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七十章 蓬莱殿中,无声交锋
蓬莱殿中,长公主为永熙帝上了一炷香。
而后,她立在永熙帝灵前,也是静默良久。
旁人不知道的是,就在她看似静立的这个时间段里,实际上她却是通过传音入密,早已与秦夙聊上了。
唔,虽然长公主话多些,秦夙话少些,但双方也算是有问有答,说“聊上”,也不算用词不准确。
长公主道:“老九,琬娘与你一同回京了吗?”
秦夙道:“琬娘嘱咐我,代她向姑母问好。”
没有直接回答江琬是不是也回京了,但言语中其实也将意思表达得很明白了。
长公主便暗暗叹息一声,目光在秦夙身上扫了一眼。
江琬与长公主虽有师徒之名,但实际上,长公主却认为自己教导江琬的远远不够。
双方相处的时间实在太短了,而如今世事变迁,江琬即便是当真回京了,要想再到长公主府上来见一见她,称她一声师父,只怕也难。
她虽贵为长公主,可有些时候,也有无能为力之处。
思绪及此,长公主便又看了一眼秦夙。
这个九皇侄行事远超她意料,功力之高亦是远超她意料。
她自己便是窥神后期的大高手,比起半吊子的齐王来,她对于秦夙先前表现出来的功力境界也是感触更深。。
长公主不免怀疑,这个秦九,会是造化境吗?
真的吗?
她能这样想吗?
她应该这样想,应该这样相信吗?
终究,长公主看了秦夙一眼,又看了前方永熙帝的棺椁一眼,便再问道:“小九,你父皇的死,你会追究到底吗?”
没有问是不是要追查到底,而是问是不是要追究到底。
追查与追究,两个相类似的词,一字之差,实际意义却又千差万别。
这表示,长公主其实已经认定了永熙帝的死与齐王脱不了关系。
但她只凭一己之力,并不足以将齐王从如今的帝位上拉下来,而她向秦夙提出这个问题,又有一重深意——
她其实是在问:秦九,你是不是也有意争位?
秦夙仍然跪在蒲团上,一副虔诚为父守丧的模样。
当然,他也确实虔诚。
正如他先前对江琬所说,对于永熙帝的死,他心中是有哀痛的。
人死如灯灭,所有的恨不能说随着这份死亡就全部消失了,但在某些时刻,这份恨其实又是沉淀了的。
不说其它,只说此刻,在这故人的灵前,还是让他作为一個儿子,纯粹地悲痛一番吧。
可惜,人心就是复杂的,很多时候,真不是说想纯粹就能纯粹得了。
长公主提出第二个问题的时候,秦夙的瞬间反应就是,心下生出“果然”之感:哦,试探来了。
紧接着,秦夙便又想到:长公主,她应该知道他的身世。
原先,在国子监,长公主对此有过暗示。
他不应该忘了这一点。
所以,永熙帝虽已死亡,这世上其实也还是有另一个人也知道秦夙身世的。
但是,从长公主的角度来说,她应该不知道秦夙自己其实也知道这个秘密才对。
好吧,这个说法非常绕口。
总之就是,你知道的我也知道,我知道的你却不知道……
秦夙于是想:我该怎么回答?
最终,秦夙选择了直言。
长公主试探他,他也试探长公主。
秦夙道:“我会。”
他会!
会向齐王追究永熙帝的死,也终有一日,会为了登上那个位置,而前进一步。
面对拥有前朝血脉的他,长公主会怎么选择?
长公主先前看了秦夙好几眼,此刻听了秦夙肯定的回答,她却反倒不再看他了。
双方传音,仿佛是闲谈,实际上在这短短的几句话中,他们却已是有来有往,恍如刀剑相接,交锋数回。
殿中其他人听不到他们的对话,也无法从他们的表情上看出分毫端倪。
看似平静的蓬莱殿中,实则却是暗潮汹涌。
也不知过去多久,似乎是许久,又仿佛只有片刻,沉默了一阵的长公主终于又开口了。
她道:“记住你的话,小九,我等你为你父皇复仇。”
传音结束,她终究不再多言,转身便径直离了蓬莱殿。
在这个过程中,她除了跟秦夙传音,对于怀王与韩王,她却并无言语。
至于其他人,长公主就更加不理会了。
她也可以不理会,反正她一向来是这样的,我行我素,谁也管不着她。
哪怕是齐王这位新帝,长公主固然做不到将齐王拉下马,可是齐王也同样很难对长公主怎么样。
出了蓬莱殿,长公主抬头望了望天空中火热的烈阳,心中却是长长吐出一口气。
她不知道自己的选择是不是正确的,但她想,天下大旱,或许冥冥中真的是有一股天意,在向世人警示,这块天,该换一换了吧。
——裴玄啊裴玄,长公主心道:但愿你这一次的卜算,方向是对的。
甘泉殿中,齐王扶着密贵妃刚好回了她的寝殿。
其实密贵妃如今已称太后,是该搬到太后居住的寿春殿去的。但齐王尚未举办登基仪式,先帝也尚未下葬,所以密贵妃暂时也就还没有急着搬宫。
她不急着搬宫,却不等于她的生活没有改变。
就比如甘泉殿中,一应摆设早都换了一遍,明面上各个物件是变得素雅了。毕竟永熙帝还停着灵在蓬莱殿呢,天下皆缟素,作为他的后妃,密贵妃又岂能不做表示?
但实际上,表面颜色素雅的这些东西,在价值上却反而比从前更加珍贵了。
就比如说摆在她贵妃榻边的那个白玉香炉,这白玉香炉上雕刻着一幅松溪图,松树树梢边挂着一轮浅黄色明月。
这轮明月,却是由澄黄石镶嵌而成。
澄黄石,这可是五品元玉!
密贵妃竟拿它来镶嵌香炉,这等奢侈,试问天下又还有谁人能做到?
而此刻,进了寝殿,屏退了左右的密贵妃却忽地抱起这个珍贵的香炉,怒火冲天地就将它对着地上一摔。
砰!
羊脂白玉镶嵌澄黄石的香炉,就这样被她砰的一下摔碎了。
澄黄石磨成的圆月从碎裂的炉身上滚落下来,骨碌碌一通乱动,就滚到了寝殿的一边角落里。
第五百七十一章 诡异的密贵妃
密贵妃摔了白玉香炉,又倏地一下拔下了自己头上的一根银镶珍珠发簪。
捏着这根簪子在手里,她面上怒容仍然不减。
“秦九,好一个秦九!”密贵妃怒声说话时,这簪子就对着自己的手臂一划!
这一划,尖尖的簪头就划破了她的衣袖,更是直接刺入了她手臂皮肉中,一瞬间,鲜血从她手臂渗出,然后染红了她的衣袖。
看着这一幕的齐王却竟然没有特别惊讶,他只是脱口喊了一句:“姑母!”
这脱口的一句使得密贵妃瞬间回头,她眼角通红,目光狠厉,看着齐王一字一顿道:“你、叫、我、什、么?”
“齐王”这才似乎心慌般后退了一步,连忙垂首道:“母后,是孩儿错了。”
对的,密贵妃如今被称作太后呢,这个假齐王自然就改口叫起了她母后。
这一声母后出来以后,密贵妃的情绪才仿佛稍稳,她仰首,露出自己雪白修长的脖颈,深深吸了一口气,仿佛是为这声“母后”而陶醉。
片刻后,她才轻声道:“好孩子,知错就好。你知错了,母后便不怪你了。”
到这时,她脸上的怒容就已是全数收敛。她轻声细语,神态优雅的,仿佛刚才那个暴怒到甚至自残的人,与她根本毫无关系。
齐王紧绷的身躯稍稍放松,连忙道:“母后宽容,孩儿惭愧……这个秦九,武功高得竟是有些离谱,孩儿属实不知该怎样对付他才好。”
密贵妃扔了手上那根簪子,然后在寝殿中走了几步。
接着她走到靠墙边的一张梳妆台旁,然后翻开上面一个多宝盒子。。
盒子上层,整整齐齐的,竟是摆着好几叠符纸——没错,就是符纸。
然后密贵妃从那最上层抽出一张,她右手夹符,真气引动,片刻后,符纸上冒出白光,白光落到她受伤的左手臂上。
不过片刻,她左手臂的伤处就愈合了。
这竟是一张生字符!
密贵妃用生字符治好了自己的伤,接着便轻轻感慨一句道:“会画生字符的女子,你父皇却将她许给秦九做王妃,焉知秦九能有今日功力,你父皇是不是给了什么呢?”
说完这句话,密贵妃又道:“你对付不了他,也不奇怪。原来,你要对付的又何止是他?根本就是你父皇留下的后手呀……”
“先帝呀!”密贵妃轻轻叹息,声音仿佛缠绵。
她啪地一下阖上多宝盒的盖子,转身袅袅走回到旁边的贵妃榻上,然后歪着斜坐了下来。
过程中,齐王始终保持着极为恭敬的姿态,密贵妃举止疯癫,言论出奇,他也半点都不以为怪,只是认认真真地听着。
等密贵妃又言语了一通之后,齐王才再次将腰身微微一躬,面上露出苦笑道:“是,母后说的是,孩儿本事有限,还要母后相助才好。”
他这么给足面子地哄,密贵妃脸上终于露出笑容。
“嗯。”她斜倚在贵妃榻上,一手撑着一边额角,道:“罢了,谁叫你是我的孩儿呢,哀家不帮你又帮谁?”
“这個秦九,照今日的表现来看,属实是翅膀已硬,断不能让他再继续成长下去了。”说着,密贵妃又轻笑了一声。
“可是这世上的人呀,你当他天下无敌,他就当真毫无弱点了么?”
齐王认真听着,似乎十分期待密贵妃接下来的高见。
密贵妃就道:“总之你不必管了,他喜欢在蓬莱殿呆着,便让他好生呆着吧。你也莫去招惹他,他若是能在蓬莱殿呆足三日,那才最好呢。”
齐王:“……”
所以,您疯癫了半日,又是敲打又是卖关子的,最后就给我听这个?
齐王顿了一下,眼看密贵妃挑眉,脸上就立刻露出欣喜之色,又连忙道:“是,多谢母妃良策!”
最后,他又十分殷勤地上前,为密贵妃轻轻捶了一顿腿,这才恭敬退下。
接下来几日里,京中就又陷入了一个诡异的平静中。
为什么说是诡异的平静呢?
因为楚王入京,在丹凤门前露的那一手,终究不可能风过无痕。
或者说,秦夙此番入京的种种表现,根本就是在遍西京的权贵们心中掀起了滔天巨浪才是。
可是这个在众人心中掀起巨浪的人,除了在初入京的那一日表现过他的恐怖以外,此后却竟是一头扎入蓬莱殿,就再不出来了。
他当众打了新帝的脸,完了就两耳不闻窗外事般将自己关在蓬莱殿里,整日里只是为先帝守灵,其余诸事不理,这……这究竟是个什么意思呢?
