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师
门外有衙役恭敬说道。
“如此,那便回去吧。”程县令沉声开口道。
说罢,两人起身,对着楚昭歌揖手一礼,说道:“微臣告退。”
楚昭歌微微颔首,随后又淡淡说道:“让月娘将舞姬带上来,小爷这么长时间的舟车劳顿,也该放享享美人恩了。”
又看了眼有些呆滞得那两人,笑得风流张扬:“两位大人一起?”
程县令有些尴尬地笑笑:“殿下不用了,微臣和林大人还有公务在身,就先告退了。”
楚昭歌正还要说话,林县丞就拽着程县令急忙退了出去。
楚昭歌依旧慵懒地笑着,眸间闪过一缕深思,转瞬即逝。
舞姬与乐姬鱼贯而入,这屋内立马就热闹起来。
楚昭歌手拿着茶杯,漫不经心地看着。
舞姬妖娆风情,乐姬清盈灵动,都是些花容月貌,正值芳华的姑娘。
就算舞跳得不怎么样,这样看着也是极为赏心悦目的。
更何况这些人还是长乐的人亲自培养的,总比别的人多了几分沉稳之气,很有几分职业素养。
楚昭歌嘴角总是挂着一抹笑意,若是不仔细看,还真看不出他眼底的冰凉之色。
有些人,可真算是天生的戏子。骗着骗着,怕是自己都快相信了。
或许也不能算全是在作戏,毕竟有的棋子只有在关键时刻才能发挥作用,也或许永远都发挥不了作用。
楚昭歌想起手底下的人查到的消息。
“属下查得,如今浔阳县的县令程扉原本出自北齐暗卫营。”
还有齐疏言提醒他的话:“殿下让本侯提醒小王爷一句,这浔阳县里唯一可信得只有县丞大人。”
虽然如今北境王城处于瘟疫之中,可丝毫没影响到王宫里的热闹非凡。
这一日,天朗气清,惠风和畅,正是北疆王五十寿诞之日。
因着今日这寿诞之日,而三王子叶棠又带来了个天仙般的琴师,北境王一扫前几日的阴霾,面上是如沐春风。
酒过三寻,北境王看向叶棠的那个方向,问道:“三王子,你今日带来的琴师呢。”
叶棠淡笑般开口:“父王,儿臣觉得您还是先听完温姑娘弹过琴后,再见也不迟。”
北境王来了兴致,笑说道:“好,就先表演才艺。若是真的是才貌双全,本王定重重有赏。”
叶棠笑了笑,心里却只翻白眼,人家倒是真稀罕你那重重有赏?
这时,不知从哪传来了一阵悠扬动听的琴声。
那琴音似乎从四面八方传来,无论哪个方位都能清楚地听到。
琴音婉转飘渺,直让人沉浸身于幽静空谷之中,自有一股空灵不染尘埃的纯净清澈。
在场的所有人皆被这绝世琴音给吸引了,完全沉浸在这琴音所塑造的意境中。
真可谓,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闻。
一曲毕,过了好久,众人皆不能回神。
叶棠轻咳了声,打断了北境王的臆想:“父王,您觉得文姑娘的琴艺如何?”
北境王回过神,语气中不掩惊艳和愉悦:“自然是极好的。”顿了顿,看了眼叶棠,目光中有赞赏,“如此,便把那位温姑娘请上来,本王要好好封赏封赏。”
叶棠面上笑容有一丝凝固,封赏?
赏,他倒是能理解,这封?
这老不死的想干什么?不是想纳长乐公主为妃吧。
“三王子,父王在跟你说话呢。”盛岚看着叶棠有些失神,低声提醒道。
“哦。”叶棠回过神,对着身旁的护卫说道:“去将温姑娘请上来。”
北境王满意地点点头,这个儿子还是有些用处的。
等了片刻,一位紫衣女子走了进来。
女子有着倾城之容,步态清盈优雅,举手投足之间似乎散发着与生俱来的尊贵之气。
这女子,当真只是一位琴师?
不理会这些臣子的些许想法,夜姝凰缓缓走到北疆王面前,微微欠身:“北境王安好。”
仪态端正优雅,却不带有恭敬惶恐,反而像是礼貌性礼节。
北境王看这情形,眼中闪过一丝奇异的光芒:“姑娘好胆色。”
的确是好胆色,遇王不跪,可是重罪。
“王上谬赞。”夜姝凰淡淡道,语气很是平静,似乎没听到北境王语气中的异常。
北境王眼睛眯了眯,眼中幽深更重。
有一道娇俏的女声响起:“你一个小小的琴师,怎么见到父王不下跪行礼。”
夜姝凰淡淡看了眼说话的女子,是北境二公主叶倩,北境王后的女儿,大王子叶邕的同胞妹妹。
长得很是娇俏明艳,此时就算发怒,也是娇憨得惹人怜爱。
“倩儿不得失礼。”北境王旁边的中年妇人微微嗔怪,但却瞧不见怒意,是北境王后。
王后看向夜姝凰,温和一笑:“公主鲁莽,让温姑娘看笑话了。”顿了顿,话锋突转:“不过倩儿说得也有道理,王上是君,姑娘不过是个琴师,觐见君上,总是要三跪九叩的。”
夜姝凰似乎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轻笑出声,那笑声犹如泉水叮咚,轻灵悦耳。
这也成功的让王后的面上恼怒了几分,她沉声问:“温姑娘为何发笑?”
夜姝凰淡淡一笑:“君上?哪来的君上?”
语气很是风轻云淡,却任谁也听出了几分讽刺意味。
“我怎么不知这西武除了天家陛下,还多了一位君上?”
这话,是事实,却也不该如此明目张胆地提出来。
话音刚落,北境王的神色变得十分难看,他看了眼叶棠,忍住怒气:“三王子,这是你找来的琴师,怎么如此不懂规矩?”
叶棠丝毫不再搭理北境王的,他看向夜姝凰,笑得花枝招展,很是殷切道:“温姑娘,你先来这坐坐,免得累坏了。”
在场的人面面相觑,这三王子也忒胆大了,王上都发怒了,他还如此漫不经心,是胆大而无所谓,还是有恃无恐?
夜姝凰微微颔首,看向叶棠旁边的一个位子,想是特意给留的,她淡笑道:“如此便多谢三王子了。”
于是,在北境王阴翳与王后几欲喷火的目光下,端然坐定。
天家来人
叶棠等着夜姝凰坐下后,才笑着对高台的北境王说道:“父王,儿并不觉得温姑娘有什么说错的地方,这西武除了陛下,谁还能担得上是君上这个称呼呢?”
王后开口怒道:“混账东西,你说得这是什么话,王上是北境之主,多年来为北境尽心尽力,让北境之地繁华昌盛,如何不能担得一声君上。”
叶棠嗤笑一声,面带嘲弄:“尽心尽力的不是懿安候吗?什么时候变成父王了?”
不是他不忠不孝,是北境王自己做的太过不堪。
北境王叶戎,为王不仁,为夫不义,为父不慈,他早已受够。
他的生母陈妃,外人皆道,她是因病而亡,北境王情深,悲痛欲绝,亲自吊唁祭拜。
只有他知道,他的母亲是被北境王活活勒死的。
一根极细极韧的天蚕线,险些被勒断了脖子。
他永远不会忘记母亲死前那不舍,绝望,和痛苦的表情。
“轰咚”一声,北境王掀翻了面前的桌子,他站了起来,看向叶棠的眼神,几欲喷火。
在座的臣子王子公主,连王后也都纷纷跪下,只有夜姝凰与叶棠依旧坐着。
北境王此时也没有了纳这个胆大妄为却容颜倾城的女子为妃的想法,他怒喝道,“叶棠,你想要造反吗!”
叶棠无所谓地笑笑,看向北境王的目光里尽是挑衅与不屑:“那又如何?”
北境王被他这话一激,大笑了两声:“好好好,本王真是养了个好儿子!”顿了顿,语气中已经不掩杀意:“来人,将三王子押入大牢,将这个妖言惑众的女子拉下去,就地处死!”
这时,有臣子便开始为叶棠求情:“王上,请您三思。如今北境王城人心惶惶,您突然无故将三王子押入大牢,若天家来人,问起这桩事,您该如何回答?”
这话的意思就是三王子无错,若天家真的知晓北境王为何大怒,这可是以下犯上,企图谋逆的重罪。
那么,北境王这个王位也不必做了。
北境王冷眼看着台下跪着的臣子,没有说话。
又有一臣子前来求情:“王上,三王子与懿安候关系甚好,如今懿安候前去寻找永宁郡主,至今没有消息传来。天家来人又不见三王子,恐怕……”
话未说完,但在场的人都能听明白其中的意思。
虽说永宁郡主的墓中确实空的,可谁也不能保证她真的还活着。
所以说什么懿安侯去寻妹去了,或许都是王上掩人耳目的借口。
八成懿安侯就是被北境王给害了。
臣子们在心里猜测着。
北境王压下心中的一口气:“即如此,本王就暂且放过三王子,至于这个妖女,立刻处死。”
三王子既然已经暂时保住了,至于这个琴师,虽说是有些无辜,但他们也不好意思再求情,毕竟也只是个琴师罢了。
那两个臣子高声道:“王上英明。”
夜姝凰淡淡一笑,漫不经心:“北境王,这个妖女之名,我实在是不敢当。”
即使到了这个时候,王宫里的侍卫都已围住了她,她依旧淡然处之,云淡风轻。
“我今日来给北境王贺寿,一是给三王子面子,二来么,是想让北境王认个人。”
认个人?北境王盯着楚玥,目光中有着探寻。
“紫珠。”夜姝凰微微一笑,朱唇轻启:“虽说北境王早和她见过面了,可我想,这北境王庭中的臣子们都未曾见过。”
说着,有一位青衣女子走了进来。
女子身形高挑纤细,气质极好。而她那张脸,让北境的臣子们王彻底愣住了。
这这这……?
这不是先懿安侯么?
连王后也吃惊地站了起来,脱口而出:“齐如沁!”
齐如沁是上一任懿安候,齐疏言与紫珠的母亲,多年前便因疾亡故了。
“你是谁?”
虽说这流言是他传出去的,可流言是流言,可她真的就出现了在了臣子面前,怎能不让北境王惊慌!
北境王质问道,眼底闪过一丝狠辣。
紫竹抬眼看着眼神阴翳的北境王淡淡一笑:“前不久我不是还和王上见面了么,王上怎么就忘记了呢。我是齐疏宁,陛下亲封的永宁郡主。”
北疆王冷笑开口:“世人皆知,永宁郡主早在六岁时便已夭折,如今出现,难道你是鬼么?若只凭着先懿安侯相似的容貌便说是永宁郡主,这也太荒唐了些!”
“小小刁民,竟敢冒充永宁郡主,来人,将她拖出去,立刻处死!”
“王上,请您三思!”有臣子劝阻。
可北境王冷斥道:“凡求请者一律同罪!”
正有侍卫来抓紫珠时,远处又传来一阵高喝声:“善小王爷到!”
