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五十五章 琬琬,你想要那个位子吗?
从福陵山离开后,江琬与秦夙便直接到了建州城。
在这里,秦夙手腕上旳兽纹印记被触动,这是有密咒组织的人就在附近,感受到主子的召唤,因而以秘法回应呢。
秦夙向江琬示意,然后便带她上了建州城东一家酒楼。
在酒楼二楼的一个包间里,他们见到了建州这边的密咒成员。
是一个看起来员外模样的中年男子,见了秦夙便弥勒佛般带着笑容拱手作揖,恭恭敬敬地喊主上。
这还是江琬第一次见到这种类型的密咒成员,原来密咒组织中的人,并不全是像游冀和飞影那般,照着暗卫和死士的标准培养的。
还有许许多多是分布在大周各地,看起来普普通通,如同寻常百姓一般的人。
没有什么废话,行礼过后,这中年男子便压低声音说了一句:“主上,皇帝驾崩了,齐王称帝,蜀王如今已带兵上京,打着诛奸佞,扶正统的旗号到了京郊。”
好家伙,信息量够足!
江琬当时也懵了一瞬,齐王……齐王不是已经被秦夙杀死了吗?
哪里还有齐王?
懵了一瞬间之后,江琬便立刻转头,用目光询问秦夙。
秦夙微微颔首,表示齐王确实是被他杀死了。
以秦夙当时的功力,不可能存在齐王假死的可能,齐王就是被杀了,切切实实被杀了!
江琬轻轻吐出一口气,当即传音给秦夙:“这个齐王,一定是假的。”
是的,齐王是假的。
两人当下又向这探子询问了一些细节,然后便叫他退下了。
探子给出的信息有几个关键点。
一:京中大部分权贵都选择了支持齐王,如今齐王已经住在宫中,被众臣口称陛下,算是承认了他将继位的事实。
二:怀王与韩王虽也在赶回京城奔丧的途中,但他们的速度没有既蜀王快,另一方面,他们也没有像蜀王那样从明面上表示出对齐王的不忿与不服。
三:蜀王讨伐齐王的檄文已经在以极快的速度向整个天下传播了。
虽然说有些地方因为路途遥远,消息还未能到位,但像离巴州和京城都比较近的建州这边,就已经是到处都在传递齐王叛逆弑君,窃据大位的消息了。
四:对于其他诸王的母族和妻族,齐王目前还没有什么特别针对的举动。
这个第四点,是江琬重点关注的。
她担心清平伯的安危,所以着重问了这个问题。
好在“齐王”不知道是出于什么考量,目前并没有动这些人。
但目前不动却不代表一直不动,谁知道接下来局势如果再有变化,这个伪齐王会做出什么事呢?
密咒组织的这位成员离开以后,江琬看向秦夙。
却见他神色微淡,目光却透过繁复雕花的包间屏风,似是在向北望去。
隐约地,仿佛有些出神,又似乎是有些许怅然。
江琬心口微微一跳,这才反应过来,永熙帝既是皇帝,可同时他也是秦夙的父亲!
虽然这个父亲与秦夙之间感情复杂,矛盾重重,可不管怎样,他们两个之间的父子血脉却是割舍不断的。
永熙帝突然驾崩了,秦夙这是,在伤心吗?
江琬跟着秦夙静默了片刻,到底没忍住,轻轻唤了声:“阿夙。”
秦夙如梦初醒般回过神,对上江琬关切的目光。
“琬琬。”他顿了顿,才道,“我没事。”
江琬看着他,没有出声,只是目光温柔。
过了片刻,秦夙又道:“是有些许难过,但又有些痛快。”
说到这里,他才半是叹息半是苦涩地轻轻笑了声,道:“我以为我恨他的……”
江琬道:“现在不恨了吗?”
“不,还是有些恨。”秦夙握着江琬的手,抬手轻轻抚过她的脸颊,然后将她拥入怀中。
他将江琬抱在怀里,江琬便看不到他的表情了,只能听到他的声音在耳边,轻轻地说:“我不能不恨他,母亲的死,与他总是脱不了关系。”
又说:“但我也还是有些难过,可能,我没有我原以为的那般……无情吧。”
江琬将手臂伸出,紧紧回抱他,也在他耳边说:“阿夙,你可以放心难过,不必有负担,这不可耻的。”
秦夙“嗯”了声,便终于没有再说别的什么。
两人又相拥着静默了一会儿,秦夙收拾好情绪,放开江琬,然后两人才又商议起了正事。
江琬问:“阿夙,齐王是假的,我们要怎么做?”
秦夙却道:“琬琬,那个位子,你想坐吗?”
那个位子……他问的是哪个位子的呢?
很显然,秦夙问的就是皇位。
从前永熙帝在时,秦夙并不怎么考虑这个问题。一来是因为他确实没有那份野心,二来则是因为永熙帝在位。秦夙对这个皇父虽然有怨恨,可潜意识里其实也还有几分尊重的。
毕竟,在某些方面,永熙帝或许也曾不着痕迹地维护过他。
秦夙看起来很冷,可实际上他却又是一个要求再低不过的赤诚之人。
只要别人对他有一丝丝的,细微的好,他大概都会记在心中。
如今人死如灯灭,他不能忘记永熙帝曾经对自己的那些打压,却也不会否认在种种残酷中,他曾有过的那一丝父子之情。
秦夙的心思有了变化,他声音微沉道:“齐王或许是假的齐王,但父皇的死,必然也还与这个假齐王有关。”
经过方才的静默,他已经捋清了这一系列变故中的一些细节。
他道:“在我们离京时,父皇的身体明显还算健朗,如果不是有人动手脚,这么短的一段时间,他不可能就此病入膏肓,甚至吐血至死。”
“或许是因为我杀了齐王,密贵妃一方迟迟等不到齐王回归,因此才狗急跳墙,使出这等隐患重重的狠招来。”
当然,密贵妃突然老去,这或许也是促使他们狗急跳墙的原因之一。
但这一点,秦夙却并不明说。因为他有些猜测到密贵妃的老去或许与江琬有关,不说,是不想给江琬增添心理负担。
秦夙轻轻吐出一口气,道:“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
这算不算是,一种另类的为母报仇呢?
第五百五十六章 退一步,不争为争
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
江琬目视着秦夙,其实是有那么一瞬间被他旳逻辑给惊到了。
这种大洋彼岸的蝴蝶扇动了一下翅膀,结果却在对岸掀起了一场风暴的事儿——其实真不是那么容易说清的。
密贵妃一系狗急跳墙害了永熙帝,这也能怪到秦夙身上吗?
秦夙会这么想,这只能说明,对于永熙帝的死,他其实远比他自己说的还要更加在意一些。
江琬道:“阿夙,还记得我们曾经在长宁山天狩总堂听到过的话吗?”
秦夙目光一动,若有所思。
江琬道:“你想起来了是吗?”
“甲五。”秦夙道。
是的,就是甲五。
曾经在天狩组织首领甲一与杨太师府上杨大郎的对话中,江琬与秦夙获知了,天狩组织中还有一位甲五潜伏在宫中,潜伏在永熙帝身旁!
这个甲五甚至还精通媚术,应该是天狩组织中最重要的一颗棋子。
江琬和秦夙曾经试图逼问过甲一与杨世杰有关于甲五的具体信息,可结果却是,一谈到甲五,甲一与杨世杰就因为强力的抗拒而被逍遥丹药力反噬死了。
甲五,是他们宁死也不愿透露的秘密!
最终,江琬和秦夙也没能得知甲五究竟是谁。
后来江琬也找机会仔细观察过永熙帝身边的人,可惜即便是通过望气术,她也没能判断出究竟谁是甲五。
因为永熙帝身边暗卫众多,有高手环绕并不稀奇。而精通媚术的甲五,却甚至未必就一定是武功高手。
宫中那么多人,各种身份混杂,这叫江琬怎么找?
她也不可能找得太仔细,因为窥伺帝王踪迹乃是大罪,江琬还没有那种哪怕是搭上自己也一定要帮皇帝把隐患找出来的想法。她可没忠君到那种程度,做不来这种事。
相信秦夙也不会对她提这种要求,因为对秦夙而言,江琬的重要性无疑是远在永熙帝之上的。
只能说他们都不是神仙,力有未及之处,谁还能算无遗策,全都料到不成?
江琬道:“阿夙,如今天灾人祸,众难并起,就算你我只想避居晴州,只怕也很难独善其身。”
秦夙道:“所以,我们要争。”
“对,但是短时间内我们积蓄仍有不足,所以,既要争,又要缓一缓再争。”
为什么非得要缓一缓呢?
其实如果只靠武力夺天下的话,以秦夙如今的功力,哪怕是没有江琬相助,他孤身一人入京,大概也能将京中权贵都给杀穿,保管没人能再反对他。
他又有皇子的名分,要登基还真不难。
反正随着永熙帝的突然死亡,秦夙身怀前朝血脉这个秘密,大概也没其他人再知道了。
秦夙是有资格登基的!
但是当皇帝不是当武状元,不是说谁能天下无敌就一定可以将皇帝做好。
眼下情况特殊,不说别的,就说这大旱吧,秦夙要是现在当了皇帝,他能解决这天下大旱的问题吗?
就算他功力高绝,也不过是奔波各地施展行云布雨术,然后将自己变成一个人工降雨的工具而已。
这不是皇帝,这是傀儡。
肯定不能这么做。
最要紧的一点是,江琬隐隐有种感觉,当太阳越来越烈,空气中水分的丧失越来越严重时,只怕就连行云布雨术,要想降雨,也会越来越艰难。
所以,解决大旱的根本,还是要解决那个……太阳啊。
问题是,这个太阳要怎么才能被解决?
这个难题目前无解。
江琬甚至都不能随意谈论这个问题,因为之前要谈论的时候,她就感觉到了骤然的心悸。
这是威胁,还是冥冥中的“天意”?
不知道,不可说。
秦夙与江琬默契非凡,十分懂她。这时听了她的未尽之言,便道:“琬琬,我们立即加速动身返回晴州,然后等京中报丧的消息过来,我再随之回京奔丧。”
这一天,离永熙帝过世,其实已经过去五天了。
但晴州离京城路远,京城的消息要穿到晴州的话,即便是动用最快的传讯方式,起码也要十天以上。
但秦夙和江琬如果要回晴州,以他们的速度,但凡全力行进,甚至有可能一日之内就回到晴州。
一日千里,对他们来说不是梦想,根本就是现实。
所以他们完全可以在京中信息到达晴州之前就先回去。
回去以后,可以从容布置,等候京中来人。
江琬则道:“有这个时间差的话,蜀王与这个伪齐王便该分出胜负了吧。”
先让这两王争斗一番再说,到时候不论是谁坐上皇帝的位置,肯定都会因为旱灾的事情被弄得焦头烂额,民心丧失。
在未解决太阳的事情之前,这其实就是一个烂摊子,谁也收拾不住。
毕竟大周地域太广阔了,如果只是一时一地受灾,那还可以有其它州县来做支援。可要是整个大周都受灾,只凭各地官仓中原来的那些积累,又怎么可能扛得住那么多人口的消耗?
最可怕的是,这场旱灾还不知道究竟会持续多久。
只可惜,现在不论是蜀王,还是伪齐王,又或是其他大周权贵,大概都还未曾想到这一点上去。
毕竟他们都习惯了争权夺利,在自身修行上就难免差得远了些。
他们既没有江琬的灵觉敏锐,也不似秦夙已经突破到造化境,能够碰触到规则上的某种真相。
在大多数人看来,现在虽然有两三个月没下雨了,看起来是各地旱情频起,可毕竟不下雨的时间还不够长,大家日子也还没到完全过不下去的程度——
既然这样,那当然还是先争权位比较重要。
此时不争的话,又还要等到何时呢?
