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容
夜恒霄倒也不是非要去娶荣清公主,可当初是夜长枫主动联系他,对他表示了极大的赞赏钦佩之意,话里话外的意思,便是他定是能成为西武储君殿下的。
可如今,夜长枫和夜蓁蓁突然就变卦了,这是什么意思?
是觉得他被西武帝禁足在怀王府,没有成为储君的希望了么?
他还从未受到过这等屈辱。
“殿下,发生何事了?怎么发这么大脾气?”有女子端着茶盘,一步一生莲地走了过来。
纤纤细腰,不盈一握,步态轻盈,婀娜多姿。
她叫花容,是夜恒霄的侍妾,曾是花楼里的姑娘,被夜恒霄看上,直接就赎回来了。
只是一个侍妾而已,也没有人在意。
大概是花容性子泼辣可又懂得分寸,识趣,怀王府后院虽有不少女人,但她最得夜恒霄的宠爱。
夜恒霄看了一眼花容,脸色依旧很不好看。
他皱着眉头道:“你怎么来了?”
花容将茶盘放在桌子上,边倒茶边柔声回答道:“妾听下人说,殿下在书房里发了火,实在有些担心,所以就来了。”
说着,便要将倒好的茶送到夜恒霄的手上,夜恒霄此刻哪有心情喝茶,心里烦躁的很,一把就推开了花容。
花容没拿稳,茶杯被扣在了她衣服上,留下一片水迹,然后又听到“咣当”一声清脆响声,茶杯就摔在了地上。
夜恒霄更烦了,斥责道:“你怎么回事?连个茶杯都拿不稳。”
花容吓得脸色发白,跪了下来,眼睛里有着盈盈泪珠,声音娇软:“是妾莽撞了,求殿下恕罪。”
夜恒霄垂眸,看了一眼花容这一幅楚楚可怜的样子,心里顿时起了怜惜心软之意。
他弯腰亲自扶起了花容,叹了一口气:“本王只是想要你小心一点,没有怪罪你的意思。”
“其实也怪本王,方才的语气不对,吓着你了。”
花容摇了摇头,然后用着小心翼翼地眼神看了一眼夜恒霄,小声道:“这次确实是妾的不对。殿下这么维护妾,会把妾惯坏的。”
这话,自是极得夜恒霄的欢心,他被逗笑了,当即道:“惯坏便惯坏了,本王喜欢的女人,当然是要惯着的了。”
花容羞得低下了头。
可她心里门儿清,男人都是靠不住的,尤其是天家男儿,最是薄情。
喜欢你的时候,自然是千好万好,连发小脾气,无理取闹,在他们眼里都是率真可爱。
可一旦不喜欢了,你就是站在他面前不说话,他都觉得你碍眼,恨不得你马上消失。
而她,本就是安王殿下安插在怀王府里的棋子。
自然根本没把这王府当做自己的久留之地。
等到她助安王殿下完成大业,安王殿下会给她一大把银两,让她隐姓埋名去过自己的日子。
她不怕安王殿下事成之后,卸磨杀驴,他有个致命的把柄握在她身上,她若是出了事,安王也定会身败名裂。
“殿下,那您能不能告诉妾您因何心情不好?”花容声音温柔中带着撒娇,听起来人畜无害极了:“或许妾能帮殿下解忧。”
夜恒霄摆了摆手:“这次,容儿你可帮不了本王了。”
虽是这样说的,但夜恒霄也还是说道:“是有关东陵荣清公主的。”
花容眼波流转,随即有些幽怨地开口道:“难道殿下要娶那位荣清公主为正妃了?”
夜恒霄一愣,有些惊讶,他不过刚提了一句荣清公主,容儿就想到了这一层。
他笑着打趣:“容儿吃醋了?”
花容点了点头,然后就又低声道:“妾明白,以妾曾经的身份,如今能做殿下的侍妾都是上辈子修的福分,岂敢有其他非分之想。可殿下是妾心爱之人,这世间没有哪个女子愿意看到自己心爱之人去娶旁人的。”
娇憨懂事中带着一股女儿家对情爱的执念,单纯中又有一丝倔强。
不得不说,从花楼里出来的花容最能知道男人最想听什么话。
这一番话,听得夜恒霄是无比的感动。
他动情地抱住了花容,承诺道:“你放心,哪怕本王娶了王妃,也定会护好容儿你的。”
“而且,本王不会再娶荣清公主的。”
“为什么?”花容从夜恒霄怀里抬头,用盈盈秋水一般的眼睛看着夜恒霄。
夜恒霄看着内心一阵荡漾,不禁脱口而出:“荣清公主看上了章怀世子。”
说到这,夜恒霄冷笑:“章怀世子是生了一副好相貌,可有什么用呢,注定活不过二十五。而且父皇他也容……”
突然察觉说多了,夜恒霄当即住了嘴,下意识低头看了一眼花容,她似乎没在听,正瞧着书桌旁的花瓶失神。
“容儿。”他拍了拍花容,问:“方才有听到本王说的话么?”
