守护,我担心的是,即便现出本尊图腾,这些幻师当真会就此罢手?”
明知秋道:“纵然有人煽动,至多也是亮出图腾这一步以求心安,他们没有号令众人夺取图腾的能力。月央图腾一旦现身,必解此前之局,而且让幻宗弟子看到真正的图腾,便也坐实了我等正统的身份。”
“那下一步呢?你是如何打算?”灵霁问道。
“眼下烟云息幻,意味着曾经的御灵境名存实亡,给四位带来威胁的火蜥蜴也不过一只爬虫。携月央图腾,号令烟云幻师进入御灵境夺星煜图腾,此二圣物在手,不论天启图腾身在何处,都不妨碍我等去掀开那最终的秘密。”
四幻尊都沉吟起来,四龙卧穹只有三面,名义上天启为大,但却不足以以一敌二。归根到底这是“三”的妙处,有二相合便是话事之人。多年以来,天启图腾和月央图腾都在烟云,以此保持着均势,烟云之外的星煜图腾本就是打破平衡之物。
灵硕一拍大腿,来到二人面前,“最终的秘密是什么?秘密又在哪?我等对此一无所知!现在烟云来了这么多强手,即便我等手握两面图腾,难道不是铺了别人的路?”
灵霁道:“当下局面,不出图腾如何安妥,别人的路?我倒想知道,谁能从我四人手中夺走图腾!”
此言一出,有的从背后有的从腰间,探出一把把一搾余长的大钥匙。不知是循着钥匙的轮廓还是地面的轨迹,幻尊目定脚下似是在寻着什么。如此过了良久,他们终于站定,震落了脚下的石块,一个个凹槽现了出来。
“老四!”灵霁看向灵硕。
灵硕咬了咬牙,“罢了罢了!”
四人站成四角,眼前各有一个凹槽,打开月央图腾,比钥匙更重要的其实是它的位置。四龙卧穹就藏在这里,但即便是幻尊也要花去大量的时间去寻它的具体所在。
四把钥匙对准了凹槽,三人迎上的时候,只有灵硕一动不动,只见他面目呆滞,一副出工不出力的样子。
“老四,你在干什么!”
“老大,我们拿什么守护图腾?”
“你怎会不知?”
“可如果打开它并不需要钥匙呢?”
“你这是什么鬼话!”
“有我们锁定的这个位置,不就足够了吗?”
刹那之间,四幻尊同时一凛,骤然看向岩洞的入口!
……
第310章 御灵境之变
御灵境,子夜之前的时候。
“既然不愿打开石域,那不如就告诉我,你这三域的架构是何种思路?”
火哲沉道:“告诉你也无妨,但你要保证我安全离开这里。”
骨啸冷笑道:“你说出来只能保证你现在不死,至于能否安全离开,要看你后面的筹码了。”
火哲使劲搂了搂怀中之物,“你想干什么?”
“我说过会想办法让你去做那真正的宗主,三域的事你到底说,还是不说?”骨啸把锯齿立起,火哲猛然呼喊却止不住半分,片刻就见这个瘦如骷髅的家伙罩在自己面前。
“三域其实就是舞云顶下的三层石台,皆是幻象而为,这就是构建的基础,你还有何疑问?”
骨啸再度凑前一分,“让我看看你怀中之物可好?”
火哲像遇见鬼一样疯狂向后跳了三步,心觉这人一语一片时空,万事不在常理,无章无法不知其穷,“此物与你无关!”
骨啸的速度岂是火哲所能退避,刹那之间他的手掌便触到了一面圆盘的边角,可也就在此时,偌大的御灵境像艳丽的花朵顷刻凋敝、澎湃的江流瞬间露出河床。
子夜一过,撑持着整个烟云的幻术消失了,从前的御灵境正如火哲所言,变成了一片石台。
与此同时,骨啸、火哲、莫灵娇都看到这里忽然多了一个人,从前谁都没有发现,就像从地缝里蹦出来的一个人。
这等毫无间隙的现身,让人震撼无匹,六只眼睛齐刷刷刺了过来。他不是凭空飞来,而是一直都在,此前发生的一切都在他的眼中,这未免有些太可怕了。
“你,是谁?”骨啸最先开口。
那人的脸像一块木板,崩得特别硬,直让人觉得他要是笑一下,整张脸都要龟裂了。杵在那里像一根椽子,仿佛迈一步都要震断筋骨似的,目若平波、形如铁柱,就站在那一字不吭。
“是你吗?”突然之间,莫灵娇开口了。
四空依旧静谧,半晌之后,这人移步而前,双腿就像筷子一样,走起路来不肯打弯。
“是我吗?”
说话之间,他看向莫灵娇,可就在这一瞬,莫灵娇不知蓄了多久的力,衣衫暴绽、步履如风,迅雷不及掩耳直逼火哲!
莫灵娇一手钳住火哲怀中的四龙卧穹,一面回头看向远处黑暗,“动了!”
