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章 不讲武德的那个混蛋
江琬还在竹涟水房入神又入境的炼着丹。
完全不知道,整个西京权贵层又因为她这个导火索,而掀起了怎样一场风波。
权贵圈没有秘密。
或者说,许多秘密,如果不是做足布置,刻意做了真正的机密处理,那么在有心人的眼目中,有些事情只要发生,就真的很难隐瞒。
虞国公是个雷厉风行的人。
这边他才跟皇帝私聊过,那边儿一回家,他就立即叫人“悄悄地”抬了粮食去国子监,表明捐赠之意。
好家伙,国子监祭酒邱培光收到这种特殊捐赠,都惊呆了。
江琬还在休假中呢,开设符术科的事情,也不是说做就能立刻做成的。结果这位虞国公倒好,老师都还没就位,他的“束脩”就着急忙慌地先来了。
就这种情况,邱培光还不能不收。因为来送束脩的虞国公家将还说了:“我家国公已据此事上报陛下,劳烦邱大人接收。”
邱培光头疼地叫人将这些粮食清点入库,过后又对主簿柴明章说:“再有人来送……束脩,你只管接收,再登记造册便是。”
柴明章算是他的得力下属,但柴明章官职低,并没有资格参于永熙帝急时的召见,因此还不知晓今冬雪灾和天狼入关的事情。
这种灾难预言,在大事真正来临前,一般来说,除了已知此事的顶尖权贵们,其他人也是不被允许知晓的。
就如同世上的真理与真相般,永远只掌握在少数人手中。
权贵层既没有秘密,又可以存在有无数秘密。
柴明章甚至不知道国子监要增开符术科的事情,他吃惊道:“虞国公府来送束脩,还有其余府邸也会来送?这……为的是什么?”
邱培光头更疼了,要怎么解释?
解释个……屁!
邱培光嗤一声说:“总归你且等着罢,虞国公既送了,其余各家,断没有不送的道理。只怕咱们的库房……要装不下呢!”
邱培光一语中的,得知虞国公竟不讲武德,龙屁没拍够,还悄悄玩弯道超车,这可把其余各家权贵气坏了。
好家伙,敢情就你知上意,识礼节是吧?
真当咱们不敢送?
送!
咱不但要送,还不能比你送得少!
于是没过多久,柴明章果然收到了一波又一波的“粮食束脩”。
都是来自西京最顶级的权贵府邸,还一家比一家量大。
这边虞国公府送一千石,那边英国公府就送两千石,还有送三千石的。当然,大多还是送两千石。
而没过多久,国子监这边现有的粮库果然就装不下这么多粮食了。
柴明章收粮食收得手都软了,脑子里头更仿佛被塞了一团浆糊,实在是想不明白,今年西京的权贵们怎么就这么接地气了?
没这么交束脩的啊,全是粮食,你们当国子监的师生们都是……饭那个桶么?
国子监也不做粮食买卖啊。
其中尤为突出的是太师府,人家一府,就送来了五千石新粮!
柴明章只能赶紧派人清扫粮库旁边原来做杂屋的一些房间,然后现打架子装粮食。
他又赶紧去问邱培光,看这些粮食是不是能卖一部分出去。实在是太多了,吃不动干收着也是浪费。
邱培光岂能让他在这关键时刻卖粮?
立刻严肃制止了他的想法,反倒还调派护卫,叫暗中看守粮库。
这些,江琬暂时还都不知道。
她又炼了一阵丹,眼看各种药材急剧减少,她就又列了一张药材单子,准备给向武送过去,让他再采购一批药材。
白露接了她的命令,当下亲自跑去找向武传话。
江琬回到炼丹房中,一时没得丹炼,也有些怠懒再继续画符,就走到窗边,忽而驻足向外看去。
这间炼丹房被布置在竹涟水房最东侧,推开窗,能看到东边的丹璧湖。
但见湖面明澈似镜,灰蓝的天空倒映在湖水间,视觉上就呈现出了一种寻常深宅内院中难见的苍凉。
可以想象,等到大雪冰封的时候,这湖面上又会出现怎样一片晶莹剔透的冰雪世界。
很美,但是也一定很冷。
江琬忽然又想到了齐王府长史冯照说的话:面对雪灾,第一要务是要清扫积雪,保证道路交通。
可预言中的那场雪,大得能超乎所有人想象。要想保证交通,那得堆上多少人力?
更令人担忧的是,就算堆上成千上万甚至更多的人力,交通就一定能保持好吗?
这个时候,江琬脑海中就出现了上辈子常见的一种工具:扫雪车。
现代人要清理被积雪掩埋的道路可离不开扫雪车,扫雪车经过发展,也拥有了多种多样的形式,可以供人们灵活使用。
到了如今的大周朝,虽然不可能像现代社会那样,制造出燃油动力,或是电动的自动化扫雪车,但简易人工版的,显然也很可行。
哪怕就是做个手动的铲车,那也比最原始的扫帚铲子要来得好不是吗?
如果能将铲车型扫雪车普及,使全民上阵,那还用害怕交通堵塞吗?
想到这里,江琬一直隐隐沉郁的心情顿时激昂起来。
她之前在忘川河边签到时,可是签出过一个墨家初级机关组合技法来着。
就凭这个技法,再加上她对扫雪车理念的一些了解,要研究出简易型的扫雪车,显然是有可行性。
思路转动到这里,江琬再也按捺不住。她关了窗,转身就走出炼丹房。
白露叫了向武过来,江琬一出门,正好与向武迎面碰上。
江琬顿时一喜,连忙说:“你来得正好,快去为我备些木料。再腾一间空屋子出来,我要做木工。”
刚好带了一批库存药材过来的向武顿时呆住,只以为自己听错了。
小娘子你不是要炼丹吗?怎么居然又要折腾起木工来?
向武难以置信地呆问一句:“琬娘子,你……你是说,要木料?”
江琬道:“便将这炼丹房旁边的屋子腾一间出来,木料你尽快拉过来,不必名贵,但一定要选结实的好料子,工具也给我备齐一套。最好,再加一座小型的熔铁炉。”
向武恍恍惚惚地应是,又恍恍惚惚地放下药材,再恍恍惚惚地坐船离开竹涟水房。
等到了船上,船身一晃,他一下子惊醒过来,脱口又问身边帮着跑腿的小厮:“方才琬娘子说的,是要木工的家伙什,不是要绣绷绣线?我没听错是吧?”
小厮:“……”
对、对不住,小的也恍惚着呢。
第二百一十一章 技术宅的快乐
江琬就此沉迷炼丹与木工,再次深深体会到了技术宅的快乐。
她本来就是极具钻研精神的一个人,喜欢研究,喜欢创造,更喜欢提出问题再解决问题。
扫雪车这个东西,她上辈子也不是专业人士,所以顶多也就是作为旁观者,了解过一些扫雪车的运作模式。
要不是来到这个世界后获得了墨家机关技法,就凭她上辈子的学识,一个纯粹的制药研究员,是不可能弄明白这种复杂的机械运作的。
不过墨家的机关技法确实十分厉害,有了这些知识的灌入,江琬别说是做出纯手动的扫雪车了,就是真要整个自动化——其实也不是不可能。
墨家机关技法中有一些神妙部分,比如说画符列阵,就能够赋予机关格外的灵性与动力。
这个,可以参照神奇的行云木鸢。
当然,以江琬的初级技法,暂时还做不出高水平的行云木鸢。
但她会画聚气符,这个符就能帮助机关聚集动力,达成能源堆积效果。
不过江琬也有她的考量:她个人精力有限,自动化的机关除了需要有聚气符的加入,对机关本身材质要求也是极高的。此外还要有五斗符、行云符等各种符阵的联动。
总的来说,就是制作门槛高,使用门槛也高。
不是寻常老百姓能用的东西,很难实现批量运作。
所以为了能让扫雪车可以普及制作,也为了降低扫雪车的成本,她首先要研究的,就还是普通的手动扫雪车。
这个就容易很多。
江琬打算先做一个最小型的,一人之力就可以推动的那种出来。
就做成铲车型的小扫雪车,前方安置一个三尺宽的地铲,后方做两个能自由转换方向的车轮,再后方,就是符合力学的单人推杆。
务必要做出最省力的效果来。
此外,江琬还打算在这个小扫雪车侧边加装一个摇杆,中间设置风室。
小扫雪车推动时,雪就会从前方的大铲子里头传导到风室中来,再由人转动摇杆,吸入风室的雪又会被喷射到道路侧边。
如此,中间的道路就能被清理出来,而喷射到道路侧边的雪也不会被浪费。
江琬对这个小扫雪车的构想十分满意,当下一门心思做了起来。
时间过得很快,忽忽到了中午,白露又来送饭,江琬就净手随意吃了几口,然后继续打造自己的扫雪车一号。
任是外界风波诡谲,在她这里,却竟然仿佛有几分岁月静好。
一下午,江琬错置了几回零件,然后又纠正错误回头继续做。一开始还出现了风室做出来吸力不够的问题,江琬也是几番调整才终于将问题解决。
等到酉时末,第一架扫雪车才终于有了要彻底成功完成的迹象。
江琬心中成就感满满,正快乐地自我欣赏着呢,国子监的擢拔文书到了。
这份擢拔文书带来的消息好险没把江琬给震懵掉。
女博士!
国子监居然直聘她为女博士,还要新增符术科。
以后,她要教授生字符,就在国子监教啦!
名正言顺,又奇奇妙妙。
来送文书的是江琬所在女学的博士师月灵。
师月灵满面笑容,看向江琬的目光是毫不掩饰的激赏与喜爱。说到江琬将成为天下间第一个能教授男学生的女博士时,她更是整个人都激昂振奋了。
反观江琬,却只是面带微笑,得此重大惊喜,也并不浮躁半分。
她眼神平和,气质高华,当真是宠辱不惊,大家风范。
师月灵当下更喜欢她了,直拉着她的手,将她夸了又夸:“琬娘,好孩子。你是当真跳出来了,有此名号,这内宅又怎么可能还困得住你?”
这内宅,其实本来就从没困住过江琬。
江琬仍然只是微笑,偶尔回师月灵几句:“先生过誉了……”
至于她是不是真的宠辱不惊,呵呵、呵呵……心都快跳到嗓子眼了,人都快高兴懵了,你说这是不是宠辱不惊?
要不是师月灵就在旁边,要不是形象包袱不能丢,江琬这会儿简直就能立刻冲到院子里去,大喊大笑发泄喜悦了。
她要工作了!
来到这个异时空,这个失落在时间夹缝中的大周朝,她终于有了此生第一个工作。
这不能简单说是意义非凡,这根本就是里程碑式的突破。
没想到啊,就是江琬自己,在这之前,也根本没想过自己原来还能有这样一条路可走。
江琬竭力维持着平静的假相,欢喜地立刻提议销假。还休什么五天?她明天就能回国子监去,立马上岗!
师月灵失笑道:“哪里就这样急了?符术科虽然已经定下,可学生名单上报还需要时间批复。此外,课室也未及定下。”
说着话,也是到这个时候,她才终于发现了些许“江琬并不平静”的端倪。
这非但没有使得师月灵对江琬的评价降低,反而叫她看江琬更亲切了。
师月灵又说:“好了,女博士归女博士,在符术科,江博士你是先生没错。可到了女学时,江琬你也仍然还是学生。琬娘,这没问题吧?”
也就是说,江琬虽然被国子监聘为了符术科博士,但在女学这边,她的学生身份也还没丢。
符术科目前就她一个老师,她也只教一个符:生字符。
这总不能整天整天没完没了地教。
所以江琬其实也还有的是时间再回女学读书的。
这个事实令江琬先前兴奋过度的大脑终于勉强平静,她忙说:“当然没问题,学生且还差得远呢,自然要学!”
