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章 天河之水天上来
当时有点听懵了。
这声音传荡极广,具有莫名之伟力,凡是在九江两岸,离岸不超过十里的百姓,基本上是人人都听清楚了这段话语。
但说实话,虽然人人都听清了,却不见得人人都听懂了。
有些词汇,咬文嚼字的,底层百姓乍一听来会觉得摸不着头脑。
但是,但是没关系啊……其它的话,大家不用听懂,有一个关键语句——求得一江之水!
只要这一句,大家能听懂也就行了。
扒门窗的百姓中,有人就恍惚起来:“你们听到了吗?是……是说楚王殿下,要为咱们求水?”
门被打得更开了,还有些百姓甚至放下了对于大军的胆怯,打开门就冲了出去。
只听轰隆一声。
那声音是从天上传来的!
奔出门的百姓,还有岸边的军士,无不闻声抬头,向天上看去。
却见那天空中一轮明日灼灼耀目,明亮的日光下,却有两道身影仿佛神仙般驾云而立。
日光灼烈,模糊了他们的轮廓,却又将他们的身形衬得更如远山般巍峨,真似天人降临,令人除了仰视,竟再也想不出其它了。
其中一道身影将手一抬,就有轰隆的水声从她手掌间往下飞落。
哦,不,不仅仅是声音。
根本就是有一条水龙,在那身影抬手间,从天上坠落了下来!
从前有诗人形容瀑布之壮丽,称其为:飞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银河落九天。
而眼前的景象,却又何止是飞流直下三千尺?
这是真的,天河倾泻了!
太阳光下,天空就好似是破了个洞,一条来势辉煌的河流从那不知来处的大洞口奔腾而下,轰隆的水声大到让两岸闻声之人几乎都要觉得自己耳聋了。
除了天河倾泻的轰隆声,其它一切声音都似乎听不见了。
啊啊啊——
有百姓激动地呐喊起来,但他们的呐喊声也并不能传出去,这些声音都被水声掩盖。所有的一切,亦都要为此时惊天动地的壮举而让步。
轰隆隆,天河还在不停地奔腾。
而天空中,江琬其实只做了一件事:她将曾经在妖界天通河签到所获得的那一颗“干涸的水源”释放了出来。
干涸的水源:已经被魔化金乌残魂照射破坏的水源,看起来像是没有什么修复的价值了。但如果将其完全击碎,内中可以一次性释放一河之水。
这颗水源虽然已经干涸了,但内中却还存留有一河之水。
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江琬其实并不想释放这一河水。毕竟这一河水也就是一河水而已,用了就没了,不能再生。
但眼下的情况,却是连九江都断流了。因缺水而死的百姓已经有太多太多,江琬不忍心再继续等待下去。
天上那颗太阳,至今已下坠有两千多尺。江琬觉得,不能再考虑以后了,百姓们现在就缺水,她必须放水!
第六百零一章 众望所归
九江与东海之间的出海口,被江琬和秦夙提前想办法堵上了。
当这一道来自妖界天通河的一河之水灌入九江后,便见那干涸的河床上迅速有水液上涨,哗啦啦的水声中,浪涛溅起,直浇得两岸的百姓们心都要欢喜得化开了一般。
北岸的百姓比南岸百姓们还要更激动许多。
因为那边的状况比起南岸这边更要糟糕许多倍,糟糕到……有些情况,甚至都能超出常人的想象极限。
其它不提,就说北岸这边没有楚王——是的,没有楚王。
没有楚王,没有晴州,没有赈济,从六月到七月那会儿,粮食歉收开始,整个九江以北的人心就是乱的。
百姓们看不到希望,在原地又活不下去了,那要怎么办呢?
就只有逃,逃离干涸的土地,逃到有希望的地方去。
那么什么地方是有希望的呢?
其实陷入逃荒境地的百姓一般也并不知道答案,他们就只知道,南边有江,有大江。
哦,那就是九江。
所以许许多多旱得受不了的百姓,就匆匆往九江这边逃了。
以至于一段时间下来,九江北岸的难民越聚越多。
然后,难民的到来又不可避免地要与当地百姓产生冲突。
而难民们往往都是抛家舍业,丢了根基的人。。
正所谓光脚的不怕穿鞋的,这些看不到希望,得不到赈济,不知道未来在哪里的末路之人,闯入当地百姓群中,可不就像狼入羊群么?
坑蒙拐骗,打、砸、抢,总之是极尽手段。为一口吃食,为一口饮水,为活下去……
官府都管不过来,就算是要管,一般也只能尽量管住有城墙的城镇,至于广大的乡村,那就很难理会了。
如此一来,试问北岸百姓的日子又要怎么过下去?
太多太多的人间惨剧,在这段时间发生了。
有在争斗中死去的,有卖儿卖女的,有亲人反目的,甚至还有……食人的。
对,食人之人,已经出现了。
不,不对。吃过人的,应该已经不配再被称之为人了。吃过人的,畜生都不如!
但或许是因为太阳降落得还不够低,在这个阶段虽说已经有极恶之徒开始食人,但像妖界那样的妖魔,却暂时还没有出现的。
不过,如果再继续这样混乱下去,妖魔的出现应该也只是早晚的事。
到那时,人间就真的会向妖界转变,狐妖所说之言,就会成为现实。
这些细节,江琬知道一些,但并没有太深入去了解。她在晴州太忙了,一时还管不到北边去。
不过,好在不管她怎样忙,至少这一天,她来到九江上空了。
她将一河之水放入了九江,这从这一刻起,将希望放入了九江。
在两岸百姓的欢呼中,江琬听着水声轰鸣,耳边却又响起了系统提示。
这是真的不打算给她了?
江琬:我……&*%¥#……
不行,我不能爆粗口。
嗨呀,但是还是好气啊!
系统一定知道她有多么心心念念地想要积满十万个自由点,可是这……这个大可爱偏偏就是不给她!
江琬恼火得不行,却还是尽力压下了满腹吐槽的心。
毕竟,讲点良心话,系统真的挺好的了,给她的帮助不是一点两点,而是无数点。
做人不能忘恩负义,江琬自觉得了系统天大的好处。也甭管这些好处是不是她做功德,用自由点交换来的,总之好处就是好处。
天底下做功德的人太多了,又有几個能获得她这种回报呢?
所以江琬觉得,要懂得惜福,这是做人的基本道理。
这一天,自然也是必然要被载入史册的一天。
天河悬空,向着下方的九江倾泻,如此直到天黑。当月上中天,星稀云疏,这一江之水的恐怖流泻才终于停止了。
消息经过这样一段时间的发酵,也早已乘着翅膀,从九江两岸向着整个大周天下飞速传开。
收到消息后,蜀王在蜀王府中跪了下来,望天问询:“父皇在天有灵,可否告知儿臣,天命当真在他秦九吗?”
没有谁能回答他,永熙帝并没有显灵。
但蜀王却终于下定决心,召集谋士,准备着要与心腹之人商议出一个体面的投楚方式。
他的内心是怎样的挣扎痛楚已无人能知,表现在外的,却是蜀王的果决与洒脱。
蜀王是这样对白琛说话的,他说:“本王既然拿得起,自然就能放得下。输给他秦九,倒也不亏!总之齐王那家伙,一定比本王更惨,哈哈哈!”
皇宫中,得到消息的齐王则是继续称病。
反正最近他称病都成习惯了,也不怕再丢脸。这些人,爱怎么议论就怎么议论,齐王已将自己逼到了绝境中,犄角处。
外界的热闹满天飞,这些好像也都影响不到他了。
太师府中,最近死去的侍女却是格外多。每隔一两日,总有干瘪的尸体被悄悄运出。
但太师府中治家极严,即便府中日日都有命案,在外头,却竟是一丝儿风声也没漏出。
楚王府那边,却是点齐又一路大军,开始向京城进发了。
这一次,出动的是追风军。
江家军和虎师如今已经开始回营,震海军则仍然还要退回到越州海岸一带去。
追风军由秦夙亲自领军,乘船跨过了九江!
夔州刺史望风而降,而等大军跨过夔州,接近金州时,蜀王那边的信使也刚好到达金州。
信使带来了一封,以蜀王名义书写的,对楚王极尽溢美之辞的书信。
秦夙在主将帐中见了信使,看过信后便随手将信递给了手下的将领。
那信使见此,却是立即心中一定,紧绷的一口气就微微松懈了下来。
楚王殿下不是随手将信撕了,而是使其公开传递,这岂不正是愿意接纳蜀王的意思?
好得很。
第六百零二章 天,突然黑了
楚军兵临镐都城下的那一日,正是九月十五日。
这一路,秦夙率军从夔州出发,过建州,过望河,中途并没有在其它地界过多停留,也没有去理会周边的州县,而是一条路线直通上京。
可以说,这是过九江以后最直线的一条上京路。
齐王接连发令,命周边州县出兵阻拦,周边接到命令的各级官员却基本上都是一边接令,一边又不着痕迹地东拖延一下,西拖延一下……
然后,结果就是等楚王大军都过望河了,旁边州县的兵将才刚刚出行。
这个擦边球打的,那可真是说不出的顺畅。
江琬这一次并没有留守沅陵,而是跟随秦夙一直出征,留守沅陵的是徐翁。
闻听各路奏报后,江琬就指着舆图对秦夙说:“这些家伙也是狡猾得很!”
她侧头看秦夙:“阿夙你信不信,我们这边攻打京城,但凡有些许失利,后面……这边、这边、这边,这些地方的军队就会从后头包抄上来。”
秦夙笑了一声:“正是如此,娘子所言,小王再没有不信的。”
嘻,这家伙!
江琬看着秦夙,也笑了。
她将手上用来指点舆图的小棒随意甩到一边,方才生起的些许气闷就都丢了开去。
又道:“但我们若是能一举攻下京城,这些家伙又必定会立即递表臣服,对你口称万岁!”
说着,她又笑了笑,但这回的语气比起先前却是要平静多了,已经有种云淡风轻的透彻感觉。
秦夙伸手轻抚到她鬓边,为了她拢了拢碎发,道:“若使江山抵定,琬琬,江山属于你。”
啊?
江琬看过去,就在目光落在他的目光中,一如星星坠落在湖中时,又听到一句:“我也属于你。。”
江山属于你,我也属于你——
清洌的声音似冰玉相击,偏又带着世上最灼热的温度,烫过了江琬耳边。
猝不及防,心跳可闻。
江琬便只是落在那目光中,一时不言语。
似乎沉溺在这潭星湖,要与其清梦相交,不知岁月悠长。
秦夙轻轻捧住她两边脸颊,便在她额头上似蜻蜓点水般,用唇触碰了一记。
九月十五日,镐都城中最危急的钟声敲响。
这一回,齐王没有再逃避上朝。
他不但没有再逃避上朝,还大着胆子,第一次直接指派长公主、裴玄、邱培光等人,言说道:“姑母,诸位爱卿,存亡之际到了,还请诸位救国!”
长公主,窥神境后期。
邱培光,窥神境后期。
裴玄,窥神境巅峰!
