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六章 几人欢喜几人愁
凤凰庄,江元芷生前居住过的小院外,清平伯忍笑忍得辛苦。
甘泉殿,密贵妃却快要气疯了!
秦夙居然回宫了,还被永熙帝召见谈话。
毫无疑问,先前的刺杀是失败了。
密贵妃遣退宫人,怒火滔天地将寝殿中的屏风、桌案、博古架等物通通推到在地。
其声音之大,本来被远远遣退在外的宫人们听在耳中,简直都恨不能立时将自己的耳朵挖去。
砰、砰、砰——!
密贵妃却全然不管不顾,她只发泄心中怒火。
她的心腹太监卫喜也只在一旁默默看着,不劝不阻的,直到密贵妃将整个屋子都砸了一遍,独留下最后一张贵妃榻。
她一下子歪在贵妃榻上,又仿佛浑身力气都被抽光了般,云鬓横斜在榻边小枕上,侧着脸幽幽道:“还说这批……人,如何了得,功力之高,天下少有,结果,呵……”
卫喜等她又抱怨了几句,才终于微微弯下身,对密贵妃道:“娘娘,不如,便叫奴婢……出手吧?”
密贵妃只将眼睛微微一阖,怫然不悦道:“说了不叫你出手时,你不可妄动。怎么,本宫的话都是耳旁风么?你总是不听,还要一再来提!”
卫喜垂下头。
就在这个时候,寝殿窗外忽然响起轻轻一声虫鸣。
卫喜立刻又抬头,身形一闪,到了那窗边。
他开窗,伸手在那看起来什么也没有的窗外轻轻一捞,也不知捞到了什么。
然后他关了窗,几步又跨回到密贵妃软榻前。同时他张开手掌,手掌中摊开的却是一枚毫不起眼的小石子。
卫喜却将石子凑到耳边,做倾听状。
片刻后,他面色大变。
密贵妃知道他应该是收到重大消息了,当下怒色收敛,即刻道:“是天狩那边来复命了吗?甲七到底为什么会败?”
卫喜艰难道:“甲七没有回复,那边什么消息都没能传回来,应该是……死了。”
说话时,他的眼神却有些空茫,状态与平常也大不相同。
密贵妃恼火道:“一帮废物!甲一呢?还说什么了?”
她这么问,卫喜却一句话都答不上来,只眼中还维持着先前的茫然与震惊。
密贵妃等得不耐烦了,一把抢过甲一手中的石子,也放到耳旁一听。
然后密贵妃就:“……”
瞬间,她又翻身从贵妃榻上坐起。眼睛瞪大,这一刻,她眼中的茫然与震惊却与方才卫喜的眼神一般无二。
“怎么……可能?”许久,她才嗓音干涩地,终于蹦出四个字。
卫喜垂着头,艰难道:“娘娘,是老太爷传来的……消息。”
密贵妃转过脸,扬起手中石子,猛地一摔。
石子高高弹跳而起,卫喜连忙奔过去将这石子接住。
然后,主仆两个又面面相觑了片刻,终于,密贵妃冷笑一声,道:“罢了,便叫甲五伺机行动起来……”
话落,忽闻远处宫道上,宫人的打更声:“梆、梆、梆、梆、梆!”
五更了!
五更天,天色陷入了黎明前最深沉的黑暗中。
江琬仍与秦夙在丹璧湖边分别,然后她自己踏水飞渡,回到竹涟水房。
秦夙随即便自行回宫。
他平常少在宫中居住,但这回经历大险境,好不容易回归,又才刚被永熙帝召见过,这种时刻,他再住外头就有些不好了。
总要在宫中装几天样子,缓缓再说。
徐翁在含冰殿中等他,见了他,欲言又止的。
秦夙也不多探问,只一眼扫过他,随即便往自己的寝室走。
这下徐翁可不敢再犹豫了,前后脚地跟上秦夙,一路跟到内室门口,眼看秦夙就要关门了,终于开口道:“郎君,你……你同琬娘,是有情么?”
哎呀可急死他老头子了,这下可算给他逮着了问的机会。
什么委婉,什么试探,通通没必要了,就直接问!
当然,问归问,徐翁却并没有多指望秦夙能给自己回答。
徐翁甚至做好了秦夙根本不理自己的打算,却冷不防听到一声:“是。”
声音清晰明亮,仿佛春风吹拂过了冰珠。
徐翁:“……”
他不错眼地看去,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却见秦夙回头,竟又说了一句:“琬琬能压制我情蛊。”
随即,他不再多说第三句。
内室的门无风自动,轻轻“砰”一声,就仿佛被一双看不见的手推动着,关上了。
留下徐翁在门外头,绞尽脑汁思考,秦夙这一句,究竟是向他解释呢,还是向他……炫耀呢?
是因为江琬能压制他情劫蛊,所以他可以不必害怕动情,还是因为江琬可以压制他情劫蛊,所以他必须与江琬有情?
一时间,徐翁好险没把自己绕晕去。
含冰殿中,只有几个粗使太监白日里归置洒扫,到了夜间,这些粗使太监却早住回掖庭去了。
偌大一座含冰殿里,此时竟有徐翁与秦夙两人。
徐翁就一个人站在秦夙寝室门外,静吹夜风。
走廊下没有灯,只有天上稀疏星光漏在他脸上,照出他的神情,一时惆怅复杂,悲喜难辨。
人类的悲喜确实并不相通,总之这个时候的江琬就只有快乐。
她满载而归,欢欣鼓舞,舒舒坦坦地睡了一个多时辰。
直到东方既白,清平伯那边传来消息,他又回羽林军营区了。
江琬利索地起床,快速洗漱好,用过早餐,随即又是那一套流程。
先去给伯夫人问安,接着隔着院墙给老夫人问安,然后去看了一回江璃和江珣,为江珣再画了两回生字符。
因为这回历险,国子监那边给了重伤的江珣两个月假。
江璃只是有些皮外伤,就只有五天假。
至于江琬,国子监那边还没有传话过来,但她也打算在家呆几天。
一方面江珣腿伤,她想给他完全治愈了再走,另一方面则是可以趁此机会在家好生炼丹画符,补充一些先前的消耗,同时也炼制一些新品种的丹药,或者是毒剂出来。
就算国子监不给假,江琬都要告假。
早晨琐事完毕,江琬就一头钻进了炼丹房,然后开始钻研起自己目前最迫切想炼成的一种丹药:低配版逍遥丹!
第一百九十六章 忘魂丹炼成
逍遥丹以曼陀罗花为主材。
曼陀罗中有一种成分,现代医学命名为东莨菪碱,能使人神智错乱,产生幻觉。
这个东西,用来治病的话,量小时可以镇静麻醉,在古代的条件下,用来做麻醉剂、镇痛药,其实都还挺好的。
有些高级的蒙汗药,就会用到曼陀罗。
至于量大以后会怎样,参照已经被喂了鱼的甲七,不可多说,不可多说。
说实话,既想要药效不过量,又想要吃了逍遥丹的老夫人说实话,这还真有点难。
总之,考验江琬配伍制药水平的时候来了。
这是江琬的老本行,再加上这个神奇的世界不但有真气、丹法这些奇妙的东西,还有青云鼎这种神器,再辅以她本身经验,江琬此番炼丹,就还挺入佳境。
时间一点点过去了,江琬炼丹累了,就打坐恢复一阵,然后画符。
画各种药符,也画生字符。
间隙中,她还会取出风雨雷电四组磨刀石中的雷属性磨石,来磨练剑意。
同时蕴养七煞傀儡术的符豆,增强符兵威力。
如此有序循环,到白露在外头敲门说“午饭时间到了”的时候,江琬刚好成功炼出一炉“低配版”逍遥丹。
她将一炉十颗丹药装入瓷瓶,并在上头贴上一个标签:忘魂丹。
这是她自己根据药性随意取的名字,也没什么特殊意义,总是就是跟逍遥丹有个区分。
她将丹药收进自己的芥子空间,同时挥出掌风,逼迫散逸的药气快速通过烟道排放,这才叫白露把饭菜送进炼丹房。
靠窗边有个小桌子,江琬准备就在这里进食午餐。
白露提了食盒进来,对江琬行过礼后,将食盒放到桌上,一边说:“小娘子,前院那边传来消息说,齐王殿下,派人向老夫人送聘礼来啦!”
“什么?”
江琬几乎怀疑自己听错了,她脑子一时有些没反应过来,只惊骇道:“送聘礼?齐王要娶老夫人?”
这是什么人间重口味?
哈!
一抬眼,却只见到对面白露用更为惊奇茫然的目光看过来,江琬才猛地反应过来,自己刚才脱口而出的那句话有多荒唐。
白露已经没忍住道:“小娘子怎会做此想?齐王殿下要娶的是元娘子呀!”
江琬:“……”
白露:“……”
不知道该做什么表情的江琬只能绷着脸,后知后觉领会到方才那番言语有多滑稽的白露则是想笑不敢笑。
“呃,哈……哈哈!”
最后,还是江琬自己先笑了。
白露便不再强忍,终于张开嘴,也噗嗤笑出声。
然后,江琬又详问了白露一回,才知道,原来齐王竟然要跟江元芷结“冥婚”——这么说好像也不太对,毕竟齐王只是纳侧妃,并非娶正妻。
不娶正妻,也自然说不上“冥婚”。
但江元芷又确实是死了,齐王要纳她,这反正就很荒唐。
比起“齐王娶老夫人”,咳咳……好像也说不上哪种更古怪。
白露又道:“府中私下里都传遍了呢,都说齐王殿下痴情无比,不但愿意在元娘子死后还纳牌位进门,他甚至还要为元娘子招魂!”
“招魂?”
江琬顿时心中一凛,立刻从方才荒唐好笑的情绪中脱离出来,暗生三分警惕。
这个后续确实是她始料未及的。
她请秦夙帮忙杀了江元芷,又特意插了根筷子在那伤口中,毁去了秦夙剑气的痕迹。
杀人时,她甚至还用壶中日月的秘术模糊了自己与秦夙的面容,就怕在后续追查中,暴露了自己与秦夙的根底。
这足可以称得上是十分谨慎了,但她防的是如丽水江山同心环那般,类似于时光回溯之类的秘法,却着实没想到,原来还可以有招魂这一招。
那么齐王招魂成功了吗?
江琬心跳微微有些加速,立刻问:“齐王招到江元芷的魂了吗?”
她跟秦夙从长宁山上下来之后就直接进了宫,接下来回府、签到、又回府,然后她就进了炼丹房,这样一顿折腾下来,论消息竟还不如白露灵通。
白露赧然道:“这个奴婢也不知,没有消息传来,应当是……没有吧?”
她比较活泼,又连珠炮般道:“如果招魂成功,齐王殿下总要通知老夫人一声呀。再说了,娶大活人总比娶牌位来得好吧……齐王殿下又不傻,犯不着瞒人呀!”
两句话说完,她又连忙掩嘴,露出一双明媚的大眼睛,有些心虚地偷觑江琬。
显然,后头的话略有些过了,不是她的身份该说的。
殊不知,江琬根本不在意这个。
但江琬也没有安慰白露,须知祸从口出,白露有时候活泼过头,不懂慎言,这对她自己而言并不是什么好事。
至于齐王到底有没有招魂成功,白露的话当不得参考。
江琬不知道齐王对江元芷究竟有多痴情,多真心,但她知道,齐王一定不会舍得放过江元芷的预言能力。
如果齐王是假痴心,只求利益的话,那么他就算招魂成功,“复活”了江元芷,也完全可以把江元芷当做禁脔,藏在只有他自己知道的地方。
这样一来,说不定还比“娶活人”更方便呢。
当然,如果齐王是真痴心,那么白露的分析就有道理了。
江琬又思忖:江元芷是被秦夙这位绝世高手剑气所杀,那一剑,直穿她眉心而过,照理说,江元芷是该直接神魂俱灭了。
什么样的魂灵,能经得起秦夙的剑气?
