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五章 在庚子问道场签到
江琬运转望气术,看到了。
左侧那边通道深处,传出的是一道朱红气运。
这气运朱红之中隐隐透着微淡的金色,而金色之下,又缠绕一缕灰黑色的黯淡光芒。
江琬能分辨,这灰黑色并不是邪气,而是代表着,拥有朱红气运的这人,眼下正倒着大霉,甚至是有性命之忧!
当然,掉落在这地下通道里,谁不倒霉呢?
只是这位……特别倒霉。
江琬也不必犹豫选择哪条通道了,既知晓有人在左侧,当然还是前去救人要紧。
她收回卷在杨世英身上的软鞭,先说:“你腿伤既然已经好了,也不必我再相助。如今你可自由行动,我要往左去,至于你……随意。”
杨世英知道她对自己孰无好感,当下老老实实站起身,对她拱手作揖道:“是,多谢江娘子相助。还请江娘子允准,在下仍想与江娘子同路。”
江琬:“随你。”
反正带着他就当是带个翻译器,好用的时候留着,如果有不好用的时候……那就再说。
她示意乌云踏雪调整方向,这马儿轻盈动步,抬足往左侧通道小跑。
跑得数十步,前方又是一个转弯。
江琬示意乌云踏雪放慢速度,她一手挽着九转金丝鞭,另一只手心里暗扣了一把铜钱,才又叫乌云踏雪继续前行。
虽然知道前方是有人在,她也有意救人,但小心谨慎些总归没错。
上次在宏明药栈吃过一回亏后,她的警惕心可是大大增长了。
杨世英小心跟在江琬和乌云踏雪身后,这时主动提出道:“江娘子,前方也不知是何状况,不如在下先去探探路?”
江琬道:“用你的时候我自会与你说。”
叫杨世英探路?
她还不相信杨世英呢。
说话间,乌云踏雪缓步走过了前方的急弯。
却见眼前一片光亮,江琬的软鞭没来得及举起,眼睛倒是先眯了眯。
片刻后,她适应了这份突来的亮光,才渐渐看清,原来前方之所以如此光亮,竟是因为在这转折之后,豁然出现了一片足有近百丈方圆的巨大石洞。
石洞穹顶拱起,暗河水辟出一段约有两丈宽的河道,仍从这石洞中间穿过,哗啦啦水声不止。
在那高高的穹顶之上,倒吊着不知多少数目的石笋,石笋之间,却有明珠镶嵌,光华散布,使这石洞虽在地下,却反而亮如青天。
而在被暗河隔开的石洞另一边,一根巨大石笋坠下,这石笋下方却竟然顶着一个人!
这人双臂向上托举,正正顶在石笋笋尖两边的位置。笋尖便对着她的眉心,情势如此危急。
那石笋足有将近三丈长,根部粗壮,目测去也有丈许的合围。
如此巨大一根石笋,相对比起来,顶在其下方的人就显得无比渺小了。
然而这人仍旧高昂着头颅,即使双臂都不受控制地开始颤抖了,气息也开始凌乱,她面上的神情却始终坚定。
这人赫然正是长公主。
江琬先前看到的,朱红之中带着金色的那道气运,就是长公主所有。
这道气运,其实江琬之前就见过。
就是那一夜,她初初获得纸人傀儡,并以煞气将其点化,还在国子监试探着释放,结果却被国子监神造力量给震退的时候。
当时,还有一道宏大声音响起,质问是哪里来的妖邪敢擅闯国子监。
江琬便用望气术观测过,当时看到的那道气运,正与长公主此时气运相合。
只是当时的长公主神气完足,不但气运光华耀目,丹田中真气更是浩大如湖泊。
而此刻,长公主气息衰颓,丹田中的真气量也明显是在飞速减退。
要以人力与如此巨大的石笋对抗,她很显然撑得艰难,坚持不了多久了。
而就在长公主身旁,还僵立着数人。
其中有一直就贴身跟着长公主的一名银甲女将,还有一个是一身烟青色宫装的侍从女官,另有三人是国子监的学生。
江琬也认得他们,其中一个是裴卓,另一个是桑又莲的嫡兄桑允文,还有一个竟是江璃!
一切描述说来话长,实则从江琬骑马踏入石洞,再到与众人打照面,并进行观测,时间不过是过去数息。
石洞口还亮着一个白色光点,系统提示:“发现签到点,塌陷地宫外围的试炼处,庚子问道场,请问是否签到?”
那边,江璃惊声道:“琬娘,你怎么来了?快些离开,此处危险!”
江琬没立刻回应他,而是注意到他此时的状态十分怪异。
原来江璃等人本来是环绕长公主站立的,这时石洞口发出声响,江琬骑马踏入,众人听得声响侧头来看——他们的动作却都是一致的僵硬。
江琬很快得出结论,这些人虽然能说话,脖子也能转动,可他们的身体却好像都被什么神秘力量给定住了,竟半点动弹不得。
裴卓脸上还留着苦思的神情,桑允文看到进来的是江琬,则面露失望。
长公主身边的银甲女将和侍从女官则只是略瞥了江琬一眼,随即又继续焦急担忧地看向长公主。
女官胜霞又问裴卓:“裴郎君,还不能得出正确答案吗?”
裴卓咬着牙,额角渗出冷汗。
这时,走在江琬身后的杨世英也终于踏入石洞口。
他一露面,桑允文脸上立刻露出惊喜神情:“杨兄!”
裴卓也立刻道:“杨兄,此处十分古怪,石笋上有算术题十道,我等在此答题,如能答对,石笋便能上升,如不能答对,石笋则下压。你……”
他想要叫杨世英来助力,可一想到,假如杨世英也答错,这却不仅仅是会害到此时正在勉力托举石笋的长公主,也还会使得杨世英也陷在此地。
裴卓性情敦厚,因而话到嘴边,却竟然又说不出口了。
江璃却只是一径地对着江琬挤眼睛,用眼神催促她快快离开。
那么江琬在做什么?
江琬在心中默念:签到!
总之管他三七二十一,先签到再说其它。
签到又不费什么时间,说不定就能签出什么好东西,对此时危局有所帮助呢?
系统:“你在塌陷地宫外围的试炼处,庚子问道场签到,获得道家阵法绝学,诸法陷空阵。”
阵法!
第一百三十六章 巧破诸法陷空阵
什么是诸法陷空阵?
江琬抬眼往前看去,立刻就明白了,长公主等人此刻陷入的,就是诸法陷空阵。
“陷空”是这个阵法的核心。
顾名思义,陷入这阵法的人即刻就会被身不由己地困在此阵法空间中,不得动弹,犹如身中定身术。
唯有解开此阵核心生门,达成对应条件,才能重获自由,脱离限制。
至于这对应的条件究竟是什么,则由得布阵人随意布置,其千变万化之妙,因而又被称为“诸法”。
这就是诸法陷空阵。
这种古老的阵法既具备数之道,又含有术之妙,
看似优雅,实则狠绝。
以学术的名义面对世人,可根子上,它又是能要人命的!
江琬虽获得了诸法陷空阵的布置方法,但她又发现,这个阵法事实上就是某种意义上的绝阵。
它没有常规的破解方法,因为它的生门已经包含在设置者的条件中。
也就是说,就算是获悉了此阵全部奥妙的江琬,也必须遵照布阵人制定的规则,方才能解开此阵。
就像一个老师,面对另一位同行出的试卷,就算知道这位同行出卷子的流程,那她也不能凭空知道卷子的答案,她还得拿来卷子,要么问出答案,要么……自己解题。
江琬当下不再停留,翻身下了乌云踏雪,让这马儿停留在原地,她便轻身纵跃,如蜻蜓点水般飞掠过横在前方的暗河,快速往前方长公主等人所在之地而去。
江璃急得不行,恼火道:“叫你不要来,你听不懂人话吗?你这小娘……”
话音未落,却见江琬已经来了。
江琬站在离诸法陷空阵略有两丈距离的位置,目视阵法中心处,石笋上现出的题目。
这石笋通体呈现出玉白色泽,因其巨大无比,其上显露的文字也个个大如拳头,倒是笔画清晰,很好分辨。
然而不太友好的另一个方面是,这些文字全由篆书书写。篆书由来古老,今人早已弃用。其生涩程度,虽然比不上殷墟文书,却也很少有人能轻松
裴卓见江琬看题,并眉头微皱,便是一叹。
他道:“我们已经试过了,陷在此阵中,只能自己看题,解题。因为不论是谁,一旦有意将题中文字读出声来,这石笋也会即刻下压。”
石笋一旦压下,别说是首当其冲的长公主会没命,就是站在她身边的五人,也必然无法幸免。
所以说,大家就别想场外求助,或互相讨论答案。
因为题目你读不出声,而答案,只要是在一定距离内,有人出口说出此题答案,不论这答案是对是错,阵法的力量就会自动判定这人是参与到了陷空阵的规则中来了。
此人便会立刻被阵法捕捉,出现在阵中石笋边,并被定住身形。
然后,要么解答完所有问题,破阵而出,要么就在这阵中,一直被定到……命丧当场。
江琬先问:“一共十道题,你们已经解到了第几道?”
裴卓道:“我等已解答至第五道,可惜前面出错数回,致使石笋下压,害苦了长公主殿下。”
说着,他又用担忧的目光看向正用力托举石笋的长公主。
长公主抿唇不语,真气不停搬运,仿佛竟是想用一己之力,再反将这石笋顶上去!
她没有余力去理会江琬,也同样无法理会其他人。
无人不敬佩长公主,也没有人不焦急,不想赶快说出正确答案,帮助长公主减轻压力。
可说错答案的后果又有谁能承担呢?
所以到了这第六道题,竟无人敢继续回答了。
不回答,眼下这微妙的平衡或许还能继续,而一旦回答,万一再错……
当然,拖延时间也不过是饮鸩止渴而已。
到这里,江琬也有些焦急了。
她发现自己之前想的还真是有些过于天真。
她在现代的时候辛苦读到博士,高等数学不可能没学,她原本听闻这次的阵法生门是要解答算术题,其实心里对此还很有几分把握。
古代的数学难题,她不怕自己解不开。
可江琬那时候还真没想到,眼下横亘在自己面前的第一道难关,竟不是数学题该怎么解,而是……这题目上的字,她认不全!
篆书是比甲骨文好认,可问题是,她对这个的研究也不深啊。
倒是粗略能认得一些字,这还是进入国子监后,零零散散学会的。
但做数学题,可不能有文字偏差,这要是认错了,天知道是不是会得出差之毫厘谬以千里的结果来。
江琬大脑飞速转动,一边囫囵地在脑子里翻滚着方才得到的阵法机密,不停思考在这方面是不是还能有什么空子可以钻。
这个时候,落在后方的杨世英也终于艰难渡河过来了。
他没有江琬那样足以踏水而行的绝妙轻功,是辛辛苦苦游河过来的。
游过河,他一身狼狈,一瘸一拐地走到离江琬约三尺远的位置,沉声道:“江娘子,在下识得这些字。”
是,你认得字,可问题是,你如果完整读出题目,也会被判定是进入阵法规则,然后……石笋就要下压!
江琬正要再撅他,忽然脑中灵光一闪。
她试探着问:“那第五题,第六个字,是什么字?”
那个字,正好是江琬认不出来的。
杨世英小心道:“此为尺。”
石笋没有动静,杨世英只说了一个字,阵法没有判定是他在读题!
江琬心中一喜,立刻又问:“第十八个呢?又是什么字?”
杨世英脊背微微挺直了,但仍谨慎道:“是亦。”
尺、亦,这两个都是数学题里的关键字!
江琬又问:“第二十五个呢?”