这也弄得众人心中虽然都极为震动,可却偏偏找不到分毫的突破口,也是非常无奈了。
而齐王这位新帝,那天被打脸打得那么狠,可过后,他却也全都忍了下来。
秦夙呆在蓬莱殿里,齐王就照常上朝,照常处理各项事务,仿佛那一天被狠狠打脸的人完全不是他一般。
他不但不追究秦夙的事,甚至包括清平伯越狱之事,他也只是悄悄地下了追捕的命令。
没有特意放到朝上去说,也没有大张旗鼓地命人追查。
总之一切平平静静,将诡异包裹在了安详的表象之下。
永熙帝一共要停灵十七天,秦夙入京那一日,刚好过去十三天,是停灵的第十四天。
很快,又是三天过去,到第十七日,先帝要出殡了。
大行皇帝出殡,这必然是一场无比繁琐浩大的盛事。
齐王作为新帝,要亲自送大行皇帝绕城而行,去向皇陵。
其余诸王,自然也要跟随出行。
京城南郊,江琬向清平伯告了声别,就悄悄地离了南郊,独自往京城东边行去。
永熙帝的皇陵,修建在京城东山。
这里要特别提一提的是,清平伯手上脚上的镣铐,在其余江氏族人都被救出后,江琬就给他斩开了。
所以如今清平伯的功力已经恢复,有他守在南郊那边,再加上游仙仙,江琬足可以放心那边江氏众人的安全。
这几日间,江琬与秦夙一直都有通过纸鹤传讯,此番先帝出殡,江琬便知道,重头戏要来了。
第五百七十二章 皇陵之变
东郊皇陵,天时正好。
浩浩荡荡的送葬队伍将皇陵边上围得热闹无比,在礼官一声声庄严肃穆的歌引下,永熙帝要入陵寝了。
齐王领头,百官肃拜。
众藩王自然也是要站在前列,恭敬跪拜的。
这个过程,庄严神圣,可以说是出不得一点差错。
谁要是在这个时候出岔子,小则可以说是为人耻笑,前途尽毁,而若是岔子出得大,那甚至是被“青史留名”,遗臭万年都有可能。
江琬施展壶中日月术隐身在皇陵边一棵高高的松树上,她脚点松枝,身形轻盈,目光注视着跪拜的众人,同时启动望气术。
她开启的是中级望气术,不仅仅看众人,同时也看皇陵周边的山与气。
一边,江琬也在心中思忖:如果齐王那边要想压制秦夙,或许会有可能在送先帝入陵寝时发动些什么。
因为这个时候如果还不动,等秦夙送完先帝,离京回封地了,那齐王他们要想再对付秦夙,可就更难了。
当然,他们也可能会等先帝完全入葬,然后才有所行动,这也是说不准的。
总之,就提高警惕等着瞧吧,齐王那边要是真不出什么幺蛾子,那算他幸运,且叫他再苟延残喘些时日。
而他要真是迫不及待想送死,那江琬与秦夙也不必再等待。。
就当是计划赶不上变化好了,揭穿假齐王的真面目,此刻便送他上西天又如何?
他们愿意暂且退一步,却不等于他们就要装孙子。
要知道,装孙子这个事儿,是不能有开头的。装了一回就有二回,然后就有可能还会有无数回。
装啊装啊的,装久了,那可就成了真孙子了。
真到了要命的时候,江琬绝不惧怕以最雷霆的手段给予回击。
不过秦夙如今已经是造化境,江琬又觉得,不管齐王做什么,要想真正伤到秦夙,只怕也是不大可能的。
她其实也不必太过紧张。
如此心中动念着,江琬中级望气术的视野展开。
却见眼前皇陵周边,一条恢弘的玄黄之气如巨龙盘旋。
那巨龙的大小的江琬迄今为止见过的最大的,但见其身躯蜿蜒,环山而存。江琬站得虽高,一眼望去看不清它的全貌,只能见到这一条巨龙,身躯之大,几乎是山脉等同。
皇陵的这边开口处倒是可以见到它的龙头在高高昂起,只见那龙头之上龙角峥嵘,龙鳞宛然,真是无处不精细。
这种凝实程度,也是江琬目前为止所见的第一个。
但这巨龙虽然身躯庞大,又凝实如真龙,可在此刻的江琬眼里,它却并没有半分龙的威严。
相反,此时此刻,这巨龙的身躯被无数黑色锁链缠绕着,又有一股不知从何处生起的炽热火焰,攀沿着这些黑锁链,在一刻不停地将它灼烧。
巨龙昂首挣扎,身躯晃动,却既挣不开这黑色锁链的捆缚,也无法熄灭身上的熊熊烈火,只得徒劳抵抗,勉强维生。
江琬看到了它的狼狈,一时间,心中竟亦是随之生起了几分难得的恻隐与哀戚。
这条巨龙所代表的或许就是此刻大周的国运了吧。
或者说,它应该还代表着秦氏皇族的气运。
巨龙受缚,烈焰丛生,这是不是也正说明了,接下来这整個大周天下都要面临无尽磨难?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啊。
如果大周皇朝能够持续兴盛,如果皇权的更迭不必有种种波折,那他们便是不去争夺这江山权柄又如何?
可惜了……
江琬微微一叹,目光转动间,却是不知怎么,忽然就与皇陵前那巨龙的双目对上了。
这一眼,真不知该怎么形容。
是无限江山没入了眼中?还是山河岁月倒映在了心里?
又或者是人间无数悲欢,天下大势涛涛……
江琬觉得,自己仿佛是要看到些更精细的什么,却又在下一刻忽然从这种奇异的感觉中跌落了出来。
然后,她转眼就看见,秦夙身上竟也缠绕着一道黑锁链!
这个锁链,她先前还没看见了。
江琬并不认为这锁链是刚刚才突然出现的,她更倾向于是自己之前的望气术层次还不够,而这一刻,借助方才巨龙的那一眼,她的望气术升级了!
无数玄奥的信息似同实质般在江琬眼中划过,她还看到了,秦夙身上那些黑锁链上又连着一根极细的黑线。
这根黑线一边搭着锁链,另一边却向着京城的方向隐隐延伸。
江琬顿觉不详。
这是怎么回事?秦夙身上怎么会有这个东西?这东西是具体是什么时候来的?
以秦夙的功力,身上又怎么会沾染此物?
江琬正想着,自己应该要再靠近一些,以传音入密提醒秦夙,就见秦夙身上的黑锁链竟如活物般,在这一刻陡然动了起来!
江琬:啊……
心一跳,险些喊出声。
她脚下同时动了起来,咫尺天涯发动,身形一闪就往前进了百米。
却见秦夙身上的黑锁链似同蛇怪般缠住了秦夙的手脚四肢,然后拉着他手脚就要往前动。
在江琬看来,这些锁链倒有些像是用来操控提线木偶的那个线,它们拉扯了秦夙的手脚,要控制他做出某些超常的举动。
比如说,眼下正是永熙帝棺椁入陵寝的关键时刻,上到新帝与诸王,下到勋贵与百官,都在伏跪恭送呢。这个时候,秦夙要是突然跳起来往永熙帝的棺椁那边冲,那会是个什么后果?
江琬心中一急,忽然想到自己与秦夙身上原还佩戴着一对灵犀玉。
这灵犀玉可是自带着一个能令双方瞬间传送到对方身侧的奇术,这奇术虽说每旬只能使用一次,但是,从获得这灵犀玉起,江琬就还从未动用过这门奇术呢。
眼下要用……
呃,眼下好像没必要用了。
就在锁链拉扯,那诡异的力量达到顶峰的那一刻,江琬只见秦夙身上忽然爆发出一股冲天剑气!
这剑气之锋锐,竟是瞬间将这一片天空之上的云气都给切割得出现了空洞。
云气一变,狂风亦立时随之而动。
第五百七十三章 密贵妃之死
风起了。
飞沙走石,劲风袭人。
正在恭送永熙帝的齐王与百官瞬间惊慌,人群中更不知是有谁忽然哭喊了一句:“先帝爷!”
风起云暗,整个天地都仿佛在这一瞬间变得灰蒙蒙的。
百官哭了,先帝入陵寝的这一刻竟发生了这等变故,这究竟是为什么?
更有几名官员也不知是怎么想的,哭喊着就说:“钦天监,钦天监何在?这吉日吉时究竟有没有算对?现在、现在……”
现在还要再送先帝入陵寝吗?
人群的最前方,齐王双股战战。
没有人比他更慌,因为他自己知道自己是个假货。
此刻他自然也免不了心想:莫非先帝当真有灵?
先帝有灵,宁可不入陵寝,也要揭穿他假货的真面目?
齐王浑身颤抖,身上冷汗似水般直往外淌。这一刻,他的大脑甚至是一片空白的。
不到这个位置的人绝无法想象到他此刻的压力,就算是有再强韧的内心,他此刻也要受不住了。
却听,种种混乱中有一道声音微弱又清晰:“快!快让先帝入地宫,安寝!”
这是杨太师的声音!
齐王如梦初醒,连忙也跟着大声喊道:“快,快些,不可停留,快让先帝安寝!”
快啊!
这一刻,跪着的齐王简直恨不能直接站起来,自己冲上去帮着抬棺的人们将先帝棺椁送入皇陵地宫。
抬棺的人摇摇晃晃,脚下加速。
而江琬连续几个咫尺天涯后,已经到了秦夙身边。
则正正好见到,全身剑气冲出后,那些原本套在秦夙身上的黑锁链,亦于此刻被剑气切割,然后咔咔咔……纷纷断裂了。
是了,秦夙可是造化境,造化境啊!
这当今天下,又还有什么秘法能控制得了他呢?
江琬这完全是关心则乱,其实她根本都不必担忧秦夙的。。
就在这些锁链崩断的同一时刻,江琬眼前的视野却又有了变化。
在望气术的加持下,这一眼,江琬觉得自己就像是穿透了无尽空间的阻隔,然后看到了,看到了一座华丽的寝殿!
寝殿中,一道丽人的身影正在踉跄着往后退。
这是……这是密贵妃。
恢复青春的密贵妃!
江琬一下子看住了,只见密贵妃退了几步后,靠到身后的贵妃榻上,然后她手捂心口,哇地一下就吐出了一大口红中带黑的血液。
不,那不仅仅是血液。
那些红中带黑的,黑色的东西……分明是一条条细小如丝线般的黑虫子。
是蛊虫!
经过巫州之行以后,江琬如今对于蛊术的认知可以说得上是非常深刻了。
她一眼就认出来了,这些丝线般的小虫应该就是传说中的仙人蛊。
为什么叫做仙人蛊呢?
因为如果将此蛊种到他人身上,施蛊者就能通过此蛊吞取中蛊之人的一切。
这个一切,包括但不限于中蛊之人的精神、生机,甚至是气运!
连气运都能剥夺,这個仙人蛊有多霸道就可想而知了。
而通过吞噬他人的精神、生机、气运,施蛊者还能不断以这些生机气运滋养自身,从而达到返老还童,甚至是不断延续生命,以至于不老不死的境界。
中蛊者本身的生机气运越强,施蛊者所能获得的反馈与滋养就越丰厚。
而看到这里,江琬就有些明白了。
难怪密贵妃能返老还童,难怪永熙帝会死得那么蹊跷,摸约就是,密贵妃用仙人蛊吞噬了永熙帝的一切!
永熙帝可是皇帝,九五至尊,真龙天子,连他的气运都被密贵妃给吞了,密贵妃可不就得到了天大的好处么?
朱颜辞镜花辞树这样的规则奇术,都限制不住她了……
可是,江琬有些想不明白,密贵妃究竟是怎么让永熙帝中蛊的呢?
仙人蛊虽然霸道,却不是天下无敌的。
似这等天然就带有几分邪异气息的蛊虫,按照常理来说,根本就不可能近得了永熙帝的身。
因为他皇帝的身份,自然而然就会受到国运庇护,不说诸邪不侵吧,至少,人为的一些邪异是很难侵犯到他的。
要不是因为这个,以苗疆蛊术之奇,怕不是早就称霸天下了?