既然这样,那就争吧。
江琬和秦夙果然立即动身,当日晚间,他们就回到了晴州。
第二日一早,王府议事再开。
江琬先重点关注了地瓜的种植情况,然后就吩咐道:“学习了化水术和行云布雨术的各位,如今可以散入各地,开始人为降雨了。这方面,由余刺史统筹安排。”
第五百五十七章 齐、蜀之争
江琬和秦夙回到晴州,便就此静静等待了起来。
又过三日,京中来人了。
来旳却不是报丧的宫使与礼部大臣,而是清平伯派过来的家臣部曲。
是了,如果是宫中派过来的宫使,就算快马加鞭,他们也不可能来得这么快的。
他们也没必要来得太快,甚至从伪齐王的立场来说,这些宫使报信的速度再慢些,等他完成祭天登基,彻底窃据大位以后,然后才叫兄弟们回京,那才更好呢。
来报信的家臣一见到江琬就扑通一下跪了下来,只见其满身大汗,气息奄奄,显然是因为赶路太过,多日不休,以至于真气都将近枯竭了。
江琬抬手画了一道生字符,白光闪过,落到此人身上。
家臣长舒一口气,江琬又示意飞影给他喂服养元丹。
如此调养数息,家臣缓过气来,立刻便道:“王妃,伯爷有信。”
说着,他便从怀中掏出一封火漆密封的信来,小心递给江琬。
江琬接过信,抬手在密封口一拂,信封被打开,江琬抽出信纸快速读了一遍,然后又将信纸递给秦夙看。
信上其实没有什么稀奇东西,清平伯传过来的消息大多是江琬和秦夙已经知道的。
但清平伯在信中另说了一件江琬和秦夙不知道的事:“帝薨三日,杨太师两次派人示好于我,欲以大郎为孙婿。”
杨太师想把自己家的孙女儿嫁给江珣做妻子!
清平伯是羽林军千牛将军,实际上担任着守卫皇城的重任,是天子信任的近臣。
可现在,永熙帝一朝薨逝,清平伯一人之力又无法阻挡齐王称帝的大势,那么他还在羽林军千牛将军这个位置上,就未免刺眼了。
杨家这是要他站队呢!
清平伯写信,却并没有在信中说明白自己有没有答应与杨家联姻,也没有明确询问江琬意见,他仿佛只是闲话家常一般,将这个事情提了提。
至于最后他究竟要怎么选择——照江琬猜测,以他的性格应该是不会答应的。
可是如果不答应,在这个齐王登位的节骨眼上,很难说杨太师那边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江琬立即道:“不能再等了,等这几日也够了,阿夙,我们立即进京吧。”
虽说是要退一步,但却不等于他们真的就要当孙子。
已经拥有了天下无敌的武力,为什么不能再肆意一点呢?
至于说宫中消息还没来他们就自行进京了这个事,这个事儿说出来好像是有点逾矩,但现在这个局面,齐王都能自行称帝了,蜀王都能带兵“诛叛逆”了,楚王便是“无诏入京”又如何?
都是永熙帝的儿子,当儿子的一片孝心,急切些赶回京城奔丧也有错吗?
呵,有没有错就看谁强谁弱了。
江琬当下将这个来报信的江氏家臣留了下来,并吩咐吕勇将他妥善安置。
晴州这边则没有什么需要特别交代的了,该安排的,该布置的,早两天他们就都已经安排布置好。
徐翁仍然留守晴州,坐镇大本营。
江琬和秦夙此番回京,轻车简从,也不带太多人,秦夙这边就带了游冀、飞影,以及亲卫中功力特别突出,并有特长的几人。
江琬还带了游仙仙和阿飞,她们两个则暂时充当江琬的侍女。
总之一行全是高手,功力最低的阿飞也是见微境中期,并且还以速度见长。
这样一个队伍足可以称得上是精锐中的精锐了,虽说比起江琬和秦夙两个单独走,多人行进的速度总还是要慢些,但是楚王回京总不能光溜溜就回去两个光杆司令吧?
哪怕不撑起全部仪仗呢,总也得带些随从。
五日后,京城郊外,官道上马蹄声疾速踏响。
守卫在宣德门城头的是原先属于羽林军的一名副将左忠海。
左忠海本是江承下属,但在最近这风起云涌的十来日间,清平伯江承已经因为守卫京畿不力,而被夺职下狱,左忠海却因为早就悄悄投靠了齐王一系,而在这个时候被提了上来。
左忠海立在宣德门的城头上,遥看晴空万里,江山广阔,脚下踏着这古老城墙上沧桑的砖石纹路,心中生起的却不是原以为会有的豪情万丈。
这几日间,他没有感觉到上位的快乐,相反,一种说不出的紧张和压抑笼罩着他,令他一刻也不敢放松。
最近发生太多事了。
八日前,蜀王率军过梁州,直奔镐都城郊。便是在这宣德门外,他身边的幕僚宣读了齐王十大罪状。
而后,当时驻守在宣德门的巡城校尉直接就打开城门,放了蜀王和他的护卫军入京。
蜀王用闪电般的速度突袭京城,从玄武大街上直接冲入了皇城内城。
皇宫的大门也被叩开,当时,整个京城都乱了。
分不清敌我的各军都在厮杀,叛变随时存在。什么勋贵,什么权臣,那些曾经高高在上的贵族们,在这样的混乱中也免不了亲自下场,红了眼睛,染了鲜血。
齐王占了个先机,可又错在有这个先机。
从名分上来看,他确实是值得诟病的。
蜀王胜在神速,可起兵仓促也是他的短处。
双方各有所长,各有所短,在京城内也各有积累,各有底牌。
那一日,永熙帝停灵蓬莱殿,尸骨未寒。
齐王和蜀王却在皇城内为了他留下的权利杀了个天昏地暗,直到一日夜过去,天明时,密贵妃不知从哪里寻到了早就躲藏好的淑妃,挟持着她登上了望仙台的高阁。
密贵妃以淑妃的性命逼迫蜀王投降。
众目睽睽下,蜀王不知是真孝顺,还是害怕被世人辱骂不孝,总之,那一刻他确实是停止了厮杀。
然后,就在那关键的一刻,淑妃从望仙台上纵身一跃,自行结果了自己的性命。
蜀王则被齐王这边的冷箭射中,当场重伤。
到底是他身边还有几个窥神境以上的大高手,于如此混乱时刻硬生生还是将被冷箭重伤的蜀王抢到了手。
最后,蜀王身边的高手护着他突出重围,带着残余的护卫军又从京城逃出。
蜀王“诛逆”之举终究失败了,但齐王也是惨胜。
第五百五十八章 撕破脸,谁怕谁
京郊旳官道上,来自晴州的一行人正在纵马奔行。
马蹄踏过被太阳晒得干裂的道路,扬起阵阵尘土。
一行人速度极快,但偏偏还能在疾速的奔行中从容对话。
游冀道:“如今镐都城中时刻都有巡城司的人在游走,百姓们互相监督,随时举报,凡有人胆敢妄议齐王不义,轻则罚款,重则牢狱。百姓们人人自危,嘿,城中气氛怕人得很。”
江琬道:“齐王慌了。”
当然,实际上是伪齐王,不过这个就不必明说了。
反正不论是真齐王还是假齐王,到了现今这个地步,都得照着真齐王来对付。
齐王代表的不仅仅是齐王,而是那背后一整个利益集团。
江琬等人疾行五日,先是纯靠施展轻功快速行进,等到了建州的时候,江琬命人在建州当地购入马匹,然后给骏马用上神行符,众人这才骑马上京来。
至于先前不骑马,主要也还是因为大家都是一等一的高手,轻功速度比骑马快。
在赶时间的时候,这会拖慢速度的坐骑,就没什么用上的必要了。
在建州,秦夙又接收了一回来自京城的情报,现今他们人虽是在城外,可对于城中发生的事情,却已经有了一个基本了解。
蜀王逃出京城后,沿途大肆散布有关于齐王弑君杀父,窃据大位,又残害手足,逼杀庶母的消息。
最狠的是,他甚至将如今的大旱与齐王窃天称帝之事相联合起来。
言称正是因为齐王窃据了神器,惹得上天不满,这才降下大旱,警示世人。
要想解除旱灾,唯有诛灭齐王,才有可能使这天灾停止。
齐王那边自然是紧咬着派兵追杀,可蜀王也不是吃素的,他被手下人带着一路奔逃,已于三日前逃回了巴州大本营。
然后蜀王就直接宣布了巴州独立,并再次满天下散布檄文,声讨齐王大罪。
又说明了自己坚决不向齐王这等弑君杀父、不忠不孝之人妥协的立场,表达了自己终有一日要将齐王从高位上拉下来,以此祭奠亡父亡母的决心。
反正,齐王是丑恶坏的,他蜀王则是伟光正的。
从当初创立撷英榜,再到如今的满天下散布檄文,蜀王可以说是玩舆论战的一把顶级好手了。
只可惜他虽然掌握了舆论,却没有掌握住拳头,终究被齐王追得只能缩在巴州。
而齐王这边的日子也绝不好过。
他确实上位不正,并且京中各种事务,千头万绪的,一时间竟是分不出精力去绞杀缩在巴州的蜀王。
说了说有关齐王、蜀王的情况后,游冀又说到清平伯府的现状。
他道:“如今伯府还被金吾卫包围着,伯爷在昭狱之中,王妃,我们要怎么办?”
秦夙身边的这些亲卫对江琬早就是服帖得不能再服帖,如今颇有些主忧臣辱的自觉,因此对于清平伯府的状况,游冀十分上心。
骏马飞驰,江琬握在缰绳上的手微紧,但她的语气还算平静,道:“不必担忧,此番入京,你们先行,我隐身在后。过后要如何行事,我们再传音联系。”
她这回带了不少改良版的纸鹤传音符,也给众人都分发了,便是早已经做好与齐王撕破脸的打算。
蜀王都敢带着巴州独立了,江琬和秦夙自然更加不怕跟齐王对着干。
真要论起来,他们的拳头无疑是比齐王的拳头大的。
说话间,一行又转过一道弯,便见前方骤然开阔。
江琬飞身而起,直接从马背上跃下,几个起落便消失在一侧小树林中,同时她对秦夙传音:“阿夙,我去昭狱救阿爹,你先去祭拜先帝。”
你管你的爹,我管我的爹,这没毛病。
秦夙侧头,目光追随了江琬片刻,到底没有阻止她,只道:“琬琬小心。”
其实他也更愿意跟着江琬去救岳父,但祭拜先帝,此事也确实是必须要做的。
大行皇帝停灵之日按照旧例只有十七天,如今已经过去十三天了,他也必须早日将此事了结。
吸引了齐王这边的目光,希望琬琬那边行动能够更加顺利一些,不至于弄出遗憾来。
却说昭狱那边,清平伯的日子倒是不难过。
他当初得了绿映石,又吸取了江琬赠送的玄明之气,功力已经是顺利突破到窥神境后期。
有这种功力,在齐王宣布要将他下狱的时候,如果他一意抵抗,其实是有机会逃走的。
但清平伯没有选择当时出逃,因为他不是孤家寡人,他身后不但有清平伯府,更有江氏一族的众多族人。
他可以逃,可是江氏满门又该如何?
