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毒
“四皇姐嫁了像四姐夫那样的如意郎君,这都是旁人求都求不来的福气。”
说这话的时候,夜姝凰似无意地瞥了一眼宁翌辰的那个方向。
阿杳这是什么意思?
是觉得像江世美那样的人是如意郎君?是觉得他比不上江世美那种人?
宁翌辰觉得郁闷极了。
等宫宴结束,他就去告诉阿杳,那位四驸马就是个抛妻弃子的负心汉!
夜芳菲听到这话,眉毛上扬,确实有几分得意。
和夜姝凰一样,这江世美同样是她自己亲自选的驸马,然后请父皇赐婚。
不过和夜姝凰不同的是,她和江世美是相互钟情,情投意合,而夜姝凰却是靠死缠烂打,丢尽了皇室的颜面。
嫡公主又如何?到最后还不是和离了,然后惹了一身骚。
反而是她,和驸马琴瑟和鸣,夫妻恩爱,好不舒坦。
“六皇妹谬赞了。”此刻江世美也笑着开口说话了,文斌彬彬,温和有礼:“六皇妹国色天香,身份尊贵,想来不久以后,也定能找到一个称心的如意郎君的。”
夜姝凰淡淡一笑:“那就借四姐夫吉言了。”
春兰端着醒酒汤重新回来了,忍不住又看了一眼皇后,皇后面沉似水,她心一横,就将醒酒汤端到了夜姝凰面前。
“公主,这是您的醒酒汤。”
夜姝凰不疑有他,直接就准备喝下,却突然被皇后呵了一声。
“等等!”
夜姝凰拿碗的手一顿,不解地看着皇后。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到皇后身上,皇后干笑了一声,解释道:“这醒酒汤刚端进来,可能有些烫,本宫想要凰儿缓缓再喝。”
“没事的。”夜姝凰不甚在意地笑了笑:“这并不烫。”
说着,便准备将醒酒汤一饮而尽。
宁翌辰在整场宴会上一直只关注着夜姝凰,可方才皇后的异常让他觉得奇怪。
他不由得看向皇后,而皇后的目光全放在阿杳手上的醒酒汤上。
宁翌辰眉头越皱越紧,此刻他的心就像擂鼓一样的急切,有什么要冲口而出。
他忘了一件事!
他是一直清楚阿杳才是皇后的亲生女儿,所以一直没对皇后生出戒备之心。
可皇后自己却是一直不清楚!
阿杳如今变化如此之大,作为生身父母的皇后怎会不怀疑。
若是姜娆违背誓言,再从中插一脚,告诉皇后阿杳重生之事,皇后会不会误会阿杳害死了原本的长乐公主,要替她报仇!
这一刻,根本想不到后果,宁翌辰就跟疯了一般起身:“阿杳,不要喝!”
这一声音,太突兀,所有人都看过来。
再反应过来时,宁翌辰已经疾跑到了夜姝凰旁边了。
而夜姝凰在宁翌辰喊的时候,就已经感觉到了不对,才站起身,一口血就喷了出去。
这宴会瞬间大乱。
“殿下!”蓝珍方寸大乱,顿时脸色惨白,就要来替夜姝凰把脉,被宁翌辰一把推开了。
宁翌辰眼睛充血,恶狠狠地盯着皇后,语气残忍而又冰冷:“若是阿杳出了什么事,哪怕你是阿杳的亲生母亲,我也要你的命!”
说完,宁翌辰一把抱起夜姝凰,就往外面走去。
而蓝珍,急急忙忙地在前面引路。
好在,这西武皇宫她也探寻了不少次,也算是轻车熟路,知道哪个宫殿离这最近。
“传太医!传太医!”西武帝面色亦是惨白,没有一点血色。
王德忙道:“是!是!是!”
好好的宫宴,竟然发生了这种事,任谁都没想到。
长乐公主中了毒,而章怀世子话里话外的意思,竟然是皇后娘娘下的毒?
这究竟是为什么?
“皇姐和皇后留下,其他人先退下。”西武帝的手是在颤抖着,语气是从未有过的恐慌。
“是。”
虽然在场的人无不想知晓其中的缘由,但到了这种时候,没人敢要求留下。
很快,人就退了个干净。
西武帝看着瘫在自己座位上一言不发的皇后,她的这个反应,让西武帝心底唯一一点幻想破灭。
终于是压制不住心中的怒火:“皇后,你到底是怎么回事!”
“凰儿是你亲生的女儿,你是鬼迷心窍了么,去给她下毒!”
“呵呵呵……”皇后低低笑了:“我的女儿,是啊,凰儿是我的女儿。”
安定长公主一直沉默着没有说话,有些东西,关于皇后的态度,她在心里怀疑许久了,但一直不清楚。
如今,是终于要捅破了么。
“阿樱,你是不是有什么苦衷?”
“苦衷?我能有什么苦衷?”皇后痴痴笑了,她站起身来,看着西武帝,讥讽开口:“夜景昊,她是你的女儿,身上沾染的,是你夜家的血,姓的是你夜氏,她的死活与我何干?”
西武帝额头上青筋暴起,此刻也失去了理智:“温璇樱,你这是疯了!”
“凰儿是你生下来的!身上也流了你的血,你因为恨我,竟然容不得你的亲生女儿,你——你——”
西武帝嘶吼着,如同一只处于暴躁失控的野兽,他头脑一阵阵眩晕,眼睛发花,被气的险些站不稳,幸而安定长公主及时扶住西武帝。
“我怎么了?我含辛茹苦地把你和魏容华那个贱人生的女儿养了这么些年,夜景昊,合该你也应该满意了。”皇后冷笑道。
正准备来劝皇后的安定长公主一听这话,穆然一怔,难以置信地看着皇后。
皇后这话,是什么意思?
在怒极状态下的夜景昊,一听这话,怒火更上一层的同时,又带了几分莫名其妙。
“什么叫朕和魏容华的女儿,朕何时和魏容华有关系!”
皇后眼神讥讽:“都到了这种时候了,你还在装傻!”
“若不是因为你和魏容华的那个孽种,我的阿杳怎会在东陵受尽凌辱,最后惨死!而魏容华的女儿,却在西武皇宫享尽尊荣华贵!”
“这一切都是你的错!是你的错!”
如今皇后豁出去了,她已经没有了什么后顾之忧。
“夜景昊,你是不是觉得我说这些话很莫名其妙?是不是我疯了?”
最无辜的一个
“凰儿明明一直在我身边,我却说她是你和魏容华的孽种?”皇后眼中,是沉痛的恨意。
西武帝心一沉,直觉告诉他,接下来皇后的话,会解开她多年对他有心结的缘由。
“夜景昊,你听说过这世间有一种叫换魂术的异术么?”
这世间,从未有无缘无故的事,一切都是因果,就如同东陵和西武那两位同名同姓的公主。
皆是有人刻意而为之。
“凰儿曾经是多么懂事体贴的孩子,纵然顽皮,但从不失心善。可生了一场大病后,哪怕记忆全失,不该连性情都变得那么彻底,自私虚荣,胆大妄为,夜景昊,你难道就从未怀疑过什么?”
“阿樱,你是说,凰儿是跟魏容华的女儿互换了魂体?”很久安定长公主才找到自己的声音,尽管努力克制住自己的情绪,可语气还是忍不住颤抖。
“东陵的昭璟长公主殿下,才是真正的凰儿?”
她确实听说过这个术法,来自东陵苗疆,那是个被神灵眷顾的地方。
可她一直以为那只是个传说,可听到皇后用着如此恨意,如此笃定的语气说出来,她竟是有些相信了。
“不,这不可能!”西武帝第一反应是这个。
“我会拿这种事骗你么?”皇后冷冷笑着:“夜景昊,你真让我瞧不起。”
大概是皇后那轻蔑的态度,让西武帝反而平静了下来,他垂眸看着面前已经令他陌生的女子。
原本是该震惊到失控的,可意外的,他竟然平静了下来。
他问:“这才是你一直不肯原谅我的原因么?为什么,你为什么一直不肯告诉我真相?原来,我们的亲生女儿远在东陵,是名震天下的昭璟长公主。这些,你为什么要自己担着,从来不告诉我?”
“告诉你?然后让你包庇你和魏容华的女儿?”皇后的眼睛里除了冷意就是讥讽,再也找不出别的什么了。
如今可算是清楚了皇后的想法了,
“温璇樱啊,温璇樱,归根结底,夫妻这些年,你都是不信我的。”
“可无论你信或不信,我只说一句,我和魏容华从未有过什么关系。她的女儿更是与我无关。”西武帝竟是笑了,是对自己的讽刺。
皇后还要嘲讽,可对上西武帝那荒凉到心如死灰的眼神后,心里一慌,竟然情不自禁地涌出了一个想法。
难道这些年,她都误会了西武帝?
不,不会的!
当初她是亲耳听到魏容华和术士的谈话。
魏容华亲口承认她的女儿就是西武帝的亲生女儿!
是在她入东陵联姻时,便怀上的。
而就是因此,魏容华的女儿和阿杳魂体互换得更加契合。
这怎会有错!
这气氛陷入了诡异的安静之中。
“陛下,皇后,如今凰儿生死未卜,一切都要等着凰儿醒来之后再说。”安定长公主沉思良久,然后才缓缓开口道:“无论凰儿究竟是不是陛下和魏容华的女儿,可她如今,才是最无辜的一个。”
沉封的真相
无辜么?
若是正如西武帝所说,她不是西武帝和魏容华的孽种,那她就是无辜。
可她若是,那她绝不是无辜。
皇后此刻正嘲弄般想着。
“陛下,皇后娘娘,安定长公主殿下,我家世子有话要跟你们说,是有关长乐公主的。”
空旷的大殿上,青玄突然出现,对着三人行了一礼。
此刻庆元内殿中
赶来的太医皆是束手无策,根本不知这长乐公主所中的是什么毒。
他们皆是行医数十年,医术精湛,妙手回春的老太医,连他们都不曾查出来,只能尽力压制着夜姝凰体内毒素的蔓延,可不过是饮鸩止渴,眼睁睁地看着夜姝凰的脉息越发虚弱。
“你们这群庸医!”蓝珍此刻又急又气又害怕:“殿下要是有什么好歹,我要你们全部陪葬!”
她怒视着这群年过半百的老太医们,双眼气的通红,抬手,便是想要动手,一道冷凌的声音传了过来。
是红凝。
她一袭黑衣,盛着夜色而来。
“够了!”