这不可能的,蛊术再邪,再奇,那也只是旁门左道,终究不可能以此而控制天下。
而密贵妃……江琬觉得,自己大概没必要再探究永熙帝之前究竟是怎么中蛊的了。
因为通过望气术形成的奇异通道,江琬已经见到,密贵妃在吐出那一口血以后,容颜瞬间就又老了二三十岁不止。
不仅如此,那些黑线般的仙人蛊先是混在血里,掉落在了地上。
紧接着,一道道黑线似雨点般弹起,瞬间就又反弹到了密贵妃身上。
然后,这些黑线从密贵妃的手脚、脸面、脖颈,甚至是眉眼口鼻等一切带孔窍之处又重新钻入。
密贵妃霎时嘶声大喊,痛苦尖叫。
可是没有用,这些仙人蛊不但重新又钻入了她的身体,还在钻入她身体后,开始奋力吸纳她本身就残余不多的点滴生机。
仙人蛊,反噬了。
密贵妃从榻边滚落在地,先时还不停地打滚、挣扎,可不过片刻后,她的挣扎就弱了下来。
又过片刻,她忽然仰面一瘫,就静止不动了。
而这个时候,她本就瞬间老去的面容又再度变得更加苍老了。
她的肌肤开始干枯,血肉开始丧失,生机全数流逝。
数息之后,她整个人就只剩下一张皮包骨,以及一头干枯的白发,还有最后……包裹在她身躯上的,以月白云锦制成的华丽宫装。
密贵妃死了,一点气息都没留下。
密密麻麻的仙人蛊重新从她眼耳口鼻等孔窍处爬出,爬到地上,最后也僵直不动,全数死去。
反噬了主人,又经受过秦夙剑气的隔空斩击,它们也存活不下去了。
这时,外间听到密贵妃尖叫的宫人们这才匆匆来到密贵妃寝殿门外。
吱呀一声,门被打开。
宫人亦是惊声尖叫。
接下来的场景,江琬便不得见了,因为望气术形成的视野通道至此已经关闭。
江琬悄悄吐出一口气,仙人蛊,这般丝毫不带烟火气的名字,谁又能想到,原来它竟是此等邪物呢?
第五百七十四章 走便走了,你待如何?
甘泉殿中发生的惊心动魄,除了江琬没有人知道。
至少在皇陵这边的大部分人,暂时还不可能收到甘泉殿那边的消息。
眼下风云狂涌,大家也顾不得其它,只想着赶紧将永熙帝的棺椁送入陵寝中。
不然还能怎么办?
难道真的暂时停下来,等钦天监再重新测算一个吉日或吉时,然后再将先帝入葬?
这个事儿能这么干嘛?明显的不能!
既然齐王这位新帝都喊着快下葬,快下葬,那就快下葬吧。甭管这时候突然变天是不是真的有什么上天警示,眼下这关头也顾不上去详细探究了。
反正就是硬着头皮,快点,再快点!
也不知过了多久——当然,实际上其实并不久。
主要还是因为眼下情景混乱,大家心中都很煎熬,无形中就显得这个时间像是过去了许久一般。
终于,负责为先帝抬棺的人们抬着这个沉重的棺椁,浩浩荡荡地冲入了陵寝之中。
等到一切平定,云住风散,所有人都好像是经历了一场大战般,颇有心疲力竭之感。
钦天监与礼部的官员一起联合主持了最后的仪式,又有镐都有名的高僧与真人轮番上阵,祝祷法事。最后,皇陵闭合。
这一套繁琐的仪式,且不细谈。总之,对所有的人而言,这大概都算得上是一种沉重的挑战。。
不是说这套仪式有多累人,累人自然是累人的,但最主要的,还是累心。
齐王之后都是恭敬谨慎,战战兢兢的,不敢再有分毫乱起幺蛾子的念头。甚至,他往常会不时去窥看杨太师眼色,这回竟也不看了。
江琬悄无声息地跟在秦夙身边,也跟着他参与了仪式。
她施展壶中日月术,几乎没有人能看透她的行藏,除了秦夙。
秦夙在跪拜时,目光有时会转到江琬那边,这个时候他的眼神就会像是被阳光晒化了的霜雪一般,流淌出几分脉脉温情。
江琬也不必多说什么,只需回他一個浅笑,便已经是给他莫大安慰了。
等全套仪式结束,皇陵封闭,齐王回头一看,却发现不知何时,一直给他一种沉重压力的秦夙竟已是不见了!
是的,秦夙在仪式结束那一刻就自行离开了。
他留下来参与送葬仪式,并不是为了全自己的名声,也不是怕新帝这边拿住话头说他什么,最主要的原因其实是,他本身就想要送永熙帝最后一程。
一世父子,从前纵是有再多恩怨,今后他可能也会有更多私心,但不论如何,送永熙帝这最后一程,秦夙还是想做的。
不是为了做给别人看,仅仅只是秦夙自己愿意这样做。
至于做完以后,是不是还要跟齐王告个别,又在京中众权贵面前好好表现一番自己的态度……这种种,秦夙却是懒得理会了。
——走便走了,你待如何?
他就是有这样的底气。
齐王不打算如何,齐王甚至是松一口气的。
好得很,这个瘟神可算是走了,再不走的话,他要还杵在跟前,齐王……齐王是真不知道自己要怎么应对。
打又打不过,阴谋手段的话……好像对秦夙也不是特别有用。
毕竟,在这个混乱的世道,拳头大就是硬道理。当一个人的个人武力达到一个顶点的时候,再要对付起来就真不是那么容易的。
齐王甚至不敢随便往秦夙头上扣帽子,因为他要是给秦夙安罪行,那势必就要想办法出兵去拿下这个“乱臣贼子”。
可是打不过啊!
这要是出了兵还给秦夙逃了,又或者是被这个恐怖的楚王给反打上来,那后果,真不是齐王目前能承担的。
丢脸是一方面,就怕还丢命。
粉饰太平不好吗?他甚至宁可将丹凤门前被秦夙打脸那一段当做不存在,反正缩着头,大家一起自欺欺人吧。
说白了,这个“齐王”,他其实就是怂。
他比真齐王,要怂得多。
当然,齐王曾经期待过密贵妃可以对付得了秦夙。他也知道密贵妃颇有一些诡异手段,所以密贵妃原先说要秦夙在蓬莱殿中呆足三日,而秦夙也确实是呆足了三日——
有这一个前提,永熙帝入葬时,齐王也是真的做好过准备。一旦秦夙真有什么异常,中了什么阴招,那齐王是完全不介意扑上去痛打落水狗的。
可惜,先帝入葬时,异常确实是出现了,却不是出现在秦夙身上。
而竟是天时变化!
当时那一股怪风就刮得齐王透心凉,刮得他再不敢轻举妄动。
齐王当然不知道,其实这股怪风根本就是因为秦夙才出现的,他还以为这跟秦夙无关呢。
但是,知道不知道,这也都不重要了。
就在秦夙与江琬离开后不久,齐王那边也终于接到了密贵妃离奇死亡的消息。
这一消息无疑又给京城那边带来了不小的震荡与风暴。
毕竟,齐王登位后,密贵妃就不再只是先帝嫔妃了,她成了太后!
太后暴毙,还是刚好暴毙在先帝下葬的时刻,这谁能不多想?
齐王顿时陷入了一个无比尴尬的境地。
而另一边,江琬与秦夙带着游冀等护卫,又带着一众江氏族人,却已是踏上了返回晴州的路途。
齐王那边完全分不出人力来追管江氏举族出逃之事了,江琬一行拖着总数达到上千人的大队伍,就这样过望河,过建州,过九江,过荆州……
竟是顺顺利利地一路返回了晴州。
即便这个队伍中还有像清平伯夫人这样的柔弱贵妇,也有七旬的老人,襁褓的孩童,甚至还有一些残疾人……
是的,江氏族人众多,部曲也很多。
其中不乏上过战场,最后留下残疾的那种。
这些人江琬也都给带出来了。
既然是举族出走,当然没有落下他们的道理。
反正,有这么多的高手护持,还怕谁来堵截他们不成?
如此,一晃大半个月过去,京城那边是怎样的天翻地覆,江琬这边暂时是懒得理会了。
他们在最炎热的五月中旬,回到了晴州!
第五百七十五章 皇陵签到成就
一路往南走,天气越发炎热。
五月中旬,都已经入夏了。
本来从今年开春以来,这太阳就热辣得离谱。如今春去夏来,那阳光的热力就更加肆无忌惮地炙烤大地。
江琬与秦夙带着江氏众人,这一路走来并没有遇到什么拦截追击,却反倒是因为天气炎热,队伍中几番出现各种小问题。
比如说清平伯夫人,她在途中就晕倒过好几次。
值得一提的是,因为要照顾队伍中一些没有修炼的女眷和孩童,在后来到建州的时候,江琬是命人采买过一部分马车的。
清平伯夫人坐着马车都还几度晕迷,这只能说,老夫人当初挑选她做“儿媳妇”,也真是用心良苦啊。
还有,对于已经疯癫的老夫人,清平伯还是做主给带上了。
江琬没有问清平伯留着这个害母仇人的性命,究竟是想让她活着继续遭受折磨,还是说因为曾经毕竟将她当做亲生母亲看待过,所以不忍抛下她。
反正也都不重要,江琬不想追究这个问题,再去戳清平伯的伤疤。
总之老夫人受到这样的惩罚就挺好的,江琬觉得这算得上是一个比较完满的复仇方式,她也算是对得起故去的小江琬了。
此外,天气虽然十分热辣,但每过一段路程,在看到一些干枯的农田时,江琬与秦夙还是会顺路停下来,施展一回行云布雨术,为当地百姓降雨。。
这不是资敌,不是在帮助齐王,这仅仅只是,作为有良知的人,两个人愿意为苦难的百姓尽一份力量而已。
这份力量也是有限的,因为他们只是顺路降雨,就算走一段路就下那么一场,这一场雨也不可能抵得过连续数月大旱所造成的伤害。
除非江琬和秦夙愿意放下一切,其它什么也不干,就这么来来回回地,每隔几天就给同一个地方下一场雨,如此着重往复,大概也才有可能勉强拉扯到一部分地区,使其免于受灾。
可惜这是不可能的,他们纵是有恻隐之心,也还没伟大到那個程度。
这一路人工降雨,江琬和秦夙也并不显露给当地百姓知晓。
他们不需要百姓们的感激,也不打算传扬自己的名声。
但同时,他们也并不隐瞒身边亲近之人。
比如说秦夙的几个亲卫,他们自然是知道的。游冀等人,包括游仙仙和阿飞,他们甚至也都跟着江琬学过行云布雨术。
当然,江琬也没瞒着清平伯和江珣江璃,包括江氏的几个族老,江琬也没有隐瞒。
她甚至还主动提出要教授清平伯和江珣江璃,以及族中一些优秀子弟,教他们学习行云布雨术。
这一路行来,经过传授,清平伯是第一个学会行云布雨术的。
毕竟他是窥神境后期,本身悟性也是顶级,江琬对他,甚至不需开师者光环,他也能学得很快。
对,教清平伯学东西的时候,江琬是不开师者光环的。
这好歹是自己亲爹,要再开个师者光环,给亲爹影响得对自己充满敬服——呃,那江琬可真受不住。
但对其他人,江琬可就不客气了。
连江珣江璃这两兄弟她当初都没放过,又何况是其他江氏子弟呢?
学了我的东西,对我恭敬,对我服气,那不是应该的吗?