杨世英答道:“是倍。”
如此接连又问几回,石笋皆无所动。
直到一共问过六次之后,江琬终于将这题全部看懂了。
到这时,阵法中的人也都明白了她的意思。
江璃气得简直想飞扑过来捂江琬的嘴,可惜他动弹不得,只能着急上火地道:“琬娘,你当真要答题?你不知道答错的后果吗?”
桑允文则道:“杨兄,你既能看懂此题,对此可有答案?”
他不敢让江琬答题,但他指望杨世英。
杨世英苦笑道:“在下重于文字,轻于算学,委实……有些怕。”
是的,他害怕,那江琬呢?
江琬道:“答案是……”
第一百三十七章 微妙的局势
要说答案,当然还得先提一提这题目。
石笋上出的题是:“今有垣厚五尺,两鼠对穿。大鼠日一尺,小鼠亦日一尺,大鼠日自倍,小鼠日自半。问其何日相逢?各穿几何?”
这道题难在哪里?
关键在于,除去第一天,此后大鼠速度每日倍增,小鼠速度每日倍减。
这是数列问题,答案可以用分数来表示,也可以精确到小数点后几位。
对江琬而言,数列很简单,可对裴卓等人而言,他们对数列的理解却极为有限。
在今朝永熙皇帝推行科举制之前,朝廷取仕并行两法,一为九品中正制,二为察举制。
在这种前提下,世家把持知识文化的传播,也把持着言路官路。他们开设家学、族学,甚至是私人书院,决定了士族子弟们的所思所学。
他们会开设什么课程?
君子六艺,礼、乐、射、御、书、数。
“数”的确是在其中,可其实,他们最不重视的也是数!
能了解到基本的算术就行了,他们又不是要去做账房,谁还非得去精研数学呢?
要做官,或为名士,当然还是得读四书五经,儒法之道。
或琴棋书画,提升格调,陶冶情操。
即便后来永熙帝有意打破此格局,在经过多方博弈之后,终于将科举制度推行出来,国子监也设了算学科,但算学不受重视,这是积习,非一朝之功可以打破。
当然,前朝大魏其实也用九品中正制和察举制。
不过大魏时期百家争鸣,百家子弟各有真传,又不可与如今相类比。
以至于如今,这些算术问题,却难住了大周贵族子弟中,可以说得上是极为年轻优秀的几个人。
“答案是,三日相逢。”江琬道,她算得非常快,“大鼠穿三又十七分之八尺,小鼠穿一又十七分之九尺。”
如今大周朝已经有了分数的概念,但对于小数的表述还不是很清晰,通常还要用隔位、退位等来表达,因此江琬直接说分数。
话音落下,但见那法阵中间的巨大石笋忽地发出微微一声嗡鸣,然后,在某种神秘力量的操控下,它开始上升了。
江琬的答案是对的!
江璃长舒一口气,发出一声欢呼。
女官胜霞也压抑着欢喜喊了一声:“好!”
其他人无不纷纷发出如释重负的吐息。
江琬居然真的将题答对了,她的大胆不是因为莽撞,而是因为确有其才。
轰隆声间,石笋上升一寸,笋尖仍然对准了就站在其正下方的长公主眉心,但这一寸的距离又极为微妙。
它虽然还显得很危险,却也使得长公主获得了短暂喘息的空间。
至少,没有了那紧迫下压的力量,长公主可以稍稍放松片刻,不必再动用真气与石笋巨力相对抗。
她轻轻吐出一口气,双臂仍然高举着,这是入阵时她就已经做出来的动作,因为阵法规则,这个动作不可更改。
与此同时,她侧头向江琬看来。
江琬在说出答案的那一刻,已经被神秘的阵法力量卷入,也被拉到了阵中,刚好就处在桑允文和女官胜霞之间。
长公主面露赞赏之色,夸道:“好孩子,有你祖父的风范。”
江琬笑了笑,道:“长公主殿下才是真豪杰。”
她是不知道祖父江远昌除了武功特别厉害之外,在数学上是不是还有什么特殊成就,反正她爹江承是常常在她面前夸她祖父的。
眼下见到长公主老是提起江远昌,又想到便宜爹江承还总说祖父当年生得是何等的俊俏秀美,风度翩翩——
江琬就有点没忍住,暗想:长公主不会是真跟我家祖父有过一段吧?
当然,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过,现在这情况可容不得她胡思乱想,闲谈八卦。
她被卷在了阵法中,感觉到一股绝强的束缚力压迫在自己四肢和躯干之上,心中默默体悟此时的奇妙感受。
女官胜霞侧头看江琬,没忍住问她道:“江娘子,是否还要继续答题?”
没错,江琬是答对了第五道题。
但他们要想真正破阵而出,却必须将十题全部解开才成。
而这十道题,一道更比一道难。
其他人已经败在第五题之上,接下来,江琬能一个人将剩余的五题全都答对吗?
以这石笋此刻的下压状态,又还有多少试错的机会给他们呢?
至于还在阵外的杨世英,他连第五题都不敢答,更不必说后续其它了。
比起其他人,江琬对杨世英,其实更怀一种警惕。
别看杨世英一直表现得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有的时候还好像很可怜很无辜,但在江琬看来,此人能屈能伸,求生欲极强,城府不可谓不深。
他能毫无障碍地阅读殷墟文书,也能轻易识别古篆,还能做官做得风生水起,他当真对算学一窍不通吗?
不管通不通,总之看杨世英的打算,他是不准备下场参与此事的。
反正他不下场,也不会有人怪他。
因为这不是他不想救人,不愿与众人同苦。实在是这古阵规则奇特,容不得他轻易乱试。
那么眼下的状况就是,在场诸人,包括长公主这位顶级高手在内,都被阵法定住了身形,只有头颅能动,口能说话。
而杨世英,他是自由的!
如果他在这个时候起歹心,后果殊难预料。
江琬的目光扫过杨世英,眼中透露出刀锋般的凶光。
杨世英轻叹一声,拱拱手。
江琬道:“第六题,还有几个字我不识得,请杨郎君相助解答。”
杨世英忙道:“江娘子请说,杨某知无不言。”
江琬很快将几个字说出来,杨世英果然逐一解答。
其他人都没表示出什么异议,看起来杨世英的翻译是没错的。
江琬读懂了题目,沉吟片刻,没有犹豫,又将第六题的答案说出。
这一次,她还是答对了!
石笋再次轰鸣,又上升一次。
接连两次的上升,使得他们的试错机会也增多了。
江璃又欢呼一声,喜悦道:“琬娘,你可太了不得了,不愧是我江璃的妹子,哈哈!”
桑允文侧过头,简直不忍直视他此刻的得意。
长公主身边的银甲女将风桐也对江琬点点头,面上露出笑容。
裴卓则默默看着江琬,目光明亮,如朗月清风。
江琬继续答题,到第七题的时候,她需要杨世英帮忙翻译的字,变少了。
第一百三十八章 别有天地
江琬需要杨世英帮忙翻译的字变少了,是因为数学题的关键用字在某些时候本来就很容易重复。
她问一回记一回,很快,自己认识的篆字也开始增多。
第七题,她仍然准确无误地给出了答案。
到这时,阵中其余诸人对她的信心也开始飞速拔高。
长公主露出放松的笑意,道:“琬娘,十题全答对,本宫收你为弟子!”
风桐、桑允文等人脸上都生出艳羡的神情。
第八题,江琬又一次答对了。
石笋又上升一寸。
到这时,石笋离长公主已有四寸距离。
然后,江琬开始答第九题。
这道题比之前的又要难一些,是一道行程题,江琬解题时,在心中是用到了方程的方法。
她很快又给出答案。
石笋轰鸣,再一次上升。
第九题,也答对了。
江璃欢喜道:“琬娘,你简直是天才!”
“别急着夸。”江琬却看着第十题,微微皱起了眉。
这是一道化圆为方的题,大意是要用一个正方形,替换等面积的圆形,已知圆的半径,求正方形的边长。
这道题难吗?
在不知道圆周率的人眼里,这题难得没边了。曾经,未知圆周率的西方数学家为此类型题困扰过两千多年!
但在已知圆周率的人看来,这题转换成一个方程,其实也很简单。
那江琬为什么还为难?
她为难的是,在大周朝现如今的算学界,“圆周率”是失传的!
这个问题,江琬在国子监上算学课的时候,算学博士还特意提起过。
前朝大魏时期,杰出的数术大家祖冲之曾提出祖率,也就是圆周率。这对后来百家奇技的发展,都有着特殊推进意义。
可随着天圣末年百家乱战,再到新朝建立,祖率的具体数据,失传了。
如果现在她轻松解出此题,旁观诸人也不是傻子,他们能不发现不对吗?
当然,解题肯定还是要解题的,只是说不方便解得太快。
面对这种“世纪难题”,总得给世纪难题一点面子不是?
江琬就做沉吟状,旁边,同样在心中默默算题的桑允文和裴卓等人,就一个个都有点心凉。
乍看未觉此题难,深算才知其可怕。
桑允文算了又算,颤声道:“这第十题,根本无解,这……”
这阵法,是根本不打算让陷入阵中的人生还。
裴卓咬牙不吭声,同样读书不少的女官胜霞也在额角浸出了汗。
江璃就有点蔫了。
至于长公主和银甲女将风桐,不好意思,风桐是个完全的学渣,而长公主,她是数学渣……
阵法外的杨世英,沉静如水,面上表情分毫不露。
江琬心中已有答案,她就在默默想着:到底要什么时候把答案说出来才最合适呢?
她余光瞥过杨世英,暗暗观察他神情动作间的细微变化。
但江琬没想到的是,杨世英还未有异动,新的变故却在此时突然出现了。
他们所处的石洞,四面都有通道。
除去江琬跟杨世英来时的那条道,另三条通道中,其中有两条没有过水,剩下的与暗河相连的另一条通道,则也为水道。
此时,就在那对面水道口,沿着岸边窄路,飞奔出几人。
为首的竟是韶文颖,紧跟着的是与裴卓关系极好的另一个国子监学生苏辉,接着是桑又莲,其后还有两名马球场上,青鸾队的红巾女将。
此时,一名红巾女将浑身染血,她的队友搀扶着她,也显然身上带伤。
而后方,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传来,紧追着他们的,竟是一片数也数不清数目的狰狞怪虫!
是江琬杨世英曾经遇到过的,那种巡着生机而从暗河河底涌上的怪虫。
江琬暗叫不好,不敢再拖延了,连忙就大声喊出最后一题的答案:“此方形,边长为九尺三寸!”
话音未曾完全落下时,那边走在最后的两名红巾女将慢得一步,被怪虫追上。
片刻间,怪虫先爬上那名身上染血的女将,后又爬到她的同伴身上。
这些密密麻麻的恶物,在呼吸间就将两人覆满。
两名女将一齐发出惨叫。
而几乎就是在瞬息间,这边江琬的答案全部说出,那边……怪虫又从两名女将身上滚落而下——留下两幅白骨。
咔嚓坠地,发出清脆声响。
就是这么一个刹那,这些怪虫,竟就生生将两个大活人,给啃噬成了两幅生机全无的骨头。
一时间所有人几乎都失去了声音,就连江琬将第十题的答案说出口,阵法中的几人也都无法在意了。
那边,还在被怪虫追击的几人却不敢停顿,韶文颖看到长公主,先惊喜地呼喊一声:“长公主殿下!”
直接就往这边冲过来。
接着是苏辉,桑又莲见到了自己的嫡兄桑允文,也是惊喜万分,同时涕泪横流,直哭喊:“大哥!救命……”
又喊:“琬娘!”
阵法中,随着江琬将第十题的答案完全说出口,上方巨笋轰隆隆飞速上升。
同一时间,束缚着他们的阵法力量,也终于随之解开了!
可阵法所在之地的变化却还没有完全停止。
几人脚下,约有五丈方圆的一块圆形地面在剧烈晃动。
胜霞先道:“殿下,我们能动了!”