再说了,肉身是神魂的载体,江元芷的神魂就算能被招回,她肉身被毁灭到那种程度,也不可能再承载她神魂。
复活是逆天之举,齐王要真能成功,他还做什么齐王?怕不是早就逆天登基了?
如此思量过,江琬跳动过速的心房又悄悄放回原位。
她叫白露退下,又说:“用过午食后我还要炼丹,你传话下去,谁都不能来打扰。晚饭也不必来送,到夜间我想出来时自会出来。”
眼看白露似乎还要劝说什么的样子,江琬就摆摆手,又催她快走。
白露就知道她心意坚定,遂不敢再多言,只行礼退下。
第一百九十七章 老夫人吐实情
江琬不想再等,忘魂丹既然已经炼成,就该在老夫人身上好好试试。
至于齐王招魂的问题,虽然她心里推断齐王很难成功,但总要再做个确认才好。
江琬就用望气术再观察了一番四周,确认自己这里无人盯视,于是就快步来到炼丹房后窗边,打开窗户,将手往外一伸。
一只约有小半截手臂长的灰白色木鸢便出现在她手中。
这是她从前在西市关氏典当行签到获得的行云木鸢,以前没有太大必要,也不方便,江琬就一直将它收在系统空间。
现如今,这东西派上用场的好时机却是终于到了。
江琬还打算,等这行云木鸢探过消息回来,自己要抽空将它好生研究一番。
毕竟之前在忘川河边,她还在前朝名士,墨家墨景行的遗骸边,签出过墨家机关术基础组合技法呢。
输入真气,行云木鸢便仿佛活了般,双翅忽地一震。
然后,这只明显是由人工打造,木头组装而成的木鸢,就在江琬的眼皮子底下,一点一点褪去了木质躯壳的僵硬。
片刻后,它双翅一展,无声一昂首。
再来仔细看,好家伙,这哪里还是个“呆木头”?
这分明就是一只喙尖爪利,羽毛俱全的白头灰隼。
一头活生生的,半点儿也看不出机关造物痕迹的真正隼鸟!
简直就是神乎其技,令人无法不叹服。
江琬按照系统的解说,一边继续输入真气,一边在脑海中描绘齐王的形貌和气机,同时设置好去往凤凰庄的路线。
又过小片刻,她手臂一扬,手中灰隼瞬间振翅飞出,冲入云霄。
它去了!
江琬仰首去看,暗暗期盼。
行云木鸢不能实时传输影响,但等它回来后,江琬可以通过机关内核的浮光玉符查看到木鸢记录过的景象。
她的真气有限,这只行云木鸢得她催动,大约能在外侦察两个时辰。
希望这两个时辰内,它能查探到一些有意义的东西。
放飞行云木鸢,江琬随即关窗,又给自己换了一套便于行动的胡服。
接着,她再度开窗,运起颠倒光影的壶中日月之术和收敛气息的岫云术,就往锦宁堂而去。
锦宁堂外,守卫是真的森严。
江琬通过望气术发现,守护在锦宁堂外圈的,居然还有一名身怀“大脸盆”真气量的高手。
大脸盆,即是见微境初期,江琬现在也是这个境界。
这应该是清平伯派过来的,要知道,以前守护过锦宁堂的,最强的高手也只是窥神境后期。
再往后,功力达到见微境的,也不会只在内宅做守卫,老夫人可调不动他们。
而如今,老夫人这边的守卫力量却升级了,江琬暗忖,是因为江元芷被杀,所以清平伯才给老夫人增加保护吗?
想到这里,江琬其实是暗暗有点儿酸的。
她对老夫人很不喜欢,自然不会乐意看到清平伯对老夫人太过重视。
但再想想,这可是人家亲娘,做儿子的保护亲娘,又有什么好置喙的呢?
她这个便宜女儿在这方面还真不好发表什么意见。
且再看罢,如果老夫人对小原主的死没起直接推动作用,那她量刑……咳,可以轻点。而如果她有害人之心,那不好意思了……该报仇还是得报仇。
江琬小心回避着护卫们巡逻的路线,就趁着那名见微境护卫一转头的间隙,一溜越过院墙。
然后趁着吴妈妈从老夫人房中推门而出的瞬间,快速潜了进去。
壶中日月的秘术笼罩,吴妈妈完全看不到江琬的存在,她自顾对老夫人说道:“老夫人安歇,奴婢退下了。”
话说完,她就关上了房门,然后转去隔壁耳房。
老夫人躺在床上,她要午休了。
江琬轻巧地来到老夫人床边,不等她反应过来,一手捏住她下颔,另一手就弹了一颗忘魂丹进去。
老夫人只是眼前一花,刚感觉到脸颊上一股力,接着就被迫张开了嘴,吞下忘魂丹。
咕咚——
惊骇的老夫人刚要大喊,忘魂丹入腹,却是快速发挥起了效果。
“什么……”她只吐出两个字,眼神就迅速迷离混乱了起来。
好,效果来了。
江琬也不废话,直奔主题就先问:“王氏,十月中旬,江琬在建州福林山落崖,与你有关吗?”
老夫人微眯着本就有些浑浊的老眼,做梦一般回答:“落崖……哼,小畜生落崖,关老身什么事?”
江琬有些皱眉,虽然知道了小原主的死不是老夫人直接授意,但老夫人口口声声“小畜生”,这种恶意也真是十分明显了。
她立刻又问:“你为什么这么讨厌江琬?”
真的仅仅只是因为觉得乡下来的孙女丢人吗?
老夫人道:“贱人的孙女儿,当然讨厌了!”
还没等江琬震惊她居然“骂自己贱人”,她口中就又发出一串怪笑,接着听她道:“贱人生儿子,我却生女儿,贱人有了孙女,我也有了外孙女,可是那又怎样?”
江琬:“……”
等等,信息量有点大。
也不知道是不是几十年的隐秘憋在心里太久,不用江琬继续发问,老夫人竟又道:“贱人的儿子被留下了,我的女儿却被带走了。我好恨啊……”
说到这里,她面上神色渐渐狰狞起来,一手在床上一捶,发出一阵闷声。
江琬连忙催动壶中日月,将周边声音都颠倒压制。
“我好恨,我的女儿……”老夫人眼角流下了泪,“燕娘啊,娘不是故意要换你,娘也是没办法啊!江远昌这厮,他没有心!娘这一生,只有那一次机会。”
接着,她又冷笑:“那贱人倒是清高,不愿与人做妾,说什么生完孩儿便自请下堂。若生的是女儿,她还要将女儿一并带走。可是她怎么能想到,她如珠似宝地带走的,却是我的女儿呢?”
“而她的儿子留在我身边,我必要叫他一生痛苦,求而不得!他最不喜欢谁,我偏要叫他娶谁。他的亲生女儿,我要她身在农家,生受磋磨,死受孤苦。回来了又怎么样?”
江琬:“……”
拳头捏紧了。
老夫人还在又哭又笑地说着。
第一百九十八章 兼祧之伤
“江琬这个小畜生!我的元娘死了,她也必须死!”
老夫人忽一下自己从床上坐起,双目中射出凶光,猛地就向江琬瞪来。
江琬险些以为她是清醒过来了。
但很快,老夫人又继续自说自话:“齐王想要与我的元娘定名分?好说,老身什么都能答应他,只求他出手,除掉江琬这个小畜生!小畜生可恨啊……”
江琬就挑了挑眉,正要插一句话,追问她是怎么跟齐王请求的,以免她又乱七八糟地歪楼。
就听得外头“砰”一声,房门竟被人从外面猛地推开了!
那门外不知道什么时候站了人,以江琬如今的敏锐,方才居然没能察觉到。
她心中大惊,忙转头向外一看,就见到一人踏进房门,一边大步往老夫人床榻这边走,一边一拂袖,房门在他身后,则又被砰一声关上了。
这人面目黑沉,一身粗豪,却不是清平伯又是哪个?
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来的?
江琬:“……”
哎哟!
她的第一反应是抬袖掩面,一种调皮捣蛋干坏事,结果却被家长抓包的尴尬与羞恼感油然而生。
结果清平伯只是瞥了她一眼,就快速越过她,在老夫人身边站定了,沉声问:“你要齐王对付琬娘,齐王答应了吗?”
老夫人目光凶狠却没有焦距,听了问声便直接回答:“殿下虽尚未回应,但必然是会答应的。他满心都是元娘,又岂有不答应的道理?”
说到这里,她眼中凶光稍退,浑浊的眼珠子转了转,人就歪在床边柱子上,又吃吃笑了起来。
这模样着实有几分诡异。
清平伯转头,瞪一眼江琬。
江琬将掩面的袖子微微往下拉开一点,拿眼神气咻咻地回瞪清平伯。
清平伯咳一声,又看向老夫人,问:“江承不是你亲子?那他的亲生母亲是谁?如今又在哪里?”
老夫人说:“这孽障当然不是我生的,可他却得叫我母亲!哈哈哈!”
说着说着,她又笑起来,笑声得意张狂,仿佛真正释放了内心魔鬼的狂人一般,笑得前仰后合,脸色通红。
江琬一惊,立刻反应过来,清平伯刚才问的那一句“他的亲生母亲是谁”,只怕是触及到老夫人内心最不愿回答的那条底线了。
忘魂丹是逍遥丹的低配版,适合用来迷惑未经修炼的普通人,诱导其吐露心声。
但它也有一个跟逍遥丹相同样的弊端,就是在触及到问话对象内心底线时,极容易引起反弹。
这种反弹,有一小半几率会使人清醒,更大的可能还是引得人气血逆行,当场死亡。
老夫人的关键问题还没回答出来呢,现在不可能死!
江琬连忙上前,一边抬手画了一个偷工减料的生字符,将一团生机光点推入老夫人体内,帮她稳定住暴乱的气血,一边又塞了一颗忘魂丹进她口中。
然后问她:“当年你偷换了孩子,那你的孩子呢?现如今在哪里?”
老夫人被她一通操作,泛红到仿佛要滴血的脸色渐渐平复,又如提线木偶般回答起了问题。
“我的孩子,我的燕娘……燕娘没了啊……”
说着,她的眼泪再度往下流淌,声音中也带了恨:“尹氏贱人!她一届商女,不过是生了张狐魅脸,倒被老太婆看中,提了她来与我争!我是正妻,我才该是正妻,贱人凭什么?”
她又哭又笑:“老太婆异想天开,要江远昌兼祧!哈哈,江远昌没有心啊,贱人再狐媚又怎样?江远昌看不到我,也看不到她,哈哈!”
江琬有些头疼,好在老夫人说话虽然颠三倒四,可有些关键信息也还是透露出来了。
至少他们知道了,她真正的祖母原来姓尹!
还有,当年老清平伯原来是一夫二妻,兼祧两房。所以,不论是这个王氏老夫人,还是江琬的亲祖母尹氏,她们其实都是正妻。
老夫人口中的老太婆,应该就是江琬的亲祖母。
天圣四十七年的天狼之战,使得当时的江家人几乎死绝。太老夫人会要求老清平伯兼祧,从这里看是合理的。
当然,情节合理,不代表做法合理。
江琬其实觉得兼祧才是混乱的根源,也钦佩当年的尹夫人能决然求去。不过眼下不是评价这些故老恩怨的时候,重点还是,尹夫人现在人在哪里?
清平伯站在一边,黧黑的脸上,眼眶有些红。
他瞪着老夫人,自己不再出声,只等江琬问话。
江琬见老夫人始终答不到正题,就又问:“你换了孩子,尹夫人带走了你的女儿,那她们后来落脚在哪里?”
她一再转换问话方式,好在这一次老夫人终于答到重点了,她又哭:“尹氏贱人,带着我的燕娘,居然去了巴州!山高水险的巴州啊……穷乡僻壤的,我的燕娘怎能受那样的苦?”