尤其是裴玄,这位钦天监监正不但功力高绝,他掌控七星殿,同时还具备开启护城大阵的能力。
若能以他为首,催动七星殿中的镇国神器四象混沌仪,并联合五方神造一起组成阵势,必然能将京城守得铁桶一般!
那究竟是何等威力,其实就算是齐王,也并不完全知晓。
但他猜想,那或许能抵挡楚王大军呢?
虽然说,这样一来,那主阵的几人可能需要付出极大代价,但是……
没有但是了,当齐王以救国之言要求裴玄等人出动时,那边看起来像是遥远之极的城门外,却有一道声音忽然传过来。
准确地说是,城门外的那道声音震天而响,一出声就响彻全城。
像这种“全城通告”式的效果,自然是有秘法支撑的。
镐都城中,不论是近在城门处的将士,还是惶惶然躲藏在屋中的普通百姓,又或者是那些藏在深深庭院中的高官家眷,再到皇宫内外的所有人……
总之,不论是谁,都听到了。
江琬的声音,她亲自发声道:“齐王,或者……本王妃应当称你为杨三郎。”
杨三郎!
当江琬的声音响起时,本来就满城皆寂,等“杨三郎”这三个字被说出,更是所有人都失去了声音。
这看起来平平淡淡的三个字,在人们心中带来的影响却不亚于巨石入湖。
宣政殿中,百官都有一瞬间恍惚。
他们听到了什么?
楚王妃这句话的意思是说……齐王不是真的齐王,而是杨三郎?
是这样吗?
真的是这样?
大多数人对此都是心中存疑的,但却并没有人直接站出来,斥责说江琬是在胡言乱语,说这是无稽之谈。
——江琬之前开口就自称本王妃,效果就在这里体现出来了。
不见得人人都能听出来江琬的声音,但“本王妃”这三个字却无疑是直接点名了她的身份。
她是楚王妃,她是江琬,是本朝第一个能直接在国子监担任主课博士的女官,是生字符的创造者!
这样的身份,她说出来的话,就自然带有极重的分量。
楚王妃,在这样的场合,动用秘法直面整個镐都,她会胡言乱语吗?
齐王也懵了,或者说……杨三郎也懵了。
他还想垂死挣扎一下,试试看裴玄会不会听他的命令呢,结果就被江琬直接当空叫破了他的真实身份。
而就在杨太师终于反应过来,大喝一声:“荒唐!”
正要隔空反驳江琬时,江琬的声音又再次响起:“杨三郎,你假冒天家之子,窃据神器之位,致使上天愤怒,惹来天下大旱,罪孽之深重,万死亦难赎!”
威严的声音震响在整个镐都的上空,大部分的听者甚至觉得耳朵里嗡嗡的,心魂为之震荡。
宣政殿中,杨三郎用自己的双手紧紧抓住御座扶手,以此掩盖此刻剧烈动荡的内心。
可江琬的话语却还没有停止,她完全不给那边反应过来的时间,紧接着就又道:“皇皇上天,照临下土。请天意示下,而今窃据皇位者,是否当真由杨氏罪人假扮?”
“天下大旱,是否正因为此奸人颠倒乾坤,倒行逆施?”
“其罪是否应当诛尽,诛绝?”
最后一声说出,天空中的云层都竟然在此刻震荡了一下。
刺目的阳光正照射着大地,就在所有人都以为江琬此问不大可能会真正得到什么天意反应时——毕竟天意,又怎么可能是真的那么好请的呢?
天,却突然黑了。
第六百零三章 她不战而屈人之兵
烈阳当空时,天却突然黑了。
这一瞬间,正在经历当下的人们脑子里就冒出了一个名词:天狗食日!
噗通、噗通……
这是一声声膝盖跪地的声音。
黑暗中,终于响起一声惊慌的大喊:“是天狗,天狗吞日了!”
这一声出现,就好像是按开了一个什么神奇开关一样,惊怔的人们纷纷反应过来。
于是,就有更多的人喊:“天狗来了!”
有的说:“快跑,快跑!”
有的痛哭:“天爷!天爷饶命啊,罪人不是我,罪人不是我……”
自然,其中也少不了更多的声音在大叫:“是齐王!是杨三郎!罪人杨三郎,窃据神器,天诛地灭啊!”
“呜呜呜……”
混乱的哭喊声中,还有人在大声说:“楚王殿下呢?怎么还不迎楚王殿下入城?请楚王殿下入城啊!”
城墙上,叮铃哐啷的声音响彻一片。
这是战士们扔下手中兵器的声音,刀枪剑戟,长弓短弩,通通脱手。
此战,尚未真正有两兵相接,守城的将士就已经纷纷倒戈,失了抵抗之心。
黑暗中,宣政殿内的混乱就更不必说了。
再也没有人怀疑江琬所说的“齐王非齐王”之言,齐王是假的,竟是杨氏罪人窃据了帝位!
别管这段时间杨三郎这个傀儡皇帝当得有多憋屈,总而言之,他是真的当了皇帝,坐了御座,被文武百官山呼着万岁,跪拜过的。
这是什么耻辱?
这简直,就是能令百官痛心撞柱的耻辱!
从第一声呼喊:“快,抓住杨氏罪人!”
这一声出来后,就有一道道身影纷纷窜动,抓的不是别人,却是杨太师。
如果说杨三郎窃据帝位是罪大恶极,那么这背后的推手杨太师,就更是犯了该被夷平十三族的大罪。
而杨三郎……或者说眼下还坐在帝位上的“齐王”,总之就是,这个齐王是假的,这个事情大家心里虽然已经是有定论了,但这個定论毕竟没有直接证据。
没有直接证据的话,这边就冲上去抓捕“皇帝”,这个事儿,一般人还是没胆子做的。
又或者,再明确点说就是,一般人在行动之前,总要掂量掂量,出头干这个容易踩雷的事儿,它该不该,值不值。。
太多的人心有顾忌,以至于混乱起后,身怀武功的官员们一个个地尽往杨太师那边扑。
黑暗中,杨三郎却是两股战战着,小心起身,猫起腰就摸索着往御座后方逃。
没有人知道,这并不是真正的天狗食日,而是江琬动用了曾经在叠嶂峰签出来的一件奇物,遮天罗罩之功。
遮天罗罩:此法器用出时,可以遮挡天日,能够使方圆百里都陷入短暂的黑暗之中。
这是一件一次性法器,使用时限还是老规矩,一刻钟。
一刻钟的时间,听起来不长,可实际上在某些时候,又总会显得无限漫长。
至少,在认为这的确是天狗食日的人们心中,这一刻钟简直就是煎熬得恐怖。
杨三郎往御座后躲,则只想着趁黑摸到机关,然后趁机逃走。
便在此时,一道幽幽的女声在杨三郎身后响起:“杨氏罪人,如果你是假的,那我那侄儿,真正的齐王,又去了哪里?”
声音未落,一股寒芒已经将杨三郎整个笼罩。这寒芒刺得他全身血脉僵硬,整个人就在一瞬间失去了行动力。
然后一只手伸过来,拎起了杨三郎龙袍的后领子,就将他从御座后拽出。
是长公主!
没错,就是长公主。
在这样尴尬难辨的境地中,除了长公主,又还有谁能真正地伸出手来,抓住杨三郎?
黑暗能够令普通百姓恐慌,能够使得百官心生偏向,却迷不住真正高手的眼睛。
窥神境后期的长公主即便目不能视物,只凭她明神的感应,也能做到如临白昼。
杨三郎大叫了一声:“姑母!连您也要误会朕吗?”
长公主伸手点住他全身大穴,淡然道:“不急,如今天狗食日,一切皆黑,辨也辨不出什么结果。倒不如等黑天过去,到那时,本宫再与你好生论一论。”
“若是有所误会,本宫必不推卸责任,但凭陛下治罪便是。”
最后这一声“陛下”说出来,却是多了三分讥讽意味。
相比起眼前这个“齐王”,长公主显然更相信江琬一些。
同一时刻,却又还有数道攻击忽然向长公主袭来。
是杨三郎身边那些暗卫,他们先前藏身的地方在宣政殿外,距离不及长公主近,速度不及长公主快,以致于没能赶在长公主之前将杨三郎救下。
此时他们趁黑来袭,长公主却并不理会。
因为比长公主更快的是裴玄,他抬手就扔出一个罗盘,那罗盘滴溜溜转,瞬间刷过向长公主袭击的几名暗卫,就将他们逼开了。
一时间殿中各种混乱,一言难以尽述。
等到一刻钟过后,天日重现,原本因为大旱而无比痛恨天上太阳的人们,此时再见到那一轮赤日,竟是只觉这炽热的阳光也亲切无比了。
所以说,这阳光太狠了,人们怕它,这阳光不见了,人们又想它。
是世人总多矛盾吗?
不,不能这样说。
应该说凡事总要有个平衡,风雨雷电,日月星辰,四季轮转,都要各司其职,有其运行规律。
不能存在某一方过于偏向,过了,它就像这颗太阳,于是为祸人间,天下大乱。
城门前,重见阳光的守城军队一边欢呼,而这一次做为守城大将驻守在城头的岳行云则是一声叹息,摆手道:“开城门吧。”
早就人心的浮动的守城军更是没有犹豫,专负责堵城门洞的那一队将士高喊着:“迎楚王殿下进城!”
轰隆隆,众将士合力,那道古老宽阔的宏伟城门,就此在楚军面前打开。
而事实上,这些人便是不主动开门又如何?
上回秦夙进京时,一掌轰开宣德门正门的场景,至今仍在许多人眼前闪耀着,不曾褪色分毫呢。
楚王殿下之神威,早已深入人心。
而今日更有楚王妃,以三言两语喊开西京城门。真可谓是,人心所向,不战而屈人之兵也!
第六百零四章 杨三郎之死
楚王大军进城时,用后世的记载来说,是这样的:
旌旗十万,军容肃正,满城欢呼,此所谓王师归来,天下大定。
当然,实际上秦夙此番并没有带领十万大军入京,他的追风军一共都只有五万人,虎师和江家军则都留在晴州,又哪里来的十万人?
旌旗十万,就更加只是一个夸张的虚数了。
但这些都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满城欢呼,应是王师回城。
这就是众望所归,这就是民心所向。
长公主拖着被点了穴道的杨三郎立在丹凤门前,旁边是经历过一场乱战的百官。
这些平日里官威赫赫的权贵们,此刻却一个个地在忙着肃整衣冠。有的领子斜了,有的冠帽歪了,还有的甚至连靴子都掉了,这些都是刚才的黑暗与混乱带来的后果。
但这其中还有一些人,他们的衣冠上其实并没有什么问题,他们还要如此动作,则实际上是想要借此来掩盖紧张内心。
如此也不知过去多久,时间像是过得格外慢,有些人将袖子都捋顺了无数遍,忽然就听闻有马蹄声由远及近,似奔雷而来。
又过片刻,只见旗帜扬扬,战马开道,后方,楚王的行军仪仗终于出现在了众人的眼前!
秦夙却并没有乘坐战车,他骑乘在一匹通体玄色的骏马背上,脸戴青铜面具,纵马而来。
此时此刻,观者便无不在心中冒出一句词:真可谓峨然如擎天之玉柱也!
