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四十章 永熙帝的人生无常
高朗十分热情,一边与裴卓说着话,一边力邀他到馔玉轩去喝茶吃饭。
原来裴卓信马由缰,不知不觉间,竟是到了东市这边来。
想来这马儿也知他心中茫然,因此只管带着他往人气旺盛的地方走。
仿佛四下里热闹了,他内心深处的那种荒芜与沉重也能得到缓解般。
高朗热情相邀,照裴卓平常的性格,他是不愿意与这么闹腾的人一道相处的,但今天却不知怎么,高朗只是一拉,他就动了。
到了馔玉轩,高朗熟门熟路地叫掌柜给开了包间。
包间里,高朗安排着,先是来了一队舞姬,接着,来了茶,来了酒。
酒过三巡,裴卓喝得面颊微微热了,高朗挥退了舞姬们,又叫店小二将包间门关紧,然后叫自己的随从守到门外,就又同裴卓吐槽起来。
“裴兄啊,这些话小弟也只能与你说。”
“自打学会了生字符之后,我在家里的地位是有上升,我爹也不常常挥着棍子在后头追我,说我不学无术了……”
“但是,我学艺不精,水平有限,只能画出低级的生字符,弄得请我最多的,竟往往是各府的夫人们。。”
“你说说她们有意思不?睡了一觉起来,觉得脸色不好,要请我去给她们补生气;家里的孩子调皮,摔破了几点油皮,也要叫我去给治伤;老人家中风那种,也叫我给补……”
“这我治不来啊,生字符不管治这个!”
“早知道真该跟韶文颖一样跑边关去,他那过的,才是真男人的日子呢!”
“……”
他叽里呱啦,滔滔不绝,说了一通之后,说得裴卓只觉头大。
所以,裴卓“哦”了一声,恍然道:“高兄寻我喝茶……呵,喝酒吃饭,原来竟是来找我倒苦水的?”
得了,听这一番苦水,他那一番孤寂的心境可全给搅和没了。
还孤寂个屁啊,脑袋都被高朗给吵炸了好吗?
高朗讪讪道:“裴兄莫怪,我这些话若是与旁人说,旁人还只道我是得了便宜还卖乖。能学会生字符,还有什么好说的?再牢骚一大堆的,这不是不识好歹么?”
“天知道我也感谢江先生啊,生字符多好的东西,江先生都教给了我们,可是就是……”
“楚王妃。”裴卓忽然道。
高朗:“什么?”
裴卓道:“她如今是楚王妃了。”这是提醒高朗措辞。
高朗却道:“嗐,我当然知道先生如今是楚王妃了。但一日为师,终身为师。我们是先生的弟子,这是半点也做不了假的。我便称江先生又如何?不能吗?”
裴卓一噎。
是啊,不能吗?
他就又怔住了,只听高朗说:“我这老是被七大姑八大姨,这家夫人那家夫人的请,主要也是因为家里亲戚太多了,真不好拒绝。不过也就琐碎点吧……裴兄,你在宫里,是不是更难?”
高朗问得直白,不知不觉间,仿佛就已经跟裴卓进入了交心模式。
裴卓笑了笑道:“宫中贵人若是有恙,多半还是要请御医的。正如你所说,生字符治不了所有的病,最多是在补充生气、愈合伤口方面有奇效。但贵人们又怎么会随便受伤?”
是啊,贵人们不会随便受伤,但是,宫中有一位贵人非常特殊啊。
高朗脸上不知何时就露出了一种特别八卦好奇表情,他压低了声音,问:“裴兄,那位……甘泉殿的那位,如今怎样了?还有没有……到底还有没有救啊?”
甘泉殿!
说的不就是密贵妃吗?
这家伙,胆子是真大!
但如今是世家与皇族共治天下,再加上齐王始终没有消息,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的,所以,齐王一系的整个威慑力都在下降。
朝野间悄悄谈论密贵妃的人更多,也就不差高朗这一个了。
裴卓饮了些酒,又听了高朗一顿吐槽,心防已略微放松,便道:“陛下曾命我每隔三日为那位施展一次生字符,但是……没有好转。”
当时,密贵妃就在宣政殿上,众目睽睽之下忽然青丝变白发,容颜变衰老。这等离奇变化着实是有不祥之意,生字符也无法可解。
永熙帝曾经命令裴卓每隔三日为密贵妃施展一次生字符,但裴卓没说的是,这个命令其实只持续了一个多月。
早在上个月初,永熙帝就又对裴卓说,叫他不要再到甘泉宫去了。
理由也很充足:“既然人力无法治愈,想来是天意。你的生字符是宝贵财富,便不要再去浪费物力与精力了。”
永熙帝,居然舍不得裴卓的生字符了!
因为裴卓虽然是江琬众多学生中学得最好的一个,但他画符的成功率也并不高,每画十张往往至多也就能够成功三四张。
再加上他画符的速度也不快,一天里能够成功的中品生字符大约也就是十几二十张。
这些符,一小部分他能够留下来自用,大部分还要攒起来分配到各部去,有些甚至是要送到边关的。
僧多粥少,可不就得量着点用么?
高朗啧了一声,道:“人世无常,真是难以预料啊。”
这是感慨密贵妃之败落。
感慨了一声之后,他又使劲往裴卓身边凑,压低声音特别神秘地问:“那你在那里,没有被提各种稀奇古怪的要求吧?”
说话时,他手指却是往上指。
所以这一回他问的并不再是甘泉殿,而根本就是皇帝!
这根本就是明目张胆地窥伺帝王情况啊。
但高朗层层递进,这一问却根本不显得突兀。人都有显摆心理,在这种好兄弟共吐槽的氛围下,其实很容易倒出许多真话。
果然,便见裴卓微沉默了下,然后忽又叹口气。
“高兄,我每日为那位补充生气,可是不知为何,又总觉得那位的生气流逝得特别快,我竟补充不过来。这是个什么情况,你知道吗?”
高朗“啊”一声,心却怦怦直跳。
明明是他有意地来套裴卓的话,可当裴卓真正地将这么劲爆的消息说出口时,高朗却反而迟疑了。
他不受控制地紧张起来,忙反问:“什么情况?”
裴卓道:“高兄,只有寿限将至之人,才会这么快地流逝生气。”
高朗:“……”
第五百四十一章 来自钦天监的预测:大乱前兆
深夜,裴府。
当天边飘来一片云朵,星月齐喑的时候,裴卓忽然从床上翻身坐起。
而这个时候,他的床边已经站立了一道黑影。
裴卓低唤:“父亲!”
裴玄一挥手,数道阵旗落下,裴卓这个房间就被他用阵法遮了个严严实实,保管谁来都无法偷听到室内两人的谈话。
“已经传出去了?”裴玄问。
说着,他在床头一张小杌子上坐了下来,与裴卓面对面。
裴卓忙道:“传出去了,是高朗来问的话。父亲,高朗真的是蜀王那边的人吗?”
裴玄道:“温家正在与白家议亲。”
“温家?”裴卓怔了下。
裴玄解释道:“高老夫人娘家姓温。。”
而白家,则是蜀王的母家。
原来如此,所以这些一拐三四个弯的关系真不怪裴卓有时候弄不明白。
他本来就是后来才回京的,对京中复杂的人际网很难厘清。
要不是之前裴玄有明示,叫他对这日下午碰到的第一个来套话的人说实话,他也不可能在高朗面前露口风。
天子的身体状况,又岂能随意透露给外人知晓?
裴卓不由得又问:“父亲,您是预测到了什么,看好蜀王吗?”
“齐王应该是没了。”裴玄没有直接回答,却反而说出了这么句话。
这句话出口,裴卓心中是有些许震动的。
但大概是因为齐王失踪太久了,大家对于他的安危早就有了推测,所以裴卓心中的震动并不强烈,更多的却反而是一种“果然如此”的感觉。
齐王,果然是没了!
这不需要什么实质性的证据,能被裴玄这样笃定地说出口,齐王的生死便不需再怀疑。
裴玄道:“此事你心中有数便是,不可拿到外头去说,谁来探测都不可以。”
裴卓心中一凛,忙道:“是,父亲!”
他其实有点疑惑,为什么皇帝的身体状况他都可以透露给高朗知晓,而齐王的生死他却不能往外说呢?
当然,裴卓本来就不是多话之人,他一点也不喜欢往外乱传这些消息,所以裴玄叫他不说,他反而更是松一口气。
裴玄又道:“齐王已死,经过这一段时日,密贵妃那边必然也是确证了消息。”
只是密贵妃那边本来就是以齐王为核心,齐王失踪,他们还能勉强撑着,倘若齐王死亡的消息传出,那他们整个朋党只怕就要垮了。
所以密贵妃那边也不可能将齐王死去的消息往外说。
现在的局势就是,很多人都猜测齐王已经死了,可是却没有人敢公然确证。
蜀王那边,撷英榜的事情搞得热火朝天的,京城这边却像是笼罩着一座沉默的火山。局势越来越紧张,谁也不知道这座火山什么时候会爆发。
裴玄忽而轻轻一叹道:“密贵妃那边,或者已经到了癫狂的边缘,尤其是密贵妃……”
一个一日之间失去鼎盛容颜,美貌不再,芳华老去的女人;
一个习惯于大权在握,却又在一夕间被全部剥夺的女人;
一个被逼到如此绝境,到最后,甚至连寄托了她人生最大希望的儿子都死了的女人……
这个女人,她能不疯吗?
她疯起来,一定比所有人都可怕!
你甚至无法猜测她究竟会做出什么可怕举动,因为常人肯定理解不了癫狂之人的思维,你甚至都探不到她的底限会在哪里。
裴玄其实曾经试图提醒过永熙帝,但永熙帝的反应却令人失望。
他虽说在密贵妃老去后就不愿再踏足甘泉殿,也趁势收回了她主理六宫的权利,但在其它方面,他对密贵妃却反而多有优容。
裴玄知道,这应该是他们这位天子的另一个特性在作祟。
永熙帝好名声!
这位天子一心想做明君,做仁君。
密贵妃当众变老,虽然显得有些不祥,但从另一方面来看,她其实又挺可怜的。
再加上齐王失踪,密贵妃接连承受灭顶般的打击,永熙帝就更加不可能在这个节骨眼上做出什么特别苛待密贵妃的事。
此外,毕竟是曾经盛宠过的妃子,谁又知道永熙帝对这位贵妃是不是留有几分真情呢?
总之,永熙帝短暂的优容似乎给了密贵妃可趁之机。
裴玄毕竟不好劝得太明显,劝太过了就有站队之嫌,这对他这种身份特殊的臣子而言无疑是大忌。
就这样,直到某一日,永熙帝下朝后忽然脱力昏迷。
裴玄亲自出马,仔细查看,才看出来永熙帝的身体竟是莫名其妙就成了一个漏斗。
常人都有天然一股生气蕴藏在体内,这是活人必备的。
有了这股生气,才能蕴养真气,搬运水谷精微,然后又蕴化成精气神,如此,精、气、神具备,人才能成为一个健康的,完整的人。
可是永熙帝的身体,却不知道怎么回事,忽然间就失去了蕴藏生气的能力!