一旦他抗旨拒捕,只怕族中老幼都要遭殃。他一个人,也救不了所有人。
在冲突中但凡有个疏忽,就是举族大祸。
清平伯暂时还不想走到这一步,他也知道,齐王其实也同样没有非要走到这一步的决心。
他下昭狱,齐王暂时不动他的家人,这是一种角力,也是双方不约而同的隐秘妥协。
当然,清平伯还知道,江氏作为楚王妻族,这应该也是齐王暂时不动江氏族人的原因之一。
齐王或许还存着要楚王直接臣服的心思,如果在此之前就火急火燎地将楚王妃的娘家给灭族了,那不是逼着楚王也跟蜀王一样“造反”吗?
只是这种微妙的平衡终将有打破的那一刻,现在,就看楚王何时入京,局势又会如何变化了。
昭狱中,来劝说清平伯的宫使刚走,这些日子负责看管清平伯的一名巡城司指挥使就叹了口气,对清平伯道:“江兄你这又是何苦呢?非得跟咱们陛下犟着。”
清平伯手腕脚腕上都戴着压制功力的特殊镣铐,人就大马金刀地坐在牢房角落的石床上,嘿了一声道:“老罗啊,有酒没有?渴得慌!”
不想跟这老东西说话,瞧这家伙开口陛下闭口陛下的就烦!
齐王算是他哪门子的陛下?
真的陛下还尸骨未寒呢,他就乱认陛下,真不怕天下人戳他脊梁骨骂?
第五百五十九章 牢中相见
清平伯坐在牢房里,一只肥硕旳耗子从他身前一溜烟般奔跑过,他也视而不见,只拿说不出何等意味的讥讽眼神看着站在牢房外的罗指挥使。
这位老同僚脸涨得通红,终究受不住他的眼神,只得一甩袖,哼道:“小命都要到头了,你倒好,还有心思喝酒!罢了,懒得管你!”
说完,转身就走,只是脚步声比往常略重些。
清平伯看着他的背影,绷着脸没有吭声,心里却终究是轻轻叹息了一声。
牢房内光线幽暗,一股又霉又潮的怪异气息始终漂浮在空气中,几名狱卒巡守其间,偶尔拿眼去看清平伯,目光都是麻木的,一如这个暗无天日的世界。
清平伯的眼睛便也垂了下来,两边脸颊微动。
其实他的内心并不如表面上所表现出来的这般平静,他也不是真的就毫无所惧。
江家人不畏死亡,如果是死在保家卫国的战场上,那他真的是丁点也不怕的。但要是像现在这样,只因为皇权斗争而被牺牲,那他就不甘,也不愿了。
可惜,只可惜一切都发生得太快,晴州离京又太过遥远。
去往晴州的信是十三日前发出,江承心想:别的不怕,就怕琬娘回来时,发现我这个老子窝窝囊囊的死了,那可真是太丢人了。
琬娘离京前,送了他那么多好东西,他的功力比之从前也大有增长,结果反而还护不住自身,这……这能不丢人吗?
清平伯的眼睛便又落到了自己的手脚镣铐上。
这是稀世珍有,昭狱秘藏的九玄寒铁链,上面有钦天监众高手布阵,合力以国运刻画而成的神秘阵法,专为压制他这等功力高强,又犯有“大罪”的高手高官。
这个镣铐,不戴上的时候倒还罢了,可一旦戴上,再要解开就难了。
“琬娘啊……”
“阿爹。”
什么?
清平伯觉得自己听错了,但还是在一瞬间站起了身,转头四顾。
游走在牢房前过道的狱卒一下子就看过来,并喝道:“干什么呢?”
这些狱卒大多也就是通幽境的修为,虽然在普通人里算得上是很厉害了,可在清平伯这样的高手眼中,本该是一根手指就能压趴下的小喽啰。
然而就是这样的小喽啰,此时却能对清平伯大呼小叫,毫不客气。
清平伯目光转过去,极淡漠地看了这狱卒一眼,便又一声不吭地坐回石床上。
狱卒就啐了一下,口中骂道:“还当自己是高高在上的伯爷呢,耍什么横?回头上了菜市口,那也就是一刀子的事儿!”
另一个狱卒拉扯他,劝道:“行了,别做太过。贵人的事,谁知道什么时候就翻身了呢?”
两名狱卒就这样说着话,又拉扯着,就走到了一边去。
昭狱深埋地下,守卫森严。外间是有窥神境以上的统领高手在守护,内里铜墙铁壁,阵法重重。
就算是有顶级高手被关进来,戴了压制功力的镣铐以后也别想再有逃脱的机会,因此两名狱卒其实根本就不怕清平伯逃跑。
清平伯坐回石床上,眼观鼻鼻观心,表面上不露分毫,实际上却竖起了耳朵。
只听:“阿爹,我在这里。”
清平伯目光转动,张口,却是欲言又止。
又听:“阿爹,放心说话,不必担忧,没有人会听见的。”
却见眼前的空间恍惚是有瞬间扭曲,片刻后,江琬的身影就凭空显现在了清平伯眼前。
清平伯瞳孔微震,只见江琬抬手轻点。
这一回清平伯是切实感受到了,有一股隐晦的真气波动在身周擦过。
他明白了!
清平伯喜悦道:“琬娘,你这是幻术吗?”
对,江琬施展了壶中日月术,不但扭曲了牢房中此时的真实景象,连带着他们的说话声音,包括其它一切动静,也都给掩盖掉了。
壶中日月术,江琬已经修炼到了最高级。随着她功力的增长,此术威力越发强大,已远非当初可比。
江琬应了声,直奔主题道:“阿爹,我现在只问你,齐王称帝,你认吗?”
当然,清平伯必然是不肯认的,如果他愿意向齐王臣服,这个时候他就不会在昭狱里了。
不过江琬还是要问一下,这是对清平伯意愿的尊重。
清平伯哈哈笑了声,举手向江琬展示了他手上的镣铐。
接着道:“琬娘,如果齐王是被正常传位,那你爹我是会臣服的。不掺和立储之事,也是我们江家一向来的家训。我们只需要忠于在位的那个帝王就行!”
“否则,如果说储君是哪个,还要由着我们臣子自己的心意来选,选出来的是不合咱们意见的,咱们就不忠心了,那这个天下,不是乱套了吗?”
人人都争储,个个有意见,要真这样的话,这世道就不用太平了。
而大部分正常人还是希望天下太平的,并不想时时争斗,永无止休。
清平伯叹了口气,道:“可惜,齐王来得太巧合了,先帝去得也太蹊跷了。我不能说服自己,臣服于齐王此人。”
毫无疑问,清平伯的忠君思想非常根深蒂固,对于他的这种忠诚,江琬并不太能感同身受,但她能够理解。
江琬道:“阿爹,那跟我去晴州,你愿意吗?”
不等清平伯说话,她又道:“带上家里的人一起,都去晴州,可以吗?”
清平伯张了张口,然后就蹦出一句:“琬娘,带得了家人,带不了族人的,人太多了……”
顿了顿,又道:“不过你两个哥哥和你母亲……你倒是可以带走。”
伯夫人有再多不好,那也是江琬的亲娘。
在这种要命的时刻,清平伯自然不会对江琬说什么:你娘对你不好,所以你不用管她之类的话。
做人不是这么做的,真要这样,那就与畜生无异了。
江琬看着眼前这个满脸大胡子,一身狼狈的男人,也叹了口气道:“阿爹,你是想要牺牲自己,保全族人吗?你只叫我带哥哥们走,你自己却不打算走的,是不是?”
又说:“但是,如果我有办法将族人都带走呢?”
第五百六十章 土遁术再显威
江琬为什么说她有把握将所有江氏族人都带走呢?
这就不得不说到前一段时间满大周签到旳那些收获了。
当然,以江琬如今的功力和各种秘法,其实就算没有那些收获,她相信自己要带走这一批族人应该也是没问题的。
不过能有便利的话,又为什么不用呢?
系统:“你在巴州奇峰叠嶂岭签到,获得一次性法器遮天罗罩。”
遮天罗罩:此法器用出时,可以遮挡天日,能够使方圆百里都陷入短暂的黑暗之中。
注:此法器限用一次,限时一刻钟。
这个法器有点意思,乍看起来像是没什么用处,但是细想想,在如今这个敏感时期,这个遮天罗罩或许还能达成某种特殊效果。
遮天罗罩不是没有用,它应该很有用才对。
而方才进入昭狱,江琬也进行了一次签到。
系统:“你在西京镐都昭狱签到,获得一次性奇术,天地囚笼。限用一次,限时一刻钟。”
天地囚笼:此囚笼发出时,可困锁你目之所视的所有生灵。
注:窥神境以上,功力越高者,挣脱此囚笼困锁的几率越大,可能被困住的时间越短。
还不错,是个群攻利器。
虽然在面对窥神境以上高手时,其能力可能会有些不足,但高手过招时,哪怕只是能多困住对手一瞬间呢,局势都有可能立刻发生改变。
江琬觉得,这个天地囚笼简直就是瞌睡来了送枕头,很符合她当下的需求,果然不愧是昭狱中签出来的东西。
有这个以后,她要救出江氏全族人,把握就更大了。
江琬对清平伯道:“阿爹,我先帮你将这镣铐斩开,然后你随我离开昭狱。我这里有傀儡纸人,可以扮作你的模样,暂时瞒过狱中的看守者。”
说着,她抬手在身后一抹,就将龙鲮剑抽了出来。
龙鲮剑是真的灵剑,再以江琬现如今的功力加持,足以斩开清平伯手脚上的寒铁镣铐。
清平伯却挡住了江琬的手,道:“琬娘,斩不得。这锁链上有阵法,如果锁链被强行破开,钦天监刻阵之人是会立即有感应的。”
这就麻烦了,江琬于是收剑,道:“那阿爹先随我走,锁链可以晚些再开。城外南郊那边有我的两名下属在接应,阿爹先到那里等着,等我将其他人都带出来以后咱们再斩开锁链。”
说着,江琬改为握住清平伯的一只手腕。
清平伯还想再说什么,忽然就觉脚下泥土一软,然后他就被江琬带着,整个人在片刻间陷入了地下。
这感觉太奇异了,四周全黑了,隐约的土腥气像是将他整个人都包裹住了,但他又恍惚觉得自己像是处在一个全然被隔离出来的独立世界中。
失重感一直在侵袭,清平伯觉得自己像是在飞速移动中,可因为眼前的黑暗,具体发生了什么他又偏偏一无所知。
清平伯:“……”
这熊孩子,也不知道跟他这个老父亲说清楚明白一些再动。
结果现在弄得,他这个当爹的倒像个一惊一乍的土包子。
不,不行,当爹的气度必须要维持住。
刷刷刷,也不知过去了多久。
像是过了很久,又仿佛是只过了一瞬间,清平伯忽然又感觉到身上一轻,眼前一亮。
黑暗的世界被挥开了,只见眼前烈阳灼灼,山阔疏朗,即便眼前的小路上野草乱伏,依然难掩这个世界的勃勃生机。
清平伯喜悦之极,似乎也终于想明白了江琬方才用的是什么方法。他脱口道:“土遁术!琬娘,你方才是用土遁术将我带出来的吗?”
没错,正是土遁术!