师月灵欣慰点头。
两人又闲谈了一段,江琬留师月灵在伯府用晚饭,师月灵很坚定地拒绝,随即告辞离去。
江琬只得叫向武备礼备车,送师月灵回国子监。
到得夜间,清平伯归来。
父女两个又是一番谈话,江琬也对当前局势有了更深的一层了解。
清平伯没有瞒江琬,他将“钦天监的预言”说给了江琬听。
江琬则立即将自己折腾了一天才打造出来的扫雪车悄悄拿给清平伯看。
清平伯问明了扫雪车的功效,一时也是极为欢喜。又很快疑惑道:“琬娘,你先前不知预言,是怎么想到要打造这扫雪车的?”
江琬:“……”
清平伯:“……”
第二百一十二章 世间贪嗔痴,命运与因果
江琬:“……”
呵呵。
她轻咳一声,脑子都还没来得及多转几下呢,忽见清平伯面色一变。
清平伯又在屋中四下一转,谨慎地再次确认了一遍谈话环境的安全之后,才重新走到江琬身边,传音道:“琬娘,你老实告诉阿爹,你所获得的柳无双传承究竟是什么?”
江琬:“……”
便宜爹的脑回路究竟是怎么长的?
但很快,江琬也明白过来,清平伯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反应。
他一定是以为,江琬能预先对雪灾有所应对,实际上就是通过柳无双的传承获得了一定预言能力。
虽然这种设想好像也没错,江琬能预先知道雪灾,确实是因为之前在柳无双坟前看到了他的预言影像。
但这种预知,跟清平伯以为的预知又有不同。
清平伯以为是江琬自己有了预知能力,可实际上江琬并没有这种能力,她只是抄了前人遗留的答案而已。
不行了,江琬自己都快被绕晕了。
她连忙解释:“阿爹,柳先生传承给我的,一方面是医术,另一方面是危机感应能力,没有预言,我从前同你说过的呀。”
咳,她也不算欺骗清平伯。
望气术能辨人气机,在望闻问切四诊法里,它能算得上是望诊法的超级升级版,所以说柳无双传承给了她医术也没错。
至于危机感应能力,那也是望气术的功能之一。
当然,初级和中级的望气术虽然没有预言能力,但高级望气术可以使人看破命运因果,顶级的望气术还能测算国运,这个,江琬就没必要解释给清平伯听了。
反正她现在的望气术还只是中级水平,要再往上一步,无疑千难万难,还不知道有没有那一天呢。
所以她说自己不会预言……这也不算欺骗清平伯。
清平伯轻轻松口气,面上却仍然微现凝重之色,道:“琬娘,测算天机,尤其是国运,此为偷天之举,从没有不付出代价就能轻松预言的。真要有能随意预言之人,往往也必定下场凄凉。”
江琬:“……”
心口一跳。
清平伯的话,让她突然想起来江元芷的死!
江元芷应该就算是那种不但拥有预言能力,还常常随意预言的人。
然后,她死了,死得干脆又凄凉。
她明明身怀预知灵觉,还拥有摩云珠那等异宝,可以说是一手好牌在身。她又有齐王的庇护,还有老夫人的偏爱,更有京城第一姝的美名。
有此种根基在,她这一生不说必然顺风顺水,也肯定少不了前程锦绣,风光无限。
可实际上呢,江元芷却早早离世了。
在江琬的请求下,她被秦夙出手一击,就丧失了性命。
她就那样轻易死了,这真的是因为江琬报仇得力,还是说,冥冥中确实有股天意,在未名处引导?
仔细思考,这一切确实是有其内在逻辑的。
根源还在于江元芷最开始对原主小江琬动的那一次杀机。
如果江元芷最开始不派人暗杀小江琬,小江琬不死,那么异世的这个江琬就不会过来。
以原主小江琬的性格和能力,她就算顺利回到清平伯府,也不可能对拥有诸多底牌的江元芷造成威胁。
江元芷甚至都不需要多做什么,她就能轻松碾压原主,跟她形成对照组。
那江元芷为什么一开始就一定要杀小原主呢?
江琬后来仔细分析过,她认为,江元芷此种行为,应该不仅仅是出于嫉妒,又或者是想要独占清平伯嫡女名号……这类原因。
江元芷并不是一个狭隘的笨蛋,相反,她心机深沉,思虑周全,能忍能放,其实不太容易犯低级错误。
再回想起江元芷初见江琬时,那一瞬间流露出来的惊慌。
江琬猜测,或许从最开始,江元芷就通过预知能力,预知到了后来回府的“江琬”,会对她造成种种威胁。
所以在最初,江元芷才选择了先下手为强!
可拥有预知能力的江元芷却又偏偏看不破,这一切因缘,其实也正是从她这个“先下手为强”开始。
再换过来说,江琬穿越来到这个世界以后,为什么越到后来就对江元芷的杀心越重?到最后,她甚至不惜请动秦夙出手,也一定要绝杀江元芷?
那还不就是因为江元芷的预知能力太可怕,太不可控,所以江琬才不愿等,不敢等?
这仿佛就是一段绕不出的闭环,不论哪一条,都令人细思极恐。
而这一切的一切,又都从预知而起。糅杂人间贪嗔痴,汇入命运与因果。
或许,预言的能力,真的不是天助,反而是天诛。
比如江元芷,比如柳无双。
柳无双又远比江元芷更加透彻无数倍,然而正因为如此,他的投崖之举才又更加令人深思。
谁又能说,这究竟是他自己的选择,还是命运的推动?
思及此,江琬后背忽忽然就惊起了一股白毛汗。
她没忍住,立刻问清平伯:“阿爹,既然测算国运,是为偷天之举,那裴监正……”
裴玄此番测国运,又要付出什么代价?
清平伯道:“所以玄学家才需要官封呐!钦天监有四象混沌仪,又有名分有官印,总的来说,预言国事,比起其它野路子,付出的代价还是要少许多的。”
少许多,不代表就没有。
清平伯又道:“你看那裴家的裴卓,生来便体弱,要不是打小就给送到了望仙谷去养,还不知道能不能立得住呢。”
江琬这才明白,为什么裴卓身为钦天监世家的子弟,却反而拜入了望仙谷。
世上之事,一饮一啄,莫不有玄妙。
江琬有那么一刻,心生寒意,只觉得莫大恐怖,难描难测。
但很快,她又自己调整过来。
多想无益,自己吓自己,回头再给吓出毛病来,那才真是上了命运的大当。
江琬于是跟清平伯说起了自己在建州福林寺后崖祭拜柳无双时,看到了他的预言影像之事。
清平伯是亲爹,这个事情在他这里好像也确实没有什么不能说的。
反正现在钦天监的预言也已经做出来了,江琬眼下要跟清平伯说的又不是秦夙的身世,也不是魏皇宝库,更不是签到的秘密。
柳先生遗泽嘛,江琬也不是第一次得他好处了。
清平伯就听得:“啊?哦……嗐!”
第二百一十三章 暗潮涌动的西京与人皮面具
清平伯是没好意思骂出口,要不然真想训江琬一顿。
鬼丫头,得了柳先生预言也不说先来跟自己老爹通通气,反倒是躲在屋子里瞎琢磨什么扫雪车。
回头又直接放大雷,好险没把他这颗老父亲的心给炸没了。
眼看江琬一边说一边还拿眼小心看自己,那俏生生的小模样,那机灵鬼似的小神态,清平伯瞬间就又什么气都没了。
想想这个女儿从小过得苦,先前在那地底世界也饱受惊险,如今能回来,倒是委实不易。
清平伯只叹一回:“行了,你先前不提这预言之事,也并没有错。你能懂得保护自己,知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好说,阿爹也满足了。”
说着,又抬手轻抚到了江琬的秀发上。
江琬本来要躲的,可清平伯的话隐隐使她多生了一丝负罪感,当下明明有心想躲,自己的身体却又偏像是有了独立的意志般,硬是拘着她一动没动,被清平伯撸了个高兴。
这位满脸络腮胡子的黑面老爹,这一刻果然在脸上露出了满足的笑容。
江琬:“嗨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又觉得好气。
清平伯:“哈哈哈!”
一通笑,最后拿了江琬给的扫雪车图纸,又叫她把成品扫雪车留在屋子里,并吩咐道:“此物当下不宜呈出,你且收着些,回头等时机合适了,阿爹再想办法漏它出去。”
江琬心中一凛,一下子明白了他的意思,当下连忙说:“阿爹,你看着处置就是。我不过是想在灾变中略尽一份力,又不图什么虚名。”
因为生字符的事,她可已经是大出风头了。
眼下其它方面就还是低调些好,要不然,你真十项全能的话,人家可不会说你本事有多大,就怕回头再给扣上顶妖孽的帽子,那不是自找麻烦么?
江琬也不是非得默默做好事,她也不是不要名望,只是凡事都要有个度。
懂得取舍,才是长久之道。
清平伯欣慰道:“好孩子,你放心,阿爹总不会亏了你。”
江琬歪了歪头,笑嘻嘻道:“好啊,那我等着。”
父女两个又闲话了几句,清平伯便趁着夜色离去。
接下来几天,时间倒是过得飞快。
西京仍然繁华,朝廷仿佛也不见什么大动作,一切异动都掩藏在一种暴风雨前的宁静假相中。
但江琬知道,永熙帝肯定是在暗中做着布置。
转天的时候,向武给江琬送药材来,还不经意提了一嘴,说:“主治风寒的各种药材,这两日好似有些难买。”
江琬立刻明白,要不是某些权贵在做小动作,要不就是永熙帝在调控市场了。
有整个朝廷的力量做应对,果然格外令人安心。
不过江琬也没打算就此躺平,她反正还是那句话,不浪费资源,做力所能及的事。
江琬于是白日炼丹画符,也抽空研究多人可用的大型扫雪车,晚间则又继续满西京溜达。
西市那边大概是上回被她杀得狠了,如今邪灵邪怪都变得少了许多。江琬那是墙缝里头找邪气,这几夜在西市杀邪,也不过每日能得二三十个自由点。
这些自由点她基本上是当场得了,就又当场花销掉了。
虽然说她上回在西市签了不少店铺,现在很多签到点都显示重置中,但西市那么大,就是少了几百个可供签到的店铺,也根本算不得什么。
西市这边,江琬暂时不签粮铺了,她将重点放在薪火铺、棉店、酒肆这类店铺上。
此外,除了在西市杀邪签到,东市她也没放过。
不过东市这边没有邪气井,邪气存在还要更少些,江琬杀一轮,往往也就能获得十几个自由点。
蚊子腿也是肉,江琬通通都不放过。
她在东市这边签到,则主选那些大型粮铺。
东市这边的粮铺江琬都还没怎么签,空余可签的还剩一大堆。江琬现在自由点有限,就优先挑选那些大型粮铺签。
签一回,少的能有两三千斤粮食,多的能有五六千斤。
反正有备无患,多多益善。
间或的,她也会签几个其它类型的铺子,就当开盲盒了。
比如签一个杂货铺。
系统提示:“你在东市振林杂货签到,获得江湖物品,放眼人不相识的人皮面具一张。”
居然签出了人皮面具!
江琬意识探进系统空间查看。
系统解释:这是一张最普通的人皮面具,由猪皮仿人皮制作。戴上后你将拥有最普通的五官,达成大众脸效果。
有意思,这波签到又赚了。
间隙中,她又签了一个首饰铺子。
系统:“你在天宫宝妆签到,获得东海粉珍珠一斛。”
一斛珍珠,可以说得上是非常值钱了。
但江琬现在不怎么缺钱,也不缺首饰,她缺物。
江琬本意是想试试看首饰铺子里能不能签出什么新奇有用的东西,既然签不出来,那就不多做逗留。
系统:“你在田氏木店签到,获得精湛的木工手艺×1。”
江琬:“……”
咦?
精湛的木工手艺,跟墨家机关技法有什么不同吗?
