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八十五章 天下大旱的真正谜底
杀!
当群妖尽灭,江琬几乎有那么一刻,手要握不住剑。
这跟上一回动用一剑霜寒十四州的时候,情况又有不同。
上一回妖物們叫嚣奔逃,这一次,妖物们却几乎是在无声的情况下被杀的。
因为他们被彭夫人的禁步所束缚,要“遵守规矩”,别说是逃跑了,就是叫喊声,他们也一丁点儿都发不出。
尤其不同的是,这一次,江琬真的做到了一妖不留。
当最后一批妖魔被杀尽,各种颜色的怪异血液染透了荒漠上的沙粒时,江琬忽然感觉到了一阵说不出的茫然。
秦夙便在此时从半空中降下,他落在江琬身边,轻轻握住她执剑的手。
他的手非常温暖,与江琬沁凉的肌肤截然不同。被他握着的时候,江琬就感觉到有一股暖意从相握间直传到了心底。
顿时,她那颗茫然轻飘的心就落了地。
江琬转头,冲秦夙露出了一个笑脸。
秦夙又伸出另一只手,抚了抚她鬓边的头发,然后转身指向沙漠往南的方向道:“琬琬,你看那边。”
江琬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一时却是什么也没看到。。
沙漠非常广阔,虽然算不上无边无际,但要江琬一眼就看到沙漠的尽头,或者说看清楚沙漠中的所有,却还是有些太难了。
江琬怔了一下。
在她视线所未及之处,有一道高大的狐影却是静静蹲伏,忽于此刻狐耳轻动。
那狐狸的眼睛就睁大了,狐眼中神情变幻,生动非常。
片刻后,狐狸口中逸出一声轻叹。
又过片刻,这狐狸又像是感应到了什么般,忽然就做出一个惊跳的动作。
紧接着,他更是立时转首,纵身一跃便要向远方奔逃而去。
也是这一动一逃,更使他气机泄露。
荒漠中,无限接近于高级的望气术在江琬眼中流转,她终于看到了!
她看到了远处,似是荒漠的尽头边,有一道鲜红如血,又夹杂着丝丝黑气和一缕缕细微金光的气运光柱冲天而起。
这是江琬所见过的,仅次于秦夙紫气的恢弘气运。
在这宏大的气运光柱中,更是蹲伏着一道狐狸虚影,那狐狸九尾摇曳,如仙似魔,令江琬瞬间就想到了上回在荒漠上见到的那只狐妖。
是了!
还有那只狐妖!
上一次江琬见过的,那只似乎在一众妖物间极具威望的狐妖,他上次逃了,江琬当时没能杀掉他。
而这一次诛妖,他又没有出现在群妖之间,以至于江琬竟是将他忘了。
不行,不能让这只狐妖逃走!
江琬连忙道:“阿夙,快带我追过去。”
自由点首次新增到一万点以后,系统虽然新开了一个空间传送能力,但是这个能力特别耗费自由点。而现在有秦夙在身边,搭便车方便得很,江琬就不想浪费自由点了。
秦夙握着江琬的手道:“好。”
话音未落,他已是带着江琬一步跨出。
早在未曾突破到造化境之前,秦夙就已经拥有了一种行走高层次空间的能力。
这种能力使他能够托身虚空,明明身处在这个世界,却又好像是存在于另一個空间一般,令人既看不见他,也摸不着他。
而今突破到造化境,秦夙对空间的利用和理解就更深刻了。
或许也有借鉴江琬咫尺天涯的神奇步法,以至于这一步跨出,瞬息之间,秦夙就已经带着江琬穿梭了十几里的距离。
这比咫尺天涯的一步走出百米,简直又不知是厉害到哪里去了。
江琬细细体悟其中玄妙,眼看秦夙又一步跨出,片刻后,再度穿梭了十几里。
而这一步,终于使得他带着江琬来到了沙漠边沿。
至此,时间也才刚刚过去了两息而已。
那只隐身立在沙漠边一座矮丘上的狐狸,此时刚刚好纵身跃下矮丘,向前奔走了二三十丈的距离。
这个距离,正好是江琬一个咫尺天涯就能阻拦住的。
江琬心下绷着一股劲儿,先是咫尺天涯追击过去,紧接着放出天罗地网。
这一次的罗网并不大,张开后只有大约丈许方圆,可这个罗网的能量却特别凝实。
一旦被网住,可想而知,即便眼前这狐狸的气机非常强大,似乎已经达到妖侯巅峰,接近于妖王了,他要挣脱这罗网只怕也难。
高手争斗,往往胜负只在一招之间。
一招若是占尽上风——可惜,这一招江琬没能占到上风。
那狐妖眼看就要被罩住时,忽然身形一错,他整个狐狸身躯就诡异地向旁边横移了数尺。
横移的片刻间,他同时回眸,回看江琬。
便是这一眼,真是说不出何等的哀戚可怜,更有一股绵绵悲痛与此同时袭入江琬心间。
他那双眼睛仿佛会说话般,正用一道温柔又忧郁的男声在问江琬:“何苦斩尽杀绝?我又与你有何害呢?”
唉……
真是太可怜啦!
如果江琬不是明神强大,又曾经签出过狐妖媚术,还在摩罗异界当过一段时间的狐妖,这个时候的江琬就真要被这双眼睛所放出来的狐惑术给迷惑住了。
不,江琬其实已经中招,只是她仅仅只是晃了一下神,然后醒来得够快而已。
可也就是这一恍神间,那狐狸的身影已如疾电,穿梭风中,瞬息间就远去了数十丈的距离。
秦夙手掌微动,就要出手拦截,那狐狸口中却忽然吐出人言:“两位,如欲知晓大旱之谜,便放小狐一条生路如何?”
什么?
江琬立刻拉住秦夙的手,施展咫尺天涯追了上去。
这狐狸说的大旱秘密是什么意思?
早感觉到这狐狸有些不一般,江琬当下决定要追着这狐狸跑一段时间,倒要看看这狐狸弄的是个什么玄虚。
秦夙回握江琬的手,并不反对她的决定。
两人便紧咬着这狐妖,追着他跑过了荒漠边缘的沙丘地带,进入到一片连绵起伏的巨大山脉之中。
却见山中巨树成林,许多树尖尖上都冒出了新鲜的绿意。
狐妖穿入林中,又是一阵疾奔,左绕一片山脊,右绕一片凹地,忽见前方转过弯,却是出现了一座花木葱郁的山谷。
山谷中,传出阵阵孩童清脆的笑声。
第五百八十六章 异想天开的狐妖
只见青山葱郁,谷口敞阔,内中孩童奔跑,小儿笑闹。
天空中的火云颜色浅淡,像一片片拖曳过阳光余晖的晚霞,将整个世界都映得像是蒙了一层暖光滤镜,说不出何等静好。
这是妖界吗?
一个遍地火毒,妖会吃妖的世界中,居然能有这等景象?
江琬怔了片刻,几乎以为自己见到了幻境。
她转头看向秦夙,秦夙冲她微微点头,传音道:“琬琬,不是幻境。”
江琬轻轻吐出一口气,连秦夙都说不是,那就肯定不是了,她没有看错,也应该相信自己的判断。
毕竟,玩幻术,她也是专业的。
狐妖先跳到了山谷口,然后又转头看了一眼江琬和秦夙。
这一眼的眼神更显哀戚了,仿佛是将自己放低到了尘埃里,在十分可怜地祈求着什么。
江琬与秦夙紧随他入谷,掠过了那些在奔跑的孩童,倒又注意到谷口正中圈着的一个晶石池。
这晶石池占地约有三四丈方圆,一颗颗剔透璀璨的晶石堆砌在其中,看那高度,也达到了一丈多高。
这……这是妖灵石!
妖灵石是什么东西呢?
江琬曾经也在妖界签出过,系统提示说妖灵石是能够提纯妖气,帮助妖类维持理智之奇物,十分稀有。
那一次,江琬也只签出了十斤妖灵石,而这里,却有一大池子妖灵石!
在灵石池边奔跑笑闹的孩童更是足有二三十个之多,其中年纪大的约在五六岁,大部分都是不到三尺高,看起来还只有一两岁,像是刚刚学会走路的那种小儿。
狐狸回到山谷后,孩童中看起来最大的那个就蹬蹬蹬冲到他面前,面露惊喜道:“涂叔叔,你回来啦!”
接着又偏过头来看随后进入山谷的江琬与秦夙,好奇道:“涂叔叔,他们是谁?为什么与我一样?他们也是人吗?”
狐狸伸出一只爪子,轻抚孩童丱发,声音温和道:“对,他们是人。。”
孩童一下子惊奇地叫起来:“他们真的是人?有这么大的人?他们是怎么长大的?”
他的叫声引来了更多孩童的关注,又有几個三四岁、五六岁的孩子跑过来。年纪更小的那些也大多停止了嬉闹,有些还将手塞在了嘴里,好奇地歪头看江琬与秦夙。
大些的孩童说话流畅,叽叽喳喳地对话:“真的是人呀,我第一次见到这么大的人呢。”
“我们雾娘都有两只猫耳朵呢,涂叔叔说雾娘也是妖,成了妖就再也不能变回人了。”
“他们都能长那么大,我们以后是不是也能长大呀……”
一声声,童言童语却说得江琬心口微跳。
她渐渐体悟到,自己与秦夙好像是被引着发现了一个了不得的秘密。
孩童们说了一阵话后,狐狸忽然微微扬声,冲着山谷里面叫唤道:“雾娘,你出来,先领孩子回去休憩。”
话音落下后,里头缓缓传来一声:“嗳!”
应声之后,一名身姿窈窕的秀丽女子便从那灵石池后方一条弯曲小路中走过来。
她手上挎着个藤编的篮子,篮子里头堆满了一个个精巧可爱的小糕点,那些糕点上甚至都还冒着热气,看起来像是刚刚才做出来的。
一边走着路,这雾娘一边用手背在自己额头上印了印,口中半是埋怨道:“哎哟,累死啦!阿涂呀,你真是不知道看孩子有多累,还一天天就知道给我进人,你……”
“哎哟!”正数落着呢,结果一抬眼,雾娘的目光扫过江琬与秦夙,她整个人就是一跳,一下子她就躲到了狐狸身后,然后探出半边脑袋来,瞪大双眼看着江琬与秦夙。
狐狸的身影非常高大,是足有九尺高的巨狐,但他的声音一直十分温柔:“不怕,这两位都是好人。雾娘,你先带孩子们进去,我领这两位在咱们逸人谷走动走动。”
雾娘瞪着一双溜圆的眼睛,看了江琬一眼又一眼,口中似羞似怯般又应了声:“嗳。”
这才垂下眼,从狐狸身后走出来对孩子们招手道:“米糕做出来了哟,娃娃们快随雾娘回去,吃些米糕睡一觉,好吗?”
孩子们的注意力一下子就被她吸引了去,阵阵欢呼声传出:“吃米糕!好哟!”