江琬笑盈盈道:“是呀,土遁术。”
接着,路边的树丛里走出来两个人向江琬行礼。
这两个,就是江琬先前布置好了,要她们停留在郊外,虽是准备等候资源的游仙仙与阿飞。
江琬向游仙仙和阿飞介绍了清平伯,两人一听这是王妃的父亲,顿时肃然起敬,连忙又再向清平伯行礼。
清平伯的整副心神却还沉浸在土遁术的神妙之上,一时竟有些恍惚。
他就心不在焉地受了两人的礼,又听江琬道:“阿爹,那我重新回城了,你稍等,我这就带各位族人出来。”
说完,她脚下一动,土遁术再次施展,不过片刻,她就在三人眼前消失无踪了。
这边,江琬直奔清平伯府而去。
另一边,秦夙等人也进了城,并且被卫戍军和巡城司的人一起“陪着”,而后快速向皇城内宫赶去。
永熙帝就停灵在内宫外围的蓬莱殿中,秦夙自然是要先去祭拜他。
皇宫,随着秦夙的入城,宫中诸人也以最快的速度收到了楚王回京的消息。
此时,正是大朝会举办之时。
事实上,从齐王宣布要继位以后,这样的大朝会就召开的格外频繁。
永熙帝去得太仓促了,以至于积压的国事格外多,必须要通过大朝会来商讨解决。
秦夙回京的消息被匆匆传入,齐王没有隐瞒,当下就满面欣喜地从御座上站起身来,道:“九皇弟回京了,他来得如此之快,可见孝心之足。父皇泉下有知,必定十分欣慰。”
宣政殿中有些微的骚动,立即有人问:“敢问陛下,楚王是精简仪仗过来的,还是率军过来的?”
楚王与楚王妃曾经在原州战场上一战就逼退了天狼军,这样的人物,如果他们有心带兵来京,那京城只怕就很可能要再遭遇一次乱战了。
好在齐王立即道:“九皇弟此番轻车简行,不但未曾率领大军,便是楚王的仪仗都未曾摆足。想来,九皇弟为尽快赶来见父皇,一定是弃绝了大队伍的跟随,才能有如此速度。”
他面露感动与期待道:“诸位,随朕去迎接楚王如何?”
是的,齐王已经开始自称为朕了。
除了没有祭天,没有另外定年号,齐王实际上已经是已皇弟自居。
而京中的众权贵,也基本上都承认了齐王现在的君主地位。
第五百六十一章 丹凤门边,狭路相逢
皇宫,丹凤门旳大门口,只听闻一阵整齐而又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
齐王与众臣迎上来时,正好见到那一队骑士纵马而至。
只见马蹄飞扬,奔腾如雷,明明这队骑士拢共也不过六七人,可当他们纵马而来时,却竟仿佛是奔跑出了千军万马的样子。
尤其是为首那人,他一袭玄色藩王袍服,头束金冠,腰缠玉带,凛凛然竟似雪峰之将至,一股说不出何等巍峨的气势就扑面而来。
齐王乘坐在帝王的銮驾上,身旁百官相随,身后还跟了队列众多的宫人与侍卫,丹凤门的门边更是站满了守卫皇宫的金吾卫,如此浩荡周到。
可此时此刻,面对纵马而来的那一队骑士,不论是乘坐在銮驾上的齐王,还是跟随在齐王身边的众臣与侍卫,竟都不约而同的,生起了一种莫名的心悸之感。
近了,越来越近了。
眼看着对面骑士依旧纵马飞奔,仿佛就要与齐王銮驾相撞了。
齐王身边一名内侍顿时高声喝道:“陛下銮驾在此,来者何人,还不止步?”
这一声喝,亦是轰隆隆,简直似有狮吼之震荡。
齐王的下马威,来了!
他身边的这名内侍显然也是一位不同寻常的大高手。
銮驾上,齐王瞳孔微缩,目光转动,与随行在銮驾一侧的杨太师目光相触,瞬间,双方就交换了一个眼神。
实际上,关于各路藩王究竟要怎么处置,齐王与杨太师等一系列密切相关者是早有商议的。
蜀王已经明显反叛了,但蜀王在巴州还有军队,其背后的势力也并未完全被打散,所以,短时间内要想蜀王完全压下,从目前来看还不太可能。
因为目前他们必须全力压制京畿一带的反抗力量,要先收服中心位置的所有人,他们才好腾出手来顾及其它。
但好在蜀王虽有势力,其势力又是有限的。
齐王与杨太师认为,以蜀王目前的能力来看,他或许可以偏安巴州,暂时求得一线喘息之机,但要说逐鹿天下,再上京来将皇位夺回去,那却是不可能的!
所以说,蜀王也不过是秋后的蚂蚱,蹦跶归蹦跶,却不可能再蹦跶多久。
因此齐王也不怕蜀王叛逆,总之再过些时候,腾出手来收拾了就是。
至于怀王与韩王,他们两个相对要老实些,目前是以安抚为上。
值得一提的是,前几日,怀王与韩王已经回京了。
他们回京的速度比蜀王慢,但又比楚王快。
回京时,怀王只带了一千亲卫,护卫军一个都没带。韩王也带了一千亲卫,另外又多带了一千护卫军。
这两个比较“老实”的藩王精简了人手,规规矩矩地回了京,然后又老老实实地对着齐王俯首称了臣。
回京这几日,他们也基本都是在蓬莱殿为先帝守灵哭灵,并不四处活动,结交大臣。
总之是各方面都表现得非常实在,令人能够暂时放心。
最令齐王和杨太师感到棘手的,反而是楚王!
楚王,九皇子秦夙,这位戴着青铜面具生活了十几年的皇子,在整个皇室中原本都是极没有存在感的。
他既无母族扶持,又无帝王偏爱,身边孤零零几个人,形不成势力,成不了气候。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大家对他基本上都是无视的。
直到后来某一天,不知因为什么,他突然就走出来了。
当然,杨太师其实知道是因为什么。
因为什么呢?
大约是那一次,密贵妃突然没有按捺住,动了心思要派人去杀他吧。
多名死士,一去不返。
紧接着,杨家秘密培养的天狩组织就在同一日被人掀了个底朝天!杨太师为此不得不铤而走险,引来天狼族。
那个时候,秦夙武功高绝这件事还基本上被隐藏着,杨太师对这位九皇子虽然有所怀疑,但当时还并不敢肯定说,天狩总堂就一定是被这位九皇子所灭。
可是齐王已经按捺不住,于是,第二波死士刺杀就在皇宫中展开了。
也是那一次,秦夙终于在人前暴露出他功力绝高的真相——哦,不,第一次暴露,其实应该是在国子监诛邪那时。
那个时候,杨太师就觉得楚王非常可怕,不得不除。
而如今,多番变故之下,“齐王”仓促登位,蜀王反叛,那么眼下的楚王……楚王又该如何呢?
杨太师和齐王此时便只在心中暗生几分庆幸。
好在晴州路远,楚王要想快速回京,就不得不放弃大部队行军。
眼下楚王一行只来了七人,这大概算是多日来各种乱象中难得的一个好消息了。
齐王与杨太师目光交汇,电光火石间,齐王的内侍以狮吼功威慑楚王等人,紧接着,只见奔来的七人齐齐勒马。
齐王顿时松一口气。
来者及时勒马了,至少最激烈的冲突应该不会在此时发生。
但他这口气显然是松得太早了。
却见一行七骑来时如奔雷,静时又若风停。
几人勒马即止,简直如行云流水,不带一丝烟火气。
七人中,随侍在楚王秦夙身旁的一名护卫却是紧随着高喝道:“哪里来的阉狗,见了楚王殿下还不跪拜,居然高声呼喝,如此不懂规矩,该打!”
话音未落,这名护卫已是将手扬起。
一瞬间,他做出掴掌的动作。
啪!
却听清脆一声响。
做出掴掌动作的这名护卫明明是紧随在秦夙身边,离齐王的銮驾起码相隔有十几二十丈的距离。
齐王銮驾前,又整整齐齐地站立了三排金吾卫,先前动用狮吼功呼喝来人的那名内侍则正好站在齐王身边。
这中间隔了这样的距离,又隔着这么多人,这些人中还绝对不乏各种高手。
可就在这一刻,这隔空一掌,却不知怎么竟就切切实实地扇到了那内侍的脸上。
没有明显的掌风,也不见什么具体的真气波动,就像是有一只无形的手掌,划破了空间,突兀出现在内侍身侧,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扇了他一耳光。
啪!
内侍惨叫一声,脸一偏,身体一歪,整个人就被这巴掌扇得从銮驾一侧的栏杆上翻滚了下来。
砰一声,重重落地。
第五百六十二章 齐王你脸皮厚就无敌吗?
全场鸦雀无声。
谁也没能料到,楚王只带了六人回京,却敢在与新帝照面旳一瞬间就如此横行嚣张。
这就要说到一个点了,那就是,楚王他们是怎么喊开外城的城门,进城的呢?
毕竟,从蜀王叛变,将京城杀了个天翻地覆那一日起,西京镐都的八大城门就都暂时性地关闭了。
城门关闭,到目前,不论是哪个要进出,都必须经过重重关卡,带着特定的令牌,才能从这些城门通行。
如楚王,他身份敏感,作为藩王回京,就更不可能直接被放进城了。
当时秦夙一行骑马来到宣德门门口,守城门的主将左忠海便是照着规矩言说:“请楚王稍候,殿下回京,末将要先禀报宫中。这城门,如今不能随意开。”
——到了城门口,却不能立刻进城,这其实不是齐王在特意针对秦夙。
这实际上,是针对的所有藩王。
几日前,怀王和韩王回京,也曾经历过这一遭。
只不过他们不是从南边来的,所以他们过的不是宣德门,而是另外两道城门。
当时他们也被阻挡在了城门外,连带着他们的亲兵与护卫军,如今也大多都还驻扎在城外,不曾入城。
怀王和韩王对这个就没有表现出什么特别的意见,当时两王都特别听话,让等候便等候,让留亲兵在城外便留亲兵在城外。
如此,经过重重通报,又有宫使和礼部官员带队来迎,两王这才进了京,回了宫,并给自己的皇帝老子守上了灵,哭上了丧。
结果到了楚王这边呢,楚王却不听话了。
他比蜀王好的地方是,他至少没有带着大军直接往城里冲,并举着旗号高喊“齐王弑君杀父是叛逆”。
但他又有比蜀王更可怕的地方。
当时城门是紧闭的,左忠海站在城头上还在劝说:“好叫殿下理解,蜀王前些日子谋逆,委实是……”
话没说完,楚王这边忽然就对着前方紧闭的城门轻轻挥了一掌。
这一掌直似山倾。
一掌过去,轰隆一声!
沉重的宣德门城门,平常甚至需要数十名精兵合力去推才能推开或关闭的宣德门城门,就这样,被楚王一掌拍开了。
城头上的左忠海当时都傻了,就这样眼睁睁看着楚王带着六人的护卫队,继续纵马飞奔,踏上大道,直入内城。
左忠海于是只得火急火燎地用特殊方式先给宫中报信。
而宫中收到信息的齐王当时的第一想法就是:只带了六个人而已,楚王不会想着仅凭这六个人就来夺位吧?这不可能!
所以,愤怒心焦之余,齐王又迅速冷静下来。
他连忙就将楚王回京的消息告知于朝上众臣,然后带着大家迅速迎出宫门。
这个应对不能说有问题,只是齐王没能料想到,面对他这个“新帝”,面对朝中众多权贵,仅仅只带了六个人的楚王竟然不但没有收敛,反而比先前在城门口时,还要更狂了。
内侍从帝王銮驾上摔下,齐王顿时觉得,被打脸又何止是内侍?
这被打脸的,分明就是他自己!
