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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酒时衣     谋阙txt下载     谋阙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81章 栾王称帝

    青云帝樽、九转金乌、虎掌南星、千羽大乌木是为四绝器,但不等于这世间只有这四件绝器。在四绝器未现世之前,一说起绝器很多人想到的就是斑斓四叶斧这件高皇帝征伐天下之兵。

    斑斓四叶斧不在帝陵?立时引得一阵哗然。

    “老六,老七,你二人都曾活跃在西土,有关四王典的风声不会不觉吧。”

    晏平书道:“老大,四绝器所纳的四王典至今没有现世,难道说四绝器和斑斓四叶斧还有什么关联?”

    “是我在问你。”

    晏平书迟疑一瞬,“有关斑斓四叶斧,最大的动静便是东方游龙那次盗陵,难道他真的移走了这件绝器?”

    晏平书所说的众人也已想到,只是“蜉蝣万兵”这件传说之事谁也没有见过,难知有多少杜撰的成分,况且东方游龙已踏羽而去,此事若牵于他的身上便更让人难解了。

    崖顶静谧,孟三变自己都没有答案的事情,对三人也未抱有太多期待,此言说是求解不如说是告知。

    “今日邀诸位前来,乃为平宇七斜谷,烟云山脉南北一万三千里,先有天剑阁,后有雍古三关,现在又冒出七斜谷,诸位可曾想过,这烟云山脉究竟藏着什么?”

    安和栩道:“烟云山脉藏着大雍最深的秘密,没有人能揽其全貌,但不难推断七斜谷之后还有关口,这道山脉看上去壁垒森森,实际上异常通达。”

    孟三变看了安和栩一眼,就着背后晚霞,忽然吐出一首极为古老的民谣,“龙行千里佩百花,凤归巢时满屋鸦,三千江流遍垒土,烟云深处有人家。”

    此谣名为《四顽象》,意思就是四件戏谑而绝对不会发生的事,但当孟三变在此时读出的时候,众人都不由微目。

    “烟云深处有人家,难道并非妄言?”

    孟三变道:“也许八襄图所纳就是答案,但我们已无法集齐八石,所以我们需要好好走一走烟云山脉了,去看看那里面到底有什么。”

    “老大,你可知西土有一人,名叫古扬。”莫灵娇问道。

    孟三变的脸上露出罕见的笑意,“滴水不漏,方知汪洋,捭阖西土之人焉能不知,其纵横之能事举世罕有,他所做的难度尤甚于我,这一点老六老七应该更清楚。”

    入夜了,霞光已去,天地沉暗。

    孟三变道:“古扬一心要回西渚,但他不会现在回去,他已等了十六年,岂会在乎朝夕。他要穷力而为,抹去大雍所有的变数才会上路,他的仇骇天震地,只要回去便是毕功一役。”

    “所以老大延缓船坞,并未是因为他要回西渚?”

    孟三变忽然看向安和栩,“他的船舰,老七应该清楚吧?”

    安和栩惶惶微目,内心震荡万千,他无法想象孟三变居然连这些细节都知晓,“不瞒各位,以古扬船舰的战力,南屿刚刚一统的北链连三天都无法抵御,南屿不会对翎国造成任何威胁。”

    此言一出,众人皆是明了,这东西大战恐怕很难借助他方了,北有天狼关死守,南有翎国船舰之利,一切又回到了烟云山脉。

    孟三变道:“东土将迎大事,依照古制百日之内不可兵戈,这百日是最后的百日,百日之后,踏烟云、攻西土,此间之耕耘就看诸位了。”

    “老大请吩咐。”莫灵娇躬身道。

    “有三事需解,其一,烟云深处究竟有没有人家,其二,斑斓四叶斧究竟何所,其三,那远在西渚的栖霞岛,是否可以为我所用?”

    言至此处,众皆诧然,因为此前谁也没有想过回到古扬的“老巢”去探些事情。三人更惊的是,眼前这个无时不在忙碌的人,似乎比他们更了解古扬。

    三日之后,他们终于知道孟三变所谓的“大事”。

    却说崇烟老阁主夜观星象,主星移、环星绽,后主星灿变消匿无形,环星不扶便尽处幽黯。于是,崇烟老阁主冒死以谏——

    栾王称帝。

    若在从前,此言一出恐遭刀斧加身,现今说来却成了一件值得商榷的事。

    大雍皇帝一去西土不返,千獾噬陵震撼犹在,这天下舆论,栾国有栾国的办法,那讨栾国檄也只是激愤了西土罢了。

    遥想十二列国时,那是“谁敢称帝谁先亡”的局面,眼下东土早已一统,东土皆望一个栾字。况且每一个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天下可以是栾、可以是翎,但绝对不会再属于大雍了。

    天祚元年初秋,栾王牧乾皈于礼序但重铸九鼎,在九龙山加龙印、绘龙鳞,废大雍名号,以栾重续牧族基业,改国号为栾,建元“天禾”。

    褐国北炎承统纳贡、襄服帝号,谓为正统。

    立时间,这“大雍”天下更有意思了,你得慷慨民愤、欲御驾亲征,但这天下已无大雍,此征何名?此义何举?

    大雍有秋猎的传统,一般在入秋首月的中下旬,秋猎象征帝王游视物阜、启领秋收,只是自从列国纷争起,秋猎便再未进行。

    今秋注定动荡,《讨栾国檄》一出,东西局面更为紧张,烟云各处囤兵戒备。这次秋猎请陛下祭天,亦是翎国进击的发起,届时帝着圣胄、将兵缮甲,出雍天关、讨栾国逆。

    坐在圣辇上的牧襄,一直都是人生低谷的他,从未有过比此时更垂落的时刻,他毫无所得却失去了一切。愈发觉得这秋猎就像从前各方的举止,都是为了他们各自的目的罢了。

    没了牧火城,仿佛熄灭了牧襄最后的心气,从前种种皆是手段,他才是那个最被玩弄的人。

    驻地扎营,夜晚的时候,帐内秋燥仿佛要吞噬了自己,牧襄不得排解,一个人缓步而出,望着没有月的星。

    远远地,牧襄忽然看到一个人,那是六年前同乘一马狂然逃杀的人,想那时却又不敢再想那时。

    短短六年,泯灭了他最后的念想,再见这人又能有何改变?况且,这期间的恶意敌意,还是不再见为好。

    不顾帐内闷热,牧襄掉头回去,可掀开帐帘的刹那他又忽然有些想和他聊一聊,如果能像六年前那样,当然更好。

    ……

第182章 火蜥镚子

    花神谷,断虹之渊。

    此地永无天日,白天夜晚都是浓烈的雾气,空中腥烈的粉末很快就能填满鼻腔,让人只好用嘴呼吸,且要不时吐着唾沫,一片片如血殷红。

    石窟的旁边有一处深井,深达百余丈,井内无水,蛇皇草的粉末积起一尺余厚,干枯后会缓缓升腾,隐隐泛着红光,就着这点光勉强看清井下。

    一男一女,男子精瘦如柴,胡须足有一搾多长,女子蓬头垢面,全无神采可言。

    “老萧,那花枝摇还要困我们多久呢?”

    骨啸缓缓摇头,“这要看喜露何时苏醒了。”

    骨啸与水汀兰,二人已不知困在这里多久,当时四王典现世,骨啸的伏渊地障被识破,花神谷高手在要道埋伏,最终将他擒下。

    花枝摇将二人打落在花喜露石室旁边的深井,并放出狠话,花喜露一天不醒,他便一日不可出。这是一段异常艰辛的日子,井口偶尔会扔下一些水和食物,但多久丢一次就要看缘分了。

    “汀兰,是我对不住你。”

    “算了,你都说多少次了。”水汀兰靠在骨啸的肩上,不等骨啸后退,她又迎了几分,“老萧,如果少主不出事,我想我们那根红绳已经系上了,都是他着三不着两,只管嘴上说就是不动弹。”

    骨啸面庞搐动,就是出事的前夜,古老七还拍着胸脯保证,明天就去红豆轩为他二人求缘签、牵缘线,连“望月湖第一婚宴”这样的话他都说了。

    “等回去了再也不靠那小子了,我们自己去求。”

    水汀兰微微一笑,“我后来想了想,那红豆轩是没什么门槛的,少主非要这么做肯定是暗地里在望月湖筹备婚宴呢。”

    往事突然好生清晰,骨啸竟也笑了出来,“我说怎么那几天去哪都有骨头跟着,做什么他都聒噪,除非跟他一起喝酒。”

    “少主对你与他人不同,你想想你们光拜把子就拜多少次了。”

    骨啸抖着双目笑了出来,那时他与古扬一喝多了便跪在那里拜把子,后来甚至成了喝醉后必有的仪式。

    想想年轻时,多少难启齿。

    骨啸把手搭在水汀兰的肩上,一切都那般不真实,原来他们还过过那样的日子,仿佛那些年用去了一生所有的幸运,上天要用惩罚来弥补不公。

    “老萧,我们真的还能回去吗?”

    骨啸转头望着水汀兰,四目咫尺相对,“那时我也这样问老七,侠客、老时也这么问他。”

    “少主怎么说?”

    “他那样的人怎么会说能或不能呢,他从来不说而是一直在做,能不能回去反而不再那样重要,我们之间一直没变,在哪里不是活呢。”

    “你莫骗我了,所有人里你最懂少主。当年但凡重大的事情,少主一定会让你一同前往,你是能够独当一面的人,我们虽没变,但不能抹去曾经的惨变。”

    “汀兰,你不要像我们一样,有我们几人便够了。”

    “所以,兰婆只是一种冲动了?”

    “你莫错意,不是这个意思。”骨啸缓缓站起,“老七把四王典之事交给我,不管此事攸关几何,我都会做到最好,可恨此地困我,不知何时才有天日。”

    就在这时,一个凉飕飕的东西从骨啸的脚踝爬了上来,他一伸胳膊,那东西顺着一爬就落在了手心。

    这竟是一只蜥蜴。

    看上去它和骨啸已经很熟了,这蜥蜴一掌余长,通体火红之色,站在手心上,小蜥蜴抬头低头、抬头低头,尾巴哧溜哧溜乱荡,很是愉悦的样子。骨啸梳着它的背脊,当时的场面忽又萦入脑海。

    那一天各方势力齐至花神谷,四器聚合求取四王典,四器开山之后天地奔石,直把地面砸出一个深坑,其内安放一座棺椁,骨啸适时祭出伏渊地障,只身一人跳入其中。

    打开棺椁之后的场面让他永生难忘,那根本没有所谓的四王典,偌大的空间里居然只有一只蜥蜴。火色蜥蜴速度令人发指,舌头激射而出,像钩子一样刺进骨啸的肉里,疯狂吸着他的血。

    情形诡异地无以复加,此间别无他物,骨啸只好带着这火蜥蜴离开了。好在吸饱那一顿后,这小家伙像变了一只蜥蜴,异常温顺毫无攻击,在这深井里它偶尔会吸一些蛇皇草粉末,多数时间窝在角落一动不动。

    后来,骨啸还给它起了个名字,叫做“镚子”,言外之意就是又小又硬。

    困在此地太久,骨啸时不时便会想有关镚子的事。

    这不是一只普通的蜥蜴。

    有的时候,它的身体会发光,而且忽明忽暗,就像呼吸,吸时亮、呼时暗,最诡异的是这家伙会发出声音,是那种像蟋蟀又像青蛙的声音,普通的蜥蜴可没有这些能耐。

    当时花神谷,那可是确确实实的古四族绝器聚合,堪称千古之盛举,最终得来一只蜥蜴,那么惟一的解释就是这只蜥蜴会将人引向最终的答案。

    镚子每天都会从井底爬上去,用不了半柱香便会回来,每次一回来就开始在角落场面,显然是没什么发现。

    “镚子啊镚子,你到底意味着什么啊。”

    镚子仿佛能听懂人话一般,翻过身来用背脊在骨啸掌心不断蹭着,宛若一只小精灵。

    它的身体在这时泛起红光,看上去就像一束温柔的小火苗在翻卷。

    水汀兰也被逗得一笑,这些时日里镚子是他们惟一的乐趣。

    “老萧,我看它吸了你的血早已认你为主了。”水汀兰这么说,是因为镚子从来不理她,好多次伸手对它,它却左顾右盼,试的久了它便会伺机爬到骨啸身上。

    哗啦哗啦,无数沙石簌落,长久以来深井从未有过如此动静。

    云开见月明?