“今天的米糕还是甜的吗?甜的,安宝爱吃。”
“我也爱吃,嘻嘻……”
“我们都爱吃,嘻嘻嘻……”
大的带小的,就这样,孩子们又一窝地随着雾娘绕过妖灵石的池子,渐渐消失在池子后方的蜿蜒小路中。
那边花木更葱郁,江琬视线受阻,只能看到在花木掩映间有不少屋檐的影子。
她没有过多去探究花木后都是什么,只是收回视线看向眼前的狐狸,一时只觉心中有满腹疑惑,可真要提问的话,却又仿佛无从问起。
江琬便索性不问了,这狐狸将他们引到这里来,总该主动有话说的。
果然,片刻后,狐狸又看了一眼那些孩子消失的方向,然后低声开口道:“正如两位所见,这些孩子都是人类……”
江琬微挑眉,秦夙则只是握着江琬的手,也并不说话。
狐狸缓缓道:“两位应当知晓,我们妖界之妖,原本也都是人类所变。”
他用悠远的语调讲述着这件残酷的旧事:“先祖为逃避战乱而来,却在进入此界后,被火毒所扰,不知不觉间就一个个移了性情。忽然有一天,第一个吃人的人出现了……”
这段旧事江琬其实在查阅妖界资料的时候听余松柏说起过,狐狸再讲,也并没有什么新鲜感。
大致就是,人如果吃了人,就会变成妖。
这也是江琬觉得妖界之妖不能饶恕的最大原因,不论是因何而起,总之……吃过人的,就可以杀。
罪孽已经无法洗清,妖又变不回人,如果不杀了,难道还要留着放到人间去祸害吗?
狐狸道:“可是新生的孩子是无辜的,大部分的妖生下来的孩子还是妖,天生就带有妖性,会吃人,也会吃妖,但每年也总有那么几个特异的,与众不同的孩子会出现……”
第五百八十七章 若将人界之人迁入妖界
江琬懂了,妖,也是有可能会生下人的!
狐狸的语气却低落下来道:“但是生而为人的那些婴孩,最后却往往并不能真正地长成人。要么……是在幼时被其他的妖吃了,要么,就是在成长过程中也变成了会吃人的妖。”
这个妖界,几乎不给人留活路。
试问在如此世界,谁又能不绝望?
即便是那些已经丧失人性的妖,大约也都是活在绝望与混乱中。
可是话说到这里,狐妖的语调却忽然又是微微一变,他微微激昂起来道:“但是最近,我发现了不同,火毒在消失了……”
江琬冷不丁火:“火毒去了人间,是吗?”
狐妖一滞。
江琬道:“你于是将这些还未变成妖的人类孩童搜集起来,放在由妖灵石堆砌的灵池旁,你是想做什么?”
“我并不想做什么。”狐妖的声调再度温柔忧郁起来,“我只是希望能在这个吃人世界中最后留存一片净土。”
江琬道:“这个山谷,存在很久了吧。火毒是在那一次,我首次入妖界时逃逸出去的对吗?”
狐妖:“……”
江琬肯定道:“看来是那一次没错,可是从那一次到如今,也只有几个月而已,你这里收养孩子却已有数年之久,难道说,你早就料想到了火毒能够逃逸?”
狐妖:“……”
江琬一句句紧逼:“还是说,火毒之所以会逃逸到人间,根本就是你做了什么手脚?”
说到这里,她的声音和神色都已经严厉无比,简直下一刻就能暴起杀妖!
她也有底气可以一击杀灭此妖,比如说,释放只剩一次的江湖豪客都俯首,又或者是动用秦夙渡劫时获得的劫雷珠。
这些都是她的底牌,身边的秦夙,也是她的底牌!
这一刻,江琬的气势已经强盛到了一个骇人的地步,对面的巨狐竟是没忍住身躯晃动了一下,紧接着他几乎是喊出声道:“不是,那是魔化金乌残魂,又岂是我能掌控?”
话音落下,狐妖身躯又是一颤。
江琬立刻道:“那你是有料想?你是怎么知道的?”
狐妖颤声道:“先祖,我涂氏先祖擅占卜,宁死不愿食人,最终……于狂性爆发前,以全身精血灵魂为献祭,卜算留言。”
他口中缓缓念:“星坠之日,界门开时,金乌转界,人间末路……”
人间末路!
狐妖看到了江琬无比难看的脸色,他却反而尽力人立而起,将两只前爪抬到胸前,做出与人极其类似的作揖动作。
道:“两位必然是人间的顶级强者,想必已经感觉到,人间的太阳也在下坠了吧。。”
江琬没有说话。
她现在心中充满了一种愤怒的恐惧,这是再强的实力也无法抹去的恐惧。
同时又有一种尘埃落定般的茫然,在人间……关于人间那颗太阳的猜测,到此时,基本上就算是在狐妖这里得到证实了。
当然,狐妖的话未必可以尽信,但是两相印证,江琬觉得,就算不信全部,大概也能信個七八成吧。
她暂缓了对狐妖的杀意,又听狐妖道:“人间太阳若是下坠到一定程度,天下水源尽数干枯,到那时,火毒便会弥漫整个人间。”
江琬沉声道:“你是想说,人间会变成第二个妖界?”
杀意又上浮,狐妖连忙道:“高人请暂缓!”
江琬目光如电,狐妖颤声道:“如今谷中这些孩子便是人类最后的火种了……或者,高人可以杀尽此界之妖,再将人间之人,迁移入此界。”
江琬:呵……
狐妖道:“妖界若无妖,便也不再是妖界。妖界若全是人,又如何不能成为人界呢?毕竟,金乌残魂已经去了人界,如今此界一切都在好转了呀!”
说到这里,他一直忧郁的目光中才终于爆发出无比璀璨的光华。
那似乎是对理想世界的无限想望,江琬一时间简直都看迷了。
这只狐妖……原来这才是这狐妖的真实想法?
江琬道:“杀尽妖界之妖,你也是妖,你也愿赴死?”
狐妖说出了之前的话,倒仿佛心愿已了般,连声音都平淡了,道:“我愿赴死,我幼时为活命,也曾吃过妖,至今我连人身都不能保持,活着也没什么意思了。”
江琬这回便“呵”一声,笑出了声。
这笑声意味不明,狐妖却只道:“谷中孩童皆是纯人,两位高人不会杀他们吧?”
江琬这次倒不买关子,很爽快就回答道:“不杀。”
当然不可能杀,她又不是真的杀人魔,怎么可能杀孩子?
狐妖的狐脸上便露出人性化的笑,他作引颈待戮状,道:“我信高人之言,高人请下手吧。”
江琬道:“你所有的话都说完了?再没有其它言语?”
狐妖以为江琬问他遗言,便道:“那或者请高人到谷外动手?并不要告知谷中孩童,我因何而死。还有……雾娘也从不曾在外界作恶,只是懵懂时被喂食过妖血。”
“她的妖气淡,又一直在谷中,被妖灵石洗涤,可否请高人也饶她一命?”
江琬道:“饶不饶她且再说,但人间,我并不想放弃。你的先祖未曾测算过,金乌残魂如何灭除吗?”
举界迁移,那不是在开玩笑吗?妖界可比人间小太多了,以此界的资源又怎么可能养得活人间那么多人?
狐妖便面露怔忪之色,江琬挑眉。
狐妖忙道:“据猜测,倘若再现一道界门,那……当金乌残魂吸取到足量的人间太阳元力,便有可能顺着新的界门,去到新的世界。那时,人间灾厄或可解。”
江琬心一跳,这……这不就是重复妖界的模式吗?
而新的界门,她恰好有:摩罗异界之门。
这、这、这……不,这不行!
江琬恍惚感觉到冥冥中一种命运的拉扯,但她立刻将方才一闪而过的念头压在了心底,只又追问:“我问的是,灭除此金乌魔魂!”
是的,必须除掉此物,不论有多艰难。
这狐妖,会有答案吗?
狐妖顿了顿,似有迟疑道:“若是……若是等那太阳再坠三千尺,在人间水源干涸前夕,妖物出现之前,有绝世高手能以无上伟力射日,或许……或许也成?”
第五百八十八章 指定签到,射日之法
射日!
狐妖给出的这个答案,江琬原先其实隐约也是有些猜想的。
但虽然早先就像是有些心理准备,到了这一刻,江琬内心却仍是震撼。
不仅仅是震撼,震撼之余,她更有些莫名的恐慌。
恐慌什么呢?
说不出来,不敢深思,更不敢细思。她更有一种莫名的抗拒,不敢在此时侧过头,去多看秦夙哪怕一眼。
要知道若是在平常,江琬与秦夙本是非常喜欢对视的。
没事她都还要多看秦夙几眼呢,自己的男朋友……啊,不,现在是老公了,领了结婚证的那种。还是实打实的心上人,又两情相悦,没事多看看又怎么了?
秦夙也爱看她呀,对视一眼,都是默契。
这一刻,江琬却没敢看秦夙,她反倒是默默注视着就在自己身前不远处的一个白色签到光点,心中一边沉重着,一边想:我应当要在此处指定签到。
只见白色的签到点旁闪耀着系统的提示:“发现签到点,妖魔异界涂山之南逸人谷谷口,请问是否签到?”
江琬早看到了这个签到点,却一直没有签到,一是因为一直顾着探究狐妖的秘密,没来得及腾出空来签到,二来则是因为她早就存了要在此处指定签到的念头。
只是先前她没来得及想明白,如果指定签到的话,自己应该要怎么指定才好。
这时,江琬才终于想好了。
系统:“你在妖魔异界涂山之南逸人谷谷口,进行指定签到,指定方向,秘法记载类,指定内容,射日之法。。”
系统扣去了两百个自由点,江琬有些紧张,系统会给出答案吗?
先前在人间的时候,她想要用能力兑换来兑换彻底解决旱灾的方法,结果系统提示说她等级不足,那么在这里,换个角度,系统就真的会将方法给她?
系统的第二条提示紧接着响起:“射日之法,无常定之法。由于魔化金乌残魂天生神性,自成空间,太阳星不坠,金乌不现。唯有太阳星下坠五千尺……”
太阳星下坠五千尺!
系统提示到这里,江琬心头却是瞬间一阵狂跳。
先前这狐妖说的可不是五千尺,狐妖说的是三千尺!
他说在太阳下坠三千尺时可以射日,而系统给出的提示却是五千尺。
好家伙,两個答案,如果选中了错误的那个,后果简直都不敢想。
那么江琬该相信谁?
毫无疑问,她当然是相信系统的。
江琬看向狐妖的目光在这一瞬间格外凶厉了起来,她的手都按到了腰间照雪剑的剑柄上。
狐妖感觉到杀气,猛然将头颅一垂。
就在江琬要动手的这一刻,谷内雾娘的声音带着柔软的腔调响了起来:“阿涂,孩子们都睡着啦,你要不要带客人进咱们院子里来?我做的点心还有剩哩。”
江琬转身拉住秦夙的手,终究没有拔剑,只是身形一动,咫尺天涯施展开来。
等到狐妖再次抬起头,却见眼前一片空荡,又哪里还有江琬和秦夙的身影?
他们竟是在他垂首的这一刻走了,不杀他了?
江琬和秦夙其实并没有真正走远,咫尺天涯她只施展了一轮,就对秦夙说:“阿夙,我们再隐身回去看看好吗?”
狐妖给了错误的信息,且又是曾经吃过妖的妖,从这两点来看,这狐妖是挺该死的。
但江琬还是想知道,这狐妖给出错误信息,究竟是他本身就不知真正答案,是被什么给误导了?还是他确实就是在恶意引导。
如果并非恶意引导,那江琬还是想留这狐妖一条命。
不为别的,只为那些孩童欢笑着扑到狐妖身旁,唤的那一声声“涂叔叔”。
如果她将狐妖杀了,那这些孩子们的“涂叔叔”是不是从此就再也没有了?