唔,这不同可大了去了。
她之前获得的是墨家初级机关组合技法,其实更倾向于机关创造。
其中有一些基础的木工制作手法,也有简单的打铁技法,但这两者,又都只是为创造组合机关而服务。有点初级,不太精细。
换言之,她拥有的是一个可以将各种零件,组合设计成各种机关的技能。
江琬将之理解成现代的工程设计师,设计师会设计车子、设计房子、设计各种功能建筑、武器,又或者是生活中的各种实用器具等等。
设计师也拥有一定的动手能力,但要说连各种零件都能一起造了——这种能力,反正一般的设计是没有的。
眼下这个精湛的木工手艺却解决了江琬这方面的一些问题。
她的动手能力又增强了!
磨刀不误砍柴工,这就挺好。
如此五日过去,江琬这几日休假反正是过得非常充实。
趁着这个时间,她也给江珣将腿伤基本治好。江珣最多再休养几日,补补气血,就又能活蹦乱跳啦。
这几个夜里,秦夙也常来陪江琬。
江琬满西京溜达,虽然是看着别人热闹,可自己也并不孤独。
到十一月二十三日,假期结束,重回国子监的时间,到了。
第二百一十四章 重回国子监
十一月二十三日,一大清早,江琬就跟江璃一块儿回了国子监。
至于江珣,他还要休养几天,便仍然暂留家中。
重回国子监,江璃感慨万千,走进山门的时候,这个一向跳脱的少年忽然来了一句:“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做如是观。”
江琬听了哭笑不得,便宜二哥居然念上了金刚经。
少年啊,你经历了什么?就这样顿悟了!
两人在山门前跟知客递了帖子,就一道儿往山上走去。
他们要先去山顶的学政殿销假。
后面有仆从会将他们的行礼挑到各自的学舍去,这个就不用他们多操心了。
兄妹两个一起在山路上走着,只见山上石阶长长,道旁树木有些枯黄,有些苍翠。
苍翠的是常青树,枯黄的是时令的枝桠。
间或山风吹起,落叶萧萧,
这片苍山,这条行道,这山风,这青空,在这一刻,又仿佛只独属于二人。
江琬说:“二哥,你是学会放下了什么吗?”
要不然怎么还感慨上“梦幻泡影”了呢?
说话时,江琬其实是一种随意闲聊的心态。
江璃在她心里,一直都是那种少年意气,冲动鲁莽的形象。虽然口中叫着江璃“二哥”,但其实在很多时候,江琬都是不自觉将他当成弟弟看待的。
还别说,这便宜“二弟”,有时候还有点可爱。
咳,二得有点可爱。
却不料江璃道:“不是,琬娘,我只是突然觉得,人生在世,什么权势富贵,什么热闹风光,其实都是虚幻的。”
那什么是真的呢?
江璃认真道:“唯有自身实力,才是真的。”
说到这里,他偏过头,视线落到旁边树木落叶之上,声音里却忽然多了一丝微不可查的沉重与颤抖。
“琬娘,我不想再经历一次在困境中的无能为力了。”
而他没有说出口的下一句话是:我也不想再经历一次,坐在望河边,嚎啕哭泣却又无处排解的痛苦。
江璃永远都不想再回想当时的心情。
可实际上,回到伯府后,每到夜深人静一人独处时,他却又偏偏忍不住,不停在脑海中重演当时的场景。
重演得多了,江璃的心情有时候就沉郁得可怕。
但这种沉郁,陪伴在江珣身边时,他却从不表现出来。
也是直到这一刻,重回国子监,看着这山间既熟悉又仿佛陌生的草木风景,一种恍如隔世,又陡然陌生的感觉涌上心头,他才将心中所思,在这一瞬间脱口而出。
江琬心一跳,这一刻不由得认真审视起了江璃。
便宜二哥虽然跳脱暴躁了些,但他又自然具备了一种江家人骨子里就有的血性与情义。
这样的二哥,为什么不能帮助他成长起来呢?
当下,江琬只道:“二哥有心便好,咱们好好读书,好好练功,假以时日,自然能有长进。”
心中却暗暗思量着,如果要帮助江璃,该从哪些方面入手呢?
养元丹可以提供起来,澄黄石也可以送他两块,但这些却还是不够帮助江璃快速成长。
要更进一步的话……江琬忽然想到了自己曾经获得的一个状态:师者,传道授业解惑也。
师者光环!
受此光环照耀之人,如果接受江琬教导,在光环时限之内,专注力和领悟力都可以最大限度地上升,江琬本身的讲课能力也会自然而然地提高。
这个光环可以重复使用,每日总时长在一个时辰。
在这之前,江琬其实很少动用这个光环,也就在十公主身上做了几回测试。
可以说,许多天的光环时间其实都被她浪费了。
浪费可耻啊!
江琬目光转动,又对着江璃盈盈一笑。
江璃只觉得眼前小妹子笑得亲切又可人,他感觉自己被安慰到了,当下提起精神,也回以一笑。
兄妹两个边谈边走,闲话间很快就到了山顶学政殿。
在这里,他们跟主管各类杂事的典簿销了假。接下来就要各自分开,回到自己的课室去了。
他们来得早,应该还能赶上这天的第一堂课。
江璃在太学,要往东走,江琬在女学,要往西走。
告别的时候,江琬从袖袋中掏了两瓶养元丹和两瓶明心丹出来,塞给江璃。
江琬之前在伯府中大张旗鼓地修建炼丹房,因此江璃也早听说过江琬炼丹的事。
这下见江琬送给自己成品丹药,江璃就有些惊喜,又有些踌躇:“琬娘,你真的炼出丹药来了?”
不会不能吃吧?
呃,这个潜台词他虽然没说出来,却也明晃晃地写在眼神中。
在这之前,江琬只给清平伯送过丹药,还没给过自己两个便宜哥哥呢。
清平伯可不会到处去宣扬江琬的炼丹水平,江琬自己也不会乱说。
她笑嘻嘻道:“是呀,炼成啦。养元丹可以养气,明心丹可以醒神,二哥,你不会不敢吃吧?”
嘿,不敢吃?
江琬不问这话还好,这一问,江璃立刻微微一挺胸,昂首道:“小丫头,小看你二哥,这丹药,你敢给我就敢吃!给我了就是我的啊,你可别想再要回去。”
说着,揣了几瓶丹药在怀里,大步就走。
江琬在他身后失笑一声。
兄妹两个就此分开,江琬就也准备回西边的善学堂去。
这回就是一人独行了,滋味倒也别有不同。
江琬脚步悠闲,速度却很快。往往只是轻身一提纵,闲庭信步般就是数丈距离,不过一小会儿,她就从山顶下来,前方转过一道院墙,女学的主课室善学堂便在望了。
善学堂的签到点又重置了,江琬人还没进课室,倒先看到了课室外那熟悉的签到点。
嘿,进了善学堂,管他三七二十一,先签一回到再说。
江琬便脚步微顿,签到!
系统:“你在国子监善学堂签到,获得经史科学习悟性加倍,限时十二时辰。”
这边,系统的提示音结束,在善学堂外微微停了脚步的江琬便听到课室内忽出嘲讽声:“元娘去世,她江琬居然还有心情回来国子监上课,此人如此凉薄,你们居然还夸她?”
哟,是谁?
江琬听出了这个声音,是杨云仙!
第二百一十五章 是我杀的江元芷?不,诽谤是罪
江琬当下停步,止住了立即进课室的打算。
只听课室中一道少女的声音有些讪讪道:“元娘去世是很可惜,但这也不是琬娘的错。先生让咱们写策论,我这写不出来,盼着琬娘回来帮帮忙,怎么就不可以了?”
这是庄梦婷的声音。
虽然因为上回贸然跟江琬提择偶的事情,两人闹得有些尴尬,但庄梦婷是个很能自我排解的人,过后不多久,她又主动与江琬交好。
江琬也不小气,庄梦婷来交好,她就给回应,因此如今两人关系倒还不错。
只听杨云仙又说:“元娘死,谁说就不是江琬的错了?谁敢肯定不是江琬的错?依我看,她的嫌疑大得很!元娘自来与人亲善,从不与谁结仇,除了江琬,谁有动机非得害她?”
这就……
庄梦婷本来就有些底气不足,杨云仙这样一说,她顿时结舌,只勉强道:“你……你没有证据,别瞎说。”
杨云仙得理不饶人:“哼,我这是合理推测,瞎说没瞎说,大家心里都有杆秤!敏娘、赛华,你们大家都说说,我说的有没有理?”
这下子,这个话题可挠到众少女的兴奋点上了。
凤凰庄地动,这是大新闻没错,但失陷在凤凰庄地底的众人,要么死了,要么回来了,总归都有了着落,后续的消息,好像就没有什么特别值得人关注的。
可江元芷的死不同,江元芷身世曲折,死因成谜,京兆尹连着齐王手下一块儿,一起查了这么多天,都没查出个结果来,这就更令人感觉到某种神秘的惊悚。
这种感觉,其实往往更能引人沉迷、好奇。
少女们没忍住,叽叽喳喳地议论起来。
“江琬是有嫌疑呀,除了她,还有谁能恨元娘恨到一定要她死呢?”
也有站江琬一边的,说:“可是元娘遇刺时,琬娘据说还陷在凤凰庄地底呢,她又不是神仙,还能分身杀人不成?”
“那谁规定这就一定是琬娘亲自动的手?她就不能提前买……凶?”
“嗨,有些离谱了吧,琬娘离家多年,如今好不容易回京,她上哪儿去找顶尖高手帮她做刺客去?”
“你也说了她离家多年,那谁又知道她不在京城的时候,都认识了一些什么人?”
“对啊,她武功高强,还有一肚子学问,这就不寻常得很。谁知道她不在京城的时候,都认识了一些什么人呢。”
眼看着众人都开始倾向江琬真有问题了,这时一道清澈的声音忽然响起:“你们都忘了吗?是元娘对不起琬娘,不是琬娘亏欠元娘。”
这位是大理寺卿高仁章的小女儿高锦瑜,除此以外,她的母亲云阳郡主出身颍川王府。
颍川王与先帝是同胞兄弟,是今上的皇叔。论辈分,比长公主还要高一层。
云阳郡主作为今上的堂妹,在宫中也很有脸面,连带着高锦瑜也常常与公主们玩在一处。
高锦瑜为人最是方正,这一点,在贵族小娘子们中是挺受推崇的。
她突然从另一个角度说出这一句话,小娘子们的议论声顿时一静。
眼看大家都不吭声了,杨云仙恼怒起来:“说的什么亏欠,当年元娘也只是襁褓婴孩,无意被抱错,这怪得了谁?”
她连珠炮般:“再说了,人死为大,你们这些人,从前也曾与元娘亲亲热热,如今人去了,我为她抱怨一声江琬凉薄,这有错吗?再怎样,她们也有姐妹名分呢!”
这歪理就很难解。
但杨云仙有一句话却说得令人无法反驳,那就是:人死为大。
古人重视身后事,尊重亡魂,同情逝者,这是古礼,也是修养。
一句“人死为大”曾掩盖过多少糊涂账?
江琬顿时不再按捺,推了门先轻笑一声:“如此说来,照杨家娘子的意思,我是否还应当为这个名分上的姐妹守孝几年,如此方才算得上不凉薄,有情义?”
门被推开,吱呀一声。
江琬缓步而入,扫视全场,她记下了方才帮自己发声的人,这时脸上微微露出笑。
正站在座位后方言之凿凿的杨云仙一下子噤了声,也不知怎么,被江琬这一扫视,她就冷不丁觉得一股寒意从脊椎骨窜起。
江琬上回将她从座位上拎出来的羞辱,她到现在还记忆犹新呢,要不然她也不会这么不遗余力地抹黑江琬。
可真等见到江琬本人,杨云仙本来高昂的心气却又在瞬间怯了。
想起清平伯来杨家退亲时的坚决,想起这几日家中的诡异气氛,杨云仙心间微微颤抖,只咬牙硬撑道:“你不要模糊重点,我的意思是,元娘死了,你一点都不伤心,你……”
她强提一口气说出来:“你还有心情来国子监读书,你的良心不会痛吗?”