他体内的生气,竟是因为着某种不知名的原因,在不停的流失、散逸。
而他们找不到根治解决的办法,只能暂时使用生字符,每日为永熙帝补充生气,以此确保他性命持续。
像裴卓画的那些生字符,每回说是大部分都拿出去供给各部了,但实际上还有一些是直接交到了皇帝手里,作为他手边的存货与保障。
此外,裴玄等其他钦天监顶级高手,其实也在秘密学习绘制生字符。
但不知为何,他们的学习速度却反而不如当初国子监符术科的那一批年轻人来得快。
咳……这个就不对外想宣扬了。
总之,裴玄十分忧虑。
近日来观星,只觉星相混乱无稽,帝星黯淡,仿佛已无法挽回,天下大乱近在眼前。
要怎么才能尽量让动乱小一些呢?
齐王已死,如果说永熙帝身体突变真的是密贵妃下的手,那么失去齐王的他们,下一步又该怎么做?
裴玄试图推算出一条明路,却始终无法找到一个正确的方向。
最重要的是,他有一次夜观星象,却反而被夜间隐匿的太阳星伤了眼睛!
这委实是荒唐。
隐约的,裴玄觉得自己像是悟到了什么。
终归,他对裴卓轻轻叹息一声道:“罢了,你总归是好生修行吧。”
也不知道,当初选择入世,究竟是对是错?
第五百四十二章 高筑墙,广积粮
京中的暗潮汹涌,远在晴州的江琬与秦夙其实并非一无所知。
但他们毕竟离得有些远,一些秘密总归触及不到。像永熙帝生机流失这种消息,江琬和秦夙就无从知晓了。
主要还是因为晴州离京城太远,就算这是一个有神异的世界,远距离的消息传递也仍然是一个难题。
如此一来,京城的消息要过来,就总会产生一个极大的延迟。
江琬和秦夙新近制作的纸鹤传音符也还只是在晴州铺网,要想将消息网铺到京城去的话,那难度就大了,目前总归是难以实现。
当然,秦夙的兽纹空间其实也有一定的消息传递功能。
不过这个传递有距离限制,也有次数限制,同样的,并不可能直接接收到京城的消息。
晴州倒像是被游离在风暴的世界之外般,进入了一个格外顺畅的发展期。
如此一来,各方面都步入正轨,江琬每日里便得以抽出更多时间用来修炼了。。
一些琐事就被秦夙接管了过去,江琬则主要把控大方向。
毕竟她有很多先进的想法可以在晴州施行,这种先进也不需要超越时代太多,只要各方面都前进一小步,就足够整个晴州前进一大步了。
高筑墙,广积粮。
如今的晴州便算是进入了这样一个阶段。
二月雨水过,三月春将来。
这一天,江琬画了一段时间的符,感觉有些乏了,便静极思动。
秦夙在外间批阅各种文书,见她从里间的修炼室里走出来,看她左手捏右手,似乎是在活动手掌,也忽然心中一动。
“琬琬,修炼累了,不如我们出去走走如何?”
江琬捏手掌,其实并不是她真的手酸。她都修炼到窥神后期了,境界上更是在直线向着造化境的门槛迈进,又怎么可能因为画一些符就手酸?
这只是一个习惯性动作罢了,更多的是心理作用在作祟。
就算她很宅,能够耐得住整天修炼、画符、炼丹等各种循环,其实偶尔也还是会想要放松的。
秦夙的提议正合她意,简直就跟她肚子里的蛔虫似的。
“去哪里?”江琬顿时来了兴致,问起来。
秦夙道:“听闻辰溪的春日风景十分美丽,便去辰溪如何?”
辰溪,其实离沅陵城有些距离。辰溪算是沅江的支流,要出沅陵城,沿着沅江再走二十多里路才能看到辰溪。
不过这种距离对于两个顶级高手而言,其实又算不得什么了。
两人说动就动,也不带下属亲卫,只交代了一声,就轻装简行地出了府。
一刻钟后,两人出城。
城外,只见远处山阔青翠,近处田野葱郁,被修建得干净整齐的水泥路从城门口延伸出去,路边还有些细碎的小野花在迎风招摇。
果然是春光极好,值得踏青而行。
城边的这段路上来往的行人也不少,百姓脸上大多洋溢着笑容,显得精神十足,对生活充满希望的样子。
江琬和秦夙早在出城前就在王府里换了衣装,两人都是普通人家的书生娘子打扮。江琬又施展了壶中日月术,使得自己即便站在人群中,也自带一种“泯然众人”的效果。
至于秦夙,他早在窥神巅峰的时候就有法子改变自身气质,使自己站在人群中毫不起眼,如今突破造化,他这本事就运用得更加炉火纯青了。
两人这下倒不急着直接往辰溪赶了,就随着百姓们,沿着大路,不紧不慢地往南走动。
一边随意看看如今的晴州风物,欣赏一回晴州春光。
江琬还留了一只耳朵,听路边的百姓闲谈。
比如有人说:“如今修了水泥路,这推板车都轻松了。往常推这一车子东西到城里,两个时辰我还进不了城,如今说不得半个时辰就能成!”
江琬听了,嘴角便噙着一丝微微的笑。
然后心想:可惜我不知道要怎么取橡胶,要不然把自行车造出来倒是不错。有了自行车就能造人力三轮车,如此一来,运输物资又比从前方便了。
不过,就算没有橡胶,好像也不是不能造自行车?回去改进改进炼钢技术,把弹簧弄出来……
想到炼钢,想到弹簧,江琬又立刻想到了自己的又一门符法:元阳之火。
这个世界有各种秘法,所以,要想炼钢的话,如果技术不够,那完全可以秘法来凑。
是的,元阳之火这门符法完全可以使火焰温度达到两千度以上。
有了这种高温,炼钢技艺的精进就不是问题了。
如此一番畅想,江琬与秦夙交握着手,吹着和暖的春风,悠悠闲闲地走着,不多时,便已走到了沅江边。
江边的田地是最多的,有农人在田里打理庄稼,也有人在江边汲水,还有在江边洗衣的,甚至还有小儿在江边飞奔。
有些是蠢蠢欲动,似乎想要在江边水草丛里摸些小鱼小虾玩,也还有挎着篮子在摘野菜的。
总之各种风景,鲜活又生动。
秦夙忽然在路边驻足了一下,道:“琬琬,你等我片刻可好?”
江琬当然不可能说不好,她就收回被秦夙握着的手,笑意盈盈地站在路边等他。
秦夙往前走了几步,却见那河滩边上生着绿油油的一片草地,而草地间又似繁星般生着红的、紫的点点野花。
秦夙就走到了草地上,弯腰采摘那些野花。
他将各色野花收集了一把,然后又折了河边一根柔韧的柳枝,将柳枝团成环状,然后以此为基础插戴野花,竟是编起了花环。
江琬在旁边看得呆了一瞬,秦夙居然会编花环!
他不但会编,他还编得又快又好呢。
不多时,一个极具野趣的柳枝花环就被他编好了。
秦夙握着这个花环,脸上虽然没有什么太明显的表情,可眼中却带着融融笑意。
他走到江琬面前,轻声道:“琬琬,我给你戴上可好?”
好好好,这能不好吗?
江琬心头便也像是驻了一抹春光,她道:“好呀。”
秦夙便先为她理了理鬓边的一些碎发,这才小心轻柔地将这个花环戴到了江琬头上。
只见春光明媚,人比花娇。
第五百四十三章 令人担忧的预兆
江琬头上戴着秦夙编的花环,与他手牵着手,沿河漫步。
河风轻送,春光在空气中跳跃,像是有自然的精灵在飞舞。
江琬甚至都觉得,自己窥神境后期的真气境界又仿佛有所松动了。
进阶太快到底不太好,在突破前,她还需要更多积累才是。江琬于是又一边缓缓调息,压制着自身真气的松动。
秦夙转头看她道:“琬琬,我有一个呼吸的法门,可以帮助真气凝实,你要不要听一听?”
他灵觉强,境界高,都不需要江琬特意讲明,就能感应到她真气的动向,因此马上给出应对方法。
所以说,身边随时跟着这样一个大高手做“老师”,真是太省事了。
江琬当然无有不应,秦夙于是便传音指点,详细解释了这个真气凝实之法。
江琬边听边尝试着调整呼吸,搬运真气,不过片刻就觉得这法门果然开始起效了。
她原先的真气已经基本上都转化为液态了,丹田中的真气海海水满溢。。
可随着此番调整,她却敏锐地察觉到,自己丹田海的海平面,似乎在以极其缓慢的速度,开始下降了!
看起来她的真气总量似乎是因为这番调整而在变少,但实际上,她的真气质量却反而在上升。
真是立竿见影的好效果!
江琬眼睛亮晶晶的,转头去看秦夙。
秦夙道:“琬琬,每日略作调整便好,此法不宜使用太勤。真气压缩如果太过,极容易反弹的。”
“好。”江琬说着,果然又将呼吸调回了原来的节奏。
她明白秦夙的意思,自然不会胡乱逞强,硬要跟人对着干。
两人一边闲走,一边闲谈,又走过一段路,前边两个农人的对话却引起了她的注意。
一人道:“今年天气有些怪,雨水特别少,到三月了,河面还不怎么见长,真叫人难受。”
说话的这个是一名老农,瞧他两鬓霜白的样子,四五十岁的年纪总是有了。
他身边跟着一个十来岁的小少年,少年挽了袖子拎着个木桶,在用水冲着草鞋上的泥,一边也服侍着老农洗鞋洗脚。
少年道:“雨水少不好吗?雨多还烦人哩,一天到晚阴沉沉的,扰得屋子里也到处都是水洼洼,哪里都潮,不舒坦!”
他张口就是一连串抱怨,显然往年没少受这春雨的困扰。
老农却抬手就给他敲了个脑瓜崩儿,骂了声:“蠢蛋,你懂什么!”
少年委屈地捂着额头:“爷爷?”
老农叹了口气,道:“你不知道,咱们这里的庄稼啊,就指着二月底,三月初这段时间的雨,好攒饱了肚子,往后长个儿呢。”
又说:“春雨贵如油啊,雨都不来,整日介大太阳晒着,好好的庄稼不都得给晒蔫了?”
说着,他又手搭凉棚,仰首看天。
只见这日光灿灿,眯眼望去,仿佛有无数白点在空气中晃动,这么炽热的阳光,又哪里像是春天的太阳?
往常,将要入夏时,阳光也不过如此吧。
老农道:“你看这太阳,才三月初便这般的烈,到了五六月,七八月又该如何?”
他这么一说,少年就有些慌了:“爷爷,不能够吧,就算前段时间雨少,也不见得过段时间就不来雨啊。再说了,官府还给咱们修水渠,造水车呢,庄稼也不缺水,大不了,我勤些挑水!”
他说的也不是全无道理。
老农便沉默了片刻,然后道:“但愿吧。”
接下来就不再多话了,但是他那沧桑的脸上却总归是笼罩着一层忧虑。
江琬与秦夙停下脚步旁听了这一段谈话,顿时心下微动。
“阿夙。”江琬侧头向秦夙看去。
只见秦夙正好也同时看了过来,两人目光相对,同样看到了对方眼神中的凝重。
说实话,有关于雨水的这个问题,在听到这老农谈论之前,江琬还真没有注意过。
因为她没有种过田,虽然也很关心春耕,却很难去注意到天气方面的一些细节。
不单单是她没有注意过这个问题,包括现如今的晴州各级官员,以及楚王府的整个班子,其实也都没有人注意到这个问题。
毕竟过年的时候才刚刚下过一段时间的大雪,晴州本地又是河流众多,水系发达——
可以这么说,在晴州这边,发水灾或许是隔一段时间就有可能来上那么一段,可旱灾,那却是基本不曾有过的。
所以,因为二月份雨水少就担心庄稼缺水,这种前瞻性的思维,真的很难得。
江琬没有觉得老农是在胡诌,相反,到了她这个境界,对一些事物的发展其实隐约是会存在一种感应的。
在没有人挑破的时候她或许想不到这方面去,可一旦被人提及,她却立即心生警兆。
“阿夙,你是不是也感觉到了不对?”江琬按捺住骤起的心惊,问。
秦夙同样有所感应,他握着江琬的手,抬眼看天。
淡淡的清光在他目中流转,独属于造化境的特殊能力在此时被他发挥到极致。
世界被抽丝剥茧,种种的元气线条在他眼中幻化成了一段段有内容的画面。
片刻后,天空烈阳处忽然金光大放。
仿佛是阳光织成了一道大网,这大网从天而降,猛地就对着秦夙兜头罩来。
秦夙另一只手抬起,屈指一弹,一道无形的剑气便从他指尖射出。
咄!