江琬可受够了她乱七八糟的跑题哭骂,又连忙问:“燕娘后来嫁给了谁?江元芷是谁的女儿?”
老夫人恨道:“我去晚了,贱人将我的女儿嫁到了通州一个低贱的商贾家,害我燕娘难产而亡!可怜我的燕娘……”
接着她又笑:“不过这贱人自命清高,离了伯府,她一个孤老婆子,又能做什么呢?不像我,随便指使几个人手,就能把元娘偷出来,还能把江琬这个小畜生扔到乡下庄子里!”
“哈哈哈!”老夫人王氏得意地大笑,“小畜生今日再嚣张,也改不了她泥坑里长大的事实,她还同杨家退亲,哼,退了这门亲,看这满京城,还有谁肯娶她?”
她边说边笑,眼中充满了奇异的光彩:“齐王殿下再一出手,这小畜生都活不到嫁人那一天!”
听到这里,清平伯满面怒气,却是再也无法忍耐了,他提起一只手掌,似乎就要往王氏头上拍去。
江琬连忙拦住他,惩罚王氏的方法有无数种,可不能让清平伯担上弑母的罪名。
就算王氏不是亲母,说不得还是仇人,可礼法上她却也还是嫡母,江琬不能让清平伯陷入此等恶孽中。
她伸手拦住清平伯,口中继续问王氏:“那尹夫人和燕娘当初落脚在巴州哪里?”
对,还是要问尹夫人下落。
之所以不直接问尹夫人如今在哪里,还是为防王氏再度癫狂,不肯回答。
第一百九十九章 郎君风华,盖代清绝
江琬和清平伯俱都紧紧盯住老夫人王氏。
王氏嘴唇抖了抖,重复了一句:“尹氏贱人和燕娘落脚在巴州哪里?巴州……”
她喃喃了几声巴州,却忽地“啊”一声,终究白眼一翻,往后一仰,就倒在床上,就此昏死过去。
可即便是昏死状态下,她的四肢却还在不受控制地抽搐着。
看样子,不管用哪种方式问,只要是问及尹夫人的具体下落,王氏就始终还是抵触的。
在这方面,她的意志坚定得有些超乎江琬想象。
那么难道说,这个事情就这样算了?
江琬脑子里念头转动,转头与清平伯目光撞上。
却见清平伯抬脚上前,俯身连点了王氏身上几处穴位,王氏顿时停止抽搐。
很明显,清平伯给她点的,是睡穴!
“琬娘,你等着。”他留下一句话,又快速走出房门,一闪身到了隔壁。
片刻后,清平伯提溜着一脸惊慌的吴妈妈又回到王氏这边卧室里,他拿脚将门关上,然后将吴妈妈砰一下扔在地上。
吴妈妈大概是被点了哑穴,想叫喊又说不出话,只急得满面通红,细汗遍布。
清平伯斜看江琬,用眼神示意她。
江琬挑眉,清平伯气笑道:“鬼丫头,你方才那个药,你老子我可是看见了!”
咳,江琬:“……”
江琬也没说要瞒他嘛,就连忙走到吴妈妈身边,俯身捏开她嘴巴,也给她塞了一颗药进去。
吴妈妈呜呜着,被迫吞了药,不过片刻就变得眼神迷离,神智模糊起来。
江琬又解开她哑穴,先就问:“吴妈妈,尹夫人在哪里?”
吴妈妈坐在地上“啊”一声,却是有些迷糊地道:“尹夫人?是……啊,是她!她,她在巴州蓬山县呀。”
吴妈妈果然比老夫人好问话多了,作为老夫人心腹,她知道的肯定也不少。
江琬立刻又追问:“蓬山县哪里?”
结果吴妈妈就:“……”
吴妈妈懵道:“这个,奴婢不知。”
江琬恼火地捏了下拳头,又问起了当年的一些细节。
这方面,吴妈妈回答起来就十分顺畅了。
她一直跟在老夫人身边,清平伯之前清理老夫人身边仆从的时候,念及她是伺候老夫人时间最长的旧人,就撤下了其他人,却唯独留下她。
这个时候,她倒是格外派上了用场。
通过吴妈妈的叙述,江琬和清平伯终于知道,原来当初老清平伯一心行伍,本无娶妻之意。
光明元年,老清平伯重组了江家军,已经开始追随先帝了。
那时候他还只有十七岁,却已是饱经征战,常年带伤。
太老夫人担心他出意外,急于为江家嫡系留下血脉,就早早在他们当时留居的重安县挑选适龄女子。
当时的大魏皇朝已经开始走向末路,各地战乱频繁,天灾不断。重安县因为有江家在,倒反而是难得的安定之所。
太老夫人为江家少主选妻之事一经传出,那真是轰动全城,多少闺阁少女为之心动。
可最后,太老夫人却根据女方家人丁兴旺的程度,选中了虽是官家出身,却其貌不扬的王氏,以及虽有绝色美貌,却出身低微的尹氏。
两个都是正房,太老夫人事先说好:“战时从简,婚礼先办。待远昌归来,与你们圆房后,且看你们谁先得男。先得男丁的,便是远昌之妻,另一个,则是远涛之妻。”
因为战争,那一段时间礼教崩坏,整个大魏都是乱七八糟的,什么奇葩事都有发生。
兼祧,在这其中算起来,竟好像还是最正常的那种。
王氏咬牙应了,尹氏起初不应,后来不知怎么,也答应了。
就这样,在新郎不知情,没到位的情况下,两个新娘一齐进了江家的门。
起初,在江远昌没有回来的情况下,两个儿媳妇,一个老婆婆,三人之间相处起来倒也还算和谐。
元年秋,江远昌归来,却也就此拉开了上下两代……不,应该是上下三代,几辈人悲剧的序幕。
江远昌征战归来,本是为中秋探亲,正满心欢喜呢,岂料一回家,迎接他的却是晴天一道霹雳。
好端端的,他就成婚了?
当时江远昌的怒火,直到此刻,吴妈妈还能清晰描述:“郎君气得当场用刀斩塌了原先用做成婚的正堂,好大一座正堂啊,全是好料子,扎扎实实建造的,竟被郎君飞起来几刀就劈散了!”
她称呼老清平伯为“郎君”。
哦,是,当年的老清平伯还不老,还是个弱冠都不到的少年呢。
下人们都直接称呼他为郎君。
郎君风华,盖代清绝。
纵然是这许多年过去,吴妈妈也早已老朽,她此刻还神志不清呢,可提起当年的老清平伯时,她面上竟还隐隐约约露出向往之色。
江琬:“……”
清平伯:“……”
清平伯面无表情地问:“那老伯爷后来怎么又答应了?”
吴妈妈继续讲述。
原来江远昌发泄了一通怒火之后,太老夫人就立刻来道歉了。
又是好酒好菜地摆开来,向江远昌赔罪,又是言之凿凿地承诺说回头就把王氏和尹氏各送回家,婚事取消,云云。
亲娘都这样了,江远昌再大的火也不能继续发下去。
他就喝了太老夫人敬来的酒,然后……咳,然后中了药,跟王氏和尹氏,圆了房。
吴妈妈道:“第二天醒来,郎君气急了,放下一通决绝言语便迅速又离了家。此后,在外征战数年,直到小伯爷满四岁,进学了才再次回来。”
江远昌何止是气急了,他简直比被强……了的小娘子还委屈。
这些却不是吴妈妈能描述清楚的了,吴妈妈只又带着几分迟疑地说了一句:“奴婢瞧着,郎君心里……是另外有人的。不过到底是谁,谁也不知,郎君也从来不提。”
相比起王氏的疯癫,同样是吃了忘魂丹吴妈妈回起话来,更显得平和无数倍。
当年旧事,反正只要是吴妈妈知道的,她基本上都说了。
江琬就又问起当年换子的一些细节,清平伯偶尔也会插话补充提问。
这些细节也有助于他们寻找到孤身在外不知多少年的尹夫人。
第二百章 狠还是江承狠
一段旧情,牵扯出了清平伯府中最匪夷所思的一段真相。
江琬和清平伯从老夫人王氏房里出来后,相互间就进入了一种诡异的沉默。
之前进锦宁堂的时候,江琬是偷偷潜进来的,可出去的时候,因为有清平伯陪着,她却是光明正大出的。
这就有点尴尬,其中那名见微境的护卫,还从院子外头的一棵树上跳下来,给清平伯和江琬行礼呢。
江琬挂着笑在脸上,好险没僵住。
清平伯吩咐这名护卫首领道:“看好锦宁堂,老夫人思念元娘成疾,以至于神智混乱,重病难调。往后,外界的事情就不要告知给老夫人知晓了。”
护卫首领先是一愣,才又恭敬应下。
清平伯又强调了一遍老夫人神智混乱的事情,总的来说就是告诉护卫首领,老夫人说的任何话,提的任何要求,都不能听,也不必理会。
因为她神智混乱了,一个疯子说的话,当然是不必听,不必理的。
老夫人被变相软禁了。
实际上,清平伯早就在软禁老夫人。
此前初得知江元芷死讯的时候,老夫人失言被向武听见了,向武又报告给了清平伯。那时候清平伯就对自己的身世有了怀疑,于是调走了老夫人身边许多下人,暗中封锁了锦宁堂。
江琬先前以为清平伯增强锦宁堂的守卫,是为了保护老夫人,可实际上,那只是为了监视老夫人。
但在之前,清平伯还允许老夫人与齐王联系,也并未在生活用度上苛刻她。
那个时候,他真的算得上是手下留情了。
这回却不同。
从锦宁堂出来,清平伯先吩咐完护卫首领,接着又立刻叫人唤来了向武。
他对向武说:“老夫人痛失元娘,已决定茹素为元娘祈福。从今往后,一切华服罗裳,荤腥美食,都不得向锦宁堂送。老夫人立誓着麻衣,用素食,一日两餐,温饱即可。”
江琬:“……”
狠还是便宜爹狠。
软刀子杀人,这是连着王氏的自尊都要一块儿往泥里踩啊。
至于她这个悄悄对老夫人下阴阳杀生术的,相比起来就还是嫩了点儿。
因为不想老夫人死得太快,总觉得让她死太痛快是便宜她,所以,江琬下阴阳杀生术的时候,便只动用了极细微一点真气。
阴阳杀生术,通过破坏生灵体内阴阳平衡而杀生。
剧烈时,可使人猝死,缓慢时,却会引动人体各种疾病,使人最终因为阴阳失衡而慢性病亡。
说得上是无影无踪的一种杀人技巧,江琬原先初得阴阳杀生术时,还想过要用这种方法来杀江元芷呢。
但她没想到,江元芷会停留在凤凰庄那么长时间。
又恰好那时候秦夙在江琬身边,江琬于是临时起意,就请秦夙帮忙,直接杀了她。
也幸亏是临时起意,不然,江元芷可比老夫人更不知道要难对付多少倍。
江琬如果是非要自己来的话,那还真难说什么时候能杀得了江元芷。
至于老夫人,老夫人的威胁比江元芷可小多了,江琬便不是那么着急,更愿意用慢性的方法来报仇。
她是真的为小原主抱不平。
假如说当年的抱错只是意外,那么是命运弄人,倒也没什么好抱怨的。
可实际上,那场抱错却是老夫人蓄谋,那性质,就完全不一样了。
这跟拐卖婴孩有什么区别?
小原主的人生被生生错位十几年,她在水深火热的贫苦和歧视打骂中长大,好不容易身世曝光,结果却连亲生父母的面都没来得及见上一回,就被江元芷阴谋杀害。
就算坠崖事件不是老夫人的手笔,她也是小原主悲剧人生中最重要的一只推手。
江琬不能代替小原主原谅她,报仇势在必行。
清平伯吩咐完向武,就又同江琬一起踏上了丹璧湖上的长长廊桥。
这一天没有阳光,天有些阴。
清平伯道:“琬娘,你之前用的是什么丹药,还有吗?是不是应该考虑考虑,送些给为父啊?”