红凝对着几位老太医们微微颔首,然后道:“殿下的毒我有办法解,诸位大人们放心。”
为首的是太医院院首,年过六十,德高望重。
他认识这位红凝姑娘,不仅是长乐公主的贴身侍女,还深得陛下娘娘的信任。
一听这话,原本阴沉忧愁的表情顿时一喜,他激动道:“红凝姑娘当真?不知姑娘可否告诉小老儿,殿下所中何毒?”
“待我将殿下的毒解了后,会将这些告诉给王院首您的。如今当务之急,是殿下。”红凝行了一礼:“还请诸位太医们先离开一步。我需要单独替殿下施针。”
“啊——,对对对,红凝姑娘提醒得对,如今最重要的是殿下。”王院首一拍自己的脑袋:“是小老儿老糊涂了。”
说着,王院首还了一礼,转身便要离开。
“等等,王院首。”红凝想起夜姝凰交代的事,当即叫住了王院首:“王院首,您出去后,若是章怀世子问起,殿下病症如何,您只需说,若是知晓了殿下所中何毒,便能十足的把握替殿下解毒。”
“好,小老儿记住了。”
虽然不知道这红凝姑娘要做什么,但如今他们太医院太医的命都在她手上,他能不同意么。
可王院首他们到底是没机会说出这些话,一出内殿的门,连宁翌辰的人影都没看见。
在一处偏僻阴冷的宫殿院落中
“章怀世子,你把朕叫到这里,可是有什么事?”
西武帝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平静一些。
他不会忘记,方才在宫宴上,宁翌辰抱起凰儿,对着皇后说出的那些话。
今夜月色如水,宁翌辰一袭月牙色锦袍,月光照在他身上,月华清冷,恍若谪仙。
他似乎在温和地笑着,可让人看着,却叫人毛骨悚然。
宁翌辰没理西武帝,反而看向皇后:“皇后娘娘,您手上的那化魂水,是姜娆给您的吧?”
皇后脸色一白:“你怎么知道?”
“我不仅知道这个,我还知道,您的女儿,曾经有个乳名,叫做阿杳。可自从阿杳因为落水,生了一场大病后,您便再也没有叫过她那个乳名了。”
“因为您知道,您的女儿和东陵太后的女儿灵魂互换了,您的女儿也不再是您的女儿了。”
“你到底是谁!”提起阿杳,皇后还是忍不住失控了:“你和魏容华是什么关系!你为什么知道这么多!”
宁翌辰轻笑,语气有几分讽刺:“因为当初,让阿杳和东陵长公主灵魂互换的东陵巫师,是我的亲生父亲。”
在场的三人穆然一怔,全都震惊在了原地,完全无法做出任何反应。他们恍惚以为自己听错了。
宁翌辰在说些什么!
他这是疯了么!
未等他们反应过来,宁翌辰接着又道:“皇后娘娘,您还记得方才我在宴会上对您说的话么?”
若是阿杳出了什么事,哪怕你是阿杳的亲生母亲,我也要你的命!
这是宁翌辰的原话。
西武帝心里骇然。
皇后并非凰儿生母,如今凰儿生死未卜,宁翌辰要拿皇后给凰儿偿命。
所以下意识上前几步,将皇后护在了身后。
当局者迷。
安定长公主一下子就听出了宁翌辰话中的蹊跷之处。
宁翌辰叫的名字,是阿杳,是曾经凰儿的乳名。
他说的是,哪怕皇后是凰儿的亲生母亲,那他的意思,不就是皇后就是凰儿的母亲了么?
这其中又是有什么他们不知道的事?
安定长公主不由得想起了这些天,凰儿那悄不声息的改变。
难道……
安定长公主被自己心里的想法吓了一大跳,再看宁翌辰时,眼神复杂了许多。
“宁翌辰,你到底想做些什么!”西武帝怒呵斥道。
宁翌辰看着西武帝后,扯了扯嘴角,满眼都是凉薄的讽刺:“阿杳有你们这样的父母,是三生不幸。”
“一个像傻子一样,被人欺骗糊弄了半生。一个自以为保全了大局,可到头来,却差点亲手害死了自己的女儿。”
到头来,差点亲手害死了自己的女儿?
皇后被这句话给刺激到了,她一把推开了西武帝,她盯着宁翌辰:“什么叫我差点亲手害死了自己的女儿,你到底还知道些什么!”
“章怀说的这般清楚了,皇后娘娘您还不清楚么?”
清楚什么?
她到底该清楚什么?
到底还有什么她不知道的?
皇后面如死灰,茫然失措。
“东陵昭璟长公主被东陵帝射杀之后,重新重生在了长乐公主身上。”
不,这不可能!
灵魂互换之后,亦有重生的说法?
这世上怎么可能会有如此离奇荒谬的事情?
皇后失魂落魄地跌坐在地上,脸色刷白,眼神呆滞,脑子里一片空白,完全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她痛苦地抱着头,不敢相信,不愿相信。
“您如今的女儿,那个毅然决然和顾书瑾和离了断,变得懂事体贴识大体,懂得心疼父皇母后的长乐公主,是您的亲生女儿。”
愚蠢
宁翌辰的每一个字,每一个词,如同一把利刃一般扎在皇后的心口,让她痛不欲生。
她的这些年,竟是错的如此彻底。
不仅故意教坏了一个无辜的孩子,如今,竟然给自己的亲生女儿下毒,害的亲生女儿危在旦夕,生死未卜。
老天啊,她到底是造了多少孽,这样的她,还有什么脸去谴责魏容华,她和魏容华,还有什么区别!
听到这,西武帝已经完全不知道自己该有什么反应了,怔忡,茫然,震惊,自嘲,落寞,还是自责?
他从前只是以为皇后是因为当初小产以及凰儿大病失忆,自此对他有了心结。
没成想,这其中却是有了这么多不为人知的事。
“阿樱,这么些年,你瞒我瞒了这么多事,是否是因为你所谓的我和魏容华的私情,让你始终对我有怨恨之心,从不肯信任于我,对我怀疑至此。”西武帝有些苦涩地开口问道。
皇后抬头望着西武帝,看着他带有恳求的目光,心里一阵阵刺痛,可她还是缓缓点了点头:“是。”
“是君之间必以信,是夫妻之间必以诚。而温璇樱你,你心太狠了。”
她温璇樱,曾经看起来是何等的张扬爽朗,他和她,曾经是有多相爱。
可也只有他知晓,她从未给过他信任。
“呵呵呵……”先是自我讽刺的轻笑,然后渐渐便成了癫狂的大笑:“温璇樱啊,温璇樱,在你看来,朕是不是就是一个笑话,任你欺骗忽视的一个笑话?”
皇后脸色惨白,她想摇头,可到头来才发现,西武帝他,并没有说错什么。
“温璇樱,我对你太失望了。你不信你的枕边人,不信你的女儿,反而去信一个不相关的人。”
“若是凰儿真有什么三长两短,莫说是宁翌辰,连我都不会放过你。”
西武帝此番话一出,皇后脸上彻底褪去了最后一丝血色,脸色刷白,眼神透着悔不当初的悲伤与绝望。
若不是她想当然地以为,那孩子便是西武帝和魏容华的孽种,自此对西武帝有了心结。
而在知晓阿杳和那孩子魂体互换后,害怕魏容华得知她清楚她的阴谋后,会对阿杳不利。
更害怕告诉西武帝后,西武帝会偏袒那孩子。
所以,她一人将这事瞒了下来。
现在想想,她是何等的愚蠢!
魏容华既然是幕后主使,她又恨毒了自己,哪怕阿杳用着她亲生女儿的躯体,又怎会对阿杳好。
若不是当年的预言,阿杳可能都活不过昭璟长公主躯体的十八岁。
她的一意孤行,自以为是,让阿杳吃了如此多的苦。
她好蠢……好蠢啊……
西武帝此刻再没了安慰皇后的心思,他心痛如绞。
他定定地看了一眼皇后,有着从未有过的刻骨恨意,然后拂袖,转身离开。
安定长公主双眼通红,要去扶起皇后,可皇后却没让她扶,她踉跄着站起身,看向宁翌辰。
宁翌辰的表情是不加掩饰的冰冷杀意。
他说的话,从来都不会是一句空话。
该死
“世子,时辰已到,东西已经备好了。”
就在气氛陷入诡异的安静之时,青玄及时出现,他面容冷肃,隐隐透着一股担忧。
为了长乐公主,世子他又要开始玩命了。
可这种,是苗疆失传已久的禁术,世子真有可能成功么?
会不会到头来,世子不仅救不了长乐公主,把自己也搭进去?
“皇后娘娘,若是您如今对阿杳还有几分感情,不想她无故枉死,就请您放几滴血给我。”宁翌辰眼底似结了一层霜一样冰寒,冷的彻骨。
夜半子时,正是人间阴气最重的时候。
而这所冷宫,地处西武皇宫的西南方向,属于极阴之地。
东陵苗疆,属巫信鬼,阴时阴地,是术法最为强盛之时。
姜娆给皇后的,确实是化魂水,可它的功效却不是她所说的那个模样。
化魂水,只要被沾染上,加之苗疆异术,无论是否是原体的主人,魂体都会被强迫分离。
灵魂会成为一个居无飘所的游魂,永世不得超生。而躯体,则会出现七窍流血的惨状,外人看来,是中毒而亡。
而宁翌辰要做的,是需要将夜姝凰的灵魂强制留在她体内。
至于皇后,她是夜姝凰的亲生母亲,血脉相同,以她的血液为引,会让宁翌辰成功的机率更大些。
到了此刻,皇后也没心思多问了,她心乱如麻,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哪怕牺牲了自己的性命,也要救活她的女儿。
她一把拿下头上的凤钗,直接就扎向了自己的手腕,鲜红的血珠一滴一滴地滴落下来。
宁翌辰给了青玄一个眼神,青玄点头,拿出一个小瓷瓶,接了几滴皇后的鲜血。
青玄收起瓷瓶,就要离开,被皇后拽住了胳膊,皇后不顾手腕处滴得愈发快的血珠,焦急问道:“就这么点血,够了么?”