紧接着又连忙道:“殿下,快跑……”说着就要去拉长公主。
江琬却道:“不要跑,阵法解开了,这是新通道。”
杨世英眼神微动,他离阵法所在位置最近,当下立刻一抬步,就踏上这块正在晃动的圆形地面。
江琬说话间,却是飞速甩出手中的九转金丝鞭,先拉住了随着这一番惊变而立刻奔过来的骏马乌云踏雪。
她将乌云踏雪也拉到晃动的阵法中,同时呼喊:“莲娘,苏兄,快过来!”
桑又莲满面泪水,咬牙狂奔。
她的轻功也是不错,这时提起一股劲,竟然还跑到了苏辉前面。
眼看她离得近了些,江琬甩出九转金丝鞭,将她快速拉过来,紧接着又甩鞭去拉苏辉。
韶文颖跑在最前面,却是自行跃入了阵法中。
阵法中,圆形地面的晃动终于停止。
下方猛地一空,这整块地,连带着地面上的数人,就都一齐飞速下陷起来。
垂直的一条地下通道里,风声呼啸如雷,光线斑驳陆离。
第一百三十九章 新的签到点,忘川奈何
高速的下降中,一切声音与惊险仿佛都在远去了。
又过片刻,托着众人的那块圆形阵板忽然触底。
砰!一声。
巨大的反震力量传来,江琬早有准备,事先就搬运着真气,护好了自己。同时一手搂住乌云踏雪的脖颈,也往它体内输入真气,助它抵抗这种反震力量。
旁边,江璃一个踉跄,险些摔个屁股蹲儿。
江琬又甩出软鞭拉住他,口中轻“啧”一声。
江璃忙使个千斤坠,蹲马步稳住身形,脸上飞起一片红。
其余几人有因为受震而气血涌动的,也有快速稳住了自身的。
这时,石板落定,众人抬眼四顾,只见眼前景象,又是另一片天地。
不,或许更准确地说,这又是另一片更广阔的地底世界。
没有天,头顶是黑梭梭的岩洞结构,人在其下,只觉高阔,看不出是天然形成还是人工构造。
也或许两者都有。
再往前看,首先落入众人视线的,却是一道宏伟不知几许长的悬空大桥。
桥上砖石古老,桥下一片深邃,水声从很深很远的地方,自下而上地传来,简直不知道这桥究竟是悬了有多高,底下才有那么一条河。
这河与先前他们见过的暗河,又是不是同一条?
如果是,那究竟要是怎样曲折回环的结构,才能使得那一条河如此纵贯上下?
到这一步,他们的出路又在哪里?
又见桥的这头,岸边立了两根桥头柱。柱石之上,雕刻兽纹,桥柱顶端却各置了一盏灯火,灯火幽幽泛着蓝光,也不知燃烧了多少岁月。
在如此地下,这灯火却还久燃不熄,想必其灯油是别有特异之处。
但眼下最引起众人注意的,却不是这些。
而是就在他们落下来这片位置的四周,或坐或趴或站,或两两相拥,或三五对抗……总归是姿态各异地,存在着数十上百的……尸骨!
对,就是尸骨。
这些尸骨明显存在于此地有很长一段时间了,尸身上皮肉早已消融,俱都只留下白骨。
白骨上的衣饰着装看起来则都是前朝风格,其上灰意蒙蒙,颇有年代感。
尸骨之间还漂浮着不知数目的朵朵火光,这些火光颜色各异,有绿有蓝有红,还有金、青、紫、橙等等。
火光点点,又如霓虹般色彩多样,照射在这地下世界,若非旁边尸骨骇人,简直倒要叫人误以为自己是进入了群星的世界。
桑又莲在桑允文的搀扶下,终于站稳了,这时就惊呼一声:“啊……有鬼!”
一把又拽住桑允文的衣袖,同时往他身后躲。
长公主沉声道:“是天圣时期的人,他们死去多时,如今尸身朽烂,都化成了鬼火。”
裴卓则道:“人死之后,尸身腐朽,会自然生出各色鬼火。虽则名为鬼火,但实际上并没有鬼。不过是精气消散,与天地元气相合,从而产生此特异火焰罢了。”
江琬看了他一眼,没想到裴卓对磷火还有这等解释。
不过仔细想想,这个世界规则毕竟与她曾经所处的现世有所不同,有些道理可以通用,但在有些问题上,她也不必全用现代科学的思维来解释这个世界的神异。
江琬便没有多话,她又去看前方桥边的白色签到点。
没错,又出现签到点了!
系统提示:“发现签到点,失陷地宫的外围桥梁,忘川奈何,请问是否签到?”
因为离那桥头约有十来丈距离,江琬当下并不能签到,但获得系统提示后,她至少又知道了一些信息。
系统将这桥称之为忘川奈何,这……是忘川河上奈何桥的意思吗?
那桥的那头会是什么?
莫非当真连通地府?
不,这个世界虽有神异,却并不存在传统神话故事里的那种鬼神。
这还是一个“人”的世界,江琬也没忘记,系统提示里一直还存在一个前提信息:失陷地宫。
是“失陷地宫”,不是“地府”,可见这“忘川奈何”或许别有寓意,但至少,鬼神应该不会有。
江琬也没忘记,之前有一个签到点,系统提示是“百家乱战之望河战场”。
当时是在上层的暗河边,系统却提示说那里是望河战场。
江琬暗暗推测:建州那边还有传说,说望河别名忘川,看来,望河与忘川的确深有联系。就算不是同一条河,也应该互为表里。
她想:桥的那边我们可以过去吗?如果不能过去,通过眼下这条忘川河,我们又是否能到达地表的望河?
这时,银甲女将风桐试探着开始向所处的阵法圆盘外迈步,并对长公主道:“殿下,属下前去探查一番。”
长公主道:“你小心。”
风桐应下,她放慢步速,先走到离得最近的一处尸骸边。
这骸骨做出盘膝打坐的姿势,身上披着一身阴阳道袍,头戴法帽,虽则只余一副枯骨,可因其坐姿端正,至死不变,竟然卓有几分仙风道骨的感觉。
风桐不敢靠太近,只绕这尸骨周身走一圈,目光就落在了尸骨旁边地上,忽然“咦”一声。
女官胜霞问:“发现什么了?”
风桐道:“有字。”
是什么字?
虽然是学渣,但普通的文字,风桐还是认得的。
也不必人再来问,她便直接念出了口:“余幼学阴阳,卓通五行,成名五十载,不敢言此生从不为恶。然则天地大德,人为灵长,食……”
念到这里,她忽然顿住。
胜霞追问:“怎么不念了?”
风桐脸上的表情有些古怪,她咬了咬牙,才又继续念:“食人殊为不可,食……尸亦为不可。纵死,吾亦不与畜生为伍也!今自绝经脉,吾之血肉,随尔等取用!”
简单一段话,她念得也并没有什么起伏,可话语中的内容却使人心惊魄动。
长公主眉头一挑,大步从阵法圆盘所处的位置走出,来到这骸骨之前,却是端端正正,拱手弯身,作了一个揖。
她道:“此等气节,不论是谁,当受我一拜!”
一拜之下,骸骨摇晃,忽然之间,那些骨节就一个个脱落,不过片刻,劈里啪啦,碎落一地。
这人的道袍也随之滑落,却露出那道袍内面,又一阴阳图。
第一百四十章 签到,阴阳杀生术!
散落的骸骨旁,长公主目视地上阴阳图。
忽然,她抬手虚虚一抓。
那阴阳图原是绘在一块方巾上,方巾贴于道袍内侧。眼下骸骨散落,道袍摊开,这方巾也才显露出来。
长公主以真气为吸力,凌空抓取此方巾在手,察觉到其上存在某种神秘力量,心中对此物隐有猜测。
她出生于天圣三十五年,年少时其实也曾亲眼见到百家子弟的辉煌盛况,对此有些大致了解。
当时他们秦氏身为关西豪族,也曾招徕过百家名士。
只是这些百家子弟,还有许多本身也是出身豪族,他们或许会外出历练,到关键时刻,当家族有召时,他们又会纷纷辞别东主,应召回归。
天圣末年那场旷日持久的乱战太可怕了,直接导致那么辉煌的一个时代就此走向末路。
而那一次,那些曾经食在秦氏的百家门徒,应召回归门庭,参与此战,那一去,不知多少年。
再后来,再后来长公主就再也没有见过他们啦。
沧海桑田,时移世易。
那时候天真懵懂的少女,又怎能想到,那么辉煌的大魏会就此灭亡。
而彼时有那么多无能为力的她,却在物换星移的如今,变成了高高在上的镇国长公主。
可是那又如何?
逝去的这些,终究都逝去了。
她垂首看着手中的方巾,忽然发出轻轻一叹。
这时,裴卓也走出了阵法圆盘,接着,江琬也走了出来。
众人都走到长公主身边,裴卓先问:“长公主殿下,这是阴阳家的阴阳符图?”
长公主侧头看他一眼,先有些诧异,接着恍然道:“是,你出身于望仙谷,又是裴家弟子。裴家……其实也有一部分阴阳家传承吧?”
裴卓叹道:“末流而已,真传已失。”
说着,他凝目看向地上的骸骨,又看了一遍旁边的字,只遗憾道:“可惜这位前辈竟未留名,但无论如何,也当受末学弟子一拜。”
言语落下,他亦恭恭敬敬躬身拜下。
其余众人见此,也无二话,俱都纷纷弯腰拜礼。
江琬离得近些,弯腰时终于看清,就在那散落的道袍旁边,磷火飞舞之间,原来还亮着一个小小的白色光点。
系统提示随之亮起:“发现签到点,前朝名士阴阳家齐衍的殒身地,请问是否签到?”
江琬的心砰砰乱跳,她直起身,游目四顾,可算是发现了,这满地骸骨,遍布的磷火间,其实也还亮着零零散散的好些白色签到光点呢。
只是之前,这些小白点大多被磷火的光芒遮挡,江琬一时没能发现而已。
这下子她再仔细看去,扫视几下就又看到了五六个。
可见,虽不是每具尸骸旁都有签到点,但这些签到点出现的概率,也很高就是了。
这么多的签到点,还明显都是一眼就能看得出来,应该都极具价值的签到点……这是什么概念?
江琬轻抿着唇,心中默念:签到!
系统:“你在前朝名士阴阳家齐衍的殒身地签到,获得阴阳杀生术×1。”
阴阳杀生术:以阴阳真气引动世间阴阳之气,破坏生灵体内阴阳平衡,以此杀生。
什么是破坏生灵阴阳平衡?
从中医的角度来讲,人身机能,五脏六腑,皆有阴阳属性。
阴阳平衡则身体康健,阴阳失衡则体衰人颓,再偏向严重些,便是取死之道。
这就是阴阳杀生术!
阴阳家,有点可怕。
显然,这阴阳杀生术就是一门真正杀人于无形的功法。如果早掌握这等法门,江琬怕是早就把江元芷杀出不知道多少个来回了呢。
一瞬间,江琬对此术体悟入门。
她体内乾坤离恨经·坤元篇的真气刚好是纯阴属性的真气,若要应用此阴阳杀生术,则十分契合。
江琬决定要将这门功法当成自己的底牌,绝不轻易在人前显露。
如此,方能最好地发挥此术隐蔽特性。
受了这位阴阳家齐衍的绝大好处,江琬便道:“前朝名士,如今却化成枯骨,露尸在外。我们不如就地掘出一道容身处来,将这位前辈安置。”
长公主道:“正该如此。”
裴卓也连忙道:“是很应该。”
说着,又躬了躬身,对着地上的尸骸道:“前辈,晚生得罪了。”
话落下,他便蹲下身,扯着地上的道袍两边,用道袍将散落的尸骨端起,轻轻移往一旁。
这一移开,却见下方地面上竟又显露出文字来。
其上书:“百家乱战,孰能幸免?今失陷地宫,命途断绝,惜乎传承不存,吾命陨亦何足道哉?呜呼,特余此五行咒印一篇,留待有缘人。”
最后,终于留了他的名字——阴阳家,齐衍。
接着,就是一幅幅咒印详解,其图文并茂,无不精细。
裴卓如遭雷亟般,颤声道:“家父……正是齐衍大家的记名弟子!师祖当年失却音信,原来竟是沦陷在此处。”
他的父亲,正是钦天监监正,世人称道为一眼看古今,一眼知兴衰的当代玄学大家,裴玄。
而裴玄,竟是眼前这具枯骨的记名弟子。
难怪裴卓说,真传早已断绝,裴家不过传承末流而已。
当然,所谓“末流”之说,那也只是裴卓的谦辞。
谁还能真的将身居钦天监监正之位,被陛下倚为长城的天眼裴玄,真当成末流不成?