想着当年旧事,心情还微微有些沉闷的江琬就:“哈?”
不是,咱还没沉重够呢,你做什么?
做什么?
当然是搜刮自己神奇的闺女咯!
最后,清平伯不但把江琬现有的逍遥丹和忘魂丹一扫而空,还又跟她预定了两种丹药各二十颗。
江琬说了:“阿爹,你别逼我,再逼也逼不出多的来,养元丹、明心丹这些我都可以多多给你,可是逍遥丹和忘魂丹的原料稀缺呀!”
曼陀罗花是真的有些少,江琬现有的这些还不是签到得来的,而是在西市宏明药栈“买”来的。
清平伯不得不放过她,又毫不客气地跟她要了一批养元丹和明心丹,还有各种药符,以及生字符。
当然,这些东西江琬则以不便随身携带为由,跟清平伯说好了,要他另外派人到她炼丹房来抬。
清平伯就非常上道地说:“好孩子,羽林军那边也存着许多好药材,回头为父就叫人给你送过来。这些啊,便当是羽林军的买药钱,哈哈。”
江琬侧头哼笑道:“只拿药材抵药钱,阿爹,你这生意做得也太精了吧?连个辛苦费你都不付么?”
清平伯却叹道:“琬娘啊,羽林军是真穷,你阿爹我也没办法啊。”
为了当初对军士的奖励承诺,他最近是真的花钱如流水。
当然,土豪爹的形象还是不能破,清平伯忙又道:“当然,羽林军穷,不等于你爹我穷呀!咱们家的库房那不是随便你动用么?你要银子,账上也尽可以支取。琬娘,你爹我可没亏待你吧?”
行了行了,土豪爹果然还是土豪爹。
江琬又与清平伯玩笑几句,父女两个说说笑笑,话题扯开,先前的沉重便一扫而空。
将要穿过丹璧湖,走到廊桥尽头时,清平伯忽然问江琬:“琬娘,对于九皇子,你怎么看?”
江琬一愣,回道:“阿爹,你怎么……问这个?”
清平伯就冷不丁放大雷:“先前,在宫中见陛下时,陛下为九皇子,提亲了。”
猝不及防的江琬好险没被这道雷给炸晕了,一时间只觉心口一湖水波动荡,两家却又一片火辣。
她听见自己的声音问:“那,阿爹,你怎么回答的?陛下为九皇子提亲,求、求娶谁?”
第二百零一章 清平伯的女儿,能轻许吗?
江琬听到清平伯说:“陛下大约是见你与九皇子同在地宫历险,便说要为九皇子求娶你。”
什么?
江琬就又听自己声音极轻地说了一个字:“哦?”
清平伯道:“咱们才不是那等名声大于天的人家,就因为你与九皇子同处过就要将你嫁给他?那怎么可能?这九皇子古古怪怪的,阿爹可不能让你嫁给这种人受苦。”
江琬:“呃……”
清平伯拍了拍江琬的肩膀,说:“琬琬啊,阿爹没拒绝错吧?”
江琬:“……”
江琬简直啼笑皆非,要怎么跟老爹解释,这位他看不上的,“古古怪怪”的九皇子,其实早就莫名其妙地把他女儿拐到手了?
呃,说拐到手好像也不太对。
她跟秦夙之间虽然是有那么点意思,她也暗暗认同了秦夙是自己的男朋友,可真要说到谈婚论嫁的话,他们其实又还没走到这一步。
至少,相关的话题,秦夙从来没有主动、明确地向江琬提过。
侧面提有过,正面提没有过。
所以,作为要娶媳妇的人,你都不主动求婚,你凭什么让人家小娘子轻易嫁给你?
思及此,江琬浆糊般几乎僵住的脑子这才又圆融融活动起来,她轻轻吐出一口气,脸上古怪的表情终于稳定下来。
她挑起一个大拇指,对清平伯露出笑:“阿爹拒绝得对,我可是阿爹你的女儿呀,哪能随便轻许呢?”
从恋爱到婚姻,江琬本身其实也根本就没做好准备。
她穿越到这个时代,看起来融入得挺不错,可骨子里却还是有一些来自现代的思想,根深蒂固。
虽然说不以结婚为目的的恋爱就是耍那什么流氓,但恋爱可以先谈着,结婚嘛……反正她就是有点慌,不结也挺好……咳,挺好的。
清平伯哈哈大笑,又撸了一把江琬乌黑的秀发。
江琬想拍开他,清平伯却收手极快。他大步跨下廊桥,一边飞快转移话题:“琬娘啊,国子监那边传话来,问你什么时候回去?”
江琬道:“过个三五日吧,阿爹帮我告假可好?”
清平伯当然应好,他还劝江琬再多休养几日呢,江琬道:“人生苦短,只争朝夕,休养五日已足够,不可太过懈怠。”
有这五天,她差不多也能治好江珣。
清平伯呆了片刻,随即又是一声笑,只道:“好,好孩子,有我江家人的风范!”
人生苦短,只争朝夕啊。
江家世代戍边,哪个子弟敢随意懈怠光阴?
不珍惜时间,不勤奋刻苦的,都被战场上的刀光剑影教做人了。
只是新朝建立,江家从原来的边将家族,一跃而成了开国新贵,老清平伯在西京立了府,连带着整个江氏一族也大多都留在了京城。
从前的血性就难免被京城的繁华安逸冲击得有些散淡,现如今,年轻一辈的江家子弟中,还似江琬这般刻苦的,是真少有了。
再想到江琬从前的经历,清平伯难免就认为,她是因为小时在农家长大,所以如今好不容易回归了,才对学习的机会格外珍惜。
吃过苦的孩子才懂得进学的好啊。
清平伯看向江琬的眼神不知不觉就格外柔和了,那种怜惜满溢在他双目中,看得江琬莫名所以,好险没起一身鸡皮疙瘩。
“阿爹?”她实在是有点受不了清平伯这又怜又愧的复杂眼神,连忙喊一声。
清平伯笑得十分柔和,九尺大汉偏做春风拂面状,实在有点叫人不忍直视。
“琬娘啊,小娘子也不要只是读书习武,回头阿爹休沐了,亲自带你去西京街市四处走走。”
清平伯正想再发挥一点铁汉柔情般的父爱,忽然外院那边一个专门负责给清平伯跑腿传话的小厮急匆匆往这边走来。
“主君!”他穿过一道长廊,还没真正靠近清平伯呢,就已经着急地喊起来,“主君,宫中来了位上使,说是圣人急召主君进宫呢!”
在他身后,一个穿太监服饰的宫人也同样走得十分急。
他也不等通传,就这样跟着跑腿的小厮直冲到内院来找清平伯,如此失礼,可见皇帝这回的“急召”,究竟是有多急。
清平伯顿时一凛,也不废话,直接就对江琬说:“琬娘,为父先去。压街之事,回头必然履行承诺,你且休息。”
话落,脚步飞快向那内监迎去。
这内监还要见礼,清平伯立刻说:“免礼,快走!”
又对小厮说:“小林,备马!”
一手托住了传话内监的胳膊,带着他就飞一般往伯府门外走去。
江琬看着他的背影飞快消失在长廊转折处,心中却是微动。
什么事能让永熙帝如此急召重臣?
在这个节骨眼上,只怕是钦天监那边的预言传到皇帝耳中了。
清平伯刚才说的,要带江琬去西京街市闲逛的事儿,这个短时间内大概是很难实现了。
江琬其实也有紧迫感,相比起秦夙的冷漠,她的秉性中其实还带有几分侠义之气。
比如预言中那种级别的天灾人祸,她不知道也就罢了,可既然提前知晓,那就总得做些什么才能心安。
侧面推动钦天监发现预言天机,这是一方面,满西京签到,获取粮食储备,这也是一方面。
可这些都做完,江琬又总觉得还有些不够。
她不是圣母,可来到这个时代,又身怀如此神奇的签到系统,在面对百姓大苦时,她又总觉得自己应该还能做得更多。
她究竟还能做些什么呢?
回到竹涟水房,江琬一边继续炼丹制符,一边慢慢思索着自己究竟该怎么做,才能够在适度保全自身的前提下,最大化利用系统?
一时难以想透也不着急,反正炼丹制符不能停,基础能做的先做到。
就这样,江琬又炼了一炉忘魂丹,一炉逍遥丹,然后接着炼养元丹、明心丹,曝雪丹。
时间不知不觉过去,天将黑时,一声细微的隼鸣声忽然传入江琬耳中。
江琬刚好收了一炉曝雪丹,她立刻将青云鼎又收回系统空间,然后扫开药渣,快步来到窗边。
推窗,一只灰白色小隼便于此刻,自那天际飞速投来。
第二百零二章 齐王的真正目的
小隼落在江琬伸出的手臂上,片刻后,化作一只木鸢,静立不动。
只见这木鸢一节一节,雕工外露的样子,谁又能想到,它居然还能化作真正飞隼模样,翱翔天际,探查情报呢?
江琬有些欢喜地抚了抚这只木鸢光滑的脊背,一边将窗关了,一边带着木鸢来到炼丹房西侧边的一张榻边。
她在榻上坐下来,然后摸索到木鸢腹下机关,抬手轻轻一掰,真气输入,机关滑开,一颗鸡子般大小的光润玉符便从木鸢腹中掉出。
江琬接住这枚玉符,拿到眼前一看。
玉符不但大小与鸡子类似,就连形状也是椭圆形,也像是一枚小鸡子般圆润可爱。
江琬将玉符举到眼前,输入真气至其中。
片刻后,只见玉符上神秘的符文一道又一道地被点亮起来。
江琬眼中光影倒转,她看到了!
原来,这是玉符直接将影像投射到了她眼中。
这个时候如果有不明究竟的人进来,就只能看到江琬举着一枚雕刻有奇异花纹的鸡卵形玉石在细看,却不能知道,她原来竟是在透过这枚玉石,看到玉符记录的独特影像!
这种手段,不说是领先当前时代,只能说是根本就超出世俗众人所能想象的极限了。
江琬操控真气,细细体悟着玉符中符文的功效。
这时心念一动,便只见玉符影像中,行云木鸢飞过京城上空,接着又飞往郊区凤凰庄的那段路被快速掠过了。
原来这玉符影像的播放速度竟然还能受江琬真气控制,它可以快进!
江琬又试了一下,这影像可以快进,可以暂停,但是不能倒退。
为了不错过关键信息,这下江琬快进得就十分谨慎了。
又过片刻,凤凰庄出现在了行云木鸢的视野中。
接着,是凤凰庄外围的建筑,一座偏僻的小院落,院落中,一间房窗户大开。
透过窗户,江琬可以看到,屋中有满脸疲惫的齐王、有面目平淡的青袍道士、有一名中年太监、有一名高大护卫,还有不知名的道童,以及……死者江元芷的尸身。
等等,那外边一闪而过的是谁?
江琬忙将玉符投影停止了片刻,睁大眼睛看了个仔细。
咦,那居然是清平伯!
清平伯虽然裹了一身黑衣,又仿佛极没存在感的样子,可江琬对自己这个便宜爹如今可是熟悉得很了。
再加上她本身也还学了清平伯的岫云术,对这位,他就是裹得再严实,江琬也绝没有认不出的。
所以,清平伯之前虽然说是回羽林军营区了,可实际上,他却是……跑出来探查齐王来了?
江琬一时间简直惊呆了,又有种偷偷发现了老爹小秘密的兴奋感涌上心头,总之就是心情复杂,滋味……嘿,有趣得很。
行云木鸢飞到凤凰庄的时候,大约是午时过后一两刻。
这个时间段显然是不适合招魂的,江琬就看到清平伯伏在那院墙外,又听着室内的齐王道:“昨夜招魂不成,或是因为我与元娘虽然交换了庚帖,可毕竟并未真正成婚。”
他又说:“如今带回了清平伯老夫人亲自书写的婚书,本王也已用印画押,今夜再招魂,应当能成。”
江琬:“……”
她就说,江元芷人都死了,齐王还派人来给老夫人送聘礼,这是图的什么,原来竟还是图谋着要给江元芷招魂。
齐王痴情,简直……感天动地?