这声音打破了空气中的压抑与凝滞。
善小王爷,善亲王府唯一的继承人。
北境王起身,走下高台,如今楚凤歌是天家派来的人,他不得不亲自去迎接。
为首的是一袭朱红朝服的年轻男子,张扬肆意,俊美异常,正是楚凤歌。
“善小王爷。”北境王沉声道。
他有一种直觉,楚凤歌这次来,绝对没什么好事。
不要跟他说他的妹妹是楚凤歌的母妃,北境王自己也十分清楚他与静云公主几乎没什么兄妹感情。
他那个妹妹,又蠢又笨,不配做他的妹妹。
楚凤歌微微颔首,举手投足之间有着世家公子的风度与矜贵:“北境王。”
北境王笑道:“今日是本王五十寿诞之日,请小王爷上座,也让本王这个寿宴更加蓬荜生辉。”
楚凤歌淡淡看了一眼四周,张灯结彩,还真是热闹。
他看了眼依旧坐在一旁的夜姝凰,嘴角微勾,语气不知是讽刺还是什么:“如今北境王城内瘟疫横行,北境王却在王宫内大摆宴席,以庆寿诞,想也是知晓民间冲喜这一说吧。”
“本小王方才听到北境王说,永宁郡主早已夭折,如今出现实乃荒唐,可北境王上呈给陛下的奏章可不是这么写的!”
北境王面色一变,正要开口狡辩,楚凤歌却根本没给他这个机会。
“北境王叶戎接旨。”
废黜王位
楚凤歌将侍从手中的长盒打开,拿出一卷明黄,是圣旨。
“奉天承运,皇帝召曰。今有北境王叶戎,胆大妄为,陷害忠良,与齐勾结,散布谣言,制造瘟疫,陷北境于危境之间,逆行谋反之事,诸罪于身,百死难辞其咎。着,废黜北境王位,押送进京,听朕发落!”
楚凤歌脸上端的是漫不经心,他勾了勾唇:“北境王接旨吧。”
为首跪着的北境王身子一摊,抬头看着似笑非笑的楚凤歌,面上还有着未褪去的迷茫与惊惧。
原来,楚凤歌不是来救助北境瘟疫的,而是给他来送催命符的。
可为何,天家会这么快知晓他做的事,难道,北境王室有天家的人?
这般想着,他回过头看向叶棠,瞧着叶棠那副淡然不惊的表情,北境王便知道他被这个看起来很无用的三王子给欺骗了。
“北境王接旨吧。”楚凤歌再一次声音淡淡地提醒道。
北境王回过神,面上再不掩怒气,他咬牙切齿:“陛下做得可真绝,臣接旨!”
说完,便接了圣旨,眼中闪过一丝狠意。
既然天家如此绝情,他便也不留什么情面了。
楚凤歌瞧着北境王接下了圣旨,面上的笑意更显。
看样子倒也真是识趣,没有垂死挣扎。
正当他往高台走去时,北境王突然起身,对着楚凤歌猛然一击。
那力度,几乎使出了全身的内力。
若楚凤歌躲不过去,就算不死,也会是重伤。
楚凤歌面上闪过一丝冷意,这叶戎可真是想要鱼死网破。
就凭他,能伤得了他?
楚凤歌刚准备接招,北境王的招数就被一道淡紫色的光晕化解了。
楚凤歌看着旁边的人,眼中笑意很浓,故意使坏道:“姝凰妹妹,其实我能应付的。”
北境王吐了口血,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紫衣女子,目露震惊与恐惧。
姝凰?那不是长乐公主的名字么?
夜姝凰淡淡看了眼楚凤歌,没有搭话,目光看向北境王,极为平淡:“叶戎,你的实力撑不起你的野心。本宫在这里奉劝你一句,不要再做无谓的挣扎。”
北境王这次倒是笑了:“倒是臣眼拙,竟是没认出公主殿下来。”顿了顿,面露讽刺:“如今天家是没人了么,还是说当真是气数已尽,竟派了您这种不学无术的公主来?”
对于北境王的讥讽,夜姝凰淡淡一笑,不甚在意:“这个,就不劳北境王费心了。”
“那殿下以为,臣这王宫里的侍卫,是听殿下的吩咐,还是听臣的号令?”北境王冷笑。
王宫侍卫多达上千,单凭长乐公主再如何神通广大,也无法轻易逃脱。
夜姝凰依旧是漫不经心,她轻声开口:“北境王以为,这王宫里还有侍卫能有能力对付孤?”
话音刚落,那些侍卫手上的长戢便掉落在地,整个人都无力跌落在地上。
北境王眼中终于有些惊慌之色:“你做了什么?”
夜姝凰只是笑了笑,并未回答,倒是紫珠冷笑轻蔑地开口了:“你当真以为殿下会无缘无故给你们弹琴?”
北境王一愣,顿时就想明白了。
难怪啊,这一切都是早有预谋,那琴音里藏有迷幻咒,不到一个时辰,绝对解不了。如今这王宫里的上千位侍卫算是彻底废了。
北境王思考了良久,最终似下了决心,他开口威胁:“若殿下不想看到北境尸横遍野,就尽管杀了臣。”
夜姝凰淡淡一笑,语气轻嘲:“北境王是想说那北齐的探子,浔阳县的程县令吗?”
北境王目龇欲裂,眼神极为凶狠:“你竟然什么都知道!”
夜姝凰眼中闪过不耐,她开口吩咐道:“将叶戎给本宫押下去。除三王子叶棠外,北境王室其他人皆软禁起来。”
众人其实皆已吓摊,听到夜姝凰这样说,也不敢求情反驳。堂堂北境之王都被押下去,他们又有什么能力抵抗。
“启禀殿下,北境王城内发生暴乱,那些百姓受人蛊惑,已经闹到王宫门口了!”有侍卫前来禀告。
夜姝凰面色冷了几分:“随本宫来宫城。”
“是。”
夜姝凰淡淡看了眼依旧还跪着的众人,径直离开。
楚凤歌愣了片刻,看夜姝凰已经走远了,沉声开口:“将这些人看好了,三王子随本世子来。”
叶棠无视其他人杀人般的目光,与楚凤歌一起往宫城方向去。
不过片刻,夜姝凰等人便到了宫城,而底下已聚集了众多手拿木棍或刀剑的百姓。
乌鸦鸦的一片,人声鼎沸,气势汹汹。
有些百姓抬头,看到了一袭紫衣的夜姝凰,不是北境王?
他们大声叫唤:“你们是谁!是不是王上要把王城内所有患有瘟疫的人全部处死。”
“北境王无道,天家无情,我们今日偏要掀了这王宫!”
“天家与王室勾结,加害懿安候府,如此昏庸无道,已不配为人君,今日我们就揭竿起义,匡扶正道。”
这话音刚落,百姓之间的喧嚣更加激烈了。
夜姝凰定定地看了眼那个煽动百姓情绪的人,笑了笑。
懿安候府为北境百姓尽心尽力,百姓对懿安候府的信任远盛于王室与天家。
这人如此说,倒真算得上是将火愈烧愈旺了。
夜姝凰对着旁边的叶棠淡淡说道:“去将那个人的身份给查一下。”
叶棠也注意到了那个人,他低声道:“是。”
“诸位都静一静,请听本宫一言。”
一声清冷的女声响起,似冬日里的冰凌,瞬间浇灭了百姓心中的怒火。
人群里渐渐安静下来,有百姓开口,虽依然有些怒气,但和缓了不少:“你是谁啊?”
“本宫是夜姝凰,天家的长乐公主。”
一字一顿,让这些百姓清楚地听到,这宫城之上的紫衣女子是他们西武最尊贵的公主殿下。
“本宫已知晓,王城之内瘟疫横行,早已民不聊生。这是本宫和天家的失察,此番本宫已带了太医过来,定会保我西武的子民安泰无虞。”
安抚民心
“北境王罪行滔天,对于瘟疫之事无所作为,陛下已下旨废黜他的王位,力求还诸位一个公道。”
在风中,夜姝凰的声音不高不低,虽然依旧清冷,但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
城下一片哗然,有相信者,也有怀疑者。
有人出声质问:“那懿安候呢,她真去寻找永宁郡主了?”
夜姝凰淡淡一笑:“懿安候早已安全,也已找到永宁郡主,如今正在浔阳县替本宫采办药材之事。”
声音清淡,却带有几分威严,让人不由得便想要相信。
“本宫知道,这王城内早有人散布谣言,说天家与王室会斩草除根,杀掉那些身患瘟疫之人。”夜姝凰顿了顿,明显感觉到那些百姓的情绪波动再一次强烈起来。
“不过,大家勿要轻信。本宫以天家公主立誓,北境瘟疫不除,本宫一日不回。”夜姝凰的声音里充满坚定:“无论是否患有瘟疫者,皆是我西武子民,我天家无论何时,也不会弃你们于不顾。”
她的声音郑地有声,又并不喧哗。
众人抬头仰望那女子,仅是一袭紫衣长裙,却满身风华,恍若九天玄女。
眉宇之间有着天家皇室的傲然与气度。
“本宫和天家,与你们同在。”
宫城之上有西武的旌旗在呼呼作响,像是在宣告着天家公主的威仪。
宫城下的百姓静默片刻,便又欢呼起来,呼声冲破云霄。
他们此刻看着宫楼上的女子,虽是女身,却有着不输于男子的气魄。
不知是谁率先大声喊道:“长乐公主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西武基业万世永存!”
这话刚落,百姓们似乎也反应过来,他们跪地,真心信服了这个西武最尊贵的公主殿下。
“公主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西武基业万世永存!”
“公主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大楚基业万世永存!”
呼喊声愈发振奋人心,连旁边的楚凤歌与叶棠也都被震撼到了。
叶棠也愈发敬服夜姝凰了,她的几句话,便让那些百姓息了怒火,真心臣服于她。
凡事,攻城为下,攻心为上。而长乐殿下,深谙此道。
夜姝凰淡淡问道,“浔阳县那边怎么样了?”
楚凤歌肆意一笑,十分张扬:“姝凰妹妹放心,就宁翌那黑心肝,谁能玩得过他?”
三日前浔阳县
“怎么,被姝凰妹妹给赶来了?”楚昭歌窝在软榻上,看着一脸冰霜的宁翌辰,很好心情地开口。
宁翌辰没有回答楚昭歌有些幸灾乐祸的话。不过,心里也确实是不高兴。
阿杳明明答应他让他扮做蓝珍亦或者是紫珠,陪她一起去王宫。
可到最后却反悔了,让他来浔阳县和楚凤歌会合。
他当然不同意,可最后阿杳竟然用了美人计,他就昏了头,然后答应了。
现在想想,真是后悔。
楚昭歌倒是不知道宁翌辰内心的懊恼,他眉毛一挑,正要说话,门外却是一阵敲门声。
楚昭歌对着宁翌辰说道:“人来了,你去开门。”
宁翌辰看了眼楚昭歌,眼中有毫不遮掩的不耐烦,他唇瓣轻启:“进来。”
这话刚落,就有人进来了,是林县丞。
“臣参见善小王爷。”林县丞躬身行礼。
看向一旁坐着的白衣男子,有些纠结,目光询问楚昭歌。
楚凌从软榻上坐起身,似笑非笑道:“他是镇西王府的章怀世子。”
林县丞眼中闪过一丝诧异,原来这就是传说中的重病缠身的章怀世子。
他不该是待在西北么,怎么来了浔阳县?
而且如今看起来,也不像是重病的样子。
虽然林县丞心里有很多疑惑,但并未表现出来,他面色微沉,对着宁翌辰颔首:“章怀世子。”
秦殇淡淡道:“林县丞不必多礼。”
“此番林县丞再次前来,可是有什么事说?”楚昭歌问道。
林县丞愣了片刻,随即才道:“是。”
也是微儿细心,才发现了药物的问题。
也不是什么大问题,只是有几味药被换了,而且长得还都差不多。若不是精通药理,绝对是发现不出来的。
“可有怀疑的人?”楚昭歌玩味般开口问道:“这药物原本是没问题的,本小王相信懿安候的能力与忠心。”
原本没问题,便是那些装有药物的箱子封起来之前没有问题。
那之后呢?