在这途中,对于江琬和秦夙降雨之后从不留名,江璃其实曾经还有过不平。
他颇有些为江琬委屈道:“琬娘,你这么消耗功力地帮人,百姓们一见到下雨却只知道一通乱拜。那些感谢天老爷,感谢各路神佛的也就罢了,居然还有人感谢新帝!”
江璃愤愤地:“这是个什么狗屁逻辑?是你和楚王帮他们下的雨,关新帝……呸!关他什么事?他的脸可真大!”
清平伯却用看傻子的眼神看江璃,然后啧啧嫌弃了一通这个蠢儿子。
又夸赞江琬道:“琬娘,你们不留名是对的。你们能够施法降雨之事,是当真不便被天下人知晓。此番大旱还不知要持续多久,若是所有百姓都来求你们……”
说着,他却斜眼去看江璃,冷笑一声道:“江二,不妨用你那猪脑子想想,我们这些人,能够满足得了天下百姓的降雨需求吗?”
江璃:“……”
他就讪讪地不说话了。
江琬却在当下联想到了柳无双。
当年的柳无双能够将望气术修炼到高级境界,以江琬如今对望气术的认知,可以猜想到,柳无双其实应该是造化境。
可即便是造化境的柳无双,在面对无数苦难的百姓,在一日日奔波着为百姓们施法解除病厄的途中,终究也还是消耗光了所有,难以为继。
江琬望不了曾经签出中级望气术时看到的那一幕。
柳无双是真气耗尽,被无数百姓扑上来喝血吃肉以后,才心灰意冷,独自走向福陵山后崖,纵身跃下的。
跳崖其实应该摔不死造化境的柳无双,他只是自己不想活了而已。
如果连他自己都不想活,那又还有谁能留得住他的性命?
可是江琬想活,所以她做不成柳无双,她也不会让自己和秦夙成为第二个柳无双。
这里又要说到一点,在东山皇陵,有一个非常明亮的签到点,江琬当时自然没有忘记签到。
系统:“你在大周皇室皇陵签到,获得一次性奇术,返生术。”
返生术,名字非常朴素。
跟江琬以往签出来的那些奇术比起来,真可以说是朴素到家了。
可是这个朴素的返生术,却有着非常强大的功效:它可以令人复生!
是的,就是复生!
不是像灵泉水那样,可以救活濒死之人,也不是像望仙无忧灯那样,可以为刚死之人招魂,并且成功率还非常低。
它就是能够复活死亡时间不超过一刻钟的人,实实在在地复活,不存在失败的可能。
虽然它只能够使用一次,并且江琬看过,皇陵的那个签到点是不可以重置的,也就是说,或许这个返生术就是绝版!
但这也足够令江琬欣喜了。
这是比灵泉水还要更令她底气充足的底牌,好东西,不需多言!
第五百七十六章 不能言说的公开秘密
江琬一行返回晴州,江氏族人受到了最好的安置。
这可是王妃的亲族,到了晴州没有道理不被热情对待。
江琬自掏腰包为他们购置了宅院和土地,反正不管缺什么,她都不缺钱。空间里堆积如山的金银要是都拿出来,江琬简直都要害怕通货膨胀了。
还有,原先清平伯府中的大部分财物,以及清平伯私人武器库中的所有武器,江琬其实在带人离府之前,也都给悄悄装到了自己的芥子空间里。
没有道理把这些东西留下来便宜了齐王和齐王手下的兵将,江琬当然是要顺手搜刮一空咯。
然后,趁着与清平伯单独见面的时候,江琬就将这些财物都放置了出来给清平伯看。
从前瞒着清平伯,一来确实是对这个爹还不够信任,二来则是要遵循“秘密绝不为第二人所知”的原则。
可是后来,她有“储物法宝”这个事儿,不但秦夙知道了,甚至就连空玄大师都知道了,那再瞒着清平伯就没什么意思了。
空玄大师当初毫不避讳地在江琬面前使用储物袋,就是这么说的:此物虽好,却不值得谁为此而得罪贫僧。
他是窥神巅峰,就有这样的自信!
江琬如今虽只是窥神后期,却也应该有这样的底气了才对。
毕竟她不但自己底牌众多,身后也还站着一个造化境的秦夙呢。
楚王和楚王妃手上有宝物,那跟小儿抱金过市能一样吗?
更何况,如今江琬对清平伯理应有足够的信任了。。
反正,江琬现在虽然不可能会满天下地宣扬自己有储物法宝,却也不会对亲近的人再有所隐瞒。
清平伯见到眼前凭空出现的一大堆东西,第一反应是先“哎哟”一声。
他连忙一个窜步上前,捧起被随意落在地上的一张犀角宝弓,脸上就露出心疼的神色。
江琬顿时想起自己第一次进清平伯私库时,清平伯的那些表现。
当时江琬从清平伯的私人武库里选了一柄照雪软剑,那个时候她选择了照雪剑,同时还分分明明地发现了,清平伯其实是悄悄松了一口气的。
她还发现,清平伯最心爱的应该就是架在里间兵器架上的一张弓。
因为当她的目光转向那张弓时,清平伯的表现最为紧张。
这個老爹,果然还是从前的老爹啊,哈哈哈。
江琬噗嗤一笑,道:“阿爹,真的神兵,不会那么容易坏的,纵是掉在地上,您也不必这般心疼吧?”
清平伯轻咳一声,手上握着这张弓,腰背微挺,勉力维持着做父亲的排面,故作严肃道:“琬娘啊,这个阿爹就要说你了,你不懂……”
不懂什么呢?
清平伯道:“神兵有灵啊,怎么能跟寻常俗物一般混为一谈呢?你要爱惜它,珍视它,这无关于它的材质是不是经得起磕碰。就像你……”
“阿爹知道你如今功力长进,可你要是在外,阿爹也还是会担忧牵挂。”
这……这话题转的,也太牵强了吧?
江琬觉得,清平伯将自己的女儿跟一张弓相比,她要是还不生气……是不是对不起自己的脾气?
然后又听清平伯道:“琬娘啊,你这是有一个极为了不得的储物法宝吧?”
没等江琬回答,他又说:“好孩子,快些将这些东西都收起来吧,这张弓你也收回去。此等神物,不该暴露于人前。这些东西你给阿爹,阿爹无法解释它们是怎么来的。”
江琬便道:“不必解释。阿爹,跟谁解释呢?”
清平伯微皱眉道:“大家都有眼睛……”
“那就让他们猜去吧。”江琬脸上带了些许的笑,竟仿佛有些漫不经心。
这种漫不经心,自然是建立在强大的自信与底气上头的。
清平伯滞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
他就抬手拍在江琬肩膀上,笑叹一声:“好!”
接着他握住这张弓,道:“琬娘,这弓,我便取走了,其余财物倒是不必,你先帮阿爹收着。待这江山……归了楚王,你再给阿爹便是。”
楚王要争位,他必须争位。
到如今这一步,他已经是被架上去了,不可能再下得来。
清平伯能征惯战,整个江氏亦不乏血性男儿,自然是要对楚王全力支持。
接下来一段时间,晴州就进入到了一个特殊的发展时期。
最特殊的一个地方在于,天下大旱,晴州亦是大旱,但晴州范围内,却时不时就有学会了行云布雨术的王府臣属,又或者是二十一盟弟子到各地去布雨。
他们的功力虽然有限,往往并不能大范围降雨,但却胜在人数够多。
而且晴州的地盘并不算很大,有这些人不辞劳苦地,反复奔波在各地,再加上各种农具的改进,还有更为精准先进的耕种指导,以及种种惠农政策,到六月中旬,晴州竟是迎来了第一波早稻的丰收!
是的,晴州丰收了。
在如此大旱的情况下,晴州居然还丰收了,这不得不说,是一个奇迹。
这更是晴州官民,上下一心,辛苦付出的应有回报。
但这里还有一点需要特别提一提,那就是,即便是在晴州本土,江琬也从未命人宣扬过“人工降雨”之事。
她甚至是要求到各地去轮番降雨的人,要他们尽量低调保密的。
不过秘密这种事情,一个人知道的叫秘密,两个人知道三个人知道的,那就说不上是不是还能秘密了。
至于数百人甚至上千人知道的,那……嘿,那叫做公开的秘密!
所以即便江琬从未特意宣扬,晴州本地也是各种小道消息满天飞。
大家或多或少都知道些,明白自己这边能够雨水不断的原因,应该是跟官府……或者说跟楚王府有关。
不过百姓们大多居于当地不会随意走动,普通百姓的消息也多半闭塞,所以晴州这边虽然建设得十分红火,可大周其它地方的情况,普通百姓又不知道——
因此在短时间内,一般的百姓也只知道自己的日子是比以前好过了,至于跟其它地方做对比,这个概念大家暂时还没有。
直到有一天,晴州最北边,靠近黔州的地方,来了一伙难民。
第五百七十七章 谁能解决那个太阳
这一天是看起来非常普通的一天。
江琬正在过问各地红薯的生长情况,余松柏则在激动地禀报:“王妃,您上次分过来的第十号种藤,虽然还在生长,但结出来的地瓜最大的已经超过成人两个拳头大了。”
也就是说,这样的红薯,单个儿的大小一般已经超过一斤,拎起来能有五六寸长,成人拳头粗。
就这种红薯,如果挖出来做粮食吃,其实已经算得上是超级大丰收了。但这些红薯还在长,它们还有继续生长壮大的空间!
这意味着什么?
余松柏激动得简直都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他不是消息闭塞的愚昧百姓,如今大周各地究竟是个什么情况,他可是知道得很。
那可真是,说一句赤地千里或许有些过——毕竟大旱还只持续了几个月,各地的河流湖泊中总有些存水,地下水资源也尚未完全枯竭,还不至于到赤地千里的程度。
但全大周的粮食,除了晴州都减产了,这一点却是毫无疑问的。
那不是一般的减产,是减产到许多普通百姓大约都会挺不过去的那种程度。
就是各地的地方豪强,也都大受其伤,日子非常不好过。
在往年,天气正常的时候,有些地方会有旱灾,有些地方会有水灾,可总有一部分地方,能维持住一个风调雨顺。
一般来说,是不可能所有地方都旱,或者所有地方都涝的。
这样,就算是一地有难,朝廷也还能调集其它没有受灾地区的资源,给予赈灾,给予支援。。
可要是所有地方都受灾了呢?
这又该怎么办?
余松柏是想不出来该怎么办了,并且,新帝那边,好像确实也是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因为关于这次大灾,朝廷没能给出任何有效的应对。
是的,新帝没有赈灾。
他赈不了这么多地方的灾,依靠镐都城内的各大官仓,他最多也只能维持住京畿一带不生民乱。
然后,他还在疯狂地募兵。
官仓的粮食不能随便放,主要放给有子弟参军的家庭。
齐王的这种举动简直都有些像是末日前的狂欢,通过他的这种反应,江琬在晴州这边都仿佛能看到一個被逼在夹角的伪王,是如何瑟瑟发抖,狂乱无措的。
齐王的处境很不好,这也不仅仅是因为旱灾,同时还因为密贵妃。
秦夙和江琬那一趟上京,可以说是掀掉了新帝的半块面皮,砍掉了他的一条臂膀。
死去的那些窥神境高手且不说,就说密贵妃离奇死亡在先帝入葬时,这个诡异的巧合就足够这位新帝被人戳着脊梁骨,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都抬不起头了。
齐王已经威严扫地,秦夙入京带来的影响是绵长的,即便他人已离去,留下的风暴却并不能轻易止息。
那么在这种情况下,齐王又为什么还能坐在这个帝位上,不被赶下台呢?