赫赫威风,已是迎面压来。
百官中,原先还有许多人存着各种异样心思,可是此刻秦夙一来,那种恐怖的压力直袭而上,许多人的许多小心思,也就在这一刻,如同冰雪遇见了阳光般,被自然融化了。
甚至有些人还控制不住地在心中埋怨起了自己:你是不是傻?上回楚王来京,在丹凤门前杀的人,溅的血,这就忘了?
当然不是忘了,只是人都有侥幸心理,有时候思绪要乱飞,那也不是理智能控制住的。。
不过,理智不能控制,那一定是威胁还不够,当威胁足够的时候,你再看看?
嘿,这不就全都控住得很好嘛!
由裴玄带头,百官齐跪,众人高呼:“恭迎楚王殿下回京,请殿下承天之命,回归正位,即登大宝,统御天下!”
如是齐呼三遍,都是在请秦夙登基。百官们给的这个见面礼,可以说是诚意非常之足了。
大家也都非常识时务,没有谁在这个时候还非要犟着说“齐王才是真齐王,齐王才是正统,是皇帝”之类的话。
当然,最主要的也还是,杨三郎和杨太师那一系的主要官员,早在刚才天黑的混乱中,就都被收拾干净了。惨一些的当场被杀死,好一点的也都被捆缚整齐,同样被带到了丹凤门前。
长公主拽着杨三郎站在前方,当百官下跪时,她踢了杨三郎一脚,当下便将他踢得往地上扑。
然后她自己膝盖一屈,也要下跪。
秦夙便在此时飞身下马,抬手一引。隔空的,长公主就感觉到一股柔和而不容抗拒的力量传来,将她稳稳托住。
她于是就跪不下去了。
秦夙走到她面前,亲自弯身来扶她,道:“不论在谁面前,姑母都永远毋须下跪。”
长公主就势站起来,她凝目看向秦夙,一瞬间目光微湿。
这时江琬也从后方下马,走了过来。
她脸上含笑,开口也喊“姑母”。
便在此时,一直被长公主压制得牢牢的杨三郎忽然一仰头。
就是这一仰头间,两道灰蒙蒙的诡异光芒在他双目间一闪而过。紧接着,两道同样的灰芒染上了江琬的眼睛。
这变故太快了,快到什么程度呢?
快到……不能说这是一瞬间的事,而根本就应该说,这是同步发生的事情。
杨三郎眼中的灰芒和江琬眼中的灰芒就好像是两個相互统一的映射,在同时产生了。
这一刻,浓郁的死气在两人身上同时爆发,杨三郎仰天大笑:“天命所归?哈哈!那又如何?朕临死前也能拉到垫……”
嗤!
一道剑气射出,不留任何余地直接洞穿了杨三郎的眉心。
杨三郎便仰天一倒,就此毙命。
他最后的狠话没有来得及放完,他大概是想说“也能拉到垫背的”这样的话。可惜,他这个愿望永远也不可能实现了。
秦夙亲自动手以剑气洞穿他的眉心,别说是让他将话说完了,就算只是多给他留一口气,让他多喘息一瞬间,那也不可能。
杨三郎彻彻底底地死去,而江琬这边,随着杨三郎的死亡,她眼中的灰芒也在瞬间散开。
一道肉眼难见的蒙蒙清光从她周身轻轻拂过,那片刻灰芒所造成的影响便也再无踪迹。
就像什么也没发生过那样,江琬仍然笑盈盈地站在长公主面前。
旁人不知,刚才那一刻江琬经历了怎样的凶险。
杨三郎目中闪现灰芒的这道秘术凶残无比,乃是聚集七七四十九名阴年阴月阴日出生的女子,以其心头精血辅助炼制而成。
再加上杨家曾经通过清平伯老夫人与江琬议过亲,知晓她的生辰八字,杨三郎便依据这生辰八字,炼了一道诡秘无比的同命咒术。
当此恶咒发动时,杨三郎便能以自身的生命与灵魂为代价,将江琬咒死。
即便江琬如今的功力比起他来要高出不知多少个境界,面对这种打破规则的同命诅咒,只怕也要饮恨。
好在江琬手上戴着秦夙送她的黑石手链,这手链还有一个奇异功效,就是能将江琬受到的一部分致命伤害直接转嫁到秦夙身上。
这一点,秦夙从前都没有告诉过江琬。
他只说过,这黑石手链可以让江琬在危急时召唤到他。
而眼下,江琬受到的致命伤害有一部分转嫁到秦夙身上了,另一部分则被她自己身上携带的各种平安符、祛邪符、金甲符……等符篆挡了下来。
没错,就是各种符篆。
毕竟江琬可是一名真正的符术大师啊,她画的符,极具奇效,有明凰真印加持后,更是非同凡响。
第六百零五章 大周帝位,舍楚王何人?
江琬随身携带的各种符篆,起了大作用。
平安符、祛邪符来对诅咒术,居然是正正好!
这不能说是天意,只能说是幸亏江琬没有托大,即便如今功力已经将要到达窥神巅峰,也还是有着随身携带各种防护类符篆的习惯。
护体真气都未必能阻挡的诡异诅咒,却让性质特殊的平安符抵挡了一部分。
至于秦夙,他是造化境。
杨三郎才只是通幽境而已,他的诅咒就算是超规则类型,也不可能伤害到秦夙。
相比起来,秦夙对杨三郎,那就是降维打击。
正所谓,算来算去一场空,反误了卿卿性命,便是如此了。
杨三郎死了,死得这么干脆,死得这么突兀,而他的死亡,又注定是要遗臭万年的。
在他死后,约过了数息,他脸上忽然燃起一道虚幻的焰火。
这焰火透明地摇曳着,烧出了一道灰烟,又过片刻,灰烟散去,露出的一张脸却再不是先前“齐王”的模样了。
那正正好,果不其然是杨三郎的脸!
杨三郎,杨世英,杨太师嫡孙,在杨家众多子弟中排行第三。他曾经经历过凤凰庄地宫之险,获救后却落了个双腿残断,自那时起,这位杨家子就沉寂了下来。
在许多人的印象里,他应该还躺在家中养伤才是。却无人能料想到,他不但早已断腿痊愈,更甚至还悄悄离家,来到皇宫扮起了齐王!
外戚假扮皇子,然后竟然还成功了。不仅仅如此,他更进一步甚至当上了皇帝……这,这有多可怕,有多荒唐,有多恶心人,总之就都不必再多说了。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也同样勿需过多赘述。
总之百官又再次劝进,说辞还是那一套,大概的意思是:国不可一日无君,杨三郎这个假齐王窃据神器太久,以至于天下大乱,还请楚王殿下勇担大位,拨乱反正,还世间一个清平……云云。
秦夙站在当下,脚边是杨三郎仰倒的尸体,脸上的青铜面具则显得冰冷又神秘。
他一时未出声,百官于是又劝一遍。
就在这个时候,直通丹凤门的玄武大街上马蹄声又起。
威风凛凛的追风军整齐肃立在长街两侧,便齐齐侧头,看向那马蹄声来时的方向。
前方,一人举旗,高喊:“报!蜀王殿下请求进京!”
蜀王又来了?
好家伙,他又来!
上回齐王被百官簇拥着登上皇位时,蜀王就来捣了个大乱,在京城横冲直撞地杀了一通。
然后,好不容易他被赶走了,好不容易这边楚王出来主持大局,眼看着一切就要平定时,结果蜀王又来了?
有些被这一通通动乱弄得心疲力乏的官员,在这时候是真的感觉到了深深的痛苦。
当然,也有人眼下是暗生兴奋的。
这是表面对秦夙臣服,心里却不服的那一类人。
这些人听说蜀王来了,难免就悄悄滋生出几分幸灾乐祸之感。
原先的齐王党岳行云却在此时暗暗嗤笑一声,一群蠢货,有什么好幸灾乐祸的?当楚王是齐王……不,是杨三郎那個废物吗?
别说是一个蜀王来了,就是十个百个蜀王来了,你让他们给楚王捣个乱试试?
却见立在当下的楚王殿下头也不回,只淡淡说了句:“准入。”
他答应了!
他就这样轻描淡写地允了蜀王进京,也不问他是不是带了大军,也不问他此行是不是有恶意。说了个“准入”之后,他便携了江琬的手,径直向丹凤门内走去。
原先浩浩荡荡地站在丹凤门口的百官顿时纷纷让道,只见秦夙越过众人,踏上了御桥,似还要再继续入内。
惊怔的人群中,裴玄目光向左右一扫,道:“怎么?陛下都入朝了,诸公还不速速跟上吗?”
说完,他自己一撩衣摆,就先快步跟了上去,后头的人才如梦初醒,也连忙追随而上。
秦夙果然是直接步入了宣政殿,进殿之后,他更不迟疑,携着江琬的手,举步就走上丹陛。
御座前的台阶庄严又肃穆,从未有女子能踏足,后方匆匆追来的众人眼看着楚王殿下如此举动,一下子简直连心都要跳到嗓子眼了。
可是没有人敢出声劝阻,秦夙先前的种种举动已经表明了,他绝不是一个能够亲切听从臣下劝谏的人。
江琬本身的实力也令人畏怯,于是众臣心中就这样纠结着,千回百转着,最终也只能眼睁睁看着江琬与秦夙一起登上了御座。
御座非常宽大,秦夙携着江琬,两人一起落座,两边竟也还能有些许余裕,倒显得两人同坐,不宽松也不拥挤,恰是刚刚好。
百官:“……”
就在百官心惊无措,一时不知应当如何反应时,殿外忽有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匆匆而来。
紧接着是一声爽朗的大笑:“哈哈哈,九弟啊……哦,不,应当说是陛下!九弟,陛下啊,哥哥服了,是真的服了!”
在几名楚军将领的跟随下,蜀王一身藩王袍服,大步入殿。
他从百官群中穿过,有些让路让得有些慢的年老官员,还被他两手扒拉开,他冲到殿中空地处,仰头往上一看。
却见御座上坐着的,竟不只是秦夙一人。还有一个,竟是江琬!
蜀王:“……”
蜀王的面颊肌肉不自然地扭曲了一下,然后他一咬牙,就先屈了一膝,紧接着又屈一膝。
砰,砰!
蜀王双膝跪地,五体投拜。
结结实实拜了一拜之后,他很快又直起上身,就将双手高举,手上却是捧着一份降书与舆图,并大声道:“天下神器,有德者居之,江山社稷,有能者担之!”
“前有杨三郎伪王叛乱,后有天下大旱灾祸连连,诸皇子中,唯楚王德行能力皆为出众,而今诛叛逆,救黎民……”
总之就是,洋洋洒洒将秦夙一通夸,最后,蜀王又拜了一拜,再抬头,眼中却是流下了滚烫的泪水。
他一脸激动道:“大周帝位,舍楚王何人?陛下,请登基吧!”