江琬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非要这个时候心软这么一下,或许是因为她其实也曾经做过妖?也或许……
算了,没有那么多或许,事实就是,在杀了那么多妖之后,这一刻的江琬确实就心软了。
不杀便不杀,且留这狐妖一命。
或许在下一个十五,她还有问题来妖界问他。
江琬与秦夙又隐身回逸人谷,默默地看了一阵狐妖与雾娘的相处,一时并未从中看出什么破绽。
这两妖的相处看起来很寻常,雾娘对狐妖明显是抱有一种既像是看待长辈,又像是看待亲近的长兄般的态度。
她叽叽喳喳,无忧无虑地问询狐妖:“咦,方才那两个客人呢?怎么转眼就不见啦?”
狐妖似有些怔忪道:“是啊,不见了。”
然后还微不可查地叹息了一声,也并没有很明显的死里逃生的欣喜感。
雾娘也不多操心“客人”的事,问了一句后就开始琐琐碎碎地说起与谷中孩童们的相处来。
“阿欢最近淘气得很哩,吃糕一块不够,她便抢身边哥哥的,抢来以后我说她,她还道,那本就是她的……”
狐妖耐心地听着,隐约现出几分温柔。
江琬最终还是与秦夙安静地退出了逸人谷,并对秦夙道:“阿夙,看了他们以后,我忽然发现,我原先设想的,杀尽妖界之妖的想法,是不是……其实是错的?”
秦夙对江琬的情绪最是敏感,他的回应也总是能回应到江琬的心坎里。
他道:“琬琬,荒漠上,两界门户旁的那些妖,本就是为了穿梭到人间去吃人而聚集……那些都是敌人,杀之无罪,本就该杀。”
江琬立刻道:“但是,其他的妖界居民,如果本身并无强闯人间之心,那我……我又有什么资格给他们定死刑呢?是不是这样?”
不等秦夙回答,她自己又道:“妖界火毒如今已解,没有火毒侵扰,妖物们或许自然就会改掉吃人吃妖的习性。”
“我若还非要灭尽妖界之妖,我又……与妖何异?”
说到这里,江琬伸出一只手来摊开到自己眼前,又怔怔看了片刻。
这一日,江琬最终还是与秦夙携手将整个妖界都走了一遍。
但她确实没有再随便杀妖,只是默默地将妖界大部分的妖类聚集地看了一遍。
第五百八十九章 不如将蜀王捉来,送给齐王……
没有火毒的妖界,会是什么样的妖界呢?
江琬最直观的感觉就是,妖界在恢复生机。
别的不说,就说上回她路过的那条天通河,那条干涸的天通河,如今江琬却能在其河道上看到浅浅一层水流。
干涸的天通河中,居然都有水了。
江琬还在天通河边又再次签了一回到。
天通河边的签到点重置了,系统提示:“你在妖魔异界天通河签到,获得奇物水灵珠一颗。”
上一次在天通河签到,江琬获得的是干涸的水源,而这一次获得的,却居然是什么水灵珠。
系统解释,水灵珠:由新生水源孕育而出,可净化一切水中污染,涤荡邪气,此为水灵是也。
好东西!
可惜解不了渴。
江琬原先沉郁的心情倒又因为这颗水灵珠而变好了些。
她宽慰自己:车到山前必有路,我现在不应该太过于紧张,还是放松些,暂时走一步看一步吧。
这样自我排解一番后,她的情绪果然又放松了许多。
至少不会再让秦夙感觉到她的不安和沉重了。
最后,江琬离开妖界的时候,竟可以说得上是一个满载而归。。
自由点方面,她进入妖界前,自由点已经只剩一万多点了,然后在妖界走了一轮以后,她的自由点却是首次突破五万大关。
系统面板上显示:自由点51362。
很好,虽然没能突破到十万,但也非常了不得了,这是实实在在的大收获。
此外,江琬又满妖界地签了一遍到,共签到一百七十六次。
要不是时间不够,一些看起来不太可能签出什么好东西的小山村江琬没去,这一轮下来,江琬估计还不止就签一百多次呢。
这一百七十六次中,江琬又还格外进行了两次指定签到。
比如在重新路过白帝城的时候,江琬突发奇想。
系统提示:“你在妖魔异界白帝城进行指定签到,指定方向,神兵,指定内容,可射日之神兵。”
自由点被扣除两百,她的指定签到又一次成功了!
可惜签出来的东西……
系统:“你获得上古射日神弓之残件,射日弓弓臂,神木之脊。”
然后解释这个神木之脊:采自传说中的建木木心,据说拥有无上之伟力,可惜此时仍旧处于残损状态,无法使用。
残损的神木之脊,那也是绝强的一件宝物。
江琬觉得自己找对了方向,立刻又在下一刻签到点前进行了一次指定签到,指定内容还是射日神兵。
令人不知该欣喜还是遗憾的则是,这一次她虽然又成功了,签出来的却不是什么射日弓弓弦,而竟然是一支射日箭!
是完整的射日箭,系统提示:天地神兵,由世间元气自然蕴养而生,若由绝世强者握持,可射魔日。
这支射日箭出现在系统空间中的那一刻,江琬恍惚感觉到,自己整个空间都仿佛是在颤抖。
神箭的存在像是一团华光,又像是一蓬由无数碎星而组成的金芒,璀璨夺目,威仪无双。
江琬只是用意识在旁边稍稍一探,都仿佛能感觉到这支射日箭的高傲。
她瞬间知道了,这支箭,不是此刻的自己所能掌控的!
江琬咬牙,又在下一个签到点进行了一次指定签到,当然,指定方向还是射日神兵。
结果这次系统却提示:“你的等级不足,暂不可完整指定签到天地神兵,请你提升等级。”
江琬:“……”
娘的,要爆粗口了,气死了!
不,或许她不该气的……
穿梭过妖界的城镇村寨,江琬确定地发现,原先乱糟糟,简直完全就是一副地狱景象的妖界,似乎是真的变了。
妖界的街头,再也见不到随处售卖妖物血肉的肉摊。
好像也很少能再看到那种大妖拎了小妖脖子,就要直接将对方咬死的那种场景……
相反,炊烟中有孩童在奔跑,夕阳下有女妖在嬉笑。
江琬不知道妖界中最凶残的、还想着要到人间去吃人的那一批妖,是不是真的就都在妖界大荒漠上死光了。
谁知道当时去的,是不是真的就是所有想吃人的妖呢?
但至少这一次,她确实无法再拔剑。
哪怕自由点依旧严重短缺,她也终究放下了这一次的杀念。
十六日凌晨,在界门关闭之前,江琬和秦夙重回了人间。
辰龙关前依旧还有将士在守关,见到江琬和秦夙出现,将士们如何欢呼且不提。
江琬只是对云泽道长说:“辰龙关前,再加几套防御和警报的阵法吧。”
她不知道自己不将妖界之妖都杀尽的做法是不是对的,总之就是这样做了。那就加强警惕,再盯着妖界好生观察一阵。
窥妖镜还能继续使用,江琬就决定,此后每隔个几日,就应该要动用窥妖镜,借此多多個观察妖界情况。
两日后,江琬和秦夙收到了蜀王要借粮的消息。
呵……
江琬当时就笑了,有意思,这位蜀王可真是太有意思了。
秦夙的反应亦是笑了笑,立时就对江琬说:“琬琬,不如我直接去将蜀王捉出来,将他送到镐都城下如何?”
好家伙,简直比蜀王还损啊!
江琬都没想到秦夙有这么损的时候,当下就嗤嗤笑了。
“不。”她说,“阿夙,蜀王要借粮,我们不如回信一封,并且也叫人沿途念一念,到处散布信的内容。便说,我们答应借粮了……”
说着,江琬又笑了:“不过,要蜀王亲自带队到晴州来运粮。如此,阿夙你说如何?”
秦夙就呵一声,当时也笑了。
所以说,到底是谁更损呢?
江琬召开晴州高层会议,然后通过会议,告知众人:低调发展到如今,现在,我们韬光养晦的时候过去了,从此以后,舆论战,我们也要学会打起来。
为什么这样呢?
有一个原因是江琬不会告知众人的。
她回到人间以后,通过望气术测算了,天上那颗太阳,如果是要它下坠五千尺,或许,三四月足够了。
江琬不知究竟要怎样才能达成射日,但她知道,原先的计划要加快了。
第五百九十章 紧锣密鼓来反击
江琬决定要反击了,七月份,是一个好时机。
古语有云,七月流火。
听起来这像是在说七月份是一年中最炎热的时候,但事实上却并不是如此。
七月流火,八月未央,九月授衣,其实是在说“夏去秋来,寒天将至”。七月,正是一年中天气由热转凉的开端。
这可不是现代的七月,而是古代农历的七月。
可是在如今的大周,七月的天气却不但分毫未见转凉,反而还越发显得炎热了。
热到什么程度呢?热到整个大周,随处都是炎热的。
大地像是烤盘,天空像是蒸笼。
两重夹击,蒸着、烤着,使得这片土地上的人们简直就成了热锅上的蚂蚁,无处安放,无处存身。
各处水源在疾速干枯,许多的豪门大户虽有存粮,能够暂时管住自己那一摊子的存活问题,可天气太热,豪门大户也不好过。
普通百姓就更不必说,饿死渴死者随处可见。
因而这个七月既是喧嚣的,又是寂静的。。
喧嚣是因为人心不安,寂静是因为人心麻木。
蜀王作妖,满天下地宣扬着借粮一事,意图要将秦夙这个楚王架到更高一层的火上来烤,楚王府那边则是,你既然有来,那我就有往。
楚王府那边一边传扬着,要蜀王亲自带队到晴州来运粮的消息,一边以最快的速度赈济黔州。
黔州现在已经被楚王府接管,原先楚王府在晴州施行的一些制度,自然也迅速惠及黔州。
首先一点,就是军队的进驻。
这一段时间以来,晴州没有缺水的困扰,江琬于是一边大力发展晴州本土的农耕经济,一边自然也没有忘记募兵练兵。
原先楚王有护卫军一万人,亲卫军七百人。经过这大半年的发展,到现在秦夙的一千亲卫军名额早已填满了,护卫军则由一万人发展为了两万人。
其中有很大一部分的新增护卫军是来自于二十一盟。
亲卫军的新增人选则大多是从原先的护卫军中选拔而来。
而原先的护卫军旧部,秦夙多有打散,并亲自点将,重新组建了一支军队,取名为追风营。
取自“既追风而西捷,遂射日以南侵”。
也算是表明了一统的意图,同时自然也表达了要解决此番大旱的决心。
追风营的总人数有五万之多,其中的统兵将领大多是出自秦夙原来的护卫军,他们的功力基本上都被提升上来了,至少也是见微境初期的,放到外头都可以做一方大将。
除了追风营以外,徐翁这个右长史也亲自统兵,组建了一支军队,这支军队人数在十万,取名为晴州虎师。
原先从巫州进献来的那头猛虎,就被放到了这一支虎师当中,既做虎师的图腾象征,那猛虎也同时还能充作虎师教官。
比如说,锻炼军士们身法灵活性时,将这猛虎放出,那还能不好用么?简直是能将人吃奶的劲儿都给逼出来呢。
虎师的人数比追风营更多,但总体来看并不如追风营精锐。不过虎师是晴州对外驻军的主力。
此外江家人既来了晴州,自然是要重建江家军的。
秦夙亲自给了清平伯募兵之权,清平伯便在两月的时间内,也招募了五万兵士。
江氏族中人才济济,从不缺统兵之人,再加上江琬对江家的特别扶持。
不论是养元丹还是元玉,江家这边都不缺,甚至是一颗就能提升十年功力的含灵丹,江琬都至少兑换了二十来颗送给清平伯。
含灵丹一百自由点可以兑换一颗,江琬如今自由点充足,兑换個二十来颗并不算什么。
之所以不兑换太多,主要还是因为这种特殊灵丹,一般来说一个人只能服用一次,多服无用。并且,含灵丹最适合通幽境服用,能够帮助通幽境快速进入见微境。
此外,不仅仅是江家军有含灵丹,对于其余各军,江琬也或多或少地赏赐过含灵丹。
总之到七月中下旬,晴州境内的总兵力,去除原先就有的驻地府兵,目前总兵力已超过二十二万人之多。
晴州总人口有三百多万,将近四百万,以这种人口而言,供养二十二万的军队差不多算是刚好达到饱和。
黔州归顺后,楚王府派遣虎师二万进驻黔州,并且开始在黔州境内募兵。
募兵、修路、以工代赈,在晴州这边的指挥下,黔州那边照着江琬原先制定的一套套规则,也快速运转起来。
而进驻黔州的二万虎师军中,还有百来人是学会了行云布雨术的。
于是,行云布雨术的队伍也开始进驻了黔州。
虎师军不但给黔州带来了耐旱高产的红薯种苗,竟还带来了珍贵的雨水。
那一日,黔州各地都下起雨来。
早已准备好的楚王府门下文士,便于此刻书写文章,以黔州下雨为中心,向整个天下宣扬:真正的天命所归,原是楚王!