这就不得不提到世家天下的本质了。
江琬和秦夙是这样分析的:本来,获取到皇权的秦氏应该算得上是天下第一世家,所以,其他各类世家就都臣服在这个第一世家的羽翼下,以皇权为名义,供其驱使。
可这并不是说,其他世家就没有影响力了,失去力量了。
只是在皇权正盛的时候,世家们一般都会选择蛰伏。反正就是低着头,老实听话,做忠臣,做顺民。
可一旦皇权衰弱,那好了,世家们的狂欢就该到来了。
他们就会像是闻到了血腥味的鬣狗一样,疯狂地向着皇权扑击,围堵,以求瓜分到更多的利益。
如今的新帝,则正正好就处在这样一个被扑击的状态。
被扑击,并不等于他就要被拉下台来。
做一个被架空的皇帝,或者说是被世家拉扯着,本身疲弱无力的皇帝,这对世家们而言,相反才更有利不是吗?
如果说反手扶持起一个更有资格登位,而不是像齐王这样满身污点的皇帝来,那对于本身就无比渴求权位的世家们来说,又有什么好处呢?
当然,如果扶一个幼帝上位,比如说像十一皇子、十二皇子这种未成年的,对世家们来说,也应该能够算得上是一个好傀儡。
不过齐王本身虽然无力,他背后却还有杨太师支持,所以这个帝位,他就暂时还是坐住了。
因此总的来说,现在的朝廷就像是一个各方势力混战的大杂烩。
江琬曾经对秦夙感慨道:“这些人可真是有意思,火都要烧眉毛了,他们不想着赈灾,反而还一个个在朝堂上争得跟斗鸡眼似的。真不怕百姓们都被作死了,看他们还怎么端世家的派头。”
阶级的划分,那总得是有人才有阶级,要是人都没了,谁还来跪地对你们高呼万岁呢?
秦夙道:“或许是没有人认为,这场大旱还会持续加剧吧。”
是啊,目前还只是大旱数月,所以大概总有人会想,也许下个月、又或者是下下个月,就会下雨了呢?
总不能是七月不下雨,八月、九月、十月还不下雨吧?
天灾天灾,那也总有个尽头啊。
总之天灾总有过去的时候,权利……呵,要是不趁机瓜分,下回可未必还能有这样的好机会呢。
江琬这时便抬头望天道:“阿夙,我最近总觉得,这头上的太阳看起来像是越来越大了,它好像是在往下坠。这是我的错觉吗?我有没有看错?”
秦夙便也看了一眼天上的太阳,然后握住江琬的手,声音微低道:“你没有看错,琬琬。”
他也有这样的感觉,他的感觉其实更加强烈!
但他一直没有主动地先对江琬提,因为他此时已经在心中想明白,要想解决这场大旱,解决这个太阳……应该才是关键。
可是这个太阳,该怎么解决呢?
这是人力可以做到的吗?
作为如今天下唯一的一个造化境,秦夙心中不详的预感比谁都要浓厚,可他有时候却生怯意,竟不管对江琬明言。
江琬主动提起了,他也没有深说,只是答了这么一句。
第五百七十八章 系统那么可爱……
江琬其实曾经试图通过签到系统,测算出这场大旱的解决方法。
当初在自由点总数达到一万的时候,系统又开发出了一个新功能,其中一个就是“能力兑换”。
能力兑换:你可以消耗自由点若干,兑换指定能力。
看起来非常美好,实际上也确实是很好用。
江琬曾经就用一万自由点兑换过一个逆灵融合术,使彼岸花花与叶合,从而终于帮助秦夙解决了情蛊问题。
所以,这个能力兑换没别的毛病,就是贵。
然后,这一回当她想用能力兑换来兑换旱灾解决方法时,系统却是这样回答的:“你的等级不足,当前旱灾无法从根源上解决,请获取更多自由点,提升系统等级。”
嗬,系统原来还有等级,这个江琬真是头回知道。
系统以前也没明确说过自己是有等级的呀!
然后江琬又仔细回想了一番前几次的系统变化,顿时就明白了,其实系统是升过几次级的,只是因为升级动静不明显,系统也从没说过——
【哦,我现在是从一级系统变成二级系统了】,之类的话,所以江琬没将那個当做升级。
比如说,江琬的自由点第一次达到一百时,系统多出了易栈功能,里头出现了芥子空间的兑换,以及含灵丹的购买选项。
这实际上应该就是一次升级了。
第二次,江琬的自由点达到一千,易栈中则多了指定签到和悟性时间这两个选项。
第三次,当江琬的自由点达到一万时,易栈中又多了能力兑换和空间传送这两个选项。。
当时江琬就猜测过,要想系统第四次开放新能力新选项,大约就要自由点超十万才成了。
只可惜,当初在原州击退天狼军所获得的自由点,到现在系统还没给计算完成。江琬简直都要怀疑,系统这不会是有意要黑掉她的自由点吧?
咳……
不行不行,不能这么想,系统这么正直,系统这么可爱,系统这么大方,又怎么可能会干这种事儿呢?
咱不能端碗吃饭,放碗骂娘不是?
江琬必须另想办法解决自由点的事。
首先要看一看自己现在的自由点余额。
上回,妖界之行后,她的自由点首超三万点。
但经过前一段时间满大周的签到,同时她还动用窥妖镜察看过好几次妖界现状,其间又使用过许多次的悟性时间……总之,她消耗自由点是消耗得很快的。
单用一次窥妖镜就要消耗一千自由点,三万多点看起来很多,其实也不经用。
当然,在满大周签到的途中,如果是碰到有顺路出现的邪灵之类的东西,江琬也会顺手斩杀。
但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她如今功力长进太多,还是别的什么原因,总之现在杀的如果只是小邪灵——比如说,对应人类修炼者,其等级不超过通幽境的,江琬根本都无法再获得自由点了。
最少也要是见微境等级的邪灵,才能给江琬提供十来个少少的自由点。
可是见微境不是大白菜呀,在民间随处可见的,大部分还是初入引气或者通幽那种等级的小邪怪,小邪灵,高等级邪灵不是那么好见的。
像原来的彭府,鬼愁城那样的鬼蜮,就更加稀有。
所以,要想一次性地赚取大量自由点,目前来看还真是挺难的。
至于说上战场去,这个也不行。
当初在原州战场上的那一部分自由点,到现在还没结算呢。再说了,战场也不是随便有的,目前并没有什么战场适合江琬去掺和。
江琬目前还剩余的自由点是一万四千六百七十九点,她将大量赚取自由点的小目标放在了妖界。
现在是六月,等到七月十五的时候,辰龙关的两界壁垒会再一次打开。
这一次,江琬不打算再干巴巴地守在关卡外了。
不管妖界那边是不是会再次退缩回去,她都准备主动出击。
她要跟秦夙一起,再进一回妖界,去妖界收割一波。也借此机会,将众妖杀个彻底胆寒,杀到它们再不敢动念头来人间为止!
如果能够凑够十万自由点,她希望这一次能从系统那里得出彻底解决这场大旱的方法。
至于说……万一,十万个自由点都还是不行,那要怎么办,这一点江琬就先不考虑了。
眼下走一步算一步,总之先将目前能做的都做好再说其它。
地瓜的生长令人很是喜悦,那些被青帝祝福一代代催生出来的种藤,显然不但生长速度快,个头大,它们的生长周期似乎也在减短。
或许,等到七月的时候,这批地瓜也能大丰收。
那就又是一大批的粮食。
如果说这批地瓜留下的种子,还能紧赶着七月,再育出一批苗来,那就更好了。
要是可以让这些红薯做到一年两熟,甚至是一年三熟,那又能解决很大一部分的粮食问题。
然后,江琬又和秦夙一起试吃了这一批被挖上来的红薯,同时按照编号分辨,从一号到十号。
一号用的是最原始的那一批种藤种出来的,数量最少,到现在,一号种藤结出来的红薯最大也只有两根手指并拢那般大小。
看其生长速度一般,口感也一般,可以说是没有任何优势。
而依次往下,从二号到九号,则各方面都有一个渐进的增长。
至于十号,先说了,十号的个头到了七月的时候就已经很大了。但这还不止,最重要的是,江琬和秦夙从十号红薯身上,品出了极其微弱的元气!
就跟原先,秦夙为这些种藤施展青帝祝福时,结出的那些红薯茎块就具备有微弱的元气一般,从十号种块身上,再育苗再生长出的红薯,也有同样功效!
虽然说,这些红薯里蕴含的元气真的是微弱到不能再微弱了。
微弱到,要不是像江琬这样对气息极为敏锐之人,要不是像秦夙这样的造化境,一般人都不可能品出其中的元气存在。
但哪怕是再微弱呢,这东西要是能长年累月的吃,那效果也了不得。
很好,十号这一批次的红薯,刨除做种子,要用来育苗的那些,其余的就全力供给军队吧。
第五百七十九章 殿下天命所归!
江琬告诉余松柏:“一号到九号的红薯也不要浪费,等这一批收获以后,留下种子多多育苗,分发到民间去。”
至于为什么不淘汰掉前面没有任何优势的一号,又或者是二号到五号、六号等前几号,这倒不是江琬有意要偏私谁,又或者是苛刻谁。
主要还是因为现在缺物资,缺得太厉害了。
红薯的种子又是有限的,而满天下的人都缺粮,这种时候又哪里还能再挥霍?
当然是要利用一切能利用的资源,就算是一号的红薯,相比起水稻和小麦来,那产量也够喜人的,又有什么好嫌弃?
所以,别拿豆包不当干粮啊,珍惜这种神奇的粮食吧,哪怕是最原始的一号呢。
余松柏忠实执行江琬的指令,继续埋头去忙。
然后,他就接到了一道传讯。
是南渭县令传过来的加急消息。
从黔州方向,涌过来大批的难民了!
那些难民,背着破包袱,一个个干瘦憔悴,几乎不成人样般来到了南渭县周边。
从最开始的寥寥数人、数十人一伙,那个时候南渭县令还没怎么在意。可不过两三日间,难民人数就急剧增加,其中甚至出现了数百人聚集的大团伙!
难民一批一批地来,先头的那些有的混进了城,有些甚至在城里造成了不少乱子。
吓得南渭县令连忙关了城门,可不敢再放难民进城了。
于是,南渭县城门外如今的难民便是越聚越多,其总数算起来,甚至都超过三四千了。
余松柏收到的消息大约滞后了大半日,因为从南渭县到沅陵这边,如果是加急的消息派送,刚好需要半日。。
这是个大问题,余松柏不敢自专,于是便又匆匆地重回楚王府,前来请教楚王和王妃。
江琬也收到了消息,她收到消息甚至比余松柏还要早一些。
这个,自然便是改良版纸鹤传音符之功了。
这些纸鹤传音符,江琬用来打造了一個专门只为自己与秦夙服务的消息网络,这个消息网络与下面的正规传讯途径两相结合,足可以保证消息的畅通与准确。
收到消息后,江琬就立即召集了王府众属官与刺史府官员,当然,也没有忘记二十一盟的地方势力。
不得不说,二十一盟的人都还挺好用的。江琬觉得,不管做什么,带上二十一盟的人都能方便很多。
当然,她也不会亏待了这些人。
不论是功法武器,还是符篆丹药,又或者是一些顶级的稀有宝物,凡是习武之人梦寐以求的东西,江琬这里都能提供。
只要你能够立功,舍得苦干,好处都不成问题。
江琬上回满大周签到,又极大地充实了自己的空间宝库,可不怕拿不出好东西来。
召集了众人以后,江琬也不废话,她直接就先对余松柏道:“传讯南渭县令,开仓放粮,在城门外打粥棚,赈济灾民,先保证每人每日有一碗粥……”
也就是一个饿不死的程度。
这可以说得上是挺小气了,但至少能给饿急眼了的灾民们一些希望,让他们不至于马上疯狂。
思德堂中,参与议事的人们几度欲张口,或想反驳说:王妃,赈灾的头开不得啊,那些又不是我们的子民……
那些可是朝廷的子民,黔州又不是咱们的地盘,王妃您这么大方,不怕招来更多灾民吗?