她的声音倒是清脆,但动作却没人配合,声如泥牛入海,不见任何一个人。
“莫三娘,我可是给够了你机会啊!”骨啸拎起锯齿,一步便跃一丈,三招之内莫灵娇已无法抵挡,片刻便被死死压在地上。
莫灵娇颇是沉定,但当骨啸盯着自己的时候,她看到了一双浓炽无极的眼睛,瞬间便让她一片错乱。这个人曾经骗了她,让她无颜以对崇烟,但他也救了她,解去了血心的折磨。
如果人情可以等量代换,他们之间便是平了。可惜,人情不能兑子。
“你是谁!你到底是谁!”莫灵娇看向那人。
对方明显不是一个阵营,这让墨苏歧踏实了几分,整个人也难得自如了起来。墨苏歧也非浅山清水之辈,望见此幕心中立时便有了想法。
“世间有一湖,可飨万千友,举世皆逢迎,不过杯中酒。”
“望月湖。”骨啸双眉一跳,蜕去了深沉,忽见几分愉悦。
“世间有一器,纵横无敌手,江流随身转,大鱼枪上走。”
“画穹。”
“世间有一旗,此生莫相离,且看船头鼓,所向皆披靡。”
“天镜旗。”
墨苏歧彻底怔住了,片刻之后他又幡然大喝,“你,你他娘的是古扬的死党啊!”
“他在哪?”
“石域啊!”
“石域在哪?”
“三、三台之上。”火哲诺诺举手,刚才要不是骨啸,他可能被那娘们儿掏了心了。
骨啸想上去,他知道自己离古扬已经很近,但他更想知道,莫灵娇错认了的,究竟是谁?
大略一炷香的时间。
一道人影闪现而出,这人一身白衣,长发不束,最引人注目的是他戴着半扇面具,自眉心斜切而下。那面具上,当年骨啸看到的“四龙环珠”,现在已经变成了四龙卧穹。
骨啸不敢相信,这个与莫灵娇暗合的人,就是他在烟云的启蒙者——
赤云子!
“拜见大士!”骨啸躬身道。
赤云子睨了一周,除了战战兢兢的火哲,再看不到其他人,“骨啸,烟云幻术已息,你可做出你的选择。”
“大士想让我做什么选择?”
“不妨试着交出四龙卧穹。”
骨啸笑了笑,“大士,我从来没有拥有过四龙卧穹,你让我如何交出?况且它就在那里,夺与不夺想必也不用和我商量吧。”
赤云子疾步走到火哲面前,难以想象的是,四龙卧穹居然纹丝未动。
一如刚刚莫灵娇那般,赤云子陡然回目,立时之间,大片的黑衣人围住了此地。许久之后,赤云子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真的是四龙卧穹,竟真的到了自己手中。
“莫三娘呢?”赤云子问了出来,可转瞬之间他又掉过头去,似是已经不想听到答案。
“骨啸在烟云能有今天,全赖大士所助,怎奈此时看来,对大士来说,骨啸的今天与昨日并无区别。”
赤云子微微驻足,“你莫感慨,今时明时都无区别,今日放你一条生路,乃是对昨日的交待,此后的烟云,你便莫要留足了。”
“大士得四龙卧穹,可是真正得窥烟云奥秘?”
赤云子笑了一笑,将四龙卧穹稳在手中,不发一言走了出去。
火哲傻在地上,只觉得怀中秘宝成了拍卖之物,你抓一把我抓一把,闻不到丝毫神圣。万千乱象已将他迫得意乱神迷,一遭又一遭根本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直到他摸向怀中空空才发出惨绝人寰的喝叫。
不说宗主也算个大半宗主,怎就沦落到如此欺凌。而望着赤云子的背影时,莫灵娇终于沉定了,没错,那就是计划之中的人,可她此时才知道,自己根本不在计划之内。
……
第311章 古扬死战 上
舞云顶下,气氛沉到了冰点。
对南宫拓、北冥化极、西尧天晨等人来说,这道门是禁忌的存在,身份、颜面、名声,他们可以放下一切,绝不能让古扬走出这扇门。
片刻之后,本是旖旎的炫彩洞天在失了四龙卧穹之后开始忽明忽暗起来,细微的闪动像弥留之际不愿闭上的眼睛。
坍塌的虹桥彻底沉入水中,四处如琉璃一样的炫丽色彩开始如同蒙尘一般,随着四龙卧穹的现世,这片洞天的骨架已经动摇,好似一个机关的部件。
就在这忽明忽暗之间,一把漆黑大刀,上悬三个血红的刀环,飒飒然最先击向古扬。但见那血环如同被恶魔舔过,尤其在洞天明亮的那一瞬,腥红得只望一眼便要将人的眼球吞噬。
说起北冥家族和古扬,新仇旧恨一箩筐都装不下,当年赫赫有名的北冥十二鹰乃是北冥化极的儿女,一个个亡命西土,多数拜古扬所赐。多年隐忍寻求机会的北冥化极,在这一刻焉能不爆发!
大刀拖地、刀环震锋,北冥化极本就奇高,一步踏起黑袍浩荡,此间气劲颇不多见。来到古扬面前时,狂刀勃烈、势如墩火,刀环暴震之际,沉力横扫而来!