是啊,又怎么可能不是楚王呢?
你蜀王又是弄撷英榜,又是骂这个(骂齐王),说那个(说楚王),还要向晴州借粮,弄得好像赫赫扬扬的,天下就你一个大好人,可事实上,你又做过什么呢?
你是串联了六州之地,看起来好像拥有了很大一片的土地,可惜这土地上的子民除了在旱灾中挣扎,实际上也没过上什么好日子。
至于齐王,那就更糟糕了。
齐王登位名不正言不顺,先帝既无遗诏,他齐王也非太子,除了因为前头两位兄长去世得早,他勉强占个长,他又凭什么登基?
他的生母密贵妃还死得那么诡异,谁知道是不是天罚呢?
——这方面其实倒是老生常谈,因为齐王有罪这个论调,早在许久之前,就被蜀王满天下宣扬了。
有蜀王在前面打头阵,将天下大旱的罪孽归咎在齐王头上,根本都不必楚王这边多说什么。
他们这边只需抓住一个重点,那就是,楚王王师走到哪里,雨水就降落到哪里,因此楚王天命所归,勿需质疑,这就够了。
至此,楚王府这边也才算是真正地加入了天下的舆论战场。
不加入则已,一加入便要震惊天下。
第五百九十一章 你方唱罢我登场
大周天下好似成了火场上的一锅粥。
粥烧得火热,各方面也乱得火热。
终于,在七月下旬的这一日,远在镐都的齐王以天子的名义,向各地官府连下了几道指令。
一是今年的秋税,免了!
免征秋税,这大约便是齐王对于如今混乱局面的最有力的一招防守。
是的,这是齐王的守招。
有什么办法?没有办法了,他的名声早就被蜀王骂臭,天下大旱的事实更是令他早就民心大失。在这种情况下,大约也只有免征秋税这一点能够令他勉强挽回一些民心了。
反正就算是强征,也未必就能征得到什么。说不定还要激起民怨甚至是民变。
因此远在镐都的齐王在经过数度挣扎之后,又在京中与各方面一番博弈,终于下达了免税指令。
然后,齐王的第二道指令则是,向蜀王与楚王征粮。
这个指令就很有意思。
毕竟蜀王早就打出旗号,理直气壮地“反了”,而楚王这边,从黔州宣布脱离管辖,到楚王府派兵进驻黔州,继而更进一步地满天下发文抨击齐王——
从这些举动开始,即便楚王府没有明确说:我也反了。。
但实际上,这跟表明旗帜造反,其实也就是一个意思。
只不过因为齐王那边不够名正言顺,还未能成为成王败寇中那个真正的“成王”,所以楚王这边并不承认自己是在“造反”。
人家甚至标榜自己是在“正天命”呢。
而就是在这种情况下,齐王那边不说要发兵收拾两个“反了”的兄弟,也不说先发个文以皇帝的名义将两個“反王”骂一顿,反而是若无其事地、就跟两个兄弟都没反似的,发令来征粮了。
这只能说,齐王大约也学到了一些蜀王的“精髓”。
典型就是“打不起你,我也恶心你”。
蜀王果然被恶心坏了,然后他又做了一件更恶心的事儿。
他写了一封奏报上京给先帝——对,就是给先帝。
蜀王以儿子的口吻,向故去的父皇哭诉:父皇啊,儿子苦啊。既要因为父亲去世得离奇而煎熬痛心,时刻想为父亲报仇,却偏不能做到,又要因为治下百姓日子难过而苦恼揪心。
父皇啊,这可怎么办啊,如果儿子今夜做梦,不知你是否会走到儿子的梦中来,为儿子指点迷津呢?
父皇啊,如今在高位的那个齐王哥哥,他不但有杀害你的嫌疑,他还要将儿子逼上绝路,这等的黑心肠,天下到底有没有谁能治一治他?
父皇啊……
总之就是哭,一声声地哭喊着父皇,文章写得那叫一个声情并茂,感人肺腑……
然后,他还是老招数,这奏报一方面被他以遥祭的名义烧给了永熙帝,另一方面自然也还是要满天下宣扬。
以天下为论坛,齐王、蜀王、楚王三方日日有新文,时时有新事。
三方面吵得那叫一个热火朝天,正可谓说得上是一句:你方唱罢我登场,谁也别落了谁。
说实话,有的时候江琬坐在楚王府里看蜀王那边的新文章,都觉得看得很起劲。
蜀王真是个人才,或者说,蜀王手下人才真多。
以后大一统了,要是能将蜀王手下这些能人都收拢起来,放到礼部或者鸿胪寺去,当个国家“宣传部长”,那一定是人尽其用,好得很。
而楚王府那边,对于齐王的征粮,江琬就是在齐王那边征粮官过来的时候,对手下人说了句:“叫他们滚!”
对,意思就是,叫那些征粮官滚!
四个字,江琬当时说的时候身边并没有外人,但深明江琬意图的吕勇却是立刻就以最快地速度传讯黔州,并将王妃当时说的“叫他们滚”这四个此,传得人尽皆知。
没错,齐王的征粮官被拦在黔州外头了,甚至就连晴州这边,他们都没能进得来,就更不必说是到达沅陵,甚至见到江琬和秦夙了。
彻底撕破脸,这真的是彻底撕破脸了。
齐王的征粮官一行于是只能灰头土脸地踏上返回镐都之路,然后,却在路途之上,被一伙山贼给劫杀了。
没错,就是这么荒唐,齐王的征粮官一行被山贼劫杀了!
要知道,这征粮官一行除了主官,此外还带了数十护卫,外加数十脚夫。这队伍可不是什么小队伍,那护卫中更是不乏高手。
可是,大概也正是因为这不是什么小队伍,以至于这一行在赶路途中带的物资着实不少。
毕竟是百来人呢,要从镐都和晴州之间走个来回,走上数千里路,又岂能不带足食水?
而大约也正是这食水惹了祸,倒弄得征粮官一行招了山贼。
行吧,反正不管是什么原因,最终的结果就是,征粮官在返京途中被杀了,随行队伍全军覆没,尽数殒命。
此等特大惨案传回京城,齐王顿时不得不给出反应。
而这个时候,时间已经行进到了八月份。
齐王那边顿时决定,敦促驻扎在越州海岸线的震海军出兵,绞杀楚王此等乱臣。
是的,齐王终于以皇帝的名义,决定对楚王发兵了。
但非常有意思的一点是,他不从京城派兵出来,却反而是叫越州那边的震海军出兵。
大周版图辽阔,各边境重镇都驻扎着守关大军。这些大军平常轻易不得调动,可一旦被调动起来,其战斗力也都是十分可怖的。
越州那边因为临海,海中鲛人族凶恶又神秘,因此早在大周建国之初那边就组建了大军。
值得一提的是,震海军虽然驻扎在海岸线,名字也叫震海军,但实际上他们却并不是水军。
相反,他们就是实实在在的陆军。
为什么呢?
这当然也还是因为鲛人强大,大周这边虽然要防,平常却并不敢随意派军队下海,以免惹怒鲛人族。
所以震海军驻扎海岸线,其目的只是为防鲛人登陆大周,而并不是要到海上去与鲛人作战。
那么,在这种前提条件下,当齐王战令到达,震海军那边会听从齐王的命令,出兵去攻打晴州吗?
第五百九十二章 震海军:向谁臣服?
震海军会出兵吗?
大周天下共有四大边军,一是东海岸的震海军,二是镇守大北方的朔风军,三是镇守西北,与乌孙草原常年对峙的凉州军,四则是镇守西南一带的剑南军。
至于南疆这边,朝廷反而没有什么特别有力的大军在驻扎,守城的兵力基本上也就是仰仗于各州城的府兵。
为什么南疆没有大军呢?
原因很简单,南疆最南的一个大州,它就是巫州啊!
巫州神秘又排外,但另一方面它又在名义上对大周朝廷表示过臣服,因此朝廷索性就将巫州当成了与扶南百夷之间的缓冲。
你不服我管,那我也懒得管你了,索性你就老老实实给我当门户吧……
大概就是这么个意思。
然后紧挨着巫州的晴州在某些方面也与巫州类似,但因为晴州汉民较多,双方在文化方面的隔阂没有那么严重,所以,朝廷在晴州至少还派遣了刺史与府兵。
这其实也就相当于是大周南境第二道门户。
再往北去,黔州这边,是第三道门户,也是大周南境实际意义上的真正门户。
所以黔州这边其实驻扎一支颇为有力的军队,由三品大将军石宗国统领,被命名为天南军。
只是天南军在各方面与第一梯队的四大边军相比,总要弱上一筹,只能勉强被归入第二梯队去,因此未能与四大边军并称,平常的存在感也还有些弱。
像是天南军这种等级的军队,在大周四边的一些边境城池中,其实也还有一些。
齐王这个皇帝如果是一个真正能够掌控住天下的皇帝,那么只凭四大边军和各地的一些二等批次的军队,就足够将各路藩王都收拾得服服帖帖了。
可惜齐王就是个水货,他现在可以说得上是满身虱子,不但各路藩王他拾掇不定,就是散布在边境的各大军,他都没有把握能够全部指挥得动。
皇帝当到他这份上,也真是没滋味极了。。
此番齐王公开下令,请震海军出动,讨伐楚王,说不得也正是一种试探,同时也是一种无形的逼压。
——我这里,我这個当皇帝的,都下发明旨了,叫你震海军去讨伐楚王,那你到底动还是不动呢?
动起来最好,那证明你心里还是有我这个皇帝的,那不管前面你是不是悄悄地对我表现出桀骜,咱们也都可以不追究了。
可要是不动,嘿,那就完球了……你、你、你,你也要造反吗?
那问题就严重了,这跟蜀王、楚王叛逆的性质还很不相同。
因为齐王确实是在没有先帝遗诏的情况下登基的,所以他的兄弟们,他那些同样拥有继承权的兄弟,可以因此而诟病他,不服他,甚至是打起诛逆的旗号,将他往台下赶。
这怪不得别的,怪只怪先帝去得太突然,连个太子都没来得及立。
所以,诸王之间,再怎么闹,那也是皇帝的儿子们之间的事儿,成王败寇嘛,就看谁最后能立得住了。
可地方的将领要是也敢独立说反叛,那就不仅仅是争夺皇位的事了,那根本就是要改朝换代!