行云木鸢的视野下,只见清平伯听得这一句话,忽然微微一摇头,然后他便悄悄滑下那边院墙,很快落入院墙外的一片稀疏树林中,随即远遁离去。
清平伯探查齐王已久,到这时大概是觉得看够了,所以终于离开。
浮光玉符中播放的是之前记录的影像,江琬通过日光分辨时辰,心道:阿爹从凤凰庄出来,就直接回府了,所以他正好能赶上我用忘魂丹逼供老夫人。
嗯,时间线捋顺了,强迫症表示非常舒坦。
继续看。
清平伯走后,齐王和翠微道长的对话还在继续。
翠微道长信心满满地说:“殿下,贫道方才测算,今夜继续招魂,即便招不回元娘子魂魄,若将元娘子尸身焚毁,撮其骨灰炼成丹丸,殿下随身携带,也……”
他话偏不说完,只用你懂我也懂的眼神暗示齐王。
齐王瞬间惊喜道:“这婚书果然有效,这可真是妙极了!翠微道长当真大才。”
而听到这里,看到这里的江琬也瞬间恍然,同时只觉得一股凉气从后脊背陡然窜起,直入脑海,令她霎时间一个寒颤打起。
她一下子就想到了之前的杨世英。
杨世英身上有尸骨的浓郁死气,此前江琬还推测过,他身上或许随身带着前妻遗骨,而这份遗骨必然是被高人用特殊手法炼制过。
江琬那时只当杨世英如此行事,是过分偏执痴情,可如今再看齐王与翠微道长的对话,她却隐约明白了。
真相一定不是这样的!
杨世英和齐王其实是表兄弟,他们的行事,在某种程度上或许有所共通。
且不追究杨世英随身带份尸骨到底是图什么,就说齐王。他堂堂大周皇子,王爵在身,还要将江元芷的骨灰炼成丹丸带在身边,这疯狂劲儿,就不正常。
江元芷身上究竟有什么是齐王如此千方百计也一定要图谋的?
除去那层所谓的痴情滤镜,从江琬这里看来,那必然是江元芷的预知灵觉。
江琬心想:齐王招魂,估计是不可能成的,那他炼骨灰,这……能获取到江元芷的预知灵觉吗?
不管能不能成,光只是听听皮毛,都能明白这一定是一门邪法。
江琬心惊肉跳,还想再听听齐王跟翠微道长的对话,不料接下来齐王竟又吩咐身边的白面太监道:“秀海,你负责看守元娘尸身,翠微道长,请到隔壁院落暂歇,今夜还需劳烦你。”
说着,他当先就从江元芷暂居的这间房里走出。
侍卫桂山紧紧跟着他。
翠微道长一抹手中招魂铃,将之装回腰间褡裢,仙风道骨地说着:“王爷客气。”
行云木鸢是被设定跟随齐王的,这时就又振翅飞起,只远远地居高临下,紧盯齐王。
第二百零三章 浮光玉符留妙相
江琬继续看。
齐王从小院落里出来后,先又去了一趟天坑那边。
他吩咐探索天坑的人不必着急,可以慢慢探寻。这里倒也没有什么好特别关注的,江琬就将影像进度稍稍拉快。
接着,齐王又来到凤凰庄外围偏中线的一座院落中,进了其中一间做书房布置的房间,然后,看书……打发时间去了?
是了,齐王虽然已经进入朝堂,也是永熙帝诸皇子中第一个先封王爵的皇子,但他在朝中其实并无实职。
永熙帝有时候会吩咐他做一些事情,比如说,这回就顺势让他留在凤凰庄,叫他主管地下迷宫后续的挖掘探索工作。
可要说齐王具体是个什么职务,呃……齐王就是齐王呀,还能是什么?
你品,你细品。
当然,比起其他那些,连王爵都没有的兄弟们,齐王好歹还有个爵呢。
有王爵就有上朝议事旁听的资格,他又还有密贵妃这样的宠妃母亲,总的来说,朝野间他夺嫡呼声最高,也不是没有缘由的。
江琬继续拉快这一段。
影像中,齐王看书的姿势都几乎没怎么变动,偶尔他会拈一两块糕点放口中吃了,这种片段,江琬也是快速拉过的。
当太阳开始西斜时,忽然,门外快步走进来一人。
这人身穿太监服饰,先向齐王跪地行礼,接着凑到齐王耳边,用气音说:“殿下,甘泉殿传消息来了。”
齐王放下书,用眼神询问。
行云木鸢落在齐王书房的屋顶上,用鸟喙微微挪开一点瓦片,然后伏下身,一双宝石般的眼睛就凑在那点缝隙中,一眨不眨盯着齐王与人对话。
那内侍轻悄声道:“陛下召见了裴监正。”
然后取出一枚蜡丸递给齐王。
齐王将蜡丸收入手中,也不先看,只问:“娘娘还有什么话吗?”
内侍道:“请殿下早做打算,不久后陛下可能还要召见众臣。”
齐王应了声,便摆摆手叫内侍退下。
又说:“去将冯照叫过来。”
内侍退下后,齐王将蜡丸捏开,从中取出一张纸条。
这里,江琬特意将影像停了停,运足目力往那静止的画面上看去,却只看到,那纸条上是一堆凌乱不成文的……散碎线条?
不,不是。
应该是具有某种特殊规律的图画,或者是齐王与密贵妃之间独特的暗语。
这种密码,就不是外人能看懂的了。
江琬微微皱眉,只得先将这些凌乱线条记下,然后继续输入真气,推动影像向前变化。
齐王看过纸条后,就随手将纸条投入桌案上的笔洗中。不过片刻,那纸条被水打湿,纸条上线段洇开,很快模糊成一团,再也无法分辨。
“元娘说今冬有大雪灾。”接着,齐王竟轻扣桌面,喃喃自语起来。
他的声音极轻,语句含在口中,模糊得微不可闻。
但江琬通过浮光玉符的影像记录能清晰看到他的嘴型,对照嘴型和些许气音,江琬分辨出了他的言语!
江琬立刻精神一震,越发仔细地分辨起他唇语变动来。
“没想到,钦天监也测算出了这个消息。”齐王的手又在桌上轻轻一拍,似有些恼火,“裴玄这老匹夫,可恨不能为吾所用!”
“还有天狼入关,这是元娘也不曾预测到的,屯粮不足啊……如此,本王该怎做?”
听到这里,江琬便有些明白,刚才那纸条上写的应该就是有关钦天监预言的内容。
按照影像中的这个时间线,这时候皇帝还没将钦天监测算的消息传出来呢。
连皇帝身边的机密消息都能抢先探知,可以想见,密贵妃安插在皇帝身边的眼线有多厉害。
会是那个甲五吗?
甲五究竟是谁?
这个时候,敲门声又响起了。
守在门外的侍卫桂山道:“殿下,冯长史来了。”
齐王面色微微一松,立刻道:“进来!”
门被推开,一名消瘦清癯的年轻官员走了进来,此人身量中等,眉目有神,进来先恭敬地向齐王行礼。
齐王连忙上前叫起,又请他坐下。
书房另一边摆放了茶桌茶席,两人分宾主坐了,齐王就先说:“明宣啊,本王有一件要事要同你商量。”
冯照,字明宣,是齐王府的右长史。
很明显,对齐王而言,他是非常重要的心腹。相比起侍卫桂山和太监孟秀海等人,冯照所得到的信任与尊重,更是其余人等所不能比的。
江琬仔细听他们谈话。
齐王先是直说了钦天监预言的事。
冯照立刻直了直上身脊背,瞬间收敛了震惊道:“殿下是要与下臣商议应对之策?”
齐王道:“钦天监测算出来的消息,父皇应该很快就会召集重臣议事。若问及本王,本王该如何应对?”
冯照目光发亮道:“殿下,一举奠定地位的时机来了。此等时刻,宜进不宜退。处理雪灾是在后方,虽然看似安全,却容易牵连各方,但若殿下大胆请缨,去往前线……”
齐王:“……”
齐王用目光逼视冯照,冯照瞬间住嘴。
主臣两个面面相对,片刻后,冯照道:“殿下不妨先在心中草拟数道应对雪灾之策。”
齐王道:“正该如此,但正所谓一人计短二人计长,本王心中虽有数策,却也不知是否会有疏漏。明宣,你且先说,应对雪灾该当如何?”
冯照连忙道:“殿下过谦,下臣拙见,不过是抛砖引玉,王爷姑且听听。”
接着,他就洋洋洒洒说了起来。
江琬仔细听着,听他条理清晰,先说了雪灾之际,第一要务是要扫雪。
扫雪铲雪,清理道路,维持交通,这才是一切政令、救济能到达的根本。
接着他又说了这雪要怎么扫,怎么组织人手,怎么从京兆府发令,到各坊市、各街道、各武侯铺、各里各亭。
然后是京畿地带的乡村要如何联动,贵族们在京郊的庄子要怎么参与,更远处的百姓又要怎样延续这一模式等等。
听着听着,江琬便没忍住,倒又将目光落到冯照身上,多打量了他一眼。
这冯照,竟是个实干派官员!
并且他的目光十分长远。
江琬自觉自己也不是笨蛋,可在得知雪灾预言的时候,第一想法竟也只是屯粮!
她都没想到交通的重要性,可冯照却首先提出了交通重于一切的这个概念。
第二百零四章 痴情水
通过浮光玉符,江琬将齐王和冯照的对话听了个一字不漏。
这一段对话对江琬而言,影响其实有些大。
通过冯照的言辞,她首次从一个特殊的角度认识到了自己的不足。
这虽然是一个有神异的世界,看似强者为尊,武力为王,可实际上,这也还是一个有秩序的世界,制度与皇权仍然凌驾众生之上。
清平伯不是最顶尖的高手,但他是清平伯。有爵位,有兵权,还有世家的底气。
齐王身边的白面太监孟秀海明明都已经是窥神境巅峰的高手了,可他只是齐王的内侍奴仆,齐王对他想摔就摔,想骂就骂。
长史冯照只是一个普通人,他脚步虚浮,气息寻常,很显然没有练过武。
可齐王却不但将他倚为心腹,甚至还对他颇为尊重。
甚至就连江琬,听了他对雪灾的一些看法后,就算明知他是齐王的心腹,对这个人也讨厌不起来。
浮光玉符的影像是在酉时初刻左右结束的,这个时候齐王与冯照的谈话还在继续。
只可惜行云木鸢的探查时间基本到顶了,木鸢感应到动力不足,就自动返航。
接下来齐王再做了什么,江琬便不得而知。
江琬放下浮光玉符,将这个关键的小东西重新塞回到行云木鸢腹部机关中,微微有些惋惜。
行云木鸢每使用一次,必须休养二十四个时辰才能再次使用,她现在可没法再继续追踪齐王了。
不过按照时间推测,这个时候的齐王应该也已经进宫了。
皇宫的话,江琬可不敢随随便便就将行云木鸢放飞进去。
受国运与天子龙气影响,宫中自成阵势,邪物异物都很难入侵,江琬并不想自己的行云木鸢去做那只出头鸟。
罢了,齐王进宫,或许正是她去对江元芷尸身做手脚的好时机。
江琬有些弄不明白他们那个“炼骨灰为丹丸”的秘术究竟是什么,也推测不到他们的招魂究竟能不能成功。
反正不管怎样,只要江元芷的尸身出了问题,齐王那边就是有再多秘法,也要吃瘪。
想想是不是还挺有趣?