    不多时,一个吊楼探了下来,镚子最先跳了上去,回头焦急看着二人,示意快些上来,端的通灵无比。

    “老萧,出去之后,我觉得所有事都没有比弄清镚子是谁更重要。”

    骨啸点点头,“是啊,对这小家伙,我还从未有过这样的好奇。”

    ……

第183章 行向烟云

    深井之上,本以为凶风恶雨,然而现身之人却让骨啸煞是意外,心有暖流,终见此景。

    这是一个完全不同的花喜露。

    不再是每种情绪都不纯粹、心中总有一块大砣的花喜露,也不是时常掩饰、不知欢颜的花喜露。此时的她纯净利落,笑是盈笑、歉是满歉,卸去所有负担与未知,仿若新生。

    说起来她与骨啸并不能以熟识涵盖,可谓“彼此救命”,她见过被噬骨丹折磨却一直不死的骨啸,也是她说动了谷主把他拉进了花神谷。骨啸也见过花喜露恶疾突重的场面,在离开花神谷后一直为蛇皇草奔走。

    “骨啸大哥,喜露不敢讲对不起,我娘有她的初衷,我也无法为她辩驳。”

    骨啸却道:“喜露,你真的痊愈了?”

    “你看这是什么?”

    说话之间,花喜露反手身后,一件极为细密的金色鳞甲出现在骨啸面前。

    骨啸陡然凝目,“蛇皇铠?”

    “就是它了,只有蛇皇铠成形我才得以痊愈,所以你完全不用担心咯。”

    “甚好甚好!”骨啸畅快而笑。

    花喜露看着他,也是满心笑意,大家都在变,那个阴森冷暗的人,终于也有恣意骋怀。

    “所以,送你啦。”

    “送我?”

    “没错,这是没有言辞的愧疚之礼,你要不要收下呢?”

    骨啸迟了一瞬,“嗯,也算对得起过往辛劳,你安我亦安。”

    花喜露扑哧一笑,“你和嫂嫂梳洗一下,我娘和姨母要见你们呢。”

    “姨母?”骨啸一怔,随即暗暗咧嘴,那人一来用膝盖想也知道为了什么。

    入夜之时,骨啸与水汀兰走向千花阁,这一路上镚子颇不消停,准确地说是自从出了深井它便一直躁动。

    入阁刹那,未及寒暄,一声厉喝直让人头晕。

    “骨啸!时长风那死鬼真他娘的死了吗!”

    这般说话的,除了雨娘花曳影怕也找不出第二人了,莫说骨啸,就连花枝摇都被这姐姐震得直想挠头。

    “雨娘大人,我在谷中困了许久,实是不知老时还活不活着,不过他每日十几袋烟,抽死的可能还是很大的。”

    雨娘急道:“上次你见我,说有他带话,他若已死你该告我遗言啊!”

    骨啸煞是惊异,这入可排杀器、出可知天地的人,怎就在老时这里“身死道消”,回忆了许久,骨啸才终于想起临别时的那句话,“老时说,已逝风骚年华,唏嘘无福消受。”

    雨娘拍腿狂呼,“不可不可,风骚无关年关,你让他来见我!”

    话到这里,连花枝摇都不能忍了,“姐姐你看。”

    “看什么?”

    “你答应我,这一炷香烧完之前,一个字也不要说。”

    雨娘还要开口,花枝摇陡然抬袖,目凝骨啸,“对我来说喜露的事就是天大的事,我愿用一切换她安好。”

    骨啸道:“喜露得愈对我骨啸也是大喜一件,深井也好、高笼也罢,谷主不分我夫妇二人,已让骨啸心怀感恩。喜露事大,不见天日、不知其果,换做骨啸也会如此而行。”

    这般说辞忽让花枝摇微目,“有关那四绝器、四王典,花神谷从未染指,你之所得或未所得花神谷也从未干涉。喜露重生,该计有功,你欲何往,可需一助?”

    就在这时,十几位药老立在千花阁之外,片刻之后他们又悉数跪下,这个天地间惟一一个成功换骨之人,对有些人来说有着不凡的意义。

    骨啸沉吟半晌,徐徐抬头,“骨啸与神谷如命中所定,骨啸在此得有余生,神谷于我得研天法,若得有助,倍谢谷主之恩!”

    “你且说来。”

    “若在他时,骨啸需得神谷一助,不论为何,谷主可否穷力?”

    花枝摇深觉此言不简单,“不论为何是为何意?”

    骨啸翻手而动,一张图谱自袖间挥洒而出,其上遍布骨线,“此骨谱惟我一人,今日呈于神谷,全谷所思也全我愿。”

    花枝摇不由站起,双目眯成缝隙,“应你所言,为你之助,我可以答应你,但一事就是一事。”

    “多谢谷主!”

    就在这时,背后的镚子已经动荡到无以复加,那一身坚硬的鳞甲刮着骨啸的背,不知轻重的家伙已经不知划出了多少血痕。

    雨娘终于可以说话了,骨啸却再难继一分,几乎有些狼狈地出了千花阁。就在出阁的刹那,镚子声音如刀牵着骨啸。

    它带着二人离了花神谷,但可怕的是这路,不是几十里几百里,它仿佛有数千里。跑啊跑啊,镚子时时刻刻都在焦急,它比深井之中活跃了千万倍,一路向东、一路向东,骨啸数次想拦住它但都无济于事,这家伙比在棺椁中还要疯狂。

    仿佛积压了无穷的压抑,这小小的身形处处透出骇然的意志。

    “老萧,镚子要去哪里?”

    “去东方吧。”

    骨啸的话像没说一样,越发觉得这个小东西有些非同寻常的意义,当他们走不动的时候,镚子便会回头叫个不停,仿佛远处有着无比神秘的宝藏一般。

    三天,足足过了三天,每次骨啸想抓住它都没能实现,镚子仿佛要实现藏在内心一直要做到的事情,但这个出自四器棺椁中的存在又让骨啸绝然不敢怠慢,它是在接近着答案吗?

    当镚子停下来的时候,再看这眼前景象立时让人震诧,不知不觉,他们居然走到了烟云山脉!

    烟云山脉,怎会和这样一只蜥蜴联系在一起?它是棺椁中的存在,与四王典到底有着那些关联?一切让人无比迷离。

    不知这是烟云山脉的哪一段,看上去镚子倒是无比熟稔,如同它曾在这里生活过一般,一切驾轻就熟,古扬与水汀兰小心跟着身后。

    “老萧,镚子到底是什么?怎么会这样!”

    “我若知道,便不会随它至此了。”

    “镚子啊镚子,你到底意味着什么啊。”

    镚子仿佛能听懂人话一般,翻过身来用背脊在骨啸掌心不断蹭着,宛若一只小精灵。

    它的身体在这时泛起红光,看上去就像一束温柔的小火苗在翻卷。

    水汀兰也被逗得一笑,这些时日里镚子是他们惟一的乐趣。

    ……

第184章 最后的平静

    分不清这是烟云山脉的哪一段,别处初秋时节,这里却草木青润,更像初春。

    骨啸与水汀兰小心翼翼步入其中,不明为何景象陡然而变,眼前突然出现一大块平地,青草不过鞋、迷蒙初春雨。

    但见一牧童,坐在青牛上、恣意牧羊群,羊白如棉朵。

    骨啸刚走上前,却听那牧童咯咯一笑,竟诡异地凭空消失。转瞬之后,刚刚羊群之地顿时翻覆狂变,一片金黄映入眼帘,突地就变成了沙漠。

    “这……”二人瞠目结舌,刚刚打在衣上的“春雨”也刹那变干,“牧童”戴着一个大斗笠,青牛变成了骆驼,正在仅有的一处小洲旁饮水,牧童灌了一壶竟递到了二人面前。

    可就在这时,哧溜一声,镚子钻了出来,一步跳到少年肩上。

    少年咦出声来,立时间沙漠春雨都消去了,此为一处谷地,四周都是初秋之貌,刚刚原是幻术。

    更奇异的是,那少年仿佛可以和镚子沟通,镚子吱吱呀呀的时候,少年看着骨啸的目光便一点点变了,起初诧然,慢慢成了震惊。

    “你们随我来。”

    少年话一脱口,镚子又跳回骨啸手中,随即钻进了他的袖子,引来少年一阵皱眉。

    “小兄弟,刚才那幻术可是你所为?”

    少年点了点头。

    “佩服佩服,在下早些年对幻术也略有了解,但和小兄弟的造诣着实令在下大开眼界。”

    少年瞥了一眼骨啸,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跟着少年走了大半个时辰,穿过一片丛林,一座巨大的石山出现在面前,此山无有一处草木,光秃如被剔过。其构造颇为奇特,像一条无尽放大了的石阶,大略看去足有十几层,每层都是一块百丈见方的大石台。

    每上一层需要攀索,有四层楼台之高,攀上第九层的时候,少年之外,终于见到了第二个人。

    这是一个看上去与骨啸年纪相仿的人,一身白衣,长发不束,最引人注目的是此人戴着半扇面具,自眉心斜切而下。面具上勾勒着“四龙环珠”的极细线条,骨啸微微凝目,此图案竟与棺椁盖上所画一模一样。

    这人坐在石台的尽头,少年缓步上前说着骨啸完全听不懂的话语,但见那面具人霍然张目,“先请姑娘移步。”这人说话吐字不清,嘴里像含着一大把珠子,水汀兰被少年带到了下面一层。

    “这位先生……”

    骨啸正欲发问,却见面具人微微摆手,片刻之后无数的文字凭空出现,像无数道虚化的屏风把骨啸围在中间。那些字每一个都有拳头大小,更神奇的是,每当骨啸盯住一处,那字符便会自动移走供他读看。

    相比之下,这等造诣又比那少年不知高明了多少倍。

    这是一部部典籍,让人回溯了一个时代。

    许多溯古的人所称的“岁初时代”,在这里叫做“龙战时代”,记录着四王混战,也有和平之时。

    一个从前无法想象的广阔时代,走进了骨啸的世界。

    ……

    翎国秋猎,牧襄祭天。

    这可能是他作为皇帝最后一次出现在此类盛典之上了。

    《讨栾国檄》还在持续发酵,西土万民都在等讨逆的那天,却不知道这位帝王在朝野的心中已经没有任何地位可言。

    栾王称帝的那天,便注定大雍的时代结束了,这位皇帝存在的价值只剩下顺应民意“御驾亲征”了。

    牧襄被入了府,此府连一块牌匾都没有,很小却离王宫极近,他所能活动的地方只有百丈见方,其他地方都是禁军。

    那诗语也离他而去,牧襄真的成了孤家寡人,牧火城的日子虽不开心,但他最起码在那座城里还是自由的。

    天池仙人不曾托梦,潇水之畔不再有梦,偌大山河从此为梦。

    天祚,这个归念帝统的年号持续了不到一年,想来何其讽刺。

    牧襄一夜白头。

    牧乾称帝给牧遥造成了极大的震动,东土可为西土自也可为,分庭抗礼者只能是他与牧乾。

    活在古扬阴影之下的牧遥比谁都清楚,他与古扬未来必有一场关乎性命的对决,现在的王、未来的帝,胜则永世昌业,败也好过一生傀儡。

    未有权柄,但不代表牧遥不知道如何揽住权柄,这巍巍宫墙之内,每天都在发生很多不为所知的事。牧遥开始培植自己的势力,一切都不在奏章之上,而在暗处滋长,就像宫墙脚下的苔藓,当引人注目的时候它已经绿得发紫。

    他知道接下来那古扬会忙得八只手都不够用,因为最想改变东西之态的就是他啊,所有外事牧遥开始放任,甚至巴不得古扬现在就离开圣翎城。

    从这些天古扬的动静来看,其中几件大事足以说明距他离开确实不远了。这段时间,北境主将董中燎入王都,名为履职实际却是与古扬商谋秘事,待他回到北境则撤去云亭兵力,分兵天剑阁与天狼关。

    护国公太史瑜将募来的三十万兵力增派烟云山脉南段,因为一旦栾国从此路攻来,不需两日便可直威王都。

    不过最为“偏袒”的还是翎国崭新的水师,三十万精兵外加五万劳力,水道疏通,八百战舰已开到南境停靠。

    栾帝登基,止戈百日,这也是狂风暴雨前最后的宁静。

    栾国、翎国、东原、南屿、北炎、大猷,各方势力将展开最为悍烈的博弈,胜者一统河山,回到四海承平的时代,也将意味着乱世的终结。

    近月山庄,古扬看着夕阳,他最期待的夜又要来了,那晚霞昂扬着心气,虽然灿烂只有片刻。

    夜子清徐徐行来,与古扬一起看着霞光,“你做好准备了吗?”