江琬的良心还真不痛。
她只觉得杨云仙的歪理可笑之极,但她也明白,江元芷死得蹊跷,这必然在舆论中造成一波余震。
正所谓众口铄金,积毁销骨。
就算江琬不在乎世人言论,但也没必要非得任由自己的名声被人糟践。
人要真被贴上无情凉薄的标签,在这个世情社会中,不说寸步难行,也必然处处受制。
但江琬也不正面反驳杨云仙说自己到底伤不伤心的事,她只说:“读书是大礼,为小情而置大礼于不顾,此为不义。”
她之前故意听着众人讨论而不急于现身,就是想一次把话说全,解决这个问题。
因此又道:“我与江元芷虽有姐妹名分,但我还有嫡亲父母与兄长在上,我若为她哀毁过度,又置我其余亲人于何地?此为不伦。”
“我身体发肤受于父母,血脉亲缘来于江氏。江元芷虽也姓江,却并非我关西江氏之江。我若为她弃绝学业,终日伤心,岂非雀为鸠伤?又置我江氏一族列祖列宗于何地?”
最后又扫过杨云仙一眼,淡淡道:“诽谤是罪,还望杨家娘子自重。”
杨云仙后退一步,砰一下跌坐在座位后,脸色苍白,冷汗涔涔而下,再说不出话来。
啪啪啪!
这时门外响起一阵掌声,就有一道沉肃的声音难得带了笑道:“说得好!读书是大礼,江琬,你懂得读书之根谛了。”
第二百一十六章 天下读书人,都来见前三
善学堂外,五经直讲洪先生快步走入。
江琬叉手行礼,然后退回到自己座位上。
其余众女学生也立即纷纷起立,齐齐束手做恭敬状。
杨云仙不甘不愿地咬牙跟着行礼,心里却也知道,自己对江琬的诋毁,到这里就该告一段落了。
这不单单是因为洪先生来了,打断了她们的争论,更是因为,江琬居然连血脉阶层都搬了出来,还直直点出了“鹊为鸠伤”的荒唐可笑。
什么是鹊?什么是鸠?
正所谓“鸠占鹊巢”,偷窃了他人身份、地位、亲族,甚至一切资源的就是鸠!
鸠占了鹊巢,还要鹊来为鸠伤心,这不无礼,什么是无礼?
真当西京贵族没有血脉上的优越感?
不,他们的优越感多了去了。
门阀等级,姓氏来历,血脉根源,哪一样都足够世家们为此计较个头破血流。
就是他们杨家,虽然如今挂了太师府的名号,宫中还出了位密贵妃,又有齐王这样大位有望的皇子在,可以说得上是门庭煊赫,权势滔天了。
可就因为杨太师在前朝时贩马起家,来历根脚说不明白,曾经有很长一段时间,老牌权贵圈子都对他们隐隐排挤。
是杨太师不遗余力地与关中杨氏叙族谱,后来终于将自己这一支归到了关中杨氏嫡支之下,又处处讲究,时时标榜,慢慢地,那种隐形的轻视才仿佛渐渐消去。
这些,也是杨云仙自己小时经历过的。
有些痛,正是因为经历过,才格外厌恨。
杨云仙也因此在后来对江元芷抱有极大同情,她处处与江琬作对,除了是为了讨好五公主,自然也有本身就莫名与江元芷共情的缘故在。
但共情归共情,她理智也还是有的。这时只将愤怒压下,勉强做认真听课状。
洪先生主讲经史。
史是史学,这毫无疑问。
那么经是什么呢?
经,其实指的是经典。
洪先生今天讲的经典是《孟子》。
这可就有些枯燥了。
小娘子嘛,就算读书,一般也更喜欢听诗文之浪漫,辞赋之优美,至于像《孟子》这样的正经学问,不是不能学,只是要想学得深入,就有些难。
课上,有学霸,比如高锦瑜。
她就听得津津有味,十分认真。
也有学渣,比如庄梦婷、杨云仙等,又听得云里雾里,痛苦非常。
至于江琬,毫无疑问,她不仅是学霸,还是学神。
她本来就拥有过目不忘的记忆力和极强的领悟能力,再加上善学堂还可以每日签到提升悟性,有这种基础,江琬本身又还很好学,这学神的素质,可不就来了么?
洪先生很喜欢她,课上还多次点她答话。
江琬每每对答如流,有时候还能有一些精辟见解,角度独特,令人耳目一新。
将要下课时,洪先生又提出了一个题目,叫女学生们写文章。
并说道:“从明日起,国子监所有各学,包括女学学生在内,都要在卯时三刻之前赶到勤思台,齐诵经典,以做早课。明日要背诵的,便是《孟子》。”
这话可似一道炸雷,瞬间就在课室中炸开了。
小娘子们本来都很守规矩,这时却有人忍不住在课上惊呼:“卯时三刻,背诵《孟子》?”
卯时三刻那是什么点呢?
是清晨!五点多钟!
在如今的季节,卯时三刻,很可能连天都还是黑的!
勤思台又在半山腰,小娘子们要从秀园赶到勤思台,中间花费的时间可不短。
这么算起来,她们至少卯时初刻就得起床,然后受着冻,冒着寒,在冷风中奔至勤思台,再参与集体早课。
这是读书吗?
不,这简直就是受虐。
勤奋到这种程度,至于吗?
杨云仙本来就憋了一肚子委屈与愤怒,这时再也忍不住,脱口道:“洪先生,真要读书,哪里都可以读。为什么非要我们清早去往勤思台?郎君们去也就罢了,我们……”
眼看讲台上的洪先生皱眉看过来,杨云仙还是鼓足一口气,连续道:“我们小娘子,又不考学,何必……何必非要受这等苦?”
在勤思台做早课这个事儿,以前是没有的。
当然,国子监本来就是初开,要说以前……嘿,整个国子监也才开了不到一个月,哪来的什么以前?
从国子监祭酒到其下各级官员与先生,对于要怎么管理这个大周朝的最高学府,大家也都没有明确经验。
总之就是参考参考以前的书院和官学,再摸着石头慢慢过河。
所以,方法更改,新增早课,也不奇怪。
而小娘子们对此有所抗拒,也同样不奇怪。
说实话,女学也是开先河之举。所以,女学究竟要怎么管理,这也同样是大家需要深思和摸索的。
洪先生眉头越皱越紧,到最后,终究没有过多与杨云仙争辩。
他只是不带温度地笑了一声:“也是,你说的竟还有些道理。既如此,若有谁不愿参与早课,不去便是。此事我自会上禀邱祭酒与长公主殿下,说明情况。”
这话一出,本来还各自悄声议论着的小娘子们立时又都噤了声。
课室中一片诡异的寂静。
洪先生最后道:“今日文章,当以‘老吾老以及人之老’为题。此题并非独独只留女学,包括太学与国子学,众学生也都要以此为题做文章。”
他解释清楚,原来这又是国子监的一个新规定。
从这回开始,以后每隔五日,国子监都会新出一道经史题。
这道题考的是所有学生,而学生们的文章写出来后,也将会被汇总到一起,做整体评判。
每轮试题的前三名,不但能获得不菲奖励,他们的文章也会被贴出来,最后由国子监集结出版,传播给整个天下的读书人看。
小娘子们这回倒不哗然了。
大家被这一个接一个的新规定弄得思绪都有些滞涩,一时安静持续。
洪先生话说完,再不愿过多停留,负了手便即大步离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安静到落针可闻的课室中,才有一个小娘子用怯怯的声音道:“这,这写文章,写写便罢了。前三也好,奖励也罢,总归都与我们关系不大。”
好像……也是?
至此,一直鼓着一口气的杨云仙面色陡然一松,她还是没忍住,又看向江琬笑:“乔家妹妹说得对极了,不过,只怕咱们这里有些人不这样想呢。”
第二百一十七章 长公主的好礼
杨云仙一再挑衅江琬,江琬可不愿惯她。
“岂不闻君子坦荡荡,小人长戚戚。”江琬轻笑一声,横眼便向杨云仙扫过去,“下士闻道,大笑之,不笑不足矣为道也。这确实是你!”
好家伙,杨云仙嘲讽江琬,结果江琬立刻就反嘲讽回去。
她不但嘲讽,她还引经据典,三言两语说得杨云仙几乎听懵了。
尤其是后面那一句,杨云仙隐约似乎听过,但或许有些生僻,一时间她却又想不起这究竟出自哪里,具体是个什么意思?
当然,不是什么好话,这是肯定的了。
可江琬嘲讽的点究竟在哪里呢?
越是听不明白,杨云仙越感觉到深受侮辱。
她站在那里,脸面涨得通红。
忽忽然只觉得整个课室的小娘子仿佛都在嘲讽自己,又觉得自己仿佛在数九寒冬中被扒光了衣裳,赤身曝雪,内外皆伤。
所以说,学渣就不要去嘲讽学神嘛,这登月碰瓷还能有什么好果子吃不成?
杨云仙暗暗咬牙,强自哼道:“江琬,你如此嚣张,在学里横行霸道,也不过是仗着五公主殿下此时不在。否则……”
否则什么?
五公主在的时候,也没见江琬被她打压下去呀。
杨云仙这一句话难以为继,又强行道:“我与五公主殿下感情深厚,你如此欺压于我,待五公主殿下归来,必定为我做主。”
五公主上回在凤凰庄突然身发恶疮,到现在还没好。
当时跟她一样“患病”的还有江元芷,可短短几日过去,江元芷早已身死魂灭,五公主因恶疮之故,却是躲在宫中,至今不愿出门见人。
说到五公主,小娘子们不免又有些心思浮动起来。
但大家都还有分寸,并不会在这个时候直接出言议论五公主。
只是相熟的小娘子们或眼神交流,或表情微妙。各自心思,虽不言语,却也尽在不言中。
杨云仙暗叫不好。
五公主脾气可不亲善,如今正是五公主最为敏感易怒的时期,她却在这个时候提五公主,还引得女学生们如此反应,这要是传回到宫中,五公主还能不扒掉她一层皮?
杨云仙大脑疯狂转动,忙又将话题强行一扭,终于说出了那句自己早想说,却一直不敢说的话:
“总之,江琬你少得意,这女学可还不是你的天下呢,长公主殿下还在上头看着呢!”
五公主、杨家,都是杨云仙的底气。
国子监女学的真正话事者是长公主殿下,长公主殿下总不可能不偏帮自家晚辈,反而向着江琬吧。
到这里,杨云仙终于一口浊气吐出,待要再对江琬得意地笑一笑。
忽听外头一阵脚步声,接着,女官胜霞的身影出现在课室门口。
她形态端庄,温文一笑:“琬娘子可在?”