江琬于是将行云木鸢收回系统空间,又继续炼丹。
这回,她准备用一滴噬魂藤毒液为原料,炼一味水合剂。
噬魂藤毒液毒性特殊,人若沾之,必定神魂动荡而死。就算是有功力高深的,能够抵挡,也终将神魂附毒,日渐衰弱,最后神衰而亡。
江琬也不敢亲手去碰这东西,而是打开青云鼎,真气相引,就直接通过系统空间将一滴噬魂藤毒液投入到了青云鼎药室之中。
接着,她按照推测的配方投入其余辅药,又加醴风玉泉水以做调和。
等到夜色深浓,青云鼎忽然轻轻一震。
江琬一手拍在鼎身之上,加大真气输入,后来又吞了两颗养元丹补充真气。直到第三次真气将要告罄时,侧边出丹口终于有隐隐水光将要渗出。
江琬抬手一弹,一只玉瓶飞到下方。
药液滴落,玉瓶接到药液,却啪一下,竟仿佛承受了绝大重量一般,咚一声,就此砸落在地。
江琬连忙去捡这玉瓶,玉瓶到手,她的这只手却也在瞬间感受到了一股出乎意料的重力。江琬顺手就掂了掂,只觉得手上玉瓶摸约是有一斤种的样子。
一只普普通通,不超过她大拇指那么大的小玉瓶,眼下却出现了这种超乎常理的重量。
毫无疑问,这股重量就是来自于瓶中药液了。
一滴药液而已,居然能重达一斤,江琬也算是长见识了。
她想了想,给玉瓶贴上标签:痴情水。
没错,就是痴情水。
反正这药液是她炼制,甚至可以说是她独创的,既然如此,那这东西叫什么名字还不是随便她说了算?
江琬收好这个玉瓶,又接连取了好几个玉瓶出来,将出丹口渗出的痴情水一滴一滴装好,最后一共装了十瓶。
万事俱备,再看窗外夜空,无星无月,正好出行。
去过凤凰庄以后,江琬还准备再跑一趟东市呢。
不过这个夜晚,大概就只能她自己一个人折腾了。江琬估计,永熙帝召集重臣时,留在宫中的秦夙也很有可能会被同时召见。
如果被皇帝召见,那今天晚上秦夙肯定就不可能再分身来找她。
这样也好,江琬有时候也会很享受独行的快乐的。
她运起望气术,同时又用上了岫云术和壶中日月,然后按照老方法,轻松越过丹璧湖,出了伯府院墙,接着就直奔凤凰庄而去。
一路风驰电掣,偶尔避一避巡城司的人,有时候看到有邪灵邪怪从坊间角落处窜过,江琬顺手就会给出一剑。
居然还收割了好些自由点。
系统:“你灭杀初级邪灵梦傀一只,获得自由点+5。”
系统:“你灭杀小邪怪污水怪一直,获得自由点+2。”
系统:“你灭杀……”
……
等到了凤凰庄的时候,江琬硬是又新增了十六个自由点。
再一看自由点总数,又回到了四十六点的总数目。
很好,先赚一波,保证不亏。
临到凤凰庄外围一片小树林边,江琬停下脚步。
她谨慎地先打开望气术,观察庄内高手分布情况。
这一看,好家伙,凤凰庄中高手遍地!
就算齐王被召进宫了,凤凰庄这边的高手也还是多得让人头皮发麻。
从凤凰庄外围,到地动天坑所在的方位,光池塘级加起来就有十几个,至于其他功力稍浅些的,数都数不过来,江琬就索性不数了。
江元芷尸身所在的那边小院子里,也有一个小池塘级,一个大池塘级,甚至一个大湖泊级。
但其他功力浅些的人倒是不多,通共只有两个,一个通幽境初期,一个通幽境中期。
通过之前行云木鸢的探查,江琬猜测,这两道气机大概就是来自翠微道长的两个道童。
大湖泊级的,是太监孟秀海,小池塘级的江琬不知道是谁,但大池塘级的,江琬猜测是翠微道长。
防守很严密,有点麻烦。
空想无益,江琬心中动念,纸人傀儡就悄无声息地从系统空间被放出。
江琬放了一瓶痴情水在纸人手中,纸人攥着小玉瓶,隐去身形,开始小心向江元芷所在的房间走去。
第二百零五章 夜探凤凰庄
江琬共享了纸人傀儡的视野,只见前方花木掩映,灯火稀疏。
纸人将将到达江元芷尸身停留的房间外时,正听到翠微道长在与人对话。
翠微道长似有些焦急道:“时辰快要到了,殿下还不回返,只怕错过了今夜,再要招魂便难了。”
另一道尖细阴柔的太监声音响起:“道长何必焦急,殿下不是还有第二个方案么?”
两人对话间,纸人潜伏到了窗户下方。
因为手中还握着一只装了痴情水的小玉瓶,纸人无法再完全变身成纸片状态。它便只是隐了身形,然后弯身趴到窗口,一点点向里爬。
江元芷的尸身还被放置在窗边,仍然是头朝窗户口,脚朝屋里侧的样子。
窗框与江元芷的头颅之间隔了一张两尺宽的供桌,纸人便是要爬过这张供桌,将痴情水滴到江元芷眉心泥丸中去。
太监孟秀海与翠微道长之间的对话还在继续。
两大高手奉命守住江元芷尸身,因此虽是在对话闲谈,可注意力却也是始终集中在江元芷身上,视线不曾稍离须臾。
要怎么办呢?
江琬心念一动,指尖掐诀,向外一点,一抹绿意落地,再着地一滚,这绿意就变成了一株半尺高的小树苗。
正是她的七煞傀儡。
七煞傀儡没有纸人傀儡的隐形能力,但能自由切换七种形态,并变大变小。
当然,江琬目前蕴养不足,这个七煞傀儡暂时还只能变化两种形态。
第一种,就是生之形态。傀儡落地,变成树人。
树人似人非人,静止不动时,便如同一棵真正的树。
江琬就又取出一只装了一滴痴情水的玉瓶,让树苗形态的傀儡伸出一段柔韧的枝桠,卷走玉瓶。
树人的枝叶将玉瓶挡住,紧接着,树身下沉,到只留下三寸高一小截时,便飞速遁走。
江元芷尸身所在的房间窗边,纸人傀儡还在小心往前挪动。
站在边上的一名小道童忽然打了个哆嗦。
翠微道长注意到,皱眉问:“白云,你怎么了?”
白云有些惶恐,忙道:“师尊,弟子……有些冷。”
“你冷?”翠微道长似有不虞道,“入我门下,日采朝霞,夜诵持身,如若用功,又怎会冷?你……”
话音未落,他忽然侧头向窗口看去,就一声爆喝:“什么东西!”
他感应到纸人傀儡的存在了!
随着这一句怒喝,他抬手并指,一道黄符瞬间被他射出,他口中则喊:“天清地灵,法随符动,破邪!”
这是一张破邪符。
纸人傀儡乃是由特殊纸人为基底,加一缕煞气炼制而成。
无疑,这并不是什么正道的东西,但它也不邪!
所以破邪符对上它,其实打击点并不准确。
虽然如此,但由于实力差距,这道破邪符也绝非纸人可以正面硬扛的。
随着黄符射来,清光大涨,纸人傀儡便似被一阵风吹起了一般,飘飘忽忽便飞一般向外倒退。
哦,对了,它本来就是一片纸,所以,它不是“像飞一般”在倒退,而是本来就在飞。
同一时刻,纸人傀儡的隐身术被解除,几盏暗红的夜灯之下,便可见到一名身姿曼妙的女子被风吹起,幽幽盘旋。
翠微道长和太监孟秀海同时抬眼向这女子看来,一看之下却又齐齐一惊。
但见这女子绕着辟邪符的清光旋飞一圈,长袖一扫,一张艳如牡丹的绝丽面容便在此刻显露出来。
这身姿,这模样,却不是江元芷又是哪个?
活的江元芷?
还没有毁容的江元芷?
女子哀声呖呖:“道长为何如此狠心?小女好生艰难方才回返,你却迎面就是一击,这是成心不许小女还魂么?”
只见她身姿飘逸,飞在空中却不似活人,轻盈得倒似纸片般。
说是一缕幽魂也没人不信。
翠微道长都有些迷惑了,脱口惊声道:“你是元娘子的魂魄?”
说话间,他待要掐指来感应。
与他相对而站,守在江元芷尸身另一边的孟秀海也面露疑惑,视线不自觉被纸人吸引,同样运足目力来看它。
窗边,悄悄遁来的小树人却在此时伸出一截枝桠。
这截枝桠细如藤蔓,爬在窗口便快速生长、延长。
就在翠微道长与纸人对话间,枝桠越过了窗前香案,瞬息间掀开被贴在江元芷眉心的符纸,接着,一滴痴情水就从那眉心伤口处迅速滚入。
做完这个动作,枝桠便立刻撤退。
可这片刻的异动也还是惊醒了翠微道长,他立刻回神。
“糟糕!”翠微道长大惊、大怒,这才明白过来,自己竟是上了不知从哪里来的一群诡诈东西的大当了。
他抬手从腰间褡裢里抓出一把金色符镖,对着窗外就飞射出去。
可符镖飞出,一阵破风声凄凄回返,却只见窗外空荡荡一片,别说是来作怪的人了,就是鬼影子都没见到一个。
对了,方才疑似是江元芷魂影的东西也不见了。
符镖落在窗外空地间,只见这小院中,除了泥土地,就是花木错落。
还有什么?
翠微道长气得面色铁青,手一抹,又从腰间褡裢中取出一块八卦盘,正要再做感应,就听道童白云怯怯提醒道:“师尊,元娘子眉心符、符掉了……”
符掉了!
这符,乃是蕴神符,贴在江元芷眉心,既能保持住她尸身在一段时间内不会腐坏,也能蕴养她泥丸神宫,为再一次的招魂做准备。
可以说,这枚蕴神符正是保证江元芷还能被招魂复活的先决条件,如今这蕴神符却掉落了,翠微道长顿时大急。
一时再顾不得继续去追踪方才的怪事,抬手吸取了掉落在地的蕴神符,就合在掌中,引动真气。
他之前的注意力都被纸人傀儡吸引,痴情水又无色无味,以至于傀儡树人退去后,他竟没发现江元芷尸身上真正的玄机所在。
太监孟秀海见他在抢救那枚蕴神符,想要追出去查探方才的“鬼影江元芷”,一时又有些担心对方调虎离山。
踌躇间,再度隐形的纸人傀儡和小树苗般的七煞傀儡,早已越过重重院墙,重回了江元芷的身边。
江元芷收走两个傀儡,嘴角噙着一抹笑,悄无声息消失在夜色中。
第二百零六章 自由点散去还复来
夜风沁凉,寒意隐隐。
江琬随风轻动,早已远远将凤凰庄甩在身后。
说实话,就很畅快。
被下了痴情水的江元芷就算能再招回魂魄,她的神魂一旦附体回身,也必然要面临被痴情水吞魂而亡的苦厄。
当然,这只是为防万一而做的一个预设。事实上,江琬认为江元芷是不可能再有还魂机会的。
还是那个原因,秦夙的剑气是谁都能承受的吗?
江元芷被秦夙剑气所杀,又怎么可能还留得一缕魂灵?
在这个世上,死后还能留有魂灵的人,往往是凤毛麟角。必然是本身极为杰出,又心智格外坚定,或有绝大冤屈与执念者,才有可能留得真灵不散。
饶是如此,此种真灵也很难长时间维持。
最长的不过是保持七日,短的也就两三日。
此后神智消散,就算还有英灵印记存在世间,也往往只余一种痕迹,一道意念。至于完整的神智,是不能再有了。
就比如柳无双,在他的埋骨地,江琬和秦夙还曾看到过他遗留下来的预言影像呢。
但留下影像的虽然是柳无双,可真正的柳无双实际上却早已不在了。
只是他来过,他惊艳了时光,所以天地还留有他的印记。
江琬此前在江氏祠堂获得的英灵庇佑,其实也是由此而来。
先祖们神魂早已消散,也没有了完整的意志,可冥冥中,这天地却还记录着他们的痕迹。
这种痕迹,在某种特殊情况下可以被汇聚,被利用。
江琬有签到系统,所以她可以精准地签出“英灵庇佑”。而寻常普通人,在祭祀先祖时,其实也有可能凭借运气,获得某些“祖宗显灵”的特殊状态。
话题再绕回来,总之,江元芷被种了痴情水。
她如果不能还魂,齐王就会采取第二个方案——将她的骨灰炼成丹丸,随身携带。
江琬猜测,这种骨丹或许能使携带者拥有死者生前部分特殊能力。要不然,她是真的想不通,齐王这么大费周折的,图什么?