青玄低头,恭敬道:“皇后娘娘放心,这点足够了。”
说着,挣脱开了皇后的手。
皇后看向宁翌辰,目光里有着恳求:“章怀世子,求你一定要救阿杳,这一切都是我的错。”
宁翌辰没回应,带着青玄,走进了另一处院落。
皇后再也没有了力气,她的眼前,一片灰白。
她的眼皮好重,她快要支撑不住了。
可突然,皇后看见夜姝凰出现在了她的面前,正在甜甜地喊她母后。
皇后很想说一句,“阿杳,母后知道错了”,可连这句话,她根本没有力气说出。
她艰难地抬起手,想要触碰一下夜姝凰,可刚刚碰到,她就消散了。
原来,这是她的幻想。
“噗”的一声,皇后口吐了一口鲜血,昏倒在地。
“阿樱——”安定长公主急忙跑了过去。
……
“世子,您当真不再想想么?”青玄站在一旁,终于是忍不住劝说道:“其实属下想的那个法子也不是不行。长乐公主这副躯体大不了就不要了,您再重新替长乐公主寻一个躯体,这样您也不用冒如此大的风险。”
“我等不了,阿杳也不能冒这等风险。”宁翌辰极其冷漠。
当初阿杳之所以重生得如此顺利,就是因为长乐公主那副躯体本就是她的。
若非万不得已,用他人躯体,遭到反噬的,就不仅仅是他了,还有阿杳自己。
他可以有危险,但阿杳绝不可以。
尖锐的匕首在月光下泛着冷光,令人生寒,宁翌辰面无表情地,用匕首在他手心上,画下了独属于苗疆的图纹印记。
刹那间,一道泛着诡异的幽幽红光从他手中缓缓溢出。
似乎来自远古时期的苗疆咒语,古朴质然可又枯涩难懂,此刻正低沉地缓缓响起。
青玄绝望地闭上了眼睛,等咒语一过,禁术开始生效,世子纵是有通天的本事,也难逃一死。
先是“哐啷”一声,冷宫的院门被一脚踹开,然后又是“扑通”一声,一个人影被狠狠地摔在了案台上。
案台上的东西全都散落一地。
使用禁术被打断。
宁翌辰看着手中的红光渐渐消散,他脸色瞬间煞白。
他所做的一切全都前功尽弃了。
阿杳她,真的救不了了么?
这个想法让他觉得恐惧,也让他有了毁天灭地的恨意。
他双目充血,看着躺在地上,如同死狗一般的人。
是一个女人。
她穿着西武宫女服饰,趴在地上,奄奄一息。
青玄见状,急忙扒正了那女人,看着女人的相貌,他瞳孔微缩,语气带着颤音:“世子,她是姜娆!”
她不是早回东陵了么,怎么还在这!而且是以这种方式出现!
宁翌辰此刻,早已失了理智,他声音低哑:“她该死,我也该死。”
一双眼睛阴戾森冷,没有丝毫温度,亦没有任何反应,静如死水一般,唯有杀气,毁天灭地的暴戾。
他不准备用内力术法,那样只会太便宜了她。
宁翌辰拿起匕首,一步步走向姜娆。
他说过的,要将她一片片肉割下来,喂给她自己吃。
面如冠玉,心如恶鬼。
这是曾经东陵苗疆众人对世子的评价,他已经许久没瞧见世子如此模样了。
青玄看着这样的宁翌辰,心里起了森森然的恐惧。
“宁翌辰……”
清清凉凉的女声响起。
宁翌辰身子一僵,木讷地回眸,一双猩红的眼眸里,女子单薄清瘦的身影撞了进去。
声音微颤:“阿,阿杳?”
他的眼神渐渐清明,阴鸷的厉光褪下,剩下满满女子的倒影。
是长乐公主!
她竟然没事!
青玄看向夜姝凰,长乐公主此刻只是身着一身单薄的寝衣,长发全部散下,脸色微白,显然是匆忙赶来!
可无论如何,长乐公主安然无恙,这让青玄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宁翌辰,难道我在你眼里,会对付不了区区一个姜娆?”夜姝凰眼里带着淡淡的笑意:“那我不是太不中用了么。”
没等宁翌辰说话,蓝珍就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紧随其后的,是红凝。
“殿下,你别动!让我和红凝两个来对付这个贱人!”
敢来算计她家殿下,真是找死!
如何面对
红凝没说话,但她的动作表现出她对蓝珍此番话的极大赞同。
蓝珍先是毫不客气地踹了姜娆几脚,然后就对着姜娆那张魅惑天成的脸左右开弓。
不一会儿,姜娆的脸就肿了起来,看得站在一旁的青玄头皮发麻,现在的女人都这么恐怖了么。
看着脸已经快要肿成猪头的姜娆,夜姝凰都有点不忍心了,可蓝珍没有丝毫停下来的意思。
“行了,蓝珍,你再打下去,姜娆也不会醒。”夜姝凰眼底一片凉薄之色:“一个人的痛苦只有在清醒时才能更加印象深刻。”
“红凝,蓝珍,你们把姜娆带回公主府,本宫要亲自审问。”
蓝珍只能怏怏停手:“是。”
“青玄,你也跟着去。”夜姝凰直接吩咐青玄。
长乐公主这是准备和世子说悄悄话?
青玄下意识看了一眼宁翌辰,可宁翌辰的目光全在夜姝凰身上。
得了,还是听长乐公主的话吧。
“是。”青玄道。
本来青玄准备把姜娆扛着走的,可蓝珍心眼忒坏了,她觉得这样太便宜姜娆了。
就直接建议,将人拖着走。
等出了皇宫,就用马车拖着,省时省力。
两个女人都欣然同意这个做法,青玄也很高兴地同意了。
毕竟他也很不愿意扛着那个祸害女人。
“世子,你可有什么想问的?”等人都走完了,夜姝凰才含笑看着宁翌辰,轻声问道。
眼前的女子眉眼如画,笑颦如花,是如此的鲜活灵动。
宁翌辰方才所有紧绷的镇定与强硬在此刻,全部崩塌,他双腿一软,就在即将瘫软在地上时,夜姝凰走过去,抱住了他。
他的手紧紧勒着夜姝凰的腰,再无了平日的冷静。
宁翌辰的心跳的极快,仿佛是要跳出胸膛,他重重地喘息,如鲠在喉。
夜姝凰能听见他那压抑着的更咽生,她以为,他会说出许多话。
没想到最后,他只说了一句。
“阿杳,你没事就好。”
只要阿杳没事,那么什么都可以放过,什么都可以原谅。
这一句,让夜姝凰眼眶湿润。
准备了许久的话,她突然不想说了。
夜姝凰松开了宁翌辰,抬头,看见他眼眸里此刻有着失而复得的庆幸和沉痛的自责悔意。
这让她有一瞬间的失神。
她伸出手,捧起了他的脸,缓缓地踮起脚,宁翌辰似乎明白了什么,低下头,搂紧了夜姝凰的腰。
他俩的第一个亲吻是在西武皇宫里一处冷宫里。
那时,不知名的花瓣飘飞,落了他们满身芳菲,极为梦幻,极美。
……
皇后是被惊醒的,她做了一个噩梦。
凰儿死了!
宁翌辰没有救活凰儿!
可他并没有如他所言,来杀了她,反而让她活了下来!
只是,她不被允许参加凰儿的丧葬,连最后一面都未曾见到。
而魏容华突然出现在了她的面前,对她极尽嘲讽,还说,要将凰儿挫骨扬灰,让凰儿死后都不得安宁。
她挣扎着,反抗着,可魏容华愈发嚣张地大笑着。
“不要——”
一声惨叫,皇后被自己的声音给惊醒了!
她睁眼看到的第一个人是安定长公主。
慌忙从床上坐起,拽住安定长公主的胳膊,脸色依旧白得吓人:“皇姐,凰儿怎么样了?她没事吧?”
安定长公主拍了拍皇后的手,安抚道:“没事了,没事了。章怀世子把凰儿给救回来了。”
皇后拽着安定长公主的手更紧了,神情激动:“当真?皇姐你没骗我吧?”
“我是失心疯了么,拿这种事骗你?”安定长公主无奈笑笑:“如今凰儿正在庆元殿里休息。”
“好好好——”皇后连说了三句好,然后就掀开被子,准备起身,被安定长公主拦下了。
“阿樱,你要做什么?”
皇后看着安定长公主:“我要去看看凰儿。”
安定长公主神色微变,不知道该怎么说。
皇后看出来了,心里又是一慌:“怎么了?凰儿到底怎么样了?”
“凰儿没事。只是阿樱我觉得,如今,相比较你去看凰儿,更重要的是,你该想想如何去跟凰儿解释,你为何去给她下毒。”安定长公主缓缓说道。
一语惊醒梦中人。
皇后顿时愣住了。
是啊,如今在凰儿眼里,她是想要她命的人。
这件事,永远是横在她和凰儿之间的障碍,是她亲手铸成。
“阿樱,魏容华什么性子,你比谁都清楚,凰儿能在东陵长大,靠得是她自己。她先是被魏容华无情地利用,然后又被亲生母亲下毒。”
“阿樱,你真想好了,要如何面对凰儿了么?”
东陵昭璟殿下,十二立为储君,十六自请放弃储君之位,十七被新帝册封为长公主,南征北战,权倾朝野。
十八岁,新帝以企图谋反罪,赐死于长公主府。
天下人喟叹。
当时安定长公主得知后,只是感慨了一声,如此人物,死于帝王猜忌,当真是可悲可叹。
可安定长公主哪里会想到,那个名震天下的昭璟殿下竟是她的侄女。
她也再不能以局外人的身份来感慨一声帝王无情,造化弄人。
一个从未享受过父母疼爱的孩子,机缘巧合之下,重新回到了亲生父母身边,原以为会得到父母的疼爱,可没想到,却是一把毒药,险些让自己没了命。
她想好了么?该如何去面对凰儿?
皇后脸上没有一丝血色。
是啊,如今的她,还有什么脸面去见凰儿。
她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安定长公主轻叹了一口气,没有再多说什么了。
她们母女的事,终是要她们自己解决。
……
夜姝凰虽回了庆元殿,但并未就寝。
她和宁翌辰坐在秋千上,看着天上的万千星辰。
“阿杳,你现在还没告诉我,你到底是怎么发现姜娆的。”宁翌辰揽着夜姝凰,有些不悦地开口道。
夜姝凰挑眉,有些玩味:“方才你不是说你不想知道么?怎么现在又想知道了?”
呃——
宁翌辰一下子被噎住了,他能说,他方才说的都是屁话,当不得真的么。
“行吧,既然世子如此想知道,那本宫就满足一下你的好奇心。”
从未有过奢求
“世子,你还记得我去顾府看顾书瑾最后一眼的那日么?”
宁翌辰蹙眉,好端端的,提那个晦气东西做什么。
“顾书瑾最后提醒了我一句话。”夜姝凰眼眸微闪,声音渐渐轻了下去:“他说,要我小心身边亲近之人。”
宁翌辰一下子就明白了夜姝凰话里的意思。
他沉默片刻,还是问道:“阿杳,你是那个时候便开始怀疑皇后的么?”