震海军的那位主将,他敢这样做吗?
或者说,他有这种野心吗?
当齐王的旨意被传得天下皆知时,天下人的目光亦于此时齐齐投向越州。
震海军主将巩邵文,他会怎么做呢?
是夜,齐王派去的传旨宫使被巩邵文的部下客客气气地,安置在了震海军主营边缘的待客之地。
宫使队伍携旨而来,到达震海军主防地这边的时候天色还早,可他们却根本都没来得及见到巩邵文。
巩邵文的部下也很有理由,言说主将去了东南海岸线巡边,由于此番行动是为机密,所以主将的具体行踪谁也不知。
这下好了,主将巡边去了,这又不是故意不见宫使,也不是拒不接旨。
实在是没办法,阴差阳错地双方刚好错过了,又能怪得到谁头上去呢?
所以,巩邵文根本就连面都不露,也可以说是将一个拖字诀用得炉火纯青。
就这样,四两拨千斤地,他暂时性地将齐王这次的旨意给糊弄了过去。
但同时,谁也都知道,这并不是长久之计。
这一夜,齐王派出的宫使憋憋屈屈地在客房中休息了下来。
同样的夜晚,据说是“巡边去了”的震海军主将巩邵文却悄悄出现在越州刺史府上。
巩邵文一身黑衣,进入刺史府外书房后,也不客套,直接就说:“柯兄,该决策的时候到了,你说应当如何?”
越州刺史柯永德当时的表情是很吃惊的,要知道,巩邵文夜访刺史府,事先并未递帖子知会,他是突然到来的。
而平日里,虽然同在越州,可因为一文一武,巩邵文又是掌兵一方的大将,不论是因为文武之别,还是为了避嫌,总之平常两人交情一般。
可如今这巩将军却说来就来,还开口就问这种敏感的话题,一下子竟是将柯永德给问懵了。
柯永德心中思虑了片刻,面上就干笑了声,道:“将军何出此言,本官实在不懂。”
他还准备装傻,巩邵文却道:“柯大人,非是本将军危言耸听,生死存亡之际已至,你以为缩在越州便能安稳?不可能了,天下大旱,何处不受灾厄?你便是越州刺史,在此天灾面前,也要难以保全自身!”
这……柯永德都懵了。
不是在说站队的问题吗?怎么就突然提到天下大旱了?
但柯永德也不是草包,他立刻意识到巩邵文应该是知道了什么自己不知道的事情,他先前和稀泥的态度顿时变了。
柯永德神色一正,连忙道:“还请将军教我,这……这天灾,将军是有什么特别的消息吗?”
巩邵文不直接说这个,却又道:“楚王殿下如今已突破至造化境,乃是当今天下唯一一个造化境高手,柯大人可知?”
柯永德又懵了一下,当时竟是失声了片刻,然后才又脱口道:“隐隐绰绰地,仿佛有些小道消息是有此言,可这……难道是真的么?将军为何能够如此肯定?”
第五百九十三章 楚王夜行越州
夜色深深,书房中灯火也并不明亮。
巩邵文负手站立在书架的一侧,目光投到旁边灯架上的微弱烛光之上,没有立刻回答越州刺史的问题,却反而是神思微动,似乎心念穿梭,又忆及了那一刻。
为什么他能够这么肯定说楚王就是造化境呢?因为就在不久前,他真正见过楚王呀!
其实事情也就是发生在上半夜。
齐王那边的宫使是午后到达的震海军营区,巩邵文当时避而不见,施了一个拖字诀。
但实际上巩邵文心里也知道,这个事情拖得了一时,却拖不了一世。
因此入夜以后,他就在营区秘密召集了心腹部下,商议应当如何抉择。
有心腹道:“将军,新帝这是在逼将军站队。娘的……可是这怎么就那么憋气呢?”
这个部下是草莽出身,开口就一身粗豪气。但军中之人,又有几个不粗豪?当下这一句话就引起一片认同声。
他的军师则在沉吟片刻后道:“将军,我们此番,要么尽快出兵去攻打晴州,要么索性就投了楚王。只是不论是走哪个路子,都要尽快!”
为什么要快呢?
为了解释给一些大老粗副将听,军师道:“这個决定,总是要做的,早做胜过晚做,爽快些……兵贵神速。”
当然,实际上军师要说的是:爽快些,更显忠心。
但总要给上峰留些遮羞布不是吗?不能直说,直说显得上峰好像太过钻营,那脸面上不好看。。
当然,其实巩邵文也可以选择再拖。
再拖上数月,等待数月之后再看局势变化。看是新帝找到了对付楚王的办法,还是楚王那边彻底克制住了新帝,然后他们震海军这边再做决定。
这样做也不是不可以,只是这样一来,不论最后那真正的赢家是哪一个,巩邵文这边只怕都要讨不了好。
怎么?喊你站队的时候你不站,完了胜利了以后你又想来摘桃子?
想得太美了,真不怕把自己撑死?
军师的意见已经表达得很明显了,的确是要尽快做选择。
可是,有些事情明知应该是要快速决定,可真等到决定起来的时候,怎么就又那么难呢?
选齐王?
齐王帝位不稳,选他不甘。
选楚王?
楚王就算是新收服了黔州,可哪怕是再加上巫州,目前他也仅仅只有三州之地。
三州之地,势小力微,他真的能够胜利吗?
巩邵文一时无法做下决定,他的部下们吵吵闹闹,各抒己见,也并不能真正让他下定决心。
还有部将提议道:“将军,不然咱们干脆两头不靠,去投蜀王去,蜀王那边声势大!”
嘿,跳出齐王和楚王的选择,去选蜀王,这也算是另辟蹊径了。
巩邵文却立刻道:“不成!哪怕是选楚王,都绝不可选蜀王。”
或者说句不好听的,哪怕是他自己自立为王,都一定不可以选蜀王。
为什么呢?
巩邵文冷笑道:“蜀王沽名钓誉,事实不做,搜刮了一群文人来互相吹捧,倒是吹出了花来。你且去实际看看蜀地百姓,有几个真得了他的好的?”
说到这里,他心中微动,竟是有些开始倾向于楚王了。
到目前为止,诸王之中,唯有楚王开仓放粮,有力地应对起了旱灾。
从这里看的话,真要他站队,站楚王岂不比谁都强?
就在巩邵文心中渐渐倾向楚王,可最终的决定又难以做下时,忽然之间,议事厅中摇曳的烛火忽地向着内侧的方向齐齐一倒。
紧接着,议事厅紧闭的大门,就这样无声无息地被打开了。
过后,巩邵文都觉得自己很难形容当时那一刻的感受。
他是窥神中期的高手,当时也明明是身处在守卫重重的大军营区之中,他还一身甲胄齐全,惯用的腰刀也正挂在腰间。
他应该是底气十足,任何时候都不应对谁有分毫惧意的。
可就在议事厅大门被打开的那一刻,巩邵文却忽然生出了一种赤身曝雪之感。
惧意就此无端端涌上心头,说不出的心悸令他几乎心脏痉挛。
更可怕的是,就在他勉力提起勇气想要做点什么的时候,他更是忽然发现,自己一身浩荡的真气忽然就好像不属于自己了一般。
他动弹不得了!
不仅仅是肢体上动弹不得,一身真气也几乎停止了运行。
那一刻,他脆弱得就好似是一个忽然被剥去了一切甲胄的孩童。
巩邵文瞪大眼睛,目光勉强转动,发现厅堂之中所有人都仿佛是与自己一般,忽然被定格在了此刻。
这些平日里威风凛凛的将领,此刻有些面容扭曲,有些惊恐瞠目,有些还带三分茫然。
巩邵文的内心于是就只剩下:咚、咚、咚……
一声高过一声的恐怖心跳,几乎占据了他所有的意识。
终于,议事厅外的黑暗中,一道高大的玄色身影以一种似慢实快的速度,从容走了进来。
你很难形容他,巩邵文甚至都觉得,来人虽然走到了自己的面前,可自己实际上却并未看清过对方。
他只看到了……看到了一副青铜面具。
是了,青铜面具,那是楚王!
巩邵文被紧绷到极限的心弦,就在那一刻,陡然有了几分放松。
但紧接着,他的另一道思绪又猛地高扬起来:这是楚王,楚王这究竟是动用了什么秘法,将他们这些人给压制成了这样?
还是说?这并非秘法,而根本就只是楚王自身气势所致?
巩邵文又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咚咚咚咚咚!
如果只凭自身气势就能轻易压制如此之多的高手,那么楚王如今到了什么境界?
一个能够令天下间所有习武之人都疯狂的答案,就此出现在了巩邵文的脑海之中。
巩邵文:……
是吗?会是这样吗?真的是这样吗?
真的是造化境?
心中无尽动念,一声声高昂的呐喊在心底重叠而出,终于有一刻,巩邵文高喊出了声:“楚王殿下,属下愿臣服!”
是了是了,还有什么废话?还需要什么犹豫?
一句臣服就够了!
这一声喊出之后,被重重压制的巩邵文忽然就觉得身周的大山陡然一松。
第五百九十四章 九江以南皆入楚
七月下旬,齐王催促发兵的旨意到达越州。
然后隔日,震海军主将巩邵文就当众升高台,当着军中众多将士的面,将前来传旨的宫使给斩杀了!
消息传出后,天下震惊。
震海军内部也发生了小范围的动乱。
但是内部的动乱巩邵文轻易就镇压了下来,至于外界的震惊,巩邵文就更不理会了。
紧接着,巩邵文点齐了兵将,然后越州刺史柯永德配合发文,就此向天下宣告了越州举州投向楚王的消息。
这还不止,八月初,巩邵文出兵了。
他以楚王麾下军队的名义,从越州出发,先去了鹜州。
震海军兵临鹜州,鹜州这边最外围的一个县城先是象征性地抵抗了一小会儿,也就是半个时辰不到,震海军这边就直接派出冲锋队从城墙冲入了城中。
这个抵抗力量微弱的小县城便即降了,县令带头,城中的地方军哗啦啦跪了一地。
震海军在巩邵文严明军纪的约束下,没有祸乱当地百姓,而是受了降书,当即便又继续向西挺近。
当地的百姓甚至都没来得及感受到战争的残酷,就只见到一队队的大军穿城而过,蹬蹬蹬战靴踏地的声音晃得他们心慌意乱。
然后,县衙的衙役和兵丁们就敲打着铜锣,从县到乡地四处张贴起了告示,还有识字的衙役在大声宣读告示内容。
许多的百姓却不仅仅是不识字,更甚至,那些官方行文的告示内容,他们也听不大懂。。
或许勉强听懂一些,但不敢确定,便只能慌慌张张地问周围一些有见识的人:“这是怎么啦?到底发生什么了?要打仗了吗?”
有见识的人也很慌,有人一边紧张地吞咽着口水,一边道:“仗已经打完了,咱们淳县,从现在起就不归朝廷管了。上头已经降了,咱们现在,归楚王管啦!”
从老皇帝去世,到新帝登基,再到如今诸王争夺正统,由于各方舆论战打得热闹,所以地方的百姓们倒也多多少少地都听说过各位王爷的一些事。
有百姓哭:“又换王爷了?怎么就又换王爷了?一年换几回,这到底还有没有个一定给我们啊……”
也有人连忙呵斥:“哭什么,哭什么?那边军爷还在呢,你就哭,不怕被砍头?”