电石火花之间,画穹锵然拄地,与大刀撞击的刹那,古扬整条臂膀麻做一团。枪起跃身,古扬一脚蹬在狂刀背上,凌空一个翻转正值洞天漆黑。北冥化极背骨一寒,却是不曾转身,大刀翻肩牢牢抵在后背。
画穹刺在刀身的一瞬,北冥化极陡然一个矮身,刀身由竖而平,奇大的力量使得画穹一时难收,顺着刀身划出一尺。
说时迟那时快,见古扬稍一失控,北冥化极抽刀上劈,正抵跃身的古扬胸口!
古扬冲力正盈,强行刹住画穹,气血翻然上涌,顾不得这些,躲避已是来不及,就在大刀刺进胸膛的刹那,古扬极限一般骤然翻身,瞬间便听到锵然一声脆响!
此声之清冽,似焠铁之锤炸在耳畔,余音许久不绝,不远处之人个个双眉紧锁,因为北冥化极这几乎是必杀的一击牢牢砍在了古扬背后的——
四龙卧穹之上!
一众高手看得心惊,多年以来没有人与北冥化极交过手,也未见过他出手,此时才发觉,这是一个实力极为可怕的人物。
看上去他与古扬的对决招式简单,而实际上越是这种开合越见真正的功底,蜕去所有花里胡哨,招招直逼命门,势大力沉,非寻常高手可以招架。
更惊的就是那四龙卧穹了,北冥化极的力量与杀器,开盾破石毫不为过,那四龙卧穹非但纹丝不动,眼尖之人更是发现它消解了大刀的力量,不然这一震足以把古扬震个血涌骨裂。
古扬双目炯炯,想不到这北冥化极的绝对实力竟在彩龙锦鱼二人之上,更甚至说他是力量强化的侠客也不为过。
北冥化极再度袭来,古扬形如月影飞檐、步如龙蛇穿壑,刹那便与北冥化极拉开距离。洞天忽然暗了下来,然而就在这时,古扬左耳疾动,又一股大力从左侧的黑暗中刺袭而来!
古扬的注意力都在北冥化极身上,待洞天明亮已经躲闪不及,一把如尺子一样只有刃而没有尖的银色软剑斜刺而来!
西尧天晨!
古扬强力撤身却难以彻底摆脱攻击,北冥化极攻来的时候,软剑同时削落下来,画穹挡住北冥化极的刹那,左肩之外一长条的皮肉被削了下来,隐隐已经刮到了骨,险些被剁下整条手臂。
此种情势,四族的人没工夫看古扬和北冥化极的对决,这可不是江湖打擂,他们只想以最快的速度夺下四龙卧穹。
二人都上了,南宫拓自也要分羹,虽未露杀器,但与二人站成犄角把古扬围在了中间,还差一个东方九万海,便会出现四族之主合击一个的绝世场面,从前没有人能够想象,有朝一日这些人会刚定地站在同一阵营。
不过东方九万海一动不动,这里不是灵古屋,烟云也已息了幻,不知众人是如何做到抛弃过往,东方九万海总是不能挥去一些旧事。
眼前,他看到了天地间最令人心寒的一幕。
不知西尧天晨是否还愿意想起,是谁带他离了洛王宫,是谁治好了他的血心,又是谁的安排,才能让他的妹妹儿女安然离开国舅府。
可正是他的一刀,差点断了古扬的臂,看着那淌落掌背的鲜血,东方九万海心生不值。看向南宫拓的时候,他又觉得一幕好生可恨。
美美滋滋做了几年国舅,江山却灭于南宫家族之手,对方囚了他的外甥,对整个西尧痛下杀手。
而眼前却在告诉东方九万海,他们还可以联手。
脸有多厚,才能挽起手来对付别人。
心有多黑,才能假装记不起来仇恨。
就连一旁的雷宇也看不下去了,如果游龙在此,他一定会像对付北冥枭那样,用最亲密大地的方式把这些人摔个稀巴烂吧。
只见东方九万海一拍大腿,随即一声大喝,“如此厚颜之人,耻于同为四族!南宫拓、西尧天晨!你们怎配拥有四龙卧穹!”
痛骂之间,东方九万海猛然张臂,不听二人一句废话,灰弓箭阵激射而出!
可就在这时,入口处大量的南宫家族之人自背后袭向东方九万海,箭阵只射了一波便陷入了包围,对古扬那一边几乎没有帮助。
古扬的发带崩飞了,长发垂在肩上,染了缕缕鲜血。
缓缓地,古扬转向左侧,一双深如九渊的眼睛盯着西尧天晨,“摘一颗星星,想盖高楼?”
西尧天晨的脸狠得一搐,古扬似乎只是自言自语,他刚要张口的时候,却见古扬根本不管两侧的南宫拓与北冥化极,径自提枪直取西尧天晨!