夜姝凰摇了摇头,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感觉,有些难过,有些苦涩,有些感慨。
也不知是为她自己,还是为曾经的长乐公主。
她们的人生何其相似,都是不得母亲欢心。
不过,自己比她幸运些。
她从未有过奢求,所以谈不上失望。
而曾经的长乐公主,被高高捧着,可却暗藏危机,看似被母亲疼爱入骨,可实际上,这个母亲巴不得你过得不好。
她抬头望着夜空,语气微凉:“世人都说,昭璟殿下多智似妖,可我到底不是神,不是什么事都能预测到。”
“起初,我并没把顾书瑾的话放在心上,觉得这不过是他临死前的胡言乱语。”
“可后来,一次偶然的谈话,让我突然对皇后起了异样的感觉。”夜姝凰看向宁翌辰:“那日,我试探性地对皇后说了我和你的事。”
“皇后不仅没有一点劝解你的话,反而鼓励你和我在一起?”宁翌辰猜测。
夜姝凰一愣,然后点了点头,她扯了扯嘴角,是在苦笑。
“皇后曾不止一次地告诉我,我身为西武的嫡公主,这天下女子,没有哪个比我更尊贵的了,想做什么便做什么,何需顾及他人。”
宁翌辰听着,眉头越皱越紧。
原来,是皇后有意无意的捧杀让阿杳起了怀疑之心。
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
试问天下哪个真心疼爱孩子的母亲,会如此教养自己的孩子,把孩子纵容得无法无天,不知礼义廉耻。
“自来了西武后,我确实不止一次对皇后的慈母之心动容。”夜姝凰勾唇,有些嘲讽:“可或许,本身我便是凉薄心冷的人,皇后仅有的这点异常便让我开始怀疑她。”
“顾书瑾最后提醒我的那一句的话,在我脑海里愈发清晰。让我小心身边亲近之人,可亲近之人是谁呢?对于曾经的长乐公主而言,就只有两人,一个是她的父皇,一个便是她的母后。”
“现在想想,顾书瑾之所以能如此肆无忌惮地羞辱冷落长乐公主,没有丝毫的顾及,恐怕也是皇后的默认。”
其实皇后也不必多做些什么。
只是对在公主府里发生的事假装不知,刻意隐瞒着西武帝。
时常在夜姝凰和顾书瑾同时进宫时,会当着夜姝凰的面,疾言厉色地训诫斥责顾书瑾,维护着夜姝凰。
然后在顾书瑾独自一人时,只是告诉他,长乐公主自幼被宠溺惯了,希望驸马多多担待,也没有什么警告的话。
顾书瑾是个聪明人,久而久之,自然会察觉到皇后对于夜姝凰的真正态度。
原以为,她能在这里感受到的片刻温情是老天给她带来的眷顾,
没想到,也是一场不该有的错误。
“其实,最该令人同情的是曾经的长乐公主。而我,又有什么资格去责怪皇后呢?本来她就与我无关。”
夜姝凰缓缓闭上了双眼,可还是有泪珠顺着她脸颊流下来。
宁翌辰看着,心微微发紧,有些疼。
若是阿杳真的觉得,这一切与她无关,便不会如此伤心。
他轻轻叹了一口气,如今这种情况,说些安慰的话也是徒劳。
宁翌辰重新抱住了夜姝凰,声音很轻,却给了夜姝凰久违的安心:“阿杳,你还有我。”
只要他活在这世上一日,便不会松开她的手。
至死方休。
……
昨夜睡得太晚,等到夜姝凰一觉睡醒时,宁翌辰已经离开了庆元殿。
蓝珍正在坏笑:“殿下,昨夜是章怀世子抱你回来的,你们……”
夜姝凰瞥了一眼蓝珍:“你想说什么?”
眼神有点冷,蓝珍脖子一缩,连忙道:“没什么,没什么,是属下在瞎想呢。”
唉,看来,不是她想的那样。
夜姝凰问了正事:“姜娆送去公主府了么?”
蓝珍回答:“已经被关进暗室里了。”
夜姝凰点了点头,吩咐道:“多派些人盯着,不要让她跑了,至少不该那么快被人救走。”
蓝珍愣了片刻,随即反应过来,殿下这是打算放长线钓大鱼啊,于是笑眯眯地应了:“属下明白。”
不过蓝珍还有一个疑问,她正要张嘴问,初煜走了进来,单膝下跪行礼:“属下拜见殿下。”
夜姝凰微微抬手:“不必多礼。”
初煜低首,恭敬道:“多谢殿下。”
“可是有什么事?”夜姝凰看着初煜,问道。
初煜从未在白日里出现过,如今出现,必是出了什么事。
初煜抬头看向夜姝凰,眼眸微沉:“是,与殿下有关。”
和她有关?
夜姝凰静默片刻,随即淡漠道:“蓝珍,红凝你们两个先退下。”
“蓝珍,你想知道的事,红凝都清楚,你让她告诉你。”
蓝珍和红凝对视了一眼,都没敢多问:“是。”
等两人都走了,夜姝凰才道:“说吧,是什么事。”
“昨夜,属下奉命寻章怀世子的踪迹时,亦是看到了西武帝后和安定长公主的身影,听到了一些事,是有关殿下您的身世。”
初煜的脸色有些苍白,昨晚,他一夜未睡,想了许久。
最终还是想要告诉殿下真相。
去找宁翌辰的时候,看到了西武帝后以及安定长公主,听到了一些事?
她所有的疑惑,所有的真相,快要浮出水面了么?
夜姝凰的心跳如鼓,快要跳出来,她深吸了一口气,强令自己镇定下来。
“你说。”
初煜漆黑的眼眸有过心疼不忍,但转瞬即逝。
……
“红凝,你说,殿下特地支开我们,是为了什么事?”蓝珍皱着眉头问。
红凝冷漠道:“这不是我们该操心的。”
引蛇出洞
蓝珍哼了一声,这次倒没反驳她的话。
“那你告诉我,昨夜到底是怎么回事?殿下是怎么发现那碗醒酒汤有问题的?又是怎么发现姜娆的?”
这一个个问题抛出来,红凝是真的不想回答,可偏偏,这是殿下的吩咐,她不得不为蓝珍解惑。
六个时辰前
天家七女端柔与北齐联姻,京城里铺了十里红妆,就连长乐公主府前都铺了一层红毯。
夜姝凰正慵懒地半躺在贵妃榻上,漫不经心地翻看着一本书。
瞧见红凝走了进来,便将书随意地扔到了一边,她看向红凝,淡淡道:“今日让蓝珍陪着本宫一同进宫。”
红凝愣了一会,低头掩饰自己内心的失落:“是。”
夜姝凰看出来了,无奈一笑:“本宫今日,是有要事需要你去做。”
红凝立刻来了精神,她抬头,眼睛里闪着光亮:“殿下请吩咐。”
“初煜。”夜姝凰喊了一句。
一身黑衣的初煜不知道从哪个地方跳了出来,对着夜姝凰微微颔首:“殿下。”
“查到姜娆的下落了么?”
东陵苗疆的祭祀已过,苗疆那边的眼线也传来消息,姜娆离开了苗疆。
姜娆对宁翌辰的执念颇深,不会轻易放弃宁翌辰,想来,是又来了西武。
“姜娆行事谨慎,属下在京城查寻数日,都未曾发现她的踪迹。”
“所以你在哪里找到她的?你先别说,让本宫猜一猜。”夜姝看向初煜:“是不是在皇宫?”
初煜那向来冷若冰霜的脸竟是笑了,如冰雪消融,虽然很淡,但令人舒心。
他点头:“是,她易容成一个宫女,藏匿于凤仪宫中。”
夜姝凰也笑了,多年来的默契,让他们深知彼此内心的想法。
她站起身来:“若本宫猜的不错,今夜的宫宴,她便是要出手了。”
“殿下想做什么?”初煜问。
“本宫想要让她自投罗网。”夜姝凰眼底一片凉薄之色:“姜娆有自知之明,若是光明正大来,她不会是本宫的对手。”
所以,这一次,她会来暗的。
她会给自己找一个帮手。
或许,这便是她藏匿于凤仪宫的原因了。
想到皇后,夜姝凰不禁捂着心口,蹙起眉头,有些疼,有些难受。
这让她第一次觉得,理智大于情感不是一件好事。
若是她没那么清醒,会不会就沉浸在皇后的疼爱宠溺中,不会觉得这虚假的慈爱比真实的厌恶更加令人痛苦。
这几个月以来,她是真的把皇后当做自己的母亲看待。
她是真的在皇后身上,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亲切和温暖。
可到底,是她没这个缘分。
其实,皇后的演技实在算不上好,当她让春兰把醒酒汤端过来时,她那眼睛里惊慌失措都快要溢出来了。
虽然夜姝凰不知道皇后和姜娆到底达成了什么协议,但在皇后让她缓一缓再喝时,她心里有了一丝渺茫的希冀。
可结果,到底是令她失望了。
其实想想,她也挺贪心的,霸占了长乐公主的身体,又想有长乐公主都不曾有过的真挚母爱。
这天下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醒酒汤才刚刚进夜姝凰口里,就传来宁翌辰一道怒喝声,让她不要喝。
这声音,属实把夜姝凰吓了一大跳。
但戏要做足,夜姝凰还是将醒酒汤给喝了下去,然后就一口鲜血喷了出去。
宴会顿时乱做一团。
夜姝凰虽然是假装昏迷,但也是真的喝了不少酒,加之宁翌辰的怀抱太过安心,她真的就有些昏昏沉沉的了。
宁翌辰说了些什么,也没听清,只是知道他是发怒了。
夜姝凰提前用内力紊乱了脉息,所以太医们也查不出所以然来。
蓝珍气得想要拉太医们陪葬,红凝及时赶来,并让太医们出去了。
蓝珍红着眼睛,正要问红凝有何办法救夜姝凰,夜姝凰就醒来了。
她神色清明,除了脸色苍白了一点,完全看不出中毒的痕迹。
蓝珍惊得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殿殿……下,你……”
夜姝凰从床上起身,随手拿起红凝递过来的披风,直接披在了身上,看着愣住了的蓝珍,淡淡一笑:“吓傻了?”
“这件事,本宫之后再与你说。”
夜姝凰看向红凝,问:“姜娆怎么样了?”
“属下和初煜去抓姜娆时,她似乎是正在实行什么咒术,我们贸然闯入,打断了她的术法,她当即吐了一口鲜血,没过几招,便落了下风。属下给她喂了殿下您给属下的丹药后,她就彻底昏死了过去。”红凝简明扼要,长话短说。
夜姝凰勾唇,嘲讽笑笑。
她猜测的还真不错,这姜娆果然是准备在她身上用些不入流的手段。
“初煜找到宁翌辰了没?”