江琬站出来,正要与胜霞见礼,胜霞便几步抢到江琬跟前,忙扶住她道:“使不得,下官当不起。琬娘子,长公主殿下有请。”
杨云仙:“……”
满场其他女学生们:“……”
真不该念叨长公主啊,呵呵。
杨云仙呆滞了,直到江琬与胜霞离去,甲班课室里忽然响起一道清脆的问询:“高姐姐,下士闻道,大笑之,不笑不足矣为道也。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我有些不懂。”
问话的是庄梦婷,高锦瑜回答道:“此言出自老子《道德经》,全句为‘上士闻道,勤而行之;中士闻道,若存若亡;下士闻道,大笑之,不笑不足以为道。’”
“你听听,真正懂得道的人,闻听了道音便会勤勉自身,努力实行。不上不下的那种,虽然不见得能明白,至少也懂得努力去记忆。而最为下等之人……”
说到这里,高锦瑜微微一笑:“下等之人灵性蒙昧,非但不能明白道之理,反而还要大加嘲笑,这是浅薄吗?不,这是无知。”
她言语落音,杨云仙至此终于反应过来,顿时将袖掩面,再不肯在课室中多停留,拔足便夺门而出。
上午的经史课后,午膳时间就要到了。
要说整个国子监,消息最灵通的地方在哪里,实则是非膳堂莫属。
大小两个膳堂分别供应男学生和女学生。
两个膳堂相邻一处,世家圈子又只有这么大,不论男女,总是难免你与我沾亲,我与你带故,或是表哥表妹,或是亲兄亲妹,要不也还能称一声世兄世妹……
总之,到了午膳时间,热闹就来了。
早课的事情在膳堂得到了广泛讨论,每五日一次的文章大比也被学生们挂在嘴边,有踌躇满志的,也有暗暗叫苦的。
但这些,都及不上一个消息来得震撼。
“听说了吗?国子监要新增一个符术科,好似……还是要聘请江家小娘子为符术科博士,主教符术。”
这是真的吗?这不荒唐吗?
“江家小娘子?江琬?那个才被接回来的江琬?她才多大?”
这何止是荒唐,这简直就是惊悚,震撼!
江琬要被聘为符术科博士,这个事情虽然已经定下来好几天,但因为学生名额未定,各大世家又都在暗暗较着劲儿,永熙帝还有意坐山观虎斗,悄悄看他们是不是还能再多折腾出什么花儿来。
所以消息只在各家掌权人之间流转,这些小辈们却是直到这个时候才听到确切风声。
江琬虽然因为此前的不藏拙,已经在国子监众师生面前树立起了学霸形象,可一时的学霸,跟符术科博士比起来,还是两个概念。
有人道:“可是方才课后,长公主殿下特意派遣女官来请江家娘子了。”
“是说女博士的事情吗?”
“会下聘书吗?”
大膳堂这边,立刻有人问江璃:“江二兄,这是真的吗?你家妹子真的要去符术科当博士?”
江璃:“……哈哈!”
可怜的江二,还真没人跟他说过这个事情。
但这个就不必往外宣扬了,他江二不要面子的吗?
他还帮江琬谦虚上了:“各位兄台,收着些,莫要捧杀,莫要捧杀,哈哈!”
众学子:“……”
羡慕嫉妒恨!
不追问江琬,那揍江璃……总没问题吧?
“江兄啊,这饭后积食,不然咱们去校场切磋切磋?”
“江二兄……”
大膳堂中,惊起一片呼声。
同一时间,长公主在山顶玄明堂见了江琬。
她负手立在堂中,听得江琬脚步声来,立时便转过身来,笑意微微:“琬娘,你来了。快些过来看看,我今日可还为你准备了一份好礼。”
第二百一十八章 签到玄明堂
长公主给江琬准备了一份大礼?
会是什么?
江琬走进玄明堂,一边叉手向长公主行礼,一边说:“长公主殿下是要收小女为徒了吗?”
之前陷在凤凰庄地底世界的时候,长公主确实说过要收江琬为徒。
那时或许是随口激励,或许是开玩笑,当然也或许长公主确实是认真的。
反正不管长公主当时是什么意思,总之这话被她说出口过,江琬这时主动提出来就错不了。
应与不应,当真与不当真,都能在此时有个定论。
长公主一愣,似乎是没想到江琬居然会有这样的主动。
很快,长公主反应过来,面上就露出一抹笑:“是,倒叫你料中了。琬娘,还要称呼本宫为长公主吗?”
江琬顿时一喜,连忙一拂衣摆,就要往下跪。
长公主抬手一引,却将她挡住,说:“不急,你可以先改口,至于大礼,改日待本宫为你举办拜师宴时再行也无妨。”
所以,长公主确实是认真的!
江琬站起身,心里又觉得亲切又有些不好意思。
同时……说实话,她还忍不住有点想八卦长公主与老清平伯那段传说中的往事。
因为长公主此前的些许透露,江琬曾疑心她与老清平伯有过一段情。
这个时候难免就会想:辈分不会乱吗?
她是老清平伯的孙女,如果长公主真的跟她这位过世的祖父有过一段情,那现如今长公主又收江琬为徒,这就……
得了,长公主自己都没觉得有问题,她在这儿胡思乱想也没必要。
再说了,他们到底是不是真的有情,这也只是江琬瞎猜测,真相究竟如何也只有他们自己知道。
这种事情却是不好随便多问的。
江琬跟随长公主从玄明堂正殿走出,将出门时心念一动:签到!
没错,玄明堂也有签到点。
国子监中可是遍地都是签到点呢,玄明堂这里自然也能签到。
长公主走在前方,江琬略微靠后两步,听系统提示:“你在国子监玄明堂签到,获得仙经奇药,玄明之气一缕。”
什么东西?
这缕玄明之气已经自动投放到系统空间了,江琬意识探入。
系统解释:玄明之气,据传自仙经而来,功能益精壮气,助阳证阴,修炼之人得之,或可助力破关,使人直上青云。
这是……能使人突破的奇妙之物!
为什么国子监中能签出这种东西呢?
江琬想起来,国子监的前身其实是皇家道观,玄元观。
玄元观搬走后,留下的诸多建筑大多被匆匆改造,唯有山顶这一座玄明堂,因为历史悠久,曾被玄元观历代祖师居住,甚至在此闭关、悟道。
最后永熙帝便下了明旨,留下玄明堂不动,并将之赐予长公主。
玄明堂气韵非凡,难怪在这里居然可以签出神奇的“玄明之气”来。
江琬的意识盘旋在空间中,围着这缕玄明之气缓缓缠绕,观其外形,只觉是一缕清光。
便仿佛那云破天青处,天地间一道玄奥泄露而下,又被无比巧妙的神奇手段捕捉炼制了,这才有了这一缕气,一段韵。
江琬只是意识旁观,就只觉得头脑一阵清明。
她甚至隐隐生起一种感觉,这玄明之气或许只需一缕,自己功力就能连破几个小台阶!
目前她的功力境界还在见微境初期,如果能连破几个小台阶,那会到达什么境界?
是见微境后期还是巅峰?
更或者,就直接突破到窥神?
有这种可能吗?
思绪及此,江琬心神一阵摇曳,这一刻,都忍不住畅想起突破后的痛快来了。
走在她前方的长公主仿佛感觉到了她的心神动荡,这时转头向后看来,失笑道:“琬娘,你这是高兴得都失神了吗?大可不必如此吧。”
她还以为江琬是在因为拜师的事情而高兴呢。
江琬一惊,立刻将意识从系统空间抽离,脸上就露出几分赧然之色。
这种失神可真是非常不好,签到归签到,可不能因为签到就得意忘形啊。
同时,江琬警醒之余也对自己刚才的设想产生了怀疑。
她穿越至今,功力增长速度其实已经快到甚至有些恐怖了。难以驾驭的力量往往才是最可怕的力量,就她这种增长速度,真的要急于使用这缕玄明之气吗?
而如果她自己不用,这缕玄明之气又该怎样处置呢?
江琬又偷空看了一眼自己的系统面板,面板提示,国子监玄明堂这个签到点是可以重置的。
不过跟每日都可重置一次的善学堂这些不同,玄明堂的重置时间未知。
江琬估计是要很久。
就算要很久,但只要这个签到点可以重置,那玄明之气就能被她源源不断地获取。
很好,非常好。
江琬心神微定,决定暂时先将这缕玄明之气搁置着,这东西究竟要怎么用,可以过后再慢慢考虑,一时倒也不必着急。
长公主带江琬来到了玄明堂后侧方一片竹林处。
在这里,她拿出一只精致的银质小哨子,轻轻一吹,只听呜呜一声,接着是一阵蹄声得得。
那竹林深处,竟就此奔跑出一匹浑身乌亮,只四蹄之处各有一圈白毛的骏马来。
“乌云踏雪!”江琬惊喜极了,连忙轻轻一提纵,跃至这马儿身前。
乌云踏雪前蹄扬起,希律律一声,马鸣声中也带着欢喜与亲近。它前蹄落地后,就将马首伸过来,让江琬轻抚它长长的马脸。
江琬安抚一阵,乌云踏雪又张开嘴,对着江琬的手掌处轻轻咬合,同时马眼湿漉漉地看过来,仿佛在对江琬求肯什么。
嘿,这俊小伙儿就是灵性得很。
江琬大概有点懂它,就从袖袋中取出一只小瓷瓶,从中倒出一颗用普通炼丹炉炼制的养元丹来。
倒不是她小气,不舍得给乌云踏雪吃好的。主要是这马儿虽然神骏,却又不曾修炼真气,它的承受能力是有限的,当然不能随便给它喂服高级养元丹。
长公主站在后方看她与乌云踏雪互动,顿时笑了:“难怪这家伙念着你,原来你居然给它喂服丹药。这待遇,可比本宫这里都好!”
这句话说完,也不等江琬对答,长公主忽然又冒出一句:“琬娘,你与我家小九,是否有情?”
第二百一十九章 秦夙:我又岂能配她?
江琬被长公主给问懵了。
长公主居然问她是不是跟秦夙有情?
这该怎么回答?
说有?
实话实说好像也没什么不对,就是有那么点叫人不好意思,但是……不承认的话好像也不对?
江琬一手还抚在乌云踏雪的脸颊边呢,乌云踏雪的眼睛黑白分明,长长的眼睫下,是一对湿漉漉的眸子,清澈又澄明,仿佛是溪水浸润下的宝石。
而这一刻,江琬回头面向长公主,双目圆睁,神情既惊且羞,那眼中光韵,竟又仿佛与她身旁的乌云踏雪出奇相似。
长公主一下子心就软了,透过这一幕,她仿佛又看到了遥远时光之前,那少年牵马引缰,回头看来。
时光倥偬,忽忽数十载,人生有些错过,却是再也不能回头。
“他们或许看不出来。”长公主道,“却是瞒不过我的。如非有情,两个少年男女,又怎么可能互相扶持,走过奈何桥?”
江琬:“……”
长公主又道:“小九如此孤僻之人,如非有情,他又怎么可能许你爬到他背上?”
在奈何桥边的时候,确实是江琬先往秦夙背上跳的。
但那个时候不是情况紧急嘛,江琬心急过桥,也没想那么多,自然而然就跳了。
可眼下被长公主说出来,怎么好像有点不对?
倒像是在说,江琬被秦夙纵容着,爬到了他头上去了似的。
这,这就……
可怜江琬素来口舌便给,伶俐之极,偏偏这一刻,却竟然词穷气短,完全应接不上长公主的话来。
长公主跟清平伯可不同。
之前清平伯其实也跟江琬提过她与秦夙的事,但清平伯上来就直说自己拒了江琬与秦夙的婚,再加上他也没见过江琬与秦夙相处,所以,江琬也就没有明确告诉过清平伯,自己跟秦夙有情。
这其实也有点,隐晦地照顾老爹情绪的意思在。
可长公主是不一样的,长公主见过江琬与秦夙相处。
长公主又说:“你与小九相处如此自然,少年情意,都不需言语表示。”
说到这里,她一双被岁月修饰过的美目向江琬看来,仿佛还在加码说:你瞒不过我,你还不承认?
江琬终于结结巴巴:“我……我没有不承认。”
我、我的天!
怎么好像被男方家长给审了似的。
不,不对,长公主可是她新鲜出炉的师父来着,这……这怎么也不能单说是男方家长,这也该是女方家长才对啊?
呸呸呸,都不对!
秦夙可还没跟她正面求过婚呢,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江琬简直都快浆糊了,脑子里头一团乱。
一下子也想不出长公主这究竟是要做什么,另一方面她的心脏又克制不住砰砰乱跳,总有万般情绪,错综复杂,难描难绘。
长公主的神情却是慈和而又怜爱的,她笑了:“傻孩子,你还真承认了?”
所以呢?