    “就像你说过的那样,我也不需要准备。”

    “我陪你同去如何?”

    “大猷夜姑怎能陷阵杀敌。”

    “并未想过陷阵,只是想看看你是否真的像他们说的那样。”

    “他们又乱说了什么。”

    “说你打海战勉强能看。”

    古扬笑了笑,“但愿不会让你失望。”

    “风桅烈如火,身怀万千索,生若不为枭,何以斩阎罗。”夜子清悠悠读出一首诗来。

    “骨头还真是知无不言,天熙的诗不能信。”

    “很好奇这个天熙是谁。”

    “他在的时候,我可以在舰上喝酒。”

    ……

第185章 我们的黑太岁

    呱呱!呱呱!

    自从离开王宫,蟾儿就变得暴躁起来,这日一下子来了许多人,更加让它不安起来。

    蜕去了曾经所有鲜丽,牧野一身黑衣坐在大椅上,连日来他比金蟾还要不安,已有十数日没有得到故地的消息,他的人仿佛在一夜之间蒸发了一般,越来越不祥的预感让牧野不能再等了。

    此岛名为千琉岛,为南屿“北链十六岛”中最大的岛,离潇之时牧野带足了家当,船舰六百艘满载兵士与金银珠宝,只用了七天时间便占领了千琉岛,此后他便着手联合北链十六岛。

    一边是强大的战力,一边是无尽的财富,恩威并施,牧野终于把北链十六岛连为一个整体。

    北链十六岛人口多达三千万,各岛都有战舰,联合起来多达五千余舰。久在海域生活的他们,战舰之利还要强于牧野的“凌潇舰”。

    今时所见,正是其余十五位岛主。

    “大王,十六岛五千舰,每舰三百人,一百五十万大军登陆潇土,此间无有顾虑!”一位岛主站了出来。

    牧野微微眯眼,一百五十万,这不是他终极的畅想,因为想要夺回潇国之土需要有碾压之势。北链十六岛以南,还有中金四岛,往南还有“南链二十八岛”,这四十八岛才是南屿的全部,再往南便是冰极世界。

    牧野之思在四十八岛,这些岛屿的战舰将达两万,统一这里才是真正的碾压,可中金四岛乃是同一家族,稳若磐石,要想拿下绝非朝夕之功。

    但眼下故地音讯全无,牧野心知有人动了,不是前前后后,不是循序渐进,而是一夕斩杀,这让他有些慌乱,真正的暴风雨要来了。

    就在这时,探兵惶惶而入,“大王,北海有舰袭来!”

    牧野一动,“多少?”

    “至少五百舰!”

    众位岛主闻言接连站出,“大王莫再犹豫!整装迎击无有可惧!”

    话说这些岛主对丰硕的大雍垂涎已久,从前内斗如烹油,现在好不容易联合起来枪尖对外,面对这送上门来的事自然无以按捺,更说不定借此良机真的踏上大雍之岸。

    牧野眉如冷箭,“今时列舰,无有保留,是否登陆且听后令。”

    “是!”

    除了护岛之舰,北链十六岛祭出多达四千舰,北上迎敌好似一大块丛林在海上漂浮,然而当他们看到对面之舰,许多人不寒而栗。

    他们从未见过如此漆黑的战舰,像抹了油锃亮在大海之上,那桅杆、风帆无不有着森然之气,这种战舰他们从未见过,看上去是那般凝定沉厚,俨然是大成之物。

    主舰之上,古扬当中而立,左右是木龙士与夜子清。

    木龙士热泪盈眶,他最是知道这个时刻有多么不易,也更知道这八百艘“黑太岁”所蕴含的威能。一切真的不一样了,原本不敢想象像这样的一刻,这还能让人看到大海、让人目尽江流的一刻。

    此间气氛让夜子清诧然,木龙士、步彩楼、时长风、阿耶骨,一个个就像雕塑一般,眼睛盯着汪洋一动不动。

    敌舰迎来时,古扬蓦然站起,长条状的细旗陡然升到最高处,此旗为进击之意,立时间百舰疾驰,速度快得令人咋舌。

    牧野四千舰本是有恃无恐,但对方黑舰冲杀之后气息狂沛,别的不说,单那火石的射程就让人骇然。北链十六岛尚不足以祭出攻势的时候,对面八百黑舰已经巨石狂驰,射程远了两倍不止。

    那一艘艘黑舰简直海上的大杀器,即便去过中金四岛的人也没有见过如此悍烈的船舰,那仿佛是一种脱胎换骨,为海上霸主而生一般的存在。

    黑太岁皆是楼船,动力源自船舱踏轮,其速不可同语。火石攻击的同时,八百艘黑太岁急速奔驰,临到近处十六岛的船舰方才发觉更深一层的可怕。

    这黑漆漆的船舰有着无匹锋利的船角,刺穿之后,那船角甚至可以推着亡舰前行。放在陆战上,好比戈矛遇见了刀斧,完全经不住对方的暴虐。

    高空而望,恍若骨叉穿丛,道道锥射万千。

    就在这时,令旗陡然急转,八艘为一体,舰尾合在一处,像一朵八角莲花在汪洋中绽开。以此为中心,火石疯狂抛散,北链十六岛的战舰一艘接一艘被击沉,战舰之内本是用于登陆厮杀的人,一个个悉数落水。

    牧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自从来到南屿,他对战舰的研究从未停止,“中金四岛”的金梭舰乃是最强,但与凌潇舰并未有实质上的差距。然而今时得见打消了他从前所有的评判,这一片黑黢黢的战舰透着举世无双的威能。

    各大岛主也吓坏了,这哪里是攻伐,分明是索命而来,这还踏什么大雍之土,能活着回去便不错了。

    “来吧,好好看看我们的黑太岁。”

    此言一出,骇然景象接踵而至,所有的黑太岁开始疯狂撞击,位置恰当时,一根船角甚至可以直接将对方击穿。立时间,每一艘黑太岁都成了一个中心,就像一个绽锋的绝世高手不断挑落周边。

    火石簌落,大量的南屿船舰在燃烧,十六岛主想退但已失了时机,这等装备与战法,简直海上的梦魇。

    那黑漆漆的船舰,与他们所有绝然不是一个量级,那不知是何处的诡兵异马,让人难以承接。

    一种深深的挫败感刺痛着牧野,处心经营如此之久,竟无一战之力。那何尝不是他的梦魇,若有环环相扣的过程倒也罢了,如此一击而制未免有些太荒诞了。

    但它却实实在在发生了。

    这水师强到令人愤懑,凌越而超然,如同玩笑一般发生在自己身边。

    半个多时辰后,漆黑船舰冲破了最后阻拦,竟是开足力量向北链十六岛驶去。那里护佑空虚,十六岛的大量残舰紧随而行,心知一旦登岸必是屠杀。

    然而奇异的是,黑舰自十六岛中间的海域驶过,竟然一路逼向中金四岛!

    ……

第186章 黑风怪与大龟壳子

    从前南链北链每天都在打仗,小岛互吃打了几百年,但只是南链窝里斗、北链互相殴,根本原因便是中金四岛的存在。

    南北链四十四岛的土地加起来也没有中金四岛大,而且中金四岛一直是李家的地盘,兄弟阋墙这样的事从来不曾发生,安稳平泰了千年。

    中金四岛象征着南屿的丰硕,也最能代表南屿的地域性格,南北链鱼龙混杂,惟有这四岛所续由一、原始岛著。

    当然南北两立链不敢越中金四岛,关键还是他们太能打了。

    中金四岛战舰不多,不过两千舰,称作“金橹舰”,南北链则称它为“大龟壳子”,这些家伙在大海上并不怎么攻击,“皮糙肉厚”且速度奇快,一旦打起来,凭借速度和体格一通乱撞,没有几艘战舰能活下来。

    但这不代表大龟壳子没有火力储备,只是面对南北链杂七杂八的所谓战舰,根本没有必要。最可怕的是,李家兄弟每年都在改造与淘汰,现在的大龟壳子比一百年前不知强了多少倍。

    海战不像陆战,毫无道理可言,装备有着压倒性的优势,而且优化难度极高。

    归根到底还是中金四岛太有钱了,矿产丰硕,传承妥切,技艺精巧,没人敢触这个霉头。所以即便南北链有事沟通也要绕到四岛的最外围,还要随时防备海盗一般盯着中金四岛。

    北链开战之前,中金四岛便在盯着,看着看着便觉不对味了,黑太岁杀来之前,一千多大龟壳子已经列好阵,守在四岛之北。

    李氏族谱承的乃是最后一个字,四位岛主分别叫李大隆、李二隆、李三隆和李四隆,从起名上便能一窥南屿人的性格。

    简单来说,南屿人只对重要的事情上心,比如采矿、造舰,其他的事情他们宁愿喝酒也懒得顾问,有矿便有舰,有舰便安稳,安稳了就能对祖宗有交代。

    四兄弟在一艘最大的大龟壳子上,很少这般紧张。

    两个时辰干掉北链三千多舰,大龟壳子都未必能做到,四兄弟不明其来历,便管它叫“黑风怪”。

    “老二老三,你们这行最精,那黑风怪是何底子可能看出几分?”

    李三隆大皱眉头,“九桅十二帆、石机十六座,三层如梯、浑身如磐,看其速度应有百余壮士踏轮,与金橹舰不分伯仲。这肯定不是大雍之舰,大雍的水平和北链破船差不多,这得是水战大成之地才有此造诣。”

    李二隆道:“大哥,依我看这黑风怪与金橹舰异曲同工,此舰防御不及金橹舰,但速度与火力尤甚。速战我们没有胜算,除非把它引到鲨海慢慢耗之,打穿了它第一层甲便离覆舰不远了。”

    “对方没有补给,不敢拖得太久,况且北链还有一口气,所以我想此来并非交战。”李三隆道。

    李二隆随即点头,“大哥,此战若能不打尽量不打,想灭了这群黑风怪,我们不死也要扒层皮,况且它战北链未尽全力,还有后手也不好说。我四岛不争雄称霸,万事当以岛民考量,当然如果他们一语不发就要开打,那就另当别论了。”

    咚咚咚咚,李四隆踏上夹板,他有着重度口吃,偏偏还掌管着海斥候,大小风信都会落在他这里。

    这李四隆与他的三位哥哥没有一处相似的地方,其他三人束发修须、金玉以饰,雍容典雅、贵气十足。李四隆常年一副水手打扮,胡子蓬成一团,像蒲公英似的悬在下颌。

    而且这家伙生得膀大腰圆、目如铃铛,每天都要剃头,就没见他头上黑过,头顶无毛、满团胡须,怎么看都不协调,三个哥哥不知劝了他多少次,没有丝毫用处。

    “大大大大哥!不不不好了!”

    李大隆直想挠头,“老四,你本来就费劲,能不能直接说哪里不好了?”

    “真真真、真的不好了!”

    三兄弟一阵狂皱眉,要不是一奶同胞真想揍他一顿。

    “快说快说。”李二隆急道。

    “二二二、二哥!”