她是为了引蛇出洞,可宁翌辰不知道,若不及时找到宁翌辰,指不定他会做出什么事。
红凝点头:“初煜说,章怀世子在皇宫西南方向的一处冷宫中。”
……
“事情的经过大概就是这个样子。”红凝当真把自己所知道的,都告诉给了蓝珍。
只是具体的情况,她也不太清楚,所以没办法告诉蓝珍。
可是这些,就已经让蓝珍羡慕嫉妒恨了。
“我就说嘛,殿下这次怎会突然让我陪她去宫宴,原来是让你办正事去了。”蓝珍气的直跺脚:“殿下太偏心了!”
红凝对着蓝珍翻了个白眼,你永远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
殿下是心疼蓝珍这些天来来回回得传递情报消息,训练暗卫,所以这次才派她去做这件事。
她就不信蓝珍不知道!
就爱装!就看不惯她被殿下中用!
忒小心眼了!
红凝懒得再搭理蓝珍,迈腿就要走。
蓝珍笑眯眯地,死皮赖脸地缠上去了:“红凝姐姐,怎么了?你怎么要走了?是不是妹妹哪里得罪你了?”
“哎,你别走啊~”
……
“公主呢?如今怎么样了?”
一下早朝,西武帝连朝服都没来得及换,就赶来了庆元殿。
庆元殿的宫人跪在地上,恭敬道:“回陛下,公主殿下已经回公主府了。”
拔舌
西武帝一听,眉头紧皱:“公主什么时辰走的?”
宫人回答:“回陛下,大概辰时三刻左右。”
凰儿这是被皇后伤透了心,所以一刻也不想再皇宫里待,早早地就离开了皇宫了么。
就在西武帝胡思乱想之际,皇后也来了庆元殿。
西武帝一转身,便看见了皇后,微微一愣,然后便把目光挪开,也不打招呼,毫不留情地离开了。
皇后僵在那里,脸色微白。
春兰扶住皇后,忍不住担忧问道:“娘娘,您没事吧?”
这一切都是她咎由自取,她有什么资格去怨恨的呢。
皇后摇了摇头:“本宫没事。”
她看向依旧跪在地上的宫人:“行了,你们都起来吧。”
“多谢娘娘。”双腿跪到发酸的宫人感激道。
“公主呢?如今怎么样了?”皇后问道。
您和陛下当真不愧是两口子,连问的话都一样。
宫人只能把方才的话又重复了一遍。
皇后一听,脸色更加苍白了。
“娘娘您……”春兰欲言又止。
虽然不知昨晚究竟发生了何事,可春兰知道,娘娘这是后悔了。
“回去吧。”
皇后在风中站立了许久,最终只说了三个字。
公主府
暗室
姜娆是被一桶水就浇醒的。
那是一桶冰水,寒得刺骨,把姜娆冻得身体打颤。
她艰难睁开眼,就瞧见她恨入骨髓,恨不得将其千刀万剐的夜姝凰此刻正好端端地站在她面前。
姜娆的眼神似被淬了毒,极为阴寒:“夜姝凰,你可真有本事啊,我藏得如此深,还是被你给发现了!”
昨夜施展苗疆秘术,想要将夜姝凰那贱人的灵魂彻底分离出肉体,却被人突然打断。
她便知晓,此番谋算是失败了。
可姜娆始终想不通,这次究竟是哪里出现了端倪。
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姜娆痴痴然笑了起来,看着夜姝凰,眼睛里全是讥讽之意:“夜姝凰,你当真不愧是孤家寡人,天煞孤星的命!西武皇后待你如此亲厚,你居然防备起了她来了。”
只有夜姝凰一开始便对西武皇后心生怀疑,所以才会连西武皇后给的一碗醒酒汤都不会喝。
“呵……”嗤笑声响起,对于姜娆的话,丝毫不显得在意,漫不经心的语气中带着不屑:“若本宫不心生防备,不就如了你的意么?”
夜姝凰抬眸看着姜娆,嘴角弯出讥诮的弧度:“姜娆,已经经历过了一次了,怎么还不长长记性。”
她轻抚着姜娆那妖冶艳丽的脸庞,突然就捏紧了姜娆的下巴:“本宫这个人么,你可以算计,但前提是你算计成功了亦或者没被本宫发现,不然,等落到了本宫手上,本宫会让你后悔来这世间走一遭。”
“圣女这张嘴如此会说,不如,就先把舌头拔了吧?”夜姝凰眼角微挑,语调极为魅惑。
话音一落,姜娆瞳孔微缩,惊惧万分。
两人距离很近,姜娆能清楚地看到夜姝凰此刻的神情。
她没有任何的怒意,眉眼含笑,温和至极,可让人看着,浑身冰凉。
姜娆被盯得身上的每一个细微的毛孔都开始收缩,随后开始发颤,背脊上像是窜上了一条蛇,令她毛骨悚然。
她意识到,夜姝凰会真的拔了她的舌头,巨大的恐惧让她脸色愈发惨白。
“我是……苗疆圣……女,你不能……如此……待我……”
被夜姝凰捏紧了下颚,姜娆此刻,连一句话都说不完整。
夜姝凰松开了姜娆,从袖中拿出一把匕首,唇际笑意更深:“本宫连东陵都不放在眼里,你这个苗疆圣女算什么东西。”
匕首被夜姝凰拿在手上,闪着的寒光刺到了姜娆的眼睛,姜娆瞳孔瞪得更大,几乎就要充血。
“夜姝凰,你最好是杀了我!不然,我以苗疆圣女的名义立誓,只要我活在世上,哪怕苟延残喘,今日之耻来日我也必会还你千倍万倍!”姜娆凄厉地嘶吼着。
“只有无能的人才会相信所谓的誓言。”如同来自地狱恶鬼的呢喃轻轻响起:“圣女,你不该来招惹我的。”
“啊——”
凄厉尖锐的惨叫震天。
夜姝凰将沾满鲜血的匕首扔到了地上:“红凝。”
“殿下。”
红凝走了过来,瞥了一眼姜娆,瞧着她的惨状,内心毫无波澜。
这可比几个月前,殿下生剥人皮的场景好过太多。
夜姝凰低头看了一眼那一团血肉模糊的肉团,嘴角勾出一丝残忍的笑意:“本来本宫是想把圣女的舌头亲自喂给圣女吃的,可想想,还是太过残忍,本宫一向心善,做不出这等事。”
“红凝,去把圣女的舌头扔去喂狗,也算是物尽其用。”
“是。”
红凝心里直泛恶心,还是闭着眼,拿起那血肉模糊的东西,退了出去。
姜娆猛然抬头,看着夜姝凰,眼睛里有着极深的恨意,似要将夜姝凰生吞活剥。
“别用这种眼神看着本宫。”夜姝凰淡漠一笑,漫不经心:“说起来,本宫还是要感谢你的。”
若不是姜娆来闹这一出,有些事,她还不会这么早知道。
想到这,夜姝凰心里微沉。
她最后定定地看了一眼姜娆,吩咐守在暗室里的暗卫:“看好她,不要让她轻易给跑了。”
“殿下放心。”
夜姝凰点了点头,离开了暗室。
刚一出来,就瞧见蓝珍正笑眯眯地盯着她看:“殿下,章怀世子来了,说是有事要告诉您。”
想来他是犹豫了一晚上了,最后还是决定告诉她。
夜姝凰轻轻笑了,松了一口气。
幸好,他没让自己失望。
“让他等着,本宫先去沐浴更衣。”
哪怕方才已经很小心了,可身上还是沾染上了鲜血。
她肯定是不会带着这一身血腥味去见人,所以只能让宁翌辰多等等了。
……
宁翌辰坐在椅子上,渐渐从淡定变得焦躁。
姜娆会不会对阿杳说些不该说的话,然后挑拨他和阿杳的关系?
阿杳会不会察觉到什么,然后怪他对她隐瞒?
阿杳是不是生气了,所以这么久了,还没出来见他?
宁翌辰东想西想,心里越发不安。
知晓
“都半个多时辰了,阿杳怎么还没来。”
宁翌辰从椅子上站起来,来厅堂里来回踱步。
青玄被宁翌辰来回晃得头疼:“世子,女孩子嘛,沐浴更衣肯定是需要耽误不少时间的,您别那么着急嘛。”
在一旁站着的蓝珍有点想笑,这个小侍卫看起来还挺懂女孩子的嘛。
宁翌辰瞪了一眼青玄,他是因为这个着急么?
正要开口说话,门口传来一道响亮的声音。
“陛下到——”
宁翌辰蹙眉,有些不悦,他来找阿杳摊牌,陛下怎么也来凑这个热闹。
西武帝的脚一迈进屋里,就瞧见了宁翌辰,眉毛一拧,也很不高兴。
他看向在前引路的红凝,用眼神示意,这小子怎么也来了?
红凝低头,恭敬回答道:“章怀世子今日,有要事和殿下相商。”
有要事相商?
是准备和凰儿摊牌吧。
这速度比他快啊。
西武帝眯了眯眼,打量起了宁翌辰。
宁翌辰无惧西武帝审视探寻的目光,微微弯腰,行了一礼,不卑不亢:“章怀参见陛下。”
西武帝冷哼了一声:“章怀世子的礼,朕可受不起。”
他可没忘昨晚宁翌辰那想要把他和皇后生吞活剥了的眼神。
从前只觉得这宁翌辰是个会装柔弱骗凰儿的,可没想到,还有那样疯狂的一面。
宁翌辰直起身子,淡淡道:“陛下是阿杳的父皇,自然是受得起章怀的礼。”
西武帝皱着眉头,这话听得他怎么这么不舒服。
“父皇怎么也来了?”
清亮的女声响了起来,带着淡淡的笑意:“红凝,蓝珍,你们先退下。”
“是。”
青玄虽然没得吩咐,但也很识趣地离开了,并体贴地关上了门。
“凰儿——你,身子没事——吧。”西武帝很想装作没事人的样子,可事实的真相并不能让他无动于衷。
本该被父母捧在手心里的女儿,却在东陵一个人吃了如此多的苦。
他无法把所有的错都怪罪到皇后身上。
若是他能让皇后多信任一点,皇后不是自己一个独自扛着,事情的结果是不是就不一样了。
这是他的失职。
作为父亲,作为丈夫,他都失职了。
夜姝凰摇了摇头:“我没事,父皇不必担心。”
“只是,女儿想知道,父皇和章怀世子突然一起来公主府,可是有什么事?”夜姝凰淡笑着看着两人,有些玩味。
虽然两人都是准备来和夜姝凰说出真相,但夜姝凰如此直接了当地问,倒叫宁翌辰和西武帝都是一愣。
这让西武帝头一次感受到了说一句话的艰难,他支支吾吾:“凰儿,朕今日来……嗯……确实是……有事……要说。”
夜姝凰挑眉,似笑非笑:“父皇请说。”
大概是太过愧疚,西武帝甚至有些不敢看夜姝凰的眼睛。
宁翌辰在一旁看着这父女两人,西武帝的反应是在他的预料之中,只是阿杳的反应……
宁翌辰眼眸微亮,想到了某种可能。
果然,下一句,夜姝凰就淡淡笑了:“父皇,您不必为难。您要想说的事,儿臣已经知晓了。”
父亲
正不知道如何开口的西武帝瞬间震惊了。
什么?