不是您叫我承认的吗?
江琬瞪大眼睛,目光中的委屈与埋怨可是毫不掩饰。
长公主哈哈一笑,笑罢了,又是一叹。
她又不说秦夙了,而是说到乌云踏雪。
长公主告诉江琬,乌云踏雪当时是在二次地动的时候,跟着他们一起跌入忘川河的。
这马儿有灵性,也会游水,如此在忘川的急流中,竟也紧跟住了众人,一道从忘川游出了望河。
最后清平伯沿河搜索,遇到了众人,带回众人的同时,自然也将乌云踏雪带了回来。
因为乌云踏雪最初是长公主的马,而那时候的江琬又没有消息,乌云踏雪便被长公主带到了国子监,暂时放在玄明殿后头养着。
长公主道:“最初你没有消息的时候,这马儿还绝食呢,如此一直持续了三天。是后来我告诉它说,你过几日就能回来接它,它才肯好生吃东西。”
一匹马,却能有如此情义!
江琬抿着唇,心下微微有些酸,忙又伸双臂,从马儿的脖颈处环过去,将乌云踏雪紧紧搂住。
她低声说了句:“云儿,对不起。”
长公主只是目光轻愁地看着她与她身边的骏马,片刻后,又转回话题道:“琬娘,你与小九,若是要得圆满相守,只怕你日后还需藏些拙。”
什么?
江琬倒没将疑问问出口,却是自个儿心中一凛,立刻明白了长公主的意思。
对,秦夙是贵为当今九皇子,可他又不仅仅是九皇子。
他的身份尴尬,具有前朝血脉,这一点,永熙帝本身,毫无疑问是知道的。
所以之前江琬跟秦夙在魏皇宝库提到大位之争的时候,他们两个首先想到的,就是战争。
因为彼此心知肚明,秦夙既然身怀前朝血脉,永熙帝就不可能选他做继位之人。
甚至很有可能,永熙帝还对秦夙心怀恶意……当然,后来他们知道了,永熙帝这个君父,面对秦夙时或许有种种矛盾情绪,但要说他期盼秦夙死,那还真没有。
他在意秦夙,并且应该还对他存有一份父子情。
问题在于,这份父子情能有多深?
抵得过大位之争的风云诡谲吗?抵得过权欲纷乱的人心猜忌吗?
江琬是什么人?她是清平伯嫡女!
虽说这个嫡女是半路认回来的,可清平伯对她的重视,人尽皆知,永熙帝更是十分清楚明白!
再加上江琬后来所表现出的种种价值,永熙帝真的会愿意让江琬嫁给秦夙吗?他向清平伯提亲,会不会根本就是一种试探?
这一刻,江琬脑中已是无数思绪划过。
她为什么虽然坚定地向秦夙伸出了自己的手,却从不往远处去畅想他们的未来?
这当然不仅仅是因为她恐婚,又或是只愿享受当下。
也不会是因为秦夙“没有求婚”。
而是从根本上,她也早就明白,自己与秦夙,如要谈未来,本就千难万险。
只是在这之前,江琬不想深思,而这一刻,长公主提出了这个话题,她才又不得不去想一想。
可是怎么想,这都是一个无解的难题。
这个问题也根本就不是江琬藏拙就能解决的。
“我……”江琬只说了一个字。
却听那竹林一侧,又一道声音响起:“姑母,如若与我相守,还要琬娘藏拙来换,我又岂能配她?”
第二百二十章 愿护她一生欢愉,否则何如不相遇?
竹林左侧,一袭玄衫的郎君缓步走出。
他身形高大,气质凛冽,脸覆青铜面具,露出的下颌线条利落清晰,整个人便似一柄孤立在雪山之巅的黑剑。
但是当这柄黑剑来到江琬面前,却立时便收敛了锋芒。
春山化雪,利剑归鞘。
纵使面具遮挡住了他大部分表情,可他的眼神却依然像是倒映了星光般,璀璨到令人沉醉。
当着长公主的面,他向江琬伸出了一只手。
江琬如同受到蛊惑般,便也抬起一只手,递过去。
秦夙轻轻握住,又收紧。
两只手掌便就此相贴在一起,掌心的温度互相传递。
江琬的手有些微凉,秦夙的手却是炽热的,一如他一贯以来给人的反差感,面似冰雪,心如烈火。
咚咚咚——
贴合的手掌心处,脉搏在互相跳动,却又不知是谁主导了谁?
江琬微微咬了咬下唇,看着秦夙,却说不出话。
旁观的长公主:“……”
呵,呵呵。
长公主扶额,半晌轻嗤一声,笑叹道:“我竟不知,你秦九,原来是这样的秦九。”
秦夙握着江琬的手稍放了放,这才叉手向长公主行礼道:“见过姑母。”
然后重又牵起江琬的手,道:“多谢姑母为琬娘操心,但不论如何,我总愿护她一生欢愉。”
他又看了江琬一眼,声音微低,目光怜爱道:“她年纪小,如若从此以后,只为与我相守,便要有志不得舒,有情不得展,鱼龙困浅滩,鸿羽归笼中,那何如不相遇?”
还有一句话,他没有说出口,但他的眼神又仿佛全都表达出来了——
他的眼睛在说:我不能这样欺负她!
又仿佛还说:你可以不喜欢天地的广阔,而选择避世的宁静,但这一定不能是谁逼你做选择,而只能是你自己愿意,你自己喜欢。
他的眼睛里是真的有星辉存在,如这红尘俗世里,最赤诚的一道光,照耀了下来。
江琬心房最尖端处,便就此颤了一颤。
长公主却答非所问般,忽来一句:“原来秦九你会说话,不是哑巴啊。”
江琬:“……”
噗!
不好意思啊,笑场了。
怪我脸皮太厚?
此处应当羞入竹林,却把罗袖半遮面?
江琬没有躲,只是霞点双颊,眼睛却直直看向长公主,声音软了下来,带着几分求肯道:“师父,要不然,您逮着机会的时候,多帮我家阿夙说说好话嘛。”
她握着秦夙的手,又看向秦夙,却是对长公主说:“师父你看,他又实诚又憨厚,就该配个我这样聪明伶俐的,要不然,他这往后日子可怎么过呀?”
秦夙顿时看向江琬,眼中颇露出几分赞同之色。
长公主:“……”
呵,哈哈!
“本宫……”长公主说了两个字,又自己改了口,“为师生平识人无数,似你这等脸皮奇厚无比的弟子,这也是头回才见。”
江琬:“那师父你这也是第一次收徒啊,不管哪种弟子,您这不都是第一次见呢?”
长公主:“呵,成了成了,你们两个,自己心里有数就行。本宫年纪大了,懒得见你们这些年轻人你侬我侬的。去吧去吧,带着你的乌云踏雪走。”
江琬和秦夙两个人,硬是直接被长公主给“轰出”了玄明堂。
直到离了这座历史悠久的古老殿宇,江琬和秦夙牵着马走到了山中小道上,才听风摇树枝,簌簌作响,江琬便又跟着一笑。
她与秦夙对视,秦夙没有直接笑出声,但他的眼中却也是有笑意的。
两人都没看到,随着他们的离去,后方玄明堂殿前台阶处,长公主独立其上,远眺未名处,微微皱眉,目露惆怅。
江琬问秦夙:“你刚才来得那样巧,是长公主殿下事先叫了你吗?”
“是。”秦夙道,“姑母早前使人传我话,叫我等在竹林中。”
所以,长公主把他们两个先后叫到玄明堂后方的竹林处,其用意就很明显了。
长公主确实是支持他们的,只是她可能没想到在她说过要江琬藏拙后,秦夙会是那样的反应。
大约也是因此,所以后续的一些谈话就很难再进行下去。
江琬问:“阿夙,你说……长公主殿下,知道你的身世吗?”
问这一句话的时候,江琬是传音的。
国子监坐落在玄明山上,但大多数建筑都在半山腰一带,从山顶下来,中间有颇长一段林间小路。
两人缓步行走在此间,谈话倒十分方便。
秦夙思索片刻道:“姑母应当是知道的。”
确实应该知道,如果不知道,长公主就不会说出要江琬藏拙的话来。
秦夙的身世,他自己反而一直不知道,要不是之前在地宫火海看到了同心环的投影,他可能还要一直被蒙在鼓里呢。
思绪转到这里,江琬忽然惊道:“那我们的反应……”
他们的反应其实也从侧面表明了,他们两个也是知道秦夙身世的。
要不然,当长公主提出要江琬藏拙时,江琬的就应该要反问“我为什么要藏拙”这样的话才对。
秦夙更不该说出后来那一番话。
两人相视一眼,江琬缓缓吐出一口气,苦笑道:“姜还是老的辣,我们都被长公主套话了。”
秦夙就微住脚步,忽然抬起一只手。
他的手在半空中划过一道弧,似有些许犹豫,但最后,还是轻轻落到了江琬鬓边。然后拢了拢她鬓角碎发,又顺势往后,轻抚到她脑后秀发之上。
江琬今天梳的是一个半截的随云髻,脑后秀发并没有全部挽起来,而是流水般垂落至腰间。
秦夙的手就顺着她的长发一直轻抚往下。
这本来是一个安抚的动作,秦夙同时说:“无妨,姑母只需不将我已知晓身世之事告知父皇,其它都无所谓。”
至于长公主会将这个说给永熙帝听吗?
秦夙认为不会,江琬也认为不会。
秦夙的手一直往下,不知不觉就到了江琬腰间。
那纤腰不盈一握,偏又在后方核心处陡然凹陷出了一个惊心动魄的弧度。
平常这道弧度被飘逸的衣袍遮掩,极难使人注意到。
直到这一刻,秦夙手掌滑落,猛地向内一收。
第二百二十一章 我今与汝携手,唯盼日日如此,朝朝如此
山风吹来,秦夙握住江琬的腰,忽然将她整个人环住。
他脚下一动,轻轻一个旋身,江琬便被他带得远离了乌云踏雪,然后随他转入了旁边松林之中。
一棵棵微带霜意的青松从他们身边掠过,秦夙紧揽住江琬,最后带着她一个提纵,便飞身至了旁边最是繁茂的一棵松树之上。
松树的枝桠错杂伸展,秦夙一手紧揽着江琬的腰,另一手挡在她脑后,将她轻靠在横生的一片粗枝处。
江琬觉得,自己听到了他激烈的心跳声。
砰砰砰——
又或者是她自己的心跳声?
事情是怎么发展到这一步的,此时好像也有些难以考究了。
秦夙的呼吸微微有些重。
他本来是绝世高手,一身真气几乎达到了返璞归真的境界。似他这等内家高手,平常即便不刻意收敛气息,呼吸声也会自然而然地轻不可闻。
又岂如这一刻,重到江琬都觉得有些脸热?
天气很冷,江琬的体温也是一惯地偏低。
当然,她并不冷。
不说她本身的功力到达了见微境,已经初具寒暑不侵之能,就是秦夙的怀抱,也热得如同一具火炉般。
这火炉紧紧环住她,直熏得她从耳后到脸颊、再到眼角,都是一片通红。
“琬琬。”极低的声音从秦夙唇齿间吐出。
江琬心惊魄动,勉力应一声:“嗯。”
秦夙的手掌握在她腰间,似同一只烙铁,熨烫过那片触觉敏锐的凹陷,又轻轻滑动,流连不足。
“琬琬。”秦夙又唤一声,这一次,他声音略微重了些。
江琬又应一声:“嗯。”
秦夙欢喜地,微颤声:“琬琬。”
“嗯……”江琬受不了了,咬牙,“你,有完没完?”
有完没完?
秦夙一下子就倾身下来。
终于,他嘴唇轻动,炽热的温度点在江琬微红的眼角,然后不舍地停留了下来。
知好色而慕少艾,少年情意之炽烈,就算是再内敛的人,也总有收不住的时候。
这一刻,对秦夙而言,就是突破性的无法克制。
而从瞪大眼睛,再到闭上眼睛的江琬:“……”
喂?