几千个人咱们赈得起,可要是几万个,甚至更多个呢?
嘿,江琬觉得自己很小气,可是在旁人眼中,她这举动竟是极大方的。
当下还有人去看秦夙的表情,想看看这位殿下对于王妃开口就要赈灾之事,是不是能有什么反应。
结果嘛,一如往常,秦夙不但没有分毫要反对的意思,反而还眼露赞同地看着江琬。
楚王府的思德堂,简直都要成了楚王妃的一言堂。
清平伯也没有吭声,江琬既是王妃又是女儿,在这种场合下,他说话反而还要更谨慎些。
最终,大部分人都沉默了,只有徐翁道:“王妃,是要接收这些难民进入我们晴州吗?”
江琬立刻眼露赞许看向徐翁,赞道:“唯有徐长史眼界之长远,从不囿于凡俗。”
接着,目光在众人脸上扫过,声音中微微多了几分郑重道:“诸位,天下大灾想必大家都已经看在了眼中,这代表了什么,诸位可知?”
这一回是余松柏接的话,他略微有些激昂道:“天下大灾,唯有新帝无德,不配其位,上天方才有可能降下如此灾祸!”
说这话时,余松柏心里想的其实是:时机来了!
他是官场老油子,已经从江琬的言语倾向中品出了味道,顿时就心中一激灵,立刻就说出了这样一番堪称是“大逆不道”的犯上之言。
但是,这又有什么呢?
从先帝驾崩再到新帝登基,这一段时间里,谁的心思不浮动?
谁又不曾在心里悄悄嘀咕过?谁不期待着他们头上这两位主子也能将立场明确摆出来,带着他们从晴州出发,直到占据整个天下?
从龙之功,谁不想要?
尤其是他们头上这两位主子,从实力到能力,无一不是顶尖的。都是先帝的儿子,凭什么就让他齐王登位,而他们楚王却要俯首称臣呢?
这不应该,不能够啊!
对此,余松柏心头已是琢磨过千百遍。
紧跟着在余松柏后头说话的便是吕勇。
吕勇可表现得比余松柏还要激动,他立刻就站出来,上前一步,一躬到底道:“殿下,王妃,天下大旱,可是咱们晴州却是风调雨顺,大获丰收。可见天意在殿下您的身上啊!”
好家伙,什么鬼的风调雨顺,明明晴州不缺雨水是因为行云布雨术好嘛?
这个在外头是秘密,但在晴州高层这边,却是人人皆知的,吕勇到底哪来的脸说风调雨顺?
余松柏简直咬牙,这老匹夫,每每跟在他后头拾他牙慧,却偏偏每次都能反过来踩着他显摆,凭什么?凭的还不就是他脸皮厚么?
余松柏连忙接着道:“是啊,殿下可是天命所归之人!也唯有殿下与王妃此等胸怀,才能兼济天下!”
第五百八十章 赈济灾民
从这一天起,晴州的发展就又开始拐弯了。
本来晴州地处南域,闭塞又偏僻,再加上本土豪强势力十分排外,所以,这个南域小州也就像是游离在大周主流视角之外般,真可以说得上是毫无存在感。
楚王府来了以后,江琬倒是在晴州进行过多项变革,但总体来说,这些变革也都是在本土进行,是低调的,没有“出圈”的。
包括还土归农。
余松柏知道还土归农是个大雷,所以一直是偷偷地在推行,并没有大张旗鼓地往上头报。只想着能捂多久是多久,反正先捂着呗。
直到今年四月,先帝驾崩。
得了,那就更不用往上报了。
先帝驾崩,齐王登位,却是登得尴尬又局促,完了蜀王还第一个跳出来对他表示不服。从这里开始,天下乱象,其实就已经开始有了征兆。
说到这里,那么蜀王的现状务必要提一提。
蜀王四月带着檄文打入京城,然后“讨逆”失败,再又逃回巴州,紧接着,五月的时候,他就宣布了蜀地独立,誓要与齐王伪帝抗争到底。
倒是没有急于称帝,但割地而治的意图已经非常明显。。
而紧随其后的,在五月底,岐州刺史白琛宣布了举州投向蜀王!
白琛其实是蜀王的亲舅舅,是已故淑妃的嫡亲兄长,他投向蜀王倒也不奇怪。
比较令人心惊的是,紧接着,凤州、梁州、利州,这三州竟也齐齐宣布了倒向蜀王。
要知道,凤州、梁州、利州这三州正好就处在岐州与巴州之间,这三州一倒,就等于说蜀王立刻就坐拥了连成一片的五州之地。
京城以西的这一片地界,立刻就全部归属于蜀王所有了!
岐州甚至离京只有半日路程,如果是大军疾行,简直一两个时辰就能到达镐都城下。
这种威胁,可以说是已经在肘腋之下,蜀王威胁之大,足以令京中的新帝怒火冲天又坐立难安。
那么对此,新帝是个什么反应呢?
齐王当然是立刻就要派兵出去镇压,可是这個时候,有个尴尬事儿——他身边的、顶级的、有数的几个窥神境后期高手,全都在上回袭击秦夙的时候,被反杀了。
倒不是说全员死光,有那么一两个,还是活了下来的。可是齐王怕死啊,就这一两个独苗苗的高手,他不得留在身边保护自己?
要是全派出去了,回头随便谁来个刺杀,咔嚓他就完了,那还当什么皇帝?
杨太师那边同样面临类似窘境,他身边的高手甚至比齐王那边还少,就余下最后一个心腹了。
他得罪的人又多的可怕,同样不得不留下心腹保护自己。再说了,他身边的高手一般都是做死士培养的,杀人行,带兵打仗,却未必能行。
至于说朝堂上的那些高手——对,朝堂上还是有高手的。
比如长公主,比如国子监祭酒邱培光,比如钦天监监正裴玄,比如金吾卫大将岳行云等等等等。
可是这些高手,齐王又能使唤得动谁呢?
是长公主还是邱培光?又或者是裴玄?
岳行云倒是明确表示支持他,可是齐王还得留着岳行云守卫京城呢,这也不能往外派。
而其他的,比如说过边关重镇的那些镇守大将,其中自然也有顶尖的人物。但还是那句话,齐王使唤不动。
他被蜀王骂惨了,各种指责他的檄文满天飞,他收拾身边的烂摊子都来不及,根本就腾不出人手来对付蜀王。
倒是怀王与韩王依旧都表现得十分老实,这到底令齐王能够稍稍松口气,不至于左右受敌。
说来说去,还是秦夙之前在丹凤门前突然的那一通杀,将齐王逼到了犄角绝境中。
要不然,凭借那一批顶尖的高手,齐王完全可以组建一支只听命于自己的特殊队伍,比如前朝的不良人,比如永熙帝的镇狱司。
谁要是不服,皇帝的圣令一下,再加上一群酷吏一拥而上,既有高手打头,又有大义镇压,谁能不被收拾个干干净净?
先前的清平伯,不就是这样被钳制住的么?
原先在丹凤门前,齐王其实也打算这样对付秦夙来着。
蜀王同样是因为这个,才被追得落荒而逃。
只能说,秦夙之前那一杀,杀得太狠了,杀得太绝了。
怪谁?
犹如困兽的齐王不知道该怪谁,或者说,不知道敢怪谁。
他只能疯狂募兵,在这一团糟乱的局势下,期望着能用堆人头的方式保护住自己。
晴州,便是在此时,走出了原先的封闭状态,以一种说不出何等耀眼的姿态,显露在天下人的眼目前。
在整个大周都大旱减产的情况下,晴州不但粮食丰收,它还敞开门户,开始接收从其它各州辗转而来的难民了!
当然,最开始肯定是只接收周边地界的难民。
江琬也并没有满天下地宣告说:嘿,我这里有粮食,你们谁有难,都往我这边来啊!
那不可能,她是打算赈灾,但不可能赈济天下,小小一个晴州没有那种实力。
所以,一开始只是晴州周边地界。有些百姓实在活不下去了,一边粮食减产,一边身无长财,另一边官府的各种征收还从不停止。
那怎么办?
没办法,只能跑了。
往哪里跑呢?
不知道,反正就是闷头跑。
大字不识一个的普通百姓,出了自己常走的十里八乡,简直连东南西北哪是哪都分不清,又怎么可能知道要往哪里跑才能活命?
反正都是垂死挣扎,就随便选个方向跑吧!
于是便有那运气好的,跑向了南方,跑到了晴州。
晴州有雨,晴州丰收,晴州边界各城还设粥棚,赈济灾民!
先给每人每日一碗稠粥,保住灾民不被饿死,然后,楚王府的政策就开始深入了。
这一日,南渭县北城门的门口,衙役敲着铜锣出了城门,一队人张贴告示,还有一人便拿着喇叭站在那城门口喊话:“这边听着了,想做工的过来报名!以工代赈,来来来,排队!”
第五百八十一章 我们去晴州
以工代赈!
这是安置灾民的第二步。
在天下大旱的情况下,灾民只会越来越多,晴州这边也不能白养那么多人在城门外,那怎么办?
以工代赈无疑是极好的一个安置政策。
反正晴州这边是真缺人,各方面建设都要人,还有许多大好的荒地等着人手去开垦,去耕种。
眼下能够有这种既能救助灾民,又能增长声望,还能增加人口的机会,又怎么能不利用上?
当然,以工代赈也不能盲目选工。
首先第一步,报了名以后,你得先去做体检。不说身体很健康,至少你要没有传染病。
这里说的传染病,其实主要是指疫病。
因为一般来说,大灾之后常有大疫,逃难来的人,谁知道是不是会有什么恶疾?
有恶疾的就不能随便放进城里去,必须要被隔离在城外专设的病所,由晴州这边的官府派出大夫来统一治疗。
然后第二步,你要说清楚你的来历。
报上名来,你来自哪州哪县哪乡哪村,有没有带上户籍纸,是不是周围能找出保人……总之就是各种调查,各方面都要记录清楚。
同时筛查具有一技之长的灾民。
比如有些灾民他有一手好厨艺,有些灾民能做木工,有些灾民会算账识字——
是的,除了乡里村里的普通百姓,一些城镇居民其实也有出来逃难的可能,谁知道灾民中是不是能有人才呢?
反正有枣没枣先打一竿子,有技能的人可以去做有技术的活儿,区分开来不费事儿。
借着这个机会,说不定还能建立一个人才库呢。。
至于有功名的读书人,那晴州这边就更有安排了。
满晴州都需要你啊,有实干的你可以去干实事,没实干的你的书也没白读,或者可以去各地教书,或者可以去加入各地的统计团队……
总之反正能安排得上你,哪怕就是做抄文书做誊写的活计,那也不能白费了你读过书。
当然,你要是真有大才,你也可以去写策论写文章,然后投到各县衙门口专设的自荐箱中,去进行自我举荐。
自荐箱这个创举曾经令晴州各方面的高层都极为赞赏,当江琬提出来的时候,余松柏和吕勇的彩虹屁简直能把江琬都吹得不好意思。
甚至连徐翁都赞叹道:“妙啊!此法一出,岂不比蜀王的撷英榜更厉害上千百倍?”