全场静默的这一刻,齐王就感觉到,自己整个人都像是被架在了火上,全身上下都被烤得火辣辣的,脸面处犹甚。
此时要是有个地洞,齐王就能立时钻进去,将自己埋起来了。
杨太师低咳一声。
这一声极轻,极短,可是在眼下这满场皆寂的环境中却又显得格外明显。
下一刻,数道身影瞬间提纵而起,一人怒声道:“楚王,你如此张狂,藐视陛下,可知此乃犯上之罪?”
话音未落,突然窜起的这数人已是各出兵器。
有脱手掷枪的,有挥刀斩下,刀气纵横的,还有一人手持弯刃,弯刃飞出,便似满月切割,将整个空间都割开了般,发出恐怖的咯吱声。
这根本就是暴起杀人,显然齐王这边下了杀心。
要是能够凭这突然一击直接将楚王杀死,那谁还管他只带六个人上京,又狂成这样,究竟是为的什么呢?
人要是死了,那就一切皆休,齐王这边也能安心了。
纵身袭来的这群人中,更有一人手持一件奇形钟状法器,另一手拎着一个小锤。这人将小锤敲击在法钟之上,顿时响起咚一声响。
就只见一圈冰雪般的气浪随着这一声响,迅速从法钟前方射出。
嗡——
气浪似有声,似无声,震荡着向秦夙一行人罩来。
这一切描述说来繁复,其实就是在同一时间,同一瞬间发生的。
电光火石间,只见秦夙忽然抬手,似挥琵琶般对着前方轻轻一弹。
叮咚!
虚空中,倒像是有一道无形的弦被拨动了。
然后,齐王那边飞纵出来的数人,包括他们来势汹汹的所有攻击,也都随着这一道弦动而忽然呈现出了诡异的静止。
秦夙身边,游冀立刻飞身而起。
他一边怒声道:“一群混账东西,放你们娘的狗屁!说我家殿下犯上?哪里来的上?先帝驾崩,如今天下无主,谁能称上?”
游冀的嘴,简直就跟个连珠炮似的,骂人还特别毒:“娘的,脸皮厚就无敌了吗?自称自己是皇帝就想要天下人都给你磕头?长得不怎么样,想的怎么就那么美呢?”
“白天晚上都做梦……”
话音未落,他已经飞纵到了手持法钟的那人身边,然后一刀挥出。
刀光闪过,似游龙惊电。
刷!
一颗大好头颅飞起,手持法钟的这人便就此殒命了。
头颅先飞,身躯后倒。
只听砰一声,落地后,这人光秃秃的颈口处也才有汩汩鲜血流出。
然后因为秦夙方才拨弦般的奇异动作而造成的单方面静止,这才被打破了。
那些被掷来的枪,挥来的刀,飞来的弯刃……亦都于此刻纷纷落地。
乒乒乓乓,劈里啪啦。
紧接着是一声声高低不同的痛哼声响起。
那些暴起袭来的高手,除了被游冀割去头颅的那一个,余下的就好像是撞到了一面无形的气墙上,与此同时亦纷纷倒飞落地。
齐王:“……”
其余众人:“……”
惊心动魄,难以置信,疑似梦中。
又闻马蹄声起,只见那位脸覆面具的楚王殿下提缰控马,又往丹凤门走来。
第五百六十三章 “齐王”,你要坚强
楚王控马,身后六骑如风卷。
在满场复杂目光下,带着使人心惊不止的凛然气势,这一队人马与“新帝”的銮驾擦身而过。
此时阳光尤其炽烈,风吹起人们的心跳声,咚咚咚,每一声都似同擂鼓。
该怎么形容这一刻的画面呢?
如果史书有灵,留给后世旳大概就是一种格外鲜艳的浓墨重彩吧。
秦夙始终都没有说话,他脸上还戴着曾经戴了多年的那副青铜面具——在晴州,突破到造化境以后,他日常是摘了面具的。
但此番回京,他却又重新将面具戴上了。
这个面具其实并不狰狞,但它冰冷,神秘,仿佛还带着某种凛然不可侵犯的气势,使得拥有这个面具的人,仿佛都不似尘俗中人。
当然,事实上秦夙这种超凡脱俗的气质并不真的是面具赋予的,而是他本身就具有此种特性。
突破到造化境以后,他的这种特性就表现得更加明显了。
往往只有在江琬面前,他才会降下凡尘,变成那个不但话痨,甚至有时还会像毛头小子一样露出羞涩的少年秦夙。
而此时,江琬不在这里。
秦夙造化境的气势就显露无疑了。。
齐王在銮驾上用左手紧紧捏住了自己的右手,他必须通过这种方式才能控制住自己的惊恐与羞耻。
惊恐是因为眼前的秦夙显得太过深不可测了,以至于齐王直觉地就生出无限恐惧之意。
羞耻却是因为他明明已经称帝,本该拥有世间最至高无上的地位,结果却在秦夙面前生出惧意。
他的惊恐,他的胆怯,他此时甚至不得不用出全身勇气才能控制住的惊叫……这些无不令他感觉到羞耻,感觉到愤怒。
恼羞成怒,又不得不克制自己的恼羞成怒,这说的就是齐王此刻的状态了。
至于其余众臣,那就复杂了。
毕竟千人千面,虽说大部分人都对齐王表示了臣服,也认可了他做新帝,但实际上各人心里具体是怎么想的,又有谁能真正弄得清楚明白呢?
总之,有异心的人肯定是有。
人的忠诚还有限度呢,就是原先表示臣服的,此刻亲见了楚王如此威势,也未必不心生动摇。
长公主也在众臣队列中,她此时看向秦夙的目光就是表面平静,实则隐含欣慰,又仿佛感慨万千。
裴玄也在队列中,他看向秦夙的目光中就包含了更多的震惊与难以置信。
大家心里其实都有一杆秤,知道方才向秦夙下杀手的那些人,功力最低的也是窥神境中期,而其中窥神境后期甚至有两个。
这些人都不是无名之辈,就在前一段时间的动乱中,尤其是蜀王率军入京的那场大战中,这一批高手在其中可是大放异彩。
寻常将士在他们手下那可是一碰一个死,蜀王那边也高手众多,可即便如此,却也都没能抵挡住这一批人袭杀。
也正是因为有他们的存在,蜀王才不得不狼狈奔逃,而齐王后来称帝能如此顺利,自然也少不了他们的功劳。
可就是这样一批人,在齐齐围攻楚王时,却落得这样一个惨烈结局。
那楚王又有多恐怖?
裴玄简直都不敢想楚王此时是什么境界了,但他看向秦夙的目光中,不知不觉地却又仿佛多了一丝炽热。
楚王、楚王是突破了吗?
……
总之,不论各人心绪如何复杂,秦夙一行终究纵马而过。
没有人敢再跳出来阻拦他们,包括看起来浩浩荡荡,似乎威风凛凛的金吾卫。
马蹄声似雷鸣,响彻在众人心中,穿过了皇宫的正门丹凤门,又过御桥,然后便直往蓬莱殿的位置而去。
永熙帝目前就停灵在那里。
留下丹凤门边,齐王与百官,满地尴尬。
这……这要怎么收场?
杨太师的脸黑如锅底,也不敢再轻易指动人手了。
他们手下可用的高手已经差不多都死绝了,再死下去,那就真的是要彻底陷入无人可用的境地。
到那个时候,他们还靠什么来威慑百官,集中皇权?
怕不真是要与世家共治天下,甚至是受制于各大世家,然后……守着个傀儡皇位?
銮驾上,齐王的目光又从杨太师身上扫过,见他面沉如水,齐王终究紧握了一下御座扶手,忽而扬声一笑。
呵,笑得是有点尴尬。
不过没关系,只要他自己撑得住,这点尴尬又算什么?
齐王笑罢了,竟是浑若无事般说道:“看来,朕这位九皇弟真当得上是宗室第一高手啊。高手总有些常人难解的怪癖,父皇在世时,也对九皇弟十分宽容……”
“朕如今既然继承了父皇的大位,对于弟弟们自然也要格外宽容爱护。”
“九皇弟如此急躁,想来也是心念着要去祭拜父皇。”
“诸位爱卿这便散去吧,朕也去蓬莱殿看看。但愿在父皇灵前,九皇弟莫要哀伤过度,否则若是伤了自身,倒是朕这个做哥哥的关心不够。若是扰了父皇泉下安宁,这却不美了……”
他洋洋洒洒地一通说,说到后来,脸上热度褪去,神色又恢复如常。
不提其它,光只说他这个心理素质,这个脸皮厚度,那确实是块当皇帝的好材料。
天下间,只怕无人能出其右。
众臣这才如梦初醒般,连忙纷纷向这位新帝告退。
一时间,热闹一时的丹凤门前人去马无踪,臣子们溜得简直比被人追杀还要快。
嘿嘿,呵呵……
新帝能笑,那是人家有自我排解的精神,有顽强的意志,有当皇帝的风度,至于他们……他们还是憋着吧。
天老爷诶,先帝的这位九皇子可真是太恐怖了,惹不起,惹不起啊。
最后,只有长公主被齐王留下了。
齐王说得很客气,很恭敬道:“还请姑母随朕一道,也去一趟蓬莱殿吧,也不知九皇弟祭拜父皇,是否还有其它需要。”
永熙帝去世,长公主又长了一辈,如今该被封为大长公主了才是。
但齐王的登基仪式都还没举办呢,长公主的爵位自然也就还没来得及加封。
长公主点头道:“陛下请。”
第五百六十四章 琬娘,真的是你吗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却说秦夙这边过了丹凤门,便直接去了蓬莱殿。
蓬莱殿中又与怀王和韩王两位兄弟相见,然后祭拜永熙帝……这些就不详说了。
另一边江琬留了傀儡纸人在昭狱中,命纸人变化形态,幻化成清平伯的模样,然后清平伯则留在城郊,等候江琬的后续行动。
江琬没有耽误,她直接土遁,紧接着就回了清平伯府。
清平伯府外,如今围了不少巡城司的人,这些人似松实紧地监视着伯府,并不许任何人出入伯府。
江琬土遁回府后,先用望气术向四周一看。
嘿,这一看,她顿时就发现自己先前竟是高估了围守伯府的这些人。
原来围守在伯府外旳巡城司将士中,功力最高的一个竟也不过是见微境中期。
就这些人,以江琬如今的功力,一个大型的壶中日月术下去,保管是能轻轻松松地将伯府中所有人都给带出来。
甚至就连土遁术,她都不必施展。
包括她之前设想的遮天罗罩,好像居然也用不上。。
就用壶中日月术迷惑了这些人的视线,然后带着大家大摇大摆地出门就是。
江琬当时都愣了,片刻后才反应过来:是了,这才是正常的,相反,她之前设想的遍地高手围府,那种情况才是不可能发生的。
除非,是齐王那边故意设了陷阱,提早张开罗网在等他们进套,才有可能发生那种遍地高手围府的事情。
但显然,江琬高估齐王了。
此刻仔细想想,他们上京的速度本就快得不同寻常,齐王显然没来得及事先准备好呢。
或者说,齐王有准备——毕竟他将清平伯关押在守卫森严、阵法重重的昭狱中。
可他却没料想到,江琬居然会失传已久的土遁术,一个土遁就直接将清平伯给救走了。
这种釜底抽薪的招数,可不是什么常规手段,谁又能料想到呢?
所以,顶级的高手又不是大白菜,昭狱那边要高手守护,齐王自己身边也需要高手跟随,高手就这么多,齐王那边因为秦夙先前的几轮杀戮,又折损了太多人手。
在这种情况下,伯府这边又怎么可能还分出什么顶级人物来看守?