剑气与这光网相撞,一瞬间又激起一阵无形的气浪。
气浪过后,光网消散,剑气无踪。
双方相撞时,皆是气势汹汹,可相撞后,却反而没有造成什么实质影响。
剑气的出现竟是与这光网形成了一种不差分毫的抵消。
可以说是非常绝妙了。
这一场无声的较量被江琬看在眼中,却听前方老农道:“也是奇怪,方才好像忽然起了一阵怪风,倒是有些凉爽。”
少年道:“爷爷,我怎么没有感觉到风?”
老农道:“是吗?难道是我感觉错了?”
说话间,他们草鞋也洗完了,脚也冲干净了。一老一少便一边说着话,一边走上前方一条小路,远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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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四十四章 天机不可泄露
江琬仍在心惊中。
她见秦夙收回剑指,双目一眨,目中清光散去。
看起来他像是什么问题都没有,但不知怎么,江琬却敏锐地察觉到,他的消耗非常之大。
也就是说,从秦夙方才抬眼看天,到忽然动用剑气与天空中落下的那道无形光网做对抗,这个看似轻描淡写的过程,实际上,秦夙做起来却并不轻松。
非但不轻松,他应该是尽全力了的。
江琬立刻心惊道:“阿夙,刚才是……?”
秦夙道:“我欲窥探天机,被反噬了。”
说着,他一边缓缓调整气息。
见江琬目露担忧,他又忙解释道:“琬琬不必担心,只是有些许消耗而已,我很快便能调整回来。”
这倒不是胡说,秦夙进入造化境以后,体内真气生生不息,就算一时消耗大,他要调整回来也并不困难。
反正又不是在激烈的战斗中,他现在有的是时间可以从容调息。。
江琬却并没有松口气,而是道:“这是来自天意的警告吧。”
天意莫测,又或者说天机不可泄露,所以说,窥探天机,自来都是要付出极大代价的。
江琬修炼望气术,境界日渐高深后,对此亦是有所体会。
她用望气术观人气机,往往无往不利,可要看因果,却会消耗极大,而假如是要更进一步看国运、看天机——好吧,这是高级望气术的范畴,江琬目前根本就还没达到这个境界。
但她知道,柳无双曾经用望气术看了天机,结果却是惨死福陵山无名崖!
所以,天机不可轻测,一旦要测,天地规则便会自生感应,然后降下各种劫难来做阻拦。
秦夙这还是突破造化境以后第一次利用造化境的神眼来看天机,所以规则给的劫难就相对简单粗暴,只是略作警告而已。
如果再多测几次的话,那会引发什么后果,说实话,江琬也很难猜测。
她也并不想猜测。
江琬只是道:“阿夙,不要看了。”
秦夙握着她的手,明白了她的担忧,心头这才也后知后觉地,随之涌上了几分后怕。
修炼到造化境,他靠的基本上也就是自己的琢磨和探索,在这之前,他并没有造化境的师父,而乾坤离恨经上关于造化境的一些具体情况介绍也并不明晰。
所以,从这方面来看,这位绝世高手其实也是一个“新手造化”。
是他鲁莽了!
秦夙不怕天意反噬自身,却怕牵连江琬。
后知后觉的后怕过后,他才又缓慢而郑重地道:“好,我不看了。”
他很少有反应这样慢的时候,一时间竟是钝得有些……可爱起来?
呃,好吧,这或许就是情人眼里出可爱。
反正江琬在秦夙眼中滤镜十尺厚,秦夙在江琬眼里,其实也是滤镜满满的。
两个人对视着,又一齐静默了一会儿,片刻后,又心有灵犀般一齐轻轻吐出一口气。
然后,对视的两人便又一块儿露出了笑脸。
江琬道:“阿夙,我们还往前走吗?”
他们走了这么久,也还在沅江边走着呢,离辰溪又不知还有多远。
秦夙道:“琬琬还愿走吗?”
江琬道:“走啊,怎么不走?总不能因为这么一个没有根据的猜测,我们就要时时忧心,旁的什么都不做了吧?”
她晃了晃秦夙的手,倒是当先迈起了步子。
秦夙就笑微微的,立刻跟上了她。
其实秦夙并没有太多忧国忧民的思想。
他之所以会为天时而担忧,也只不过是因为见到过江琬这段时间为了发展晴州,而付出了多少努力。他不想她的心血白费,也怕她难过……所以他才担忧。
现如今见到江琬还算想得开,秦夙就立时放心了许多。
然而片刻后,他才发现自己其实还是放心得太早了。
江琬口说不要在意这种无根的猜测,在接下来的缓行漫步中,她却不自觉地就跟秦夙商议起来。
“阿夙,我们沿河多修些水库吧。”
“还是要督促百姓,尽可能的多种庄稼,多屯粮……”
“不,也不行,不能这么做。随意发布屯粮令,是容易引起恐慌的。再说了,百姓们又哪里有余钱屯粮呢?”
说到这里,江琬嘴角就多了一丝无奈的苦笑。
虽说是实行了还土归农,又下发了各种更先进的农具,晴州百姓的日子看起来好过了很多,但可惜这些政策施行的时间还太短。
百姓的日子只能说是有奔头了,比起先前能够稍微轻松些了,但要想具体的大改善,这却不是一夕之功。
至少,也要等这一季粮食收割以后吧?
就怕……百姓们等不起。
江琬思绪发散了,却听秦夙道:“琬琬,百姓没有财力屯粮,我们可以屯粮啊。”
“啊?”江琬正想说,可是整个晴州的粮食储量就这么多,总数有限,他们就算是屯,又能屯多少呢?
又听秦夙道:“晴州的粮食储量或许不够,那也无妨,我们可以去黔州、去朗州,去潭州……”
这些是晴州以北的州县,这个时候被秦夙逐一数出来,顿时就说得江琬眼睛越来越亮。
江琬想到了又一个无赖的办法:不仅仅是光明正大地从这三州购入一批粮食,她还要再满世界跑一轮,签到去!
签各种河流、田地、粮铺、食店等等。
反正她现在自由点充足,多去签些物资总归错不了。
签到得到的物资就跟凭空多得一份差不多,这也算是无形中地在增加这几州的粮食总储量。
去年年前为应对雪灾,江琬那时就屯了许多物资在空间中,结果京城雪灾应对得当,她这些物资最后竟是没派上用场。
没派上用场也不怕,反正就是继续屯着,好货不怕多。
最好,最好到最后也同样是派不上用场,那才叫好呢。
想到这里,江琬只觉眼前豁然开朗。
她的心情顿时放松了许多,一边点头道:“我还有几门水行法术,也可以传播出去,择人传授。”
比如说,初级版的化水术,高级版的行云布雨术,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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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四十五章
这一天回到王府后,江琬立刻就招来余松柏和吕勇等下属官员。
二十一盟的地方豪强她也一并召集了,然后就下达了屯粮的命令。
余松柏的第一反应是:“王妃,现在不是粮食收割的时候啊……”
一般屯粮也都是在秋收后,哪有在春耕的时候屯粮的呢?
江琬没有废话,也没有遮掩,而是直奔主题道:“今春雨水少,去周边州县多购入些粮食回来,归入州府常平仓,永济仓中,有备无患。”
余松柏张嘴,想说州府官仓中本来就是常年屯粮的,并不缺粮食。
可是话还没出口,他却又立即想到,本州的几个官仓……咳,因为他从前处处受二十一盟辖制,所以这些官仓根本就从没满过。
但这个就没必要主动爆出来了,毕竟这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除了证明他余松柏无能以外,难不成还能让王妃将二十一盟的人全都罚一遍吗?
余松柏后背沁出冷汗,当下不再多言。
其他有人注意到江琬说“今春雨水少”,就有人小心提问:“王妃,今春雨水少……您这,莫不是在担心今年会有旱?”
问话的,竟是佟剑鸣。
江琬道:“不能说是一定会有,但小心无大过,此为长久之道。”
这不能说是暗示,几乎就可以说得上是明示了。
当下全场都安静了片刻。。
楚王妃是什么人物呢?说是神仙人物也不为过。
她的话,谁能不重视?
当她说小心无大过的时候,你就该知道,这其实就是一定要小心警惕的时候到了。
一时间,众皆悚然。
江琬又道:“此事诸位心中有数便是,切不可表现在外,引起百姓恐慌。最要紧的一点是,天灾之事虽非人力可以遏止,但人祸之事,却一定必须避免!”
“今日之事,出我之口,传入诸位之耳,谁敢因此而生异心,或者私下囤积粮食物资,在危机时抬高物价,发灾难财,我必动雷霆之怒,诛尔三族!”
诛三族,这已经是最为恐怖的惩罚了。因为诛九族那是皇帝才能下的命令,江琬肯定不能说这种话。
她这边的话出口,参与议事的众人这才一个个生出恍然之感。
原来王妃今日召集众人,最要紧的一点,居然是要敲打大家!
没有人觉得江琬说这样的话是在开玩笑,所有人都感觉到了她言语背后的凛然杀气。
当下众人连声应诺,纷纷表忠心。
就算有些生出了小心思的,也在当下里连忙掐灭了。
没看就在楚王妃说到要动雷霆之怒的时候,同样坐在主位的楚王殿下亦在同时点头,并将他那冰冷肃杀的目光在众人身上逐一扫过吗?
那种造化境的威压太恐怖了,那种冥冥中被死亡凝视的感觉简直能令胆气最强的人,都在当下里心惊胆寒。
惹不起,惹不起。
两位大佬,咱们早都乖乖听话,被驯服得不能再驯服了,求别再威胁咱们了好吗?
接下来,晴州又进入了另一番忙碌中。
一方面,江琬之前提到过的官仓屯粮之事在秘密进行,另一方面,晴州的发展也还是在继续。
不能因为说猜测有旱灾,就停下现在的发展脚步。不,这种发展非但不能停止,反而还要加快。
修水渠,挖水库,不下雨也要屯水。
庄稼的灌溉也不能停止。
晴州这边因为地处天南,往往种植的是两季稻,早稻能在七月的时候收割。
所以,江琬认为,不论如何也要让百姓在七月的时候成功收割一季稻谷。
不能让百姓的心血白费,他们自己种出来的粮食应该能给他们最大的安全感!