    “哎呦!你就别喊我了,说事情呀!”

    李四隆憋得满脸通红,一手拍在胸脯,缓缓顺了顺气,“对对对!”

    “你就别接我话了。”李二隆快被气死了。

    “对对对、对面八八八百多舰,干干干掉了北链三三三千多!已已已经过了北链,马马马马上……”

    李大隆忽然摆了摆手让他停下,他已经看到远处的黑压压一片船舰向这里驶来。

    “大哥,你要是还让他管海斥候,以后别再喝我的酒。”

    “也别喝我的。”李三隆帮腔道。

    李大隆哼了一声,“老四也有酒,你们两个给我闭嘴!”

    “就就就就是!”李四隆一脸得意。

    李大隆缓缓站起,一道金旗抛飞而上,粘在桅杆之后急速上驰,“我李家千年不曾遇过这样的对手,也该有点气势!”

    刹那之间,万鼓齐震、万角长鸣,金橹舰前,大鱼起飞、小鱼捧月,蹦跃挺动、千颜万彩、眼花缭乱。

    不多时,竟见无数大鱼横若山岭立在金橹舰前,整齐的律动,护佑四岛、护佑大鱼的主人。

    南屿从未有过湃然,蕴着大海之主的威严,四岛千年土著,惠风瑞雨润民,此地不可侵、不可犯。

    一千多金橹舰,开火口、蓄火石,四周舱甲打开,一根根粗若磨盘的金桩探了出来,日光一映,锋利耀眼。

    俯望而下,每一艘金橹舰都像一只金色刺猬,捭阖苍茫大海,力透千江万流!

    不过,对面的气势同样不弱,单是那种森黑就让人不由侧目,难以想象世上怎会有如此黑而锃亮的战舰,简直想被开了光一样。不看不知道,那黑风怪的速度当真无极,刚刚还远在数十里,转瞬之间便停在眼前。

    此等情势,古扬一方的人也不免有些惶惶,这威势之凶无人见过,如若冲上去,仿佛那大鱼小鱼都会跳上夹板把人撕咬。

    加之那震天撼地的鼓声与角声,直让人觉得误闯了他人的领地,再行一分就要尸骨全无。

    就在这时,黑太岁悉数停下,卸下一叶小舟,古扬踏在其上,缓缓向一列大龟壳子驶去。

    ……

第187章 花雨濯客

    兄弟四人皆有惊讶,眼前之人只撑着一叶轻舟,不穿甲胄、不佩兵刃,且离那一大片黑风怪足有三里多。

    更神奇的是,当这人走到挺跃的鱼群前,任凭鼓声角声如何节奏,鱼群都失了从前的“阵型”,反是悉数向轻舟游来。

    大量的豚鱼围在轻舟四周,发出整齐的声音。

    咿——呜——咿——呜——

    兄弟四人陡然站起,论及震惊,没有比这更让人惊骇的了。

    豚鱼最能反映大海物种的情绪,此间轻灵悦耳,竟是满满的欢欣相迎。那人一抬手,豚鱼们飞腾跃动,向上喷出一丈余高的水柱,那水柱攀到空顶,绽开大片大片的水花,刹那之间零落成雨打在那人头发和身上。

    久居大海的人都知道这是豚鱼的一种仪式,名叫“花雨濯客”,这可不是一般的客,故知海上来,才有这等待遇。

    四兄弟目尽骇然,岛上很多人都能与海鱼接通,但难以想象有此境界。只有从小在水里驰游,整日和大鱼共处的人才能有此“灵觉”,传闻与大鱼久处的人,大鱼便会将其视为同类,人的身上会散发着只有大鱼才能读懂的气质。

    “大大大大哥!他他他他了不得啊!”

    花雨簌落,一众豚鱼列在青衣人的身后,从前气势不复存在,反倒是像为此人做了嫁衣。李二隆双目炯炯,这般情形即便把此人拖到鲨海,那大鱼帮谁还不一定。

    李大隆眉皱如索,大鱼不会骗人,这是一个深知大海的人,他不应该从北面来。

    “四位岛主,在下古扬,请呈翎国王书。”

    “书来!”

    神奇的是,古扬抚了抚一只豚鱼的头,那豚鱼托起王书,行驰之后一个跃挺便将王书托到李大隆面前。

    李大隆内心振振,打开那国书一看,其上道尽利好,竟是一道盟约。

    也在这时,两艘黑太岁悠悠驶来,满载绫罗绸缎、果蔬之种以及无数金器玉器。

    “古大人,有战方有盟,我中金四岛不图外攘亦不惧来犯,不知这盟书所为何意?”

    “大岛主,盟为利好,不战亦可有来往,不知可否登临贵岛一叙?”

    李大隆沉吟一瞬,此人来头极是可怕,登岛恐有难测之事,但翎国王书已接,若不允又显得太失礼节。况且中金四岛并非蛮野莽虐之地,放眼万千海岛是难得的崇礼尚伦之地。

    古扬又道:“在下愿将这两艘黑太岁赠与四岛,供各位岛主拆解,此间建造之法,我想不需一月各位便将了然。”

    老二老三立时一动,在中金四岛没有比战舰更重要的事,若得这黑风怪的建造之法,当真是举世未有之裨益,此后的金橹舰更将不可同语。

    再看此人,远退兵舰于后,只身奉上王书,未见伤及四岛之意。

    “古大人打算如何登岛?”

    “在下一人,愿为各位岛主详解王书。”

    兄弟四人互望一眼,随即缓缓点头,老二老三留在此地,老大与老四则带着那叶轻舟向金穹岛驶去。值得一提的是,李四隆天生骇力,四岛之内没人接得住他十招,让他跟着足见小心再小心。

    金穹岛是李大隆所在之岛,自西向东的第二岛,也是四岛中最大的岛。金穹岛之大,方圆近千里,有些住在岛心的人一生不觉海疆,就像许多陆地上的城中人。

    登岛之后未行太远,在北方的一座大城落定下来。

    一处极大的酒楼,李大隆清走所有酒客,除了三人,还有桌上的三壶酒。

    下酒的菜不似海岛的排场,桌上无有海味,有的只是豆类青蔬这样的素食。

    “古大人风尘而来,本应好生款待,只是四岛不可食海味,还请大人多多担待了。”

    “有酒有菜便是款待,大岛主太客气了。”

    “莫莫莫莫要寒暄了,赶赶赶紧说正事!”

    古扬看着这四岛主不由一笑,李四隆回之一笑,不曾想他说话不利索,笑起来也不利索,脸上的肉仿佛也需要酝酿一般,抬了一抬、凑了一凑才好不容易拼出一副笑容来,看得让人分外着急。

    “古大人说要为我详解这王书,不知上面还有哪些没有写明?”

    “该写的都已写了,只是希望大岛主仔细考虑一下此间盟约。”

    李大隆微微眯眼,“不瞒古大人,想与我中金四岛结盟的,从祖上到现在没有百次也有八十。但我四岛子民殷实,实是不愿牵扯太多,古大人今日重兵压境,应也不至于强订盟约吧?”

    “大岛主言重了,只是你可以把南链北链不放在眼里,但此时大雍水师之利已非往日可语,从前号令北链的便是大雍逃来的潇王,大雍早已盯着南屿,视此地为一块肥肉。而且大雍一统在即,现有黑太岁,日后便会有更强的船舰。”

    “古大人在威胁我?”

    “不,大雍一旦一统,国内诸事难以消止,最简单的转移之法便是兴师对外,一边收敛外财一边咀嚼国内。以大雍的财力,他们可以在一年之内打造上万艘黑太岁,届时以扬功海外偃息国内,人人都要膜拜皇帝陛下的六合之功。”

    李大隆冷笑一声,“大雍存在不是一天两天了,你现在告诉我他们要征南屿,是不是太信口了?”

    “大岛主,你所说的大雍是十二列国并起的大雍,而今后的大雍是一个拳头说话的大雍,国内干戈止息后,他们所能放眼的只有四境。大岛主对那片陆地不会一无所知,它到了什么时刻,想来无需古某多言。”

    “没没没没没……”

    “没什么!”李大隆急道。

    “没错!”李四隆难得利落吐出二字,“从从从前很乱,现现现在……”

    古扬忽然抬目,盯着李四隆,“四岛主,慢说无妨。”

    李四隆闻言也看向了古扬,说来千谲万诡,他这一盯莫名内心一定。

    “现、现在大雍,两国并立,中间只有一道山,一统是早晚的事,大哥,大雍列国的时代已经过去了,他们真的可以变成一个拳头!”

    李大隆根本没有想他这弟弟在说什么,而是从小到大他第一次听到如此流离的话,他满目诧然盯着李四隆,李四隆却直勾勾盯着古扬。

    待那目光从古扬身上移开,李四隆又变成了那个熟悉的李四隆,“如如如如果他们愿意,真真真的能造出无比强大的水水水水师,然后来打打打打,打我们!”

    “老四,你别看我。”

    ……

第188章 李四隆

    多年以来,李大隆对这个口吃的弟弟照顾有加,金宇岛内的很多细务都会替他打理,他这个弟弟思虑单纯且心地太善,别看他战力狂沛,实际上很少伤人。

    老二老三有时对他很冷,李大隆劝过无用,便越发偏爱老四。岛上子民尚且福禄一生,兄弟四人断无受苦的道理,这是名正言顺的金宇岛主,与他李大隆一样是至浓的李家血脉。

    只是说来这口吃也奇异得紧,李家祖祖辈辈全无口吃记载,惟独李四隆如此,而且严重到有时难以交流。

    几次对话下来,李大隆越发惊奇,因为老四说话时只要看着古扬的眼睛竟然就不会口吃,眼前这青衣人一次次突破自己的想象。

    “古大人贵为大雍之人,所言句句都是大雍他日来犯,此间难道不矛盾吗?”

    古扬微微摇头,“大雍之人怎会迎来雨花濯客,古某是西渚人。”

    “西渚?!”兄弟二人同时惊声。

    陆有陆知、海有海事,许多陆地上闭塞的东西在大海反而知之甚深,比如大陆之人鲜有了解战舰,大海之人却对随便一艘舰艇都能说出一番理论。

    相比南屿,西渚更加神秘,那里大岛更多,战舰也更精良。多年以来西渚一直处于内战,但却不是南链北链齐攻中金四岛这种量级,西渚堪称世上战舰的陈列室,每座大岛都有值得一书的利舰。

    回溯历史,李家先人曾多次去到西渚学习船舰之法,无数次的奔波之后才有金橹舰的雏形。

    话到这里,对有些事兄弟二人也已通了,若他是大陆人,岂能有此速舰又岂有雨花濯客,只是对李大隆来说,事情愈发扑朔迷离。

    “也就是说,古大人身在翎国居于要职,实际上却是西渚之人。”

    “这对南屿来说难道不是一件好事吗?”

    李大隆凝了一瞬,“由此说来,古大人是要回西渚的人,借我南屿之力扶定大雍,此后大雍不会攻来,再为襄定西渚之事。”

    “不知大岛主如何思虑。”

    李大隆悠悠转着酒樽。

    自家不生烟,却有火炊送,迎炊更知味,谁顾灶炉红。

    “恐是要让古大人失望了,我李家宗祠联首乃是康乐,岛民康泰、生有所乐,不敢起干戈,逆了祖宗之训。”

    古扬缓缓起身,“大岛主执意如此,古某也不再多言,就此别过,后会有期。”

    “这这这……”李四隆也赶忙起身,心中急切更是吐不出字来。

    古扬探手入袖,取出一颗蓝色的珠子,“四岛主应是小时受过大鱼惊吓,之前雨花之仪你曾亲见,受过雨花洗礼便会有一颗雨花石,此石极富灵华,四岛主常佩之必有减缓。”

    李四隆毫不推让,接过便要像古扬那样放进袖中,忽然发现自己赤着臂膊,只好别在腰间,“古大人先行一步,四隆稍后亲送。”

    古扬走后,屋内气氛立时不同了。

    “大哥,此举太过不妥,宗祠另一联的安攘你却不言,只为了拒绝之事怎可自欺欺人?我领海斥候,自知北地境况,古扬说得不错,大雍一统之后,南屿注定消停不了。”

    老四这突然利索了,让李大隆颇是不习惯,侃侃而谈,完全变了一个人,“我就不信那千里外的风能有多烈,想吃我中金四岛也要看看他们的能耐!古扬此人,虚实难测、所图不悉,一个西渚人能领翎国之兵,非一般深略之人。”

    “大哥,李家代代求稳,不临骤变不动干戈,老四理解,但不能为求一代之稳而将不测之事留给下一代。时势已然动荡,蝼蚁已蛀堤坝,你让后人补之不及啊!”