能够有一个见微境中期,都算得上是非常重视伯府了。
齐王那边,或者说杨太师那边,确实是非常重视伯府的。
丹凤门前,杨太师一告退离开,才刚上了自家的车驾,车夫还未来得及挥鞭催动马车,杨太师就先吩咐等候在车边的心腹随从:“派两队人,一队去昭狱,一队去清平伯府。”
楚王的强大令他十分不安,他只带六人上京的举动也令他很是摸不着头脑,他现在急需要寻找突破口。
下了这一道指令后,他又紧接着道:“再派一队人出城去看看,秦九是不是真的没有带大军上京来。”
如此,多番指令后,杨太师才真正是在车厢中坐稳了。
他轻轻给自己顺气,心中无数念头轮番流转。
另一边,江琬看明白伯府外没有什么值得注意的高手之后,就又动用望气术直接在伯府内扫视。
她准备先找到伯夫人与两个哥哥。
“咦,他们都在一处?”
通过望气术,江琬发现伯府的三个主子原来竟是都聚在伯府的静明轩中。
那这就更方便了,江琬于是足下轻点,身形瞬间展开,眨眼间她就越过了丹璧湖,出现在二进院的静明轩中。
伯府中的景物是她所熟悉,但江琬现在却并无太多怀念感慨的心思,正事要紧。
进了静明轩,却听到一阵阵哭声。
是伯夫人在低泣,而后江珣缓声劝说。
伯夫人并不能听进这些劝说,只哭道:“我从前就说了,那是个孽障,合该我与她母女缘薄。如今且看,元娘死了,老夫人病了疯了,连伯爷都被下了狱。”
“我们的天,塌了!呜呜呜……”
她哭得如此哀婉凄楚,江珣微微皱眉,江璃却忍不住了,终于怒声道:“行了,不会说话就闭嘴行吗?什么天塌不塌的,我们兄弟还在这里呢!”
“天就是不塌,你这腰杆能直起来吗?”
“提那两个做什么?啊?你还怀念那两个不成?琬娘是怎么到乡下去的,父亲都与我们兄弟说了,我不信你不知道!我看你才是……”
话到这里,江璃却指责不下去了。
只见伯夫人满面苍白,浑身冷汗,眼中又是痛苦又是震惊,身躯却是摇摇欲坠的,仿佛下一刻就能连呼吸都停止了。
到底是生身之母,江璃还能说什么?
江珣连忙上前扶住她,急道:“母亲!”
伯夫人“啊”一声,抬手指着那边博古架摆成的月洞门,嘴唇张着,却是说不出话来。
这个动作立即引得兄弟两个顺着她手指的方向,也同时看过去。
然后,江璃呆了,江珣也呆了。
只见那敞开的月洞门边,翩翩走来一少女。
说是少女,但其实她的装束更近似于男装。只见她一身箭袖胡服,头束玉冠,利落又风雅。翩翩走来时,真是带着一种说不出的潇洒。
她面容秀丽灵动,具备一种极致的清艳,腮边却挂着浅浅的笑意,仿佛不是突然的,突兀地来到了这个本不该她出现的地方——
啊,不是,清平伯府本是她的家,她没有什么不该来的。
可是此时此刻,一个原本应该远在千里之外的人,却出现在了这里,却到底还是非常奇怪的。
伯夫人面上又恐又愧,完全都说不出话来了。
江璃则终于惊叫出声:“琬娘!”
惊叫了一句之后,他又连忙道:“琬娘,真的是你吗?你你你……你怎么在这里?你怎么回来了?不,不是……你怎么进来的?”
江璃给江琬表演了一个超级变脸。
只见他脸上先是惊讶,再是惊喜,然后却变成了惊恐,最后又变成了惊怒。
真是难为他表情变得这么快。
“你疯了吗?”他一个箭步窜上去,拽起江琬一边衣袖便道,“你回来做什么?我们这里……不,你快走,快回晴州去!”
第五百六十五章 江珣:谁还不是哥哥了?
江璃看到江琬,脑子里有那么一刻就是浆糊一片的。
他几乎动不了什么旁的念头,就只有一个想法在脑中盘旋:不行,京城太危险了,必须让琬娘快些离开。
江琬笑意盈盈地看着这个哥哥,抬手竖起一指放到唇边做嘘声状,这個熟悉的俏皮模样让江璃一下子就哑火了。
“啊……”江璃张着口,不知怎么,话就说不下去,只能傻看着江琬,看着她面上带笑,然后一点点地、一点点地,江璃的嘴角也就向两边咧开了。
他一手挠到脑后,憨笑了片刻,然后才又醒过神来:哎哟,方才傻笑的那个居然是我?
完球!
这怎么能行呢?
我玉树临风,风度翩翩的江二郎,就算不能时刻笑得像个风雅君子,那也不能随便傻笑啊!
江璃又连忙将手捂到嘴边,然后瞬间将面容紧绷起来。
咳,要严肃,要稳重。
真正严肃稳重的江珣则上前一步,收拾了一下方才乍然见到江琬而生起的震荡情绪,问道:“琬娘,你是什么时候回京的?怎么回京的?是与楚王殿下一道吗?”
他问的就比较重点,也没有火急火燎地催江琬赶紧离开。
进都进来了,再催赶紧离开还有意义吗?
江琬视线转移到江珣身上,道:“是,我来接大家离京。”
顿了一下,神情郑重了些,问道:“大哥,你们愿意与我一道去晴州吗?”
江珣沉默了一下,道:“我们去晴州,此事是知会过楚王殿下的吗?”
这句问话是有深意的,因为清平伯下了昭狱,连带着整个江氏也都处于一个待定的罪官亲族状态。
一旦清平伯被彻底定罪,他们作为罪官亲族,很可能也要同罪。
这个事情是很严重的,在这个皇权至上的年代,如果楚王同意收留他们这一族人,那简直就等同于是在向如今的中央皇权宣战了。
为了江氏族人而背负这样的压力,楚王会愿意吗?
虽然从某种角度来看,江家会落到如此尴尬境地,未尝没有受楚王连累之故,毕竟江氏是楚王妻族。
但这种事情,一码归一码。。
不是每个男人都有那种愿意为妻族承担的勇气,也不是所有人都能够做到完全恩怨分明的。
谁知道楚王是怎么想的呢?
在这种局势下,楚王能够不因为清平伯之事而冷待江琬这个楚王妃,在江珣看来,都算得上是有情义的好男人了。
他从不会奢求更多。
这个往常看来稳重到甚至有些温吞的少年,此时此刻却在江琬面前展现出了极其隐晦的一种倔强与风骨。
江琬注视着他,目光一瞬也不瞬,片刻后又笑了,道:“我的家人,晴州没有人会不欢迎,大哥放心。”
她说的是“晴州没有人会不欢迎”,而不仅仅是“秦夙会欢迎”。
江珣看着她,目光渐亮。
就在这个时候,一直处于又惊又羞等种种复杂情绪下的伯夫人终于回过神来。
她出人意料地猛地向前一扑,竟是瞬间就越过了江璃与江珣,来到江琬面前。
“琬娘!”伯夫人激动、期盼,又颤抖,她甚至还伸出手,似乎试图要捉江琬的手。
连串的话从她口中发出:“你能救你父亲,是不是?”
“你求求楚王殿下,一定要将你父亲救出来,好不好?”
“琬娘……”
江琬挡住了伯夫人的手,语气淡淡,但态度还算温和道:“父亲我自然是会救的,夫人不必担忧。”
伯夫人先前出言极其难听,那些江琬其实是听到了的。
但对于不在意的人,不论对方说什么,只要不触及到底线,江琬其实都很难动怒。
这不是说江琬的养气功夫真就那么好,达到了完全不萦外物的境界,这只是说明了伯夫人在江琬心中是真的毫无分量。
所以江琬懒得去动怒,因为对方不值得。
这种淡漠到近似于冷漠的态度令伯夫人一下子感觉到一种说不出来的难受,她无法形容这种感觉,只觉得自己心里像是空落落的。
好像有什么冰冷的东西坠在了心底下,又仿佛是心头有什么极其重要之物被挖去了一块,可究竟是怎么个冰冷,又是个怎么个重要,这些伯夫人偏又说不清楚,弄不明白。
她只知道自己很难受,难受到有那么一刻,好像连呼吸都困难了。
她伸出一只手,似乎还想抓住些什么。
这时,江璃却从她身后大步走了上来,他像一阵风,倏地从伯夫人身侧擦过,激动地凑到江琬面前:“琬娘,你要怎么救父亲,可是已经有了万全之策?”
伯夫人脚下崴了崴,身形直似风中之柳,简直好像下一刻就要摔倒在地。
江珣也从她身侧大步走过,带得她又往另一个方向转了圈。
有意思的是,反向转了一圈后,两边的惯性力量同时作用,又恰好互相抵消。
伯夫人就这样左转了一圈,又右转了一圈,左左右右,摇摇晃晃,整个人都被转得晕头转向的,结果却硬是没倒。
晕头转向的伯夫人:“……”
一群不孝子,哎哟被气死了!
前头,三个“不孝子女”却凑在一处,江琬根本就不卖关子,她直接笑盈盈道:“其实父亲已经被救出来了,大哥二哥,咱们快些归拢府中下人与部曲,看看哪些是要带走的吧。”
江璃:“……”
江珣:“……”
兄弟两个双双静默了片刻,而后江璃就欢喜得一下子蹦起来。
“琬娘,你说的是真的?”哎哟天哪!
然后他紧接着又连珠炮似的道:“你怎么不早说?”
下一刻又大笑:“哈哈哈!哈哈!”
然后不等江琬有回复,他接着又自我肯定道:“肯定是真的,我妹妹怎么可能拿这种事情说假话来诓我?”
“哈哈哈!哈哈哈!大哥,你听到了吗?你听清楚明白了吗?咱们爹已经被救出来了!这是我妹妹,是我妹妹做的……哈哈哈!”
江珣咬着牙,木着脸道:“这也是我妹妹!”
谁还不是哥哥了不成?
他还是大哥呢!
江璃却风风火火地,整个儿又往外冲:“不行,我得抓紧时间,赶紧将府中的人都归拢好,不能耽误了。”
“哈哈哈……”
然后留下一连串笑声。
第五百六十六章 突然蹦出来的一个奇怪庶妹
清平伯府上,连着主子、下人、部曲护卫一起算,共有二百一十四人。
江琬最终决定将这二百一十四人全都带出去。
因为伯府中所有的下人都是家生子,部曲护卫其实也都是从小就依附江氏而生的家臣后代。
像这种世家,如果封闭起来,其实就是一个完整的部族。
家生子下人与护卫部曲生于此长于此,已经习惯于为江家的主子服务,一旦离了这根大枝,简直就要不知道怎么活下去才好。
江琬可以狠下心不管他们,但在能力许可的时候,她又觉得其实管一管也没有什么。
世家不易成,忠仆更难得,这些其实也是属于江氏的财富,更是江氏的世家底蕴。可以不放弃,又为什么要放弃?