在这个有神异的世界,能测国运的钦天监监正,就相当于不曾加冕的国师,谁敢轻视?
长公主立刻道:“既是你家祖师传承,我等便不多看了。诸位,转身罢。”
说着,她自己便当先背过身,果然不去看那地上的五行咒印。
裴卓犹豫了片刻,终究感激道:“多谢殿下。”
连长公主都先转身避嫌,其他人就算有心想看,此时也不好再提,当下也纷纷背过身。
苏辉说:“裴兄不必过哀,你我今日能在此处遇到齐大家遗骸,你又能得此传承,也正如齐大家所言,皆为有缘。”
韶文颖也低声道:“是,裴兄,此番你既能出现此处,传承其道,齐大家泉下有知,想必也会欣慰。”
他一说话,江琬就看他一眼。
韶文颖立刻偏过头,不愿面对江琬。
第一百四十一章 从忘川河中来的人
地下长河,忘川奈何边。
江琬在看的,其实并不是韶文颖。
她看的,是前面离自己这边最近的一个签到点呢!
韶文颖并不知江琬真意,还当她是在用目光嘲讽自己,一时就觉无限恼火。
他现在一看到江氏兄妹,尤其是一看到江琬,那是真的心理阴影无限大。
要不是此刻无处可去,或许唯有跟随长公主才能得些许安全,他简直就要在看到江琬的第一眼,就赶紧避开了。
江琬可不在意韶文颖怎么想,她看到前方数丈远处,有两具骸骨抱在一起。
虽是抱在一起的姿势,仿佛这两人情深义重,至死也不愿分离须臾,可实际上,却见这两具骸骨一个腹中穿剑——那是抱着他的那人,在将剑刺入他腹中。
另一个,着大袖留仙裙,因头上鬓发早已随头皮血肉的消逝而脱落,她的脚边就散落了一地枯发,还有步摇簪花等首饰。
虽已成枯骨,但任谁一眼看去,也都能猜想出来,这必定是个生前极为爱美的女子。
而被她拥抱着,又被她用一剑刺入腹中的男子,同样手按一柄分水刺,刺入了对面女子心腔。
这两个人,是互相刺杀,同归于尽的!
江琬注意到系统对这个签到点的提示:“发现签到点,爱侣反目的仇杀地,请问是否签到?”
这个提示就很特别,反正这种类型,江琬还真是首次见到。
系统也不提这两人姓名,就直接说是“爱侣反目的仇杀地”,如果签到,能签出什么呢?
江琬现在还剩自由点五十五个,因此不必犹豫。
她对长公主道:“长公主殿下,裴兄记忆传承,我们等在这里也并无益处,不如分开走走看,说不定能发现一些线索?”
长公主面上似还有惆怅色,这时江琬一提议,她立刻回过神来,便道:“可。”
又说:“风桐,你负责警戒。”
风桐应诺,长公主才当先走开。她一走开,其他人便也四散开来,很快仔细查看起各尸骸边的具体情况。
裴卓遇到传承,其实众人都眼馋得很。要不是长公主威信在此,大家可真未必能有这么君子风度,都忍住不去看那五行咒印的秘密。
好在当下尸骸众多,看起来这一个个的,生前也多半都是不凡,说不定其他人也会留下传承呢?
众人有些心热,便各寻方向,都认真查找。
连桑又莲都壮着胆子,不愿跟兄长挨在一处查找,而是自己寻了个离众人都隔得不远的地方,慢慢细看。
江琬则直奔自己看准的签到点而去。
签到!
系统:“你在爱侣反目的仇杀地签到,获得人间七煞气,生、老、病、死、爱别离、怨憎会、求不得,七煞七苦。”
七缕煞气出现在系统空间,颜色各异,各有沉浮。
每一缕都映照晦暗,只见其形,都仿佛使人心惧。
江琬连忙将意识从系统空间退出,一时间竟不知是该心喜还是心悸了。
此地果然非同寻常,看看她刚刚得到了什么?
她也没忘记,她从前在邪气井暴动时签到得过一门奇术,叫七煞傀儡术。
邪气井暴动本就是可遇不可求,这七杀傀儡术自然也是如此。
但当时的江琬因为这七煞傀儡的炼制缺乏必备材料:七缕煞气,却不得将此奇术暂时搁置。
而在之前,江琬在西市武斗台签到,也曾签出过一缕煞气。
所以她原先就理所当然的以为,只要自己再想想办法,多签出几缕煞气,应该就能将七煞傀儡术的符兵炼制出来。
那时候的江琬可真想不到,世上原来还有“七煞气”这种特殊的,成组合的煞气。
这会儿她却是恍然了:看来七杀傀儡术要的根本就不是普通煞气,而是如此等遍布人间七苦的特殊煞气!
真是一次神奇的收获。
江璃离着江琬不远,这时却是惊呼一声:“此人留言说,那边的桥,是奈何桥。奈何桥,活人不能渡,忘川河,生人不能游。”
一句话出,众人齐将视线转向他。
江璃声音中透出了惊惶:“他们在殷墟地宫外围争斗,意外落入此地。初时还在因为各种恩怨而互相攻伐不休,后来,他们发现此为绝地……”
他咽了咽口水,说:“此处,没有出路,不能前行,不能后退,无水无食。天下绝顶高手在此,也……必死无疑!”
话音落下,一时各种声音仿佛都没有了,只余下众人略略发紧的呼吸声。
紧接着,长公主低声而沉静地说:“江璃说的没有错,这里没有出路,无水无食。因而后来人心生恶,有人为了活命而动了……食人的念头。”
“他们,还行动了。”裴卓不知何时已将那边的五行咒印都记在心里,他还快速在刻画五行咒印的地方挖了一个深坑,将齐衍细心掩埋。
“师祖便因不愿与此等……畜生同流合污,于是自绝经脉。”他说着,慢慢走过来,面色沉重。
其余诸人面面相觑。
对啊,相关内容,他们先前其实就已经在齐衍的留言中看到了。
只是后来露出了齐衍的传承,众人被传承所吸引,因而一时竟忘了这危机。
桑又莲苦涩道:“如果没有出路,那纵使得到再多传承,又能有什么意义?”
桑允文和韶文颖就没忍住,第一时间将视线转到江琬身上。
因为就是江琬,在最开始女官胜霞说要逃离阵法圆盘的时候,提议叫众人不要动,说阵法下方有通道。
然后,通道确实是有了,可如果通道下反而是绝路呢?
杨世英也将视线慢慢投过来,江璃皱眉,正要说什么,忽听得那边水下,猛地传出一阵桀桀怪笑。
“善存老人,离恨剑客,再叫你们再追我老鬼,当真以为我逃不脱?当真以为我怕你们?”
又是一串得意大笑过后,就听得那边水下,猛地哗啦一声。
众人的视线里,就只见到那奈何桥下,深深的水中,陡然冲出一人。
此人一跃冲天,带起长串水花,也不见他如何借力,竟就此在空中几番转折,而后跃上了河岸。
来到了桥的这边,正离江琬所站立之处不远。
第一百四十二章 小娘子冰肌玉骨,可为我血食
“咦,这是哪里?”
来人落定后,先发出疑惑的一声。
桥这边的众人,却又都一齐看住了。
这突然从河底冒出来的,真的是“人”吗?
但见他一袭黑纱袍,一张青白脸,眼睛血红,头上生出两个狰狞犄角,而最可怕的是,他的下巴处,竟是没有血肉的!
他只有上嘴唇,整个下巴连带下唇的部位,全是白惨惨一片,只见白骨。
当他说话时,下边白森森的牙齿就一下一下开合动弹,其情状之恐怖,可比河岸边这满地的尸骸还要显得骇人得多。
这不知是人是鬼的家伙转动头颅,先看到河上的悬空大桥,就惊讶一声:“望河忘川,奈何桥,彼岸花,莫非竟不是传说?”
紧接着,他看到岸上众人,又是惊声啧叹。
“嘿,好多人!这地方居然有人?”他森然的牙齿里,发出嘎吱嘎吱的怪笑,“还有好几个女娃娃,当真鲜嫩,不为我血食,岂不可惜?”
话还未落,他抬起手一抓,做出五指成爪的姿势。
然后,他的手掌就从他的手腕处脱离,变成一只飞爪,闪电般向着江琬袭击了过来。
他的目标,是离他最近的江琬!
江琬早在这人的声音开始出现时,就已经心生警惕。
她望气术再度打开,已见得一道浩大森然,如九幽冰河般的气机从那忘川河底升上。
来人气机之强,功力之深厚,是她见过的,除秦夙以外的最强者!
他比长公主要强,比徐翁也要强,比她江琬,自然更是强出不知多少倍。
江琬听得这人言语,猜测到他或许是在被徐翁和秦夙追杀,但这也并不能缓解她此时的危机。
秦夙和徐翁还没有追来,可此等高手如要杀人,却不过是瞬息之间。
危急时刻,江琬纵身后退,速度竟比此人出爪的速度还要快些。
这一来是因为她的轻身功法极为高明,另一方面,却是因为早在这人说话出手之前,她就已经做好了快速后退的准备。
来人话音还未落就已经开始出手,这是因为他作风如此,他就习惯了做令人猝不及防之事。
江琬却是因为早有预判,只是这人来得太快,出手的速度也太快,她虽然早有准备,却也躲得惊险。
紧急闪避的同时,她大脑亦在飞速转动,到底要用什么方法,才能在短时间内制住这人呢?
实力悬殊太大,她签到系统签出的那些东西好像在此时也很难派上用场。
长公主凝眉道:“琬娘,到本宫这里来!”
说话的同时,她身形一展,便如一只振翅的凤凰般,飞身而起,迎上那向江琬抓来的怪爪。
河岸边,形如诡怪的黑袍人桀桀怪笑:“老太婆,你祖宗我要的可是鲜嫩的小娘子,不是你这等老腊肉,滚边去吧!”
说着,那飞爪五指之间竟射出五道如雾般的青灰烟气。
这烟气对着长公主的面门一绕,长公主窥神巅峰境的功力,竟也不敌这烟气一绕,顿时就觉头晕眼花,手上动作一滞。
那飞爪觑着长公主停滞的瞬间,重又高速飞起,对准了江琬猛地罩来。
途中,桑又莲惊呆了般站在原地,这飞爪路过她,却理也不理,仍然直取江琬。
江琬明白,这家伙是认定自己了。
倘若如他所言,他当真是要吸取活人为血食来补养自身,那么在场所有人中,江琬无疑是最佳选择。
因为年轻一辈中,江琬年龄最小,功力最深,身体素质最好,能量最纯净!
风桐想帮江琬阻挡,飞爪却连绕都不绕,在风桐取出一柄短枪迎击而上时,直直撞上她的短枪。
这时一股巨力涌上,风桐顿时短枪脱手,人便倒飞而出。
砰——!