江琬顿时忙说:“还是不如撷英榜,长史过誉了。”
反正,至少在给读书人扬名方面,是真的不如撷英榜,这点江琬真不是自谦。
但是自荐箱也有它的长处,那就是:它是直面楚王府的,进了自荐箱里的文章,都会被沾染上一种特殊的纹印,确保每一份文章都不会被漏取。
这是云泽道长炼制的一种特殊符阵在起作用,从这方面来说,自荐箱真是既接地气,又非常神奇。
然后,对于外地灾民进入晴州以后,要怎么取得晴州户籍,这边也有了一套完整的章程。
总之就是,经过重重筛查以后,你要么有特长,要么读过书,要么就是在以工代赈的过程中,做工够勤奋,能够积累到一定的优级考评,那么你就有可能取得晴州户籍。
并且,还有可能带上直系的上下两代的亲属。
反正要给灾民们分级,又要给灾民们希望,还要将这些灾民都安置得井井有条,使其不生混乱。
这其实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上面的政策、制度、方法等等制定得再好,到了具体执行的时候也有可能出现差错。
但总归,从六月以来,到七月,陆续安置了一批又一批的灾民,晴州这边都没出过大岔子。
这只能说是,下边的人也都在成长。
同时也是楚王府制定的奖惩制度都很好,好到足够使下边的人充满希望,充满干劲,也充满敬畏,这才能够使得各地方的人才都不断涌出。
这里必须要提到的一点是,因为这场旱灾是满大周都存在的,所以实际上整个大周地界产生的灾民真是数不胜数。
晴州这边确实安置了不少,可由于大周版图太大,远处的灾民很难行进到这边来,所以真正能活着到晴州来的,不说是十中取一,那根本就是九牛一毛。
太惨了,世家豪族都觉得愁云惨淡,普通百姓就更不必说。
然后,随着越来越多的灾民涌入,晴州的名声也终于渐渐传出。
先传到周边,再向远处扩散,而后,终于传遍了整個大周。
像遥远的北方就有逃难的百姓偶尔听到过路商队的只言片语,而后将晴州奉为心中圣地:听说,只要往南走,有个叫晴州的地方,不缺水不缺吃,他们还赈济灾民呢!
“阿娘,撑着些吧,我们去晴州,去了晴州就好啦!”
“娃子,你起来啊,你别倒下,别睡……我们去晴州……去晴州,呜呜呜!”
倒下的人永远倒下了,未曾倒下的跪在旁边嚎啕大哭,却哭不出眼泪。
不是不悲痛,是缺水,缺水到眼泪都是干枯的。
就连那些意图从南往北,又从北往南倒腾货物,发一发国难财的大商人,都渐渐慌了,怕了。
因为作为大商人,他们虽然不缺钱,暂时也有足够的屯粮,可有钱有粮也变不出水。
人要是没水喝,任你是财富滔天也罢,照样会被渴死。
而乱世伴随的还有另一个问题,那就是邪灵的滋生。
有些百姓饿急眼了,渴昏头了,聚集起足量的人甚至有胆去抢劫大商队。
虽然大商队多半有高手护卫,能够打退这种灾民,但在之后却往往容易沾染上过量的怨气,然后引来邪灵追踪。
为此,各地还出了不少悬案。
总之就是一个字:乱。
越来越乱,越来越乱了。
有些商人甚至都萌生:“我们是不是也应该去晴州?”这样的想法,并说出这样的话来。
而将近七月中旬的这一天,晴州刺史余松柏忽然收到隔壁黔州刺史传来的一封信。
黔州刺史在信中拐弯抹角地、委婉地问:老余啊,你说,我要是带着我们这个州,归服楚王,殿下他能收我妈?
第五百八十二章 向楚王借粮如何?
黔州归服楚王!
七月十二日,黔州境内各城统一改换旗帜,并向天下宣告,黔州并入楚王封地啦。
这个消息像是一阵风,连带着晴州大开门户,赈济四方灾民的消息一起,随着时间的流动,而向整个大周传遍。
蜀王那边更早些接到消息,毕竟比起京城来,巴州要离晴州更近些。
而经过这一段时间的发展,除了巴州、利州、梁州、凤州、岐州,这五州早已归服于蜀王外,紧挨着巴州,往南方向的隆州也在其后并入了蜀王封地。
也就是说,这个时候的蜀王已经拥有六州之地了。
照这么看的话,只拥有晴州和黔州的楚王本不该被蜀王放在眼里。
但事情不是这么算的,毕竟秦夙的个人武力那么恐怖,蜀王也不是瞎子聋子,此前丹凤门前发生的事情他也是早就收到过消息的。
当时蜀王的反应就是,连忙将身边所有的高手都调集过来,不管三七二十一,先保护好自己再说其它。
一段时间后,发现秦夙那边好像并没有要暗杀他的意图,他才又渐渐冒头,然后与白琛联合,照着原先的计划,收拢周边几州。
蜀王府,外书房议事堂中,蜀王正与几名心腹议事。
心腹谋士们纷纷劝说蜀王:“殿下何妨一试?不是说楚王心怀百姓,不惜开放整个晴州也要赈济天下灾民吗?那咱们这边的几個州也都遭灾了呀,向楚王借一回粮又有何不可?”
是的,蜀王的谋士们给他想了一个非常阴险的损招。
他们劝说蜀王公开向楚王借粮,并且还要大张旗鼓地告诉自己治下的百姓们——各位乡亲啊,不是咱们殿下不给赈灾,实在是周边都遭灾,换个地方那也没粮,买都没处买啊!
但咱们殿下心里也是有你们的,这不,晴州那边丰收了,既有余粮,那咱们殿下豁出脸面去,为了百姓们的生计,便是去问楚王借一借粮又何妨?
总之就是,务必要表现出蜀王为了百姓忧思辗转,甚至不惜放下脸面去向楚王借粮,这种大义情怀,这种仁慈心肠。
至于楚王肯不肯借,那不好说,谁也不知道。。
但他肯借最好,他借了粮,在蜀王封地这边,那就是蜀王的功劳,是咱们蜀王不惜代价借到了粮,百姓们要不感激蜀王,又能感激谁呢?
而楚王如果不肯借,那行了,蜀地百姓如有饿死的,一个个全都该算在楚王头上!
好个楚王,如此心狠手辣,将蜀地这边数州百姓的疾苦都不放在眼里,就这样的,你又有什么资格自称仁义呢?
说什么晴州门户大开,赈济天下灾民;说什么楚王心怀百姓,是难得的明主,合该天命所归……呸!
沽名钓誉之辈罢了。
……
舆论战嘛,这一向是蜀王这边的拿手好戏。
蜀王的谋士们更已是在多次的舆论战中,在无数篇飞向齐王的檄文中,练就出了一身纸笔做刀,乾坤颠倒的好本事。
终于,在众多谋士的劝说下,蜀王微微闭目,轻轻一叹,算是点头认可了谋士们的提议。
数日后,蜀地众多州城间,专为撷英榜而设立的撷英楼中,因旱灾缺粮而沉寂了一段时日的书生们又再度飞扬激昂了起来。
学子们高谈阔论,指点江山,挥斥方遒。
有人激动道:“晴州有粮,咱们殿下向晴州借粮了,太好了,百姓们终于能缓过一口气了!”
也有读书人故作冷静道:“可如果楚王那边不肯借粮呢?”
“他必然要借!”
“是啊,他怎么可以不借?那晴州说是开放门户,赈济天下灾民,可是天下那么多灾民,离晴州近的那些还好,离得远的又没有千里神行术,普通百姓又怎么可能只凭自己的力量走到晴州?”
“没错,真要赈济天下灾民,就该将粮食运到天下各州去,而不是只救治匆忙逃难到当地的百姓!”
“……”
撷英楼中,激动的学子们纷纷出言讨论,简直能将楼顶都掀翻了一般。
在无人注意到的边角桌位处,却有一老一少两个儒生打扮的人相视着,微微叹了口气。
年轻的低声道:“祖父,这些人都疯魔了。”
那祖父只是轻轻摇首,却不答话。
年轻人有些不屑道:“咄咄小人,为利而狂。竟不思量,即便晴州未曾受灾,可单凭一个晴州的力量,又怎么可能提供得了足够天下百姓食用的粮食?”
“不论如何,楚王至少还赈灾了,可是蜀王呢?从头到尾只有空话,到如今又可曾开过一日仓,放过一日粮?”
那祖父便注视着这个有些激愤的年轻人,握住茶杯的手却是微微用力。
年轻人满心恼火之下,竟骂出一句:“相鼠有皮,人而无仪!”
什么意思呢?
这还得看这句话的后一句:人而无仪,不死何为?
骂到这种程度,这大概算得上是极为恶毒的骂法了。
没脸没皮,连老鼠都不如,就这样的,你还不去死一死,又要怎地?
嘿!
老者的手指轻轻点在茶杯上,神奇的事情发生了。
这个年轻人那一句“相鼠有皮”明明是抬高声音说出的,却偏偏在老者手指轻点的同时,他的声音又分明被锁住在了他们这片茶桌左近的小天地里。
以至于大堂之中明明还有许多的人,其他人却无一个能听到这边年轻人的话语声音。
年轻人顿有所觉,眼神明亮道:“祖父,我们去晴州吧。不如去晴州看一看!”
老者放下茶杯,目光又微微扫了一圈四周。
扫过高挂在撷英楼内侧一面墙壁上的,那幅巨大的撷英榜,又扫过那些仍在高谈阔论的读书人,终于收回目光,轻轻吐出一个字:“可。”
而就在蜀地各州因为“蜀王要借粮”一事而热闹得沸反盈天的时候,江琬与秦夙那边却已是趁着中元节的时候,从妖界走了一个来回。
去妖界走一趟,这是江琬早就计划好的。
上一回与她同去的是佟剑鸣和空玄大师,而这一回,则终于有秦夙相伴。
第五百八十三章 若使人间永不再受妖患之苦
妖界,在江琬的记忆中,应当永远是那副火球悬空,炎热如火狱般的模样。
可是这一次,当她与秦夙携手,一同穿过两界壁垒,滞立于妖界的半空中时,她却立刻感觉到,有什么不一样了。
不一样在哪里呢?
首先,这一次江琬与秦夙穿梭壁垒时,他們是直接出现在壁垒所在处,那一片妖界大荒漠之上的。
这跟上一回江琬直接被甩到千里之外的某座无名山峦处不同,当然,这没什么出奇,毕竟上一回,空玄大师和佟剑鸣,也是直接出现在妖界大荒漠呢。
江琬感觉到的不一样不是在这里,而是在其它地方。
在于……热度!