说完,他拜了第三拜。
至此,百官等其余人亦连忙匆匆涌上,哗啦啦就跪了一地,然后口称陛下,自然也是请秦夙登基。
第六百零六章 祭天登基
永熙二十三年,九月十五日,这一天秦夙登上了御座。
这是值得史书浓墨重彩留上一笔的一天,也是大周天下的又一个转折开启。
原先假齐王登基,并没有祭天,也没有来得及改年号。
不改年号,一般是为了尊重先帝,在先帝去世的头一年,大部分的新帝都是不会改年号的,要改,通常也会等到登基后第二年再改。
至于不祭天,那就不好说了。谁知道假齐王是不是因为深知自己是个西贝货,所以心虚,才不敢祭天呢?
毕竟这个世界有神异,先祖英灵这种东西它是真的存在,谁知道要是祭天的话,会发生什么?
假齐王不敢祭天,这也不奇怪。
秦夙却没有这样的顾忌,他甚至不害怕万一祭天时暴露出他其实还拥有前朝皇室血脉的这件事——当然,这个不一定会发生,只是说有这种可能。
总之,有实力,有底气,那就无所畏惧。
这种底气同样也还体现在对待百官的态度上面,秦夙跟假齐王不一样,他非常强势,甚至就算是跟永熙帝对比起来,他也都还要更加强势许多。
在他的朝堂上,就不存在百官扯皮这种事。
有事情,该说的你们可以说,该争议的可以争议,但不能争议太久,不能没完没了,不能一件事情扯上十天半个月还没有结果。
总之就是,秦夙不跟他们玩利益平衡,争端妥协那一套。
他只要一個高效率的朝堂,只要真正的能臣干将。能者上,不能者,那你就下。
要闹的话,那就送你一个抄家套餐。正好现在百姓缺粮,抄一个大户保管就又是一大批粮食到手。
说到抄家,就必须要提到杨家。
秦夙坐上御座后,首先做了两件事,第一是命钦天监测算祭天吉日,第二自然就是处理杨氏叛逆之事。
九族株连,这是处理范围。
不要说什么残忍,以杨氏诸人犯下的大罪来说,诛九族都是轻的,有些官员甚至主张要株连到十三族。
毕竟,假冒皇子,窃天登基这个事情,性质太恶劣,太恐怖了。
试想,皇子都能随便冒充,皇帝都能是个假货,这世上又还有什么是不能造假的?
这种苗头如果不能严厉遏止,那万一要是还有人心存侥幸,想要再来上这么一波——好吧,如今的新皇秦夙功参造化,冒充他……应该说基本上是不太可能有人能做到的。
但就算是抛开这个不提,只说杨三郎冒充齐王这个事情本身,这种近乎天衣无缝的易容术,也是非常恐怖。
这个事情造成的另一个后续影响就是,上至官府,下到各大世家,经此以后,都在严厉打击易容术。
脸这个东西,它本身应该是一个社会标识,可如果有人能通过易容术,随便破坏或者复制这种标识,那这个社会不就乱套了吗?
江琬对此有一个应对之法。
九月二十一日,这是钦天监测算出来的登基吉日。
秦夙当时就吩咐钦天监和礼部,在他登基的这一天,封后大典也要同时举行。
而经过江琬计算,到这一天,太阳应当正好就下坠到四千五百尺的位置。
太阳下坠的速度已经越来越快,时间非常紧迫。而江琬的自由点迟迟无法突破到十万大关,射日神弓的碎片也无法集齐。
但江琬有种预感,登基大典那一日,或许会发生一个突破性的转折。
这种预感一部分来自于望气术的灵觉,另一部分也得益于她本身境界的增长。
她离窥神境巅峰,又进一步了!
江琬总觉得,随时随地,自己都能突破。
秦夙登基这一日,大典在含元殿举行。含元殿前有一座祭天台,秦夙与江琬会在此先祭天,然后再前往太庙进行告庙。
当时,阳光炽烈。在刺目的阳光下,百官齐跪,秦夙携江琬的手登上九五高台。
那一瞬间,皇宫中的钟声长鸣,钟声传递而出,直传到宫外。
宫外,亦有钟声一声声地响起,与此同时昭告天下,新帝登基了!
镐都城中的百姓们这一次十分归心,他们欢呼着跪下,跟随着沿街官吏的指示,大喊:“新皇登基了,皇上万岁!”
祭天台上,江琬迎着前方吹过来的风,在这一刻取出了收藏已久的一件宝物:九鼎江山图!
九鼎江山图:皇帝祭天时镇压天下气运之重宝。若有万国慑服,则此图可关联天下山川城池,镇邪显恶,加持雄关,天下沛然可御矣。
这一件九鼎江山图其实是魏皇遗宝,是江琬上回在凤凰庄地底,与秦夙一起在魏皇宝库中签出来的。
九鼎江山图还有一个使用条件,那就是,非魏皇血脉不可打开。
所以在这之前江琬其实就跟秦夙通过气了,她早就跟秦夙商量好了,要秦夙在登基这一刻,将九鼎江山图打入祭天台,以此镇压国运。
九鼎江山图名字非常霸气,但是从表面上来看,在它卷起来的时候好像也就是一幅不过尺许长的古旧卷轴。
江琬用双手举起此卷,躬身将它递给秦夙。
秦夙亦伸出双手,郑重接过。
表面看起来平平无奇的九鼎江山图到了秦夙手上这一刻,却竟是在刹那间放出了无比璀璨的光华。
秦夙真气一动,乾坤离恨经似狂浪涌出,浩荡的真气冲入他手上的华卷之中。
下一刻,这幅古卷漂浮而起,就此在秦夙面前展开了。
先出现在画卷中的,是城池景象。
只见那画中城池坊市井然,东市西市宛然在列,城池最中心的位置,则是皇宫所在之处!
皇宫的建筑檐角勾翘,红墙碧瓦。其辉煌华丽处自不必多说,比较突出的一旦是,这画卷上的皇宫,不像是平面的,不像是仅仅在画中的,它竟像是一幅现实的投影,直接投入了画中!
那画中,也不仅是有皇宫,皇宫中的祭台它竟也显示清晰。
祭台上,秦夙与江琬的身影赫然在列!
百官跪在下方,这一刻,他们抬头,画中的百官,竟也同步抬头了。
而古卷还在展开。
由近及远,由小到大。
第六百零七章 九鼎定江山
九鼎江山图,收起来时,仅仅是能够被一手握住的一小卷。
可一旦展开,其两边延展,竟是有无限宽广之势。
延伸的画卷就像是一道长虹,以祭台为中心,划过天空,纵横舒展。
百官仰头观看,画卷中的百官亦是同步仰头。
与此同时,随着天空中画卷的展幅不断增长,画中出现的各种风景与人物也就越来越多。
从城池到山野,从庙堂到江湖。
庙堂中百官震惊,江湖上人生百态。
看那渔夫无处打渔,徒然坐在干枯的河床边,望着岸边的渔船垂泪;看那百姓衣食无继,麻木地剥树皮,啃树叶,有的……甚至趴在地上捡土吃。
真可以说的是,无一处不精细逼真,栩栩如生。
当然,画卷中也有日子好过的。
豪门大户中,依旧有人呼奴唤婢,有人锦衣玉食,还有人抱怨天气太热,因要省水,结果却不能日日沐浴……
在一些小城中,也有江湖豪客一怒之下潜入那些富户家中,找到他们的粮仓就开了仓门。
不必过多动作,只需一声吆喝,百姓于是便能一拥而上。
还有更多的更残酷的,比如饿到极致的百姓卖儿卖女,比如……丧失一切人性的灾民,易子而食!
有些官员不忍再看,就将袖掩面。
却见那蜿蜒伸展的画卷中,忽然现出一条浪涛滚滚的大河。
在遍地干涸的景象中,竟有这么一条河流,它的河床不但没有干枯,它的河道中甚至还能有水浪翻滚。
有一名官员便忽然惊呼出声:“这、这是九江!”
对啊,是九江。
其实此时的九江相比起刚开始获得“一河之水”的时候,其中的波涛已经平复很多了,其水位更是下降了将近有一小半。
至于说跟原先真正怒浪如龙的九江比,那就更没有可比性。
但那又如何呢?
不论怎样,至少在这个遍地干涸的世界里,九江它就是有水了。
九江有水啊!
这水,正是那一日楚王与王妃“祭天”所得。
看到这里,有些原本还暗藏着各种不忿的官员忽然就松了心头那口气。还有一些官员的眼中甚至冒出了泪花。
天下大旱啊,从有史记载以来,便从未有如此恐怖之大旱。
许多人当官,或许的确有私心,但要说他们全是私心,一点也没有要为百姓好的念头,那也不是的。
人心便是如此,矛盾复杂,很难会有全然的善,一般也不会有全然的恶。
这些心情复杂的官员们,见到那九江中的水,这一刻心中所受到的冲击,于是便是如此难以言述。
过九江以后,景象更是有大不同。
只见那天空中的画卷持续展开,画卷中各种场景推进变化。等到过了九江,忽然就有大片大片农人们聚集在一起耕种的画面出现了!
苍苍田野,郁郁种苗。
有农人对歌,有牧童放牛。
还有数不清的灾民在推着石子,搅拌着水泥,热火朝天地修着路。
一条条宽阔平整的水泥路穿过了高山,越过了村庄,将各种偏僻的道路整合在了一起,将一代代困在深山中出不去的人们带了出去。
修路的灾民汗水滴淌,忽然有运送粮食的车辆被人推着过来,负责监管灾民修路的小吏敲起手中铜锣,喊:“好了,都休息休息,开饭了,过来领饭啊!”
辛苦了半天的灾民们连忙扔下手中工具,就欢呼着聚集到了分饭的地方。
看着那画卷上,分到饭食的灾民欢喜地捧着手中粮食,珍惜地小口慢吃,还有更多人,却是或者塞走半个红薯到胸前口袋里,或者还藏下更多其它食物……
可怜吗?
不,虽然是要小心珍惜地对待粮食,但对比起九江以北的大部分百姓而言,这些做着工还有粮食可以偷着往家带的灾民,简直都已经算得上是幸福了。
而他们凭什么就比别的灾民幸福呢?
没别的原因,就因为楚王的封地在南方,先被他打下来,先被他治理的也是南方。
南方百姓,对比起九江以北的人而言,就算得上是楚王嫡系。
嫡系的日子比非嫡系的好过,有什么奇怪吗?
不奇怪,更不应该奇怪的是,画卷上,九江以南的某地,一边艳阳高照着,一边就有云朵飘来,然后,雨下了。
而与此同时,祭天台的下方,忽忽然就有官员从默默流泪,到猛地跪地一磕头。
砰、砰、砰!
官员们跪地痛哭,又哭又笑:“苍天有眼啊,苍天有眼啊!使陛下于此时登基,力挽狂澜于大厦将倾……天不亡我大周啊!”