她重重摔在地上,撞开旁边几具骸骨,吐出大口鲜血。
江琬心惊肉跳,不愿再有人为自己受伤,立即就往无人处飞纵。
长公主这时也清醒了过来,她看江琬轻功绝妙,当下不再去管那飞爪,反而忽将身上大袖外衫一扯。
这外衫为织金重锦,华贵非常,也异常结实。
长公主真气注入,这外衫从她手中脱飞而出,袖摆飞扬,衣领高翘,破空时竟仿佛成了一只振翅九天的凤凰般,对着岸边怪人扑击而去。
这是长公主成名绝技,凤凰游中最厉害的一招,凤舞九天。
裴卓眼前一亮,喊道:“长公主殿下,晚辈为你火印加持!”
他双手结印,就在那“凤凰”飞到黑袍怪人身边的刹那,一股炽白火光自“凤凰”身周燃起。
这是裴卓刚学会的五行咒印之星火御神,此咒印之法虽因为他功力还浅而威力不大,却别具一股特殊属性,能克制阴邪,壮大正气。
凤舞九天得此星火加持,衣领扬起时竟仿佛真正的凤凰仰首般,发出一声震人心魂的清唳之声。
黑袍怪人身形一震,这个时候,一道幻影从他身上脱身而出。
是什么?
那竟是一个绝美女子,纤腰赤足,手环金铃,一见那迎面扑来的凤凰袍,却立时花容失色,惊声尖叫。
这叫声尖锐凄凉,自然涵盖一股绵绵恨意,更有一种奇异力量,引得在场所有人,包括长公主,一时都为这叫声所慑。
长公主一击掷出,本欲再继续追击黑袍人,却在这叫声下瞬间停了脚步,脸上露出凄惶痛苦的神情。
裴卓结印的手顿住,一下子双膝一软,竟伏跪在地,嘴角就沁出一缕血。
风桐不知生死,韶文颖痴痴立在原地,双耳也流出鲜血。
胜霞本是要奔去查看风桐,却在奔行途中一下子摔在地上。
苏辉和桑允文、桑又莲全都面色潮红,神情痛苦,动弹不得。
杨世英的状态更可怕些,他身上缓缓流泻一股黑气,双眼开始变得血红,嘴唇转为深紫,指甲飞速生长。
他,要入魔!
焦急着想要去救江琬的江璃,只来得及爆出一句粗口:“娘的!”
他整个人就呆滞了,一大口血从他口中喷出。
那“女子”的惊叫声竟如此可怕。
江琬却认得,那不是什么“女子”,而是邪灵玄月姬!
曾被丰山一窟鬼豢养,灭之不竭,杀之不尽的那种玄月姬。
第一百四十三章 江湖豪客都俯首,谁敢不俯首?
玄月姬放声尖叫。
一时间,不但震得人人心摇神动,就是满地的尸骸,都仿佛受到震动。
有些朽坏得快的,已经骨架松散,开始往地上跌落。
江琬也感觉到大脑嗡嗡作响,她知道玄月姬也是分等级的,眼下这个,被黑袍怪人豢养的玄月姬,却无疑是她目前碰到过的,最为厉害的那种。
江琬体内真气高速流转,同时往口中塞入明心丹与凭借芍药花神露新炼制的一种净魄丹。
她遇到过玄月姬几次,又功法特殊,还经过菩萨蛇强健体魄,再加上她心志坚定,今生并无悲伤往事,前世虽有苦处,却也早被她当做前尘,灰飞于时空跌宕处。
因此她真气境界虽远不及长公主,可面对玄月姬此等音声攻击,长公主没能抵抗住,江琬反而还有余力吞服丹药。
灵丹入喉,江琬以药力将其快速化开。
只见那边长公主的凤凰袍落下,玄月姬被这灌注满特殊真气的袍子罩住,最后又发出一声惊叫,终是不敌,就此委顿于地,片刻被烧为灰烬。
凤舞九天奏效了!
可是玄月姬音声攻击造成的影响却还没有消去,黑袍怪人尚未出手,只凭一个玄月姬,就抵消了长公主的绝技一击。
这边众人,却被一波打击得,近乎全军覆没。
就连一直十分灵性,安静站立于一旁的骏马乌云踏雪,都瞬间屈下前蹄,趴伏于地。
黑袍怪人的飞爪也只慢了片刻,又向江琬飞扑。
“一群废物,雕虫小技耳!”黑袍怪人得意大笑,“小娃娃快些过来,你鬼爷爷我正缺你这一口!”
他张开双臂,自己的身形也瞬间移动,便似一只飞天的蝙蝠般,破空向着江琬追击而来。
这生死一线的危急时刻,江琬紧绷到极致的大脑中陡然闪过一线灵光。
她忽然想到,自己上回在西市双雄斗场签到,签出了一个非常奇特的加持:江湖豪客都俯首!
所谓双雄斗场,实际上就是一个斗鸡场。
而系统对“江湖豪客都俯首”给出的解释是:你将获得斗鸡王者般的胜者气势,令群雄俯首,令观者慑服。
说实话,就凭这个“斗鸡王者般的气势”,这个特殊加持就像是系统弄出来搞笑的。
江琬自打得到后,甚至深觉此加持颇有几分羞耻,所以当时的第一想法就是:这么中二的加持,谁要用?谁好意思用?
她虽然有时候也会有那么点……自恋,咳咳,但她也是有底限的好嘛!
可是,眼下,生命面前,底限……就有那么点不值一提了。
江琬决定赌一把,万一这个“江湖豪客都俯首”,不但搞笑,它还确实有用——天知道斗鸡王者般的气势,能不能对眼前这位恐怖的高手起作用?
不管了,加持!
冥冥中,一股奇异力量降临。
就在这一刻,江琬,再也不是从前的江琬了。
她立在当下,头顶虽无青天,胸中却仿佛有一股豪气在回旋激荡。
幽暗而惊险的地下空洞再也不能限制她的存在,那漫长不知其数的奈何桥,在她眼中都不再是神秘可怕的代名词,而仿佛成了一座一脚就能轻松踏过的小桥。
天下又如何?不过覆手中。
扑击到江琬面前的飞爪早掉落在地,宛如死物般失去了动弹的能力。
飞扑而来黑袍怪人也猛然感觉到一股强烈的心悸。
就在这一刻,眼看着面前昂首肃立的小娘子,他却觉得,自己看到的再也不是一个令人垂涎的年轻天才,而是一位深不可测的绝世王者。
当她对着他露出微微的笑容时,那也不是寻常普通的笑容,而是一种一切尽在掌握中的高傲、自信、从容。
黑袍怪人心慌气短,一时暗叫不好:不得了,他是不是中计了?
眼前这个,根本就不是什么可口的血食,说不得,是哪个可怕的老怪物假扮,就为了等他自投罗网?
黑袍顿时一声喊:“休想!”
可怕,这家伙太可怕了,城府之深,气势之强,简直天下少有。
更胜过那凶焰滔天,将他追落至此等境地的离恨君。
黑袍怪人又恨又怒又悔,种种情绪激荡在胸,终于在将要一掌拍至江琬身上时,成功将这一掌转换方向,击打在地。
轰——!
蕴含巨力的这一掌轰得眼前地面出现一片深深凹陷,黑袍却借此反震之力,立时将身一扭,转身就往后逃去。
江琬:“……”
江琬也是震惊的,无语的。
这就是“江湖豪客都俯首”的效果吗?
眼看黑袍怪人虽是返身要逃,可他逃跑的速度竟也并不十分快。
他就像是一个深陷在某种奇怪泥沼中的人,明明拼命在往前刨动、奔跑,可有泥沼的重重包裹与阻挡,他却是纵有一身神力,也要束手缚脚,徒呼奈何。
江琬:“……”
其实她是想笑的,但是,不能笑。
除了眼下这位黑袍,她也还得注意周围其他人。
但见众人虽然姿态各异,但显然都还沉浸在玄月姬尖叫带来的痛苦中,并未来得及回复。
江琬的“江湖豪客都俯首”出来后,辐射范围也挺广,这令得本来就痛苦的众人又更受一层压迫。
本来就伏跪在地的,顿时跪的更紧了,本来没跪的,比如长公主、韶文颖等,也都深深垂下了头。
而看起来像是在入魔边缘徘徊的杨世英,忽然惊叫一声,扑在地上,他眼睛痛苦地闭上,十指尖处,伸长出来的尖锐指甲失去光泽,开始迅速干枯起来。
入魔,被打断了。
江琬:“……”
明明是生死危机中,可她还是想笑怎么办?
不行,忍住。
黑袍在往前艰难地奔逃,江琬抬足,行步,开始追击。
然后她又发现,不但是黑袍跑得艰难,她自己……似乎也并不能走得太快。
在这种神秘力量的加持下,她自己也必须保持住“王者的风范”,务必从容、缓行。
总之就是,要有“从容不迫的王者步伐”。
天知道,王者为什么一定就得要慢慢走?
或许,这就是斗鸡王者的特殊之处?
毕竟毕竟,再怎么“王者”,那也只是一只鸡,咳咳。
江琬于是只好昂首挺胸,如同一只骄傲的、斗胜的公鸡般,踱着王者步伐,追在黑袍身后,持续给他压迫。
慌不择路的黑袍,越是跑得慢,就越是心急如焚。
第一百四十四章 鲲鹏一日同风起
广阔的地下空间中,水声滔滔。
忘川不知来路,不知去向。
奈何桥的这一边,满地尸骸,古老沧桑。
受伤的众人各有姿态,鲜血映衬,色彩强烈。
黑袍艰难奔逃,少女从容追击。
如此一副画面,竟仿佛使得追击黑袍的少女不似侠客,更如邪魔。
她仿佛是最恶劣的反派,抓住了猎物却并不将其一击必杀,反而不紧不慢,徐徐逗弄,只为欣赏猎物的种种窘态。
天知道,江琬哪里是想要逗弄猎物?
她恨不能将这位黑袍怪人一击必杀好吗?
只可惜“江湖豪客都俯首”的力量只能对周围人形成奇异压迫,却并不具备实质的杀伤力。
江琬还真不知道,如果这个时候自己全力一击,会对黑袍怪人造成什么程度的伤害?
要知道,到了这等境界的高手都有真气护体,万一她这点真气水平对人家甚至破不了防,那后果……可就有意思了。
又或者,就算是能破防,可是只擦破点油皮……反正就,很尴尬。
总之,没有万全把握的话,还是别做这种危险尝试了。
江琬也心知,自己这个“江湖豪客都俯首”的效果只有一刻钟。在这有限的时间里,如果说杀不了这个黑袍怪,那么最好的办法,就是逼他走上奈何桥!
前人留下警示,说奈何桥,活人不能渡,忘川河,生人不能游。
可眼下这个家伙,却竟然从忘川河中冒出来了。
江琬便也很想看看,如果让黑袍上了奈何桥,他可以活着走过奈何桥吗?
前人的警示究竟是故意误导,还是说,这信息本不算谎言,只是时光流逝,过去太多年,从前的某些奇异布置或许有所失效?
如果真的是有所失效,那也算是一条可能的生路。
黑袍怪人很心焦,他察觉到江琬不紧不慢缀在自己身后,就恨声道:“杀人不过头点地,阁下究竟是哪路高人?要杀要剐给句痛快话,何必这般吊着本座?”
嘿,如此危机下,他竟还要自称本座。
也不知道究竟是哪座山,哪个洞,哪个座,哪只鬼?
江琬只轻笑着传音道:“你跑试试看,能跑上奈何桥,我便不杀你。”
她故意不出声,只传音。
是因为四周其他人虽然各个都受了伤,又被眼下奇怪的气场所慑,好像都陷在各自的痛苦中,没法注意她这边的情势变化。
但大家毕竟也都还活着,都是大活人,没有眼睛看,也有耳朵听。
江琬还真不敢太嚣张,免得回头大家清醒过来——她是真不好解释。
“江湖豪客都俯首”这种特殊状态,说起来是有点好笑,可实际上这效果却也是真的十分恐怖。
用在合适的时候,这甚至是一个可以群杀的大杀器。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江琬并不愿意将这效果透露得太明显。
哪怕大家几番共历险境,也说得上是某种意义上的生死之交了,但江琬也不想用这种事情来考验人性。
又何况,这其中还有对她深怀敌意的韶文颖,和城府极深的杨世英呢!