    “休要夸大!”

    “收了人家的黑太岁,二哥三哥绝不会撒手,满舱翎国通好之礼,现在一不结盟二不还礼,我中金四岛礼仪化民,岂能如此做事?”

    “还礼的事你来操办,愿意给什么就给什么。”

    李四隆忽然沉凝下来,暗暗攥着那枚雨花石,“大哥,依照祖制,金宇岛既归我辖亦由我动,可是如此?”

    “是。”

    “金橹舰亦是各岛占其一,可是如此?”

    “是,老四你要分家?”

    “大哥,老四不敢,只是想做一件事。”李四隆沉道,“盟可以不结,但不可今后再见刀兵以对。”

    “你欲何为?”

    “北链余波未平,黑太岁归时必设烟瘴以困,古扬不知要法,老四想护上一程,以为日后留些余地,也当是我四岛的还礼了。”

    “十字金橹舰是你的。”老大沉吟一瞬,“或者你也可以问问老二老三。”

    “多谢大哥!”

    李四隆快马出城,忽见一位海斥候疾奔而来,细一看乃是自己的亲信。

    “大王,二王三王有书传给大王。”

    “拿来我看。”

    这人突地一个哆嗦,大王居然不卡壳了,动作立时比平时快了许多。李四隆拆开一看,慢慢眉头微起,见他在手指上哈了哈气,在纸上几处划了几道杠。划去的都是些“不可”“不应”“不必”这些否定的词。

    “城里南书堂,动作要快,知道该怎么做吧。”

    海斥候心领神会连连点头,回头望着快马疾奔的李四隆,霍然觉得一旦不结巴,整个人严肃了太多,这么看去还真是满满的大王架势。

    天渐晚了,霞光旖旎,李四隆快马如风,一炷香多的时间便追上了古扬。

    “四岛主盛情,在下感激不尽。”

    “我大哥素来保守,还请古大人不要介怀,沿路此北,当有转机。”

    不得不说,这李四隆的变化连古扬都颇是讶异,不只是不再口吃,整个人的神情气质都不可同语了,尤其在外貌未变的情况下,让人觉出这种差别才显得更加强烈。

    登临渡口,两叶轻舟缓行。

    月升得早,一大轮映在大海之上,舟逐着月,距离却永远是那个距离。

    大海有着无尽的可能,生于大海、离开大海,归来时再看,人有百转千回,大海依旧平波。仿佛万事都是徒劳,不及一座珊瑚昂举。

    古扬近来偶尔会生出这种心境,从前的棱棱角角变得不甚明晰,强扭竟也扭之不回。

    也许,就是这身边之人的样子?

    ……

第189章 千琉岛之盟 上

    李大隆看着老二老三的书信,忽然分外不能自持,他的眼睛眯成一条缝,因为他这三位弟弟的判断出奇地一致。

    李大隆承认自己有保守之处,对那古扬的言辞也有些自欺的味道,但他认为此举有它的深意和道理。倏然百千载,事事驹过隙,未知之果焉能成为挟国利器,如果人人都被未知恐吓,当下岂有正确之路?

    但让他诧然的是,李二隆李三隆居然各个“痛陈利害”,其所占的高度比老四有过之而无不及,要知道老二老三从来看不上老四,现今为了这事居然整齐划一,李大隆凌乱了。

    老实说,从近千黑风、雨花濯客到一解老四之疾再到时势凿凿之言,李大隆已然已然有些撑持不住,他怕再多半刻自己就要掉到那无妄之事中,于是言辞刚定毙了古扬所有后续之辞。

    这两封书信呈到面前时,无异于转变念想的最后稻草,或许他们真的是对的,一切都因自己太固执了。想想那组训,只言“康乐”不提“安攘”又何尝不是一种欺瞒呢?

    李大隆双目一定、毅然起身,驱马直逼渡口,可当他到达渡口时,不止十字金橹舰消失,人字金橹舰和工字金橹舰也已消失不见,只有他的天字金橹舰尚且停靠。

    李大隆心知事情大发了,老二老三居然不等回信便驱舰北行,足见这翎国舰队此来的要义,立时更觉自己有什么没有领会到的地方。老二老三深谙造舰之法,由是说来此间对四岛的裨益难以估量,这才擅自与老四同去。

    ……

    而就在大约一个时辰前。

    李二隆和李三隆苦等回信不至,老四动意已决,十字金橹舰已经开拔,一种强烈的暗示萦在二人心头,处处透着老大的默许。

    老二老三的心境不由变了,老大不听荐言或是察觉无尽利好,这番默许老四或有独揽之意。此见老四远非从前老四,不再口吃不说,整个人精气蓬烈,大有昭然御师之魄力。

    何事能让人有此转变?北面到底意味着什么?那黑风怪刚走,十字金橹舰便马不停蹄追驰而上,老大在幕后按兵不动,细想已是昭然若揭。

    于是乎,人字金橹舰和工字金橹舰狂驰跟上,速度开到最大以期有所收获。

    是夜,八百艘黑太岁与三百艘金橹舰交错行驶,金橹舰夹在黑太岁中间,李四隆则与古扬立在黑太岁的主舰上。

    所谓的盟约显然没有到来,众人有些错愕看着这个水手装扮的大王,此人气力精悍且毫不遮掩,道中之人无不所察。

    然而李四隆更是惊讶,这主舰之上高手林立,若论气力,古扬右侧那巍山一样的家伙极为可怖,竟然莫名让自己失了几分底气。再看这正中沉定之人,越发不可思议。

    千舰逼近千琉岛,那里正是北链十六岛的核心大岛。

    “古大人,千藻烟瘴是北链常用的伎俩,那烟瘴一出,即便白日也会迷失方向,极易陷入伏地。你需传令下去,届时黑太岁随中灯而移,我们便将占领千琉岛各大渡口。”

    “中灯是何意?”古扬问道。

    “为惑对方,空中会有七盏灯,北链定会打灯,但那中间一灯与其余不同,打灭会再度燃起,希望各舰一定看清。”

    古扬内心虽不甚明了,还是点了点头,从这一路李四隆的情绪来看,闯过着千藻烟瘴俨然不是最终的目的,甚至于这只是他故作的一个手段罢了。

    再行一炷香,果不其然,黑烟遮月,湛蓝海面变作一团黑暗,远处隐有烈烈荡水之响,北链残余之舰已经抵来。

    伴着一阵刺耳之响,空中陡现明灯,那明灯现身的刹那便开始驰走。也在这时,三百艘金橹舰猛然加速,在黑暗中脱离了黑太岁舰队。

    “老七,这人好生盛气!你确定是一条船上的人?”

    “目前来看应该是,但恐怕会是一个大麻烦。”

    远处传来狂烈的撞击之声,许多“大龟壳子”的骇叫不绝于耳。

    黑太岁沿着明灯的轨迹而行,一块火石都没有打出,但就在少半个时辰后,更骇的场面出现了!

    黑太岁之后,好似年月佳节大城上空的景象,陡然明灯如簇,煌煌烨烨仿佛要照透江海,轰轰隆隆的鼓声像割命一般。难以计数的“大龟壳子”穿过黑太岁,撞击的骇响、火石的穿杀,直让火光驱离了千藻烟瘴,尽处都是残肢断舰。

    众人惊异不止,这后面的大龟壳子仿佛抢地盘一般,极尽杀戮之能事,可怜的北链残余,本以为凭着千藻烟瘴能大杀黑太岁,没曾想莫名其妙被大龟壳子包了圆儿。

    可怖的是,这一切还没完,又一支大龟壳子冲杀上来,气势尤胜从前,烈烈旌旗上书一个在夜里发光的硕大“天”字。

    居然,李大隆也来了!

    北链之人心如刀割,这他娘的年年绕着中金四岛,怎的今日连封战书都没有就要灭岛?

    兄弟四人接力似的冲杀,古扬心知自己可没有这么大的面子,这里面一定出了问题或者误会,有此局面他所能想到的只有李四隆了。

    那件事细想有些恐怖,雨花石根本就是古扬杜撰,他认为李四隆口吃难解是一种心理障碍,他与自己说话便不口吃,从心理的角度,“雨花石”确实存在解障的可能。

    但现在古扬发觉自己错了,因为改的了一个人的口吃,却改不了他的气质。李四隆突变至此,雨花石反而成了他“重生”的借口,由此可见这个人根本就不结巴。

    他是一个一直在潜伏的人。

    也就是说,古扬才是那个被利用的人。

    李四隆要利用的当然不是治好自己的口吃,就如同古扬看到中金四岛的价值,李四隆也看到了古扬的价值。

    扶摇需有翼、淬火不离锤,古扬一定是那个他能借助腾飞的人。从这一点来说,倒是颇为符合古扬所图,总归是“利人利己”。

    但古扬心有迷障,遇人无数的他还是第一次见过如此掩藏的人物,他以为的东西却被别人利用,这仿佛还是平生第一遭。

    这不是理想的局面,可惜那李大隆实在是太固执了。

    机会总是这样,越是固执、越是偏见,越能激发许多你以为永远不会发生的东西。

    火石依旧迅烈,惨叫不绝于耳,夜变了,天仿佛也要变了。

    ……

第190章 千琉岛之盟 下

    东天泛蓝,海上残橹断壁、尸横遍处。

    千琉岛周边已被火石打成筛子,北链之舰先被黑太岁斩落大半,又被大龟壳子做了最后的屠杀,这些“乱糟”之舰就此永沉大海。

    千琉岛苦营战舰之事,舰毁岛便无依,各大渡口皆是降民,偃旗以迎中金四岛。

    李四隆雷厉风行,斩千琉岛一众营岛之人,夺了岛枢之地。

    此处名为大殿,实际空旷得很,青石砌成一个巨大的圆台,其上立着十几把蓝色大伞,大伞之下皆是砌在地上的桌椅。

    五人坐在其间,正中是李大隆,一边是老二老三,一边则是李四隆与古扬。这等场合本不是古扬应该参加,但李四隆要求得紧。

    落座许久,众人无言,这气氛无比微妙。

    老二老三看着老大,老大也看着老二老三,眉目无穷意却仿佛谁也读不懂对方,都想问一句“为何这样做”,事情却已是这个结果,接二连三为人家翎国陷阵,这礼还的可谓惊世骇俗。

    然而更重要的是,到了这个局面,再说什么康乐自保、不动干戈这样的话已经站不住脚了,此次出击已经断了选择。

    李四隆适时站了起来,“三位哥哥,不知对结盟之事可还有异议?”

    三人互相看了看,“老大知老四之意”“老二老三知老大之意”“老大知老二老三之意”,虽然一语不发,内心已然统一,只是有人妥协罢了。

    古扬望了望近处的李四隆,沉定果决、毫无波澜,不知他是如何操作,如此雷厉而能做到彻底的手段,实是让人侧目汗颜。

    煮鼎燃萁、八旗同展。

    金橹舰号角齐鸣,黑太岁鼓声相和,若非到处漂浮的死尸,大鱼应也会来捧场。

    双方交换盟书,所述内容一模一样,只是一个是翎国王印,另一个是四位岛主的“天”“工”“十”“人”四枚印。

    九樽酒,三樽祭天地、三樽祭祖先,古扬代翎王与李大隆相饮,剩下一杯各染二人衣袍,寓意“同袍结襟”。

    这便是海战史上大书特书的“千琉岛之盟”,且不说它能不能改变六合之势,对于船舰之利,可谓是划时代之举。

    这时,古扬自怀中探出一块黄帛交于李大隆,“此盟襄定,翎国上至兵车之法、下到桑田之要,对四盟岛毫无保留,此后大量兴民固本之策会不断抵达。言及兵事,翎国愿与四盟岛共御西渚利舰,同存共生、无往不利。”

    前面听着还好,可慢慢地李大隆三兄弟都骤起眉头来,“共御西渚?”