西尧天晨是三人中战力最弱的一个,面对汹汹的古扬,根本做不到太多周旋。可触目惊心的是,那二人并没有驰援的意思。
……
第312章 古扬死战 下
画穹的尖滴着血,并非从肩头流下,而是从西尧天晨的胸口带起。
西尧天晨倒在血泊中,终于看到寻了一世的星星,漫空闪烁就在眼前,想摘几颗便摘几颗。一边看着星星,他一边想,原本曾有很多路,也很多次愿意走上古扬所设的路,但内心就像住着一个魔怪,总是让人不肯等待。
这一刻,他忽然发现,自己有着大鹏一样的志向,却没有大鹏一样的翅膀。在身高位尊的这个集团里,明明是最底层的他却总是一副俯望的姿态,原来,莫说南宫拓,他与北冥化极还差得很远。
星星散了,夜空也散了,情啊愁啊恨啊,不甘啊内疚啊,也都散了。
西尧天晨的路走到尽头,古扬的路也是不归。
北冥化极与南宫拓踏前一步,与此同时,入口之处风声大躁,两个柱子一样的人提着两扇门走了进来。
那对孪生兄弟,天穹坞最厉害的“门板双煞”,南宫战天与南宫斗天,来了。
一手杀古扬,一手防北冥化极,用意再明确不过。
古扬紧了紧画穹,这两个山神一样的人实力不虚北冥化极。单薄的画穹如何抵得住门板重刀,片刻之后古扬左臂扣住四龙卧穹,当成了救命的盾牌。
古扬连战连退,逐渐接近着出口,四大高手岂会不知古扬用意,门板双煞移到了古扬背后,牢牢封死了出口。
两扇门一把刀,还有南宫拓的金骨矛。
古扬已难有招架之力,贴地翻滚只剩下最后的躲避。
风中似有香,香拂倩影起,古扬渴望着他的人马,却不希望来的是她。
“少主!”水汀兰一声尖喝,梅花扇打落星雨,双煞一转身,水汀兰竟在一个间隙来到了古扬身边。
看到此时古扬,水汀兰吓得来不及流泪,他成了一个血人,头发都黏在血痂里,当年千军万马也没有过如此惨状!
“出去!”古扬一掌将其推开,但却已经来不及,那门板重刀狂然挥落,直接把水汀兰震得鲜血狂喷!
“其他人呢!”
“来、来不了了!”
“你说什么!”
此时此刻的舞云顶下,九层高台被人影填满,烟云幻师包围了这里。
舞云顶下出了四龙卧穹,这个消息很快传开,但这些烟云幻师却不知其真正所在,一边到处搜寻一边驱离着任何一个染指于此的人。
息了幻的烟云,羿门的人涌了进来,龙覆雨所携望月楼之众也已赶来,来到了舞云顶,非但没有找到古扬,反而陷入了烟云幻师的重重围阻。
“侠客!这么杀是没用的!找到少主才是啊!”
黛烟笠喝着侠客,这蓬头人就像疯了一样,双目充着血丝,见到幻师就杀。
就在这时,敏锐的彩龙锦鱼忽然仰目,二人看到几颗珠子一样的东西冲天而起,彩龙一刀将侠客惊醒,“那里!”
但见那珠子冲天之后,陡然爆发出“血光”,淅淅沥沥滴了下来。
雷宇站在入口处,望着头顶苍穹,“古扬,是生是死就看你的造化了。”
这血光一现,烟云幻师们悉数向那里涌去,他们本就分布在舞云顶下各个地方,对很多人来说只是咫尺之遥。
“开路!”侠客疾喝一声,彩龙锦鱼在前、雨蓑烟笠在后,五人所遇便立时击杀,以最快的速度冲上前去。
“今夜,谁也救不了他。”
一道冷厉之声忽然传来,同一时间,无数的棋子挥落而下,明知秋站在高处俯视五人。与此同时,令人魔乱的笛声响了起来,林越群也是一副睥睨之态。
侠客内心痛呼,“老七啊,这他娘的就是你的耕耘?怎么所有人都要杀你啊!”
师明林风拦在这里,四位古幻尊已经冲了上去。
月央南宫的人比羿门之人还要急切,这最后一面四龙卧穹不能再失。讽刺的是,摆出眼前幻师阵仗的并非幻尊的意志,而是那个烟云的外来人。
月央图腾已经被窃,这支幻师大军已不受控,现在才发现,真正带来威胁的是那些前面缀着“崇烟”的人。
让明知秋和林越群震惊的是,一把红刀一把绿笛出现在面前。
长剑赤魇、短笛绿湮!
“父亲!”明夕堂一步跃前来到明知秋面前。
“你来做什么!”
“父亲,莫要杀了古扬!你会……”
“逆子!滚开!”不等明夕堂说完,明知秋一脚将其踢开。
当明夕堂滚到一人脚下的时候,明知秋和林越群都深深炯起双目来,那人手提一杆长缨之枪,穿着大红长袍,难以想象如此坐拥江山、位高权重的人也要参与这等江湖凶险之事。
南宫龙城!
天火长缨拄着石阶,南宫龙城一步步走向明知秋,“现在我来为你解答,当年为何古扬不动一兵,我那燎国便归附了。”
……
洞天之内,南宫拓等人已经骇然到了极点。
古扬像一个根本就打不死的人,他一直在周旋,哪怕全身没有一处能看的地方。水汀兰在角落里怔怔望着,往昔重现,这一幕像极了当年的逃杀,但比那时还要让人绝望。好歹,在那大海上,古扬身边还有一些帮手。
北冥化极双目狞烈,事情太诡异了,要知道最初的时候他一人便险些将古扬拿下,现在加上南宫拓和那双煞,竟然迟迟不能将其斩杀?这让他不禁在想,那面四龙卧穹到底意味着什么,为何能发出如此的威力?