黑袍怪人可料不到江琬这些心理,他只闷头继续跑。
既给了他跑的机会,那他自然是要跑了。
最可笑这些自负之人,非要给敌人喘息机会。若换成是他,管是什么情况,谁惹着他他就杀谁,还能让对方跑?
他哼一声,咬牙加速。
一切说来话长,他的速度也是看似缓慢,实际上,那也只是相比较起他原本的速度而言。
真要说起来,他眼下这步速,比不了高手,跟普通人比起来,倒也不慢。
又过数十呼吸时间,黑袍怪人跑到了奈何桥边。
眼看就能上桥了,他心中猛然提起一股劲,暗想:我就要上桥了,她如要杀我,必定便要在此时出手。
似他这等人,都能将自己弄成不人不鬼的样子,当然不可能乖乖等死了。
真到绝境,他必定是要临死也反扑。
上桥那一刹那,黑袍怪人就猛地提起一股真气。
他不回头,不转身,却反手向后一掌拍出,大喝道:“吃我一记,千叶轮回掌!”
只是一掌拍出,却似无数掌影袭来。
森寒的真气汹涌而出,隐隐携带阴冷的怪啸。
江琬都没反应过来,她还是少了些经验,虽然自以为已经考虑得很全面了,却没料到此人明明心胆已失,竟还敢在上桥的瞬间反击一掌。
但“江湖豪客都俯首”的效果也不是吹的。
黑袍怪人虽然临了临了还突来一掌,其掌力也是雄浑无比,可他的速度却极受限制。
就好像被放慢了数十倍的慢动作,哪怕他的功力半点儿也不掺水呢,江琬要躲也是轻轻松松。
江琬:“呵……”
呃,还是得快躲。
不然就算这一掌受速度限制,来不了她身上,被那掌风擦到一点的话,她也不见得能承受住。
江琬就一只手背在身后,风度昂然地侧身让过这一掌。
黑袍怪人转头,“咦”一声。
江琬的反应有些奇怪,她没有正面接他这一掌,而是选择了闪躲!
可就在黑袍怪人脑筋转动,险些就要发现江琬破绽时。
千钧一发间,却闻那桥下陡然传出一阵大笑:“犄角小鬼,你可真是会藏,这地界……嘿?”
是徐翁的声音,徐翁来了!
却不及秦夙速度快。
江琬眼角余光边见到重重掌风如同群鬼慢啸,又见到一道玄青衣袍的身影似同鲲鹏振翅般,猛然从那滔滔河水中冲出。
河岸如此之高,像是深渊悬崖。
这道身形却直冲而上,简直便似神话传说那般,水击三千里,抟扶摇而上者九万里。
负云气而绝青冥,黄泉而来,一剑天光。
那一剑,根本无法形容。
江琬就像看到了一轮烈阳,自水中升起。
炽心内蕴,杀机暗藏。
秦夙没有言语,只有一剑。
一剑,从江琬身边擦过,直刺入桥头边,那黑袍怪人的眉心处。
他头生犄角,脸面恐怖,真气浩荡。
分明也是一个曾将长公主这等高手都逼得无力反抗的顶尖高手,却在此时连多言语一句都不能。
剑入,杀意终于散开。
一剑出,万法破。
黑袍怪人砰一下,倒地死亡。
秦夙转头,江琬还负手站在那里,一身“斗鸡王者般的气势”呢。
江琬:“……”
天啊,救命!
谁来给我把这中二光环消掉?
第一百四十五章 祖宗保佑,我不尴尬
中二光环这个东西,开都开了,要主动取消,是不可能取消的。
都说了是“斗鸡王者般的气势”了,见过哪个“王者”主动降格吗?
咳咳……
奈何桥边,两盏灯火幽幽燃烧。
河岸上,腐朽的骸骨间一朵朵鬼火缤纷漂浮。
受伤的众人仍旧被江琬的“王者气势”压迫,抬不起头来。
只有秦夙收剑,立在河岸边,看向眼前少女——她负手而立,下巴微昂,眼神骄傲,神情睥睨。
当真是……好生惹人喜爱。
秦夙目光微动,深若星潭的眸光中其实是有惊讶的,但欢喜更多。他抬了手,似是想要抚一抚江琬鬓角的碎发。
也就是这一抬手,他忽然发现了不对。
他居然感觉到了一股强大的压迫力,这使他抬手时竟颇受阻力。
这种阻力,其实刚才上岸出剑的时候他就已经感觉到了。
但那时他正剑意蓬勃,即便感觉到了阻力,也只当是黑袍鬼使的手段,因此只管强力破去,倒也没多想其它。
可眼下,黑袍鬼已被杀死!
那压迫之力却竟然还在,而这回,秦夙可是实实在在感觉到了,这股压迫力,就是从江琬身上传来。
他的眼神中就又多含了几分惊奇。
只见眼前的小娘子妙目秀面,神采飞扬。
人,分明还是那个人。
这气息他再熟悉不过了。
可是,又分明有哪里不太对劲。
秦夙眉头微挑,几分探究的意味刚刚传出。
江琬:“……”
敏锐地察觉到他眼神变化,一下子心里就哀嚎一声:完蛋了!
可是怎么办?
脑子里属实是乱糟糟一团,念头虽多,这时却偏偏理不出一个最有效的应对方法来。
她急得后背都快冒汗了,面上还要一派从容。
终于一句话到嘴边,干巴巴地……哦,不,是沉静而又不失风度地被她说出了口:“好剑法!”
好,是真的好,太好了!
话出口,江琬内心却是恨不能伸出一双手来,不管是遮脸还是遮眼,总归是要遮住哪一样。
救命救命,我现在不想面对这个人!
老天爷仿佛是要响应她的愿望,很快,下方徐翁的声音也开始接近了。
对,她很快就不止是要面对秦夙了,她还得面对徐翁。
听徐翁长笑着:“咦?郎君,这犄角小鬼被你杀了?上头还有谁?是……”
他听出了江琬的声音,正要问是不是江琬在,秦夙忽然低声道:“徐翁,你且莫上来,看着!”
看着什么?
徐翁还一头雾水间,这边秦夙一伸手,一股真气挥出,桥头边黑袍鬼的身体被这力量一扫,就瞬间从桥边跌下。
徐翁落在桥下河道边的崖壁上,视线追随这黑袍而去,自然就在崖壁处停顿了下来,没有再继续往岸上飞纵。
而岸上,秦夙真气涌动,强行抵抗住压力,握住了江琬的手。
他视线也在左近扫过,见到了岸上众人负伤的情形。
“琬娘。”秦夙传音道,“你……可是有哪里不适?”
他看出来了,江琬的表情骄傲,可眼神却其实很不自然。
再想到此时四布的奇异压力,秦夙心里一下子竟有了不好的猜测。
他的手一动,仿佛想探江琬脉门。
江琬却反手一转,挡住了他的手。
四目相对,一个情真意切,一个……算了,尴尬死也不能把秘密暴露。
江琬决定给秦夙编个故事,她于是传音道:“上月,我归家时,父亲开祠堂记我入族谱,还为我举行燃血问灵的仪式。”
唔,算起来这也不是编故事,江琬说的全是真事。
她思路顺了顺,于是继续传音:“当时,我获得了一个灵觉开悟。后来祭拜先祖时,还获得了一份特殊的状态,英灵庇佑!”
反正,别问。
问就是祖宗保佑!
在这个有神异的世界里,虽然江琬曾经获得过的那个“英灵庇佑”其实是签到所得,但是,真实凭借机缘获得祖先护佑加持的人,其实也不少。
所以这个说出来,江琬心里是没什么负担的。
事实上,她对秦夙本来也怀有一种特殊的信任。
两人相交时间不算很长,某种默契却早已暗暗滋生。
这是一种非常微妙难言的情感,由来浪漫。
根源……或许是那些飞纵在镐都的夜里,月色太温柔,也或许是那离风别院中,菩提树的冠盖太过静谧。
又或许,是那星辉下,少年面具下的真相太过艰难,可怜。
总使人心生柔软,无由冲动。
正所谓,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人的情意倘使真能任何时刻都清清楚楚,说得明白,那就不是情了。
但江琬也还没到因为这份特殊情意而失去理智的程度,她有很多东西都敢于坦荡荡对人言,可签到系统这个事儿,却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对任何人说的。
多亲密也不行。
就当我有很多很多奇遇吧!
毕竟,我是天才嘛。
老天爷也要偏爱天才不是吗?
悟性高,谁也挡不住,哈哈。
至于移花接木,把“江湖豪客都俯首”换成了“英灵庇佑”……咳,毕竟“英灵庇佑”说起来好听点,也好解释点儿。
反正中二不是我的错,都是老祖宗太威风。
江琬瞪大眼睛,眼珠子晶莹灵动,方才的窘迫已渐渐消去,自然而然生起一股理直气壮。
秦夙看她神情变化,面具下露出的嘴角便也轻轻往上翘了翘。
正要再说话,那边就听得徐翁惊呼一声道:“嚯!什么情况!”
忽然,下方河道处,远远传来一阵咕咚咕咚,如同沸水鼓泡一般的声音。
江琬心下一动,立时踱动几步,走到河岸边沿处,俯身向下看。
秦夙抵抗着巨大的压迫力,也几步走到江琬身边,与她并排着往下看去。
却见那下方,幽深不知几何的河面处,黑袍的身影被密密麻麻的水泡托起、翻滚。
然后,就在他们目视之时,瞬息之间,只见那黑袍包裹之内,原本还血肉俱存,骨骼俱全的尸身,就此被这水泡冲刷得化成血水,随后消融。
留下一件空荡荡的黑袍,顺着滔滔水波,打着旋儿流向不知名处。
忘川河,仍在奔流,谁又知晓,这幽暗的水波处,带走过多少生命呢?
第一百四十六章 签到,望气术中级!
江琬站在河边,激灵灵打了个寒战。
她再次想起江璃喊出过的那句前人留言:奈何桥,活人不能渡,忘川河,生人不能游。
黑袍怪虽已是个死人,可他落水时,血肉还存。河水就将他的血肉尸骨当成是还有生气的存在,咕咚咕咚一通消融。
这速度,简直比王水还要可怕不知多少倍。
最诡异的是,这水,它还不消融那件衣袍,它只消融人的血肉尸骨。
徐翁怪叫一声:“这是什么鬼东西?不得了!老夫方才还从这水中上来!”
对啊,徐翁和秦夙方才就是从这水中冲出来的,可从水中冲出来的他们,眼下显然并未因这水而受到半分伤害。
就在他们之前,从水中冲出的黑袍,当时也同样是好好儿的。
黑袍之死,可怪不得这个河水,他是被秦夙杀死的。
那这究竟是个什么情况?
河边崖壁处,徐翁可再也忍不住了,他身形一动就纵跃上岸,一翻身落在秦夙身边。
然后,他又是一声轻“咦”。
咳……江琬的中二光环可是有一刻钟呢,方才一切都发生得极快,此时这一刻钟竟还没到。
江琬满肚子祈祷,希望这一刻钟能快些过去。
一来,黑袍已经死了,最致命的危机暂时解除,光环还在身上,就很尴尬。
二来,江琬其实还想去帮一帮那边的满地伤员。
奈何中二光环在身,她又不敢与众人靠得太近,就怕离得越近压迫越大,再把众人压得直不起身,那就真的是,抬出老祖宗也没法解释啊。
秦夙不着痕迹地侧了侧身,挡住徐翁看向江琬的视线,沉声道:“或许,此处许进,不许出。”
徐翁忍住强烈压力带来的不适感,一边打量四周,一边道:“这到底是个什么鬼地方?真是传说中的忘川奈何?这怪异压力……从何而来?”