    古扬点头道:“西渚东塔三岛已吞西环四岛,东塔三岛有当世最为尖利的船舰,且好征善伐,据可靠谍报,东塔三岛已为东进而做准备,这一点各位岛主可以验证。大猷无法直逼翎国,所以一旦东塔三岛打来,南屿和翎国才是难以安宁。”

    李大隆心说古扬狡诡,盟已成方言战事,这是立刻就要中金四岛动起来,“那要如何御之?”

    “南屿和西渚之间,有一条极细的岛链,名为红鲫链,岛屿极多且只有零星渔民。希望四盟岛先谴金橹舰占据此地,翎国后续会派出战队共御,此为其一。”

    “还只是其一?”众人立时皱眉。

    倒是李四隆眯目看着古扬,他的内心本有计划,不曾想根本无需商议,古扬直接说在了他的心头上,这等通透实是让人万端惊诧,他是如何察觉的?

    四岛把持战舰极为严苛,容不得外人染指,这等远驻荒凉的苦差事,只能是李四隆接手。李四隆之所以诧异,是因为此间之深刻已被眼前人知悉,按照常理当然是常驻岛枢方有更大的发挥空间,但这恰恰不是李四隆想要的。

    最厉害的地方在于,在三位兄长看来,有老四在,事情顿时变得有些可以接受。揣度人心至此,李四隆不由心生寒厉。

    “其二,翎王高瞻远瞩,知此盟必达,翎国特向四岛求购战马,以求在陆地更占先机,也让同盟之基更为夯实。”

    战马虽无益海战,但四岛储备素来可观,中金四岛乃是方圆千里的大岛,其内少河流、多原野,马匹之利不必多说。更何况以四岛的稳健防御,万一敌方登岛,只有囤足马匹才能拉开纵深,在陆上与之一战。

    “不知古大人要求购多少?”

    “四十万匹。”

    兄弟三人倒吸一口凉气,连李四隆都猛然凝住。

    四十万匹,四岛确实有此储备,每岛至少二十万陆战兵力,战马亦是相应配置。但这要是买走,相当于掏空四岛一半战马,就算李大隆发烧到不省人事,也不会同意这样的请求。

    古扬道:“有强大的水师敌军便无登岛之机,中金四岛大量豢马乃是空耗。四位岛主若是不放心,此有战舰精良之法,融合金橹舰与黑太岁之特性成就海上霸业之舰,何须担心谁人能够登岛?我翎国购马之财力,恰可补充造舰之所需。”

    李大隆急道:“不可不可!我四岛战马不可出岛,况且古大人所求过于庞大,实在难以允诺。”

    可就在这时,李四隆眼皮一跳,有意无意睨了一眼古扬,心中震动连连。

    战马出岛,此举沛然。

    “我四岛战马养之不易。”李四隆帮衬道,随即却是话锋一转,“我知大雍战事紧俏,我四岛最多可出十万匹,另三十万匹只能借给翎国,战事一息必当归还。”

    “老四!”李大隆呵斥一声,“战事无尽杀戮,此借焉能如数奉还,你糊涂啊!”

    “大哥,盟书已定,我等都知那翎国云骁良驹,若然有损,就以此种相抵,古大人以为如何?”

    古扬点头道:“待到翎国扭转时局,莫说相抵,为同盟之基,我翎国愿双倍奉还。”

    李二隆和李三隆各自皱眉,谈着谈着事情愈发诡异,与之前有着些许不吻合。但他二人最在意的乃是“霸业之舰”,至于马匹,对中金四岛来说却是有些空耗。

    所谓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可这战马养了千年也没用上一刻。

    ……

第191章 东原北炎

    南屿之事很快传到东土。

    此时也正值“止戈百日”结束之事。

    值得一提的是,止戈百日可不是空度百日,此期间详实了东土计划,下一步如何行之更加细密。

    大雍天祚二年,东土栾国天禾二年,年节之后。

    曾经的东原八部,现在的栾属褐国。

    现在的东原,神秘为天下之极。

    外人来到这里,不敢踩到一只虫子,不敢多看一眼符咒,阴声怪语不可循其出处,冥火夜光不能与之注视。这里的风掺杂着虫翅被燎的味道,这里的雨像稀释了人的血,干涸之后会留下血痂。

    这里巫蛊之术盛行,看上去任何不正常的东西都有一套章法在暗地里运行。也是靠着这些东西,八部才能成为一部,因为东原人没有信仰,就看谁比谁更狠。

    东原没有城池,有的只是大大小小的寨子,这些寨子的灯都是兽皮所制,东原人会晒兽骨并焚之用来取暖,而那百兽之肉他们素来唾弃,连养蛊都不会用。

    统一八部,立下前人未有之伟业的,就是这位东原女王——

    索弥刹。

    东原神秘之至,更何况这位女王大人。

    没有人见过索弥刹的真容,只知她的巫蛊之术的集大成者,她手底下有四位“巫神”四位“蛊神”,这八人为她料理一切。

    东原的百姓都知道,这片地域早已不是曾经的东原,历史上说东原开阔而包容,八部各位其主但各有各的性情。但索弥刹一统之后,东原变得“纯粹”,巫蛊之法无孔不入,人人胆寒人人不敢言。

    夜晚的东原,更能呈现这里的极致,噼噼啪啪好像虫子爆了,悉悉索索让人无处可安,就连那灯都忽明忽暗,不透出几分邪气便不配生存在东原。

    一处不大不小的寨楼,坛坛罐罐把这里填满,时常会听到里面虫子撞击的声音,有的碎裂般刺耳,不知在承受着什么。

    寨楼的脚下有一处小院,蛇啊蝎啊像藤条一般挂在周围,嗤嗤啦啦的蛇信,平常人步入这里,吓也要被吓死。

    小院正中有一张桌子,桌上放着一个酒壶。

    一个中年男子,静静坐在这里,他一头红发、蓄着红须,且穿着红衣、佩着红剑,皮肤是那种颇为罕见的古铜色,他是——

    毕达呼。

    曾经他有着强大的定力与气场,他不避喜怒,因为游刃有余。而今他毅定凝然,喜怒不再形于色,纵使周遭万千蛊物,他也如遇幽兰在空谷,毫无区别。

    酒壶倒出来的并不是酒,而是一条条活物,有的是蚯蚓有的是蚕虫,毕达呼毫不为意,举杯将其饮下。

    片刻之后,忽听叮的一声,一颗如玉坠般的东西打在酒杯之内,青蓝盈盈乃是一颗蛇胆,不由多说,毕达呼再度将其饮下。

    身体开始有了反应,不知是毒还是幻,毕达呼像把意志化作了铅,灌在了全身上下,牙齿咬得锵锵作响依然一动不动。

    话说他已在东原耕耘半年之多,他见了无数巫蛊大师,就连索弥刹手下的“四巫神”“四蛊神”都一个不落,他毕竟是毕达呼,曾经北炎的天之骄子。

    但这一切远远不够,他竭尽心力为的就是要见到那最终的话事人,在此期间,他可以饮鸩、可以歃血,只要不死便有机会,如若死了便也安然。

    也正是这种气劲,他才能来到这处寨楼,才能听到接下来如鬼似魅的笑声。

    咯咯咯咯!咯咯咯咯!

    这声音一笑一息,转瞬便是另外一个方向,待到后来,它密集得好似无数个人在身边诡笑。

    “曾经的火旗子,现今的火旗王,你虽失了半壁河山,却还是北境的大管家呀,你又何必自讨苦吃来我这里。”

    不见其人只闻其声,又有蛇胆打来,毕达呼一一饮尽。

    “咯咯咯咯!王如草芥、百毒不惧,这该是何等的仇怨呀,连我偌大东原都害怕了呢。”

    毕达呼霍然站起,锁定了一个方向,“女王大人,可否一叙?”

    “你我有何可叙?无外乎帮你夺回地盘,我可不能应你,现在不是东原,这里是褐国呢,栾帝的从属褐国,你该知晓啊!”

    “巫蛊秘辛,不应为臣属之挟,女王大人独领一脉,方是万人苦寻之道。”

    立时间,楼寨的风更为可怖了,它忽然变得巨大,把那蛇蝎蚕蜂不知吹到何处,连遍处都有的坛坛罐罐都四倾八倒,天地一时炽烈无极。

    “哈哈哈哈!你与那孟三变岂能不是一路人?扼我要害为你所用,真以为我东原无计可施?”

    “女王大人说得不错,你在帮我也在帮孟三变,但我毕达呼所能记下的只有你帮我。这世道纷争,人人不可言果,孟三变霸道,不代表就能穷究一切。”

    “火旗王,你究竟是恨太浓还是利太诱啊!”

    毕达呼双目如刀,“我为见女王历经多少,大人应该比谁都清楚,若为利,我死守半壁仍可一生富贵。我知孟三变的计划,东原夺辛有望,此来确有孟三变之干系,但东原永远是东原,北炎永远是北炎!”

    “好个慷慨!你想干什么?”

    “毕达呼请出金蚕蛊,助我冲破天狼关。”

    “为了收复失地吗?”

    毕达呼微微摇头,“翎国撤去云亭,已和驭兽族通盟互利,此举不但吞掉天狼关,更可一路南下直扫碧洛城,也就是说西土半壁为我所有。”

    “那与我东原何益?”

    “一旦打开北方缺口,孟三变必挥兵西进,他将深陷西土泥淖,夺回巫蛊秘辛指日可待!”

    “火旗王,这世上能让孟三变深陷泥淖的人,你觉得存在吗?你再诳语,那毒可就真的是毒了。”

    “女王大人,毕达呼能有今日,您以为是自作孽吗?那西土强人就和孟三变一模一样,他们都是幕后的深谋者,他们是真正的对手。”

    索弥刹再度哈哈大笑,万没想到毕达呼竟如此贬低自己,也更应了许多从前之事,他孟三变未必就天下无敌了。

    毕达呼虽一直未见东原女王之真容,但从未有这样一刻让他觉得如此之近,近到见与不见无有分别。

    ……

第192章 南防北御

    三日后,暗夜无风。

    天狼关处,一声狼啸揭开了东西大战的序幕。

    不过这不是正常的狼啸,那声音像虫子进了脑子,像一根铁丝在耳孔之间穿梭,透着一种撕裂般的疼痛。

    片刻之后,这声音此起彼伏,夜影千兽师激烈挥动着兽旗却毫无效用。不到一炷香后,虎狼之师开始四散逃遁,有的向西逃向当年北炎王庭,有的向北闯入极寒冰原,有的向南窜入烟云山脉。

    三百多位千兽师岂有战力,随着四散的虎狼消失在天狼关。

    红衣在夜晚散着幽暗的光,凛冽的披风像冥火飘荡,胯下战马一身是甲,连马头都护得严严实实。这并非先锋,而是北炎的主力!

    足足四十万红衣铁骑,穿过天狼关,先西进而后南下,翌日黎明便已逼近云亭!

    眼下云亭恰恰守备空虚,有大猷虎狼坐镇天狼关,云亭一线兵力退防天剑阁,面对狂风一般的红衣铁骑,云亭守军连一个时辰都没能抵住。

    越过云亭,碧洛城北只有不到五万的六城驻军。北地统帅董中燎,全部心思都在烟云一线,天剑阁距离碧洛城并不远,即便北疆战事紧俏也完全来得及回援,但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北炎铁骑竟然一瞬破了天狼关,毫无征兆,不费吹灰之力。

    当日晌午,北炎大军攻取碧洛城,屠城泄愤。当年失了王庭,像狗一样被虎狼追杀,家眷都来不及携带,正是因为这碧洛城。

    骇然的是,北炎铁骑不做任何休整,马不停蹄一路向南。

    当初有关阻盛事,不知有祸藏何所,因为可怕的是,那“西土第一关”赤珠城也已随着南北一统而撤去。如此下去,能一阻北炎的只有沅水了,可沅水亦有浅滩。

    董中燎无论如何不能让北炎大军渡了沅水,如此纵深还让北炎打到太史瑜的面前,别的不说,当年齐名的封府将军简直成了笑话。

    董中燎急速调兵,欲从烟云一线斜刺沅水,可也就在这时,素来平静的烟云山脉也动荡了……

    天剑阁南北,破丛崩石,三路大军鬼魅现身,身着深绿色的木甲,赫然是栾国军队!