清平伯府内,当这些所有人都聚集起来的时候,江璃还有点懵。
江琬说,要将他们都带走,伯夫人则用一种你是不是真的疯了的眼神看江琬。
这其中还有两个人却是值得特别提一提。
一個是早就被清平伯以养病之名而软禁了起来的“老夫人”。
这位老夫人还未彻底死去,但她的神智其实也早就错乱了,她服用过低配版的逍遥丹,身体难以承受此等药力,已经没有被治愈的可能。
她是江琬原身小江琬的生死仇人,江琬对她可没有任何怜悯之心,尊老之意。。
倒是伯夫人见了她反而面露哀戚,似有不忍。
江琬见此心中微动,索性就安排伯夫人照看这位“老夫人”。
当然,看守老夫人的下人和护卫也要安排上。
毕竟不论伯夫人还是老夫人,都是身娇体弱的内宅女子。如果没有下人和护卫帮助,指望她们靠自己的双腿走出伯府,走出京城,那几乎是不可能的。
江琬暂时还不想亲自动手去杀死这位老夫人,虽然她是害得原身小江琬半生悲剧的罪魁祸首。
但江琬认为,还是让她继续疯着活着,这跟她的罪孽更般配。
暂且就将她留着,至于到底要不要将她带去晴州,过后又要怎么处置她,那还是等跟清平伯汇合以后,再交给清平伯处置吧。
而第二个值得特别一提的人,则是清平伯的另一个女儿,江琬的庶妹江雲。
在清平伯府上,江雲特别没有存在感,江琬之前甚至都没有正式见过她。
包括江珣与江璃在内,他们两兄弟其实也跟江雲特别生疏。
江雲的生母姨娘早已去世,她是被伯夫人养着的,但伯夫人往常也并不让她出来见人。
这有点奇怪,不过以前的江琬对此并不在意。她没有那么多泛滥的好心,非得要去关爱一个半路出家的庶妹。
而这一次,因为要举家离京了,江琬也终于正式见了江雲,也才总算明白——伯夫人为什么不许江雲见人。
原来,平常哪里是伯夫人不许江雲见人,事实上根本就是江雲自己不愿意见人!
江雲见不得人,她怕人,一见到有不熟悉的人出现在视线内,就会捂着自己的脸和眼睛,惊恐尖叫。
那叫声,夸张点说,简直连丹璧湖中的鱼都能给震得翻白肚。
伯夫人听了这尖叫声,当下就翻了白眼要晕倒。
江琬当机立断,一弹指便隔空点穴。
指风到处,江雲瞬间闭了眼睛,身体一软便要倒地。
惯常服侍她的下人连忙接住她,然后惶恐地向江琬道歉:“王妃恕罪……”
江琬摆摆手,没空去计较这个,也没时间去深究江雲这究竟是个什么情况。
她只是吩咐下人们看好江雲,然后又清点了一遍伯府中所有的人,接着就吩咐江珣和江璃:“我领头,两位哥哥随后,大家一起跟上,这便出府吧。”
江璃咽了咽口水:“琬娘,你是说,让我们就这样跟着你,直接出府?”
他还以为,江琬让他清点人数,并将大家都集合起来,是有什么特别的计划呢。
偏偏江琬就是这么干脆地、直接地说:“是,两位哥哥记得跟上,这没问题吧?”说着,她又冲江璃眨眼笑了笑。
江璃:“……”
江琬只是扑哧一笑,然后就抬脚,果然是大摇大摆地,当先就直接往伯府外走去。
其实她可以事先向江璃解释清楚自己的壶中日月术有多强大,但江琬没有。
不特意解释,一来是解释起来很麻烦,二来嘛,其实就是江琬恶趣味在作祟。
面对其他人,她极少有这样的恶趣味,但面对江璃的时候,江琬那满肚子调皮劲儿,却是争先恐后地直往外冒。
嗐,人前显圣嘛,就得显摆在“值得”的人面前,那才有意思。
此时,数百名巡城司兵丁正将整个清平伯府的外墙都围得严严实实。
甚至同时间,他们其实还有不少专门负责观察的斥候兵骑在清平伯府外墙上,监督着整个伯府内的动向。
但江琬就在他们眼皮子底下,将整个伯府的人都聚集了起来,这样的大动静,负责观察的斥候们却一个个都像是瞎了般,偏偏视而不见。
江琬抬脚向前走,江璃咬着牙,将心一横,到底是硬着头皮跟了上来。
江珣的观察却比江璃要仔细得多,他心中早就隐约有所觉,因此只是用惊叹又敬服的目光看着江琬,然后没有犹豫,也紧随在江琬身后,直接往伯府大门外走。
至于伯府中的其他人,他们有忐忑的,有疑惑的,但眼见府中两位郎君都走了,他们又怎么能不跟上?
于是其他人则或是浑浑噩噩,或是恍恍惚惚,或是心智清明,但忠诚在前……各人心态不一,但总归也都跟了上来。
一行两百多人,就这样,称得上是浩浩荡荡的,走过了伯府前院的大敞厅,又走过了大门前的影壁,最后随着江琬轻轻挥掌——伯府那紧闭多日的大门,就此被江琬打开了。
吱呀一声,开门声响。
这声音,同时又响彻在众人心底。
门开后,众人想象中的门前兵士列阵、巡城司众官兵刀剑以待那样的场景却并没有发生。
第五百六十七章 人前显圣,那一定不能少了捧哏的
伯府门前,巡城司的官兵共分了左右两列。
他们沿着伯府的围墙,将整个伯府都包围了起来。
却见领头的那名将官手扶着腰刀在伯府门前略有些不耐地踱了几步,他身旁一名属下转着眼珠子看了他片刻,就觍着脸凑到他跟前。
堆着笑道:“头儿,咱们在这门口也守了好几天了,旁的也没什么,就是有些太过无趣,是不是?”
领头的将官瞥向这名下属,将手在腰刀刀柄上摩挲了片刻,就哼了声道:“怎么?耐不住了?”
下属貌似憨厚地嘿嘿笑道:“也不是耐得住,耐不住的事儿。主要是这伯府啊,往常里那是何等威风,何等门第,如今竟是落了架了。头儿,你见识广,要不也给兄弟们分析分析,这……”
他的眼睛转向伯府那边,目光示意道:“这府上,还有翻身的时候不?”
要是有翻身的时候,那他们自然是规规矩矩地继续看守,可要是再没有翻身的可能,那……嘿,少不得大家就要找机会进这府里去,趁着后边抄家的没来,先搜刮些好处了。
毕竟,抄家这个活儿陛下一般不会派给他们巡城司干,说不定就要出动大理寺或者户部,反正到时候那油水是过不到他们手上的。
这名下属眼珠子滴溜溜地转着,认为自己此番适时提醒上峰,应该是能得到上峰赏识的。
他却不知,他的这一番言行竟正正好落在了清平伯府上众人眼中。
江璃气得额角边青筋直冒,当下就要冲上去发作。
好险抬脚走了两步,然后……然后他却是终于反应了过来。
“他们……”江璃转头,一手指向门前的巡城司众人,眼镜却是瞪得大大的,看向江琬,“琬娘,他们怎么好像看不见我们?”
是啊,不说别的,就说这伯府大门,那可是朱漆铜钉的大开扇实心木门,不论开合,那发出的动静都绝对小不了。
可这边,江琬将封闭的大门打开了,他们这两百多号人更是无遮无拦地,直接就走到了大门边。。结果,门外边台阶下的巡城司众人却一個个都跟瞎子似的,硬是对这边的动静毫无反应!
江璃就算再傻,也该知道这里头必定是有什么他不知道的玄机发生了。
他问了一句话,却不等江琬回答,自己就先是笑了一声:“哈哈!”
“琬娘,我知道了,这是你的奇术对不对?”
“你能让他们看不见我们,也听不见我们这边发出的声响,是不是?哈哈哈!”
“难怪,难怪你说可以带着大家安全离开!琬娘,这么神奇的本事你都能有,你如今究竟是什么境界?”
问完这一句,江璃的眼睛已是亮到几乎要放光。
但他有时候或许是跳脱了些,有时候也似乎过于冲动,又显得头脑简单,可实际上,江璃却又是一个能在关键时刻拎得清分寸的人、
问了江琬一句境界之后,江璃同样没有非要得到她答案的意思。
甚至他都不给江琬回答的时间,紧接着又连忙道:“既然琬娘你有如此本事,那正好,我们快些离开吧。”
江璃眼神晶亮,精神高昂,说话间又向身后连连做手势,并主动催促其他人:“快,快走!”
伯府众人无不激动,经过这一会儿的缓冲,大家现在都明白了自己的底气应该在哪里,此时江璃一催促,众人自然是连忙跟上。
当然是要快些走,没见门前这些混蛋已经是在不怀好意地,准备要打伯府的主意了么?
等众人都离了大门,江琬反身又向后方一招手。
这回她动用的是擒龙控鹤功,真气过处,身后的大门就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给拉了一把似的,嘎吱着就又快速合上了。
这手奇功再次令得众人心生震动。
要知道江琬眼下可是站在众人最前方的位置,也就是说,在江琬与大门之间,还隔着两百来号人呢。
可就是隔着这么多人,江琬竟还能隔空将身后的朱漆大门给关上,而她身后的这两百多人,对她真气的波动竟还毫无感应。
这份对力量的控制,这种不着痕迹的奥妙,真是说一声神乎其技也绝不为过。
伯府中不乏有特别识货的那种人存在,尤其是一些护卫部曲,他们看江琬的眼神更是在迅速变化。
崇敬、敬服,甚至是狂热,这位可是他们伯府出身的姑奶奶,真是足可以令他们与有荣焉。
江璃又张着嘴,傻傻地看了江琬一眼。
江琬:“……”
微微笑着,轻描淡写地收回了手。
说实话,江璃的反应特别取悦她。人前显圣,就该有这么一个识趣的捧哏的才有意思不是么?
哈哈哈!
江琬步履从容,就这样带着两百多号人,在众多巡城司官兵的看守下,下了伯府门前的台阶,走上了伯府阶前的大道。
然后她走得潇洒闲适,身后众人则或是走得小心翼翼,或是走得昂首挺胸——
小心翼翼的是大多数人,昂首挺胸的则必定少不了江璃。
江璃新奇又兴奋,说实话,这种我看得见你们,你们却看不见我的“游戏”,可真是太有意思了。
等他再三确认了不管自己怎么走,巡城司这些人确实都是看不见的时候,他的胆子就越发大起来。
“琬娘,我去踢那个家伙一脚,你觉得怎么样?”江璃指着先前暗示着想去伯府搜刮好处的那名将官下属。
此人最为可恨,要是情况允许,江璃简直现在就能冲过去将他拿刀剁了。
江珣连忙拉住江璃,皱眉斥道:“瞎胡闹什么!尽知道添乱。”
眼看江璃似有不服,江珣话锋一转,却是道:“你想惩罚这些人,这般冲上去不痛不痒地踢上一脚又值当什么?不如我们快些离开……”
江珣顿了一下,说到这里到底没忍住冷笑了一声:“等整个伯府的人都不翼而飞,这些家伙便是渎职之罪!不必你动手,呵,他们的好日子也到头了。”
说着,他斜看江璃:“你总不会以为如今坐上头的那个,是个仁君吧?”
第五百六十八章 请问齐王,先帝究竟是怎么死的
看守清平伯府的那一批巡城司官兵,确实是要完了。
就在江琬等人离开不久后,杨太师那边派来的人就到了伯府门边。
面对杨府门客,巡城司的那些官兵可真是恭敬又谦卑。
那杨府门客微微一昂下巴,道:“便劳烦关将军,开这大门跟我们进这府上走一趟吧。”
守门的将官连忙道:“不敢当劳烦,不敢当劳烦,先生请。”
说着,他亲自上前引路,并命人撕下伯府大门的封条,将这大门打开。
半刻钟后,清平伯府内响起一声震天般的怒吼:“人呢?人都去哪里了?混账!混账东西!你们简直就是一帮饭桶!”