“本小王记得县衙后院前一日失了火。”顿了顿,才道:“而且,看守药物的守卫也都去救火了。那么,谁还能自由出入县衙?”
林县丞神情凝重了几分,他心中自是有怀疑的人。如今被楚昭歌如此提出来,他便愈发肯定了。
只是他与程县令是十几年的好兄弟,实在是不愿意相信,他竟是个叛徒。
一个人演戏演一日两日可以,可演十几年都没有露出破绽,矜矜业业,爱民如子,这可能么?
看到林县丞面上的怀疑与犹豫,楚昭歌玩世不恭地笑了笑:“也或许,程县令原本也可以做一个忠君爱国的臣子。”
原本可以做,那如今呢?
林县丞神色暗了暗,善小王爷的意思他知道。
程县令这颗棋子,也只能在关键时刻发挥作用。若没有一个关键的机会,他可以永远做一个忠君爱国的父母官。
“林大人,您可还记得您的兄长因何而死的么?”
林县丞的兄长,不就是安定长公主英年早逝的驸马么。
楚昭歌突然来了这样一句,林县丞看着他,心中一震。
善小王爷虽然面上挂着一抹懒散的笑意,可眼睛里却是极为认真和清凉的。
他在警告林县丞,不要有什么妇人之仁。
不然,牵连的就不只是他一人了。
林县丞笑了笑,他向来都看得开。
他重视与程县令多年来的兄弟情义,但还是有个底线。
若程县令若做出什么不利于大楚江山社稷的事,他也不会偏袒。
林县丞回道:“六年前,我携夫人一起还去过京城拜访过安定长公主殿下。”顿了顿,又道:“那时小王爷也才刚过束发之年,如今瞧着也这般大了。”
变故
知道了林县丞的意思,楚昭歌笑容中多了份真挚,然后瞅了一眼一直一言不发的宁翌辰,有些好奇,他这样一直沉默着就不觉得尴尬吗?
似是察觉到了楚昭歌投过来的目光,宁翌辰和楚凌对视了一眼,无波无澜:“若我没有猜错的话,那位真正的程县令早在十几年前就死了。”
楚昭歌挑眉,问道:“照章怀世子这么说,程府里的人与如今的程县令并无什么关系?”
宁翌辰淡淡地瞥了一眼楚昭歌:“这其中缘由,你不是早就派人去查清楚了吗?”
楚昭歌一噎,他是清楚,但并不代表他不能问了啊。
林县丞却是一脸疑惑,想来是不清楚的。
看样子宁翌辰是不会来替林县丞答疑解惑的,而楚昭歌也懒得再说。
于是,他轻咳了一声,刚想要敷衍几句又被门外的声音给打断了。
“世子,程府出事了。”
是青玄的声音。
林县丞脸色变了变,看着面前的宁翌辰与楚昭歌。
宁翌辰看了眼楚昭歌,惜字如金:“走吧。”
楚昭歌点了点头,并说道:“林大人,您就先待在这,醉春苑里还是很安全的。”
林县丞颔首,他只是一介文官,可以说是手无缚鸡之力。去了,也只是徒增麻烦。
他说了句:“如果方便的话,可否请小王爷先留他一命,臣有些话想问问他。”
楚昭歌深深地看了眼林县丞,道了句:“好。”
当宁翌辰与楚昭歌赶到程府时,这里已经燃起了熊熊大火。
而地上有着很多死于乱刀之下的尸体。
多是程府里的婢女小厮。还有一个身着锦衣的妇人,睁着双眼,死不瞑目。
是程夫人,程县令的发妻,一位贤惠淑芬的女子。
“娘!”
一声凄厉的呼喊声,楚昭歌往旁边看去,看到了两个人。
男子仓惶地跑过来,直接跪坐在程夫人旁边,抱住程夫人,呜咽地不能自已。
那女子也走到男子旁边,蹲下来,轻轻拍了拍男子的肩膀,以示安慰。
楚昭歌看到这一幅场景,心中微叹,却也没做声。
他能说什么呢,节哀顺变?
这种哀无法节制,说了,不过是笑话罢了。
而且,他也不是说那种话的人。
楚昭歌都这样了,就别提宁翌辰可能说句话了。
若说宁翌辰表情还有些沉重,秦殇就全程一个表情。
淡薄自然,沉静高雅。
仿佛看不到这一场人间悲剧。
自他记事以来,他便没有尝过任何亲情。每日里不是残羹冷炙,便是拳打脚踢,还有数不尽的欺辱责骂。
六岁开始,他的亲生父亲便开始用他的身体里种蛊,每日承受万虫噬咬之痛。
这些,他能够忍受。
可偏偏,这世上还有另一种东西,让他恨不得毁了自己。
这世间,从来不曾善待过自己,而他也不必为不必要的人伤心悲情。
林暖微的腿有些发麻,准备起身,活动活动,可腿一酸,一个踉跄,差点要摔倒。
楚昭歌眼疾手快,伸手一扶。
林暖微笑了笑,偏过头,准备道一句谢谢。
可一瞧清眼前清俊张扬的男子的容貌时,整个人都呆住了。
楚昭歌瞧着眼前有些呆呆傻傻的姑娘,有些好笑:“姑娘,回神了。”
说着,便将扶着林暖微的手松开了。
林暖微也真回神了,只是仍盯着楚昭歌,心中难掩激动。
天呐,梦中的那个公子真让她给遇见了。
要不是时候不对,她真想好好大叫两声,来表达自己内心的兴奋。
她的春天就要来了。
被一个姑娘这样盯着,楚昭歌浑身不舒服。于是呢,他仔细看了着眼前的姑娘。
嗯,长的只能算得上是清秀,但浑身上下透着一股灵气,没来由得让人觉得舒心。
他挑了挑眉:“姑娘是?”
林暖微眼珠转了转,看着楚昭歌身后的那些衙役,便知道他就是爹爹嘴里的贵客。是天家派来的人。
于是,也就没藏着掖着,她说道:“我是浔阳县林县丞的女儿林暖微,公子是?”
原来她就是那臭和尚又收的那个徒弟啊。
楚昭歌神色玩味了几分:“我是你哥哥。”
言语轻浮,语气中又带了几分戏谑,颇有种纨绔子弟调戏良家女的意思。
原本以为林暖微会骂他一句,或者羞红了脸。没想到,她还真来了句:“哥哥。”
楚昭歌一下子给愣住了,倒是没想到眼前姑娘的脸皮这么厚。
惊讶之余,看林暖微的眼神也深了深。
林暖微大大方方地回视着他的目光,眼睛里闪着星光。
楚昭歌轻咳了声,转移目光,与这姑娘对视,心里那种奇怪的感觉愈发强烈了。
他对旁边的宁翌辰说:“我们来迟了一步,现在还待在这里干什么?”
宁翌辰声音清雅,眸光清冷,“等。”
楚昭歌眉头微皱,这宁翌辰又在打什么鬼主意?
他问:“等什么?”
宁翌辰淡漠道:“智缘大师。”
楚昭歌挑眉,语气微妙:“你也在等他?”
宁翌辰淡淡看了眼林暖微,没有回答楚昭歌的话。
被一个绝世美男子看了一眼,林暖微顿时有些受宠若惊,心里也有在猜测着他的身份。
一身白衣锦袍,容颜惑人,却又淡薄冷清。
到底是谁呢?
林暖微很好奇,但看样子这两人也不会替自己解惑的。
只不过,听他们的谈话,像是在等自家师父。
程峥将程夫人放下,站起身,脸色十分憔悴。
他走到林暖微旁边,沙哑着声音问道:“那两位公子,你认识?”
林暖微沉默了一会,才道:“也是刚刚认识的。”
她与他虽说相识六年,但也没到交心的程度。有些话,自然不能也没必要同他说。
知道林暖微有意隐瞒,程峥也没再多问,只是单看面前两人的风华气度,他也知他们并非普通人。
程峥拱了拱手:“两位公子来这里有何事?”
楚昭歌还了一礼,笑了笑,回道:“原本是来追人,但现在是等人。”
程峥问道:“追人?是追灭我家门的凶手吗?”
昭哥哥
楚昭歌点了点头,只是终究是来迟了一步。
程峥眉头一皱:“公子是早便知道我家会有歹人来灭门,为何不早点来告诉我,非要等我家人被杀个干净才来追凶手。”
这语气已经含有几分怒意与责怪了。
林暖微闪过一丝诧异,倒没想到程峥会这么说。
楚昭歌轻笑一声,说出的话已经带了几分寒意:“程公子如此说,怕是不知道屠灭你全家的人是谁吧。”
程峥瞪了一眼楚昭歌,眼里不掩埋怨,他下意识地问:“是谁?”
林暖微神色凝重了几分,若她没有猜错的话……
“是你的父亲,浔阳县的县令。”
程峥一阵惊悸,张着嘴,半天说不出话来,过了好一会儿,脸色依旧苍白,摇了摇头说:“你说谎,这怎么可能。”
父亲怎么可能杀了自己的一家人,这个人,一定是在说谎。
可看到楚昭歌嘴角那抹略带讽刺的笑意时,他却莫名地相信了他的话。
程峥痴痴笑着,恍若癫狂之态,双手紧紧捏住林暖微的两只胳膊:“暖微,他们竟然说是我父亲杀了我们一家,这可能吗?可能吗?他们一定是骗我的,对不对?”
林暖微被这样捏着胳膊极不舒服,她秀眉微皱,声音却比平时温和了许多:“程峥,放手。”
程峥低头瞧着林暖微黑湛湛的眸子,下意识地松了手,轻声道了句:“抱歉。”
林暖微理解程峥如今的心情,所以也没有真正怪他。
她轻声回道:“没事。”顿了顿,目光中有些许不忍:“他们说的是真的。方才,我师父去追的那个蒙面人极有可能便是程县令。”
程峥瞪大双目,眼中露出不可置信,回想起那个蒙面人看向自己时的眼神。
有犹豫,有不忍,还有下定决心的狠辣。
难道,真的是父亲吗?
程峥如失了魂一般,目光都有些呆滞了。
楚昭歌也没再说话,他也真是没想到程县令会如此绝情。
就算不是自己的家人,可也相处了十几年,半分情感都没有吗?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那北齐暗卫营培养出来的人,好的很啊。
只不过,宁翌辰那厮既然派了青玄来打探程府的消息,应该是知道会有人来动手的。
而他应该也有机会去阻止的,可他选择了袖手旁观,仅仅是让青玄不紧不慢地前来传报。
宁翌辰的心啊,比他想象的还要凉薄狠辣。
“老衲来迟了一步。”
一声洪亮的声音传来,顿时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林暖微开口问道:“师父,那蒙面人呢?”
智缘大师被林暖微怀疑的眼光看得有些尴尬,所以轻咳了一声:“他服毒自尽了。”
楚昭歌轻笑开口,“那您还真有本事。”
这语气,似讽似嘲。
智缘大师面色一恼:“有这么说自家师父的吗?”
楚昭歌轻哼一声,没再说话。
林暖微倒是很有几分吃惊,不会吧,她的梦中情郎也是这臭和尚的徒弟。
这样说的话,她与他真是太有缘分了。
智缘大师不想理会这两个不孝徒儿,反正今日来,为得也不是他俩。
宁翌辰走到智缘大师面前,行了一礼,淡淡道:“大师。”
智缘大师上下打量了一番秦殇,缓缓出声:“有些话,老衲想与章怀世子单独说。”
宁翌辰微微颔首,跟着智缘大师一起走开。
这下子,只剩下楚昭歌,林暖微和程峥三人了。
那些衙役早已将尸体什么的都搬走了。而程府只剩下了一片废墟。
在这月黑风高的夜晚,静谧得有些可怕。
林暖微率先开口:“程峥,要不你先到醉春苑去,我父亲如今应该在那。”
程峥终于缓和了过来,他眉头紧皱:“你不回去么?”