而同一时间,由于空中的画卷飞得够高,延展得够远,皇宫外,镐都城中,更有许多百姓也见到了这宏伟画卷的变化。
百姓们更是激动至极,当时就有跪地的百姓同样欢喜痛哭。
“南方有雨了,南方当真有雨了,我们……”
他们什么时候会来雨呢?不急,他们也有雨了。
含元殿前,祭天台上。
秦夙飞身而起,伸手一举,忽而呈托天之势。
那幅长虹纵贯一般的宏伟画卷就在这一刻,如同被长鲸吸水般,被他张开手掌抓在了手中。
明明他的手也就是正常人手掌的大小,可这一刻,当他抓取这幅画卷时,他整个又仿佛变得似同天地一般高大起来。
这种奇异的气势给人造成了感官上的极大错觉,当时,满西京的人只觉得,那位身着天子冠服的新皇,就像是要托举整个天地般,以人身而似仙神。
九鼎江山图被这巨大的身影抓住了,他抓着这画卷,便忽然虚空往下一按。
轰——
整个大地都震颤了。
与此同时,准备已久的江琬放出了被自己酝酿了很长一段时间的一道行云布雨术。
这道行云布雨术被她掺杂了曾经收藏的一段“汉江之水”,再加上她施术时还手握一枚蓝晶石,于是就在九鼎江山图入地,被镇入祭天台时,一场被期待太久的大雨,也就在这一刻,降临了镐都。
轰隆隆,天空像是漏了個洞,大雨倾盆而下。
第六百零八章 九鼎成一统,自由点重新计算中……
下雨了!
干旱了大半年之久的镐都终于也有雨了。
当是时,风雨大作,雨落如天倾。从百官起,再到黎民百姓,却没有一个因为这种恐怖大雨而生出分毫惧怕与心焦的。
什么?雨下得太大,天不好,怕不祥?
呸!
不知道从上至下,所有镐都人,盼这一场雨盼了多久吗?
雨打街道,在道路上砸出一个个偌大的水花,砸得路上水坑哗哗作响。
雨中,却还有不少百姓顶着大雨,拿出盆,端出缸,任凭雨水劈头盖脸地打来,只是欢呼着接水。
他们的脸上,雨水与泪水混合,却不知是哪种水来得更多些。
这场大雨的笼罩范围非常广阔,出了镐都,城郊方圆百里竟也都被包括了。
更多的农人痛哭着跪倒在田地旁,就连许许多多的守城将士,当他们站在城墙上远眺四野,见那大雨茫茫,远望不知其数,这一刻也不由得任由雨水冲刷出了泪水,模糊了视线,触动了心灵。
新皇登基的钟声还在从皇宫中一声声地传出。
镐都城中十里一亭,每亭都要设置钟楼。所有的大钟都在被次第敲响,每隔一亭,钟声都要延续传递,一亭接一亭,直到传遍整个天下。
而这一次,所有人却都由衷地感觉到,这一次的钟声带来的,应该再不是惶恐,而应当是欢喜与希望。
后来史书记载,先帝皇九子秦夙,作为新皇祭天登基的这一日,上天降雨一寸九,天雨以贺,举世欢庆。
而这场雨来的时候,大周天下各处,又都还同时出现了一个非常神奇的变化。
只见天下各城池的各個城门前,忽然就凭空地自行多出了一面神秘铜镜。
这铜镜基本上都被贴合在城门洞前的正上方,呈正圆形,大小直径都在三尺三,都算得上是极大型号的那种镜子。
镐都这边,因为正下着大雨,再加上新皇的登基仪式正在举行,所以没有人进出城门,守城门的将士也不可能会在这个时候特意走到城门外,仰头去看那城门洞上方的景象,因此倒错过了这一变化。
但其它城池却并非如此,比如说九江边的夔州城。
新皇要在二十一日祭天登基这个事情,早在十五日那时候,就已经被快马加鞭传向各地驿站了。
夔州这边不远不近,倒是堪堪赶在二十一日前收到了消息。
按照成例,二十一日的吉时,天下各地亦要同时敲钟以贺。但普通的州城并不禁止民众进出城门,只是钟响时,百姓亦需跪地恭贺。
这一天,夔州的天气一如往常,阳光炽烈。
但比起从前一段时间不同的是,九江有水了!
坐落在九江边上的夔州城便也像是一条被侥幸救得一命的渴水之鱼般,重新恢复了活力。
有百姓挑着箩筐,排着长队准备进城。等在城门外的人群中,便有人在此时一抬头,忽然就看到了城门洞上方有铜镜凭空出现的场景。
“啊!”
惊呼声响起。
下一刻,排在队伍中的,其中一名看起来略微有些驼背的老人忽地脚下一踉跄,然后,他就猛地往前一扑,趴在地上了。
砰!
趴地的同时,他背上忽然一阵耸动,从那驼背处竟是延伸出了三道惨白尖锐的骨刺。
“是邪灵!此人被邪灵附体了!”
“快,快让开,请城隍庙的大人们来处理!”
城门洞前,守城的兵丁也惊呼起来。
百姓们更是惊慌无措,眼看一场大乱就要在此时发生,那城门洞上方的铜镜却忽地放射出一道清冷的幽光。
幽光疾射而下,倏忽将地上的邪灵笼罩,这邪灵就像是小鸡仔遇到大山似的,顿时被压得无法动弹分毫。
城门官连忙带人奔上前来,抽了怀中的辟邪符便贴到这邪灵眉心。
邪灵无法抵抗,只能蜷着身体越缩越紧,越缩越紧,到后来竟然缩成了一个谷箩大小的圆球,最后彻底失去生机,消融在铜镜的幽光下。
要不是地上留下了一具干瘪的人尸,倒好似这邪灵从未来过一般。
城门内外顿余一片寂静,不论是普通百姓还是守城官兵,在这一刻,简直都一致地惊呆了。
邪灵出没于人间,这不是奇事。奇的是城门洞上方城墙上,那突然出现的神秘铜镜,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它为什么出现?又是因什么而存在?究竟有什么威力,具体是个什么作用?
当时,由于消息传递的延时性,这些问题,至少在夔州城这里,暂时是很难有明确答案的。
不仅仅是夔州城,就是整个天下,各个大城小城,其实只要是发现了城门上神秘铜镜出现的,基本上都有了相同问题。
并且,不仅仅是各城门上有了神秘铜镜,在各个城池的县衙或者州府衙门口,竟也同时多出了这样一面铜镜。
满天下神秘铜镜的出现,其实正与九鼎江山图被秦夙压入地底的时刻是同步的,
这些神秘铜镜,正是九鼎江山图生效的外部表现。这些铜镜介于虚实之间,与国运相连,可以照见世间一切邪异。
寻常带有一切邪气的东西——不论是邪物、邪灵、邪怪,又或者是邪法,只要被这铜镜照耀,都难免会现出原形。
包括一些使用邪法生成的易容术,比如说像原先杨三郎那样的,那个时候如果被九鼎铜镜一照,他当时就会现形,根本就不可能再冒充齐王那么长时间了。
九鼎江山图的出现,使得大周江山的统治又进一步被巩固了。
虽不至于说使得世间从此再无恶盗之事,又或者说邪灵就此被诛绝,但它的存在对于治安的维护,所能起到的作用还是非常之大的。
它也使得民心进一步被凝聚,使百姓更为心安,使天下大势终于都被聚集于楚。
而与此同时,远在京城的江琬,站在祭天台上,终于又一次听到了系统的提示音响起。
系统:“你登坛祭天,得封皇后,与周皇秦夙一起统摄天下,获得天下归心,九鼎成一统,自由点重新计算中……”
“你在原州战场活人无数,获得自由点66231点。”
自由点+66231!
“……”
“你赈济灾民无数,获得自由点2356978点。”
“你……”
江琬:“……”
第六百零九章 暴富后的新选项
暴富!
从所未有的暴富!
江琬站在祭天台上,大雨还在倾盆而下,但她的护体真气会自然生出屏障,使她虽然身在雨中,却并不会被雨水淋湿分毫。
伴随着大雨的,还有狂风。风吹起她的衣摆,秦夙便在此时从空中落下。
他落在祭天台上,再次向江琬伸出手。
江琬便将自己的手放在他的掌心中,与他携手一同面向下方跪地高呼的百官,以及此时正好在视野下的镐都城,甚至是整个天下。
与此同时,系统的提示音还在她耳边不停响起。
第一次将原州战场上的六万多点自由点收入囊中后,再加上原来余留的四万多自由点,那个时候江琬的自由点总数其实就已经是超过十万了。
所以当时系统面板就又发生了一次变化。
这是系统的第四次变化。
系统:“你的自由点首次超过十万点,系统获得新选项。”
哪两个新选项呢?
一是指定签到升级:消耗不定量自由点若干,可以在特殊的签到点进行特殊的升级版指定签到,从而获得特殊奖励。
二是能力兑换升级:同样是消耗不定量自由点若干,然后直接进行能力兑换。
这个看起来像是跟指定签到没什么区别,但其实两者之间还是有很大不同。
首先,指定签到的时候当前必须要存在有签到点,没有签到点的话,那肯定是签到不了。
并且指定签到还是不能乱指定,你指定的方向至少要跟当前的签到点有些联系,不能是进行风马牛不相及的那种指定。
比如说在一家香烛店,你可以指定出拥有各种神效的异香,但你不能凭空去指定出一个百年人参、千年雪莲之类的东西。
又比如说在一家武馆,你可以指定出经典的、顶级的武功技法,但不能凭空去指定符法、法术之类的技能。
所以从这里来看,指定签到的限制还挺大的,跟能力兑换比起来,倒像是鸡肋。
但实际上不是这样的,指定签到从来就不是鸡肋。
毕竟,指定签到便宜啊!
未升级版的指定签到,指定一次只需要二百個自由点。未升级版的能力兑换,江琬曾经兑换过一次,却是一次就花费了一万个自由点,也只兑换出一个逆灵融合术。
这差距,这性价比,还用多说吗?
就算江琬现在暴富了,那在没必要浪费的时候,还是不要浪费比较好。
而当第二轮自由点计算完成,江琬又新入账一个两百三十多万的自由点时,系统的第五轮实时变化,则又紧跟着到来了。
系统:“你的自由点首次超过百万点,系统获得新选项。”
就是这么干脆利落,简单明快!
嚯,看看易栈中,第五次新增的是什么?
两个新选项,一:时空穿梭。
什么是时空穿梭呢?
系统解释:当你消耗巨量自由点时,或许可以获得短暂穿梭大千世界的能力。
但是这个能力非常危险,因为时空之中逆流无数,没有星盘,没有具体门户的你,很有可能在穿梭中不知不觉就迷失了方向,错乱了时间。
这有可能造成许多种后果,或者是你被迫降落到了某个不知名的异世界中,或者是你在穿梭中与时光一同老去,最后生命消逝。
注:世界很大,请珍惜生命,慎用!
好家伙,血淋淋的慎用啊。
系统真是厚道,瞧瞧这提示得多明显?
但江琬觉得自己确实是一个非常珍爱生命的人,她脑子里又没坑,才不会没事消耗“巨量”自由点去找死呢!
注意这个巨量,系统都说是巨量了,那肯定是一个非常非常恐怖的消耗。
至于具体是多少,那江琬就不想知道了。
江琬不会承认,自己方才其实是有一刹那的心动。有那么一刻,她在思考:这个时空穿梭,有可能将她带回她原来的那个世界吗?