入口处终于再度现出人影,水汀兰双眸大张,此来总该是帮手了吧。但片刻之后,便是更加令人绝望的场景。
此来四人,都是冲着四龙卧穹而去,不由分说便加入围攻。
烟云古幻尊们,也来了!
古扬见这四人袭来,已无任何办法,只好将四龙卧穹抛向上空。
顷刻之间,便没有人理会古扬了,四位幻尊与四大高手像争抢鱼食一般齐步跃起。
场面立时陷入混乱,四幻尊战力虽然不及南宫拓四人,怎奈南宫拓这边心念并不合一,此时对北冥化极来说,简直是大喜过望!
……
第313章 崇烟的胜利
三更的夜,如有人扰了恶魔的幽梦。
这梦里黄土三千、山峦百道,间有木青青、草绻绻,它一醒来便携起了忿念,似要把这天地重新规整。
起初星星火、转瞬熊烈天,距舞云顶约有二里的地方,烟云幻师之外,又一支人马现出身来。
当首之人身后重碑,黑衣如铁,火光映在其上好似炽炽的壁炉,他迈着刚定如鼎足的步伐,目光像尖利的刀刻,棱棱角角从未如此鲜明。
该来的总是要来,孟三变终于也不再是那个中正平和的他,有的人在大风大浪之后心归止水,有的人古井不波之后击空裂岸。
他的左右,一边是鲍克牙,一边是莫灵娇,二人各自托着一面四龙卧穹,放眼整个过程,谁做了谁的刀、谁吮了谁的血都已不重要。
这,是崇烟的胜利。
三人之后,是五百多人的杀手之伍,各个翼状黑衣,一身漆黑骨架、脸上扣着铁网,镇定如磐,如同死侍。
乱世崇烟,情报为上,自然会有为数不少的高手,也是孟三变一统东土的重要组成。纵贯而望,这是纯粹的崇烟,也是最后的崇烟。
乱世,乱出谋士杀手的盛世,盛世,要的是经天纬地、治国安邦,他们也将退出历史的舞台。
在这个时候,如果还能做点什么,那一定是数倍于从前的狂放勃发。
他们来到了舞云顶之下,铺满山峰的烟云幻师立时分出一条直达山顶的通道,在烟云幻师的眼中,谁掌图腾谁便是天,此间两面同现,震撼更是前所未有。
舞云顶下二百丈,便是最后的那一面四龙卧穹,千年之后它们即将再度相遇,瀚海沉浮终得今夕盛况。
崇烟之人走过之后,烟云幻师们如两列排浪缓缓汇涌,随即跟在崇烟之后。若得天地眼、可知此间烈,这一幕充满了仪式的味道,如一场浩大的盛典,有主有从、有兵有侍,还有长龙一般的火炬,从山麓一直向舞云顶延伸。
烟云幻师们看着这一幕,内心布满虔诚,千年烟云等的就是这一刻,更是在此时读出了息幻的要义。
幻终归是虚,它的存在是为了成就这个世上的某些真实,烟云不可能一直在处虚无中,它必须要嫁接在某些事物上与其共同成就意义。那个耕耘多年的人,更像是来烟云铺路,为了这后来的真命之主。
此时此刻,洞天之内,乱麻都不足以形容。
“古扬!”黛雨蓑将古扬撑起,探出两粒药丸为古扬服下。
入口之处,师明林风四家皆在,但在那倾塌的虹桥之上,月央南宫四幻尊、星煜南宫三高手和北冥化极正在为了天启四龙卧穹夺得不可开交。
“侠客。”古扬开口道。
侠客收拾收拾表情才侧过身来望向眼前的古扬,这一幕怕是黛烟笠都要吃醋了,她都没有见过如此动情的侠客。
从前看他豪迈果决、快意洒脱,十件事有九件不以为然,剩下的那一件不过是拔剑的事。可此时,他双眼成了早晨的海棠,又红又湿,腮帮硬得千锤百炼。
想杀人又惦念着眼前人。
“看到那个盘子没有?帮我夺回来!”
“可以杀人吗?”
“我都这样了,你觉得呢。”
“我觉得,太丢人了。”
一步起狂沙、烈气迫碎桥!
从前侠客青剑套青剑,眼下的他一掌震出七剑!
侠客双眼变作正午的海棠,消去了湿,只剩下殷红,那暴绽的力如同发泄一般,周身的剑仿佛要洞穿这异域的一切魑魅魍魉!
侠客想得并不多,权贵权势本就离他很远,他想的是,今天老七要是葬在这,他日回到望月湖,谁来把酒、谁来撑场?
不得不说,他很后怕,于是换来对面的可怕。
蓬发如荧火、彩衣起劲风,双手七剑灿灿挥光,只踏了三步便跃到了夺盘之地。南宫战天陡然转身,深觉一道骇烈无匹的气劲袭来,但他刚来得及转身,表情便永远定格了。
血溅三尺、空腔暴绽,一颗人头便落了地!