林暖微摇了摇头:“我有些话想要和这位公子说,所以暂时不回去。”
程峥点了点头,如今出了这等事,他实在无法再顾忌什么儿女情长,只能先找个地方冷静冷静。
等到程峥走远了,楚昭歌挑眉看着林暖微,他倒想知道她有什么话想对自己说。
林暖微再次克制住内心的激动,询问道:“你方才说,你不是我哥哥吗?那我可不可以喊你昭哥哥?”
隐约在梦里时,她便是喊他昭哥哥的。
而且若她没猜错的话,他就是善亲王府的小王爷楚昭歌,曾与长乐公主有过婚约。
“咳咳咳……”楚昭歌被呛到了,他实在没想到这个林暖微竟然会这样问。
他的身份她能猜到,他并不惊讶。
只是昭哥哥这个称呼,是不是有点太自来熟了,而且太肉麻了。
林暖微睁着一双无辜的眼神,很是可怜的样子:“可以吗?”
楚昭歌冷冷一声:“不可以。”
虽然内心觉得这姑娘叫的那声昭哥哥,自己并不厌恶,但这并不代表他能接受这么亲近的叫法。
林暖微好似没有被楚昭歌的话打击到,她嬉笑开口:“我不是在征求你的意见哦,我只是来告诉你一声。”
言外之意,就算你不同意,我也是叫定了。
“而且我喊你一声昭哥哥,也是你占了便宜,怎么还不乐意了呢。”
楚昭歌脸色变了变,他还是头一次见到比他还厚脸皮的人。
楚昭歌对上林暖微流氓似的笑容,有些咬牙切齿,可又拉不下脸来骂小姑娘。
想他一个风流倜傥,尊贵无比的小王爷,今日竟被一个小姑娘给调戏了。
只见楚昭歌冷哼一声:“你爱叫不叫。”
林暖微喜上眉头,也不在乎楚昭歌语气中的冷意。
她眼里藏不住光芒,笑嘻嘻地问道:“昭哥哥你是不是害羞了?”
楚昭歌别过头,不想看到她。
他心里也不清楚,为何对于这个林暖微有一种特殊的感觉。
莫名地有一种失而复得的感觉,这不是太奇怪了吗?
这种感觉让他感到非常不好。
“暖微,是不是你欺负你师兄了?”智缘大师雄厚的声音传来。
林暖微迎了上去,笑得像朵花似的,“我怎么会欺负他呢,我爱护他还……”
话未说完,楚昭歌冷冷一声“闭嘴”打断了林暖微的话。
无奈
智缘大师挑了挑眉,心情显然是不错:“怎么,阿昭生气了?”
楚昭歌瞪了一眼智缘大师,眼里的幸灾乐祸都显露得这么明显,有这么偏心的么?
他看到是智缘大师一个人回来了,没好气地问道:“宁翌辰呢?”
智缘大师自然是知道这个大徒儿心里的不服气,于是也就没怪罪他态度的恶劣:“他先回醉春苑了。”
“师父,你与章怀世子说了些什么?”没错,通过他们的谈话,林暖微已经知道那个白衣男子是谁了。
所以她觉得,智缘大师这次来浔阳县主要是来与章怀世子见面的。
这几天一直是她在招待智缘大师,陪着他到处游山玩水。
美名其曰,尽尽她作为徒弟的孝心。
在这几日,智缘大师没跟她说一句要紧的话。
她便知道,师父这次来,是有其他目的。
只不过,她没想到竟然是那位以久病缠身闻名诸国的章怀世子。
智缘大师打着马虎眼:“没说什么,小丫头不要操太多心。”
林暖微轻哼了一声,说起另一桩事:“让您去追个人,您竟然让人服毒自尽了。您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虽然是抱怨,可语气却是带有几分怀疑。
楚昭歌听这话,看向智缘大师的眼神也玩味了几分。
他这个师父,虽然总是一副为老不尊的模样。
可他的修为心性啊,只能用高深莫测来形容。
这样一位连陛下父王都尊敬的人,会料想不到暗卫完成不了任务,会服毒自尽?
被两个徒儿用这样的眼神看着,智缘大师浑身不舒服,他严肃着一张脸,沉重地咳嗽了一声:“为师确实是故意的。”
楚昭歌与林暖微相互对视一眼,一齐点了点头,他(她)就说嘛。
楚昭歌眼神示意,为何?
智缘大师面色凝重,来回踱步,终于似下定了决心,抬头,看着两人,眼中突然有了光:“咦,章怀世子,你怎么又来了?”
楚昭歌与林暖微下意识地回头看,背后空无一人。
而那智缘大师,一溜烟,跑了。
两人回过神,知道自己又被耍了。
“臭和尚!”楚昭歌与林暖微又是同时出声。
这话刚说出口,楚昭歌就觉得有些尴尬:“小爷先回去了,林姑娘请自便。”
他什么时候那么有风度,都是这个林暖微害的。
林暖微偏不如他的愿,她笑得人畜无害:“我父亲好像在醉春苑耶,不如我陪昭哥哥一起去吧。”
那声音,竟是那该死的甜美。啊呸,是肉麻。
楚昭歌抖了抖浑身的鸡皮疙瘩,没回答林暖微的话,脚下生风,赶紧走。
为什么不跑,当然是有失他的风华气度。
林暖微看着有些匆忙,却丝毫不掩矜贵的楚昭歌,失笑出声。
她是真的没想到她的梦中的那个男子竟是善亲王府的小王爷。
传言他清贵风流,钟灵毓秀,是这天下最张扬肆意之人。
可偏偏时运不好,与金枝玉叶的长乐公主定亲后,被一个庶子给挖了墙脚,被无情地甩了。
可如今看来,楚昭歌好像并不在意过往。
这样就更好了。
根据她多年来看的话本积累下的经验,像楚昭歌那种生来便前呼后唤的人,与生俱来便带有几分自傲。所以,必须要特别主动的女子才有可能让他动心。
而她呢,恰巧又是特别擅长各种不要脸。
所以呢,来日方长,林暖微便不信她不能如愿以偿。
想到这,林暖微来了恶趣味,她在楚昭歌身后跑着,坏心眼地道,“昭哥哥,等等我。”
楚昭歌脚步一顿,没回头,只是脚步更快了几分。
……
“微儿,你昨晚怎么与小王爷一起来了?”林县丞问道。
“哦,是昭哥哥不放心我一个女儿家独自走夜路,就和我一起来了。”林暖微笑着回道。
嗯,反正现在楚昭歌也不在,她就睁着眼睛说瞎话吧。
“昭哥哥?”林县丞有些皱眉,什么时候自家女儿与小王爷关系这么好了?
“是啊,他年龄比我大,我喊声哥哥怎么了?”林暖微闪着一双无辜的眼睛,很是天真无邪。
林县丞噎住了,女儿这是真不懂还是装糊涂。多大的人了,还在这里装蠢。
过了良久,林县丞才沉声道:“微儿,我想知道你的想法。”
林暖微脸色也凝重了几分,看着这屏风上画着的夫妇游春图,陷入了沉思。
从及笄那日做梦梦到楚昭歌开始,她感觉心里那若有若无的缺口得到了充实。
就好像自己缺失的那部分记忆从此得到了慰藉。
从初始的心动,到后来的无法代替。
她自己也没想到过自己竟然会喜欢上一个梦中人。
破开云雾谜团,竟然让她真的遇到了他。
有谁能够知道,她当时的心情有多震惊与激动。
林暖微正视林县丞的目光,缓缓开口:“父亲知道我为何总是往醉春苑跑吗?”
林县丞点了点头,却没有说话。
“我在及笄那日晚上,做了一个梦,梦到了一个年轻公子。”林暖微笑了笑,多了一分认真。
“是善小王爷?”林县丞有些吃惊于女儿的回答,觉得有些荒唐。可对上女儿那严肃的表情,他又忍不住要相信。
“所以,这两年来,你天天往醉春苑跑,是为了找你梦中之人?”
林暖微点点头。
林县丞闭上眼睛,平复心中的波澜起伏。良久,才沉声开口:“你想好了,非楚昭歌不可?”
林暖微极为认真:“是,女儿非他不可。”
“善亲王府虽为异性亲王,但从来都与天家关系亲密。都说天家薄幸,可善亲王府也不遑多让。若是将来,他负了你,你又该如何?”林县丞问道。
微儿是个有毅力有魄力的孩子,若是她想做出什么事,就一定会做到。
可同样的,她有也着眼里揉不得沙子的倔强。作为父亲,他实在不忍心看到女儿委屈求全的那一日。
他希望女儿能永远骄傲。
“父亲,请您相信女儿的眼光。”林暖微眼中闪着光芒,一字一顿道。
不忍心
“楚昭歌,他决不会是薄情寡义之人。”
这是她的直觉,她相信她的感觉。
知道了女儿的决定,林县丞叹了口气:“到底是女生外向,半点不由爹啊。”
“父亲你可真好啊,嘻嘻……”林暖微一下子放松了,语气轻快了不少。
林县丞冷哼了一声:“别忙着高兴了,现在的正事可还不少呢。”
林暖微如小鸡啄米般点了点头,现在确实还有一堆事要处理:“父亲,那我先去与那些太医去碰面啊。”
林县丞点点头,坐在椅子上,思绪千千。
智缘大师收微儿为徒的那天,曾跟他单独说了一些话。
微儿本出身尊贵,世家大族,奈何时运不济,奸佞在暗,世家没落,子嗣凋零。
而他收留微儿,实乃天意,望他好生待她。
终有一日,微儿会归于她的原处,重振家族门楣。
而如今,微儿对善亲王府的小王爷上了心,这难道是冥冥之中自有天定?
林县丞陷入了沉思,连有人进来了都不知道。
“林叔叔,回神了。”
有一声音打破了林县丞的回忆,林县丞回过神,看向来人:“峥哥儿来了啊,快坐。”
程峥在林县丞旁边的椅子上坐下,勉强笑了笑,问道:“林叔叔刚才在想什么?小侄喊了几次都没回神。”
林县丞知道程峥对林暖微的心思,可这个时候来说,难免会让他更加伤心,所以只是道:“只是想到你家的这些事,有些伤情。”顿了顿,温和问道:“你家的事处理得如何了。我今日忙药材运输之事,没得空去帮忙。”
“有林伯母和暖微帮忙,也都差不多了。”程峥回答道。
似乎想说什么,面上有几分犹豫,可一直没开口。
林县丞看出了程峥面上的纠结,关切问道:“峥哥儿是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或许我能帮到你。”
程峥低着头沉默了一会,然后抬头对上林县丞关切的目光,缓缓跪了下来:“小侄确实有个不情之请。”
林县丞脸色凝重了几分,他沉声开口:“峥哥儿先起来再说。”
程峥摇了摇头,目光坚定:“虽然正值母丧,说这些话不合适。但小侄觉得再不说,就来不及了。”
并非是他多心,昨日晚上,他清清楚楚地看到暖微看向那男子眼里流露出的欢喜与柔和。
那是他以前从未见过的样子。这也让他心里起了几分威胁。
林县丞心下隐约猜到了几分,看着跪在地上的程峥,在心里叹了口气。
“小侄想娶暖微为妻。”程峥面色极为认真:“程家如今虽然遭此大难,但底子还是有的。暖微嫁给我,决不会委屈了她。”
林县丞低头看着脸上带有坚持的年轻男子,突然有些不忍心开口:“峥哥儿,你先起来。”
程峥摇了摇头:“您尽管实话与小侄说。”
要他说什么呢,林县丞苦笑一声:“峥哥儿,我一直知道你是个聪明的孩子。你猜想得不错,微儿她,确实有心上人了。”
说实在的,林县丞也希望女儿能和程峥在一起。这孩子,他从小看到大,确实是个有担当的。
可微儿也是个有主意的,不喜欢就是不喜欢。与程峥相处从来都是有个度,从未超过朋友的界限。
所以,这一次要把话说清楚,免得让峥哥儿误会,耽误了他。
林县丞这话一说出口,程峥的脸色又白了几分。
他有些艰难地问道:“有…心上人…了?”