又看到这边地上四散的尸骸和伤者,他先认出长公主。
这下子,徐翁的眉头可就高高挑了起来,他用询问的目光看向秦夙。
长公主是永熙帝亲姐,论理,就是秦夙的姑姑,他们本该是极为亲近的关系。
但秦夙生来便为永熙帝所不喜,自小地位尴尬,独居独长,连跟自己的亲生父亲永熙帝都不亲近,又何况是并不时常进宫的长公主?
最要紧的是,秦夙为了不招惹人眼,也是不想卷入到皇子们夺嫡的戏码中,平常都极为低调。
纵有一身神妙功力,可他情愿行走江湖,却也从不在京中随意显露。
京中权贵们,包括皇族中人,都只当九皇子秦夙是孤僻怯懦,却从不知,他早在众人目光之外,已不知不觉练成一身绝世神功。
徐翁看到长公主却顿感为难,也是想问秦夙:此番要在长公主面前暴露吗?
还有,眼下这里也并不是只有长公主,还有京中众多权贵子弟呢。
秦夙虽然戴着面具,但他这个面具就很有标志性,他的身形、气质也很好分辨,再加上他前段时间还在国子监出现过,要想让众人认不出他,除非大家都眼瞎。
当然,现在众人伤的伤,扑的扑,虽没眼瞎,也好像跟眼瞎的状态差不离。
但是,总不能让大家一直瞎着吧。
徐翁这般询问地看过来,其实也有另一层意思在:这些人,咱们要救吗?
如果不救……徐翁眼中,就隐隐有凶光闪过。
此人杀性之大,正如江琬先前用望气术看到过的那般,凶煞缠身,恶气十足。
他虽口称“日行一善”,对江琬也还不错,但实实在在并不是一个真正的善人。
这个时候,一直紧闭双目,在与玄月姬啸叫声带来的幻象与某种莫名压力做对抗的长公主,仿佛感应到此种杀意,竟豁然睁开了眼。
徐翁立刻收敛凶光,静默不语。
长公主的目光先落在秦夙身上,露出诧异之色:“小九,竟是你?”
接着,她眼中又现出迷茫,脚下一个踉跄,她就抬手扶额,豁然心惊道:“方才的黑袍人呢?琬娘……”
江琬应一声,从秦夙身后走出。
接着,脚下一动,步伐快了起来。
就在刚才,她的“江湖豪杰都俯首”终于到时限,自动消失了!
江琬不敢耽误,她看出长公主的状况很不好。
来到长公主身边,江琬指尖引动真气,抬手便凌虚画符。
生字符!
充满生机的神秘力量在虚空中飞速凝聚,江琬丹田中,明凰真印微微一动,符成。
来自远古的符文之力于这一刻再次跨越时空,显露人前。
生字符文从长公主眉心没入,带来蓬勃生机,滋润她早先就受到震荡的经脉和神魂。
半刻钟后,江琬不但救助了长公主,还给其他人都轮流施救了一番。
包括韶文颖和杨世英。
救这两个,倒不是她圣母心发作,主要是现在情况特异,生路不知是在何方。多两个人,不说多两份力量,至少,多两个探路的总没错。
众人聚集在一处,方才江琬也解释过,黑袍是被徐翁击杀。
之所以这样说,是因为长公主问起来时,徐翁暗中传音给江琬,让她一定要这样解释。
然后江琬又说起了黑袍尸身落入忘川河中之后发生的可怕事情。
裴卓道:“那黑袍怪落入水中时虽已是一具尸身,可我们却不能尝试去看看,倘若是活人下水,会发生什么。”
是啊,有那前车之鉴,谁又敢赌?
这时候,杨世英的视线不由得转向了同样被江琬救起的乌云踏雪。
没有活人敢尝试,可是,这里还有一匹活着的马。
江琬立刻哼笑一声:“杨郎君,有些歪念头,还是不要动的好!”
杨世英很谦逊,连忙拱手道:“江娘子多虑,杨某不敢。”
长公主道:“不论怎样,生路总要寻一寻,我们不能停在此处,坐以待毙。”
风桐道:“长公主殿下,不如便叫属下先行,去那奈何桥上走一走。属下愿为先锋,为殿下探路。”
忠诚者敢舍死先行,卑劣者却反而留在后方,这样可以吗?
江琬目光一动,望气术再次搬运,往那长长的奈何桥深处看去。
这真的会是死路吗?
她一边仔细观测,一边却又往旁边一具尸骸边走去。
之前她想签到,却被突然冒出来的黑袍怪人给打断,此时当然还是继续签到,说不定还能得出什么新线索?
系统:“你在前朝名士柳无双之妻的殒身地签到,获得望气术升阶。”
第一百四十七章 殷墟飘渺,山川浩大
望气术,初级状态时,可以看人,看物,看一切生灵。
这便已经非常了不得了。
江琬从获得初级望气术以来,观人气机,无往不利,此术为她提供不知多少方便。
可以说,穿越到这样一个等级森严的古代世界,她却能活得这样潇洒,除了是因为她有一身功力,并且一直都在上进图强,最重要的,还是因为她穿来第一天,就签到获得了望气术。
通幽境在年轻一辈里算是高手,放到整个大周,却又还差太远。
只有通幽境功力的江琬又凭什么穿梭伯府和国子监都能来去自如?
当然最主要的,还是得益于望气术。
望气术还能赌石辨玉,看邪气更是方便简单,如果持续开发,肯定还有其它妙处。
只是江琬穿越来的时间还太短,并没有太多时间给她丰富望气术的用法。
这还是只是初级望气术,而获得升阶的望气术又能有多厉害呢?
江琬的望气术此时升到中级,更有感悟。
中级望气术,脱离了观人观物的小范畴,向着更广阔的方向发展。
山川河流,地脉走向,天时地候,都在中级望气术的观测范围之内!
而再到高级状态,还能看日月星辰,命运因果。
到了最高深处,甚至能知兴衰,测国运。
冥冥中,江琬的思维仿佛又跨越时空,与柳无双的英灵奇异相合了。
驿道旁,他苦心再劝:“殷墟飘渺,大劫将至,你何必一意孤行?”
女子也凄楚地反问他:“我们都在奔赴,你又为何一定不来?海誓山盟时你说愿与卿卿共白首,生离死别时你却说天下苍生更为重!你骗我……”
一只玉钗落下,碎琼满地。
画面一转,到了一处古雅的厅堂中,中年文士立在门厅前,愤怒断言:“此去九死无生,你们期盼的东西不但不能得到,至亲反目,传承断绝,都是必然。”
可是没有人听他所言,人们纷纷离去,一个又一个。
他们都疯了,哪怕明知柳无双从不虚妄,但预言之事,也从来没有十拿九稳之说。
最厉害的阴阳家占星,且都还只给一个大致方向呢。
天机,又岂是那般好窥探的?
毕竟在这之前,柳无双也从不曾明确告诉世人,他的望气术究竟有多么了不起。
辩机先生,却并无诡辩之雄才。
而事实上,人心若是思动,又岂是言语分辨就能阻挡的?
到了这一步,谁都无法再停下脚步了。
不论为情仇,为恩怨,为利益,又或是为那虚无缥缈的长生之言,箭在弦上,都不能不发。
空旷的宫殿外,他痛心低语。
“世上没有长生不死的人,也没有永不更迭的皇朝!”
幽幽月下,高山倾倒,大河断流。
百姓成群结队,盲目逃难。
一具又一具的尸骸被丢下了,遍地饿殍,鲜血染红了大地。
他在满目疮痍中一次又一次施法,洒甘霖,放药符。
可是等待他的,不是大地回春,不是生灵欢喜,而是一双又一双更加疯狂的手,伸过来。
他们嘶声质问:“救我啊,救我啊!既救了他,为何不救我?”
“你不是国士,不是神仙,不是大善人吗?你为什么只下东边雨,不下西边雨?”
“这个孩子太可怜了,求大善人施舍一口……”
他精疲力竭,只能割开手腕,放出鲜血。
千骑卷来,捉住了柳无双的将士疯狂大笑:“是我,是我!辩机先生柳无双是我的了!哈哈哈……”
幽幽忘川边,尸骸旁的江琬身躯轻轻一震,猛地惊醒过来。
却先对上一双深如星潭般的眼睛,不知何时,秦夙又走到了她身边,正担忧地看着她。
其实看在众人眼里,江琬也不过是走了几步,并略出神了片刻而已。
秦夙却极为敏感,他见江琬目视奈何桥,神情似怅惘,眼瞳中却有光华流转。
便立即传音道:“琬娘,你看出了什么?”
他并没有忘记,江琬曾经在望河边,口口声声说过自己得了柳无双传承。
柳无双的传承究竟是什么,其实时隔多年,也无人能说得清了。
但辩机先生的名号,仍然令世人向往。
提起他,人们也会有一个模糊的概念:这位前辈的眼力极为了不得。
秦夙因而有此一问。
江琬微微抿唇,一时却未回应。
关于柳无双,刚开始江琬提他,其实只是想给自己拉一张虎皮,以此来解释自己的种种异状而已。
但她内心深处,当时并不觉得自己是真得了柳无双的传承。
毕竟只有一个初级望气术,传承并不完整。
可到这一刻,望气术再升阶,恍惚领悟到当年柳无双为何在无名崖上纵身一跃的江琬,心中对此人却隐隐有了一种遥远的共情。
望气术,望断天涯,看尽山河,却仍然堪不破人心,改变不了命运。
那么命运,又到底是什么呢?
命运是什么,对此,江元芷很有发言权。
她就是最擅于利用命运的人!
天机,在她眼中,有如实质,有价值有标码。
齐王及时来到凤凰庄,救出了许多人。
这其中,有当时处在地动外围的许多权贵子弟和世家夫人,也有处在地动中心,落了大难的一些红巾女将和另一支马球队,鸿鹄队的一些年轻人。
其中,江珣比江璃和江琬要幸运些,地动的时候他处在马场另一边,正负责看守鸿鹄队的球门。
地动的刹那他攀住了倒塌的球门,飞跃到了地洞边缘处,没有彻底陷进那中心巨坑。
后来虽然被长宁山上跌落下的一些土石砸到,伤了脊背筋骨,可凤凰庄的仆役们及时赶到,倒也将他抬了出来。
还有岳延江等几人,也是或多或少有些伤,但没有失陷到地洞下面去,就都及时获救了。
齐王捞了好大一波人情,纵是面对长宁山下的恐怖天坑有些束手无策,且长公主也还下落不明,但只凭外围的这些收获,也足够他赚足京中贵族的好感了。
他命手下赶来马车,将一些受惊过度的世家夫人和子弟送到离此不远的,他自己的一个别庄里。
这边地动稍歇,碎石不再乱坠后,他又叫人取来长索,作势要下天坑,去亲自搜寻长公主的下落。
第一百四十八章 奈何桥,不是一条绝路
正所谓,千金之子坐不垂堂。
齐王要亲自下天坑,他身边的人又哪里敢让?
如此一番坚持,一番劝阻,两边正僵持着呢,倒又有人来报信,说五公主闹着要绝食。说是要与姑母共甘苦,姑母一日没有消息,她就一日不进水米。
齐王斥一声胡闹,却也没奈何,只得亲自去看看这个妹妹。
五公主没有离开凤凰庄,凤凰庄外围处还有些屋舍没有倒塌。
地动停止后,齐王就叫人收拾了那边的一些屋子,留作暂住之用。
那边现在还停了一些伤员,比如江珣,他也不肯离开凤凰庄,宁可就近养伤,也要留在这最近处等候弟弟与妹妹的消息。
还有岳延江也不肯走,他与裴卓、苏辉关系最好,此时实在担心两位好友。
杨大夫人同样不愿意走,她儿子还陷在里面呢。
即便她此时手软腿软,只能哭泣,可守哪怕是在凤凰庄哭泣,也好过离到远处干等消息不是吗?