同时江琬也还优选楚王府护卫军和亲卫军中的优秀人才,传授化水术与行云布雨术。
二十一盟中有表现好的弟子,在经过重重考验之后,也可以前来学习。
毕竟法不轻传,如果随随便便来个人,连考验都不用就可以学楚王妃的法术,那楚王妃的法术就未免也太不值钱了。
但即便如此,江琬这种愿意传播秘法的态度,也还是超出了当世绝大多数人。
因为世人秘技自珍,尤其是一般武林中人,其门户观念往往比性命还重,像江琬这样的,真可以说得上是稀有。
值得一提的是,就在江琬这边热热闹闹地开课传法时,三月十一日,徐翁从乌孙草原回来了。
是的,他跟随天狼军的大部队,不但亲见了他们回归草原,甚至还将乌孙草原悄悄地转了个遍,这才终于折返晴州。
他功力极强,从前就是仅次于秦夙的绝顶高手。此番孤身一人来去草原,虽也难免面临危机,但总之能够全身而退——对他自己而言,这其实也算得上是非常痛快的一段旅程了。
辰时,旭日东升,沅陵城的城门开了。
徐翁便跟随在排队进城的百姓队伍中,背着一个小包裹,戴着一个乌漆斗笠,风尘仆仆地在城门守卫的检视下,进了城。
沅陵城的景象令他精神一振,进城后,从来往的行人,街边的店铺,以及各种人物的言谈举止中,他都可以看出,这是一座充满活力的城市。
经过打听,徐翁问到了楚王府的所在。
被他问话的那人还道:“老先生是要去楚王府做贤才自荐吗?老先生擅长的是什么?是有手艺还是擅种田?”
徐翁气息内敛,不主动显示的时候,旁人是半点也看不出他是一个大高手的。
但他本身自有一股慈善气质,不杀人的时候笑起来面目可亲,竟引得被他问路的人将他当成了是去楚王府自荐的人才。
徐翁“哦”了一声,心想:看来前去楚王府自荐的人还挺多。
然后心中又生起一股淡淡的欣慰,想道:郎君真是成长了。
这样想着,他口中却道:“我会木工。”
路人便做欣羡状道:“王府的工正所也正在招募有本事的木工大师傅呢,老先生瞧来气度不凡,若能进工正所,那可就不一般了。”
徐翁随意应付了几句,随即告辞,大步往楚王府而去。
心里则觉得,真是有意思啊。
第五百四十六章 徐翁真演技帝
楚王府,练功场。
江琬正集合了一批人在传授化水术。
她要教他们先感受到水的特性。
“水无常形,水无常态,水来时刻润物于无形,水怒时也可以似长虹经天,怒龙卷地……”
一边说着,江琬手指轻弹。
一滴滴水珠随着她的弹动就这样凭空出现在了她的身前。
这些水珠漂浮着,随着她手指的挥动而起舞。
阳光照射下来,这一蓬几乎数不清有多少数目的水珠就和着阳光一起,折射出七彩的光芒,真叫人看得目眩神迷。
水珠散开,江琬手掌一握,而后这一蓬水珠又倏地聚拢在一起,变成了一整团约有两个拳头大小的水团。
水团仍然是凭空漂浮着,江琬手势又动,便见这一个水团忽又扭动,紧接着,水团上开出了一朵以水为体的芙蓉花!
哗啦啦,芙蓉花又向下坠落,化成一滴滴水珠,噼里啪啦重新坠回了水团当中。
江琬手势再动,水团形态又变。。
这一次,就见那水团中先是探出了一双羽翼宛然的水翅,紧接着,水团下伸出了一对鸟足,再然后,这只水鸟生出了尾翼,生出了鸟首。
刷!
水鸟翅膀一扇,竟是振翅飞空了。
水做的羽翅在练功场的上空飞翔盘旋,引动一双双目光追随游走。
唳——!
水鸟仰首,竟是清鸣出声。
最后,水鸟双翅一收,整个身躯迎着阳光一冲。
砰!
烈阳的光芒挥洒而下,水鸟的身躯在半空中又炸开成了万千水雾。
水雾漂浮,折射彩光,在半空中形成了一片简直无法用言语来形容的梦幻光雾。
全场都噤声了,练功场上听着化水术口诀的众人早都不自觉地屏住了自己的呼吸,仿佛唯恐呼吸稍重,扰了这一片幻雾。
直到江琬清凌凌的声音再度响起:“此便为水无常形。化水,需得先懂水。不必懂所有,但你至少要懂得一个面。诸位,可是明白了?”
看呆了的众人如梦初醒,一时却是无人敢答话。
懂了吗?
好像有点懂了,又好像还是很难懂。
就在这种犹带三分恍惚的寂静中,练功场外忽然响起一道大笑声:“王妃好精妙的水法,可惜受教的都是一群蠢蛋。王妃你都这般掰开揉碎了,他们竟还听不懂!”
“哈哈哈……”
好家伙,他还笑!
这仇恨拉的,当下就吸引了练功场上所有人的目光。
众人连忙侧头移目,向声音来的方向看去。
只见外头影壁那边大步走来一人,此人年纪不轻,瞧来颇有几分沧桑之意。
可他的脊背挺得极直,大步走来时身形如风,不过瞬息间,他就从影壁旁直接走到了练功场上。
这速度快的,倒好像他刚才不是在行走迈步,而根本就是直接从影壁边一步跨到了练功场上一般。
上了练功场以后,他抬手抓住自己头上斗笠的边沿,掀了斗笠便将随意往前一甩。
这一甩之间,斗笠旋转飞起,便似龙卷呼啸,带起阵阵破空之声,猛地袭向了江琬。
练功场上,众人脸色大变。
才有人惊呼:“刺客,快救王妃!”
王妃又哪里需要他们来救?
江琬一抬手,眼看这斗笠似风卷,压得阳光灿灿的天空都仿佛阴沉了一瞬间。
她的手中却飞出一条水龙,这水龙同样是飞卷而出,霎时间一缠一绕,就轻描淡写地将这飞来的斗笠缠了个严严实实。
天空中风卷消失,阳光重新露出了正容。
江琬用水绳虚托着斗笠,然后抬手一推,那斗笠便又滴溜溜地重新向徐翁转了回去。
“徐翁。”江琬脸上露出笑容,“你回来了。”
徐翁用擒龙控鹤功来接斗笠,却在手掌刚刚触及这斗笠的一刻,忽然感受到一股极大的反震力传来。
他脸上的笑容还没来得及收呢,这下就是脸色一变。
然后他左脚往后一退,蹬!
重重的脚步落地声响起,徐翁硬是又接连后退了两步,才真正接住斗笠,并化解了这股反震之力。
“王妃好功夫,当真是绝世之力!”徐翁接了斗笠,重新戴回头上,并说,“是属下鲁莽了,惭愧!”
然后才双手向前一举,恭恭敬敬地抱拳,躬身行了个礼。
“属下徐善存,幸不辱命,今从西北归来,拜见王妃!”
江琬一笑:“徐翁快请起,你是殿下身边的老人,一路扶持殿下成长,我亦敬重你如尊长,何必如此多礼?”
说着,举步上前,亲自扶起徐翁。
徐翁直起身,目光落到江琬脸上,江琬的目光亦与他的目光相视,而后两人又是同时一笑。
一个心中感慨万千,想:当初偶遇的小娘子,不意如今竟成长到了这般地步,当真是后浪推前浪,缘分如前定啊。正该她站在郎君身边,除她以外,谁都不行。
一个则满心吐槽:这老头儿简直就是演技帝,刚才那几步退的,跟真的似的!
为什么江琬会这样想呢?
这主要还是因为江琬是有自知之明的。
她知道自己的功力虽然大有长进,但在不动用各种签到秘法作弊的时候,正面对战应该也还不是徐翁的对手。
所以徐翁刚才那接连退步,应该是故意装作不敌,以此给她做脸呢。
而这个狡猾的老头儿,一边给她做脸的同时,一边又何尝不是借此在向晴州众人宣告自己的存在与地位?
好家伙,先声夺人啊。
他明明是“后来者”,是在晴州建设已经步入正轨,晴州各方已经形成平衡,整个局面都稳定了的情况下才后来的。
可经过眼下这一遭,他极其高强的功力境界,他在楚王与王妃身边的关系地位,却是一下子就凸显出来了。
还有谁敢将他当做后来者排斥,又或是轻视?
只凭一个出场就做到了这种地步,真该说,这位不愧是曾经的前朝大将军!
一老一少,相互对视,心思各异,竟仿佛又重现了初见那一刻的风景。
不必同心同德,却又自成默契。
白首如新,倾盖如故,也是十分有意思了。
第五百四十七章 辰龙关前,名场面再现
徐翁的归来令江琬和秦夙都轻松不少。
他一来秦夙就直接给他授了王府右长史的印,这也是早先就定好的,以徐翁陪伴秦夙成长的特殊资历,这一个右长史,由他来当是再合适不过了。
事实上,要不是永熙帝横插一杆子,非得直接指定吕勇给秦夙当左长史,徐翁本该是左长史才是。
大周以左为尊,可是吕勇又怎么能跟徐翁比?
这里有一点必须要提一提,那就是徐翁在秦夙身边的身份,其实是……咳,是管事太监。
对,没错,就是太监!
要不是太监,徐翁也不可能相伴着秦夙这么一个冷宫皇子成长了。
至于前朝大将军究竟是怎么进到大周永熙帝的后宫当太监的,这个江琬就无从追究了。
前朝公主还成了永熙帝后宫中的无名侍妾呢,谁知道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那些旧事中又隐藏着哪些秘密?
如果连秦夙自己都不过问那些秘密,那么江琬也没有必要一定要将这些事情都弄个清楚明白。
除非哪一天,徐翁自己起了心思,主动来谈这个话题,要不然江琬也不会去问。
问什么?
总不能是问徐翁,你当年究竟是怎么变成太监的吧?
这可真是太损了,不能这么干。
三月十五,又一次的辰龙关界壁开启之日到了。。
这一次,江琬和秦夙,还有徐翁三人全都赶往了辰龙关,其他高手且不提,总之这一次的辰龙关前,人类的阵容空前强大。
哪怕整个妖界的顶级妖魔再在这一次倾巢而出,江琬也不怕了。
保管来多少灭多少,看看妖界究竟能有多少妖魔可以灭。
然后,然后,呃……
然后江琬就又经历了一次与上回同等的“血屠魔女”待遇。
辰龙关前,两界门户的漩涡处,一名青脸妖魔扒着漩涡的边沿探出头来,然后一眼看到江琬,惊叫出声:“血屠魔女!”
“娘咧,血屠魔女还是在!咱们快回去吧,躲好躲好,人界不来了!”
妖魔飞速缩回身,名场面复现。
辰龙关前,许许多多的目光却或有意、或似无意般纷纷往秦夙脸上投去。
大家忍不住悄悄看向楚王,想看一看,当自己的王妃被称作“血屠魔女”时,这位楚王殿下会是个什么反应。
只见秦夙握住江琬的手,微皱眉,冷声道:“王妃和善公正,襟怀磊落,妖魔之言,委实荒唐!”
众人:“……”
是是是,您说的都对。
风吹过,阳光明朗,短暂的静默过后,辰龙关前紧接着便响起连串的称颂声。
江琬:“……”
真的,大可不必如此。
三月十五,妖魔虽然看起来是又被江琬吓退了,但众人还是在辰龙关前结结实实地守了一整天。
直到两界门户再次关闭,众人才又如上回般,分队散去。
当然,该散去的散去,该留守辰龙关的也还是要留守辰龙关。
只不过这一次的留守人员又换了一批。
总之轮班来,大家谁也不吃亏,谁也不占便宜。
回去以后,江琬则每日开通师者光环,尽可能快速地将化水术和行云布雨术传授给之前挑选出来的那一批人。
其中自然也包括正在接受江琬记名弟子考验的阿飞,以及徐翁。
当然,还有云泽道长,青羽道长,小道童明河,以及空玄大师等人。
私下里,徐翁这样对江琬说:“其实,王妃若是能再等一等,等到当真有旱灾,再传播此等神术,必然更能令百姓臣服感激。”
毕竟,你在灾难未发生的时候就帮人把灾难减轻或者消弭了,跟等到灾难发生以后,再出面力挽狂澜,那产生的效果其实是很不一样的。
人不经历过相当的痛,是不会明白“不痛”其实是一种多么难得的幸运。
这个概念江琬不懂吗?