林县丞有些沉重地点头。
程峥闭上了眼睛,深吸了几口气,努力克制住自己的情绪。
他终究是迟了一步吗?
程峥嘴里像吃了黄连一样苦涩:“什么时候?”
林县丞沉默了好一会,才道:“两年前吧。”
这个回答,有些出乎程峥的意料,难道不是昨晚的那个男子。
想到这,他苦笑一声,是不是又有什么关系呢,反正都不是他。
林县丞心里也是不好受,他再次起身将程峥扶起来,而程峥也没再倔强,站起了身。
“如此说来,是小侄鲁莽了。”程峥强颜欢笑道。
林县丞也想不出其它话来安慰他,只得转移话题:“今后峥哥儿有什么打算?”
打算?这个问题他曾经想过的,可如今说出来只是讽刺。
他说道:“现在小侄只想查明父亲为何要背叛西武,为何要亲手杀害自己的一家人。”
林县丞只是点了点头,不再说话。
这其中缘由,林县丞想,他应该是知道几分的。可难道就这样告诉程峥吗?
说宠你护你十几年的程县令不是你的亲生父亲,是北齐来的探子?说他调换药物,是为了北境王城失控?说他杀了程府里的所有人包括程夫人,仅仅是为了泄愤?
林县丞想,他是绝对不忍心亲口说出的。
“林叔叔,等我把母亲和程府的事务料理好了后就准备离开了。”程峥顿了顿,又道,“您与伯母要保重,还有暖微。”
“好。”
这天夜里,林县丞就将这些事,一五一十地告诉了林夫人。
林夫人吃惊之余,也忍不住担忧,为自家女儿还有程峥。
“你是早就知晓了微儿心中有人,怎么不早告诉我。”林夫人瞪了一眼林县丞,有些不满。
“我哪里早就知晓,我只是心里有几分猜测,微儿是在找人,哪里会知是心上人。”林县丞解释道。
“这样说也是。”林夫人想了一会,才道:“微儿虽然平时里看起来大大咧咧,可心思向来细腻。若存心瞒我们,我们也是难以知晓的。”
说到这,林夫人脸色看起来更加忧心。
微儿如今的心上人竟然是善小王爷,而且已经到了是非他不可的地步,这让她如何不担忧。
历来的善亲王妃,无论是何身份,有哪个是善终的?
都是年龄轻轻就因为各种原因亡故了。
远的不提,就拿如今的善亲王来说,他的王妃正是北境的静云公主,两人情投意合,得先帝亲自赐婚,夫妻恩爱。
可好景不长,在静云公主生善小王爷时竟然难产,最后血崩而亡。
秦小六
这似乎是一种诅咒,一直缠绕着善亲王府,没有哪一位善亲王妃能够幸免。
所以当初,在天家长乐公主和善亲王府定下婚约的消息传到浔阳县时,他们吃惊了好一会。
但也仅仅是吃惊,惊讶过后,也就没什么了,毕竟和他们无关。
可如今,轮到了自己的女儿,就由不得人不担心了。
林县丞知道夫人心中的顾虑,自己又何尝不是呢。
只是,有些事,他阻拦不了,也没办法阻拦。
他只能宽慰道:“夫人且放宽心,有智缘大师在,微儿不至于此,我们要相信微儿。”
……
“父亲,您先回去吧。”林暖微坐在马上,笑着说道。
“微儿,去了北境千万不要任性,一切听长乐公主的吩咐。”林县丞叮嘱道。
“知道了。”林暖微对着旁边的楚昭歌眨眼笑了笑:“昭哥哥,我就先走一步了,你也要快点来北境。”
楚昭歌轻咳了一声,挪开目光,假装没听见林暖微的话。
林暖微倒是丝毫不在意,她依旧笑得光彩照人。
这次去北境虽是长乐公主的吩咐,可她自己也很想去。
她有医术,有经验,也有信心。
为得也不仅仅是证明自己的能力,也是为了那些无辜的百姓。
夫医道者,以济世为良,以愈疾为善。
良医处世,不矜名,不计利
医者当仁行天下,惠济众生。
师父的这些教诲,她从不敢忘。
队伍愈走愈远,背影也越来越模糊。
林县丞似想到了什么,对楚昭歌弯腰一礼,有些抱歉道:“微儿言语无状,请小王爷恕罪。”
楚昭歌难道还能真的能怪罪?
他扶了扶林县丞,笑道:“林大人严重了,林姑娘性子活泼开朗,不过是些玩笑话,我怎会怪罪。”
“不过,我倒是有个疑惑,还要请林大人帮忙解惑。”楚凌眼里噙着笑意,有几分玩味。
林县丞沉声道:“小王爷请说。”
“您与林夫人为何要给林小姐取暖微这个名字?”
暖微这个名字这么温柔,看着也不符合啊。
“啊?”林县丞懵了懵,他还以为小王爷会问什么刁钻的问题呢,怎么是这个让人意想不到的问道。
意识到自己失态了,林县丞轻咳了一声,才道:“当时给小女取这个名字时,并没有多想。只是瞧着微儿容颜清秀文静,定是个温柔孩子,就取了这个名字。”
小王爷为何问起微儿的名字?难道他对微儿上心了?
林县丞假装无意地扫了一眼楚昭歌,只见楚昭歌是慵懒地笑着,眼里除了刚才一闪而过的惊讶,依旧是波澜不惊。
看来,小王爷只是随口一问,没有其他意思。
微儿这次,怕是少不得折腾了。
楚昭歌没有在意林县丞内心的想法,他现在是在想宁翌辰。
宁翌辰从昨晚便不见了踪影,说是回了醉春苑,可他回去时,也没听到月娘说到他。
昨夜是青玄向他们禀告,说程府出了事,难道宁翌辰真的就任由罪魁祸首杀了人,然后一跑了之。
那位程县令可是出自北齐暗卫应呢。
那他身上定是有北齐独特的标识,如此重要的人,会轻易放过呢。
至于师父说的服毒自尽,他是脑子进水才会相信的。
那么,真实情况究竟是什么呢。
楚昭歌猜测想,宁翌辰定然是清楚的,至于师父呢,或许是帮手。
……
“哗啦”一声,程县令被水泼醒。
他意识逐渐清醒,双眼缓缓睁开,环望四周。
这是一间极为普通的草屋,唯一不同的是这屋子里没有一件陈设。
“醒了?”
一个清雅好听的男声响起。
程县令看向声音的来源,是一位风华无双,容颜倾世的白衣男子。
可程县令没有感到丝毫惊艳,相反,他感到一丝阴寒。
他想起身,可浑身提不起任何力气,看着逐渐走近的男子,他心中恐惧放大。
他问:“你是谁?”
宁翌辰淡淡回答道:“宁翌辰。”
宁翌辰,镇西王府的章怀世子,病重缠身,传言活不过二十五。
“你想做什么?”程县令强令自己镇定。
昨夜,他杀了程府一家人,并放了一把火后,就跑开了。
可在逃跑的过程中,却遇到那三人,其中那个和尚与他交手,而自己完全不是对手,只能逃跑。
那和尚追上他时,他自知跑不掉了,就准备服毒自尽。可就在那时,脑袋一晕,就昏了过去。
一醒来,就在这里了。
宁翌辰看了一眼程县令,淡淡道:“不是来要你命的。”随后又轻声道:“青玄。”
青玄又是不知从哪跳了出来,手拿银光灿灿的匕首,蹲了下来。
程县令心里冷意更甚,连说话都有些不利索了。
“你…究竟…想…干什么?”
青玄微微挑眉:“自然是……”略微停顿了一会,然后轻轻一笑:“有趣的东西了。”
匕首轻轻划破程县令的衣服,露出一片肌肤。
青玄用刀刃轻轻拂过肌肤,程县令心里忍不住发麻,眼睛里的恐惧愈发放大。
可他没有丝毫力气反抗,只能亲眼见着青玄用匕首慢慢在划开皮肤,露出里面的皮肉。
这手法极为巧妙,除了刚开始时流出的些许鲜血,之后竟没有血流了出来。
因着剧痛,程县令额上的汗珠如雨一般滴落下来。
过了一会,青玄从怀中取出一个锦盒,打开,里面是一只只蛊虫。
它们顺着那些伤口爬进了里面的肉里。
程县令再也受不住了,失声惨叫起来。
声音极为凄厉,犹如地狱里的恶鬼。
宁翌辰嫌恶地皱眉,他淡淡道:“割了他舌头。”
原本也不指望能在程县令口中探出一些话,这舌头也没什么用。
程县令只觉眼中银光一闪,片刻,他满口是血。
这一次,他只能躺在地上,呜呜出声。
那些蛊虫已经全部爬进他的身体内。
宁翌辰看着地上痛苦打滚的程县令,表情淡薄。
他的声音清雅如莲,可在程县令听来,是来自炼狱里的索命声。
“还记得七年前的秦小六么?”
缘由
程县令表情一滞,双目睁得极大,看着眼前的白衣男子,恐惧浸透于整个五脏六腑。
原来,眼前的男子便是当年的秦小六。
那个令如娘子又爱又恨,折磨驯服了几个月也没服从的秦小六。
那个被亲生父亲的身体作为寄主来培育蛊虫,最终却没有死反而亲手杀了自己父亲的秦小六。
“如今,我便让你尝尝我当年受过的滋味。”宁翌辰淡淡道。
他眼里是淡薄冷清,没有一丝起伏。
“这些蛊虫会慢慢啃食你的五脏六腑,然后在你的体内繁衍后代。直到你的身体成为一具空壳。”
青玄淡淡笑着解释着,一身青衫,翩翩如玉,不像以往那般嬉皮笑脸,像是一位世家公子,谈吐温文尔雅。
“不过你放心,无论你体内被蚕食多少,你的外表始终是完好如初。”
程县令的身体止不住颤抖,他浑身抖如筛糠。
尤其是青玄说出这些话之后,他双目瞪大,眼珠都快要凸出来。
程县令也认出了青玄,曾经也是培育蛊虫的器皿,只不过他太过无用,就直接把他送给了如娘子。
青玄冷眼看着程县令面目狰狞,浑身不停地抽搐,最终昏死过去。
其实早在三年前,世子就查出了这个人。
表面是西武浔阳县的县令,实际出自北齐的暗卫营,可又是被幽异宫培养。
没错,幽异宫和北齐皇室亦有着数不尽的牵扯。
当年这位程县令寻借口外出游历,实际上却是去北齐和幽异宫汇报情况。顺便培育几只蛊虫,以备不时之需。
培育蛊虫最好的便是以少年为器皿,碰巧程县令与如娘子是旧相识,就给了他几位少年。
秦小六便是其中一个,刚亲手杀了自己的父亲不久。
秦小六的容貌极为出色,如娘子本也舍不得交给程县令,可他骨头太硬,无论怎么折磨折辱,都不屈服,就把他也给了程县令教训几日。
后来的事情,青玄也不太清楚。只是隐约知道在世子奄奄一息时,幽异宫宫主突然出手,救下了世子。
而世子只用了半年的时间,就让苗疆尽归他手,也让姜娆成为了苗疆圣女。
“走吧。”宁翌辰淡淡道。
这个程县令是很重要,是北齐主动挑衅西武,挑起战乱的有力证据。
只是,宁翌辰不想如此轻易便饶过他。
西武若想要一个名正言顺的理由去征伐北齐,阿杳也需要一个理由来在西武朝堂站稳脚跟,那他就帮她寻一个更加光明正大的缘由。
……
夜姝凰依旧住在三王子府,只不过这府上的婢女们都恭敬了很多。
林暖微进入院子里时,便看到一个紫衣女子在凉亭上抚琴。
明亮的月光在她身上渡上了一层圣洁的光芒。
林暖微走上凉台,微微欠身:“公主殿下。”
夜姝凰淡淡一笑,很是温和:“林姑娘不必多礼,请坐。”
不光人长得那么好看,连声音都那么好听,温柔,林暖微原本忐忑的心一下子就静了下来。
“殿下叫我来,是要问我北境瘟疫的情况吗?”林暖微问道。
夜姝凰点了点头,似乎想到什么事,笑容中多了分温意:“按理来说,林姑娘也算得上是我的表姐。不若我称呼林姑娘一声表姐吧。”
她的姑父是林暖微的伯父,虽然关系比较远,但称呼一声表姐也是没错的。
而且,不知为何,夜姝凰对眼前的林暖微有着一股亲切感,态度不自觉就和缓了下来。
林暖微自然是极为赞同,她笑着说道:“好啊。这样的话,我也可以直接称呼殿下为妹妹了。”
本来她还在担心,怕殿下如传言般不好相处,没想到却是这么平易近人。
这样看来,殿下应该不会怪罪她去追楚昭歌。
林暖微心里很是高兴,眼里的笑容怎么也隐藏不住。
夜姝凰觉得有些奇怪,自己这个提议,不是很正常吗?怎么林暖微这么高兴?