凰儿已经知晓了?
谁告诉她的?
西武帝忍不住看向宁翌辰,难道昨夜宁翌辰就把这事告诉了凰儿?
“陛下不必看着我,这件事我还未来得及和阿杳说。”宁翌辰话虽是对着西武帝说的,可眼睛却看着夜姝凰。
夜姝凰表情淡然,似乎在她眼里,这等荒缪至极的事都是一件小事。
宁翌辰看着,心里突然有些悲伤。
幼年时,他曾怨恨过苍天,为何如此不公,让他的人生如此悲惨。
后来,他遇见来阿杳,他方知,阿杳承受得比他更多。
似乎是看懂了宁翌辰的眼神,夜姝凰只是笑着地摇了摇头。
过去的事已然改变不了,如今的情况似乎也不算太糟。
与其去怨恨命运的不公,还不如让罪魁祸首血债血偿。
夜姝凰淡淡一笑:“父皇,宁翌辰说的不错,儿臣确实已经知晓了。所以,您也不必为难该如何向儿臣开口了。”
“凰儿……我……”千言万语涌在心头,到头来,西武帝只苦涩地说出了一句话:“是父皇对不住你。”
“这件事从来都与父皇您无关,儿臣也从未怪过父皇。”夜姝凰看着西武帝,表情虽然淡然,但语气很是认真。
“只是,儿臣经历了这么多事,哪怕再是沉稳冷静的人,如今这一时半会也不知晓该如何来面对父皇您……”夜姝凰停顿片刻,最终还是道:“还有母后。所以,儿臣希望父皇能多给些时间,让儿臣来好好地想一想,今后的事该如何去做。”
“儿臣也希望父皇回去,能告诉母后一声,在来西武的这些时日里,在我尚未知晓真相时,也真的是把母后当成了亲生母亲来看待。如今真相已明,我更是无怨恨责怪母后之意,我只是需要时间去适应如今的状况。”
夜姝凰知道她真正的仇人是谁。
不把矛头放在罪魁祸首身上,反而一味地去责怪怨恨身边的亲人。
亲者痛,仇者快。
她做不出这般愚蠢的事。
从来都是不怒自威,冷静克制的西武帝,在夜姝凰说出这番话后,眼眸中已然有了水光。
原以为,凰儿会一时难以接受这种荒谬的真相,会很难原谅他们作为父母的失职。
可没想到,凰儿直接对他表示了理解和原谅,尤其对皇后,甚至有宽慰和安抚之意。
这让他如何不激动?如何不感动?
西武帝那眼泪挂在眼角上,要落下来,可大概是怕丢人,又生生忍住,夜姝凰看着,很有点想笑。
西武帝咳嗽了一声,掩饰尴尬:“凰儿,你放心,你的话,朕记下了,朕也会回去把你的话告诉皇后,让她安心。”
夜姝凰轻轻一笑:“好。”
西武帝看着面前亭亭玉立的女儿,一时间百感交集。
当初对待魏容华的女儿时,他对她虽也是疼爱有加,但更多的是对她嚣张跋扈的无奈,宠爱之中,透着深深地无力。
就像昨夜皇后质问他的,凰儿曾经那么懂事心善的孩子突然就性情大变,变得自私虚荣,胆大妄为,他就没怀疑过什么?
他很心虚,他当真是没怀疑过什么。
他想当然地以为,凰儿仅仅是因为失忆,什么也记不得了,所以才转了性子。
所以,他对凰儿愈发愧疚,就对她愈发得好。
只是后来,他渐渐发现,无论对凰儿怎样好,对凰儿也再没有了从前亲近的感觉。
凰儿待他也是,早早地便自请出宫立府,每次进宫,不是向他讨要赏赐,便是求他给她和顾书瑾赐婚。
父女之间,除了这个,似乎便再没有旁的东西来说。
面对着诸多个弹劾长乐公主的奏章,他除了不管不顾和怒斥群臣专盯着天家事之外,先前几次,也会找来她,语重心长地劝说一番,可凰儿表面是听了,转头又是荒唐的事一堆。
数次过后,他索性也不管了。
他那时甚至是在想,是不是凰儿和皇后串通一气了,故意不让他好过。
人的耐心真的是有限的,尤其是身为君王的西武帝,面对着这个女儿,他几乎是耗尽了所有的耐心。
而看着另外两个女儿,无论心里是如何想的,至少表面看起来,是懂事孝顺,会说些关心体贴他这个父皇的话,会为他这个父皇做些事。
有时,西武帝甚至觉得,他和皇后唯一的女儿,竟然没两个来得贴心。
这一瞬间的想法,却让他更加痛苦,更加内疚。
或许只有西武帝自己知晓,离心的,不仅仅是他和皇后两人,他和凰儿父女之间,也早早便离心。
可偏偏转折点就只发生在一瞬间。
凰儿突然似被神灵点醒了一般,一改以往对顾书瑾的痴缠,毅然决然与其和离。
再然后,西武帝欣慰地发现,和离过后的凰儿,不仅没了以往的嚣张跋扈,反而知书达礼了不少。
她开始明辨是非,知道有所为,有所不为,最重要的是,她也懂得了如何来关心他这个老父亲。
西武帝突然有了一种失而复得的感觉。
他不明白这种感觉从何而来,也从未向别人提过。
可如今想来,或许,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吧。
西武帝眼睛里的水光渐渐退散,他望着的面前女儿,轻声问:“凰儿,能让父皇抱一抱你么?”
语气过于小心翼翼,让原本看似一脸淡然的夜姝凰眼睛不由得发酸。
夜姝凰没回答,可用行动回应了西武帝的请求,她像雏鸟一样,扑到了西武帝的怀中。
经年累月的压抑克制,让她从未真正释放过自己的情绪。
喜怒嗔痴,一切只要她想,她随时可以伪装。
可今日,面对着自己的父亲,她终于可以不用伪装了。
长久压抑着的感情突然释然,就像是泄洪的洪水,一发不可收拾。
父亲的怀抱总是坚实而可靠的,给了她不同与宁翌辰的心安。
夜姝凰放肆地哭着,在这里,她终于不必顾及太多。
而西武帝则是轻拍着她的后背,心里亦是酸涩不已。
接二连三的疑问
虽然凰儿不说,西武帝大概也猜到,他的女儿在东陵,受到的苦难绝非是他能想象到的。
想到这,西武帝的眼神暗了暗。
看来,所有的事都要提前了。
东陵夜氏,魏容华,你们亏欠凰儿的,朕定是要亲自讨教回来!
其实相比较东陵太后而言,东陵先帝对待夜姝凰,实在好太多。
虽然从未有过亲厚疼爱之意,也时时刻刻对她有着防备警惕之心,但也未曾虐待折辱过。
不过,这也仅限于此,再多的,也就没有了。
自夜姝凰记事以来,她便知晓她不得父皇母后的疼爱。
她的母后厌恶她,动辄打骂,惩罚关禁闭冷宫已是常事。
后来,她被丢去了幽异宫,在那里待了三年。
去之前,她的母后特地安排了一场家宴,在家宴上,头一次对她和颜于色,告诉她,她对她严苛,是因为对她寄予厚望。
她的母后向她承诺,若是她能从幽异宫活着出来,她便能成为东陵尊贵的储君殿下。
当时的她,信了东陵太后的话,后来,她付出了代价,也认清了所有的人。
夜姝凰以为,她的人生止步于此,可命运早就安排好了一切。
她不幸且又幸运着。
她回到了她最初的地方,她如今可以无所顾忌地活着了。
宁翌辰站在一旁,静静的看着,薄唇轻轻扯了扯,清冷的笑容也染上了些温度。
阿杳现下,她该是觉得幸福温暖的,他为她感到欢喜,很欢喜。
西武帝松开了夜姝凰,拍了拍她的肩膀:“凰儿,你放心,你曾经受的苦,朕绝对不会让你白受。”
这一句话,不仅仅只是普通的一个父亲为想要为女儿出气所做的承诺。
西武帝是一国帝王,既然做出承诺,他所要对付的,不仅仅是东陵太后,更是整个东陵。
夜姝凰心里微震,看来,父皇是有了与东陵开战的打算了。
她自然不会天真的以为,西武帝纯粹是因为自己的事想来和东陵翻脸。
可她也知道,若是没她这件事,或许,西武帝不会这么快下决定,也不会如此郑重地向她承诺。
“父皇,儿臣的事,儿臣可以自己解决。”夜姝凰认真道:“若是因为儿臣的事,让父皇您的计划出现了差错,未免得不偿失。”
“凰儿放心,筹谋了这些年,父皇这点自信还是有的。”
知道女儿话里的意思,西武帝笑了笑,语气中带了几分惊喜和赞赏。
他不过是说了那么一句,凰儿便能想的如此之深,如此敏锐的洞察力着实是把他惊讶住了。
若凰儿是个皇子,何愁……
想到这,西武帝不禁愣住了,便是个公主又如何?
不提当年凰儿女主天下的预言,便是凰儿身处东陵时,便曾是名誉天下的昭璟殿下。
“父皇?父皇?”
意识到西武帝走神了,夜姝凰喊了几声。
西武帝回神过来,望着夜姝凰:“凰儿,怎么了?”
“没事,就是想问一下父皇,如今快要到午膳时间了,您是准备用完膳再回宫?还是现在就回宫?”夜姝凰问。
西武帝刚想回答,准备在公主府用完膳再回去,可宁翌辰却是等得不耐烦了。
从阿杳沐浴更衣回来到现在为止,多长时间了,他和阿杳才说了几句话?
西武帝在这,实在是太碍眼了。
所以,宁翌辰抢在西武帝前面开口说道:“陛下,皇后娘娘知晓您来了阿杳这里,此时,也正等着您回宫,想要知道一个答复。”
“您若是再在阿杳这里用完膳,让皇后娘娘误会,以为是阿杳故意不想让您回去,阿杳还在记恨皇后娘娘,您让阿杳今后,再怎么和皇后娘娘相处?”