心还在砰砰乱跳,也说不上是失望还是庆幸。
她只觉得整个四肢百骸都是软绵绵的,血脉中像是飘了一团团的云,心口又鼓胀着不知是酸还是甜的东西。
她同时感觉到,此刻倾身在自己上方的那个人,仿佛整个人都在颤抖,他的情绪,倒似比她还激烈复杂。
江琬再忍不住,连忙又睁开眼睛。
秦夙的嘴唇从她眼角离开。
他同时掀开自己脸上的面具,甩手掷出。
这个时候,江琬就看到了,他脸上的表情是痛苦的,愧疚的。
江琬:“……”
???
秦夙抱住江琬,又带着她从松树上飞身而下。
等她站稳了,他才又受惊般后退一步,然后沉痛地说:“琬琬,对不起。”
什么?
什么跟什么?
江琬的思路是真的跟不上了。
少年啊,就这么一瞬间,莫名其妙地你就转折上了,你这是……干了什么惊天动地的错事了?
“你……”江琬觉得,自己可能是有点智商下降。
一向自诩聪明的她,为什么这一刻大脑转速不足,硬是弄不明白秦夙这是怎么了?
情蛊发作了?
那也不用愧疚成这样吧?
她也不是头一次知道他有情蛊啊!
江琬目中真气流转,望气术打开,正准备着如果是秦夙情蛊动了,那她就要立即动用拈花指。
然后,江琬还没来得及仔细去看秦夙的心口的气呢,就听秦夙慌乱地接连说:“琬琬,对不起,是我唐突了你!”
什么?
江琬一脑门问号。
只见面前的郎君高高大大,明明一身冷肃气质,此刻却偏又显得惭愧、可怜极了。
他站在江琬面前,长手长脚都仿佛无处安放。一张被诡异花纹爬满了眉心眼下的脸上,却又恍惚被江琬看出了些可怜可爱来。
江琬偏了偏头,仔细看他。
见他一副如同等待审判的认罪模样,终于,缓缓地明白了,他是真的觉得唐突了她。
对,就因为刚才突然冲动,把她抱到了树上,然后亲了她……眼角一下,他就觉得自己干了天下的坏事!
老天爷,这是哪里来的绝世老古董?
哦,对了,这确实,本来就是一个“老古董”。
古人嘛,克制守礼,好像也不奇怪?
呵呵,呸!
不奇怪个鬼。
真当古人都是木头?
在理学盛行之前,许多古人热情奔放到你难以想象。
诗经中那些直白的情诗就不必多说了。
似陶渊明这等大贤,还曾写过“愿在衣而为领,承华首之余芳;愿在裳而为带,束窈窕之纤身;愿在发而为泽,刷玄鬓于颓肩……”这样的诗句。
就说《洛神赋》,要不是文笔优美到令世人倾倒,谁敢说这不是一篇登徒子调戏美人的情书?
便是在如今的大周朝,未婚男女互相追求,而后成就佳话的事迹,也有不少。
总之,亲一下眼角就觉得自己犯了大错的这位,真是世所罕见了。
也不知怎么,满心槽点不知该向何处倾吐之余,江琬心中又隐隐生出了几分愉悦。
她觉得,自己的心脉间就仿佛流入了一道汩汩的温水,这种被暖意包裹的感觉,能使最坚硬的心防都为之破冰。
江琬也不是不识好歹的笨蛋,心中明白,如不是极度的在意,又何来此等尊重?
因爱故生忧,因爱故生怖。
上天使她穿越两世来此,是不是就为了许她一个秦夙?
不论是不是,她都要感激这场穿越。
江琬同时伸出手,手做拈花状。
方才她一番心事变动,说来话长,其实也就在她动念间,不过片刻而已。
她同时也看到了,秦夙心间的蛊虫果然在蠢蠢欲动。不,从这黑气翻滚的程度来看,这情劫蛊应该是早就在动了。
可秦夙居然也能忍。
又或者是,他满心情意涌动,以至于心口情蛊作乱,他都能完全忽略,只想先顺从心意,抱江琬上树。
系统:“你成功安抚异品灵蛊‘情劫’,获得自由点+5。”
煞风景的系统提示音在此时响起。
同时,秦夙握住江琬点在自己心口的手,终于从先前的慌乱愧疚中脱离出来。接着,他深深提气,缓缓道:“琬琬,天地日月,青山长河,我今与汝携手,唯盼日日如此,朝朝如此。”
第二百二十二章 求婚,你愿意吗?
日光倾泻,山风轻送。
树木的枝桠却仿佛窥得了什么了不得的秘密般,在这一刻,连摇摆的声音都变得极轻极小了。
江琬有片刻屏住了呼吸,觉得有点像是听不懂秦夙说的话,又像是听懂了。
他这是……在求婚吗?
还要日日如此,朝朝如此,天地为证,日月为媒?
这……话说得太古雅,原谅她不够知情识趣,没有一个准话,她很难回答啊。
江琬便歪了歪头,眨眨眼,看秦夙。
她没有正面回答,秦夙就站在那里,有些手足无措,甚至是有些仓皇地看着她。
好像,又挺可怜?
江琬看他仿佛想要踱步,又不敢挪动,仿佛想要伸手,又不自觉收回的踌躇模样,没忍住,噗嗤一笑。
煞风景。
是真的煞风景啊。
秦夙瞬间整个脖子都红了,就像每一个初次尝试追求心上人的毛头小子那样,如此热忱又如此青涩。
但他又确实是太过克制了,像他这样克制的,应该也是少有。
至于他的脸,他的五官称得上是剑眉星目的英挺,脸上每一处线条都很利落清晰,挺鼻薄唇,肌肤冷白,当他不犯傻时,真有种冰雪塑身的凛冽俊美。
而他眉心的红痕,虽然线条拖曳,从眉心处划过鼻梁,甚至还延伸到了右眼眼下的位置,如此乍看来十分狰狞,但江琬大概是看得久了,习惯了。
这个时候她已经能从这团狰狞红痕间看出一种别样的妖异美感。
毕竟,再丑的东西也要看是长在谁的脸上嘛。
长在秦夙脸上,江琬看久了以后,居然会觉得……相得益彰?
这真的不仅仅是因为他们之间有情人滤镜,最重要的是,秦夙本身确实生得过分俊美。
说实话,好看的人,你就是往他脸上贴块黑炭,他也还是好看的。
又何况秦夙这脸上红痕,就相当于是……化了个奇怪的妆?
江琬真觉得抱歉,以前被他脸上妖异的红痕吸引了太多注意,硬是忽略了这盛世美颜。
看在这美颜暴击的份上,江琬提醒他道:“你要我与你暮暮朝朝都携手,以什么身份呢?”
对,这才是关键啊。
关键的话都不说清楚,这是求婚吗?
这是耍流氓!
秦夙瞬间又像是一棵被春风拂过的雪树般,挺直起了枝桠。
他福至心灵般,上前一步,又携起江琬的手,微微低声,徐徐地、认真地道:“琬琬,能执手一生之人,唯有夫妻。但我或许是太过贪心,我不仅是想与你做一世夫妻,我还乞求生生世世。”
江琬没有说话,只是用春水浸润般的眸子,温柔和缓地看他。
秦夙仿佛受到鼓舞,又说:“生生世世,唯有你与我,绝不有二心!”
“你答应吗?”他声音都有些颤抖了,“琬琬,你愿意吗?”
你愿意吗?
江琬只觉得自己的心肝也在轻轻颤,一股悸动似穿透灵魂,她险些就当场回答了一个“我愿意”。
不行不行,矜持点,这可不是婚礼现场,也不是在做结婚誓词,有些话别急着说出口啊。
她眨眨眼,笑颜已不自觉如花绽放。
“如此轻易,三言两语便要我答应吗?古人求婚,且还三两低回……”
说着,江琬没忍住轻咳一声,声音中笑意更浓了:“我在通州乡下时,见得庄上小伙子,如要求得娘子归家,都懂得劈柴抱薪,挑水浇园。如此,老丈人和小娘子才好松口呀!”
这是拒绝吗?
不,再懵懂的人都该知晓,这一番言语代表的是什么了。
秦夙站在那里,整个人就像是被一股巨大的暖流击中,喜悦上涌,心房颤抖。
看天,只觉得天是澄澈无垠的;看山,只觉得山是奇巧俊秀的;看树,只觉得身旁松树个个精神抖擞。
再看眼前之人,她腮边一段粉,笑得他心口酸胀,此生十数年,从未有过的欢愉沁透了他全身血脉。
他曾说,要护江琬一世欢愉,可实际上,就在这个时候,江琬给他的欢愉,已经穿透了他前半生所有的苦痛,使得一切困苦仿佛都有了意义。
秦夙深深呼吸,仿佛想要放声长啸一段,但终究,他也只是继续紧握着江琬的手,一个多余动作都没有。
他说:“好,琬琬,你一定不要轻易答应我,且等我……”
抱薪劈柴好像没必要?
秦夙顿了顿,认真苦思了片刻,道:“再三求肯……”
只说了四个字,又觉得只是言语来求好像也没有诚意,那到底要怎么做才能值得江琬答应呢?
秦夙一时之间竟是苦恼万分,多番思量,江琬缺什么呢?清平伯府需要什么呢?
奇珍异宝,权势光耀?
这些不是不能给,但好像还不足以表现诚意。
要有诚意,还要更认真些。
江琬看他想得那么艰难,就又笑了:“行啦,你慢慢想吧,我且等着。”
什么时候差不多了,什么时候就正面答应呗。
总有水到渠成的那一刻不是吗?
秦夙心旌摇动,只觉得江琬说什么都好。看她笑意绵绵,他心口甜得发痛。
一股冲动再次涌上,他忍不住再次抬起一只手,想要碰一碰江琬腮边那抹嫣红。
不意江琬忽然也伸出一只手来,还做拈花状,点在他心口。
什么?
江琬哭笑不得道:“等等呀,你的情蛊又发作了,你没感觉到痛吗?”
什么痛?
秦夙还以为是自己太快活了,所以愉快到心间麻痛呢。
他说:“我太欢喜了,痛不起来。”
傻不傻?
或许是他这回的情绪委实太过激烈,江琬硬是花费了比以往更多许多的功夫才勉强再次将他情蛊安抚下来。
这个安抚的过程也与往常不同,是更令人愉悦的,就连空气中,都仿佛绕满了令人荡漾的气息。
秦夙明明痛到不行,居然还脸上带笑。
就这种情况,江琬都能再次将这情蛊安抚下来,只能说是次数多了,都熟练了。
系统:“你成功安抚异品灵蛊‘情劫’,获得自由点+5。”
所以,秦夙这是逼她刷分呢?
江琬收回手。
嗨,她真该再没良心点,跟有情蛊在身的大佬谈恋爱好啊,都不用跑出去找怪了。天天刷情蛊安抚,没事就刷它十回八回,简直暴富!
再看自由点,原来被她花得几乎见底,已经只剩八个的自由点,到现在又成了十八个。
江琬能怎么办呢?
第二百二十三章 秦夙:看中什么?都给你!
江琬当然并不想刷这个分。
虽然每次情蛊发作时,秦夙表现的痛苦都不太明显,但江琬知道,这并不是因为他不痛,而只是因为他已经太过于习惯这种痛。
这是什么好事吗?
因为人家已经习惯了,可以耐痛了,所以就无视他的痛苦,也与他一般将此视作平常,最后麻木掉?
江琬不能这样。
就像秦夙不愿意欺负她,她其实也不愿意欺负秦夙。
至少,绝不能是这种欺负!