回到那个虽然没有种种神奇武功与法术,但人类凭借科技却也同样能够飞天遁地,将世界建造得五光十色、多姿多彩的世界?
有可能吗?
刹那心动之后,江琬忽觉手上微微一痛。
一抬眼,顺着被握住的这只手,她的目光便落到了秦夙似同星湖般的眼中。
那双星湖般的眼睛里,充满了深邃的光芒,也充满了她。
江琬顿时清醒,那个世界虽然是有她熟悉的一切,但是没有他啊!
没有秦夙,她就算是能回去,又有什么意思?
世界微尘里,吾宁爱与憎。
但江琬做不到,她是俗人,不能修得禅心,忘却七情六欲,离于爱恨。
倘若爱无所爱,憎无所憎,那么……那个世界再精彩,再热闹,也终究是与她无关的。
所以,不回去的决定要做下来,并不是那么难。
甚至对她来说,那关于回去的刹那心动她可以片刻就抛之脑后,而眼前这个人,这个世界,才是真真实实的,固执永久的。
江琬被秦夙牵着手,便看着他,微微一笑。
秦夙伸出另一只空闲的手,在百官的山呼万岁之声中,将脸上面具摘下。
咚,咚咚咚,这个青铜面具被他扔下了高高的祭天台。
面具在一层层的台阶上滚落,像是一层旧的枷锁在层层跌落。
秦夙终于在人前脱下了这个面具,这才是真的旧时代远去,新时代到来。
“陛下万岁!”
百官高呼。
江琬听着这个声音,一边又查看百万自由点后,易栈中的最后一个新选项。
这个新选项是:时空定位。
系统解释:当你在时空隧道中穿梭感觉到迷茫的时候,你可以消耗巨量自由点,事先选择一个时空定位。如果拥有准确的定位,迷失的可能性就会小很多。
注:准确的定位也不一定就能使伱顺利到达指定世界,请慎用。
江琬:“……”
她在心底微微一叹,退出了系统面板上有关于这两个新选项的解释,不再去看。
祭天台上还有一个自由点,江琬之前迟迟没有签到,就是想等系统升级后再签到。
现在正好,她选择了一个升级版的指定签到,当下系统提示:“你在大周皇宫含元殿祭天台进行指定签到,由于当前状态特殊,你的指定签到将加持特殊效果。”
“……”
“你获得了射日神弓的最后碎片,将组成完整射日神弓。”
第六百一十章 娘娘万岁
祭天台上,风雨交加。
江琬仰头,透过风雨中的漆黑云层,却仿佛是看到了,那云层后的太阳,是怎样燃烧着最后的炽烈。
它的末路,要到了。
射日神弓,终于完整成型,只等这太阳坠落到五千尺那一日,便要与它生死相决!
这一天的祭天,在此后很长一段时间里,都被人们津津乐道着。
而祭天结束后,江琬和秦夙便对各世家进行了一场深一度的清洗。
主要清洗对象自然还是与杨氏有关的那些人。
曾经杨太师能扶假齐王上位,其身后自然是牵扯上了一个庞大的利益集团。
似杨氏这般叛逆,仅仅是诛其九族还不足以为他们的罪行画上句号,其他相关人等自然也需要逐一论罪。
罪行重的,或者诛灭,或者流放抄家。罪行轻的,或者降职,或者以资抵罪。
总之重点是,通过这又一轮的清洗,朝廷再次获得了大批量的各种类物资。
这些世家大族,尤其是杨氏本族,他们的粮食积累是非常恐怖的。在天下大旱的情况下,他们一般不缺粮,缺的是水。
江琬测算着,或许还有半月左右,太阳就会下降到五千尺。
在这段时间里,从这些大族中抄出来的粮食,则正好用来赈济北方灾民,稳定民心,并为下一季的耕种提前做准备。
秦夙登基做皇帝,实际上实行的却是二圣临朝的制度。
他自己每天上朝,同时也带上江琬一起,江琬与他一同处理国家大事,秦夙则有言道:“见皇后如见朕,皇后所言,皆为朕意。”
这种信任,这种默契,是从晴州那时起就有的。
两个人其实都不是恋权之人,他们身上都有一种江湖侠客的豪气,本身追求的是更高的个人境界,更为自由无拘束的生活态度。
先前要不是被皇权逼压,以至于一步一步走到今天,秦夙本来也没想过要当皇帝。
但很多时候,身在局中,你终究不得不争。最后到了如今的位置,那么这个天下,就不再仅仅只是一个权力的符号了。
它更代表着一种责任,它是一副沉甸甸的重担,是天下生民的中心!
秦夙便要对这天下负起责任,江琬则愿意尽自己的所能与秦夙一同分担。
当然,这种事情落在别人眼中,或许会说周皇昏庸,宠妻无度;也或许会说皇后弄权,牝鸡司晨,等等这一类的话。
关于这些,江琬的态度是:你们不要让我听见,私底下议论的话,别当面给我知道,我就当没这回事儿。但谁要是敢当面给我添堵,哼!
说来说去还是自身底气足,所以能够不在意。
而秦夙的反应却是,他在有一天群臣行礼呼喊“陛下万岁,娘娘千岁”时,忽然开口道:“娘娘万岁。”
群臣:……
大家是想反对的,大家不想屈服,然后就这样荒唐地也跟着喊“娘娘万岁”。
但是没办法,他们如今的皇帝陛下他是造化境啊,只要他不收敛气势,将造化境的威压毫不掩饰地放出来,在场就没有人能受得住。
裴玄也不行。
所以还能怎么办呢?
得了,皇后娘娘连御座都坐了,再从称呼上被大家喊一句“娘娘万岁”,好像也不是那么不能接受。
毕竟,这只是称呼上的改口。
咱们这位造化境的陛下,他既没有一天到晚胡乱杀人,也不是说要将天下所有的世家大族都一网打尽——之前的抄家大清洗,也只清洗到杨氏派系的官员。
陛下他还是留有余地的,这……这不就够了吗?
所以说,人的底限真的是一点一点退下来的。有的时候在不知不觉间,你就妥协得好像连自己都不认识自己了。
这其中还要提一提的是,秦夙登基之后,在处理其它事务之余,同时还将清平伯和徐翁从晴州召回来了。
清平伯得封承恩侯,江璃是承恩侯世子。至于清平伯的原爵位,则直接传给了江珣。
一门双爵,这是对皇后母族的优待。
同时,一并被召回来的还有江家军,以及晴州虎师。
不过晴州虎师只回来了五万人,还有五万人就留在晴州。
晴州毕竟是秦夙从前的封地,其中自然要有一些特殊之处。
此外,晴州二十一盟中有些人如果不想继续混江湖,而是有意朝堂,也可以跟随徐翁一同来京。
江琬这边给他们安排了一個好去处,镇狱司!
镇狱司负责监管九鼎江山图,天下间凡是九鼎江山图能够覆盖到的地方,镇狱司都可以随之分布。从而镇压天下邪灵,监管世间不平。
同时,镇狱司也是一个变相的情报机构,有直达天听,密报奏事之能。
地方上凡有官员恶迹达到一定程度,镇狱司就能直接上报。至于说定不定罪,那还有大理寺和刑部可以调查审理,倒并非镇狱司一言可决。
游仙仙加入了镇狱司,阿飞也加入了镇狱司。她们是大周官场上,除国子监女官外,第一批真正进入官场,与男性一起分割权利的女性官员,可以说得上是意义非凡。
江琬请长公主出任镇狱司的指挥使,但长公主拒绝了,最后这个镇狱司指挥使由徐翁担任。
此外还需要一提的是巫州,巫州那边在秦夙登基后,九城十八寨就联合上了一封奏折。
奏折主要表达了两个意思,一是请皇帝驻派刺史官员和军队到巫州来,同时润色了一些表忠心的话。
这其实就是九城十八寨的巫州豪强在服软了。
事实上,上一回来晴州献礼的时候,他们就已经有了服软的迹象,只是那时他们还撑着最后一口气,没有彻底臣服。
这一次却不同,这一次他们主动来求朝廷驻派刺史与军队,可见旱灾之烈,大周之强,已使他们彻底归心。
自然,请了刺史,也请了军队,巫州也不会忘记请求赈济。
再是养蛊的高手也得吃饭,巫州也撑不住了。
秦夙同意了,直接就命虎师再调派两万人到巫州去。
至于赈济,晴州那边可以拨粮。
如此,各种事务处理过来,一晃,十月初到了。
十月五日,太阳下坠到了五千尺!
第六百一十二章 普天之下,舍我其谁
太阳下坠五千尺,射日的时机,到了!
关于射日这件事,在登基仪式之后,江琬其实就已经在朝上与众臣提过一嘴了。
没有说得太透彻,但大致说明了旱灾的根源,不在于普通的天气异变,而根本就是因为太阳着了魔。
至于魔化金乌其实是从妖界逃逸出来的,这个就不必说了。
这件事情被江琬要求保密,至多是上层间可以知晓,但这消息不能流传到市井。
不过说是这样说,事实上,这种已经被很多人知道的“秘密”,真要完全保密的话,那几乎是不可能的。
隐隐绰绰的,总会有各种小道消息往外传。
小道消息,江琬也不禁。
让保密只是一种态度,但秘密也是分等级的。像射日这种事,到了如今这样的时候,已经不可能再完全瞒个密不透风了。
此外,江琬和秦夙还曾多次在朝会过后单独召见裴玄,与这位钦天监的大监正商议射日时应有的仪式和助力。
有时候这个私下里的小讨论会上还会加上邱培光与长公主,须弥寺的几位大师也曾频频初入宫中。
射日的主力,毫无疑问应该是秦夙,但京城的五方神造在这种时候也应该出动。镇国神器四象混沌仪,以及新近被用来镇压国运的九鼎江山图,也都需要动用起来。
魔化金乌不除,家国不宁。整个大周天下,生死存亡的时候到了。
如云泽道长,空玄大师这类的顶级高手,他们却是去了边关。
有去剑南军的,有去凉州军的,也有去朔风军的。
天下大旱,其实不止是大周百姓日子不好过,像北方的燕国,西边的乌孙草原,这些地方的民众日子其实也非常不好过。
之所以在这种极度煎熬的情况下,他们没有大规模地向大周国土进犯,这却不是说他们有多仁慈,主要还是因为大周边军足够强力。
大规模的进犯没有,小规模的冲突在这数月来却是根本就没断过。
而边关三大军一直都在苦苦抵挡,他们的压力非常大。
秦夙亲自从边关诸军走过一趟后,一方面得到了他们的臣服,另一方面自然也是要给边关诸军带去支援。
如此,四边情况勉强稳定,西京城中诸事准备妥当,十月五日,秦夙登基后的第二次祭天仪式,开始了。
这一次的祭天,没有再在含元殿举行,反而是选择了国子监。
国子监坐落在玄明山上,而玄明山依傍着玄武大街,整个位置正处在镐都中心处。
同时,国子监也是五方神造的中心,若要联动五方神造之力,选择在这里祭天射日,自然是最合适的。
仪式举行之前,有关于射日主力是秦夙这件事,以裴玄为首的几位重臣其实还有过争议。
他们平常对这位新皇颇有敬畏,可是在这种关键的事情上,他们也还是敢于站出来,顶着绝大的压力表示反对。
而理由,理由很简单。
“陛下乃万金之躯,国之重心,天之柱石,又岂可轻易涉险?射日之事,危机重重,陛下主持祭天即可,万不可亲身上阵挽弓啊!”