正在夺盘之人悉数滞了一分,此间盛气无以言表,其力盈无匹、其势骇如崩,一时之间根本无法接近。但那南宫斗天见兄长殒命,立时不顾夺盘之事,不由分说杀向侠客。
侠客初来入阵,气力正在毫巅,七剑同围南宫斗天。以南宫斗天的实力,本可与侠客一战,怎奈此时的他已没有了章法,一半意念攻着侠客,另一把都牵在那还在流血的头颅。
不消片刻,南宫拓的内心在滴血,门板双煞两颗人头挨在了一起。
也在这时,北冥化极大手取盘,入怀的刹那步履生风疾驰而去。
咻咻咻!
刀与角纵横狂驰,两个妖娆之人锵然立定,牢牢抵在北冥化极面前!
刹那间,四幻尊齐步震起,可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的是,明知秋立在了他们面前。他的神情极度沉暗,向四人缓缓摇着头,“到此为止吧……”
彩龙锦鱼之外,雨蓑烟笠也围了上来,四人齐攻北冥化极。大势已去,不过如此。此间洞天,没有人能把四龙卧穹带出去。
北冥化极还想最后一争的时候,七把剑七个位置,从背后将其贯穿。他死死抱住四龙卧穹,手指一片殷红,恨不得刺进图腾的内里,即便倒下,也是最为刚定的姿势。
远处的南宫拓面如死灰,他知道一切都没了,费劲万千周折,最终竟没得来哪怕一面四龙卧穹。这一刻天寒地冻,直让人觉得有些惩罚的味道,却又讲不出何来惩罚二字。
正统不再是正统,血脉不再是相关,一切像极了现在的大雍。江山易主、改朝换代,那些自以为的传承、血统,就像一遍又一遍洗涤过,使得人们不复过往、只认当下。
洞天之外,火焰熊烈,所有人注目而去。
所在之人是一个个强大的个体,但却是一个单薄的集团。
即便重兵围城,起码还有一座城,但眼下,众人所赖惟有这处入口即是出口的一隅之地。
这一幕来临时,在场之人无不寒颤。
洞天之下,是整个烟云的生力,生力面前,是人们未曾想象过的崇烟。
千人压云顶,此间十数人,纵有万千器,岂有一生机?
更何况,此间帷幄者,又是那般精锐霸冽。
……
第314章 困兽之斗
这座洞天里,强手确实极多。
羿门的雨蓑烟笠、彩龙锦鱼,四位古幻尊,明知秋为首的师明林风,南宫拓、东方九万海以及侠客、水汀兰。
明知秋走上前来,“古扬,你可知聚齐三面四龙卧穹,最终的用意是什么?”
“号令南宫三脉。”
“我是意思是,怎样才能号令南宫三脉。”
就在这时,灵霁抢前一步,“现在最重要的是,我们要想办法离开这里,眼下只有一面图腾,你便无号召之力,纵然到了舞云顶,也解不开最终的答案。一隅是困,一山也是困,与其如此,何必困守此地,乱中求生有何不可?”
灵霁的这一番话让人侧目,且不说力量对比,这是一个转守为攻的路子,也无疑是此时最大胆的想法。
随后,灵霁看向古扬,“既然舞云顶是最终的归处,那此地便不应成为最后的擂台,即便拼死一搏也要用在最合适的地方。”
灵舞也道:“无论是当下还是舞云顶,最终都离不开图腾,既然图腾就摆在面前,我们为何不能更大胆一些?”
“如果可以不花费性命,谁又不愿意大胆一些呢?”
……
洞天之外,古扬立在横烈的仪仗之前,他的身边没有画穹也没有四龙卧穹。
崇烟杀手立时一阵嗡动,却被孟三变抬起手臂息止了。
原因无他,因为这是孟三变第一次见到古扬,于二人从前所历而言,这段烟云经历根本不算什么。这些年的东西大战,一次次博弈对垒历历在目,可这二人当真从未照过面。
曾经有无数次,他二人或是隔着一扇门、或是隔着一道墙、或是被交相掩映的阵法遮住了视野,终是未曾相见。
今夜,不管谁是困兽、无论谁将铩羽,这次见面本身便有着不同的意义。
他们一直在争,争山河、争兵略、争机关、争心计,毋庸置疑,彼此都是一生所遇最强的对手。
如果没有古扬,孟三变应早已立在东西天地的鳌头,成为彪炳史册的无上谋者,他的兵略、安国、治邦都将被拿来大书特书,成为后世的眼中的无上良佐、千秋伟绩。
如果没有孟三变,现在的古扬应早已踏上回归栖霞的路,他本就构划好的阵营也不会像现在这样分崩离析。为了对付孟三变,很多时候都在偏移着内心的轨迹,更是一次又一次如覆水难收。
古扬赢了,但却没有从兵法阵法赢了孟三变,那最终的一击源自他对人心的洞察,可是面对当下情景,古扬又难说他是否真的赢了。
因为当下这片时空,是属于孟三变的领域,如果和多数人一样殒命于此,从前所历又怎能称得上一个赢字呢。
孟三变踏前一步看着古扬,可惜的是眼前这个人被血染了个遍,满是腥烈与死尸的味道,难以窥得他的平常之态。
古扬的目光扫过孟三变,又一一看过他旁边的鲍克牙和莫灵娇,也端详了几分他们怀中的四龙卧穹。
放眼望去的时候,此间阵仗不免让人有些绝望,火炬从山麓直通此地,黑衣人、红衣人都是孟三变的人。身后的一隅洞天,纵有以一敌百的实力,也逃不出此间囹圄。
古扬沉声道:“孟先生应该知道,这里只是图腾现世的地方,并非最终的揭秘之地,一切都须登临舞云顶。”
孟三变轻出一笑,“舞云顶的路并不难,况且孟某也可以自己走,古先生还在等什么?”