行了,不管齐王图什么,反正携带了被种下痴情水的骨丹,齐王也不会有好果子吃。
痴情水乃是附魂之毒,犹如幽灵暗影,一旦沾染,便是驱之不散,除之不绝。
此毒还有挥发渗透的功效,齐王与江元芷定了名分,结了因果,还要将她的骨丹随身携带,又怎么可能逃脱痴情水的附魂之毒?
反正呢,稍稍畅想一下这种后续发展,江琬就觉得非常愉快。
这段时间可算是没白折腾了,江元芷的事情到这里,也终于可以稍稍告一段落。
接下来江琬就打算再跑一趟东市。
昨夜里,西市逛遍,她也算是签了个盆满钵满。但在大灾变面前,签到再多物资江琬都不会嫌多。
毕竟,她的签到就相当于是凭空获取额外物资。
国难当前,资源有限。
现在神奇的系统却能帮江琬快速变现出大量资源来,这又岂能放过?
当然,真正说起来,去朝廷设置的各大官仓签到,是最划算的。签一回就往往是十万斤粮食入账,街市上那些私家粮铺是真不能比。
可是朝廷官仓有限,官仓签到点的重置速度也慢得很,江琬不能等。
这个时候就没必要省自由点了,不论多寡,能签就签,放过就是罪过。
西市签完了,还有东市。
东市的规模跟西市其实差不多大,但东市有宵禁,东市的整体风气也比西市更堂皇规整些。
相比起西市的百行千业,鱼龙混杂,东市的服务对象更多的是富贵阶层,所以有些特殊行业,比如说赌石场、斗鸡场之类,东市是没有的。
但涉及到生活的方方面面,东市都不缺。
十一月十九日,宵禁。
东市街道上一片寂静,江琬翻越重重坊墙而来,悄步穿越长街,寻找合心意的签到点。
系统:“你在怀义粮铺签到,获得粟米五千斤。”
咦,五千斤粟米?
比西市各粮铺的一千斤多。
江琬驻足一看,发现这怀义粮铺竟足足占有六个门脸,这种规模的粮铺,西市一个也没有。
难怪签出来的粮食远比西市那边多。
江琬又看一眼自己的自由点,还余四十五个。
好像……有点少。
江琬顿时有些心疼。
自由点到用时方恨少啊。
不管了,继续签。
李白能够“千金散尽还复来”,她这里,照样可以“自由点散去还复来”。
系统:“你在广宏粮铺签到,获得大豆两千斤。”
这回是两千斤,签出来的还是之前很少获得的大豆。
江琬继续签,但决定下回要选一个规模更大的粮铺来签。
系统:“你在田氏粮铺签到,获得麦粉五千斤。”
又是五千斤!
江琬心中微喜,又再往前走。
前方出现了一家店铺,不是粮铺,江琬却心中微动,立刻驻足。
系统:“发现签到点,松泉薪火铺,请问是否签到?”
这是一家薪火铺,而雪灾的话,最怕的除了缺粮,还有什么?
当然是取暖物资了!她,她之前怎么能忘记这个?
江琬立刻默念签到。
系统:“你在松泉薪火铺签到,获得上等银霜炭一千斤。”
银霜炭啊,这一刻,被物资绕红了眼的江琬忽然格外小气起来。这,要是能把这一千斤银霜炭,折价成一万斤普通木炭该有多好?
继续签。
系统:“你在田氏薪火铺签到,获得普通黑炭一万斤。”
江琬:“……”
系统可真是太贴心啦,高兴!
再看自由点,还剩四十一个。
不怕,再签。
系统:“你在田氏棉店签到,获得新棉一万斤。”
田氏,又见田氏。
这田氏的店铺格外多,还都很大方,看来,这要不是大商户家,就是大权贵家。
不过江琬此时的注意力更多的是放在棉花上,她昨夜里急于寻找粮铺签到,竟忘了除了粮食木炭,棉花也是必不可少的御寒之物。
江琬思路又被打开了,她继续签。
系统:“你在盛林酒肆签到,获得美酒玉酿琥珀澄一百斤。”
系统:“你在田氏酒庄签到,获得美酒梨花春一千斤。”
系统:“……”
系统、系统、系统……
第二百零七章 紫宸殿众臣议事
这夜,江琬在东市签到,一直签得自由点只剩十个,才终于勉强停手。
整个过程中,她一共签了七家粮铺,十家薪火铺,八家棉店,六家酒肆酒庄,三家官盐铺子,两家榨油坊。
获得物资有粮食总数三万二千斤、银霜炭三千斤,普通黑炭七万斤、新棉六万三千斤、美酒总数一万五千斤、官盐三千斤、胡麻油一千斤,大豆油一千斤。
而自由点数目,再创新低。
江琬简直都要……眼含热泪了。
以为自己就要富起来了,结果,还是个穷光蛋。
之前还说要大方起来,这会儿,剩下十个自由点她却舍不得再花出去。
不成了,赶紧想办法再努力获取自由点去。
于是这个夜里,江琬在镐都东市周边一带,又一次留下了自己的传说。
东市有宵禁,却不等于东市里头就没人了。
有些守店的伙计、掌柜会留在铺子里入睡,也有些客栈中会住着远道而来的客商,虽然在宵禁后不能再随意外出闲逛,但在客栈里头,他们却是自由的。
江琬在外面街上的时候,只看到灯火稀疏,一片安静,偶尔有巡城甲士或是武侯巡街,她也立即闪避。
但当她望气术打开,仔细扫视各个屋宇中的景象时,却立刻能发现,许多房屋中的热闹其实也是半点不输西市的。
而有人的地方就有恩怨,有恩怨的地方就有邪气。
江琬见到各种五光十色的气,不觉乱,反觉喜。
她立刻运起壶中日月之术,就悄悄潜到有邪气的那些屋中,开始不留名地做好事,杀邪!
酒肆之内,胡姬笑靥如花地向男子哺酒,她的舌头却在男子见不到的地方变成了尖细诡异的三岔。
江琬无声无息地出现在她身后,直接就是一掌。
胡姬倒地,男子发出惊恐的尖叫,却在下一刻,眼睁睁看着倒地的美貌胡姬变成了一只奇形怪状、如同蜥蜴般的邪怪。
男子更是惊恐,瞬间晕倒。
客栈中,热闹的小型鉴宝会场地中,一只体型巨大的蟾蜍忽然从不知名角落处蹦跳而出,张开血盆大口就向着正中间的宝物展示桌扑去。
瞬间一剑射来,隐含风雷声声,一段霹雳,便将这蟾蜍一劈两半。
绿血四溅,蟾蜍死亡。
惊慌的人们才反应过来,轰然躲避。
一家粮铺后方的小院中,掌柜举了灯笼正在与伙计账房盘货,忽然悉悉索索游来一群红线般的怪蛇。
几人好险没被吓死,却见一团火焰忽自黑暗中扑来,瞬间扑中满地的怪蛇。
怪蛇嘶鸣,满地打滚。
瞬息间,掌柜等几人忽闻一阵肉焦味。
江琬试验了一回千凰圣甲的威力,却是终于心满意足地准备从东市退出了。
东市中的邪灵邪怪毕竟不如西市多,她杀了十几处,共获得了五十二个自由点。
望气术再看,邪气就很难再看到。
江琬遂不多逗留,怀揣着重又涨上来的自由点,飞快离开西市,回伯府去咯!
夜太深沉,江琬怕再折腾下去,天就要亮了。
回到竹涟水房,一切安静如常。
江琬不想再吵醒白露和霜降,就自己放了一些醴风玉泉水出来,随意简单洗漱了下,然后……睡觉!
搞了事,又签了到,回来安安稳稳睡觉,这种感觉就真的是非常舒服。
第二天一早,江琬神清气爽地起床。打开门,迎面又撞上正从小厨房取了膳食回来的白露。
白露:“……”
嚯,吓一大跳。
“小娘子!”白露惊道,“你不在炼丹房?”
江琬扑哧一笑,逗白露道:“我半夜回来了呀,你不知道?”
白露张着小口,圆圆脸上现出茫然惊诧的表情,着实酣得有些可爱。
江琬看了心情都好,拍了拍她的肩膀道:“去叫人打水来,我要沐浴。”
清早沐浴一番,精神能更好。
沐浴洗漱,再用过早食,江琬又开始了日常流程。
还是先给伯夫人问安。
母女两个相顾无言了半晌,伯夫人终于期期艾艾地提起老夫人,忽然问一句:“琬娘,你祖母说要闭门茹素为元娘祈福,你……是否要去探望她?”
江琬真服了这位,清平伯昨天气成那样,她居然都没有察觉到异常,还以为老夫人是真要主动闭门茹素。
碰到这种还能怎么样呢?
江琬的应对就是直说:“母亲,老夫人不喜见我。”
伯夫人一下子就没声了。
江琬告辞离开,接下来就是去江珣的院子。
又用生字符给江珣治了一回伤,跟江璃皮了几句。接下来,江琬就还钻进了自己的炼丹房。
继续炼丹制符,尤其是画生字符,这个符,真的是画再多也不嫌多。
炼丹房中,江琬又入佳境。
她却不知道,紫宸殿的小偏殿里,不少重臣竟因为她而险些打起来了。
永熙帝急召重臣进宫,的确是因为钦天监的预言。
预言中的情况有多危急,这毋庸赘言。永熙帝直接叫裴玄说明情况,然后就命众人提议探讨,甚至是当场奏疏。
这一批处在大周朝权利最顶端的臣子们,这时也都顾不得震惊,就立刻投入了众议的状态,或献策、或辩驳、或再献策。
值得一提的是,几个年纪大些的皇子也都被叫来参与商讨了。
有处处表现得雄姿英发的齐王,有沉默温厚的四皇子,有冲动骄傲的六皇子,有总是笑眯眯的八皇子,当然,也还有一向冰冷的九皇子秦夙。
永熙帝的皇子其实并不多,目前还活着的只有七个。
除了年纪大些的五个,另外还有十岁的十一皇子,和八岁的十二皇子。
十一、十二两位皇子实在是太小了,这回的大事永熙帝便未叫他们参与。
也是由于子嗣不多,永熙帝的皇子与皇女并未分开排序,反而是极其少见的排行在了一起。
有关雪灾和天狼入侵之事,永熙帝问计,诸皇子中,则还是齐王的回答最有条理,最使人眼前一亮。
顺着齐王的思路,永熙帝又提了不少问题。齐王有些能答出来,有些则需要众臣群策群力,深入定计。
好不容易,从天擦黑谈论到半夜,众人简单吃过一顿饭,又继续战斗……
到第二天早晨,永熙帝冷不丁放出一颗大雷:“如今,江爱卿的小女灵机体悟,自学会了生字符。江家小娘子大义,愿将生字符公开传授,诸卿以为如何?”
第二百零八章 虞国公神来一笔
生字符!
那是什么东西?