至于说如果秦夙不射日,那么这個太阳,这个魔化金乌应当由谁来射,这其实问题的答案其实也不难得到。
裴玄已主动请战。
这位钦天监监正,平日里颇有些明哲保身之道,即便是先帝在时,他都不会轻易主动去行涉险之事,可是这一次,他却主动提出,要由他来代替新皇射日。
身为钦天监主事人,没有国师之名,却行国师之实的裴玄,他本来也有此职责。
秦夙只道:“不必再议,除我以外,天下何人能灭此魔日?”
他说的是“除我以外”,而非“除朕以外”。
这不是谦和,相反,这是另一种程度的极大自傲。
“我”这个字表明了,他所要做的事,所能做的事,绝非是因为他皇帝的身份,而是因为他这个人,因为他秦夙本身。
普天之下,舍我其谁?
这种骄傲是刻在骨子里的,平常表现的反而是云淡风轻。偶尔泄露些许,已足以使人除了钦服,再无他话。
因为他确实是有这样的本事,到了这样的境界。
裴玄等人于是只能怀着难言的忧虑与忐忑,去做力所能及的其它准备。
江琬反而没有多劝,以她与秦夙之间的默契,她也早就有心理准备,这个射日,确实只能秦夙亲自上阵。
此事也的确极为危险,而假如秦夙在这个过程中有什么不测,江琬心里是早就做好了打算——她在大周皇陵签到所得的复生术,便要用在此处。
复生术是唯一性的法术,只能使用一次。
就算后来江琬系统升级,拥有了升级版的指定签到和能力兑换,都没能再次得到复生术。
可那又如何呢?
如果是给秦夙用,这个唯一性的复生术,就是值得的。
但是,假如说,射日之险,甚至达到……即便动用了复生术,也救不了秦夙的程度,那江琬也已经做好了与之同生共死的准备。
这个念头江琬是默默藏在心底的,她没有说出来,只是道:“阿夙,你去射日,祭天仪式由我主持。”
除了自己,她谁也不放心。
秦夙答应了,握着她的手道:“琬琬,等我。”
江琬看着他,强压着忽然泛酸的鼻头,头微微侧了侧,却对着他露出了一个璀璨如春花绽放的笑容。
十月五日,辰时。
太阳早早升起了,如今的天色就是这样,日头越来越长,黑天越来越短。
明明应该是深秋的清晨,天气却仍然热得很。
炽热的阳光照亮了沉睡的世界,国子监的最高处,玄明堂前已经搭建好了一个九丈九尺高的祭台。
其余四方神造皆已做好准备,江琬和秦夙二人则亲自登上了祭台。
猎猎的山风吹来,吹散了些许阳光的炽热。祭台下,众多高手布好阵势,更下方的台阶上,是国子监的学生们盘膝趺坐。
咚——
钟楼之上,长公主亲自敲响了祭天的钟声。
江琬却先释放了被自己收藏依旧的一个状态:星力加持!
第六百一十二章 皇皇上天,照临下土
江琬曾经在七星殿门口签过一次到,得到了一个非常奇异的状态。
星力加持:动用此加持时,你将拥有福星高照之特殊幸运,状态下,不论祈福、祝祷、诵咒,亦或是一切普通行为,都将幸运爆棚,心想事成。
注:此状态限用一次,限时一刻钟。
限时一刻钟不是重点,重点是,这个福星高照的特殊幸运,可以让江琬幸运爆棚,心想事成!
究竟能心想事成到什么程度呢?
射日是不是能够成功?
这个,江琬不能预测。但此时此刻,她总之是要尽全力的。
9999999原先舍不得使用的许多状态,原先度遭遇存亡危机,她都忍住了没有动用的星力加持,在此时,她用了出来。
除此以外,还有曾经在大周皇族秦氏宗庙签到所得的“祭天迎神”。
祭天迎神:此为特殊技能,唯大周皇室中人可以使用。持礼祭天,或可得天地回馈。
江琬嫁给了秦夙,现在的身份是皇后,自然也算得上是大周皇室中人,如今可以使用祭天迎神。
星力加持,配合祭天迎神,在祭天的时候使用,那简直就是挂上加挂。
除了这种增长幸运的加持,其它各种加持,江琬也没少动用。
像是什么玄元护体术,金甲护身符,玄猬软铠……总之各种护体的东西,江琬不但给自己加持,也给秦夙加持。
甚至秦夙身上的护体之物还要更多许多。
她现在自由点充足,又有了升级版的指定签到和能力兑换,虽然说兑换不了什么太过超越规则的东西,比如说兑换出一个能够直接将魔化金乌给灭了的神器——
但是各种造化境级别的防御宝物,她却是兑换了不少。
其中还有非常特殊的一个东西,就是替伤傀儡。
在晴州的时候,江琬曾经见到佟剑鸣使用过一次替伤傀儡,那一次,这替伤傀儡就为佟剑鸣承接了一道近乎致命的伤害,从而在关键时刻救了佟剑鸣一命。
江琬当时就记住了此物,这一次系统升级后,通过指定签到,花费了一万自由点,她才在金吾卫的营区签出了替伤傀儡。
可以说是得来非常不易。
后来江琬又分别去了一趟羽林军营区,还有虎师营区。
又花费了两万個自由点,进行了两次指定签到,签出了两个替伤傀儡。
等到第四次,她想再指定替伤傀儡,却是指定不出来了。
于是总共得到了三个替伤傀儡,江琬便让秦夙随身带了两个,她自己则带了一个。
全副武装,准备妥当。
当长公主敲响了山顶巨钟时,同一时刻,江琬先又签了一回到。
对的,国子监玄明堂的签到点是每日都会重置的,江琬在这里进行指定签到非常方便。
系统:“你在国子监玄明堂进行指定签到,指定方向,奇药,指定内容,大量的仙经奇药,玄明之气。”
“你花费一千自由点,获得玄明之气三缕。”
玄明堂这里的签到点虽然每天都能重置,但却不是每次签到都能签出玄明之气。
江琬为了保险起见,特意动用了指定签到。
三缕玄明之气一到位,她立即就抬手轻点,一指点到眉心,一指点到膻中,一指点到丹田。
连点三次之后,三缕玄明之气被释放而出。
江琬深吸一口气,体内真气全面爆发。
在她的丹田中,一轮明月高升而起。沸腾的真气如同海浪,在丹田的真气海中风云跌宕。
三缕玄明之气汇入,江琬本人更是进入到一种极为玄妙的颖悟中。
乾坤离恨经,悟性时间开启!
咚——
祭天的钟声响到第三声时,一道虹光,竟是从江琬的身上冲天而起,直入云霄。
江琬突破了,终于彻底迈入窥神境巅峰。
并且,她本身的气势还在不断高涨,在从巅峰,向着造化境的壁垒无限接近。
借着这一股突破时的真气动荡,江琬举手抬足,跳起了祭天大舞。
高台之下,祭乐响起。
再下方,上千名国子监师生盘坐齐诵:“皇皇上天,照临下土……”
轰——
玄明山上,浅金色的流光随之而起,向四方照耀。
与此同时,镐都北方,一道玄色光芒经天而来。
这是七星殿在联动了!
在外人难以见到的七星殿内部,四象混沌仪被缓缓推动了起来。以裴玄为首的钦天监众人或踩罡步,或掐法诀,如此片刻,四象混沌仪的转动速度开始加快。
玄光过后,东方无尘观投来青光,青光之后,南方神风塔投来赤虹,赤虹过后,玄明山上浅金色的光芒再起,将三道光芒连成一片,又再度投向西方。
七星殿主水,水生木。
无尘观主木,木生火。
神风塔主火,火生土。
国子监属土,土以厚德而载万物。
土则生金,西方须弥寺属金。
一道白练从西方生起,贯通天际。
至此,五行俱全,整个镐都城都连成了一个大阵势。
城中百姓仰头观天,无不惊羡。
市井间的消息在此时流传得特别多,有人忐忑道:“当真是魔日犯天,因而要射日吗?”
不知道,没有确切消息,没有准确回答。
人们只是听着,国子监中,众师生的祭天之文声声宏大。
“伏望上天谴神,肃仙府之威仪,免人间之劫难!”
一声声,浩浩汤汤,直似有仙人列空,行天祭言。
宏大的声音传遍了整个镐都,甚至是城外百里,俱闻此声。
寻常百姓便是不懂这一场祭天的意义,此时都不由得莫名生出动容。只觉心神震荡,神而往之。
当整个镐都城的上空,华彩满布,光耀煌煌之时;当五方神造连成一气,城中似有巨龙抬头,城郊皇陵处,仿佛龙尾摆荡时……
秦夙站在祭天台上,看了江琬一眼。
然后他一张手,手中就凭空出现了一张弓臂之长,足有四尺往上的巨弓。
秦夙弯弓,搭箭。
弓是射日神弓,箭是射日神箭。
当这一弓一箭出现在世间,天空之上,原本一直恒定如常的太阳,忽然变了。
狂风忽起,风吹云散。
天空中的太阳在这一刻却仿佛忽然成了一颗会移动的火球,猛地向下一坠!
第六百一十三章 射日!
“太阳是在往下坠吗?”
镐都城中,有人这样问。
问的人疑心自己是看错了,眼花了。
“是……是,好像是!”回答的人颤抖着声音,也疑心自己是看错了。
还有反应较快的,忽然尖叫:“是真的,太阳在下坠,快跑啊!”
跑啊!
人们惊呆了,吓蒙了,有反应快的率先狂奔起来,其余人看到便也没头苍蝇似的跟着狂奔。
可是往哪里逃呢?
整个世界的太阳都在下坠,又能逃到哪里去?
是的,不独独是镐都的百姓看到了太阳在下坠,便是整个大周天下的百姓,此时凡是能见到天空的,都看到了天空中那颗太阳似乎化身火球,在飞速下坠。
甚至,都不止是大周百姓,而应该说,凡是生存在这片陆地上的人们,不论大周人,北燕人,还是乌孙人,又或者是扶南百夷人……
总之,只要有眼睛的,都看到了。
北燕,同样苦旱已久的燕王站在王宫的高处,仰头望天,喃喃道:“大周的新皇要射日,他能成功吗?”
能不能成功不知道,但此时很危险,却是谁都知道的。
他身边的心腹重臣强作镇定,忙忙劝说:“大王,外间太过危险,还是先回宫内吧。”
燕王却不肯,只说:“若这太阳当真要坠落,寡人便是躲入宫中又如何?这宫殿还能挡得住……”
挡得住一颗坠落的太阳吗?