不过,她看着林暖微这个样子,也不讨厌。
夜姝凰轻咳了一声,示意林暖微该谈正事了。
林暖微反应过来,这才正色道:“这几日,我与太医们亲自去查看那些患病的病人,那些百姓服用了药,已经有明显的好转。”
夜姝凰颔首,淡淡一笑:“这么说,懿安候给的药方是没错的。”
林暖微点点头,眼里有敬佩与赞赏之意:“是啊,比我之前开的药方还要齐全管用。我觉得懿安候的身体应该好的差不多了,不然长乐妹妹让她来北境帮我一把?”
看到林暖微眼睛里都要冒出小星星了,夜姝凰有些失笑,“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懿安候她并不是医者,只是恰巧祖上留下了这么一张药方而已。”
那张药方是她来北境没多久,才从懿安侯府里的书房里翻找出来的。
“哦,原来是这样啊。”
夜姝凰听出话里面的些许失落,问道:“怎么了?”
林暖微状若心碎样,很是可怜:“与我一起商讨研究疫情的太医都是德高望重的老太医,没有一个女子,这让我很尴尬。”
而且,都是一群老头子,看到她,眼睛都要发绿得发蓝了,一个个都想把她领回家做孙女。
她想,总要有人来陪她不是。
不过呢,与那些太医在一起商讨瘟疫,也确实能学到不少东西。
原本以为,这些医术高明,德高望重的太医,总会有几分自傲,会看不起一个女子而且还是年轻女子为大夫的。
可没想到,他们一个个都那么平易近人。让林暖微都有些受宠若惊。
倒是没想到林暖微会是这个回答,夜姝凰有些哭笑不得。方才还以为是那些太医针对了她呢,所以才让齐疏言来陪她。
夜姝凰解释道:“其实太医院里也是有女医的,只是到底没有那些老太医们经验丰富。而瘟疫严重,就没有带她们了。”
女医?林暖微又来了兴趣,她问道,“长乐妹妹,那成为女医有什么要求?”
夜姝凰黛眉一挑:“暖微表姐想当女医?”
新王
“呃……”林暖微犹豫了一会,然后说道:“暂时没这个想法,只是以后可能有。”
她至少有个明正言顺的理由留在京城,不能总住在安定长公主府吧。
夜姝凰淡淡一笑:“女医的选制相比太医来说,还要复杂一些。不过,暖微表姐的医术在那里,再加上这次北境瘟疫之事立下大功,跳过这些步骤也是可以的。”
林暖微笑着点头:“谢谢长乐妹妹告诉我这些,等北境瘟疫彻底结束,我就要和父亲母亲一起去京城拜访安定长公主。之后,我就来宫里当女医了。”
突然有种莫名的兴奋,就像是黄鼠狼看到鸡的那种兴奋。
夜姝凰问道:“依着如今的情况,暖微表姐以为,还有多久能彻底结束?”
林暖微想了想,很有信心:“玥妹妹放心,半个月时间定会让北境恢复繁华。”
夜姝凰听到林暖微如此信誓旦旦的语气,微微一笑,倒是比她想象得还要早一些。
这样也好。
“如此便辛苦表姐了。”
林暖微不甚在意地摆摆手:“这都是我应该做的。长乐妹妹这样说太见外了。”
……
如今,北境瘟疫渐渐好转。而北境王被废,另立北境王的呼声日益高涨。其中,以王后之子叶邕呼声最高。
可陛下派来的长乐公主以及善小王爷都一直住在三王子府,这又让支持叶邕的臣子犹豫了。
所以,王庭之上,臣子们争论地热火朝天,热闹非凡。
一声“懿安候到”,让王庭瞬间安静了下来。
而叶邕脸色一下子变了变,她被他植入了蛊虫,竟然安然无恙?
齐疏言身体调理地极好,光彩照人,极有精神。
她一袭绯色朝服,迈着稳健的大步,笑容满面地走近臣子。
“大王子,好久不见啊。”
叶邕下意识地擦了擦额头的冷汗,随即反应过来,急忙放下手,勉强笑笑:“懿安候。”
“呵……”齐疏言轻笑一声,不再看他,转向叶棠,明知故问道:“你们在说什么啊,这么热闹。”
叶棠笑了笑,回道,“在商量北境的下一任王上谁来当呢。”
齐疏言一脸吃惊的表情:“长乐公主既然来了北境,代表着陛下的旨意,不是由她决定的吗?”
叶棠很是赞同地点了点头:“是啊,可长乐公主毕竟对北境王庭不熟,册封王位是个大事。总也是要有人给出建议。”
“哦,原来如此。那如今你们都想向殿下推举谁为北境新王?”齐疏言嘴角噙着一丝笑意,问道。
有臣子说道:“大王子是王后嫡子,身份尊贵,人品贵重,自是可以成为北境王上的。”
齐疏言闻言,饶有兴致地看了一眼说话的臣子,是他啊,大王子妃的父亲。
也不知他是真蠢,还是假蠢,她的态度便是天家的态度,她对叶邕都如此不友好了,竟还要提名他。
这是找死呢,还是找死呢。
“大王子觉得自己能胜任北境王位吗?”萧疏言笑问道。
几分随意,几分威胁。
叶邕自是听出这里面的威胁,如果他真应下自己能当好北境王这番话。而他与父王谋划的那些事,也会被朝臣与百姓们知道。
那么,他真的就离死不远了
他咬牙切齿道:“若论能力,本王子自知不如三王弟,一切听从陛下的圣旨。”
齐疏言轻笑一声,很是不屑:“大王子真是从心啊。”
随即,站于高台,朗声道,“诸臣听旨。”
叶棠率先跪地,群臣反应过来,随即跪地。
叶邕咬紧嘴唇,最终不情不愿的弯下膝盖,双腿跪地。
“陛下有旨,北境王位空虚,朕深感不安。幸今有三王子叶棠,文韬武略,秉性纯良,有治国之才,赐封北境王位之尊。望尔励精图治,保我北境繁荣昌盛。”
“臣,恭谢陛下隆恩。”叶棠高声道。
“恭喜北境王了。”萧疏言淡淡一笑。
叶棠起身,走向高台,俯视还跪着的群臣,突然就有了一种一览众山小的感觉。
他终于,成了北境的王。
“参见王上,王上千岁千岁千千岁!”
此起彼伏的声音响动了整个王庭。
……
“北境的事已经基本结束了,本宫也要起身离开了。”夜姝凰淡淡说道:“北境王,你可千万别让本宫失望。”
叶棠闻言,当即单膝下跪,态度极为恭敬:“臣在此立誓,此生定忠于殿下,忠于天家。请殿下放心。”
原本已经成为北境王的叶棠无需在行此大礼,可只有这样,才能让天家看到自己的忠诚。
夜姝凰微微一笑:“北境王不必多礼,本宫自是信得过北境王室如今的忠诚。”顿了顿,又道:“只是,如今王庭之中依旧有很多人支持叶邕,王权新旧交替之时,还希望北境王多加注意。”
叶棠无所谓地笑笑,恢复了往日的玩世不恭:“殿下放心,这点小事我还是能解决好的。”
“你有这个自信便好。”齐疏言冷哼了一声,长乐殿下这次来北境,白白便宜了他,没费什么功夫就得了个王位。
还害得她暂时不能对叶邕出手,真实气死她了。
叶棠知道齐疏言心中的忿忿不平,有些不自在地摸了摸鼻子,没有说话。
“启禀殿下,废北境王叶戎想见懿安侯与永宁郡主一面。”
……
“你来找我们是有什么遗言要交代吗?”齐疏言笑意带有几分讽刺:“那你可以放心,我是绝对会让你含恨而亡,死不瞑目的。”
她向来无所顾忌惯了,可鲜有如此毒舌,也是叶戎太令人恶心了。
这些天在地牢里,叶戎心性似乎平和了不少。听到齐疏言如此毒辣的话,只是平静地看了一眼,没有反驳她的话。
沉默了一会,叶戎对着紫珠说道:“你与你母亲长得很像。”
紫珠对着叶戎自然也装不出什么好脸色,她冷声道:“我没时间听你说废话。”
这话一出,叶戎的脸色变了变,他“桀桀”地笑出声,眼神中不掩阴毒。
“你知道你父母是怎么死的吗?”
歉意
紫珠与齐疏言都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可咋一听到这番话,脸色都不禁又白了几分。
这真可谓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林姑娘确定么?”齐疏言问,语气带有几分质疑。
这荷包是她自幼便带在身侧的,是母亲亲手做的,定不会有问题的。
而且,若这荷包里的草药真与叶戎中毒有关,叶戎也不该是今日才毒发,她和叶戎于王庭中议政时也是近距离接触。
不,不对!
齐疏言脸色顿时僵住。
是了,林暖微说,叶戎是两个月前被人下毒了,而那时,她已经被叶戎关进了地牢之中。
而那荷包,偏偏被她放在了懿安侯府,并未戴在身上!
对于齐疏言的疑问,林暖微摇了摇头,实话实说:“是有这种可能,不过也不排除其他情况。这一切都得请仵作验尸过后,我查清这草药究竟是何物时后才能确定。”
齐疏言看向紫珠,问:“殿下呢?”
紫珠看着地上早已气绝的废北境王,语气有些沉重:“殿下与善小王爷一起去了北境的王庙。”
这么说,叶戎中毒而亡的事,殿下暂时是不知情了?