宁翌辰这一通解释,听着很有道理,实则狗屁不通,完全没逻辑可言。
夜姝凰听得直想笑。
可偏偏,此刻西武帝根本心思想这么多,宁翌辰这么一说,他当即就觉得很有道理。
又忍不住开始担忧皇后会做什么傻事,所以就直接对夜姝凰说:“凰儿,那父皇就先回宫了,这几日照顾好自己。”
夜姝凰点了点头:“儿臣知道。”
她看着西武帝的背影彻底消失后,才将目光放在了宁翌辰身上,似笑非笑:“章怀世子胆子大了不少啊,如今敢糊弄父皇。”
宁翌辰委屈:“阿杳,分明是我先来寻你的,然后你光顾着父皇说话了,我再不让父皇离开,阿杳你怕是还是要和父皇说下去。”
“那还是本宫的……”错字还未说出,夜姝凰反应过来,瞳孔微微睁大,难以置信:“你刚叫父皇什么?”
父皇?
谁允许他那么叫了?
怎么这么不要脸呢?
“叫父皇啊。”宁翌辰不是不要脸,而是厚脸皮:“反正早晚都是一样要叫的,还不如早点适应。”
夜姝凰一噎,他还挺理直气壮。
不过,夜姝凰一问起正事,宁翌辰就蔫了。
“世子,你早便知晓了我就是真正的长乐公主?”
这点没法否认,宁翌辰点头:“是。”
“所以这也是你当初告诉我,我不亏欠长乐公主的真正原因?”
“是。”
“那曾经的长乐公主是怎么死的,是与你有关么?”
宁翌辰当日说过,是曾经的长乐公主自己死了以后,他才有把办法让她重生到她身上。
宁翌辰这次回答地倒是干净利落:“她是中毒死的,是凤魇动的手,和我没有关系。”
只要不是他出手的,就和他无关。
“阿杳,你要相信我。”宁翌辰真诚地看着夜姝凰,补充了一句。
夜姝凰挑眉,前半句,或许是真的,只是后半句,她是如何都不会相信的。
若是与他没有关系,凤魇如何会特地给一个西武公主下毒,又如何知晓她重生的事?
所以,接下来夜姝凰问的是:“世子你和凤魇是如何认识的?和他做过什么交易?凤魇是不是在我重生之际,确实也助了世子你一臂之力?”
“世子所在的苗疆,和凤魇的幽异宫,是否是有什么联系?”
罕见
这接二连三的问题,直接把宁翌辰给问愣了,许久才反应过来。
他张目结舌:“阿杳,你怎么知道了这么多?”
夜姝凰挑眉,宁翌辰的这个回答,是变相承认了他和凤魇确实有关系么?
“阿杳,你也知道,从前在苗疆,在那种环境下,和幽异宫有牵扯是无法避免的事。”宁翌辰很是认真地和夜姝凰解释:“不过我和凤魇真的不熟。”
相比于凤魇,他更熟悉的,是凤魇的父亲,幽异宫主上,一个彻彻底底,和他亲生父亲一样的疯子。
夜姝凰不太相信,她怀疑地看着宁翌辰:“如果不熟的话,他怎会清楚我重生的事?”
按理说,重生这件事不该是件很私密,不该让人知道的秘密么,怎么谁谁都清楚?
“是姜娆,是她告诉给了凤魇。”宁翌辰脱口而出。
“她是苗疆圣女,她也知晓苗疆有重生的秘术。当阿杳你的死讯传到苗疆时,那个诡计多端的女人就猜到了我会用此法来救阿杳你。”
“她自知一个人对付不了我,就把这个消息告诉给了她的主子,也就是凤魇。”
夜姝凰问:“然后呢,你和凤魇达成什么交易了?”
“阿杳!”宁翌辰的语气有些急:“我怎么会和那种人有交易!”
其实是有的,可这些事,他怎么能让阿杳知晓。
夜姝凰沉默,看着宁翌辰,没有说话。
方才她问的这些问题,宁翌辰看似都回答了,可全都是在避轻就重。
她心里清楚,其实在某种程度上,宁翌辰和凤魇是同一种人。
宁翌辰被看得有些心虚,呼吸微促:“阿杳,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
夜姝凰摇了摇头,轻声说了一句:“没什么。”
宁翌辰有他的苦衷和不想说不能说的缘由,她虽好奇,却也不强求。
可若说夜姝凰完全不在意宁翌辰对于自己的隐瞒,那是不可能了。
所以,虽然理解,但夜姝凰心里还是不舒服。
毕竟,她自己查到的,和宁翌辰亲口告诉她的,有两种完全不同的意义。
宁翌辰察觉到了夜姝凰身上流露出的点点失落,心里也有些苦涩。
可如果就这样告诉她,不仅于事无补,甚至也可能会让她陷入险境。
他不容阿杳有一丝一毫的闪失,也不能让任何人伤害她。
哪怕他自己,也不可以。
宁翌辰看着夜姝凰,眼睛发酸:“阿杳,对不起。”
听着这小心翼翼的道歉声,夜姝凰又心软了,她无奈笑笑:“你道什么歉啊,人生在世,哪个人没有秘密。”
“你不想说,我不逼你。”
她的语气轻柔,如春风细雨,柔和人心。
这一番话,瞬间安抚了宁翌辰那颗心,可不由得也让他更加难过了。
阿杳这么好,他却有着如此多的事瞒着她,是他配不上她。
不过宁翌辰想是这么想的,但要让他真的放弃夜姝凰,那是不可能的事。
“殿下,出事了。”
红凝走了进来,来不及行礼,直接说道,面色冷肃。
“怎么了?”
红凝看了一眼站在旁边的宁翌辰,没有说话。
夜姝凰明白了,她转头看向宁翌辰,好心情建议道:“世子,我们有正事要谈,你要不先回去?”
宁翌辰蹙眉,有些不悦:“阿杳,我就不能留在这里听听么?”
“嗯,也可以。”夜姝凰似乎想了一会,然后点头。
可宁翌辰还来不及开心,就听到夜姝凰说道:“只是,本宫向来不做赔本的买卖,世子想要来听我的秘密,是不是要拿什么东西交换?”
宁翌辰听明白了,知道留在这没戏,于是准备死缠烂打。
可夜姝凰这次却是不由着他了,她笑意吟吟,可态度坚定:“世子,既然你不想说,我不强求,你我各退一步。”
这已然是阿杳的底线了。
宁翌辰明白阿杳决定的事,任谁也阻止不了,只能一步一回头,万分不舍:“那阿杳,我先走了,回头再来看你。”
“好。”
夜姝凰看着那风华灼灼的背影,眼眸里的笑容渐渐消散,多了几分幽深,心下思绪万千。
良久,她才将目光放回到红凝身上:“如何了?”
红凝面色凝重:“正如殿下所料,救走姜娆的,确实是镇西王府的人。”
果然。
她的猜测果然是没错。
宁翌辰啊,宁翌辰,你到底是瞒了我些什么。
你到底是有什么把柄被姜娆拿捏住了,让你三番两次地放过她。
这一次,竟然跑到她公主府来救人。
红凝皱着眉头想了许久,还是问道:“殿下,需要属下派人盯着章怀世子么?”
“不必。”夜姝凰直接就拒绝了。
派人去盯着宁翌辰,以他的谨慎锐敏,十有八九会被发现,到时候多尴尬?
她又如何解释?
与其在这里盯着宁翌辰,还不如直接派人去源头东陵苗疆那里查。
想到这,夜姝凰自己都忍不住笑了。
这世间心意相通的恋人,能做到她和宁翌辰这个样子,也实在是罕见。
宁翌辰并没有直接回镇西王府,反而转了个弯,去了一个偏僻的小巷子里。
“青玄。”他喊了一声,
青玄从暗处出来,道了句:“世子。”
“事情办的如何?”
宁翌辰眼神幽暗,哪有面对夜姝凰时的半点柔和。
“已经把姜娆救下来了。”青玄回答。
宁翌辰冷冷地瞥了一眼青玄。
他问的是这个么,他当然知道姜娆被救下来了,不然他为什么离开公主府?
“还有呢?”
青玄这才意识到宁翌辰想问什么,当即又道:“也已经把姜娆送往苗疆了。”
想了想,青玄又补充道:“姜娆如今被长乐公主拔了舌头,也不能再胡言乱语些什么。世子,您可以放心了。”
“放心?”宁翌辰扯了扯唇,只觉得讽刺:“青玄,你觉得我能放心?”
想到了往事,青玄脸色瞬间变白,嘴唇都在颤抖。
他“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是属下失言!”
宁翌辰低垂着眼眸,神色莫名。
“只要那人还活着,我就永远放心不了。”
舍不得
时间似乎过去了许久,久到青玄以为世子不会让他起身的时候,宁翌辰阴阴沉沉的声音响起。
“当年的事,再重新给我仔仔细细查一遍,当年的知情者除了姜娆隐藏着的人,其他的是否全都灭了口,有没有漏网之鱼。”
偏僻的巷子里,总是有阳光照不进来的地方,而宁翌辰就站在阴影处,身上没有一点阳光。
他的声音如同来自地狱的勾魂使者,冰冷而又无情:“宁可错杀,不可放过一人。”
“是,属下遵令!”青玄重重点头。
……
此刻,凤仪宫
“娘娘,陛下从公主府上回来了,正往凤仪宫这个方向来。”春兰一得到消息,就急急忙忙地赶回了凤仪宫。
“腾”地一声,皇后猛然站了起来,正要出去,可又想到了什么,脸色灰白地重新坐了下来。
阿杳会受那么多苦,都是因她的自以为是所导致的。
她如今这么假惺惺地去问,算得了什么?
皇后苦笑:“我如今还有什么脸面再去向陛下询问阿杳的情况。”
春兰看着一脸挫败,面色苍白的皇后,实在不忍心,忍不住劝道:“娘娘,陛下既然一回宫连衣服都没换就来了凤仪宫,婢子想着,十有八九便是与公主有关,可能是带来了公主的话。”
“您若是这次还把陛下拒之门外,伤了陛下的心事小,可万一误了公主的话,您当真不会后悔么?”