还有一些胆子大,更有几分热血的年轻郎君要求留下来,或参与施救,或做些其它帮助。
齐王去了五公主暂留的房间,五公主拿巾帕捂了脸,一边在摔东西发脾气。
原来,她担心长公主出事是一方面,更要紧的,还是她的脸上生满了恶疮,使她不愿轻离此处。
她怕回了宫里,被宫里的其它熟人见到自己脸上丑态。
更担心今日自己脸面生疮之事传扬出去,那、那她往后可就真是不要见人了。
五公主呜呜痛哭:“皇兄,太医为何还不来?你要救救阿蒲,还有……那些见了我面容的人,你、你一定要他们闭紧嘴巴……”
一句话未说完,她又猛一跺脚,恶狠狠道:“不,本宫要刺瞎他们的眼睛,割了他们的舌头,还要、还要……”
狠话到底没放完,又哭起来。
齐王皱着眉,也不愿靠近她,只是安抚:“太医很快便来,你也沉静些,气大哭狠了,岂不是反伤自身?”
眼看五公主柳眉一竖,似要反驳,他又忙道:“你放心,今日出此大事,谁还记得你这脸面上的些许小问题?回头治好了,更算不得什么。”
这句话反倒使五公主安静了下来,齐王便又匆匆离去。
接下来,他要去看的,是江元芷。
江元芷被安置在更僻静的一处房间,四周房屋中都并无他人,只有墙角一些动乱的花树,和另一边角门处守着两个丫头。
她也安安静静,早早给自己用巾帕蒙了脸,只耐心等待后续。
齐王推门进来,看到的就是一美人侧坐窗边,刘海覆额,脸蒙纱巾,垂首安静读书的身影。
听得门前响动声,江元芷忙放下书,蹲身行了个礼,又一个侧身,倒转入旁边的屏风后,幽幽一声:“殿下,你来了。”
齐王失笑一声:“你这是躲什么?”
他倒是也听说江元芷的脸上同样生了疮,但一来他没亲眼见过江元芷脸上的怪状,心里对她的印象也还停留在从前姿容绝艳的模样上,二来……这却是因为江元芷独特的价值了。
这使得齐王此时对待江元芷,别有一股温柔情怀。
自然,也就格外宽容,格外珍爱。
江元芷柔缓的声音中略带了几分苦涩:“殿下,女为悦己者容。若有那一时,这容颜不再,又该如何呢?”
相比起五公主的癫狂无礼,江元芷此时一声不哭,只是轻缓一句,反倒使得齐王瞬间心酸。
一时满怀柔肠,叹道:“当真是个憨傻的,这禁中大内,什么病治不得?你莫要胡思乱想,太医很快便来。”
江元芷的身影映在屏风上,只露出窈窕形状,她垂首道:“然而,这天下不如意事,十有八九呀……殿下,纵是我这面容能治得好又如何?今时终究不同往昔。”
“君已有妇,金龙伴蒹葭。而小女早已零落成泥,绝非良人。”
她哀婉道:“殿下,不如便许我出家罢……”
齐王面色一变,便大步往前一走。
江元芷又绕着屏风转了一边,低声道:“殿下,今冬有雪,冻土千里……”
齐王一下子就握住了屏风侧面的边框,失了言语。
凤凰庄地动之事,终究又还是传入了皇宫大内之中。
永熙帝如何震怒,收到消息的镐都权贵们又是如何震动,得知自己还有一子一女失陷在天灾中,下落不明的清平伯又是如何焦急等等,这一切变动且都不提。
消息的传递有个时间差,人员的调动也需要安排。
最开始的施救还是要依靠齐王带来的这些人,和凤凰庄的仆从们。
可系了绳索往天坑下深入的十来个人却久久没有音信。
原先他们下天坑的时候,上下是约定好的。
下方之人如果触摸到天坑底部,便立刻要规律地摇动绳索,以此为信号告知上方之人,这天坑到底了。
可如果下方许久没有音信,又该如何呢?
上边一个齐王属下没忍住,喊了许久不见下方有人声回应,他便先晃动起手中绳索。
这一晃,却不对了,这人发现,绳索轻得过分。
再用力将绳索往上一拉,嘿,这绳索竟被他轻松拉动了。
要知道,这绳索下端原本系着一个人。绳索下放,依照估计,起码有了近百米长。如此长距离下,下方还坠着人,可想这绳索带来的重量会有多沉。
一般壮汉都是拉不动这绳索的,必须要数人齐用力,或是高手出马才成。
齐王回到了天坑边,立刻命人先拉两条绳索上来看看情况。
很快,两条长绳被拉了上来。
众人却见,长绳完好,绳索上还留着原本下天坑之人穿的衣裳,而人……不见了!
人,去哪里了?
谁也不知道。
奈何桥边,江琬却从怀中取出一枚描绘着丽水江山的同心玉环。
这是她之前在西市签到的时候,获得的一枚神秘古玉。
当时系统的提示是:神秘的前朝古玉,或许会有意想不到的用处。
江琬彼时不曾在意此环,可此刻,她却发现,自己手中的同心环,与她眼前的奈何桥,在某种气韵上,竟有相合之处!
第一百四十九章 愿负卿卿,同渡此桥
神秘的前朝古玉,却与殷墟地宫外围的奈何桥气韵相合。
这是一种什么联系?
江琬聚气于双眼,气行之时,隐隐地竟在她瞳孔之后现出了两个古老的殷墟文字:观天!
她抬手搭在额前做莲蓬状,眼中光韵流转,这一次,看到的景象,与从前望气术还在初级状态时,已是完全不同了!
中级望气术,可观山川河流,地脉走向,天时地候。
这一刻,忘川河在江琬眼中再不是一条河,而是一段仿佛来自于遥远时空的魔鬼深渊。
那深渊之中,邪气沸腾,魔怪纵横。
江琬只看了一眼,终于明白过来,原来这所谓的忘川,竟不是一条河,而是重叠的两条河!
外层的一条河连接望河,是望河的地下水道。
而内层的那一条河,竟与冥冥中的邪气深渊相连接,与之形成了互为表里的两层空间。
邪气在内河中纵横翻滚,因为有外河空间的阻隔,站在忘川河边的人,竟分毫察觉不到这其中因由。
只会觉得此地神秘难辨,诡异非常。
那么,他们有可能再跳入忘川河中,避过内河,通过外河通道,游到望河去吗?
依江琬的判断,这也很难。
正如他们先前猜测,从望河那边游经过来,不会触及内河空间规则,所以当时从外界冲进来时,不论黑袍怪,还是秦夙、徐翁都没事。
而假如想要从内而外冲出去,却一定会触及到内河空间。
到那时,浓郁成实质的邪气一裹,不论是谁,哪怕是秦夙这等系统盖章的“绝世高手”呢,只怕也要无法抵挡。
江琬心念电转,又多看了忘川一眼。
这时,她体内真气飞速消耗,不过片刻,她就觉得丹田一空,周身上下开始生起了强烈的倦怠感。
这种变化瞒不过身边的秦夙,秦夙眉头微皱,侧身将她身形遮挡,并伸手入袖袋中,似是想要取出什么东西来。
江琬却将手一翻,手中握着的,赫然是一块炎金石。
她停掉望气术,并快速抽取炎金石中的元气补充自身消耗。
元玉的妙处于此时显露无疑,比起总有个炼化过程的养元丹,用元玉补充消耗,真是奢侈又爽快。
江琬这时都忍不住在心中暗想:此番离了这险境,回头非要去西市各大赌石场好生扫荡一番不可。
不论是签到还是赌石,她的优势谁人能及?
当然,这是后话,此时的重点,还是应该放在前方奈何桥上。
江琬很快补充完真气,手中炎金石黯淡了些。
她估摸着,纯用做补充真气的话,这块元玉大概也就还能再用上两三次了。
秦夙见她早有准备,便收回动作。
这时,其余诸人也在四处查看。
大家都不想坐以待毙,此前一番商谈既然谈不出个什么结果,当然也就没必要继续枯谈了。不如再各自查探一番,说不定还能翻找出一点灵感来。
江琬补充完真气,立刻又再次动用望气术,这一次,她忽略掉忘川河,直接看向了奈何桥深处。
却见桥深处,那被淹没在黑暗尽头的河对岸位置,在这一刻,于她眼中,竟升腾起一片云雾般的霞光!
为什么,桥的对岸,居然霞光漫天?
江琬来不及看清楚,又发现,奈何桥的中段位置,其实是断绝的。
不,更准确的说法是,整个奈何桥,那桥面上就存在有无数断裂,这些断裂实际上就是邪气空洞,乍看无形,肉眼不能见,因而最能骗人耳目。
最可怕的是,这些断裂的位置还并不固定。
它在不停移动,人走在桥上,因为无法准确预测到这些空洞的存在,很有可能就是,走几步便即被空洞捕捉,最后被这邪气空洞连接,直接陷入到下方的忘川河中。
这是何等凶险?
也就难怪前人留言说此乃绝路。
江琬忙又止住了望气术的运行,这一次,真气消耗仍然十分之大。但由于她收回得及时,倒是没有了脱力感。
她便没再动用炎金石,只是取了两颗用青云鼎炼制的极品养元丹,吞服炼化了。
而她手中的丽水江山同心环,还在隐隐约约,似有颤动。
江琬握紧手中古玉,心知此玉在桥对岸必定会大有用处。
可她功力有限,中级望气术对真气的消耗又实在是太大了,只凭她一个人的话,根本不可能跨越此桥。
至于说指点众人共同过桥,说实话,江琬的确有此心。
可还是那个问题,她功力有限,就是只顾她一个人,只怕都还要难以兼顾过来,又何况是同时指点这许多人呢?
这桥上空洞的移动速度简直能快得人眼花缭乱,万一哪个反应不及陷落到邪气空洞中,江琬就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在帮人,还是害人了。
那边裴卓忽然道:“这里有位前辈说,奈何桥上的,是九天十地绝命诛邪大阵,非心存十足正气,有生以来绝无一丝邪念之人不能过。”
江璃在另一边,查看了几具尸骸留言,这时回一句道:“可是天下之人,除非是襁褓中的婴儿,否则谁又敢说自己有生以来,绝无一丝邪念呢?”
正沿着河岸走的徐翁听得此言,便也轻轻“嘿”一声。
众人无言。
奈何桥边,江琬却已下定决心。
她也听到了裴卓的话,对他口中的那个“九天十地绝命诛邪大阵”,那真是,除了佩服这名字够长,还能说什么?
江琬传音问秦夙:“我有意先去桥对岸一观,并有方法可以过此桥,你信我吗?”
秦夙沉静的眼眸看过来,眸中星光不减,他也传音道:“你若是要赴险,我与你同去。”
“好。”江琬就抬起一只手,忽然在秦夙肩上轻轻一按。
紧接着,她就腾身而起,轻轻一跃,竟就此跃到了秦夙背上。
她双手环住了秦夙的脖颈,双腿则从后方环到他腰上。
秦夙僵了一瞬间,双手却下意识伸到后方,立刻拖住她双腿两侧。
那边,江璃一侧头,见到这一幕,就脱口一喝:“琬娘!”
江琬转头,只是笑一声道:“二哥,诸位,我不愿再僵持于此处,愿与九皇子殿下同为诸位做先锋,去对岸一探。”
说着,她声音一低,在秦夙耳边道:“上前三丈,走巺位!”
当然,既上了奈何桥,桥头这个签到点,那也终于可以签起来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