纵使震海军进城以后与百姓秋毫无犯,但在底层百姓的心中,只觉得拿刀拿枪的都是可怕的,当下哭的也不敢哭了。
却又有人道:“听说楚王殿下是会赈济灾民的,咱们现在缺水又缺粮,换成楚王殿下来管咱们,难道不是正好吗?”
楚王赈灾之事已经传遍了天下。
有转过弯来的百姓终于惊喜起来:“是啊,咱们现在是楚王殿下的子民了,那楚王殿下是不是会好好来管我们啊!”
还有百姓畅想:“听说凡是楚王的领地都下雨了,我们这里是不是也会下雨?”
真的会下雨吗?
会的。
震海军一路西行,一个城又一個城地打过去,等到了鹜州州城的时候,鹜州刺史索性都不抵抗了,直接就开了城门,迎接震海军入城。
巩邵文代楚王受了降书,留下少量军队监管鹜州这边,然后就又带军继续西行。
同一时间,徐翁也从晴州这边领军出发了。
巩邵文率军西行,徐翁则领军东行。
出了晴州,过邵州,过潭州,过袁州……
双方行军速度都极快,几乎都可以说得上是攻一座城便降一座城。
还有许多的城池根本就是闻声便降,连象征性地抵抗都不做了,只等哪边有军队一来,当下城中便跪满一地。
这其实也不奇怪,毕竟大周的强军要不是在边境,要不就是在中央。至于各地的地方军,不说特别弱吧,反正跟四大边军没得比。
至于徐翁的晴州虎师,虽然是新组建,但徐翁是窥神境巅峰的顶级高手,他一个人就能抵得上千军万马。
当他亲自领兵时,虎师的战斗力毋庸置疑。
再说了,徐翁本是前朝大将,抛开他的个人战力不提,便只说他统兵练兵的能力,那也都是一流的。
再加上还有江琬各种丹药的支持,又有云泽道长的阵法手段加以辅助,如此等到徐翁率军东行时,他手下这支虎师也已是初具强军气象。
至少都能做到令行禁止,反正绝不是那些乱七八糟的乌合之众可比。
两方相对行军,势如破竹,越到后头,推进速度就越快。
等到八月中旬,双方就在袁州相会了。
是徐翁先登上了袁州州城,东城门下,巩邵文的震海军则是刚刚到达。
当双方相见时,徐翁正好站在东城门的城楼上。他迎风而立,在炎炎烈日中,在两军无数目光的注视下,忽而扬声一笑。
笑罢了,他纵身一跃,便从那高达三十尺的城墙上一跃而下。
咚!
这位身披甲胄的老将落地了,一时间,正在城墙下的震海军众人却仿佛感觉到大地在晃动。
希律律一阵阵,战马惊慌嘶叫。
震海军前排的骑兵将士纷纷奋力控马,后方步兵亦是摇晃一片。
主将巩邵文都险些没制住自己的马,马儿的前蹄扬起,巩邵文拉起缰绳引动真气,忽而吐气开声,大喝道:“定!”
这一个定字诀出来,他周身真气狂涌,声音绵绵而出。
绵长的声音似雷震,似浪涌,如此一浪接一浪传荡而出,又不知过去多久,才终于是遏止住了方才的混乱。
巩邵文身下的战马终于立定,他才勉强压下心悸,就见前方那名落地的老将忽而哈哈一笑。
老将大笑出声道:“好!好得很!不愧是名震天下的震海军,今日一见,军容肃正,个个精锐,尤其是巩将军,更是高手非凡,名不虚传啊。”
语气倒是充满热情,看得出来是真心夸赞,并无讽刺之意。
巩邵文却是带着满心的震惊翻身下马。
他知道自己方才能够凭一个定字诀制住老将带来的混乱,那不过是因为这老将有意留手罢了。
毕竟人家从城墙上跃下,那叫一个轻描淡写,而他方才施展定字诀,却是拼尽了全力。
这一个错位间,已是高下立见。
不过对方留手,显然是要给震海军这边留颜面。巩邵文便亦是豪爽一笑道:“老将军谬赞!”
第五百九十五章 王师所至,喜雨便来
袁州城下,震海军与晴州虎师进行了历史性的会师。
后来史书记载这一天,言称其为射日之战的开端。
而从袁州相会后,震海军与虎师两方很快就又再度分开了。
这一次,震海军向南行,走吉州、黔州、韶州等地,而虎师则往北行,沿九江一带开始收服岳州、江州、宣州等地。
同样的八月,江家军也从晴州出发,往西走。主要收服九江以南,晴州以西的大片地域。
含裴州、播州、矩州、曲州等十数州。
这几路军都实实在在地体现了一个兵行神速。
而最令世人瞩目的是,这些从楚王麾下出来的军队,真的实现了王师到达哪里,雨就下到哪里。
像震海军那边,虽然军中尚未有人学会行云布雨术,但早先在秦夙夜行越州之前,就已经有一批二十一盟的高手提早出发,赶往了越州。
等到震海军这边出兵为楚王征伐时,二十一盟那边的高手亦是随同震海军,也加入了征伐的队伍。
如此,收服一地,他们便将行云布雨术播洒到当地。
等到八月下旬,九江以南尽数被归入楚王领地。。而在九江以北的众多地区仍然被无尽的干旱困扰时,九江以南的大片土地上,甘霖却已到来。
江琬将行云布雨术的传授范围又扩大了,如今被她散布出去的,在各地施展行云布雨术的修炼者,总数已达到上千。
要不是有这么多人,也不可能支撑得了为那么广大的土地降雨。
虽然说这种降雨量并不足以为人们完全抵抗住干旱,但至少雨来了,那就是一种希望。
雨水所到之处,不知多少百姓喜极而泣,跪地痛哭。
干涸的土地在疯狂吸收雨水,狂喜的百姓更是纷纷奔走相告,拿桶的拿桶,拿盆的拿盆,奔到雨来之处,便欢喜地跪地接雨。
所以,三路大军推进到后来,许多的州县其实根本就是一早便敞开了城门,还有些县令,有些刺史甚至会早早准备好降书出城相迎,只求楚军快来。
“砰!”
巴州蜀王府,蜀王气急了踹倒一片桌椅。
桌椅倒地后,又撞到一旁书架,顿时撞得那书架摇摇欲坠,眼看书架上的书都要一气儿砸下来了。
斜刺里伸出一只手,那手轻轻一挥,一股真气涌出,在这一刻竟是形成了一道真气墙般,正正好就将那晃动的书架又给扶正了回去。
蜀王便吐了口气,又带着余怒捏起拳头砸到旁边墙上,而后才道:“舅舅,如今可怎么办才好?”
原来在旁边伸手用真气扶书架的人,正是蜀王的舅父,淑妃的长兄白琛。
白琛没有在岐州留守,竟是秘密到巴州来了。
此时这间书房中只有蜀王与白琛两人,白琛便站在蜀王身边,沉声道:“殿下,大势已在楚王,齐王抵挡不了他了。”
是啊,齐王以新帝的名义下旨,要震海军出兵去讨伐楚王,结果震海军那边却直接将传旨的宫使杀了,转头就跟楚王连成一气,对着那边俯首称臣。
这固然是一个看起来十分“大逆不道”的举动,如此行事也难免要遭受某些读书人诟病,可从另一面来看,齐王的脸,不也是恰恰被震海军给打肿了么?
丢人,太丢人了!
高踞御座的这位新帝,旨意一出京城结果就成了一张废纸。震海军这面胆敢如此不将这位新帝放在眼中,不也恰好说明了齐王这位新帝的孱弱和无力吗?
说实话,对于这件事,蜀王刚开始是抱着一种完全看笑话的心态的。
那边的消息刚传出来的时候,蜀王当时就大笑三声,痛快至极的说了一句:“齐王,竖子活该!”
可惜这种痛快的感觉只是当时那一刻,过后,当得知楚王那边声势越来越浩大,九江以南甚至都要被楚王给占完了,蜀王就慌了。
尤其是听闻楚军所到之处,雨水随后便至,蜀王更是又恐慌又愤怒。
当然,他不会告诉任何人,他的真实心态其实是恐慌大过于愤怒。他只能将自己的愤怒越发地行于表面,用这种愤怒来掩盖自己内心的孱弱。
当他笑话齐王孱弱的时候,其实他自己又何尝不孱弱呢?
就算是一向被他倚为长城的舅父白琛就在身边,此时其实也并不能使他内心的焦虑有分毫缓解。
终于,蜀王按压着自己千回百转,又深受煎熬的心,回头对白琛道:“舅父,齐王抵挡不了楚王,那本王呢?”
白琛不言语了,但他虽不言语,可真正的答案却也已经写在了他的沉默中。
蜀王又将拳头捏紧,待要再往墙上砸,白琛就上前一步截住,道:“殿下,如若是不可为,不妨……”
这句话没有说完。
双方对视着,白琛从蜀王年轻的面容中看到了深深的痛苦与不甘,而蜀王却从白琛眼角的皱纹间看到了无法言说的疲惫与沧桑。
忽然就有那么一刻,蜀王感觉到,舅父老了。
蜀王张口,喉咙顿时涩住。
沅陵城,黄昏,在又炼过一炉丹后,江琬独自登上了楚王府中央位置的一座观星台。
这座观星台是江琬后来特意命人修建的,目的却并不是为了夜观星象——相反,她要观的是白日之星,是那一颗如今正以熊熊之势,而炙烤着天下百姓的太阳星。
太阳星下坠五千尺,怎样才算是五千尺呢?这自然需要特殊的法门才能测算。
好在江琬如今的望气术已经接近高级,借助观星台上的阵法以后,要测这个倒是并不算难。
难的是,八月底了,可天气非但没有丝毫转凉,反而还越见炎热。白昼愈发地长了,夜晚的时间却在不知不觉地缩短中。
江琬担心,再这样下去,一些地方就算是有行云布雨术的降雨,也很难再供养作物蓬勃生长。
好在七月的时候,第一批红薯已经丰收,而新的一批种苗也很快就培育出来了。如今随着楚军踏遍九江南,江南各地也都种上了红薯。
江琬思量,但愿这一批红薯能够在最短的时间内丰收,至少要支撑百姓再过数月。
咦!
便在此时,却见一道肉眼难见的流光忽自远方飞来。
江琬心中一喜,连忙伸手去接,这是纸鹤传音符,是秦夙传讯过来了!
第五百九十六章 造化境的远距离实时通话
江琬与秦夙之间,有一种特殊的纸鹤传音符。
比起他们原先改良的,用鲛绡制作的那种纸鹤传音符,两人专用的这个纸鹤传音符则还要更高级些。
其主材也不再是鲛绡,而是用江琬曾经在妖界获得的天蚕妖丝编制而成。
秦夙动用造化境的真气,以天蚕妖丝编织符文,使这本就极其神异的天蚕妖丝更具备有多种奇异功效。
其最神奇的一点就是,天蚕妖丝制作的纸鹤传音符可以进行空间跳跃!