不,她其实是懂的。
她只是,不愿意这样做而已。
什么才算是有旱灾呢?
一个月不下雨算不算?
如果说一个月不算,那两个月,三个月,四个月呢?
可要是真等到四个月过去再来理会这些,那时候严重的后果就已经产生了,再来力挽狂澜又有什么意义?
大旱四月,粮食减产,百姓困苦。
就算那个时候江琬还能再拿出足量的粮食来赈灾,那灾民过的又是什么日子呢?
土地无收,家无恒产,尊严丧失,只求活命。
这是她想要的晴州吗?
不,他们来到这里,首先想要做的,难道不是要晴州发展起来,富庶起来吗?
江琬不是一定要当救世主,她只是不想在有能力的时候,非得要去当一个为了利益而罔顾良心的人。
她没有枭雄的品质,或许确实成不了大事,但她愿意尽自己所能,管好自己的一亩三分地。
这不仅仅是为了百姓,也是因为她想要在这个有自己的世界里,为自己建设一片足以令自己感受到愉快、安心的净土。
只是这种仿佛有些天真的心思很难简单用语言表明,因此当徐翁这样提的时候,江琬只道:“徐翁,还记得你我初遇时,从望河到建州见到的景象吗?”
徐翁愣了一下,建州的景象普普通通,好像没什么特别值得去说的吧?
江琬道:“我还记得,当时见到的是夕阳洒金河,两岸炊烟起。那些青瓦白墙下,手挽衣盆的妇人与娘子在行走说笑。”
“徐翁,我希望这样的笑脸能够在我身边常常见到,不要变成大地干涸,满目疮痍。”
徐翁又怔了怔,而后才长长舒出一口气,随即对江琬作揖道:“是老朽狭隘了,当唯王妃之命是从。”
他曾经对江琬有过许多称呼,有时叫小丫头,有时叫鬼丫头,有时叫坏丫头,当然,有时候也叫琬娘。
后来江琬与秦夙成婚,他改口称王妃,但这种改口也只是因为他足够讲规矩,不愿意自恃资格老,就随意轻慢江琬而已。
并不代表他真的就对江琬心悦诚服了。
直到这一刻,徐翁的心态才彻底转变过来。
到这一刻,在他眼里,王妃才是真的王妃,值得令他弯腰顶礼的王妃。
秦夙就站在一旁,听着两人对话,这时则是微微一笑。
第五百四十八章 离开晴州,巫州风物来
三月下旬,江琬与秦夙将晴州这边诸事布置完备,便低调地一起离了晴州。
其实照江琬原来的计划,她是只打算自己一个人离开的。
她离开晴州,为的是趁着现在局势还算稳定,赶紧地将大周各地跑一遍,将适合签到的重要地方都给签上一回。
至于秦夙,当然是留守晴州最好。
但秦夙非常不愿意,他也很有理由道:“天下高手都是有数的,狼巫句突不来,何人能是徐翁的对手?有徐翁坐镇晴州,足可以令你我放心。”
然后注视着江琬,竟是露出了些许委屈神色:“琬琬,你我曾经约定,就藩以后,便要寻找时机,携手同游这大周天下的。如今,你却要自己一人远游,这是许过的约,都不作数了吗?”
江琬当时就懵了。
她是真没想到,秦夙居然还能是这样的秦夙。
天哪,没了情蛊以后,这家伙是要彻底放飞自我了吗?
不不不,快打住!
她、她……咳,她觉得,其实也还好,挺叫人受用的。
江琬有点脸红,虽然觉得秦夙像是串了戏,抢了什么不该有的台词,但到底还是没能继续拒绝他,只能原计划抛到一边。。
“什么许约不作数?我是那样的人吗?”她眼波流转,轻嗔薄怒,“真该叫晴州的百姓都来看看,他们以为的,像高山一样沉默可靠的楚王殿下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秦夙握住她伸过来的手,却是混不在意的一笑,声音低柔道:“我是什么样的人,跟百姓又有什么相干呢?只要王妃知晓我是怎样的便成。”
好家伙,他还撩上了!
江琬心口砰砰直跳,想要反撩回去,又觉得这一局有点不太好掰回。
毕竟一开始选的切入点不太合适,她好像已经落入下风,现在脸红心跳,战斗力减弱,这可怎么办才好呢?
江琬有些不甘心,又有些迷糊,正想就这样算了,忽然想到曾经在京城西市某酒家签出过一个技能:媚眼如丝!
媚眼如丝,顾名思义,不用解释。
这个技能可太考验人心理素质了,江琬从得到以后就从未使用过。一方面是不好意思,一方面也是没必要。
但眼下,此时,在秦夙面前的话,好像用一用也无妨?
心里这样想着,不知不觉间,江琬流转的眼波中就仿佛是含入了一汪春水,媚眼如丝好像是发动了,又仿佛并没有发动。
但不论有没有,总之此时的江琬目光中流淌了星光,星光中摇曳了春色。
又像是有一泓静谧的山溪水,轻轻地、蜿蜒地、欲说还休地从秦夙眼底、心口、五脏六腑间,一并缠绕而过。
秦夙忽然就抬手,拉下内室的床帐子。
叮!
玉钩坠落到了地上,江琬轻呼一声。
炽热与温凉相遇,火山爆发。
江琬都不知道事情是怎么发展成这样的,明明她就只是关门在屋子里,准备跟秦夙好好商量商量自己要独身离开晴州一段时间的事情——
结果呢,结果最后什么都没商量出来,倒把自己搭进去一半。
虽然说最后关头秦夙还是克制住了,他好像特别执着于要等江琬到造化境。
江琬猜,他是怕两个人功力不平衡,双修时……咳,双修的话,作为强势的一方,很可能会对弱势一方形成采补。
这可不是以强补弱,而是以弱补强,这样的话,就会对江琬造成很大的伤害。
因此秦夙一直极力克制。
江琬有点感动,又有点气。
混蛋啊!既然要克制,那你就一直克制着不挺好吗?偏偏还要隔三差五地来撩拨一顿,这这这,这到底是谁受罪?
总之……一言难尽。
最后江琬独行的计划搁浅了,她到底还是带上了秦夙一起。
江琬要游历大周,主要目的是要到各处签到。但这个理由不能跟外人讲,因此江琬对自己的下属们给出的理由是:“我欲远行一趟,修炼一门秘法。”
而秦夙这边,她不想欺骗秦夙,但也不想将自己最大的秘密直言,便干脆就不说了。
反正给下属们的理由就是这个,秦夙如果相信,她自然不需再多言,秦夙如果不信,并直接表示疑问的话——如果是这样,说实话江琬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会怎么回答。
好在秦夙最后还是什么都没问,倒也省得江琬纠结了。
三月二十一日,江琬与秦夙离开晴州。
这一天的太阳仍然很烈,整个晴州已经持续一月未曾有雨了。
农田的灌溉基本上都是依赖河流与水库,而按照江琬原先制定的规矩,则应该是先河流,后水库。
跟江琬学习化水术与行云布雨术的那一批人,学得快的是两门法术都学会了,学的慢的一般也将化水术学会了。
但要想提供整个晴州的用水,说实话,只凭这一批人的话,也还是有些困难。
江琬只能叫他们编好队,由徐翁统筹,余松柏来做排期,令他们轮流去各地帮助降雨。
如此一面蓄水,一面“人工降雨”,各方面合力,倒也使得晴州地界的庄稼都顺顺当当地生长了下来。
离开晴州后,江琬和秦夙没有先往北去,反倒是直接往南走了。
没错,他们离了晴州后,直接就去了巫州。
在巫州界碑处,江琬签到。
系统:“你在巫州界碑签到,获得巫州特产,桃花瘴气十万方。”
呵,真·巫州特产!
瘴气可还行?
巫州山林极多,虫蛇处处,他们的城寨往往掩藏在山林间,山路十八弯的,没个向导还挺难找。
不过这难不倒江琬,她有望气术,真要去找巫州城寨的话,只需要通过望气术,往人气多的地方走去就可以了。
秦夙问江琬:“要去巫州的各处城寨看一看吗?”
江琬道:“我们隐藏身形,快些走,转一圈便成,不必过多逗留。我只想见见各地风物,不想过多浪费时间。”
他们时间紧,这一趟出来也并不是真的为了游山玩水,要悠闲的游玩的话,可以等以后。
而这一次,还是应该要速战速决,签完到就走。
第五百四十九章 签到在巫州
江琬便就此开始了满天下签到之旅。
巫州这边签了一圈,顺路也见识了巫州旳九城十八寨究竟是个什么模样。
九城十八寨在巫州以外的人眼中向来都是十分神秘的,而这一回,江琬与秦夙隐藏身形在其中转了几圈,首先就发现了,所谓的九城十八寨,其实并不是有九座城,十八个寨子。
而是说,整个巫州共有十八个有名有号的大寨。
这十八个大寨的前九个,因为聚居人数往往超越万户,颇有些山中大城的气势,所以便被称为九城。
九城十八寨共有十八个大长老,上一回在晴州界碑处拦路的千丝婆婆便是第九寨的寨主,也是苗疆九长老,黎阳则是十一长老。
江琬先去了第一寨签到,系统提示:“你在巫州第一寨松黎寨签到,获得苗疆灵蛊萦心蛊蛊种×1。”
系统解释:萦心蛊蛊种,沉睡的蛊虫之卵,需以修炼者心头血喂食,七七四十九日可破卵而出,种植于自身为母蛊,又喂食心头血七七四十九日,可分裂子蛊九颗。
子蛊形如微尘,近乎无形,无孔不入。
注:将子蛊种植到你想种植的人身上,待子蛊潜伏于对方大脑,母蛊拥有者可以通过子蛊控制其思维,潜移默化影响对方,最终使对方言听计从,成为傀儡。
江琬看过有关萦心蛊的解释后,当下就沉默了。
苗疆的蛊,果然神秘莫测,诡异非凡。
情蛊如此,萦心蛊也是如此。
相比较起来,仿佛萦心蛊还要更邪恶些。
接下来,江琬一寨又一寨地走过,共签到一百来次,平均每个寨子大概都会选择五六个比较有代表性的地点进行签到。
签出的来的东西倒是五花八门,但大部分都与蛊虫有关。
有各类蛊种,除了先前的萦心蛊,还有阴蛇蛊、金蚕蛊、百降蛊等等。
其中以百降蛊最为恐怖。
按照系统解释,这种蛊虫养成以后,将拥有无比恐怖的繁殖能力。
一旦放出去,不管碰触到什么活物,百降蛊都可以瞬间寄生,并快速生出无数虫卵。虫卵在活物体内孵化,吞食寄体的血肉精气,不过一两刻钟便能将一个健壮的成人吃成皮包骨。
百降蛊便会从皮骨破损处飞出,然后迅速飞走,又继续寻找下一个寄体。
这种蛊虫简直比病毒还可怕,因为它的群体可以无限壮大。即便一时被灭杀,只要能留得一个虫体在,它就又能再次生成种群。
江琬看完系统的解释后,都有种不寒而栗的感觉。
难怪朝廷不想管巫州的事,面对拥有各种诡异蛊虫的巫州人,谁会想要来趟这浑水呢?