乌孙草原,雪山之巅。
不,如今没有雪山了。从天下大旱,那魔日灼灼燃空那时起,这雪山上的雪就在不停融化。
再到最近,雪山上积雪尽去。
那些千年不化的寒冰,也不过是尽数化作水液,流淌入大地,滋润着乌孙草原。倒是使这草原上的水土勉强保持住了,天狼族的日子也还能过得下去。
但即便如此,长久的未雨依旧使得草原上人心惶惶。
雪白的巨狼蹲伏于山巅,却是将头颅仰起。
他仰头观日,身后是表情恭敬,又眼含倔强的天狼公主。
天狼公主道:“老祖,这周皇射日之后,必定元气大伤。到那时,便是我们狼骑军重入中原之日。此番,我天狼族必雪前耻!”
她说得十分激昂,眼中燃烧的是熊熊野心。
狼巫句突却只顾仰头看天,闻听她这宣誓般的话语,也只是轻轻一哂道:“粟姬,你忘了大周的皇后了吗?”
大周的皇后,那不就是曾经的楚王妃吗?
天狼公主顿时一哽,激昂的话语就再也说不下去了。
曾经被江湖豪客都俯首支配的恐惧,让天狼公主霎时僵住了脸面。
太阳还在飞速下坠。
终于在某一刻,这片陆地上的生灵都看到,天空中,太阳下,一个巨大的身影,如同法天象地的神灵被映射而出。
那身影扣弦开弓,箭出,仿佛天地洪流,破开混沌。
没有人注意到,这同一时刻,停止了祭天舞,跪在祭天台上的江琬终于用出了收藏好的最后一个特殊状态:奉天承运!
如果天意真有灵,她愿伏跪,以虔诚祝祷。
奉天承运是江琬曾经在宣政殿签出的超级秘法。
前面使用各种状态加持的时候,她都没用奉天承运,这却不是舍不得,而是害怕天空中的金乌魔魂有所感应,从而影响到射日进行。
这不是江琬想多了,而是通过先前推算天道命运,结果却数度被魔魂遮掩天机,甚至造成反噬,从而看出来的。
所以江琬才不在一开始就用奉天承运,因为奉天承运太特殊了。
特殊到什么程度呢?
简单说就是,一旦开启奉天承运,那你就相当于是老天爷的亲儿子,真正的天选之子!
没有奉天承运的时候,你去祭天迎神,老天可能会给你回应,也可能不给你回应,当然,大概率是不回应的。
然而一旦开启奉天承运,那再祭天,不止是百分百会有回应,还一定会是大量的,正面的,喘口气说不定都能接到仙露的那种回应。
这种幸运,已经超脱凡俗,根本就是上升到因果律和规则上面了。
当江琬如此虔诚祝祷秦夙射日一定成功的时候,会发生什么呢?
射日神箭携赫赫威势而出,箭尾部携带的那些滔滔洪流中,恍惚间似有万民的诵念,时空的加持,天地的意志,还有秦夙那一往无前的造化之剑!
天空中,那太阳火球仿佛化成了一只张牙舞爪的狰狞巨鸟。
它振翅扑来,一声厉啸。
唳——
凡人尽皆卧倒,修者苦苦支撑。
只有秦夙,在漫天的火红下,非但不退,反而还一鼓作气。
不,他其实回头看了一眼。
这一眼,他将江琬伏跪的身影收入了目中。
然后他转回头,最终将身一跃。
以身化剑!
这才是他身为造化境的,真正的,最强一剑。
他将自己化成了一柄剑,又将这柄剑融入了飞向太阳的射日神箭中。
没有人知道,这一刻他所思所想是什么,又是什么样的勇气致使他毫不犹豫地做出了这一举动。总归,他是这样做了。
江琬仰头,她以为自己是在声嘶力竭地喊。
可实际上,她却根本就没能够发出声音。
她是无声地在嘶喊:“阿夙!回来!”
没有声音发出。
甚至江琬都没有眼泪。
可是奉天承运的状态令她对身周天地,甚至包括自我的认知都达到了一个最微妙的巅峰。
江琬站起来了,她向前跨出了一步。
虚空中却像是生成了一道无形的阶梯,江琬踏一步,又踏一步。
然后她看到,上方,那支射日神箭,终于刺中了飞速坠下的那颗太阳!
太阳的中心位置,金乌的身影凄厉仰首,愤怒鸣叫。
嗤!
然而终究,它被刺中了。
这支箭是有用的,金乌魔魂没能抵挡住这一箭。
镐都城中,百姓尽皆失声。
只见那黑雾般的巨鸟身影从太阳中一点点被剥离出来了,巨鸟羽翅挣动,碎羽乱飞。
噗噗噗,数不清的细碎羽毛掉落下来,又在天空中化成一团团炽热的小火球。
咚!
钟声再响,五方神造连成的奇异护罩像一片透明的光壳,将这些火球尽数接住。
第六百一十四章 奉天承运,复尔生机
天地,有那么一刻是失声的。
整个天地都寂静了,凝固了,这是一种什么感觉呢?
此时此刻,身处在这片天空下的百姓们,对此已无法形容了。
过后如果有人问他们,他们大概也无法回答出来。
只是恍惚地感觉到,好像是有无数的火球在从天空中坠落。
其中,承接火球最多的是镐都城。
好在镐都上空有五方神造的联合防护,所以,相比起其它地方,镐都城所受到的伤害反而是最小的。
镐都郊外,有火球入山林,山林中便在顷刻燃起熊熊大火。
大周各地,每隔一段距离,都有零散的火球落下。
等到火球坠地,大火燃起,那些彷佛定格在某个时空罅隙的恍惚感才终于消去。人们反应了过来,忙忙碌碌,纷纷去扑火。
去扑火的人们已经无暇去注意天空中的变化,但也还有一部分人,是在持续关注着天上的情况的。
乌孙草原,狼巫句突忽而仰起狼首,一声长啸。
啸声过后,狂风卷出,竟是倏忽之间便将遍布整个草原上空的火球都席卷到了一处。
然后风吹火灭,最后,这些小火球就在半空中变成了一团团细碎的黑灰,终至于四散洒落。
在这个过程中,他的目光却是始终注视着天空中的那轮太阳——不,不仅仅应该说他是在看太阳。
更准确的说法说是,他在看太阳前方,被剥离出来的那道巨鸟虚影。
这道虚影不是常人能够直视的,比如天狼公主粟姬,她就只能看到一点恍惚的鸟形影子。
而狼巫句突,却能清晰看到,挣扎中的巨鸟,叁足蜷缩,目光狰狞。
一只闪着流光的神箭,正正钉在它鸟颈下方,胸口心脏所在的位置。
巨鸟不停地扑腾着双翅,鸟首昂起,似乎是想要将胸前的神箭从身体里逼出。
而那神箭虽然已经射中了巨鸟,可它的动态却也还是没有停止。
它还在继续动着!
像是一支尖锐的巨钻,这箭仍在高速旋转,向内推进。
双方似乎是进入了最后的角力阶段,只看是巨鸟将神箭逼出,还是神箭彻底将巨鸟贯穿,灭杀!
粟姬没忍住问:“老祖,射日,成功了吗?这太阳怎么还在?”
狼巫句突没有回答她,只是前爪似有意,似无意地动了动。
没有人知道他忽然动这一下是想要做什么,也没有人有机会得到答桉了。
因为就在这时,那天空之上,太阳之下,虚无之处,竟是有人踏着无形的台阶,一步一步地,走到了金乌虚影之下。
那个人的身影应该也就是正常人大小,在遥远的空中,由地上的人们看来,这个身影应该是极模煳,极微小的。
可奇异的是,明明应该微小的一个身影,映射到地上生灵的眼中之后,竟又拥有着极为清晰的形象。
她长发猎猎,衣带当风,举手投足,风姿神秀。
不少的百姓一见之下,立刻脱口惊呼:“是仙人,仙人来救我们了!”
扑通,扑通!
一声声百姓跪地的声音在大地上响起。
甚至不独独是大周百姓,便是燕人、羌人、扶南百夷人,乃至于乌孙草原上的一些天狼战士,在这一刻都不由得心生敬畏,不自觉地便跪了下来。
跪什么呢?
说不清楚,好像跪的是某种渴望,某种期盼,又彷佛跪的只是简简单单地,天空中的那个人。
一道道肉眼所难见的信仰之力,便在此时,如同萤火投月,纷纷扬扬地飞向了行走在天空中的江琬。
奉天承运,老天爷亲闺女的威力终于在这一刻体现了出来。
江琬心神激荡,情绪上却又是前所未有的冷静。
她整个人都像是被分离成了两片,一片极度渴望帮助秦夙,另一片却又理智非常,清楚知道,自己必须要在这一刻拥有更多的力量,才能在这场生死角逐中起到更为决定性的作用。
无穷的信仰之力汇聚而来,使得江琬对整个天地规则的领悟达到了从所未有的巅峰。
而太阳的正下方,魔化金乌残魂所在之处,正正好还漂浮着一个签到点。
这个签到点,江琬曾经在妖界也是见过的。但当时因为其所处的位置太过凶险,难以到达,所以江琬放弃了签到。
也说不上是缘分还是什么,这一回江琬却终于走到了这个签到点旁边。
她立刻指定签到。
系统:“你在魔化金乌残魂所在地进行指定签到,指定方向,大量的天地元气,指定内容,无穷的功力。”
“你花费一万自由点,得到极为精纯的百年功力。”
极为精纯的百年功力!
这不是普通的百年功力,而是精纯到,涌上来以后,便足以使江琬在这一刻终于突破到造化境的百年功力!
轰——
江琬身上,无形的气势化为有形,一只金凤虚影从她背后振翅而起。
像是明凰真印显化成了实体。
江琬抬手,凤翅挥动,牢牢抵住了金乌魔影的翅膀和利爪,而她抬起的那只手,则似闪电穿梭空间,倏忽间按在金乌胸前,那支射日神箭的箭尾之上。
噗!
神箭得此助力,终于彻底将金乌魔影贯穿。
唳——
魔影尖啸,这一次,它的啸声却极为微弱,几乎只发出了细细的一丝儿。
射日神箭爆发出了巨大的光芒,这光芒说是光芒,倒又更像是一团炽热的白焰。
这温度高到极致的白焰将金乌魔影整个包裹了起来,焰火无声燃烧。
似乎过了很久,又彷佛只是一瞬间。
江琬中看到了,白焰的中心位置,金乌魔影在疾速化为虚无。
它被烧死了!
可是与此同时,白焰中,秦夙的身影恍惚也在虚无化。
是了,秦夙以身化剑,合入了射日神箭中。
当射日神箭燃烧起来的时候,固然是在烧化金乌魔影,同时又何尝不是在烧化秦夙?
隔着焰光,江琬彷佛是与秦夙的眼神对上了。
但她无暇去细看,她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我找到他了,太好了!
找到他,要做什么?
江琬抬手,千凰圣甲包裹住她全身,已经突破至造化境的功力将她整体护住。
她的手便在此时穿透了射日神箭的光焰。
光焰嗤嗤燃烧,烧化了她身上一层又一层的防护。
一个替伤傀儡从她身上掉落出来,直接就在半空中化成了灰烬。
但好在江琬终于将秦夙抓住了!
她一把将人拽出,抬指一点:奉天承运,复尔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