    他尚不知道的是,此时的翎国南部也已陷入水火,不止天剑阁南北,雍古三关之北也斜杀出翎国重兵。不过翎国南部一直是防御的重心,有护国大军坐镇,太史瑜的压力要比董中燎小很多。

    此间出兵,足见栾国蓄力已久,尤其天狼关失守让翎国瞬间陷入被动。一旦战事牵于烟云一线,不需几日,北炎大军就将打到圣翎城北。

    大猷反应极快,北地失守立时出兵雍平道,虎狼之师兵分两路,一路北上盯防沅水南岸,一路东进守住雍古三关。雍古三关离圣翎城极近,如若此时再斜杀出栾国兵马,当真是首尾难顾。

    不战则已,一战沸天,昨日还风平浪静的东土西土,随着一声狼啸,陷入无尽水火。无数的死亡预示着乱世的终章,用尸骨与鲜血献祭和平,仿佛这就是乱世必有的样子。

    战事打了三天,栾国如同兵力无穷一般一直在增兵,此时翎国所求只是守住两道底线,一是翎国东境的烟云山麓,而是沅水南岸,此二处不失,圣翎城便无恙。

    太史瑜和董中燎不愧为翎国军事两大支柱,而且他们都极为擅守,以天剑阁为半圆之心,董中燎以乱而防,兵行“龟甲之阵”。绝不正面迎敌,而是将军队分成一个个田字,小田之外还有大田,以阵法弥补数量,栾国军队绕了三日也只行出百里。

    至于太史瑜,“阵绝太史,瑜耀赤珠”的佳话可不是白来的,单论防御,他所需要的只是一座城池、一片丛林甚至一个山头,他的兵将亦是深谙统帅之法。董中燎的是“龟甲”,太史瑜则是“梯田。”

    他的格局更为宏大,以层级展现防御,直让栾国军队攻一层流血、冲两层扒皮,即便是栾国最强的统帅,也没有太史瑜更了解翎国的山形水势。

    栾国俨然也做好了充足的准备,从某些层面上来说,翎国就是栾国的写照,它们都是一隅杀出重围,占据半壁疆土,又岂是故去的列国可比。

    烟云山麓下,一辆八轮大车缓缓行来。

    上面坐着那个毫无特点的人。

    孟三变绰号“韬绝”,韬之一字值得玩味,任何的锋芒毕露都不可称之为韬,惟有厚积薄发一击制敌,才是韬之真意。从前他便是这样上位、这样降服东原、这样一统东土。

    这是孟三变平生第一次踏上西土,也可能是他一生最重要的一次踏足,面上平和的他内心比任何人都孤傲,他所认为可以一弈的人只有古扬,因为就像古扬看他那样,他亦认为古扬与自己都是“百耕而求一粟”的人。

    他相信古扬会归来,只是在那之前,他要让这归来之人成为“丧家之人”。

    孟三变之神奇,不久便显现出来,此人南北同虑,一边想着如何破董中燎的龟甲,一边想着如何登上那梯田之巅。

    他所看到的不是龟甲与梯田,而是千百里之外的景象。此后,栾国之兵全数分解开来,兵力本就占着优势的他们像蛀虫一样无处不在,这对规整的防御来说,最容易因小失大。

    与此同时,孟三变驱兵沅水之南,不惜代价与大猷虎狼硬拼,只为北炎铁骑早日渡江。

    狂霸之力尽数抵来,翎国形势以及岌岌可危,北面是北炎大军,东面是栾国雄师,西面是被斩了天狼关的大猷,南面是无尽海域。任谁都不难看出,翎国穷尽坚持,绝无久日之工。

    凌潇天池的水流成了潇水,潇水流进了大海,可那去了大海的人,却可能再也不会回来。

    翎王宫风声骤烈,人人不知何所。牧遥记得古扬出走时,曾许诺他带回南屿的盟书,此时看来就算那盟书呈到面前又有何用?难道还能让南屿的利舰在大地上驰骋不成?

    遗憾的是,这些仿佛也想多了,因为那人一心只有西渚,他的发力之处乃是汪洋。虽然又被骗了,牧遥却无太大起伏,毕竟不是一次两次了。

    ……

第193章 马喑长歌

    今夜,海上的雾格外大,若非北链被灭,直让人觉得这是又一波千藻烟瘴。

    两艘主舰并行,中间几无缝隙,李四隆与古扬咫尺之遥。

    “大雍之事连我都已知悉,古大人之定力果非凡俗。”

    “鞭长莫及,四岛主谬赞了。”

    李四隆微微眯眼,“古大人常说夯定盟基,回去却要面对一个残破的翎国,也是计划之中?我为你得了四十万战马,不应葬于栾国的强兵之下吧?”

    “等这雾再浓几分,登岸或许能更体面一点。”

    “这若是你,便没有那红鲫岛链之事了,我想看看古大人的惊天手笔,不知可否一观?”

    “当然可以,只是古某希望出工又出力。”

    李四隆笑出声来,“看完这妙局,我再去岛链不迟。”

    “转舵!”古扬忽然沉目。

    此时黎天,战舰明明已快到翎国渡口,古扬突来转舵,舰队一路向东,驶向未知之地。

    一个多时辰后,金橹舰陡然火石齐发,细密如繁星坠地,打在大地之上。

    与此同时,黑太岁靠岸停泊,战马、士兵倾泻而出。

    这个掩护打得极妙,古扬看不到李四隆,但还是回身望了一眼,他知道日后会与他有很多很多的交集,且不讲手段,这是一个分外通透而高明的人。金橹舰上的李四隆看着满天火光,仿佛看到了古扬,也印证了内心所想,他该离去了。

    黑太岁每舰可容一千五百人,为了留出战马与物资的空间,每舰只配备了五百将士。

    每舰五百人并不让人讶异,但如果是八百舰的话,事情就是另一个性质了,它意味着四十万人!

    所以古扬才要四十万战马。

    增援翎国、收复失地吗?

    不,因为现在所踏的是——

    栾国的南境!

    从前万千迷障,为的就是今时此举,不再只是栾国全面进击,西土的兵马踏上了栾国大地!

    马喑长歌、风中带曲,一路的飞沙点亮了夜的明盏,哒哒的马蹄踏落另一重的山河。

    让这天地重奏、让那四海高歌,看快马驰骋,看旌旗烈烈!

    看啊,那是曾经多么鲜明的“樾国北都”“凤梧三川”,看啊,那不正是天下人人仰慕的崇烟仙山吗?

    现世报总是最为过瘾,西土云亭不设防、撤去赤珠城招来无穷之祸,但看看此刻的栾国,何尝不是半壁空虚,为了夺下西土穷尽兵力。

    “林儿,走马云桑城,北开十六路!”

    许久许久之前,风林儿便问过古扬统兵之事,现在他终于确信,这个人的兵法是一次次实战得来。

    古扬随行之众,内心不免亢然。

    来吧,再搏一次,本以为此生无望。

    老时、骨头,一个个都成了军旅之人,各引一路兵马荡杀而前。尤其是那久浸江湖的侠客,他束起了蓬发,扣上了头盔,突然变得庸俗,突然又更让人心动。

    等回去时,喝上三天三夜恐也赔不了罪吧。

    古扬兵行蛇阵,共计十六路,两路相隔至多三里,以全面铺就之势北上栾国。

    云桑城是当年樾国的北都,过了此地便是深入栾国腹地,以四岛战马的速度至多两日就将逼近栾国帝都。

    但就在刚刚过了云桑城时,翎国军队遇到极为诡异的阻力,长蛇之阵最怕“拦腰”,而这并非为人熟知,见招拆招有此境界的人并不多见。

    左右各有数万兵马,俨然埋伏许久,就在云桑城北一百里处突然斜刺而出,从中截断了翎国兵马。更厉害的是,就在截断的刹那栾国兵马霍然疾出,将翎国前部队伍团团围住。

    古扬随即分兵,前部队伍四散而开,后部队伍冲杀而上占据从前之地,而后再由前部队伍合围,便是所谓的“点而取面、分而后围”。

    不曾想对方解法狂烈,不等后部队伍冲上,竟然从横拦变作竖拦,一个巨大的十字荡漾而开,将翎国军队分成了四个部分。与此同时,栾国各处东地方军不断增兵,使得那十字之外同样不容小觑。

    古扬暗暗眯目,他惊的并非眼前战局,而是对方似乎极为了解自己的用兵之法。蛇形行军立刻遭遇拦腰,后欲成围又立时被对方识破,要知道这战场之上瞬息万变,怎能如此打得彻底?

    况且这是古扬第一次在大雍行兵布阵,当年手法翻遍大雍兵书都未得见,怎会如此针锋相对?那孟三变当真奇到如此地步?

    古扬深知翎国水火局面,若不能在栾国占得上风,想让栾国回兵驰援无异于痴人说梦。

    堂堂四十万大军,云桑城北走了一百里便被迫得止步不前,对方究竟是什么人啊,竟是这般了解自己全部的心思。

    两日之后,仍是战之不前,翎国兵马就地扎营。

    古扬躺在大石上,望着漫漫夜空,有那么几个瞬间,他觉得自己钻进了死胡同,甚至他想到了一些让自己凌乱的可能。

    “师父,您还是需要一块毯子。”官三曲又一次抱着毯子走向古扬。

    “三曲,你有没有遇见过什么根本不可能发生的事却偏偏发生在身边?”

    看着古扬一脸愁容,官三曲也不知该说什么,只好对着语境讲起一些过往的经历,“三曲穷苦出身,那时什么都学什么都要懂一点,所以后来从军才有些吃香。对我来说最不可能发生的事就是在军中遇见师父,教我兵策、开我眼界,周知世事才能看得长远。”

    “你莫溜须拍马,好好回答。”

    官三曲却忽然有些急了,“师父,此为三曲真意,当真不曾想但当真发生。若是没有你,三曲断然学不来诸多奥义,更不知韬略有此洞天。之于三曲而言,师父所授乃为金律,此生绝不会忘!”

    古扬沉定半晌,夜风低徊,一时竟有些无所适从。仿佛回忆起些什么,又仿佛一切更为虚幻。

    “三曲,你且去吧,让我好好想想,事情总是这般玄妙。”

    “师父,是不是三曲哪里说错了。”官三曲觉出了古扬奇怪的情绪。

    古扬笑了笑,“你说得没有错,有些事真的此生绝不会忘。”

    官三曲暗暗皱眉,内心一片荡乱。

    ……

第194章 又是蜉蝣山

    当年天镜军大杀四方,虽有机甲优势,但最重要的便是速度。速取优于计谋,即便速取需要更大的代价,古扬也会选择前者,在他看来军需立威,快速夺城拔寨,斗志彼消此涨,往往能获得更大的战果。

    对峙两日、大军难前,像有无数的跳蚤叮咬着古扬的后背,让他一刻难捱。负手立在月空之下,内心思忖万千,神秘莫测的孟三变恐怕已将自己翻了个底朝天。

    但即便他接通了西渚,如何做到对这兵事如此了解?古扬来大雍已十七个年头,若非再有纵马阵前之机,当年是如何打仗连自己都快记不得了。纵然孟三变翻遍了他的“前世今生”,也不应对如此细节如观掌纹。

    黑衣墨脸人,斧面映月光,身形如电向古扬这里驰来,“楼主,西边谍报到了。”

    “快讲。”古扬急忙转身。

    “孟三变已到西土,烟云之西百万兵力由他帷幄,正在破解太史瑜和董中燎的防御,此间阻我之人绝非孟三变本人。”

    “还有什么?”