不得不说,春兰这话一针见血,直接说到皇后的心坎上去了。
皇后刚要说话,殿门口便传来宫人们行礼的动静,她赶紧用手帕擦了擦眼角的泪,强装镇定。
“参加陛下。”春兰对着西武帝欠身行了一礼。
西武帝摆了摆手,神情冷漠道:“先退下吧,朕与皇后有话要说。”
“是。”
春兰看了一眼皇后,然后领着凤仪宫的宫人们一同退下了。
西武帝似乎耐性很好,没有说话,反而自顾自喝起了茶。
皇后却是心乱如麻,她此刻很想知道阿杳如今的情况。
多年未曾有过的小动作此刻卷土重来,不停地掐着自己手心上的肉,焦躁得不行。
好几次想张嘴,生生地被她给憋了回去。
西武帝用茶杯掩饰着自己要笑的表情,等到再次放下茶杯上,又重新恢复了冷漠。
皇后对他爱搭不理,阴阳怪气了这么些年,也合该然她尝尝这种滋味了。
不了解具体情况的皇后,此刻心里已经脑补出诸多可能了。
是不是阿杳不肯认她这个母亲,所以特地来让西武帝告诉她一声?
亦或者,阿杳接受了西武帝这个父皇,但对她心存怨恨,西武帝这次来凤仪宫,就是为了向她炫耀?
也是。
是她活该。
阿杳不原谅她,怨恨她,都是应该的。
她没有资格叫屈。
想到这,皇后眼睛酸的厉害,心也很疼,可她不是坐以待毙的人。
最终,她还是鼓起勇气看向西武帝:“凰儿她如今怎么样了?”
“凰儿的毒已经解了,只是身子有点虚,其他的,并无大碍,皇后不必担心。”公事公办的语气,听不出任何私人情感。
听到女儿身体已无大碍,皇后彻彻底底地松了一口气,并没有注意到西武帝很是冷漠的语气。
皇后再次试探性问道:“那陛下去了凰儿的公主府,凰儿可有说过什么?”
听着皇后有些期待的语气,西武帝很是冷漠无情地摇了摇头:“并无。”
“凰儿如今的身体虽无大碍,但太医嘱托,还是要多加歇息的。所以朕虽去了一趟公主府,但也只见了凰儿片刻,话都未说几句,她便回寝宫歇息去了。”
“不过虽然没说几句话,但朕也是开心的。凰儿和朕说,无论发生何事,朕永远都是她坚实可靠的父亲。”说这句话的时候,西武帝是真心实意地笑了。
而这笑容,也深深刺痛了皇后,让她嫉妒又羡慕,她嘴里很苦涩,有些不死心地问:“那凰儿还说了什么么?”
西武帝皱眉,不解:“没有了啊,就对朕说了这一句。”
皇后彻底失望了,心如死灰,她有气无力地问道:“陛下今日来凤仪宫是有什么事吗?”
西武帝淡淡一笑,似乎在宽慰着皇后:“朕今日来,就是想告诉皇后,凰儿已无大碍,让皇后放心啊。”
皇后静默,这下她明白了,西武帝这次来凤仪宫,就是单纯地炫耀,可她如今也没力气和他计较。
又是一阵长久的寂静。
“阿樱。”
西武帝突然喊了一声,让皇后一愣,下意识看向西武帝。
“你相信朕方才说的话了么?”西武帝问。
皇后有些不懂,这是什么意思。
难道西武帝方才的话,都是骗她的?
“阿樱,我们有一个好女儿,她懂事理智的让人心疼……”
在皇后不解的眼神下,西武帝声音低缓温和,一字一顿,将夜姝凰的话,一字不落地全都告诉了皇后。
皇后由原先的震惊,再到难以置信,再到感动,最后是失声痛哭。
她与西武帝一样,想了万种可能的结果,却独独没有想到过这种可能。
她的女儿,在经历过那么多事后,还会如此平静坦然地接受他们,甚至还宽慰她这个失败的母亲。
“阿樱,我不妨与你直说。就在昨夜,我得知因为不信任我,而隐瞒如此多的事,甚至差点害死凰儿时,我心里是有了与你彻底决断的想法,就在今早,在庆元殿,我依旧有这个想法。”
“只是,在去了一趟凰儿府上后,在得知凰儿的决定后,我改变了想法。”西武帝缓缓而道:“凰儿有句话说的对,亲者痛,仇者快,与其一味地责怪怨恨身边的亲人,不如让那些个罪魁祸首血债血偿。”
“凰儿经历了的磨难我们无法想象,可她直接就选择了原谅,我知道,她是舍不得阿樱你这个母亲。”西武帝停顿片刻,看向皇后的目光渐渐变得柔和:“而我,亦是舍不得你这个妻子。”
还有何惧
直到此时此刻,西武帝后多年以来的隔阂被彻底打破。
前朝大臣,后宫嫔妃,他们瞧着西武帝后,他们似乎并没有什么改变,可给他们的一切感觉又都变了。
夜姝凰不是个扭捏的性子,在认真想了几日后,就进了宫,和帝后一起用了膳。
一切都是那么水到渠成。
夜姝凰自己倒是没什么太大感觉了,只是皇后是个性情中人,在用晚膳时,又断断续续地哭了好几次。
惹得夜姝凰哭笑不得地去安慰,不过好在,气氛很是融洽。
而此刻,东陵这边,却不是如此温馨了。
夜蓁蓁又被东陵太后叫进了宫,跪在生硬冰冷的地上抄写经书,双腿酸痛发麻,似乎都不是自己的了。
而坐在她面前的,是一个华贵端庄的女人,尽管已经四十岁的年纪,却还是风韵犹存,时光并没有在她脸上留下任何残酷的痕迹。
正是东陵太后魏容华,曾经的西武魏国公府的小姐。
精致的妆容依旧掩盖不了面色的憔悴苍白,她看着夜蓁蓁眼神极为阴沉:“抄好了没?”
夜蓁蓁握笔的手一顿,连忙抬头看了一眼东陵太后,又慌张低下头,恭敬道:“回母后的话,快要抄好了。”
东陵太后看着夜蓁蓁这副上不得台面的模样,更是厌恶。
“让你去西武一趟,本欲是为给你寻一门好的亲事,实在是你不太争气了。和西武联姻不成也就罢了,平白无故地被不干净的东西缠上了,甚至连累了哀家。”
“果真是下贱胚子生出来的种,天生的晦气。”东陵太后冷着眼,讽刺道。
那个不干净的东西指的是夜姝凰,而下贱胚子生下来的种,是指她。
夜蓁蓁被骂的脸色惨白,低下头,不敢反驳一句。
东陵太后脸色阴沉。
温璇樱的那个贱种,活着的时候碍她的眼,死了之后,还继续来纠缠上。
自夜蓁蓁从西武回来,特地进宫告诉她,夜姝凰在西武突然托梦给她,说她将要让报复他们,让他们血债血偿后,东陵太后便无一日睡过好觉。
连重金请来苗疆来的巫师来进行驱鬼,也没有一点用。
她心里不爽快,看谁都不顺眼,就拿夜蓁蓁这个罪魁祸首出气了。
“太后娘娘,陛下来了。”
有宫人前来禀告,夜蓁蓁面色一喜,刚要站起,就被东陵太后的一个眼神吓得缩了回去。
“儿臣给母后请安。”一个身穿紫色锦袍的男子走了进来,对着东陵太后微微行了一礼。
正是东陵新帝夜长奚,刚过十六,刚亲政不久。
面容清俊,虽稍显稚嫩,但气度不凡。
“陛下怎么突然来了哀家这?”对于这个新帝,东陵太后打心里也是轻视不屑的,所以态度很是冷淡。
东陵帝看了一眼依旧跪在地上抄写经书的夜蓁蓁,眸色微沉:“儿臣听说,皇妹自回了东陵后,已经来母后这抄了好几个月的经书了。”
“儿臣愚钝,请母后明示,皇妹究竟做错了何事?”
东陵太后冷笑:“陛下今日是特地来哀家这替荣清打抱不平来了?”
“儿臣不敢。”东陵帝当即道:“儿臣只是疑惑。”
“难道荣清未曾告诉过陛下你哀家让她抄经书的缘由?”东陵太后看了一眼夜蓁蓁,幽幽道:“她自己招惹上了不干不净的东西,哀家让她抄些经书扫清些晦气,难道还是错处了?”
东陵帝蹙眉:“母后,鬼怪之事实属无稽之谈。”
“若当真是夜姝凰的鬼魂阴魂不散,她最恨的,应该是朕,最先来报复的,也是朕,可朕丝毫未察觉到过。”
“退一万步说,若夜姝凰的鬼魂当真会让我们血债血偿,可那又如何?”东陵帝停顿片刻,语气渐凝:“她活着的时候,尚且死在朕手上,变成鬼了,朕堂堂天子,还有何惧!”
魏太后刚想要讽刺,可对上少年帝王冷凝威严的目光时,微微一愣,心里竟有了几分惧意。
她冷冷一笑:“希望等到她缠上陛下的时候,陛下还能如此冷静。”
东陵帝淡漠一笑:“母后放心。”
“既然如此的话,那皇妹朕就带走了。母后心绪不宁,昼夜难安,为着母后身体着想,儿臣觉得,应该派些太医来替母后医治而不是巫师。”
话说完,没等魏太后再说话,转身离开。
夜蓁蓁见此,也急忙跟上了东陵帝。
这对兄妹一走,魏太后就一把将桌上的东西给掀翻。
茶壶茶杯摔碎了一地。
宫人们纷纷跪地请罪:“太后娘娘息怒。”
“好一个东陵帝!当了几日的皇帝,就如此不把哀家放在眼里了!”魏太后脸色阴沉地厉害。
“太后娘娘,陛下这才刚刚亲政,年轻气盛是有的,以后会好的。”魏太后的陪嫁侍女秀儿从内殿里出来,柔声说了劝解了一句后,又在魏太后耳边低语道:“秦巫师来了,就在里面等着您。”
魏太后面色这才缓了缓,她挥了辉手:“你们先退下吧。”
“是。”宫人们纷纷退下。
……
“那个该死的死妖婆,害的我跪了那么些天,皇兄,你一定要替我出气!”
出了太后寝宫,夜蓁蓁才敢将心里的话给说出来,语气中,全是对魏太后的厌恶。
东陵帝看了一眼夜蓁蓁,语气微冷:“荣清,别忘了你的身份,一口一个老妖婆,太后是你的母亲,你学的规矩都去哪了。”
大概是同胞兄长的语气太过严肃,让一直忍耐着的夜蓁蓁顿时委屈极了:“当初太后是怎么害死母妃的,皇兄都忘了么,她算哪门子母亲。”
“虽然夜姝凰也是自己活该,可太后她连自己亲生女儿都容不下,皇兄你干什么要维护她!”
“住嘴!”东陵帝冷喝一声,没等夜蓁蓁反应过来,他当即吩咐道:“荣清公主口出狂言,不敬太后,罚禁足于公主府一个月,好好反省一下错处!”
东陵帝话音刚落,就有人来拦下夜蓁蓁,夜蓁蓁委屈而又不明所以。
“皇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