对,同是在火球下,上一回江琬感受到的是无比恐怖的一股热力,而这一次,这火球下方,荒漠上空,那股恐怖的热力竟是断绝了。
不,不是断绝,准确来说是,那股热力被极大地削弱了。
没有了那股魔性的热力之后,江琬首先只是感觉到稍微有些过量的炎热,接着,她目光往下一扫。
正好就扫到了成群的大片妖魔。
“巧得很”,这些妖魔正好就都还聚集在火球下的大荒漠上呢。
嗐,怎么就都这么的死心眼呢,每回都聚集在这里,好像全凭本能支配,脑子里头都缺根弦似的。
江琬虚悬在半空中,目光往下扫时,只见众妖魔同时亦是纷纷将头往上仰。
然后,就见到那一张张千奇百怪的脸上,如出一辙般同时被张大到极限的嘴。。
好家伙,成片的怪脸,加上大嘴,再加上那些无法言说的惊怔、恐惧的眼神,这一幕,真是说不出的喜感和古怪。
最有意思的是,在这成片的妖魔中,还有一张江琬颇为熟悉的脸——是青面獠牙,头生犄角的一张脸。
这张脸曾经两度出现在两界壁垒口。
二月十五那一次,他探头在两界壁垒处,见到江琬就大声怪叫“血屠魔女”!
接着,这家伙就非常识时务地瞬间又缩回了妖界。
三月十五那一次,扒着两界壁垒的出入口探路的仍然是他,他同样是大叫“血屠魔女”。
而这一次,七月十五日,他正腾身飞天而起,欲待跳跃到半空中的两界壁垒处,再探一回路。
结果,没等他探明白路,江琬携着秦夙,竟已是直接从妖界的另一边,人间那边穿梭过来了。
此时此刻,这个青面妖魔正好飞身在半空呢。
然后,他的视线就正正好与江琬对上了。
“啊——!”一声震天的尖叫响起。
这叫声之锐利,直如一柄冲天尖刺般,简直都要将当下的空间给割破了。
可是这个青面妖魔本身的表现却远不如他的尖叫声威风。
他一边尖叫:“啊啊啊啊——”
同一时间,他整个身体却像是恐惧到完全失去了控制,噗噗噗地就直往下方荒漠掉落。
下边,还有很多妖魔惊呆了,傻站在那里呢。
砰!
稀里哗啦,乒乒乓乓。
青面妖魔摔在地上,又砸到一片妖魔。
终于,惊呆了的妖魔们反应了过来。
“是血屠魔女!”
“血屠魔女杀过来了,快跑啊!”
“救命啊,人间的人杀过来了,快跑啊!”
妖魔们纷纷奔逃,可是在这种混乱的奔逃中,竟还有妖魔在拌嘴。
“什么人间的人?那是人间的魔女!比我们妖魔还魔呢,哪里有人?”
“人间的魔女那也是来自人间的,不是咱们土生土长的妖魔,跟咱们不是一个品种……”
“叽里咕噜,……&*%¥……”
呵,这些妖!
江琬的心情本来非常沉重,可眼下经过这一幕后,不觉间,她的心绪却已是微微一松。
秦夙侧头看她道:“琬琬?”
江琬知道他这是在询问她要不要出手的意思。
因为早在进入妖界之前,江琬就跟秦夙说过:“阿夙,这次我想试试自己的能力,杀妖之事让我先来好吗?如果我有危险,你再出手。”
开玩笑,秦夙可是造化境,他一出手,江琬这边可不就只能干看着了嘛?那她还怎么赚自由点?
毕竟,上一次江琬就动用“一剑霜寒十四州”,将妖界高手屠了个半圈。
所以现如今的妖界,本就是一個半残的妖界。估摸着,根本就经不起秦夙几回杀戮。
对于江琬的要求,秦夙自然不会不答应,他只说了一句:“那你小心些。”
可是此刻两人明明都已经进入了妖界,眼下还正有大片妖魔聚集着,江琬却竟然没有抓住时机立即出手。
因而秦夙出声,既是疑惑,也是提醒。
江琬的手在身侧动了动。
这一刻她心中其实是经历了一瞬间,激烈的天人交战。
下方的这些妖魔见她变色,见她即逃,有些甚至还滑稽得显出可怜可笑来,以至于这一瞬间江琬心中竟有了本能的犹豫。
像这种看起来像是没有作恶的妖,只是因为有要作恶的可能,她就真的要对他们大开杀戒,斩尽杀绝,只为多赚取一些自由点吗?
他们也有智慧,是生灵……
然而这个念头只转了片刻,下一刻江琬就知道自己这片刻的想法有多可笑了。
只见下方奔逃的群妖中,有一个走得慢些,忽然就被汹涌的妖潮给绊倒了。紧接着,他身边探出一只粗壮的手臂,是从他身边奔过的一只妖拎起了他。
那么你以为这妖是要救他吗?
呵,这只拎起他的妖啊,揪住他头上的红毛,掀起他的脑袋就对着他的脖子一口咬下!
饮血,吃肉。
妖,开始吞妖了。
妖虽有智慧,却决绝不能与人相类比,他们只有妖性,没有人性!
他们聚集在这片荒漠中,没有到人间去,也不是因为他们有一念仁慈,只不过是江琬之前震慑了他们,使他们不敢去人间罢了。
如果到了人间,他们会使人间生灵涂炭,将人类变成他们的血食!
怎么可以手软,又怎么可以犹豫呢?
杀,种族之战,不容退缩!
如若能杀光妖界众妖,使晴州人民永不再受妖患之苦,便是将其灭族又如何?
江琬不惧手染血腥。
眼看着下方妖魔四散逃远,江琬便在此时手一抬,天罗地网法瞬间涌出。
第五百八十四章 杀妖
天空中瞬间落下一张巨大的罗网。
这罗网之大,一撒而下,展开后那直径简直都能超过十里地。
荒漠上有将近万数之多的妖魔,其中等级最低的也能达到妖将级,对应人类修炼者就是通幽境。
至于高等级的妖侯,也就是对应人类窥神境的那种,大概数目能达到三十个左右。
主要还是江琬上回杀得太多了,要不然整个妖界不可能只有这么点高等妖魔的。
而这三十来个妖侯中,妖侯初期的又占据多数,妖侯中期的能有五六个,至于妖侯后期的,竟只有寥寥两三个。
可就是这样的阵容,本来也不该是窥神后期的江琬能一口气压制住的。
江琬对道的理解再深刻,哪怕已经是接近原来窥神境巅峰的秦夙了呢,也不可能单只凭自己的力量做到这一点。
好在她身上还有法宝无数。
天罗地网法施展的同时,江琬又用出了被自己收藏已久的一件宝物:彭夫人的禁步。
彭夫人的禁步:古者圣王居有法则,动有文章,位执戒辅,鸣玉以行……禁步示人,可以使当下所见之生灵尽皆规行矩步,不论是人、是妖、是魔,还是邪灵。
这個禁步可以说得上是非常非常厉害了。
可惜这个禁步还有两个限制条件,一是禁步规则只对境界低于彭夫人者起效,二是,这个禁步是一次性法宝。。
跟江琬的那些一次性奇术一样,只能用一回。
以至于获得这个禁步这么长一段时间,江琬竟都没舍得使用它。
直到今天,此刻,为了赚取大量自由点,江琬可算是动用了这个奇物。
彭夫人的境界已经是无限接近于造化境,眼下的妖魔无一可比。
禁步生效以后,只见荒漠之上,所有正在奔逃中的妖魔霎时都变了模样。
这些千奇百怪的妖魔,不论是原先在大步奔跑的,还是在飞身跳跃的,又或者甚至是蜷缩了身体像虫球一般轰隆隆滚动的……总之不管原先什么样,禁步一生效,他们的姿态就都变了。
大步奔跑的变成了舒舒缓缓的小步,飞身跳跃的……啪叽掉落在地上,还要尽力“文雅”地爬起身来,然后改为端方缓行。
至于那些在地上连滚带爬的,呵,当然不能再爬,同样也还是要端正地站起来,哪怕没法子迈腿走路呢,也要规矩挪动。
就这样,这些妖魔一个个内心惊恐着,动作上却是规行矩步着,在这同一时刻,被一张从天而降的大网,结结实实,网了个严实。
想躲,没处躲,躲不了。
想反抗的,也没法反抗,反抗不了。
冥冥中自有一股说不出来自何方的诡异力量,将他们全数束缚住了!
彭夫人的禁步,威力一至于斯。
这种直指规则的奇异力量,恐怕就是彭夫人亲至,也不可能达到这种程度。
如果不是有彭夫人的禁步撑着,就江琬目前的功力,这天罗地网张开到方圆十里以上,怕不是早就成了一个花架子,随便来个妖帅,只怕都能撕碎了。
妖帅,就是相当于人类见微境的那种妖物。
而现在,有彭夫人禁步的支撑,再加上天罗地网的笼罩束缚,江琬一次就抓住了这近万只妖魔。
这次,一只妖也未能逃脱成功。
上回江琬施展一剑霜寒十四州都还被许多妖魔逃了出去呢。
这倒不是说一剑霜寒十四州就不如彭夫人的禁步,主要还是两者侧重点不同。
前者是单体攻击无敌,甚至能单挑造化境,后者却是群攻厉害,只要眼前江琬目之所及的地方,没有境界超过彭夫人的妖魔,这些妖魔就要受到禁步规则的束缚。
不论其数目有多少。
非常不讲道理!
江琬欣喜于禁步的强大,也不迟疑,反手抽出腰间的照雪剑,虚空几个跨步就离着妖魔們的方向近了。
同时她剑意酝酿,周身肃杀之气升腾而起,天地萧杀剑已于此时使出。
她也想在秦夙面前,用一用秦夙教她的剑法。
只是在出剑前,江琬微微回首,眸光一动,看了秦夙一眼。
该怎么形容这一眼呢?
不好说,只能说是似有星光闪动,明月入怀。
秦夙又想说:她可能比我修炼的乾坤离恨经,还要显得骄阳灿烂。
不知不觉,他眼中也便盛满了笑意。
江琬剑出,剑落。
她的心中其实并没有骄阳,至少此刻没有。
此刻占据她心神的全都是杀意,是不容退缩的肃杀,是你死我活的生存之争。
虽然,这似乎变成了一场一面倒的屠杀。
但她不会再手软了,她要屠妖,屠尽这些只想吃人的妖。
最先被杀的,就是那些妖侯级的大妖。
在妖物们或惊恐,或惊慌,或充满凶意狠意的目光下,系统的提示一声声响起。
“你灭杀妖界妖魔青面蛟,获得自由点+378。”
这是那头屡次争先,想要冲破两界壁垒的青面妖魔。
“你灭杀妖界妖魔夜叉前,获得自由点+506。”
这是一头妖侯后期的大妖,但他功力虽高,却一直缩在妖群中,个头小小的一点儿也不起眼,显然比许多妖物都要狡猾。
可惜江琬的望气术一览之下谁也藏不住,这大妖更不可能逃掉。
“你灭杀妖界……获得自由点+237……”
“……自由点+255……”
“自由点+……”
“+197……”
“+166……”
大妖杀完后,才是成片的灭杀妖帅与妖将。
江琬撤下天地萧杀剑,改为施展摘叶飞花。
摘叶飞花是最锐利的群攻之法,当然也不需要特地去寻什么花什么叶,江琬就是一剑挑起荒漠上的一蓬沙子,也能砰砰砰射出顶级利器的效果。
系统提示更是长串响起。
“自由点+56。”
“自由点+32。”
“自由点+12。”
“自由点+3。”
“……”
咦……
然后江琬就发现,在外头杀邪灵,如果是通幽境邪灵,系统基本上已经不给自由点了。
可是在妖界这里杀妖,即便是妖将级的小妖,竟也还是有自由点收入。
江琬不知道这是个什么原理,或许就连系统也认为,妖界这些畸形的妖不该存在?
无处探究,也不必探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