“难不成孟先生还觉得此地能对你构成什么威胁?”
孟三变笑道:“我这个人做事最忌讳拖泥带水,把他们都杀了还是先让我看看天启图腾,好像是古先生说了算。”
古扬微微一凝,“孟先生如此阵势,还怕天启图腾跑了不成?”
孟三变摇起头来,“没有任何其他念想,孟某只要天启图腾。”
片刻之间,身后之人声响锵然,不由分说便向洞天驰去。可就在这时,一位女子托着一面圆盘缓缓走了出来,这一面天启图腾立时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孟先生,纵然你得了三面图腾,对你来说又有何益呢?难道你想以此改变东土和西土?你要知道烟云也只是天下一隅,怎会动得了那既定之事?”
孟三变微有皱眉,忽然发觉这个人好生话多,“既定?天地之间岂有既定之事?”
“自然是有,比如孟先生两次西征落败,是为既定,未能守住天棱也是既定,最终无路可走奢求在这烟云闯出一番动静,难道不是如此吗?”
孟三变眉目深炯,但见眼前人满身鲜血,忽有一种掩饰之感。正觉有异之时,忽见这眼前人抄起那位女子,二人竟然一路向舞云顶疾驰而去!
“他不是古扬!”莫灵娇急道。
“但那确实是天启图腾。”鲍克牙道。
此举轻巧,刹那之间便让人面临选择,对孟三变等人来说,古扬的性命自然比不得天启图腾的价值。不由分说,大量的人手紧随二人向舞云顶攀去。
天启图腾为一切之要,紧随之人乃是崇烟杀手最强大的存在,二百丈对他们来说实在是宽裕得紧。但孟三变也绝然不会放过这处洞天,这个连飞鸟走兽都能利用的人,像彻底封死这处洞天实在是一件简单的事。
青黑的珠子滚落洞天入口,一根火把飞上,便燃出青红的焰光。奇诡的是,那火焰仿佛生着双腿,一路向洞天之内延伸而去,并非熊熊之势,但胜在尖利,看上去像一个个固定的火色棱体,渗着青色怖人的微芒。
可是过了许久,那洞天之内不见丝毫动静,连一声哀嚎都不曾发出。仰头一看,倒是那舞云顶上热闹了起来。
孟三变两面图腾在手,更有碾压般的战力,自然有恃无恐。
好在不多时之后,前方强手已经围住了那二人,古扬何处孟三变并不理会,倒是舞云顶之上要开启一波更为激动人心的演绎。
天启南宫、月央南宫、星煜南宫,三大图腾终于聚齐,距离那终极的答案只有咫尺之遥。
……
第315章 栖霞三叉戟
就在一众高手围拥之际,天启四龙卧穹陡然飞了出来,这二百丈的距离,不知何时填斥了十数人。众人竖成一条线,自洞天直抵舞云顶的最高处。
天启四龙卧穹经手之后便立时抛飞,再由前面之人接而续之,不需一炷香的时间便传递到了舞云顶之上!
孟三变人马齐动,四面八方聚涌上来,将此地围得水泄不通。
舞云顶上,空荡荡的三座石坛,也在这时,孟三变才看到了真正的古扬。他挟着最后一面图腾,立在那里像一杆血色的长矛,尤其是那挂在胡须上的血痂,透着慑人的冷厉。
凛冽的风,让长发荡不可息,但这二人的衣袍却格外沉定,刮不出一丝飞扬。有的很硬、有的很重,有的怀铁之骨、有的沉颅之血。
这一幕终于到来,从山河到江湖,今夜之后,二人的博弈终将散场。
侠客一步跃起,直取鲍克牙,可转瞬间风中带着“雨”,暗矢如倾盆一般激飞而下,打在地上摞起一大片篱笆。侠客接连躲闪,站定之后面目无异,血却顺着指尖缓缓流了下来。
孟三变面色一寒,单掌掣出,身后崇烟杀手步如离弦,顷刻将范围再度缩小,只留出十丈方圆。一把把如同机关弩一样的东西,悉数对准了古扬,孟三变并不想浪费口舌让古扬交出四龙卧穹,从尸体上捡起来才是最好的选择。
咚咚!咚咚!