“看好这里,没有本侯的命令,别让一个人进来!”齐疏言稳定住心神,面上恢复了镇定,她冷声吩咐看守的人。
“是!”守卫恭敬应下。
“紫珠,林姑娘,我们先走吧。”齐疏言淡漠道。
紫珠沉默着点了点头。
此刻林暖微也感受到了紫珠和齐疏言姐妹俩之间沉重的气氛,心里也不太舒服。
她从荷包里拿出一根草药,用手帕包了起来,放进怀里,然后把荷包递给了齐疏言。
“疏言姐姐,这荷包还给你。”似想到了什么,林暖微有些歉意道:“疏言姐姐,对不起,把你荷包给弄坏了。”
看着疏言姐姐方才的反应,这个荷包对她而言是很重要的东西吧。
齐疏言淡漠一笑:“无妨。荷包虽重要,但毕竟只是一个念想,比不得真相重要。”
“至于这个荷包,我回去再缝补一下便好,林姑娘无需觉得内疚。我还要麻烦林姑娘帮忙找出叶戎的死因以及背后之人呢。”
“好。定不负疏言姐姐所托。”林暖微也不矫情,当即点了点头,郑重承诺道。
北境王庙供奉的是历代北境王室中人,如今叶棠初登王位,自然是要来王庙举行祭祀。
夜姝凰和楚昭歌是天家派来的人,依照着礼节,也该来这参拜一下。
但也实在是他俩的身份太过尊贵不凡,直接就代表了天家,所以就成了只参观而不拜了。
祭祀礼仪很是隆重,也很繁琐,很快楚昭歌就没耐心继续参观下去了,直接就给夜姝凰使了个眼色,刚好夜姝凰也不太想看下去,就和楚昭歌一起,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有些话,夜姝凰放在心里很久了,刚好有这个机会,她想和楚昭歌说一说。
是楚昭歌先开得口:“长乐,你可是有话想对我说?”
其实不开玩笑时,他一般喊夜姝凰都是她的封号。
不算亲切,可也不是生疏。
对于楚昭歌的敏锐,夜姝凰并不感觉奇怪。
父皇对她说过,楚昭歌看着混不吝,其实最聪慧,比之宁翌辰,也差不了多少。
天家的这几位皇子中,没有哪个能比得上他。
夜姝凰点了点头:“是。”
“那你说吧。”楚昭歌笑了笑,道。
“我欠你一句道歉。”夜姝凰抬眸,正视着楚昭歌的眼睛,认真道。
尽管那时候拼命要解除婚约,痴缠顾书瑾的人不是她,而她并不在西武,可当初定下婚约的就是她夜姝凰和楚昭歌,她没有办法去否定这一切。
“因为我的任性蛮横,让善亲王府丢尽颜面,也让你成为天下人耻笑的对象,是我对不住你。抱歉。”
楚昭歌微怔,虽然预料到了,但他没想到夜姝凰会如此直接地说出来,没有一点铺垫。
其实身在王侯将相之家,大都婚姻都不能由自己做主。
这是楚昭歌自幼便明白的道理。
他自小便享受了善小王爷的待遇尊荣,就该承担责任。
所以当陛下给他和夜姝凰定下婚约,哪怕当时夜姝凰性情大变变得蛮横粗俗,刁蛮恶毒,他还是欣然接受了陛下的旨意。
父王曾经还担心他,怕他嚣张惯了,因为不喜欢夜姝凰,所以拒绝陛下定下的婚约。
可父王却是想多了,他虽张扬肆意,但并不是个不懂大局,不知好歹的人。
他那时在想,虽然他并不喜欢夜姝凰,做不到心意相通,但娶了她,也会和她做到相敬如宾的。
只是,他和父王都没想到的是,夜姝凰会无所顾忌至此!
她明目张胆地追求痴缠一个小小庶子,几次三番于大庭广众之下为着顾书瑾,刻意羞辱于他,贬低于他。
这些,他都可以不在意。
可她不该侮辱善亲王府,侮辱他的父亲!
自那时起,他对夜姝凰除了漠视和冷淡,更添了厌恶。
他无法容忍一个对善亲王府极尽侮辱的人成为他的妻子,就算是公主亦是不可能!
她不是喜欢顾书瑾么,一直向陛下纠缠想要嫁给他,那他就助她一份力。
顾书瑾那次突然染疾,是出自他的手笔,而寒山寺佛祖最灵的消息也是他派人传到她耳朵里的。
让夜姝凰从山脚一步一叩首到寺中显示诚意,亦是他派人在她耳边提醒的。
这一切,都是为了让陛下和娘娘看到夜姝凰想要嫁顾书瑾的决心!
果然,经历了这件事后,陛下果然下旨解除了他和夜姝凰的婚约,又给夜姝凰和顾书瑾赐婚了。
因为当时夜姝凰年龄还小,准备隔两年后举行成亲大典。
京城人都道,是他觉得丢脸,所以才外出游历,整整三年都没回来。
可事实并不是如此!
他早就有离开京城的想法,而那次,正是个机会。
而他外出游历,其中亦有父王和陛下的意思。
他也不仅仅只是游历。
回忆渐渐收拢。
“你的道歉我接受了。”楚昭歌也很是干脆。
死路一条
夜姝凰问:“是因为宁翌辰的缘故,所以这么快就对我改观,然后就原谅么?”
不得不承认,楚昭歌是个豁达的人。可再豁达的人,在面对夜姝凰曾经做的事时,能做到不迁怒和不理会都是极难得,怎会因为她短短一句道歉的话便轻易原谅?
宁翌辰曾说过,他对楚昭歌有救命之恩。
虽然宁翌辰一直死不承认,嘴上也很嫌弃,但夜姝凰能明白,他对楚昭歌,是有着兄弟之情的。
楚昭歌对待宁翌辰同样如此。
所以,楚昭歌才不愿意让宁翌辰为难。所以,自楚昭歌回京以来,对她也一直是和颜悦色,从未展现任何的不屑和厌恶之色。
以夜姝凰的聪慧,猜到并不稀奇,所以楚昭歌坦白承认了:“确实如此。”
他扬眉一笑:“我和宁翌辰在西北时,便知道一向冷清薄情的他有一心上人,但从未想到过是长乐你。直到我快要回京的那一日,他突然传信给我,让我配合他演一出戏。就是在街上那一出。”
“当时我便在想,究竟是哪位女子能有这等本事让他做出这么掉价的事。所以当我看见你跳出来为宁翌辰出头的时候,我表面看起来镇定,可内心早已是惊讶不已,第一个想法便是,宁翌辰莫不是瞎了眼。”
“可就是和你短短几句话后,我发现,时隔三年,长乐你真的变了许多。若不是几乎未变的容貌,我都怀疑你不是你了。回王府后不久,我也打听到了不少的事,也知道了顾书瑾和你和离的事。”
“京城里的人都说你是遭顾书瑾背叛后才醒悟过来的,我却觉得,或许是与宁翌辰有关。”
夜姝凰淡淡一笑:“你的猜测是对的。”
若不是宁翌辰相助,她不会重回到她原本的地方。
若是原来的长乐公主还在,无论如何她也不会舍得和顾书瑾分离。
“这件事就这样吧。”楚昭歌爽朗一笑:“我不会和你计较以往的事,长乐你也不要再多想了。”
“我们回去吧,看这时辰,祭祀也该结束了。”说到这,楚昭歌皱起了眉头:“若是让宁翌辰知道,我们单独相处了这么长时间,怕不是要被醋死。”
夜姝凰点了点头,很赞同楚昭歌的话,宁翌辰确实是十分的小心眼。
她深有体会。
“走吧。”
……
刚回到王庙,就瞧见已经结束祭祀的叶棠在大堂里来回踱步,看着神色,焦急得不行。
看见夜姝凰和楚昭歌回来了,当即迎了上去,忙道:“殿下,小王爷,懿安侯派人传来消息,父王他,中毒而亡了!”
夜姝凰的心微沉,虽是意料之中的事,可来得比她想象的要快。
千防万防,事情也还是发生了。
京城那人,手伸得可真长!
她沉着眸子问道:“具体什么情况?”
“懿安侯说,她和永宁郡主在去见父王时,父王突然发疯失去了神志,然后就七窍流血中毒死了。”叶棠长话短说,语气很是平静,没有丝毫面对自己亲生父亲突然暴毙的痛苦难过。
夜姝凰看着叶棠,神色淡漠,她问:“北境王,这件事,你敢保证确实与你无关么?”
叶棠微怔,立马反应过来,明白了夜姝凰此番话的意思,殿下是在怀疑他对叶戎出手了?
叶棠行了一礼,恭敬道:“殿下明察,臣虽也是极其厌恶叶戎,但这件事确实是与臣无关。”
夜姝凰只是看着叶棠,没有说话,而叶棠正视着夜姝凰的目光,心中虽有忐忑,但并不慌乱。
他没做过的事,无需心虚。
“北境王是本宫亲自选的,本宫自然是相信北境王的。”夜姝凰语气平淡,但透着一股不怒自威的威仪。
父皇给她的,虽是重新册立北境王的圣旨,但北境王究竟是何人,父皇并未写名字。
父皇的意思很明显,让她自己选择合适的人。
叶棠明白了夜姝凰话里的深意。
若册立他为北境王的圣旨是陛下的意思,殿下没必要说是她亲自选的。
所以,他能如此轻易成为北境之主,很大一部分原因便是因为殿下。
叶棠不是个不知好歹的人,而且,他确实是自始自终都忠于天家。
所以他认真回应着夜姝凰的话:“殿下放心,臣定会助殿下查出幕后之人!”
楚昭歌听着,挑了挑眉,有几分赞赏,几分惊讶。
虽说他和叶棠算是亲表兄弟,可之前是从未见过,也不曾了解过。
都说歹竹出不了好笋,可这叶棠倒真是个聪明人!
夜姝凰淡淡笑了:“北境王的心意本宫知晓,此事还是先回去再说。”
“是!”
……
“启禀殿下,根据臣女仔细查询后,懿安侯荷包里的青绿色草药,确实是与废北境王中毒有关。”
在这等严肃的场合,林暖微也不好意思去称呼夜姝凰为妹妹了,显得太过轻狂无礼。
她的声音不大,却能让在场的人都能听到,语气不疾不徐:“那个青绿色草药,名唤落回,有凝神静气之效,放于荷包之中和忍冬花一起,亦能使花香经久不散,更能有安眠的奇效。”
说到这,林暖微不禁看向齐疏言:“懿安侯常年佩戴着此荷包,对身体是有利无害的。”
“既然无害,那叶戎中毒又是怎么回事呢?”齐疏言皱眉问道。
林暖微继续道:“落回确实对身体无害,可它偏偏与废北境王中的致幻这种草药制成的毒物相克。”
“废北境王早在两个月前便中了此毒,毒素蔓延体内虽慢,但两个月的时间也足够了。落回的气味与废北境王体内毒素相克,加之面对懿安侯和永宁郡主时情绪激动,体内毒素蔓延更快,所以导致了废北境王突然暴毙。”
就在众人都在吹眸思索时,夜姝凰提出了关键的一个问题:“可若是没有懿安侯的这个荷包,叶戎也是注定要亡故的,只是时间长短的问题?”
若真是这样,那叶戎无论是否成功,都是死路一条。
以庶人之礼
夜姝凰眼底划过一丝冷凝,京城那人,当真是手段狠厉!
对于夜姝凰的这个问题,林暖微蹙眉,想了一会,然后点了点头:“是的。只是若是仅仅因为致幻这个毒物,废北境王死状不会如此惨烈。”
“所以,我这个荷包里的草药与背后之人其实是没有关系的?叶戎因为这个草药而死,完全是一个巧合?”齐疏言问道。
林暖微点了点头:“有很大的可能性就是一个巧合。”
她没说肯定,因为万事皆有可能,她也不想给夜姝凰他们错误的判断。
夜姝凰明白林暖微的顾虑,她并没有怪罪的意思,相反,她很欣赏这种性子。
看着大大咧咧,但懂分寸,又有理智,真的很令人喜欢。
夜姝凰当即笑了笑,微微颔首:“本宫明白了,今日多谢表姐了。”
“没事,都是应该的。”林暖微不甚在意地摆了摆手。
不自觉的,林暖微又将目光挪到了在一旁一直一言不发的楚昭歌身上,刚好对上他投过来的目光,微微一怔,然后坏笑一下。
楚昭歌很是无语地移开了目光,这林暖微还真是厚脸皮。
他对着夜姝凰问道:“长乐,接下来你准备怎么做?”