当然,这也不是说苗疆的蛊就无敌了。
蛊虫的厉害,重点还在于其形态隐蔽,难以防备。如果是有防备的话,一般窥神境高手的护体真气就可以抵挡蛊虫入侵。
再说了,灵蛊难养,蛊虫的存在也分三六九等。
真正顶级的灵蛊也不是谁都能养出来的。
所以,蛊术既神秘强大,又有其局限性存在。
江琬如今已经修炼到窥神境后期,举手投足都能有莫大威力,各种秘术更是形态多样,各有不凡,对于蛊术,她其实主要是抱着一个知己知彼的心态在看待。
真要她修炼的话,她其实不太愿意。
没有这个必要,毕竟贪多嚼不烂。
而像情蛊那种甚至能够与秦夙这样的绝世高手相对抗的蛊虫,还是太稀有了——情蛊之所以能将秦夙折磨得那样惨,主要也还是因为它在秦夙当初还是婴儿时便寄生于他体内。
情蛊占了先天优势,这没有太多的可复制性,不必多提。
总之此番签到,相比较起签出来的那一堆蛊种,江琬更重视的,还是在第九寨签到获得的一册解蛊大全。
解蛊大全上记载了数百种常用的解蛊方法,还有各种蛊药的炼制法门,内容丰富,令江琬观之欣喜。
除此以外,在这一百多次的签到中,江琬签出来的最多的东西,其实还是各种各样的解蛊材料。
什么十年白朽木的根、五花蛇蛇蜕、毒眼蜘蛛的蛛丝灰、断肠草的伴生草、锥心草,等等。
反正稀奇古怪的,令江琬大开眼界。
至于巫州内部各城寨,各部族之间的关系与矛盾这些,江琬就没太在意了。
现在没时间去在意这些,以后如果需要在意,那以后再说。
江琬更关注的是另一方面,与秦夙在巫州走过一圈后,他们发现,原来巫州也有将近一个月的时间没有下雨了!
寨民们对此也颇有议论,一种隐约的焦虑在各城寨缠绕,不算太严重,但也不容忽视。
江琬与秦夙携手走过这些地方,不由道:“阿夙,看来此次大旱,不仅仅是晴州有,巫州这边或许也不能幸免。”
巫州山多,气候潮热,但水系却不如晴州发达。
他们的耕地还少,寨民们大多靠山吃山,或采集或打猎,从短时间看,仿佛旱灾的影响对他们来说并不会很大。
但实际上,山林也是会枯萎的。
如果久不下雨,山林会枯,动物会死,人又如何能承受?
秦夙道:“琬琬,你有没有想过,此次大旱,甚至并不只是晴州巫州会有?”
不只是晴州巫州?
那大旱的范围究竟会有多广?
江琬的心微微地沉了下来,她看向秦夙:“阿夙,这是你的猜测,还是你的感应?”
秦夙道:“无法感应,天机被蒙蔽,只是我心中隐约有猜想。”
接着又安慰江琬道:“或许是我多虑了,琬琬,你也不要多想。放宽心怀,既出来游历,还是好好观赏这大好河山才是正事。”
江琬点点头,笑起来道:“是,来都来了,不好好看看这天地的广阔,又怎么对得起你陪我走这一遭呢?”
说这话时,他们正从巫州一座无名小山中走过。
走到山顶,见那顶上有个签到点,江琬便随意签了回到。
系统:“你在巫州南十八后山签到,获得山中野物,野生地瓜一百斤。”
江琬:“……”
什么?
她刚刚签出了什么?
第五百五十章 指定签到再显神妙
江琬这回可算是切实体会到了一把,什么叫做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
瞧瞧她刚才签出了什么?
地瓜,地瓜,是地瓜啊!
高产旳地瓜,耐旱的地瓜,能迅速生发,一长就是一大片的地瓜!
太好了,果真是天无绝人之路。
灾旱年间,地瓜这种作物的存在,简直就是世人的救星。即便没有旱灾,大周百姓的粮食谱上如果能够增加一味地瓜,那也是功德无量的大好事。
江琬嘴角微翘,尽量平复着情绪,使自己不至于欣喜太过,一边道:“阿夙,我们在这山中仔细走走吧,我有种感觉,这山中或许会有我们急需之物。”
能在这座无名小山中签出地瓜,这就说明了,这山上应该本来就生长着地瓜。
仔细想想,这倒也不奇怪。
在江琬原来的那个世界,地瓜原产南美洲,最适宜的生长环境就是在热带和亚热带。
到了如今这个截然不同的历史时空中,海外是不是有地瓜,这一点江琬无从知晓,毕竟海中的鲛人势力太过危险,江琬不想平白招惹他们。
但巫州的山林中会生长有地瓜,从气候条件上来看,这却是合适的。
江琬转头看向秦夙,心中欢喜,眼神晶亮,两颊飞着红霞,像是山中最亮的颜色。
秦夙感受到她的喜悦,当然不会拒绝她的提议,当下就与她一起在山中寻找起来。
虽然,秦夙也不知道她具体要找的究竟是什么。
江琬主要是往向阳的方向,树木少的地方去寻找。
地瓜喜阳不喜阴,向阳寻找才有可能找到它们。
小山并不大,江琬拉着秦夙走得一段,只见前方山地上草木渐少,石砾渐多,再走一段,只见前方的土壤颜色变深,然后一片绿色覆盖在土壤上,出现在江琬和秦夙面前。
江琬顿时心中一动,连忙走过去扯起地上的这片藤叶看了看。
毫无疑问,这就是地瓜藤。
太好了!
江琬欢喜之极,忍不住喊:“阿夙,你快看!”
一边说,她抬手在地上一拂,她手边上这片土壤就瞬间变得无比松软。
这是因为江琬精通土遁术,在操控土壤方面自然是手段纯熟。
一拂之后,江琬拎起一截地瓜藤,轻轻一用力,便将手边的这截地瓜藤,连带着下面的根茎一并拉了出来。
却见绿油油的藤条之下,接连被拉扯出了一串细瘦的长条状根茎。
江琬:“……”
忘了,现在是三月份,就算是野生的地瓜,那也都还是小崽子,长大那是不可能长大的,没有那么快。
江琬有点尴尬,但也还好。毕竟身边只有秦夙,又没别人。
总之阿夙是不可能笑话她的!
江琬想了想,索性施展法术,先将地上所有地瓜都起出来,然后成片为这些地瓜打上了存灵符与生字符。
都起出来以后,江琬粗略估算了一下,这些根茎与小苗加起来大约也就是百来斤。
唉,先前想得太乐观了,这点小苗苗又能做什么呢?
就算是拿回去好好种出来,或者再将她系统空间里先前签出来的那一百斤地瓜也都拿来做种,那也不过是杯水车薪。
种子太少了,要想发展到天下百姓都能种植红薯——不,这个目标太宏大了,不说天下百姓,就说是让晴州百姓都能种上红薯,那也不是一朝一夕之功。
甚至,这都不是一年两年能够做成的。
这些种子,必须要经历一个不断繁育壮大的过程,才有可能真正地飞入千家万户。
可是旱灾就在眼前,百姓们又怎么可能等得起?
江琬立在原处,一时有些怔住了。
难道真要空欢喜一场?
秦夙在旁边见到她表情从欣喜又转为了低落,便问:“琬琬,这是何物?你因何而苦恼?”
江琬张口道:“这是地瓜,至于我的苦恼……”
江琬话没说完,却是盯着前方一点微弱白光,脑中忽然又转过了一个念头。
那一点白光其实就是一个签到点,是地瓜地旁边生成的签到点。
江琬之前的注意力都被这片地瓜藤给吸引了过去,倒是忽略了这个签到点。
而此刻,江琬回过神来,首先想到的却是:在这里,我应该要进行指定签到!
对呀,她还可以指定签到,如果,是指定一个快速种植地瓜的技能呢?
想到就做,江琬立刻就做了指定签到。
系统:“你在巫州南十八后山,野生地瓜地旁进行指定签到,指定方向,术法,指定内容,地瓜种植加速之法,指定成功。”
系统:“你进行指定签到,消耗自由点200,你获得种植类术法,青帝祝福。”
什么是青帝祝福呢?系统解释:施展此术后,凡被此术祝福过的植株,可以获得加速生长效果。
注:其加速效果与时长视施术者功力境界而定。
那么,窥神境后期的江琬施展青帝祝福,能做到哪一步呢?
江琬心中流淌过有关青帝祝福的所有奥妙,同时便将手一挥。
青帝祝福,发动!
一缕微淡的青色光芒从江琬指尖发出,瞬间笼罩到面前这一堆地瓜之上。
然后江琬就感觉到,自己体内的真气在以一个非常稳定的速度消耗了起来。
同时,眼前被青光笼罩住的这一小堆地瓜与藤蔓开始了肉眼可见的变化。
藤蔓下,那些原本细小的根茎,竟是快速生长、膨大了起来。
又过了大约一两刻钟,江琬真气难以为继,于是收回青光。这回再看,就见面前这一堆地瓜的形态已经大变样了。
郁郁葱葱的藤叶下方,是一颗颗沉甸甸的根茎样果实。
其中大的能有成人两个拳头大,小的也大约能有成人一拳大。
这些地瓜,成熟起来了!
青帝祝福果然非凡,除了在真气的消耗量方面有些过大以外,竟是挑不出别的毛病来。
江琬立刻对秦夙道:“阿夙,我方才又获得灵光,学会了一门新的术法,叫青帝祝福。我教你可好?”
试试看,如果是造化境施展青帝祝福,会有什么效果?
第五百五十一章 琬琬,此物香甜之极
造化境,功参造化。
秦夙没有去问江琬为什么很快就又获得了灵光,学会了新法术。因为他自己本身就是这样天资绝顶之人,忽有所感,便有所悟,这样旳事情对他来说,本来就是常有发生的。
比如赤炎八剑,他就是这样突然领悟的。
观察了这么久以后,他认为江琬应该是有一门可以加速领悟的秘法,或者说是一门类似于神灵感应大法,但又高于神灵感应大法的秘法。
这门秘法可以帮助她在繁杂的天地信息中捕捉到对自己特别有用的一些东西,然后通过某种置换,达成收获。
这就很好了,只要是无害的东西,不是邪法,秦夙都不会去追究。
他于是照例先夸了一番江琬,然后认真听着江琬关于青帝祝福的讲解,不多时,他道:“我应当是学会了。”
江琬期待道:“那快试试!”