就在这时,一声声撞击之响接连传来,明明在这十里方圆之内,却谁也看不到是何处作怪。
只听锵的一声,人们这才惊骇地发现,其中的一座石坛霍然移开了一块石板,随即一只如骨叉一样大手缓缓伸了出来。
这一幕好生惊悚,引得所有人将目光聚向那里。
身形瘦削却喜穿宽袍、面容如刻、发丝如刀,再看别在腰间冷厉而嗜血的锯齿。
不是骨啸,还能是谁!
五年多了,上次他们见面的时候,还有一个国家叫做洛国。
火把映着面庞,古扬又见骨啸。
然而所有的人目光却都在骨啸背后那个刚刚爬出的石坛上,尤其是莫灵娇,此时此刻慌得六神错乱,因为那里,赫然又是一面——
四龙卧穹!
一瞬之间,莫灵娇终于想通了长久的疑惑,她是跟在骨啸身边很久的人,深知此人智计深沉、心满渊壑。回望夺那四龙卧穹的时候,一切显得太过轻易,俨然不符此人的行事手段。
莫灵娇不断回忆,终是没能找到是哪一个间隙,骨啸将四龙卧穹掉了包。
孟三变看向莫灵娇,只见她一脸深沉与愧疚,鲍克牙缓缓闭眼,心说这莫灵娇就差把“成事不足”四个字贴在脸上了。
哗哗哗!
崇烟杀手齐步一动的时候,石坛之上的四龙卧穹仿佛有一只手在下面拖拽一般,缓缓向石坛之下沉去。
孟三变猛然抬手,崇烟杀手立时停滞下来。
骨啸踱步道:“三面四龙卧穹,我方占其二,如果不是顾及老七的命,天启图腾和星煜图腾都不会出现在这里。如此诚意,不知孟三变还是否要赶尽杀绝?”
孟三变道:“用两面图腾换取他古扬的性命?孟某不相信你会做这样的事情。”
骨啸摇头而笑,“没有这烟云,老七还有制霸天下的军马,倒是孟先生你啊,输了一局又一局,最终江山无望,拿这一隅烟云之事渴望再夺成就。丢了一片大海,最后在河沟里找海鱼,命和命怎能相提并论?”
孟三变的脸狠得一搐,若非看到那缓缓下落的四龙卧穹,早让这些机关弩把此人射成筛子了,“你先将图腾移交过来,我怎知其中真假。”
“是真,还是假呢?”骨啸突然盯着莫灵娇,“在遇见莫三娘之前,我骨啸还从未将忘恩负义理解到如此境界啊。”
莫灵娇突然想起,骨啸已经许久没有给自己血心的解药了。面对这种刺激,刹那间仿佛回到了不受自控的当年,她又被骗了,更是当众揭穿,使得那心念又开始像从前那样飞腾跳跃。一会儿像煮开了的水,把内心蒸的像热浪翻滚喘不了气,一会儿又像冰凌从头浇到脚,她快要窒息了。
只听嘭的一声,她将怀中的“四龙卧穹”扔了出来,随手双手狂挠着头发,发丝黏在脸上、刺进指甲里,“骗子啊!都是骗子!”
她彻底疯了,踉踉跄跄跑了出去,山顶之外一脚踏空,像块石头一样没有意志地滚落下去。
但见缓缓上前一步,“古某的命劳两边如此,真乃一种荣幸。”
骨啸的脸上浮现出一抹不易觉察的笑意,心说万通透、千通透都不及他这个老七通透。
“现在可以交出来了吧?”
骨啸回身走向石坛,见他一步一步缓缓攀上,随后将那面四龙卧穹慢慢拔出……
咚咚!咚咚!
那震动的响声再度响起,仿佛又是心跳之响,让人不敢大口呼吸。
一步、两步、三步。
一丈、两丈、三丈。
骨啸托着四龙卧穹走向孟三变,正在他要递给孟三变的时候,忽然问道:“你要如何保证老七的性命?”
孟三变缓缓抬起头来,一双阴沉之目看向骨啸,“我,似乎并没有保证过。”
说来缓慢、那时极快,就像有人捅破了敌我之间的帷幕,让对峙瞬间变为混战。
骨啸把四龙卧穹一抛,鲍克牙登时惊目上望,就在这个间隙,骨啸锯齿一分为二,直接剁下鲍克牙的双臂,还有他怀中的四龙卧穹!
刚刚莫灵娇扔出的四龙卧穹正好在古扬脚下,只见他一步踏前,脚跟一个猛磕,四龙卧穹贴地滑到身后的侠客手中。
顷刻之间,三面图腾,古扬一面、骨啸一面、侠客一面!
当古扬震飞地上的四龙卧穹,孟三变方才明白,此间根本没有掉包,莫灵娇的那一面根本就是真正的四龙卧穹!
好一个狠人,这种“纵失为得”的路数,天底下没几个人敢用。
三面图腾为御,古扬三人互相靠背,这一靠好他妈的踏实,像坐在故乡的炕上还他娘的有点热乎!
好一把“栖霞三叉戟”,好一场顾命之托,三人三面四龙卧穹,一枪一锯一剑,背后无虞,前方便也无虞!
前面是友,便敬他酒,前面是敌,便扒他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