    “沅水一线告急,大猷兽师虽守在南岸,但虎狼之间似有灵觉,东原之蛊对它们的影响过大,几成战力尚不好说。”

    “夜姑呢?”

    “夜姑回去后,闻天狼关虎狼多数进了烟云,她便只身一人也入了山脉,她有大王旗在手,想来是去寻那解蛊之法。”

    古扬暗暗皱眉,巫蛊这等邪异之术,与大王旗并非一种层面的东西,以此寻解恐是难达。

    “楼主,那孟三变行兵时而诡谲时而狂放,同驱南北而占上风,西土……全面告急。”

    也在这时,侠客和时长风步履如风急速奔来,“老七,对方主帐难以探入,有极多东土高手在夜巡,我和侠客没办法探到更多。”

    古扬双目一眯,搓了搓手指。

    时长风微目道:“老七,当时有一人助洛军平定潇国,其对兵法造诣超乎寻常,会不会是……”

    古扬心知时长风的意思,他说的是晏平书,除却他说的兵法造诣,有关西渚当年的些许细节,晏平书是惟一一个知道的人。如是看来,他与孟三变联手达成今日,成了一种极大的可能。

    无论如何,兵不可止,再等下去这些翎国将士恐就要无家可归。

    风林儿在行军歇息的时候只会做一件事,就是看地图,兵谋计略他或有不及,但依地势用兵,天下无出其右。

    如今兵行困顿,对方处处料得先机,风林儿也苦恼得很,古扬的兵策没有问题,甚至有一些举动可称开了大雍先河,但还是一一被针对,只觉得有些事已经超出了自己的想象范围。

    现在的他对地图的储备已经相当丰富,除了军中地图,私人藏货也是颇多。四张地图放在一起,其中竟有些许出入。

    当下军队所在乃是一处平原,向北一百多里,两张地图上有一座小山,另两张地图却是没有。想来倒是不难理解,这些地图有的是官方、军方绘制,有的则是民间的产物,自然不会完全一模一样。

    如果那里有山,最好还是一处矮山,或许会有意想不到的妙用。

    “林儿,可看出了什么门道?”

    风林儿一凛,不知何时古扬已来到了帐中,他指着地图上的一个点,皱眉道:“主司,你说这里到底有没有山?”

    “有山。”

    “你怎知?”

    “因为这山,曾经叫蜉蝣山。”

    “蜉蝣山?既然有名字为何不标注?”

    “十里蜉蝣山,万兵困游龙,升天方见首,天地绝响钟。”

    “游、游龙前辈!”

    古扬微微点头,“当年游龙前辈潜入帝陵欲得斑斓四叶斧,功未成而引来万兵追杀,最终就是在这蜉蝣山上遁去。所以,在此后大雍官方的地图上,便抹去了这座可以称为矮丘的山,也算抹去了一种耻辱吧。”

    “原来是这样!”风林儿眼睛一亮,“如果此地有山,林儿便有一策!”

    “说来听听。”

    “先锋军今夜拔营,绕到五百里之外,迂回占据蜉蝣山高地便可从背面威胁栾国军队。双方兵力相差不多,从对峙变成合围当是转机所在。”

    古扬道:“五百里之外,再加上迂回,至少是两天的时间,现今形势我们已等不了那么久。”

    “那主司以为呢?”风林儿微微皱眉。

    “我在想游龙前辈当年是怎样消失的。”

    风林儿霍然一震,是啊,万兵围困,纵然是神仙也会在后世留下仙气袅袅之类的传说,但那“蜉蝣万兵”却毫无下文,人们所知的只是“消失”了。

    “主司是说,蜉蝣山顶有暗道?”

    古扬点头道:“这是惟一的解释,如果可以走暗道直达蜉蝣山顶,便是只有一百多里的路程,不需半日便可抵达。自背面偷袭敌军,同时大军发动猛攻,你意下如何?”

    “但要如何才能找到暗道另一端的入口?”风林儿急道。

    “那处暗道绝不会是游龙前辈所挖,那时的东方家族也不会为游龙前辈准备一条逃生的暗道,所以我想,那应该是一个巨大的溶洞。”

    风林儿霍然看向那两张民间地图,不多时便锁定了三处洞窟,“也就是说,这三地便有其一是通向蜉蝣山顶的通道,主司早知这些?”

    古扬微微摇头,“若不是你问起,我断然想不起来此事。”

    风林儿目露悦然,战事终于要有转机,要知道虽然溶洞长达百里,但敌军乃在六十里之外,也就是说一旦登上蜉蝣山,距离敌军背后只有四十里的距离,出其不意绝非难事。

    古扬心中亦有明朗,这次见面让他之前的计划更有助力,走此一路便更有信心破敌,“林儿,你携五万先锋军,今夜便走溶洞,明日申时发动攻击。”

    “申时?为何不夜间袭杀?”

    古扬并不回答,看着帐外时,忽见木龙士端着一大摞黑旗走了进来。

    “这是……”

    “林儿,明日一定要在光明时行军,让对方彻彻底底看清这一面面大旗,你要做好被包抄的准备,对方会在第一时间遣大军向你发起总攻。”

    “总、总攻?”

    风林儿有些糊涂了,心说这旗又不是大王旗,怎会有如此魔力?

    说来奇也怪哉,这不是一场正常的兵事,而是掺杂了无数让人难以理解的因素。好在此时古扬不是昨日之态,见他的神情话语,仿佛此举——

    志在必得。

    ……

第195章 天镜大旗

    莫说现世领兵之人,就算古时兵法大家也有各自的弱点,有的崇尚攻势做到极致,对守之道却缺乏研究。有的先守后攻,却使得那攻之势有些乏力。攻守平衡一道且各成巅峰的大家寥寥无几。

    对方对古扬了如指掌,古扬便只能去想想他的弱点了,尤其在他确定对方身份的时候。

    翌日申时,翎国军队中军拔营,仍以十六路直攻对方大营。

    栾国主帅是一位三十多岁的男子,乍看去他不像军中之人而更像一位雅士,他的腰间悬着一块墨玉,即便翎军蠢蠢欲动,中帐的他依然气定神闲。

    十二道军令一一交出,此间如何迎敌早已了然于胸,而且就算最终打不过那个人,对他而言他并未失去什么。只要在这平原之地僵持个半月一月,等东土战事明朗,对面翎军便“不败而败”。

    至于这御敌之策,他可以翻出百十个花样,让那古扬一一品尝。

    远处传来激烈的喊杀声、战鼓声,墨玉之人吃着水果,甚至想饮上一杯。

    看着眼前的军令,他完全可以想象得出战事到了哪一个地步。

    “禀将军!敌军仍以长蛇相迫,我军已完全将其切碎!”

    “继续探听,再报。”

    但这人还未走出,又一人惶惶而入,“将军,北山有敌袭来!”

    “北山?!”墨玉人立时一凝,“有多少人!”

    “足有数万!将军,那些人天降一般凭空出现,而且不持翎国之旗,应是一支异兵!”

    “所持何物!”

    “遍处都是黑旗,不是北炎大猷东原之旗,属下从未见过!”

    “黑、黑旗!”墨玉人陡然震目,“可看清其上所书?”

    “看之不清但来势汹涌,意欲南北将我军包抄!”

    墨玉人猛然站起,“传令下去,撤南驱北,给我全力挡住黑旗军!”

    军中幕僚多人上前,“将军万万不可!此间压力在南,北方黑旗军是何来头有待商榷啊!”

    墨玉人忽然面露奇诡至极的笑容,眯住的眼睛像吹尽了沙子却又在享受摩擦的快感,“哪里有黑旗哪里才是他的主力,看来他已经猜到了我。”

    一如古扬账下之人不解此间局势,栾国账下之人忽也有此体悟,南面激烈的战事怎会是一个幌子?缘何如此孤注一掷?战事还万万没有到达那个地步。

    但军令就是军令。

    他们不知道的是那黑旗意味着太多,不仅是古扬全数知悉,还意味着古扬将他陷入围境。那个人太了解自己了,知道自己一旦腹背受敌便将陷入迟滞。而他更是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幌子,越是汹涌越是假象,越是速度越是真谛。

    不过这还不足以让一个人失去理智,他忽然在想,为何会在如此短的时间里,北山凭空杀出一支兵马?纵然是迂回而来,也不会如此悄无声息,要知道这可是栾国大地,周边任何的风吹草动都会传到这里,这有让他怀疑是不是有些想多了他决定先去印证一下自己的猜测。

    攥了攥墨玉,挎剑于身,携众出了军帐。

    北营严阵以待,不消一炷香的时间,战马轰隆,漆黑的大旗越来越近,直到他看到了那个云一样飘逸、雷一样凌厉的硕大“镜”字。

    双目如炬,他猜对了,古扬也猜对了,立时之间,南面只留十万军队,其余尽数北援。

    墨玉人的幕僚随从尽是不可思议,那只是一面黑旗,只有数万兵马,怎会有如此魔力?那到底是旗之魔还是心之魔?

    “将军!不可顾北失南啊!”

    “只要打败他,南南北北都不重要,这是永绝后患之举!纵然是那孟大人,他想的也是此刻!”

    一切毫无余地,栾国军队遣南赴北,兵策相比从前粗糙了太多。

    “将军,我军还未入围,缘何如此仓皇?这好不容易得来的优势,怎可如此拱手!”

    不得不说,这句话像钉子一样钉在了墨玉人的心坎,他为何仓皇?可能真的有心魔?

    不过这也只是转瞬之间的事,他太了解古扬了,更知道那面旗的意义,连他都不敢一直盯着那面旗。

    战鼓狂起,三十多万栾国大军直逼黑旗军,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对方便无以坚持,纵马回撤退向蜉蝣山。但就在双方交战的过程中,翎国中军大举破杀,这时方才看出速度,待到黄昏之时,竟然成了尾随的力量咬住了栾国军队。

    哪里才是主力,一目了然。

    最重要的是,一心追袭黑旗军的墨玉人早已来不及布置什么,说白了他只想拿下黑旗军见到古扬,去做那件可能连孟三变都做不到的事。

    可是他却忘了,古扬早已不再是那个古扬,“天镜大旗”不再是当年那样充满着象征意义,它沦落成了一种手段。

    之于栾国军队,突然没了心骨,从前那个排兵布阵惊为天人的将军一去不返,他想饿了千年之久那般非要吃下一口肉。

    越是追击,越是乏力,因为那身后的十六路军才是真正的梦魇。

    黑旗军跃上蜉蝣山时,后面的翎国大军已几乎和栾国军队“融为一体”,没有了阵法,单论斩杀之力,栾国没有一丝占据上风的可能。

    翎军还是那般有的放矢,栾军却已陷入迷乱,令不及、战无措。

    砍杀,到处都在砍杀。

    黄昏时候,墨玉人悠悠南望,终于找对了方向,他好像看到了古扬,看到了那把漆黑的画穹,看到了它像当年一样杀伐无极。

    古扬却是真的看到了他,他与当年变化不大,还是那般雅然超群,还是那个被军旅耽误了的绝世公子。想起一些旧事、还有一些酒话,只是他与任何人都不同,从前不同现在更不同,他也是惟一一个站在古扬对立面的当年旧人。

    “千秋两公子,绝世一彩楼”,这位便是那两公子之一,曾经名震栖霞岛的“玉公子”——

    玉良袍。

    不过,他还有一个身份,就是当年天镜军的副将,那个与古扬一起大杀西渚的人。

    ……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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谋阙介绍:
谋士与杀手疯狂生长的乱世,有人御狂局、有人执狂子,笼络杀手、捭阖朝堂。乱世,乱出谋士杀手的盛世。
且看来自西渚千岛,历经逃杀来到大雍的古扬,如何步步执刀、谋猎宫阙!
“如果不能回去,怎对得起当年鲜衣怒马!”谋阙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谋阙,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谋阙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