说实话,对于秦夙这种悟性和学习能力,她是真的服气的。
在这种情况下,她的师者光环都没有用武之地。
当然,对秦夙,她也从来就没有动用过师者光环。
没有必要,就不多此一举了。毕竟师者光环还有那么点无伤大雅的“副作用”,容易使受术者对施术者产生崇敬景仰。
这个……咳,夫妻之间,互相心悦爱重就行,至于崇敬景仰,那真是大可不必。
秦夙抬手,指尖青光散逸。
只见前方那一堆被切割出来的地瓜藤苗忽地一株株漂浮了起来。
漂浮的地瓜藤苗就像是一批植物大军般,在秦夙面前整齐排列,而后茎下生根。
被切割的藤苗生出了根须,根须又不断膨大,不多时,就从细须子再次变成了完整的大个头地瓜。
砰砰砰,一眼望去都数不清有多少数目的地瓜落在地上,看得江琬眼睛放光。
这还不止,秦夙手一拂,又是一连串单株的藤苗从方才那一批成熟藤苗上飞出来。
地瓜的繁殖可以通过切割藤苗进行扦插来完成,也可以切割块茎发芽育苗。
但现在既然是通过法术,用非常规手段来生发种苗,那自然是怎么方便怎么来。
接下来,先前的一幕就又再度重复起来。
如此,一共重复了九轮,秦夙才停下施法。
这个时候江琬就能够感觉到,秦夙身上的真气似乎又陷入了一个衰弱状态。
哪怕是造化境,在接连施展九次青帝祝福以后,竟也有些承受不住。
这个青帝祝福,看起来是不太可能像化水术那样传播普及了。
而再看眼前,堆积的地瓜和藤苗简直已经成了一座小山。九轮的重复,可不是一乘以九那么简单,这是九的N次方!
秦夙一边缓缓调息,恢复真气,一边道:“琬琬,九次青帝祝福似乎已经是极限,这些藤苗已经不能承受再一次的法术助长了。”
江琬却道:“不,种苗承受青帝祝福的极限是十次。”
她的眼睛亮晶晶的,转头看秦夙,俏皮地笑起来,道:“在这之前,我也施展了一次呀!”
是的,原来天然作物对于青帝祝福的承受极限是十次。
但是江琬有种感觉,她恍惚有所悟道:“不过,因为你是造化境,所以你才能在我施展过一次青帝祝福以后,再对这批藤苗施术九次。如果不是你,是旁人的话,九次应该就是极数了。”
造化造化,什么才是造化呢?
江琬走上前去,拿起一根地瓜藤,上面缀着一连串沉甸甸的地瓜块茎。
这些块茎个头格外大,比起最初两个拳头大小的那种,这些块茎中最大的那种居然能有冬瓜那般大。
江琬徒手一拎,觉得起码能达到二十斤以上。
当然,重量不是重点。
她还记得自己前世看过的新闻,世界上最大的红薯重量超过一百公斤。
不过那种红薯已经没有太大的食用价值,这个倒不必多提。
眼前的地瓜,优势之处有两点。
一是它的个头是普遍的大块,而不是说一串红薯中偶有一两个大块的。
二,则是因为江琬在这些地瓜块茎上感受到了一种格外清灵的气息。
她思索了片刻,索性摘下一个大地瓜,然后徒手削下一块,又给这块地瓜去了皮,接着用化水术冲了冲。才将其一分为二,一半递给秦夙,一半自己留下。
“来,我们尝尝味道。”江琬笑眯眯地对着秦夙晃了晃手上的地瓜。一边张嘴,咔,就清清脆脆地咬了一口。
秦夙停下调息,任由真气自行恢复,也就着江琬的笑容吃了一口手上的地瓜。
咦……
江琬问:“什么感觉?”
秦夙又吃了一口,细查了一番,才带着些惊奇道:“口感清甜,这倒罢了,最要紧的是,这东西似乎蕴含了一股极为微弱的元气。”
对,就是元气。
像是来自元玉的那种,极为纯净的,可以被人体直接吸收的那种元气。
当然,地瓜中的元气量特别微小,跟元玉没有可比性。如果不是秦夙功参造化,感觉特别敏锐,一般人甚至根本不可能察觉到地瓜中元气的存在。
秦夙细细品味道:“或许是因为有元气,此物饱腹感极强,倘若长期食用,对普通人而言,也是强身健体,增强根基的佳品。”
又说:“只是不知,经过再次种植以后,这些特性是否还能保留?”
江琬十分欢喜道:“那我们就先回晴州一趟吧,吩咐人将这些种下去,过几个月收获了就能知道效果啦。”
秦夙自然无有不应。
然后,江琬却又就地生起了一堆火。
生活做什么呢?
当然是把地瓜埋土里,烤两个吃完再回晴州咯。
不多时,无名小山上火堆生起,又过一会,一股格外香甜的气息顺着这堆火焰的摇动,飘了出来。
旁边的那堆地瓜加藤苗早被江琬和秦夙分批收进了自己的空间里。
江琬动用大量自由点扩容了自己的系统空间,现在容量充足,再不是先前紧巴巴的模样了。
“阿夙,好吃吗?”
“香甜之极,堪称佳肴。”
第五百五十二章 来都来了,下场雨吧
当日,江琬与秦夙便动身返回了晴州,然后就地瓜一事与王府众属官做了交代。
江琬将地瓜取出放在城郊某处,直接就传讯叫王府那边派人来取。
这些地瓜一共被分了十一批,从最初找到旳那一批原生作物,到被江琬施展青帝祝福,化生出来的第二批种藤,再到后来秦夙化生出的每一批种藤,江琬都给做了分隔。
她要求徐翁派人盯紧了,将这些种藤分区域种植,并详细记录每一批种藤的生长变化。
此外还有一些细节,以及地瓜的具体种植方法——这个江琬本来是不知道的,但她后来又特意寻了一个签到点,然后做了一次指定签到。
系统:“你在晴州南,花溪农庄进行指定签到,签到方向,农业技能,签到内容,基础作物种植大全,消耗自由点200。”
于是,江琬就获得了一本基础作物种植大全。
一次到位,里面不但有地瓜的种植方法,就是其它许多作物的种植方法,内中也都包含。
果然不愧“种植大全”之名!
可以说是一本既领先于时代,又贴合于时代的上好农书了。
这本书江琬也进行了摘抄复录,然后一并交给了徐翁,让他传播处理。
交代好这些以后,江琬和秦夙就又再次踏上了“游历大周”之旅。
接下来他们就没有再往南走了,江琬定的路线是,先往西行,过矩州、盘州、昆州等,再往上,走曲州、播州、潭州、饶州、越州等。
总之就是,绕之字形走,一路往北横推,争取以最快的速度将大周各州都走一遍。
以他们的速度,如果不管其它,只顾赶路——最多江琬间或停留签到,但签到往往也就是数息之间的事,并不耽误什么功夫。
总之就算是将整个大周都走一遍,对江琬和秦夙而言,其实也要不了太长时间。
江琬的计划是一个月。
现如今是三月底,等到四月底,或者五月初,她跟秦夙是无论如何也都要返回晴州的。
如此,春风相送,日头渐长,四月到了。
江琬和秦夙按照计划的路线,这一天已经到了越州。
吴越之地,自古繁盛。
都说江南好,江南春光尤其好,越州的四月却炎热得有些不同寻常。
江琬特意将整个越州城都走了一遍,主要是在越州城中几大官仓处做签到,当然,越州城的城隍庙也不能放过。
系统:“你在越州城城隍庙签到,获得城隍咒法,甘露咒。”
甘露咒:一捧甘露,可解千浊。取水一碗,以杨枝点之,播洒人间,可解各类疫病瘟毒。
注:播洒范围视使用者功力而定。
江琬喜悦,好咒法!
各地城隍庙的存在,果然从来不会令人失望。
正喜悦间,却听城隍庙前,进进出出的香客们在忧愁谈论:“都四月了,还不下雨,再干下去,今年减收是必然的了吧?”
“嗐,快别说什么减收不减收的事了,我就担心,到时候庄稼没渴死,人要先被渴死了……”
“呸呸呸!说的什么话!会不会说话?什么死不死的,城隍老爷当面,咱们多求求城隍爷,一定很快下雨的。”
“……”
“求求城隍爷,让天下雨吧!”
“求求城隍爷,赐咱们一场雨吧!”
“城隍爷,您与东海龙王熟不熟啊?”
“……”
原来前来这城隍庙进香的香客虽然数目众多,可其中大多数,竟都是来求雨的!
江琬与秦夙相视,一时无言。
片刻后,江琬道:“阿夙,这场旱灾,莫不是要笼罩整个大周以南?”
这一段时间走过这么多州县,江琬和秦夙虽然在每一个地方停留的时间都很短,但对当地的基本情况却也总能有所目睹。
别的不说,至少他们知道了,不论是矩州、昆州,还是饶州、越州,总之就他们走过的这些地方,基本上是所有州县都很久没下雨了。
他们从晴州出来,走的这些地方基本上都是大周南方,从往常来说,这些地方基本上都是不可能缺水的。
不但不缺水,往年,这些地方甚至还常常发大水呢。
南涝北旱,这才是常理。
可是这一年,居然整个南方都不下雨。人们用着河流湖泊中的存水,虽然是暂时支撑了下来,却也难免人心惶惶。
事情的严重程度有点超出原先的预想了,秦夙握着江琬的手,微微用力,以示安慰。
江琬道:“阿夙,既然来了,不如我们在越州施两场雨再走吧?”
对的,他们掌握了行云布雨术,既然来都来了,何不将这行云布雨术用起来呢?
秦夙握着江琬的手,目光深亮,点头应好。
这天下午,多日未雨的越州城郊的天空上忽然飘来成片乌云。
哗啦啦,一场大雨说来就来。
劈里啪啦,雨点滴滴落下,城郊百姓奔走相告,喜极而泣。
有老农看着被雨水灌溉的农田,当场就欣喜地跪下了,或大喊:“雨神娘娘显灵了,太好了!”
或欢叫:“城隍老爷显灵了,太好了!”
嗐,管他是谁显灵,反正下雨了!
这场雨的覆盖面并没有十分广,实际上,它甚至连越州城都没笼罩到,主要是下在越州城东郊这一片,大约能覆盖到方圆十里的范围。
而就在江琬与秦夙在越州施展行云布雨术时,他们所远离的那个朝堂上,却发生了另一件惊心动魄的事。
永熙帝接到奏报,听闻全国各州尽数大旱,又说因为少雨,人心浮动,而各地邪灵四起。
恰恰朝堂上,还有许多大臣提出一个论调道:“陛下,或许储位空悬,使天时难继,不如立储吧?”
立储,真的就能解决所有州县都大旱的这个问题吗?
而天下大旱,这种灾难真像是天罚,甚至都已经完全超出常理了。
就是当年的天圣之乱,都没有像这样恐怖的,完全不给人留活路的大灾出现。
永熙帝其实也很惶然,他就张了张口,道:“好……”
话未说完,忽然一腔鲜血就从他口中喷出。
然后他整个人往前一栽,砰!
这位大周立国的第二任帝王,在自己的龙椅上,当着朝堂众臣的面,就这样栽下丹陛,摔了个生死不知。
第五百五十三章 齐王称帝?
永熙帝在朝堂上,当众摔死了!
不,或者不是摔死旳,而是他本身就身体有恙,又闻听各地旱情,忽然难以支撑,于是当场吐血身亡。
朝堂众臣一时都茫然了,皇帝就这样死了,死得那么突然。而大周既没有太子,眼下宫中也没有适合继位的皇子。
毕竟,成年的皇子们都被分封出去了,留在宫中的,年纪最大的一个也就是十一皇子,他今年才十岁!
难道要拥立这个十岁的小皇子为帝?
这能行吗?
又或者,是先压住皇上身亡的消息——不,不可能,压不住了。
永熙帝是在大朝会上忽然身亡的,大朝会上,那么多双眼睛看着,这个消息又怎么可能还瞒得过去?
就在众臣惶然时,宣政殿的大门外,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匆匆而来。
当先奔来的人一袭鸦青色藩王袍服,头束玉冠,行走带风。
他冲进大殿时,殿门外的侍卫没有阻拦,惶恐的众臣定睛一看,就有人惊呼:“齐王!”
来人竟是失踪已久,甚至被传已经死去的齐王!