再说了,情蛊动乱得多了,对秦夙的身体负担其实也大。
这不是说安抚完了就可以不用再管的,过后,秦夙总需要再动用真气或是异宝调养。
江琬从系统空间中取出三个小玉瓶,塞到秦夙手中。
一边说:“这一瓶,我取名叫做灵云丹,可以为你调理气血,补益精气,祛病除毒,还能培养真元,延年益寿哦。”
秦夙功力之高,已臻化境,一般的养气药物对他而言可能根本就不起作用。所以江琬之前炼制过的养元丹、明心丹等,也从没给过他。
这次的灵云丹不同,是她动用了摩云珠衍生出的云海泉,共取了十滴云海泉,再辅以百年人参,又增加了其它各种辅药,最后才炼制成的,一共也只有三颗。
其功效之强,江琬自己反而不适合使用。
给秦夙用的话,他日常吞服可以调养暗伤,用得多了也确实有延年益寿的功效。而在真气过度消耗时使用,这丹药提供的元气也足以给他补充一定量的真气。
可以说是非常珍贵了。
也就是江琬自己能炼丹,才显得这种丹药仿佛并不难得。
但实际上,能够给秦夙这种高手补充真气的丹药,拿出去的话,就是一颗,只怕都足够让天下高手为之疯狂。
摩云珠每日只能衍生三滴云海泉,百年人参也不是大萝卜,江琬迄今为止,一共也只得到过五支。
其中两支是签到得来的,还有两支是清平伯府上库房里的库存,另一支是向武得了江琬命令,千方百计在外头收购到的。
要不是材料难得,这灵云丹,江琬也不会“小气”到只给秦夙三颗。当然,她不会告诉秦夙,这三颗其实已经是她现存的所有了。
秦夙没有推拒,接过了江琬给出的三个玉瓶。
他眼神格外深亮,问:“琬琬,这些都是你炼制的吗?”
江琬点头道:“那当然!灵云丹一共有三颗,等下你回去了就先吃一颗,调理调理暗伤。”
又举了举另外两个瓶子,说:“这两瓶,里头各装了一滴痴情水。”
接着,她向秦夙解释了痴情水的功效。
又得意地悄声道:“这是天下奇毒,无色无味,噬魂跗骨,就算是顶尖高手碰了,也难以抵挡,总要受到影响的。”
当然,她用痴情水侵蚀过江元芷尸身的这个事儿,江琬没好意思告诉秦夙。
主要是不太好解释她干这种危险的坏事的时候为什么不叫上秦夙一起,江琬决定还是给自己一点隐私……咳,大女子,有些事情想不说就不说。
因为江元芷已死,这痴情水当时侵蚀的只是她的尸骨,所以有些功效并未显露。
但痴情水实际上确实是非常可怕的一种毒剂。
秦夙真诚夸赞道:“琬琬你好生厉害,这样的奇毒都能炼制出来。”
然后郑重地将三个玉瓶收入自己的兽纹空间中。
江琬被他夸得十分高兴,又取出一把生字符给他。
之前的几天时间里,生字符她足足画了有三百张,后来给了很多给清平伯,这个时候也还余下不少,她就又给了五十来张给秦夙。
秦夙连忙接过,欢喜地捧在手中,还有些不舍地摩挲了片刻,才又通通装入自己的兽纹空间中。
接着,秦夙又拉住江琬的手,忽然真气一吐,一股炽热的真气就从他掌心发出,然后缠缠绵绵地向着江琬掌心钻入。
秦夙道:“琬琬,你接我一股真气,再将意念汇入到我腕间兽纹空间来,试试看,能不能看到里面的东西?”
他将自己的空间开放给江琬看了!
江琬一惊,本不想看秦夙空间,可见他掌心紧贴,十分坚决的样子,她心念微转,暗暗一咬牙,又改主意了。
看就看,有什么不敢看的?
都是比男女朋友还要更进一步的,求过婚的准未婚夫妻关系了,秦夙敢给,她就敢看!
思及此,江琬果然顺着秦夙那一股真气,将意识探过来,就看到了秦夙兽纹空间内部的样子。
那是一片白茫茫、空洞洞,约有二十来丈方圆高低的立体球形空间,空间中悬浮陈列着一些物品。
其中大多数是江琬曾经在魏皇宝库看过的,比如魏皇的铁矿分布图、各种速成武技功法、神农术法,还有密咒组织的名单等等。
此外还有一座小金山,全由金元宝堆叠,江琬粗粗数去,五两一个的金元宝大概有几千个,或者是几万个?
总之非常多,但对于这个,江琬并没有要特别细看的意思,便一眼掠过,又看到了另一边漂浮的各色珍宝。
比如说顶级的玉璧,一人高的红宝珊瑚树,成盒的珍珠宝石等等。
常人看了无疑都是要眼花缭乱的,江琬倒还好,主要是她不缺钱,在这方面并不贪婪,所以反应不大。
最吸引她的反而是被单独摆放在一个架子上的药材——满架子的药材。
这些药材中,百年人参反而是最普通的,江琬还看到了一些自己曾在水火炼丹法的灵材介绍中看到过的灵药。
比如说,有一味药名叫七星龙爪花,功效在于打熬筋骨,用来炼制煅体类的药物再好不过。
但此药十分稀有,江琬目前为止还是首次在现实中见到。
江琬还注意到,这些药材的旁边围满了灰突突毫无光泽的许多石头。
当然,那些不是真的石头,而是元气丧失的元玉!
魏皇宝库是五百年前的首代魏皇,曹蛮所留。五百年啊,什么样的神药可以保存五百年而不腐不坏,药性不失?
兽纹空间的保护是一方面,但更重要的还是因为有这些元玉养护。
只是可惜了这些元玉,到此为止,一块不留。
江琬啧叹一声,看到这里就将意识退出了秦夙的兽纹空间。
却听他道:“琬琬,你看中了什么?都给你好不好?”
第二百二十四章 扶危济困是你
看中什么都给你,这大概算得上是一种另类的情话了吧。
而对此时的江琬而言,她还真有看中的东西。
她也不跟秦夙客气,立即道:“好啊,我要……你宝库中的所有药材!”
秦夙见她果然有看中的东西,当下十分欢喜。
他听风辨位,再次确认了一遍四周没有其他人,就抬起手,要将兽纹空间中的药架释放出来。
这……好像不对啊。
江琬看他架势,一下子反应过来,连忙道:“等等,等等,先不要全放出来。”
哎哟,她才想起来,自己的系统空间虽然无限大,可系统空间并不能被她随意支配,而是只能装载通过签到签出来的各种物品。
至于能被她随意支配的芥子空间,总共也只有一个立方大小。
平常被她用来装载随身物品,又装了不少丹药符纸等物,到现在差不多全满了。
而一个立方的芥子空间,如果用自由点来兑换的话,就要用掉100点!
可从前暴富过的她,如今却只剩下十八个自由点了。
这可真是一个令人悲伤的事实。
江琬只能说:“我现在不要全部,只要人参、灵芝、黄精、七星龙爪花、蜂王露、归元果……这几种。”
眼看秦夙面露疑惑,她又忙说:“其它的,你帮我保存着。当然,你自己要用,尽可以用啦。”
秦夙反掌,取出江琬点名的几种药材,其中人参、灵芝、黄精数量最多。
人参都是百年份的,足有三十五支,此外两百年的人参也有六支,最珍贵的是一支五百年份的人参。
只见这参须发俱全,隐隐然倒真像一位慈祥的老人,在笑对岁月,悠然存世。
江琬收走这根人参时,只觉得闻其清气就已经浑身精神一振了,再畅想着要将这参炼了,她竟隐约还生出了几分不舍。
江琬当下决定,这根人参要先收藏起来,等自己的功力和炼丹水平再上一个台阶后再炼。
秦夙问:“琬琬,你喜欢炼丹?”
江琬道:“是很喜欢,对了,你以前好像也给我吃过丹药,在你别院的时候,那是什么丹?是你自己炼的吗?”
她说的是她初次帮秦夙安抚情劫蛊时候发生的事。
秦夙显然记忆很牢,江琬一说他就想起来了,立即答道:“是元清丹,我用药材同望仙谷换的,我不会炼丹。”
又说:“琬琬,往后若再有好药材,我必然不再拿去望仙谷换丹药了,都留给你。”
江琬笑意盈盈,仍说:“好。”
这个时候,忽听得一阵轻轻踏步声从松林左侧传来。
秦夙转头来看,江琬也同样转头来看。
却闻一阵悉索声,片刻后,一颗乌黑中只带一撮细小白毛的马头从一棵树后探出。
原来是乌云踏雪!
它一定是久未见江琬出现,所以又主动来寻了。
江琬招手,乌云踏雪忙小跑过来。江琬牵住它的缰绳,轻抚了抚它脸颊,又喂给他几颗干枣蜜饯。
时辰也不早了,秦夙便送江琬回秀园。
路上,他传音告诉江琬道:“琬琬,那个组织中的人,来找我了。”
什么组织?
魏皇宝库中,接续了数个门派,或隐藏在尘俗中,或远离在世俗外的那个密咒组织!
江琬微微心惊,但又觉得这其实是合情合理的。
秦夙手腕上的兽纹,就是与密咒中人产生联系的关键。
该来的,总归躲不掉。
江琬问:“你想做什么吗?”
秦夙说:“此番大灾将至,我欲驱策密咒,使其扶危济困。”
这有两个用意,一是为可能的苦难尽一份力,另一方面,则还是想要试一试,看这些人好用不好用。
彼此如果有需要磨合的地方,也可以借机磨合好。
而万一有磨合不好的,那该舍弃就得舍弃。
这个因由,秦夙就没具体解释给江琬听了。
他虽然有一番赤忱,但有的时候也会有一些想法,是并不愿江琬知晓的。
这就……很微妙。
而这个时候,秦夙还有一句话到了嘴边。但这话,终究又只是在他唇齿间绕了绕,到底,还是没被说出口。
江琬夸他道:“你能将前魏遗留下来的人手用在救护大周百姓方面,当真是有大义胸怀。”
这个,其实秦夙并没有。
他只是看江琬似乎对将要来的这场灾难十分在意,所以才想着顺带出出力。
包括之前去钦天监提醒裴玄,也不过是因为秦夙想要江琬高兴。
秦夙只道:“不是大义。”
江琬便又噗嗤一笑,她其实知道秦夙不是大义,她还知道秦夙事实上也根本就不是会在意百姓困苦的那种人。
不过有些话就没必要说太明白了,彼此间留点余地嘛。
两人一路闲谈,将到秀园时,才又依依不舍地分开。
江琬回到秀园,小憩了片刻,又签了一回到。
秀园的签到点也重置成功了。
系统:“你在国子监秀园签到,获得秀园玲珑玉露一瓶。”
果然,又一次签出了玲珑玉露。
玲珑玉露外能美容养颜,内能调达真气,日常服用很有助益。
江琬获取后就直接将这瓶玲珑玉露服下,再修炼打坐,调理真气,巩固根基。
就在她修炼得正入神时,同一时间的长宁山山南,原来的天狩组织总堂处,却秘密来了一批灰衣人。
这批灰衣人静悄悄地推着一辆辆独轮小车,避着人烟,推下了一车车粮食。
山路僻静,众人全程无话,眼看着一切正有序时,忽然山道两旁冲出数十道寒光。
原来,早在这些灰衣人前来运粮前,就有一批好手埋伏在那山道两侧,只等此刻发出突袭。
眼看刺杀来得突然,那些寒光匹练,更如飞蝗扑击,众灰衣人闪避不及。
就在此时,斜刺里忽然冲出一道秋水长河般的明澈光芒。
长河倒卷,瞬间兜住了所有暗器的寒光,电光火石间又将这无数暗器对着原来的方向,原路拍飞了回去。
一道豪迈的笑声响起,刀客在半空一个盘旋,飞速落地。
却见他反手拿刀,刀身狭长,光刃闪闪。
所以,他手里的哪里是什么秋水长河?
这分明就是一柄简单至极的柳叶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