“既然叶戎已经死了,也没必要押送进京了。”夜姝凰看向叶棠:“北境王,虽说叶戎被废黜王位,贬为庶人,但好歹曾经是北境之主,又是你的父亲,本宫不会不给你面子。你说说吧,想要如何处理叶戎的身后事?”
其实长乐殿下您可以不必给我面子的。
叶棠在心里想着,若是依照他的想法,说什么处理身后事,直接拖到乱葬岗草草埋了了事。
可他知晓,自己并不能如此做!
叶戎虽罪孽深重,但他作为北境之主多年,再不堪,也是有对他忠心不渝的人的。如今被天家派来的人压制着,不敢冒出头。可若是他做的太过,他们难保不会起乱。
北境如今正是修生养息的时候,人已经慢慢解决,可现在实在不宜再起乱子。
而且,世人皆道,父母之恩大于大。
叶戎毕竟是他生父,他却让生父死后都不得安宁,让北境民众该如何想?让他们觉得,新任的北境王是个凉薄无情,没有丝毫人气的人?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作为统治者,最重要的是民心。
“殿下仁慈,臣敬服。”叶棠实话实话,这次,没叫父王:“若让臣自己选择,臣会将废北境王挫骨扬灰,死无葬身之地,可臣知道,臣不能如此做。”
“废北境王罪孽深重,实在无法再进入王陵,他的牌位也不能进入王庙被后人供奉。所以臣打算替废北境王挑选一处远离王陵,王庙的一处墓地葬进去。废北境王既然已是庶人,那就以庶人的葬礼规仪来办。”
堂堂曾经的北境之主,身后事却只能以庶民之礼草草了事,实在令人唏嘘。
可叶戎再做出那等谋逆叛国,残害百姓的事后,这种下场,已是极大的便宜他了。
若是叶戎侥幸没死,被押送进京,他的下场会被这个惨烈数百倍!
夜姝凰看着叶棠,看着他一脸平静地说出了一些话,心里的猜测越发被证明了。
她从见到叶棠的第一面时,听到他说起叶戎时,便知道他应该是恨他的亲生父亲的。
可令她没想到的是,叶棠的恨意会如此之深,恨到恨不得将自己的父亲挫骨扬灰。
这个年轻的北境王身上,到底还藏着怎样的秘密。
“北境王心里有数便行。时辰不早了,本宫先走了。”夜姝凰和楚昭歌对视了一眼,起身告辞。
叶棠也没假惺惺地挽留,因为他知道殿下不会留下的。
他行了一礼:“恭送殿下,小王爷。”
……
此刻,懿安侯府
宁翌辰早早地便来了懿安侯府,可懿安侯府的下人们告诉他,长乐公主她们有要事外出去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
宁翌辰只能坐在椅子上等。
精致好看的眉毛微微皱起,显示出他此刻的不悦和烦躁。
青玄实在看不下去宁翌辰摆着这张臭脸,不由得劝道:“世子你不要急,看着天色,长乐公主想来快是要回来了。”
宁翌辰哼了一声,没回应他的话。
门口传来下人们行礼的声音,宁翌辰连忙站了起来,走向门口,一眼就看见了夜姝凰。
夜姝凰看到宁翌辰的人一瞬间,先是一怔,随即便笑了。
有些无奈,更多的是欣喜。
他还是这么快赶来了。
“呦,章怀世子这速度,倒着实让小爷我佩服万分。世子厉害啊!”楚昭歌挑着眉,阴阳怪气地率先开口了。
宁翌辰在浔阳县准备和他一起来北境时,镇西王派橙影给宁翌辰送来消息,让他赶紧回西北一趟,于是宁翌辰马不停蹄地赶回了西北。
这才半个多月,他就又赶回了北境,来来回回地跑,他都不嫌麻烦。
宁翌辰看都没看楚昭歌一眼,只是看着夜姝凰,眉眼间多日赶路的疲劳再看见夜姝凰时瞬间消散。
“阿杳。”
夜姝凰轻轻笑了,伸出手,拉住了宁翌辰,然后对着那几人道:“本宫先回住处了,时辰也不早了,你们也早些歇息。”
说着,便转身离开。
紫珠和齐疏言心领神会地点了点头:“是。”
楚昭歌不合时宜地“唉”了一声,之前他在西北时,看多了西北的女儿家们对宁翌辰的迷恋痴狂的样子,没想到到了长乐这,也是一样。
唉,这世人何时才能透过宁翌辰这好看的皮囊下看到他黑透了的心。
“小王爷,你别叹气啊,也别羡慕章怀世子。”齐疏言听到楚昭歌这一声叹气,心里起了打趣的心思:“要想有一个心上人还不简单么,如今不正有一个姑娘喜欢你么。”
谁羡慕宁翌辰了啊。谁想要心上人了啊。
楚昭歌看着齐疏言,眼神愤怒无比:“懿安侯,你不要胡说!”
“胡说么,没有吧。林姑娘不是喜欢小王爷么?”齐疏言没有被楚昭歌的眼神吓到,反而笑眯眯地说道。
迷了眼睛
楚昭歌一噎,不禁地真的想起了林暖微,有些失神。
他和林暖微不过几面之缘,她为何突然就喜欢上了他?
意外的,面对她的坦率直白,他竟没有半点反感,就好像他和她本就该如此。
与当日在安定长公主府上,魏新雨和他表白时,他内心的极其冷漠,是完全不同的感觉。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直到齐疏言笑出了声音后,楚昭歌才回神过来,瞬间觉得丢脸,瞪了一眼齐疏言,冷哼了一声,不想和她说下去了:“小爷的事与懿安侯无关,就先告辞了。”
话完,毫不留情地拂袖离开。
齐疏言被甩了脸子也没生气,啧啧评价了一句:“这个善小王爷看起来还挺傲娇的。”
“行了,行了,姐姐你别关注旁人了,该回去歇息了。”紫珠很是无奈道。
她这个姐姐,相处多了才知道,看似沉稳冷静,实则最没有正形,跳脱得很。
和蓝珍性子很像,但没有她那么偏执。
齐疏言打了哈欠,她确实有些困死,于是抱住紫珠的胳膊,靠在她的肩膀上,闭上了眼睛:“紫珠你陪着我去睡。”
“……好。”面对着自己亲姐姐的亲近,紫珠的感觉虽然有些生疏,但还是答应了。
她轻轻拍了拍齐疏言的后背,然后和她一起,回了自己的住处。
……
“半个月没见,世子似乎沧桑了不少。”
这是实话,若是仔细看,还能看到宁翌辰下巴处未来得及处理的胡茬。
本来夜姝凰是用着带有关切心疼的语气说的,可一下子却让宁翌辰紧张了起来。
他问:“阿杳,是不是我变丑了,变老了,你不喜欢了?”
要不然阿杳怎会说他变沧桑了,不就是变老变丑了么。
“额……”夜姝凰被问得愣住了,宁翌辰怎会突然这么问?
她不过是关心他一句,怎么扯到这方面来。
“没有。我不是这个意思。”夜姝凰很是无奈,先是反驳了宁翌辰那番话,然后道:“世子貌美如花,哪怕来回奔波劳累沧桑了一些,那也是旁人所不能比的。”
宁翌辰一下子就被哄好了,他哼了哼:“真的么?阿杳你真的是这么想的?”
夜姝凰点头,声音温和:“这有什么好骗世子你的。”
宁翌辰轻轻一笑:“那就好。”
夜姝凰但笑不语,只是在心里叹了一口气,想起了从东陵苗疆那里传来的消息,有关于宁翌辰的,心里微沉。
若是初煜查的消息准确的话,她想,她大概是能明白宁翌辰时常患得患失的焦虑从何而来了。
也大概是能猜到宁翌辰几次三番放过姜娆的原因了。
瞧见夜姝凰有些失神,宁翌辰蹙眉,问道:“阿杳,你在想什么?”
“我是在想,西北到底是发生了何事,镇西王特地把你叫了回去。”夜姝凰面不改色地说道。
对于在宁翌辰面前说谎,夜姝凰已经是相当熟练了。
宁翌辰没有怀疑夜姝凰的话,他看着前方,语气微沉:“是西北军出现了一些乱子。”
“什么?”夜姝凰有些惊讶,她以为是镇西王出了什么事,没想到竟然是西北军。
“都是些小事,已经解决好了,阿杳你不必担心。”宁翌辰宽慰着夜姝凰。
夜姝凰自然不信。
若只是小事,没必要把宁翌辰也叫回去,也不会在西北处理数十日才来找她。
不过夜姝凰也没开口再问,只是沉默着没说话。
宁翌辰能懂夜姝凰的意思,轻叹了一口气,有些无奈:“西北军里出现了叛徒,是父王最信任的,曾经一起南征北战的副将赵守业,被发现在将士们饭菜里下了蛊毒,好在橙影细心,及时发现了端倪,造成的影响也不大。
“而我回去,便是为了助父王整顿军纪,和医治身种蛊毒的将士们。不过,我赶回去时,也有些迟了,有几个身子偏弱的士兵还是死了。”
宁翌辰尽量用着平静的语气说出来,可夜姝凰听着,还是觉得心惊肉跳。
这件事,已经不光光是死了几个西北军将士的事了。
副将是整个西北军仅次于镇西王府的存在,数十年来和镇西王情同手足,他背叛了镇西王府,那整个西北军,又有多少将士对西北军心存不满,又有多少将士有不臣之心?
“那个副将如何了?”夜姝凰问。
镇西王治军极为严厉,如今他的副将做出此等事,哪怕是把副将视为兄弟,恐怕也不会放过他。
“他死了,自己服毒自尽。”宁翌辰沉声回答:“他死前说要和父王见上一面,两人在营帐里说了好长时间的话,等我再进营帐时,赵副将已经服毒死了。”
“西北军突然没了副将,对于赵副将亡故的消息,对外便是说赵副将旧伤复发,药石无医,所以才突然病故的。”
“很奇怪的是,父王不仅没有了怪罪,反而将这个消息封锁起来,并且下令要好好安葬赵副将。”
宁翌辰能感觉到,父王面对着赵副将的态度并不是对于信任的人背叛自己的愤怒,相反,是痛惜和感慨,还有释然。
夜姝凰忍不住皱起了眉头,这件事,怎么看起来这么扑朔迷离了。
为稳定西北军心,镇西王下令封锁消息,这个她能理解。可镇西王的态度,让她有几分困惑。
她又问:“这件事,你们打算瞒着天家么?”
宁翌辰摇了摇头:“父王已经将这件事秘密送给了陛下。”
“我想,陛下能够明白的。”
夜姝凰点了点头,她想起西武帝在她来北境之前提醒的那些话,不由得说道:“我觉得,父皇还是有很多事瞒着我。”
这语气里,带有一些不满。
既然已经决定让她来做储君,还对她藏着掖着,这还是不相信她啊。
“阿杳,你可不要被陛下面对你时的慈父面容给迷了眼睛。”明白夜姝凰的意思,宁翌辰轻轻笑了:“陛下是真正的帝王,在陛下还只是太子时,目光所及之处便不止是西武这万里之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