齐王脸上犹带着风尘之色,目光在大殿中扫了一圈,然后一个箭步就冲过阔长的大殿,冲到了丹陛旁永熙帝的尸身边上。
是的,永熙帝的尸身还躺在原地。
堂堂一国之君,在被太医确证了死亡之后,却无人敢于将他挪动。
大家都懵了,不知道要怎么处理这个事情,也没人敢站出来振臂一呼,说“先给陛下治丧”之类的话语。
就这样,齐王冲到了永熙帝身旁。
围在旁边的侍卫和太医下意识地给齐王让了位置。
齐王扑通跪倒,双手颤抖着伸到永熙帝鼻头下方,痛喊一声:“父皇!”
永熙二十三年,四月中旬。
统治大周长达二十三年之久的永熙皇朝,在这一刻,就以如此荒唐的方式,落幕了。
彼时,江琬和秦夙还在大周南方游历签到,根本料想不到,京中居然会生出这样的变故。
蜀王弄出了一个撷英榜,正兴致勃勃地招揽天下人才为自己造势。即便巴州一带也是数月未雨,但蜀王对于治理巴州却仍然是充满信心。
怀王安安分分,低调而没有存在感。
韩王原先是齐王的忠实跟班儿,齐王失踪以后,韩王便也安静下来,也老老实实窝在自己封地,不功不过地过着日子。
他们离京城也都有距离,也同样未曾料想到宣政殿上居然会出现这样的变故。
不,大家最想不到的还是,齐王居然在这个时候回来了,出现了!
西京镐都,丧钟敲响三万遍。
齐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接掌了大局,主持了永熙帝的丧事,并在诸多大臣的支持下,“事急从权”,登基为帝。
蜀王接到消息的时候,也懵了。
怀王和韩王接到消息的速度比蜀王要慢些,一开始,他们的“懵”是一致的。
然后怀王便是一叹:“三哥,到底还是三哥,罢了。”
他脱下冠帽,默默无语。
韩王则先是脸色一变,接着扑通一下,跪了。
先哭喊:“父皇啊!你怎么也不等等儿臣,就这样去了?”
又忙问来传旨的宫使:“陛下如今还好吧?事物繁不繁忙?是叫本王回京奔丧吧?你稍等,本王收拾收拾,这就出发。”
宫使都没来得及说一句话,韩王就匆匆忙忙地回身返回了王府,“收拾”去了。
蜀王那边,他的消息比宫使来要来得更早些。
他最先接到的,是来自白家的传讯。
那个时候,齐王刚刚接掌过大局,永熙帝死亡也才过去两天。
白家动用特殊的消息渠道,快马加鞭传了信息给蜀王。
蜀王当时就气得摔碎了手边一套茶盏,然后怒火冲天道:“齐王竖子!竟然窃据社稷之权,无名无分,他怎么敢!”
紧接着就对左右心腹道:“齐王不顾君父尸骨未寒,便强行窃权,私称天子,此为谋逆之举。诸位,我等是否应当立即回京,诛此叛逆,匡扶正统?”
左右立即道:“回京,诛叛逆,扶正统!”
“回京,诛叛逆,扶正统!”
“诛叛逆,扶正统!”
“……”
口号被喊得震天响,蜀王身边甚至有擅长文赋,笔锋犀利的读书人立即开卷,撰写檄文,历数齐王十大谋逆罪状,讨伐此伪帝。
伪帝的名号一出,齐王登位的性质就被蜀王给钉死了。
蜀王的速度也十分之快。
他心知到了此等关键时刻,跟齐王之间拼的就是一个神速。
从永熙帝身亡,到治丧,再到齐王正式祭天登基,这中间总需要一个时间。
他必须赶在齐王祭天之前回京,不然等齐王祭天完毕,就有了正统名号,他再想反对齐王统治,那意义就不同了。
到那时,乱臣贼子就成了他!
当然,他也可以继续不服,并发大军逼压齐王,但总归没有此时来得方便有力。
似蜀王这等好名声之人,他甚至还打造撷英榜为自己扬名,又怎么能接受这样一个局面?
好在巴州离京城不算太远,蜀王带着自己的一万护卫军,后头又悄悄缀了三万私军,一前一后地,便匆匆赶往了京城。
行军路上,蜀王心焦如焚,心腹左右便又劝慰他:“殿下不必心焦,天意在殿下呀。如那楚王,晴州离京十万八千里,消息要到晴州,最快也需十天半月,可是,等十天半月过去……”
等十天半月过去,黄花菜都凉咯!
如此一劝,蜀王忽然就觉得,兄弟中自己的垫背还不少。
像那楚王,自恃武力高强,一向何等嚣张,他还娶了能画生字符的女子为妻,可是那又怎么样呢?
从父皇将他的封地放在晴州那时起,就注定他要出局了。
思及此,蜀王便长长吐出一口气,精神立时一振。
齐王这个狡猾的家伙,假装失踪,蛰伏良久,结果就杀了大家这么一个措手不及。
叫他看来,齐王回京绝非偶然,说不得他就是躲在一边,阴谋暗害了皇父,然后才能在那么一个时间里恰恰出现了。
皇父就是被他所害!
蜀王立刻又叫来撰写檄文的那位书生,叫他将齐王的罪责再加一条。
第五百五十四章 难以揣测的真相
江琬和秦夙收到消息旳时候,蜀王刚好率军到达京郊。
这一日,已是四月二十。
江琬和秦夙离开越州,又过了宣州、安州、荆州等地,刚好到达通州。
通州,又见通州。
通州,正是当年小江琬流落之地,也可以算得上是江琬与这个世界的缘分开始之地。
哦,不,真正的缘分开始应该是在建州。
但建州离通州极近,以江琬和秦夙的速度,顺着望河而行的话,要到建州也最多就是半个时辰的功夫。
当然,如果全力行进,他们或许还能更快。
不过这就没必要了。
望河上,一架小舟如离弦之箭,在远比往常更为平静的望河之上飞速行驶。
江琬立在船头,感慨道:“去年相见,望河上白浪滔天,何其凶险,而今……而今这从前波涛不绝的望河,居然也都平静了。”
为什么会平静呢?
当然是因为望河水位下降了,上游没有了源源不绝的活水奔来,数月不见雨水,望河又怎么可能还能有从前的波涛汹涌呢?
走过了这么多地方,现在江琬和秦夙也都知道了,原来不仅仅是大周南方数月未雨,北方其实也是如此。
再结合一些其它消息,他们甚至能够肯定,便是大周以外,如乌孙,如燕国,如胡羌,其实也已经数月未雨了。
这是一场前所未有的大灾难,它颠覆了人们的常识,甚至还有可能颠覆这整个世界。
如今看似平静的大周,其实已经是被架在了火药桶上。
当然,就算天不下雨,大地上有河流和湖泊,按照这些原有的存水,这个火药桶要彻底被引爆总也还需要一些时间。
秦夙道:“琬琬,我总觉得,这不是一场普通的天灾。”
他有一种敏锐的灵觉,能够感觉到某种不祥。
但是天机蒙蔽,要想具体测算这大旱究竟因何而起,又是不是能有解决方法,这个他目前却难以做到。
江琬的手与他的手交握着,心思微沉道:“阿夙,我曾经去过妖界,见到妖界火球横空,遍地干涸……”
说到这里,她忽然住口了。
秦夙疑惑地看过来,用目光询问她为何话不说完。
江琬另一手伸出,轻抚心口道:“不知为何,我忽觉心悸。”
两人目光对视,秦夙握着江琬的那只手捏了捏她的手掌,然后又伸出另一条手臂将她揽过,缓声道:“既如此,那便不谈了。”
说着,他炽热的真气缓缓渡过,用一种柔和的姿态将江琬身周气脉尽数包裹。
秦夙抬手轻挥,又虚空连点数下。
一个玄妙又隐蔽真气护罩便将两人笼罩住。
江琬目光闪亮地看着他,秦夙又道:“现在可以谈了。”
江琬:“噗……”便笑出了声。
不知道怎么,就觉得秦夙方才的言语十分有意思。
嗯,也算是苦中作乐吧。
虽然局势非常不妙,但江琬觉得,自己也没必要时刻苦大仇深,忧心忡忡的,总得给自己找点乐子,喘口气。
秦夙便也笑了笑,道:“琬琬,你疑心我们会遭遇到与妖界同等的情况吗?”
江琬道:“如今人心惶惶,天下妖邪四起,时日一长,再加上大旱,焉知这个世界……会不会变成一个人吃人的世界?”
是啊,邪气是除之不尽,灭之不绝的。
即便江琬拥有清光泄地这等神术,也不过是能扫灭一时之邪气,而不可能将其根除。
因为最大的邪气往往由人心而生,天下间,只要有人,只要人有七情六欲,有贪嗔痴怨,就有邪气滋生的温床。
妖魔的世界里有妖,会吃人。
而人的世界里有邪灵,邪灵附了体,谁又知道是不是会吃人呢?
那么,人间会因为这场大旱而变成妖界一样的世界吗?
江琬思及此,不由得又是心下一寒。
虽然她拥有签到系统这样的底牌,秦夙又突破到了造化境,以他们的本事足可以保证不管这个世界变成什么样,他们自己都能安全无虞。
但是,这个世界原本有青山绿水,原本有人间烟火。
有小儿会发出清脆的笑声,有少女会对归来的郎君露出如花的笑颜,有老翁会在树下摇扇,有娘子会挥舞锅铲,大喊:“吃饭嘞!”
纵然这个世上也还有许多黑暗,许多不平,许多困苦,但谁又能否认这个世上的笑脸呢?
江琬不想这些美好消失,如果是那样的话,纵使自己能够天下无敌,好像也没什么意思了。
秦夙声音微沉道:“可是天机蒙蔽,我们在此,除了胡乱猜测,要想解决此事,竟是不知从何着手。”
行云布雨术能够一时降雨,却解决不了天下大旱。
能解某一地的燃眉之急,却无法惠及整个天下。
个人的力量终究是有限的,造化境也是如此。
与江琬有些不同的是,秦夙其实没有兼济天下的胸怀。
他从前只想活着,如今则只想与江琬一起好好活着。
至于拯救世界,如果江琬想救,他大概也会救。如果江琬无意,他顺手的话,可能会管一管。要是很麻烦,那大概就连管都懒得管了。
江琬只能又望了望头顶的太阳,心中有个猜测在不停盘旋,却又因为这个想法委实太过惊天动地,以至于哪怕是面对着秦夙,她一时都未能将这猜测说出口来。
会是那样吗?
如果是那样的话,这个危机他们还有解决的可能吗?
怀着这种忧虑,江琬终究收拾好心情,与秦夙一起乘船又游了一回旧地。
他们沿望河北上,再次来到了当初的福陵山。
福陵山后崖的签到点终于又一次重置了,江琬直奔此处,签到!
系统:“你在建州福陵山神秘山崖底签到,获得灵泉水×1。”
太好了,终于又到手一瓶灵泉水!
当然,来都来了,柳无双的坟冢就在此地,江琬和秦夙当然是还要再祭拜一番的。
这一次,江琬供奉了百年醉酿猴儿酒为祭品。酒水洒地后,只见山风轻送,坟前青草摇曳。
青山之下,望河之旁,这座前朝名士的坟茔前终究一片寂静。
柳无双没有再一次给出预示,江琬轻轻吐出一口气,说不出是不是失望。
当然,祭拜还是要认真祭拜的。
借了先贤的名头,不能因为人家不给祭拜就怠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