此时江琬在沅陵城的楚王府中,而秦夙却远在千里之外的西南边境,如此长远的距离,纸鹤传音符却只需数轮跳跃就能到达。
江琬伸出手,真气引动,将这枚纸鹤传音符接在手中。
然后,另一件神奇的事情发生了。
这只肉眼难见的纸鹤停留在江琬指尖,紧接着,纸鹤上传出秦夙的声音:“琬琬,剑南军也已臣服。但是泯州松州一带秋粮歉收严重,剑南军如今缺粮,有些难以支撑了。”
江琬道:“等江家军抵达茂州,会有大批粮食随后运到。我已嘱咐阿爹,到时分配五十名会行云布雨术的高手给剑南军。”
是的,由天蚕妖丝制成的纸鹤传音符还有一个与普通传音符特别不同的功能,就是它能够实时通话。
普通的纸鹤传音符,就是鲛绡制成的那种,也只能传递事先记录好的消息,却不可能实现两边的即时通话。。
而天蚕妖丝制作的纸鹤传音符能够做到这一点,却不仅仅是因为其材质殊异,更重要的还是,此刻使用这传音符的人,有秦夙。
就像曾经在原州战场,江琬与狼巫句突通过天狼公主而进行隔空对话那般,这种远距离的实时对话,其实本就是造化境才能实现的特殊能力。
只不过当初狼巫具体传话的媒介是天狼公主随身佩戴的一枚异石,而如今秦夙传话的媒介则是天蚕妖丝制作的纸鹤传音符。
秦夙突破到造化境至今已有半年时间,有了这么长一段时间的熟悉和巩固,他现在对于造化境的种种神妙已经能够熟练运用了,再不是当初那个“新手造化”时期。
江琬也跟着受益不少,在时常听秦夙传授经验的过程中,她的功力也在稳步上升,如今已极为接近窥神境巅峰。
甚至可以说,她的境界是早已达到了,只是真气的积累上还略有不足。
这个时候,她要是肯下起狠手来吸收几块绿映石,说不得立马就能突破。
是江琬自己还想要压一压,所以才没有急着快速突破。
然后说到绿映石,这里就必须要提一提江琬现在的元玉存货。
上一回江琬跟秦夙一起满大周签到,除了途经各大官仓,签出了海量的粮食以外,江琬其实也没放过对元玉的收集。
大周各地,到处都有赌石场。
虽然很多赌石场都像晴州这边的赌石场那样,水得很,往往是挂羊头卖狗肉。表面上说赌石,但真正的赌石局很少。大多数时候,也就是个普通赌场,即便有赌石局,往往也很难开出元玉。
但这并不妨碍江琬从中签出元玉来。
签到系统之神奇,甚至能在普通的绣坊签出鲛绡,在沾点边的赌石场签出元玉又有什么稀奇?
所以江琬现在的元玉存货可以说是十分充足,其中光是绿映石,就足足有五十二块之多,青碧石也有五颗。
青碧石太稀有了,即便是满天下签到,除去先前用掉的,江琬现在手头上也仅余五块青碧石。
至于说更高一级的蓝云石,江琬目前还未曾签出过,而一品紫英石,更是只闻其名。
有一次,江琬动了念头,想用指定签到来试着签出紫英石,结果系统提示:“当前签到点最高可签绿映石,请更换指定签到内容。”
嘿,有意思。
两百個自由点的指定签到,换不来紫英石啊。
想来也是,如果说指定签到真的可以随便什么都指定出来,那江琬也尽可以寻上一堆与水有关的签到点,然后疯狂签水源……
这个她其实也试过,但同样签不出。
至多只能像是在某些水铺签到那样,签出几个立方的高品质山泉,这种东西,也就是能够给江琬充一充库存,或者供给她与秦夙饮用。
相对于整个天下都缺水的现状来说,那就是杯水车薪了。
另外,能治百病的灵泉水也是一样的,只能在建州福陵山的神秘山崖签出,其它地方都不可以。
到如今,江琬一共存余有两瓶完整的灵泉水。
在这一段时间里,福陵山神秘山崖这个签到点重置了三次,江琬一直盯着这个签到点没有放松过,只要见到它一重置,江琬就会跑一趟福陵山,去签到一次。
积累了这么久,她现在灵泉水又用去了一瓶,星河丹则又多出了六颗。
此外还有次一等的丹药,比如枯荣丹、归元丹等,那就更多了。
然后,存余的那两瓶灵泉水,她直接给了一瓶给秦夙。
说实话,江琬也不知道——秦夙现在都突破到造化境了,这灵泉水对他究竟还能有几分疗效。但想了想,多多少少总该有一些的。
如果连灵泉水都不能对秦夙起效了,那江琬也想不出来这世上还有什么神药是秦夙能用的了。
总之,有备无患,带着些总比不带好。
毕竟江琬与秦夙也不可能时时刻刻都黏在一起,总有需要分开的时候。
这一回,秦夙去往西南,则是专为收服剑南军而去。
震海军既然已被收服,那其余三大边军自然也不能忽略。
秦夙就准备从西南往西北走,沿着这个路线,再将剑南军、凉州军、朔风军也都给收服了。
凡是能够从上层解决的问题,就应该要从上层解决掉,战争是最后不得已的手段,能够不战争的话,当然还是不要战争为好。
秦夙通过纸鹤传音符,继续与江琬说了说剑南军的现状。
总的来说就是,朝廷那边已经有数月未曾下发粮饷到剑南军了。
从齐王登基以来,朝廷就只在五月初的时候拨过一次军饷,再之后齐王就开始疯狂收缩力量,然后户部那边就开始以各种理由拖欠起了剑南军的粮饷!
第五百九十七章 行也思君,坐也思君
江琬坐在观星台上,细听着秦夙的讲述。
此时就一个感触,只觉得:连剑南军的粮饷都敢拖欠,这可真不愧是齐王的作风啊!
这里就必须要说一说剑南军和震海军之间的区别了。
其实,齐王不仅仅是拖欠了剑南军的粮饷,震海军那边,他也有几月未曾下拨粮饷。
但震海军地处东南,周边物产丰富。越州一带,平常就可以称得上是鱼米之乡,由震海军统管的军户数量庞大,军田的产出也向来丰足。
所以,即便是天下大旱,处处饿殍,越州一带亦是受灾,各处军田更纷纷减产,但震海军这边靠着从前的存粮,日子竟也还算过得去。
许多豪门大户亦是如此。
凡是拥有大量土地的豪门大族,一般都会自建粮仓,大量屯粮。像这样的大户,一般来说,就算是一两年不收入新粮,也未见得会饿死。
真正苦的,还是老百姓。
当然,缺水的问题就不仅仅是老百姓会受影响了,再是大户人家,井里如果打不出水,那日子也不好过。
另外,不会饿死跟过得好那也是两个概念。
大户人家一般会屯粮,却不可能会屯菜,屯也屯不住,新鲜的菜肉往往都不好保存。。
可是大旱一起,粮食固然减产,其它蔬果等农作物也同样会减产,连带着,牲畜的养殖也会受到极大影响。
试问,人都要没得东西吃,没得水喝了,鸡鸭猪羊等家禽家畜又吃什么喝什么呢?
连带着物产减少了,经济萧条了,世界都好像荒芜了。
当然,荒芜也是有程度区别的。
因为地域的差异,西边就比东边更苦,北边就比南边更苦。
剑南军自然也比震海军苦得多。
他们的存粮就少,还要时不时地受胡羌部族骚扰,周边百姓苦极了的时候他们甚至还开仓放粮,如此支撑到八月底,以至于秦夙出现时,剑南军那边是这样的反应——
剑南军主将廖奎双眼放光,简直如同见到天降救星,当时就喜极而泣。
这位胡子一大把的老将眼泪汪汪地单膝跪下来。
要不是秦夙凛冽如风雪,一身气势太过强大,廖奎简直就要扑上来抱住秦夙双腿了。
而现实是,虽说“扑”这个动作他未能实现,但哭喊求救他还是做到了。
“殿下来了,太好了,求殿下救我们!”
秦夙:“……”
楚军的名声已经传到了剑南军,廖奎跟巩邵文在近期还通过信,剑南军这边也正等着楚王殿下来呢。
晴州的粮食早就不足以供养这么广阔的人群,江琬实际上是已经开通了自己的空间存粮。
这个时候,原先满大周签到的成效就体现出来了。
江琬也不需要跟手下人解释这些粮食是怎么来的,她只需要在各地选定方便放粮的之处,然后悄悄将粮食放过去,再叫手下人去取便是。
这些下属们则总会自动脑补,为这些粮食的来历而想出各种理由。
只有秦夙,秦夙这边很不好瞒。
但双方相处到如今,感情又更进一步,江琬有的时候就会想:即便我不解释系统的存在,阿夙便不知晓我有古怪吗?他只是不提而已。
因为到了后来,有些东西要拿出来就无可避免地会露出破绽。
而江琬又不可能为了不露破绽,就强压着自己满空间的好东西而不使用。
所以,到了后来,江琬跟秦夙就基本上算是达成了一种心照不宣的默契。
江琬不会明确去解释系统的存在,但她该用的东西总归是一样不少地拿出来用着。
秦夙看在眼中,也不追问,更甚至他还会主动帮江琬遮掩。
两人通过纸鹤传音符讨论清楚了有关于剑南军的问题,末了,秦夙忽然就蹦出一句:“琬琬,晓看天色暮看云,你那边暮色是否极好?”
暮色是否极好?
江琬当即就抬头看了看天,只见天边的那颗斜阳光辉浓烈,涂染了天际的火烧云,便似那天上的神仙画家,以火云做笔,烧了天宫似的,辉煌灿烂,堪称绝艳。
抛开这颗太阳给人间带来的灾难不提,此时的暮色与云霞,真是美极了。
江琬下意识地就要说一句“当然暮色极好”,然而话到嘴边,她才又忽然响起,这“晓看天色暮看云”,似乎是一句词言?
这句词的下一句是什么来着?
——晓看天色暮看云,行也思君,坐也思君。
哎哟!
猝不及防,一句含蓄优美之极的情话就撞入了心口。
江琬都没来得及深思一下自己应当如何,两朵火烧般的云霞就袭上了她的脸颊。
身体最自然的反应,已经深深出卖了她的内心。
恍惚竟似回到当初,当时初初心动,那种心房狂跳,小鹿乱撞的羞涩与甜蜜。
嗐……老夫老妻了,至于嘛!
江琬张口,一时却无法回话。
只听秦夙的声音随后悠悠响起,他将那词的下一句说出来了,他说:“琬琬,是行也思君,坐也思君。”
江琬:“……”
咳,输人不输阵,江琬道:“那你快去,将凉州军与朔风军也都走一遍,我在沅陵……等你回来。”
那边就传出一声轻笑,然后秦夙道:“好。”
传讯被挂断后,江琬当时的想法就是:不行,我还得再多读读书。
简直了!明明咱也是个文化人,还是国子监的优等生,怎么偏偏在对情话的应用方面,有的时候就是不如秦夙呢?
反正江琬不承认自己没文化,她觉得这也许是天赋问题。
怪谁?
怪清平伯!
西南边境,大军即将抵达茂州的清平伯忽然就在灿灿的黄昏下打了個喷嚏。
他的左右连忙关切道:“将军,夜风寒凉,您还是回帐歇歇吧。”
清平伯一摆手:“歇什么?急行军,快走!”