在这之前,众臣其实并没有见过。
但没有见过,却不代表他们没听过。
江琬在忘川河边,曾动用生字符为众人治过伤。
这些人中,有长公主和她的侍从,有虞国公府的桑允文和桑又莲,有英国公嫡幼子韶文颖,有裴玄之子裴卓,有太师府三郎君杨世英,还有同是钦天监世家出身的苏辉。
当然,也还有江琬的嫡兄江璃。
这么多人,不可能都为江琬保守秘密的。
就算其他人会,韶文颖和杨世英也不可能。
而一个秘密,只要有两个人知道,很快就会变成三个人知道。而一旦三人知晓,再到众人皆知,也就不远了。
当然,江琬其实从没打算过要将生字符保密,所以这都没什么。
只是其他人料想不到她的心思,只以常理推测,认为她必然要秘技自珍。
所以在这之前,要说众人心里没对这个生字符动过暗鬼……呵呵,那就真的太过高估人性了。
只是各人底限不同,有的盘算着:这江家小娘子既与杨家退了亲,那回头再跟咱家定一个,是不是也挺好?
杨世英是个二婚,清平伯不满意,那咱们家拿出头婚的嫡长子来,还保证他不随便纳妾,这是不是够有诚意了?
有这个想法的,正是桑允文的父亲虞国公。
也有人想:你清平伯的女儿是个刺头不好娶,那咱们也可以换一头做亲家。不娶你的女儿,那把咱自己的女儿嫁给你儿子,这是不是也挺好?
还别说,清平伯两个嫡子都还没成婚呢,这如果联姻,也是两个很好的对象。
不怪这些大周重臣一股脑儿想到联姻上头,实在是清平伯就是个滚刀肉,油盐不进,平时就很难对付。
他又深受皇帝信赖,不好结仇。
要从他这里入手,占点他家的便宜,联姻倒是最正大光明的一种手段了。
也有那心思诡谲的,或是暗暗盘算抓捕江琬的可能性,或是悄悄思量着舆论威逼的阴险法子,总之各种角度,千人千面,一池波澜生起,委实暗潮汹涌。
可谁都没能想到的是,就在众人逢利心动,风声暗涌时,江琬却一招釜底抽薪。
她仿佛都还未正式下场呢,就隔空一击,将所有诡谲打了个七零八落。
永熙帝明确说了:“江家小娘子主动提出,自愿传授秘法,实乃大义之举,如此胸襟,堪称女中豪杰!”
瞧把人家小娘子夸的,由此也可以想见这位陛下对江琬是有多满意,有多喜欢了。
大脑飞速转动的虞国公立刻越众一步,开口就是紧跟圣人意志,先也把江琬一顿夸。
然后又说:“如此闺阁弱女,却能有这般大义胸襟,不但是江小娘子品性高洁,清平伯教女有方,更是因为陛下圣明宇内,教化有功,治下方才能有此等奇女子啊!”
说着,先拜了皇帝,又对着清平伯一挑大拇指。
清平伯黧黑的脸上都不由得露出一丝微笑,永熙帝也面现愉悦之色。
要问溜须拍马哪家强?
煌煌朝堂,指路虞国公。
有人暗暗唾弃他,却也有人一边在心中暗骂,一边又紧跟风向,连忙搜肠刮肚,将各种“夸”的艺术应用了起来。
永熙帝可算是被夸得龙心大悦,先前因为钦天监预言而格外沉重的议事氛围也随之一阵轻松。
接下来,就是新的正题被摆上案来。
早在江琬初次谒见永熙帝,提出要公开传授生字符的时候,永熙帝其实就叫钦天监拟名单了。
如今又是一日两夜过去,钦天监的名单其实已经报了上来,选出了钦天监中八名符师,他们将有资格跟随江琬学习生字符的绘制。
除了这八名钦天监的直传符师,各地城隍庙的符师名单则要来得晚些。
毕竟消息传达需要时间,有些地处偏远的城隍庙,这会儿甚至连消息都没接到呢,更别提选人上京来学什么生字符了。
而永熙帝在此时与众臣提起生字符的事,则是因为他又有了一个新的绝妙构想。
永熙帝说:“诸卿啊,这教人画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劳心劳力,既耗真气,也耗精神。咱们不能因为江家小娘子大义,就没完没了地往她跟前塞学生是不是?”
这话没错,众臣当下没有不点头的。
永熙帝又说:“因此钦天监这边,朕只给了八个名额。各地城隍庙,分批来学。每座城隍庙也只许出一人,首批次能与钦天监同学画符的,一共也只有八个。”
接着又道:“至于诸位卿家,若家中有那符术天分格外高的子弟,也不是不能推荐来学。只是……寻常先生收个弟子,都还要一份束脩呢。”
说到这里,他微微停顿了,面上只露出些许笑意。
虞国公闻弦歌而知雅意,连忙道:“江家小娘子所传授的生字符如此玄妙,我等又岂能厚脸皮让人家小娘子白教?陛下,臣愿出东海珍珠十斛,建州千亩田庄一座,奉为束脩!”
眼看清平伯眉头挑起,似要拒绝。
永熙帝也微微皱眉,仿佛并不十分满意。
虞国公反应极快,瞬间脑中闪过灵光,又说:“陛下,江家小娘子如此大义,虽为闺阁女子,却着实有为国为民之胸怀,如今生字符传授,意义重大……”
说着,他暗暗咽了咽口水,终于一口气说出:“陛下何不在国子监开设一科,聘江小娘子为女博士?”
话落,满堂皆静。
大家简直是被虞国公的神来一笔给惊呆了。
在国子监开设符术一科,还聘请一个闺阁中的小娘子为女博士,虞国公究竟是怎么想到这上头来的?
话题,不明明是在束脩上吗?
有脑筋转得慢的还在暗笑虞国公溜须拍马,实在是毫无底线,可有那脑筋转得快的,却立时心中暗恨。
可恨,脑子没这老匹夫转得快,又被这老家伙抢先了!
果然,片刻的寂静过后,只听永熙帝忽然一阵大笑,他夸赞起了虞国公:“好!虞爱卿才是真正有心人呐。”
第二百零九章 秦夙:她无可替代
虞国公是真的懂了永熙帝的心。
他抓住了永熙帝先前说出口的一个关键词:束脩!
什么样的人能最名正言顺的收束脩?当然是书院的先生。
而什么样的书院能有资格接收可以教人画生字符的江琬?除了国子监这个最特殊的“书院”,又还有谁?
虞国公于是脱口而出,力求将话说到永熙帝的心坎上。
至于万一说错了怎么办?
那也没什么,只是一个提议而已。不成就不成,他桑延涛也不会有任何损失。
好在永熙帝的反应给了虞国公极大惊喜。
以至于下一刻,一名大臣疾呼:“陛下,如此不妥呀!江家小娘子尚在闺阁,此前既无文名也无声望,又岂能一跃而由学生变成师长?国子监此等圣地,随意增科,委实有儿戏之嫌。”
虞国公立刻就辩驳道:“古有甘罗十二岁能拜相,而今江小娘子不过是做个女博士罢了。她能自行领悟生字符,便是天才,是神童。闻道者为贤达,怎么就做不得师长?”
眼看这位大臣还要再辩,虞国公紧接着又来一句:“余太常若是实在认为江家小娘子不堪为人师,不如……你余家不选人来便是。”
太常卿余伯达:“……”
就算明知道能有灵光,可以成功画符的人少之又少,他家中就算选了人去跟江琬学画生字符,也不见得能学会。
但学不学得会是一码事,这要是连入选的资格都没有,那就闹笑话了。
余伯达讪讪一笑,还要硬着头皮给自己圆话:“国公爷说笑了,下官可没有这个意思,只是国子监乃天下读书人心中最高之求学圣地,下官不过多嘴一句,表达慎重之意罢了。”
说着,倒看向站在另一边,正手持玉笏,老神在在的国子监祭酒邱培光。
邱培光:“……”
呵呵,老夫不想发表意见。
倒是长公主,在此时悠悠道:“国子监中,女学都有了,女博士原本也有,多加江小娘子一个,算多吗?”
众人:“……”
是不算多,但好像又有哪里不对?
到底哪里不对呢?
有些敏锐的,到这个时候其实明白了。国子监增开符术科,又请江琬做女博士这个事情,看起来好像是影响不大,可实际上,从长远看,这个事情的意义又非比寻常。
因为在此之前,国子监中的女博士,是只教授女学生的!
这就好像将女学割裂并依附在其它主流学科之外,男博士可以教男学生,也可以教女学生,可女博士却只能教女学生。
看似双方待遇类同,可实际地位就是不同。
而江琬这边,一旦符术科落成,她又成为符术科中第一位能不限性别教授学生的女博士,那么男女之间,在学问和声望上的壁垒,首先就能从她这里开始,被打破。
这个事情如果往大了说,那就是对礼法的一种挑战。
是叛逆,是异端,是必须遏止的,是无法容忍的。
当然,要往小了说,好像也没什么。
不就是一小小的博士名号吗?给她又如何?
这又不是要给她封爵,何必为这等小事与皇帝作对?
那么永熙帝又究竟是怎么想的呢?
正所谓君心莫测,永熙帝的真正想法肯定不能随便被人猜透。
就在这个时候,一直安安静静站在一旁,惜字如金到仿佛根本连语言能力都丧失了的九皇子秦夙,忽然道:“国子监,多琬娘子一个不多,但她……无可替代。”
无可替代什么?
生字符,无可替代!
这天下间,到目前为止,只有江琬领悟了生字符。
既然如此,其实这就是一个无需争论的议题。
秦夙忽一扫视四周,目光所过之处,也不知怎么,凡被他所视之人,无不胆生寒意,一时噤声。
永熙帝高踞御案,看向虞国公的眼神亲切无比,看向秦夙时则目光复杂,再一扫众人神态,也不再多说废话,就此敲定了国子监增科之事。
相对于众人先前所讨论的,抵御雪灾和天狼入侵那等大事而言,国子监增科,其实又是一件再小不过的“小事”而已。
小到它仿佛都不值得如此多的重臣为它争论。
它又好像是一场大论之后的余韵小点,可供众人茶余放松。
定论之后,永熙帝叫秘术监拟旨,便即挥退众臣。至于早饭,那是不留了,还是各回各家,各人吃各人自己的吧。
此时,正在竹涟水房炼丹炼得昏天暗地的江琬,是真料想不到,转眼之间,自己就从一介白身,成了国子监的女博士!
永熙帝之前说的不会亏待她,还真是没有亏待她。
宫中,大臣们被拘在宫中一夜,至此也基本上都是疲乏难耐了。
长长的御桥宫道上,这些大周朝的重臣们或独身行走,或三两结伴,纷纷出宫。
这一夜接收到的信息实在太多,以至于众人各怀心事,都没有人注意到,向来喜欢与人结伴热闹的虞国公,此时竟不见了踪影。
那么,虞国公去哪里了呢?
他在议事散场之后,又返回去求见永熙帝了!
这个悄么么跑去找皇帝私聊的家伙,开口就跟皇帝说:“陛下,江博士既然要去国子监授课,臣再单独给她束脩便有些不大妥当了。既如此,臣愿捐献今秋新粮一千石,以充入国子监粮库。”
一石粮食一百斤,虞国公开口就提出要捐一万斤粮!
这是什么?
这分明就是借捐献国子监之名义,向国库做捐献呢!
大灾将至,虞国公有心讨好皇帝,却偏偏拿着捐献国子监,为自家子弟求得符术科学习名额的事情来做借口。这样的捐献既不乍人眼,又实在且实惠。
换算一下,一石粮食按照如今时价约合八百文,一千石也就是八十万钱。
八十万钱又是多少银子呢?
官方换算价,也就是八百两!
区区八百两,还不抵十斛珍珠价。
平常,世家子弟上国子监读个普通的学科都还不止花费八百两呢。
可虞国公,却只花八百两,既在皇帝这里卖了好,又用超低廉的价格为自家子弟求得了一个珍贵的生字符学习名额。
而从这以后,各大世家要想获取名额跟江琬学画生字符,不到永熙帝这里来捐粮,谁又好意思开口?
永熙帝:“哈哈哈!好好好!”
龙心大悦,愉快之极。
虞国公,可真是国之重宝啊。
一时之间,君臣相得,皆大欢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