“我要禀报太师,滚!滚开!”
“……”
另一边,江琬带着伯府两百多号人穿梭街道,却已是将将接近南城门宣德门了。
一路行来,各个街道上的行人基本上也都跟睁眼瞎似的,对伯府两百多号人的行走完全视而不见,使得伯府众人的行路顺畅无比。
江璃就从最开始的惊喜、惊奇、惊叹,到后来简直都麻木了。
习以为常,不再为奇。
当然,伯府众人有一点还是要注意的,那就是他们必须小心不能与行人相撞。
行人们虽然对他们视而不见,可要是撞到人了,那就不是视而不见的事儿了,那得从事情变成事故!
好在这一路走来行人并不多——江琬猜测,这或许是因为前不久蜀王与齐王才刚在京城大战过一场的缘故。
永熙帝去世,齐王趁机上位,这一段时间的变故无疑还是伤到了这座城市。。
这使得曾经无比繁华的西京在近段时间内都显得萧条消沉了不少。
当然,这种萧条或许也还有大旱的原因。
总之路上行人稀疏,伯府众人走了一段之后,又都接收到了江琬当场画的神行符,这下子,大家的速度就更快了。
以至于那边杨家的人才刚发现伯府空了,这边江琬就带着众人来到了宣德门边。
到了城门边上,江璃却又开始紧张了起来。
他没忍住问江琬道:“琬娘,这宣德门的城门与我们家大门终究是有不同,这门不好推开啊,我们要怎么出去?”
是的,宣德门的大门不好开,秦夙先前能一掌挥开,江琬却不敢保证自己也能同样做到如此。
但是,宣德门这里也并不是只有一扇大门呀。
江琬道:“我们走左侧边的门洞。”
江璃:“……”
完了,他傻了。
左侧边的门洞带着的是一扇小门。
小门约有丈许宽,当然,实际上也并不轻巧。
但以江琬先如今的功力,要开这小门倒是万无一失的。
江琬挥开小门,壶中日月术仍然笼罩周边,将整个伯府的人都包裹了进去,就此,便无惊亦无险地带着众人出了宣德门。
接下来,她还要带众人去与清平伯汇合,又要再回城一趟将江氏的其余族人带出来。比如,二老太爷、七老太爷等。
这些就不细表了。
毕竟其余江氏族人的府邸周边并不可能像清平伯府那样,也被巡城司的兵力团团围住。
巡城司的兵力也是有限的,齐王手中能用之人同样有限,能够派出一部分来围守伯府也就罢了,又怎么可能将其余江氏族众的府邸也都给围住呢?
最多就是,伯府如果遭到清算,那么江氏其余族人也逃不掉就是了。
清平伯之前老老实实地束手就擒,就是觉得起自己一個人不可能敌得过齐王手下所有高手,怕齐王趁乱对江氏族人下手,这才放弃了抵抗。
江琬却不同。
清平伯目标大,虽已是窥神后期,却早早就被齐王手下高手给盯住了,江琬这边却是隐藏在暗处,以又心算无心,要救人的话,那可比清平伯之前那时候要简单得多。
与此同时,秦夙那边却是刚刚走了一套流程,将永熙帝祭拜了一遍。
藩王回京祭拜先帝,这都是有礼仪规制的,在这方面,秦夙倒不偷工减料。
蓬莱殿中,他照着礼部官员的指导,扎扎实实地又跪又拜,最后为永熙帝上香磕头。
磕完头后,他站起来,就沉默地立在永熙帝灵前。
永熙帝的棺椁如今正处在半阖状态,尚未彻底闭棺。
要闭棺的话,必须要等到停灵结束后,出殡那一日才能进行。
秦夙就立在这半阖的棺椁前,似山岳静立,默默注视眼前一切。
谁也看不出他这藏在面具下的脸上究竟是个什么表情,一种神秘又威严的气息似乎总在他身周环绕,令人莫名心悸。
怀王与韩王面面相觑,从秦夙进来后,尴尬与古怪的气氛就一度占满了整个蓬莱殿,怀王与韩王跟这个兄弟搭不上什么话,就只觉得怪异又难捱。
唉,同是做藩王的,为什么蜀王有胆子说反就反,这个老九也是个胆大包天之辈!
唯独只有他们两个,老实又低调,却还得跟那受气小媳妇似的,处处小心翼翼,唯恐行差踏错一步?
韩王看了看怀王,又看了看秦夙,到底是受不住殿中的沉默,终于主动问了一句:“九弟啊,咳……你这站在那里,看什么呢?”
站在棺椁前,你不瘆得慌吗?
就算那棺椁里头装着的,是他们的父皇,是先帝,可这才更加瘆人好吗?
韩王心有些颤,不知为何莫名不安。
秦夙立在棺椁前,又沉默了片刻。
就在韩王与怀王都认为他不会答话的时候,他竟忽然开口了。
他道:“我在看,父皇的死因。”
什么?
韩王本来在一边的蒲团上跪灵,这时候却没忍住忽地就身躯一弹,站了起来。
怀王还跪着,没有动静。
韩王咽了口口水,有些后悔自己方才的冲动,就干笑起来道:“九弟这说的是什么笑话?父皇年纪大了,身体本来就大不如前,再加上近来国事烦扰……”
“在我们就藩前,父皇的身体还很好。”秦夙道。
韩王的话语声就被堵在了喉咙里,像是一只被掐住了脖子的鸡,一时涨得脸面青红。
第六百六十九章
永熙帝的死到底有没有问题呢?
这个问题其实大家心里都各有答案。
只是有些人选择了不去深思,有些人选择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还有一些人,比如蜀王,他倒是明确地嚷了出来,说是齐王害了先帝——
可是这又有什么用呢?
蜀王没有证据,只靠他这样红口白牙地猜测,是钉不死齐王的。
最要紧的是,在上一次的“诛逆”之战中,蜀王败退了!
胜者为王败者寇啊,先帝的死因又扑朔迷离,没个定论,既然如此,不论是出于哪一方面考虑,先帝最好就只能是“自然病逝”了。
反正,通报在外的结果只能是这一个。
秦夙却还道:“父皇的尸身气息有异。”
说这一句话时,他的语气是无比肯定的。
齐王与长公主等人来到蓬莱殿时,正好就听到了秦夙这一句话。
怀王与韩王齐齐站起身,韩王张口,欲言又止,怀王则垂着头,面上微现惶恐之色。
这两王都是一副老实姿态,在殿中很没有存在感。
齐王则隔着殿门艰难地与秦夙对视。
说实话,他很想摆出帝王的姿态对秦夙加以威慑,可事实却是,两人对视时,他目光用力却实则无力,而秦夙眼神平淡,却又仿佛深渊降临。
莫名地,只是这一眼对视,竟压得齐王喘不过气来。。
不,这不是莫名,这是有原因的。
以秦夙先前在丹凤门边展现出来的实力,那已经是神乎其技,说一声凌驾凡俗也绝不为过。
齐王身边,无人能敌。
如果此时此刻,秦夙忽然暴起,或刺杀齐王,齐王甚至怀疑,自己这边可能根本就招架不住。
有这种认知作为前提,试问齐王在面对秦夙时,又怎么可能不怕?
他能在这种时候来到秦夙面前,还一再直面他,简直都已经可以算得上是十分具有勇气了。
齐王现在却有些后悔,他觉得自己不该为了皇帝的面子硬着头皮追过来。
便是追过来了,又能如何?
难道他还能发兵将秦夙拿下不成?
凡是此类高手,若非他自己愿意,一般来说,人海战术对他们而言就已经没有特别的意义了。
顶级的高手轻功入神,轻轻松松就能甩开大军,堆再多的兵力,要是追不上人,那不也都白搭吗?
高手往往只能用高手来对付,或是某些特殊手段——
可惜秦夙先前杀窥神后期如切瓜砍菜般的举动实在是太过吓人,齐王一时间只觉得恐怖满身,大脑空白,竟是完全想不出来究竟该怎么对付这位才好。
终究,他只是干笑一声:“九皇弟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是想开棺,再为父皇验一验?”
这话就说得过分了。
开棺验尸!验先帝的尸,试问谁敢提?
怕不被礼部和言官喷死?就是礼部和言官喷不死人,天下人的唾沫星子大约也能淹没人。
秦夙要是敢提这个,就算他武功再高,只怕也要被众口铄金。
齐王紧紧盯着秦夙,一时却竟不知是该希望他做哪方面的反应才好。
秦夙的脸上犹然戴着面具,目光如冰雪,声音淡淡道:“先帝威严,岂容亵渎?”
说完这八个字后,他便不再理会齐王,只又退到永熙帝灵前的一处蒲团上,一掀衣摆,就静静地跪了下来,像是要为先帝守灵的样子。
齐王:“……”
齐王顿时觉得自己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浑不着力的,进也不是,退也不是,难受得不得了。
最难受的是,他不能对秦夙怎样,只能受着他的质疑,心里则像是揣了十五只水桶,七上八下的,痛苦忐忑。
长公主站在一旁,一直不发一言。
齐王便又觉得,自己将长公主叫过来,这也委实是一招臭棋。他原还以为长公主在身边能给自己一些安全感,结果呢,安全感没得到,长公主的存在却反而让齐王觉得更丢脸了。
恰在这时,一名内侍小跑着从蓬莱殿前侧道上奔过来。
这也是齐王的心腹内侍!
因是心腹,他奔过来时齐王身边的护卫便没有第一时间阻拦。这内侍就奔到了齐王身前,扑通一下跪了下来,道:“殿下,清平伯越狱了!”
齐王一下子变了脸色道:“什么?”
回问了这一句的时候,他却又下意识地一抬眼,目光则向长公主看去。
长公主微挑眉,只不言语。
齐王脸上则勃然转变出怒色,道:“清平伯居然越狱?他现如今人在何处?昭狱的守卫呢?都是废物吗?”
内侍道:“陛下,罗指挥使便在紫宸殿那边等候,陛下可要宣见?”
齐王立即道:“宣!”
说着,他一甩衣袖,转身便要走。
做了個转身的动作后,他又偏过头来,对长公主堆笑道:“姑母见谅,清平伯胆大包天,视律法如无物,朕委实痛心。此事亟需处理,这边……朕便不再多留了。”
长公主道:“皇帝去吧,本宫要再为皇兄进一炷香。”
说完,她便轻轻抬脚,向蓬莱殿中走去。
齐王笑道:“是,姑母请。”
客气又谦逊了一番后,他才真正跟着内侍离开了。
齐王不会表现在人前的则是,转身离开的这一刻,他内心深处其实是松了一口气的。
太难了,对他来说,方才的局面实在是太难处理了。
楚王这个硬骨头浑身难啃,在他超脱凡俗的个人武力面前,皇权竟仿佛也算不得什么了一般。
以至于齐王进退失据,甚至……甚至内侍带来了清平伯越狱的消息,这一方面使他震怒,另一方面竟又使他隐隐有种解脱之感。
齐王被簇拥着,匆匆离了蓬莱殿,转过一条宫道,前方却见一座假山突起,假山上有一座镜台阁,镜台阁上,一名宫装丽人匆匆而下,正正好迎上齐王。
这是谁呢?
但见她云鬓朱颜,艳若牡丹,却竟是……竟是密贵妃!
哦,不,如今在宫中,密贵妃已经被称为太后了。
可是密贵妃早在年前藩王就藩时便已经失去了容颜,变得苍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