九月初,当清平伯兵临茂州时,以战力强横而闻名天下的剑南军,降了。
而这一次,天下就不仅仅是震惊了,更准确地说法应该是,有许多人甚至都震惊到麻木了。
蜀王府,蜀王在慌乱与绝望中下定了最后的决心。
而镐都城中,同样陷入绝望的齐王则开始准备一场最后的疯狂。
第五百九十八章 齐王:杀他心爱之人
皇宫,清辉殿。
这是齐王的寝宫。
齐王已经将自己关在寝宫中足有两日了,南边的坏消息一个接一个地传来,传得京中上下人心浮动,齐王则在听得消息的当日就抱了病。
抱病休朝,然后齐王就将自己关在寝宫中,除了太医和杨太师以外,谁也不见。
这一日,夕阳终于依依不舍地落入了地平线以下,皇宫中灯火燃起,齐王的寝殿中却只点了几盏微淡的烛火——
这几日齐王总不愿意见光,到了晚间,如果见到身边烛火燃得太多,他还会大发雷霆,这时候,他身边的宫人就会遭殃。
在有几名宫人被当场赐死后,如今的齐王寝宫中,便再也见不到明亮的灯盏了。
太医来例行为齐王诊脉,最后也就只得出个“陛下近来国事繁忙,忧劳过度,须得好生补养,疏肝解郁”的结论。
反正就是老生常谈,老一套。
听起来像是说新帝累病了,病得有多严重多严重,实际上……知道的都知道,这就是说齐王没什么具体病症的意思。
太医退出后,杨太师来求见。
齐王允了,直接就在寝殿内室中接见了杨太师。
宫人们都被遣退了下去,寝殿外还有几名贴身的死士暗卫在守着,谈话环境十分安全。
杨太师便没有拜齐王,而是开口就用恨铁不成钢的语气,训斥齐王道:“陛下,你近来懈怠了!”
齐王坐在龙床上,头发披散着,也没有起身迎一迎杨太师,只是用一种十分懒散的语气道:“不懈怠又能如何?朝堂上,谁还能听朕……呵!”
说到这里,他忽然讽笑一声。。
什么“朕”?
自己是个什么东西,别人不知道,他自己还能不知道?
杨太师听到他的讽笑,忽然就好像一只被中伤的暴怒狮子,陡然怒色上脸,声音也越发扬起来:“不听?不听你也必须上朝!不上朝,你知晓外人是怎么猜测你的吗?”
他用手指着齐王,怒火冲天道:“他们说你怕了,怕了楚王那小贼!说你窝囊,说你懦弱,说你无能……”
“难道我不窝囊?不无能?”
齐王劈头打断杨太师的话,杨太师暴怒的声音就戛然而止。
两个人便在这光线幽暗的寝室中互相对视着,一個目光虽然苍老,却又灼**人,一个眼神纵使年轻,却又显得绝望而疯狂。
杨太师心一跳,不由得竟是后退了一步。
“你想做什么?”杨太师声音一沉。
齐王道:“太师此言问得有些可笑,我又能做什么呢?”
杨太师皱眉,正为他这幅油盐不进的模样而深感气闷时,却听齐王又道:“事到如今,难道说太师还以为我们能有以后?楚王进京,早晚而已,太师难不成还有抵挡之策?”
齐王呵呵笑了:“一个没有以后,看不到未来的人,要么就过一日算一日,等死而已。要么……”
说到这里,他终于站起身。
他披散着头发,张开双臂走到杨太师面前,转了一圈,又笑了一声。
杨太师眼神幽幽,似乎烧着两把鬼火,静默地看着他。
齐王见杨太师不吭声了,也就收回双臂,最后仿佛有些冷般将双手拢到袖子里,然后才又道:“太师,母后先前做法,结果却引来暴毙,楚王此人,实力太过于可怕了。”
杨太师道:“是,楚王不死,你我将不再有以后。”
他愤怒的语气至此也终于平静,像是终于肯接受了这个现实。
齐王道:“我思来想去,只能祈祷楚王的确是个情种,如若杀他心爱之人,但愿他能心丧若死,若再随之失去生机,那就更好了。”
杨太师眼神幽亮道:“你要对楚王妃动手?”
齐王哼笑一声:“不是要对楚王妃动手,是我已经动手了呀……”
已经动手了?动手什么了?
杨太师呆愣了片刻,然后才终于反应过来。
“你……”杨太师勉强平静的面色又变了,“你这是……你是动用了那个法门?”
话语到这里,他脱口,再度惊怒:“三郎,你疯了吗?”
杨太师脱口而出的话,终于在这一刻揭露了假齐王的真实身份。
齐王面色不变,杨太师踉跄一步,看向齐王的眼神中,不知何时竟多了几分痛心。
远在沅陵的江琬不知道皇宫中发生的这些事情。
虽然说通过密咒组织,秦夙在京城留了不少眼线,但这些眼线大多也只能探听到一些外围的大略消息,至于说皇宫里头,秦夙并没有留下人。
不是不想留人,是毕竟根基尚浅,没来得及留人。
江琬翻看各种奏报,一面在后方统筹安排各方事宜。
如今最重要的,还是粮食问题。
九江以南的大片区域如今都归他们楚王府管了,所以趁着行云布雨术还能有效,将第二季的粮食作物赶紧种下去,这是第一要务。
第二季的粮食里头,红薯的种植又是重中之重。
因为经过青帝祝福改良的红薯格外耐旱,生长周期也有所缩短,产量还高得离谱,可以说是目前最适合应对旱灾的作物。
第二件要事,就是修路了。
路途通畅代表着运输通畅,运输通畅才能达成物资流通。
再加上各地灾民太多,贫苦百姓大量失土,无家可归,无事可做,要怎么规整这些人,使这些人不至于到处流窜生乱,以工代赈无疑是当前最适合的方法。
而以工代赈的另一个问题就是,你要怎么有那么多“工”给这些人去做。
江琬觉得,修路是“工”的主力,其次还要修渠,修完了渠道还可以修河堤,修完了河堤还能大量打造地下排污工程,打造完了这些工程又还能组织人手去各处清扫街道……
总之就得给灾民使劲儿找事做,别管是什么事儿,也别管现在天旱成这样,河里都要没水了,再修河堤之类的是不是还能有什么用处……
不管,反正通通不管,灾民们只管埋头干活就是了。
干活,领粮食吃,暂且填饱肚子,这就是当前最紧要的问题。
至于其它问题,那还是等这个太阳解决了以后再说吧。
第五百九十九章 江琬有点鸡贼
江琬目前面对的第三个大问题,反而是各地的大户该怎样处置。
唔,说处置似乎也有些不太对,毕竟不是所有的大户都有罪孽,所以,不能一概而论地用上“处置”这个词。
这里就要提一提在楚军向各地推进的过程中,发生的一些小插曲了。
江琬先有明令,明确了各路军的军纪问题。总之就是,城池你们可以攻打,但百姓不能骚扰
而同时,江琬又提到了,普通的百姓虽然不能去骚扰,但要是查到当地有什么为富不仁,恶业极多的大户,那么打打土豪这个事儿,还是可以做的。
没错,江琬老早就非常鸡贼地给各路军定好了一个“打土豪”的策略。
打土豪,分田地,学学前世那些伟大的人的伟大做法,是不是个好主意呢?
毕竟机会难得,像“还土归农”这种事,早先在晴州推行的时候,余松柏就提到了其中各种难处。
还土归农之所以能够在晴州推行下去,主要还是因为晴州情况特殊。
占据晴州地方资源的基本上都是二十一盟的人,而二十一盟又早早被江琬给打服……哦,不,是收服了。
总之在楚王妃的威势下,晴州的还土归农顺利推行成功。
可惜晴州这边的成功有其独特性,这不可能随便复制到其它地方去。
江琬又不是闲着没事干,总不能一天到晚地就往各地跑,一個个地去威胁那些当地豪强,然后逼他们捐献土地吧?
这个时候,各路军“攻占”九江南的举动,就为还土归农的推行提供了相类似的便利。
这里就必须要说到一个行军的常例了。。
按照古代军队的常例,行军打仗时粮草的来源一般分三个部分。
一部分是军队自身携带有粮草,但这种能够随军携带的粮草一般分量都不会很足,总之就是或许够吃个几天,但肯定还需要后续补给。
于是第二部分的补给则通常来自于军队的大后方——
比如说,要是朝廷的军队,那他们的大后方就是朝廷,而楚王府的军队,那他们的补给自然就该是来自楚王府了。
所以,别看三路大军同时作战,九江南这边打得赫赫扬扬的,江琬留守在沅陵城中,其实压力也不小。
她除了要处理各种大方向的政务,还要统管粮草的调配,要分配民夫和护卫去给各路大军运送粮草。要计算清楚各路军的路线、粮草的消耗、民夫运粮的速度……
各路军甚至每打下一地,还要赈济当地灾民。
这样一来,粮食的消耗就更恐怖了。
江琬空间的存粮暂时还能支撑,但也支撑不了太久。
于是江琬就打上了各地土豪的主意。
先前说了,大旱数月,普通百姓基本都是水尽粮绝,但一般的大户家中却往往还有许多存粮。
于是江琬就传令各路军,一方面明令禁止他们骚扰掠夺百姓,另一方面又暗示他们:百姓虽不可以骚扰,但当地要是有罪行特别明显,名声特别差的那种土豪,那你们完全就可以放开啦!
先夺了这些罪人粮仓里的粮食,再收回他们的土地,量他们也不能在这种大军压境的情况下翻起什么风浪。
于是,既能短暂地再充实一波粮库,又能极大限度地收回大片土地,岂不是妙哉?
当然,收回来的土地暂时都还会归置在楚王府名下,还土归农最难的一步在于“还土”,而第二步的“归农”却不必着急。至少现如今并不是一个恰当的归农时期。
要不怎么说还得是战争呢?嗐,唯有战争,才是打乱现有规则,重建新规则的最好时机啊。
而各路军“打土豪”的举动,紧接着又还引来了一个新的连锁反应。
那就是,各地没有没打的那些土豪,眼看着一部分确有恶迹的土豪被抄家夺财了,他们于是就也慌了。
然后,他们就紧随其后,纷纷开仓,或主动向推进来的各路军队捐献粮食,或者干脆就在当地开设粥棚,赈济百姓。
这种善举江琬是非常鼓励的,于是一方面传讯给各路军的首领,叫他们为这些有善举的家族记名,另一方面她也还有实物奖励。
也不需要奖什么特别的贵重物,就两个东西:养元丹、生字符。
这两样在江琬这里说起来是平常又普通之物,可要放到地方上去,那却是绝对罕见的宝物。
尤其是生字符,这东西对江琬而言,简直就是零成本——除了需要消耗普通的黄表纸和朱砂,也就是耗费点真气和时间的事儿。
毕竟,如果只是奖励给普通豪强的生字符,也不需要太过高级。
江琬甚至都不用亲自画符,就她后来教会的一些学生,用他们画的符来对付,也尽够了。
养元丹同样如此。
低级的养元丹,江琬现在都不亲自炼制了,她手下能掌控的人越多,搜罗到的各种人才就越多。
江琬如今在楚王府,除了处理各种政事以外,每天就是教导各种学生。
这些学生有学炼丹的,有学画符的,也还有学行云布雨术的。
江琬每天都能开启一个时辰的师者光环,这个师者光环她是半点也不想浪费,总要合理分配出去,才算是不枉费这个神技。
如此,时间又过到了九月中旬。
九月中旬,秦夙从北方朔风军那边回来了。
他先前已经收服了剑南军,随后的路线则是收服凉州军与朔风军。
四大边军,一个都不能放过。
只不过除去剑南军,凉州军和朔风军那边暂时还没有对天下公布说要倒向楚王。
这也是江琬和秦夙事先商量好的。
四大边军明面上已入其二,这就暂时够了。至于另外两大边军要在什么时候公布,那且看看时机再说。
九月中旬,九江南这边的事情暂时都处理好了,这一天,江琬和秦夙摆起了楚王仪仗。
由楚王府护卫军亲自护持,在两万护卫军的簇拥下,楚王仪仗穿行黔州,又过峡州,来到了九江边。
清晨,当烈阳冲破云层,再度跳跃上天空时,九江两岸,忽然响起了一道宏大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