花容懵懵的:“殿下说了什么?妾方才失神了。”
夜恒霄仔细盯着她的脸,可她面色如常,眼神里带着点疑惑:“殿下,您为何一直看着妾?”
夜恒霄当即松了一口气,他突然一笑,一把横抱起花容:“容儿,你说呢。”
“讨厌~”花容娇笑,将脸埋在夜恒霄的胸口。
而在夜恒霄看不到的地方,花容眼神幽暗。
可算是糊弄过去了。
虽说怀王殿下话未说完,可她还是能猜到几分的。
陛下确实是对镇西王府心怀芥蒂,有心要根除了。
看来,得想办法把消息传出去,不能让安王殿下再想办法亲近镇西王府了。
……
好不容易能轻松几日了,可安定大长公主又办了宴会,邀请京城各名门贵女世家公子去参加。
作为安定大长公主的嫡亲侄女,哪怕每次去都能招惹出不少是非,可大长公主还是毅然决然地将第一个帖子就送去了夜姝凰那里。
夜姝凰拿着帖子,有些想笑,她的这位大姑姑,当真是极喜欢办这些宴会的。
她问:“去的有哪些人?”
红凝想了想,回答道:“有善亲王府的小王爷,北齐太子,东陵睿王和荣清公主,还有……”
听到最后,还是没有自己想听的名字,夜姝凰不由得蹙起了眉头。
自以为是
“镇西王府呢?”
红凝知道夜姝凰指的是章怀世子,当即道:“原本安定长公主是送了帖子去镇西王府的,可镇西王虽收了帖子,但也说章怀世子近日身体不好,需在府中静养,可能去不了宴会。所以方才属下也就没提。”
夜姝凰听罢,不由得笑了,镇西王让宁翌辰在府中静养是假,不让他来找她才是真吧。
看来,镇西王对她的意见是真的挺大的。
“那殿下,您要去么?”红凝问。
夜姝凰刚要说话,就被一道声音打断了。
“去,怎么不去呢!殿下肯定会去的。”
还要去教训夜蓁蓁那个贱人呢,怎能错过这样的好戏。
蓝珍走了进来,神色很是雀跃,直接替夜姝凰回答了。
夜姝凰瞥了一眼蓝珍,表情淡淡:“本宫倒不知,如今是蓝珍姑娘来替本宫做决定了。”
此刻的蓝珍还尚未察觉到问题的严重性,她笑眯眯地开口:“哪里是属下替殿下你做决定,殿下你难道不想去么?”
夜姝凰没回答,只是撑着下巴,看着蓝珍,虽然是在笑着,但眼眸里没有一点笑意。
红凝默默地退到了一旁,也没有说话。
这气氛瞬间冷凝了起来。
而蓝珍终于是察觉到了不对劲,她突然不敢直视夜姝凰的目光,下意识跪在了地上,然后把眼睛放到了别处,有些尴尬地笑道:“怎么了,殿下?是属下哪里说错了么?”
“你说的很对。本宫确实是想要去参加宴会。”夜姝凰温和一笑,她站起身,一挥衣袖,转身离开,没再多说一句话。
蓝珍虽然有些不太明白究竟发生了何事,但她还是知道,殿下这是发怒了。
红凝看着还是一脸懵的蓝珍,顿时觉得生气,她冷声开口道:“蓝珍,你记得前几日说的话么,你太自负了。”
“蓝珍,你觉得你自己很重要,很聪明,是殿下身边最懂殿下心思的人。所以你便能处处来做殿下的主了么?”
“之前你觉得殿下不该去维护卢四姑娘,哪怕执行殿下的命令时,也是不情不愿的。可能你的出发点是好的,但殿下并不需要。这次,殿下自己还未说是否要去,你就替殿下做决定了。确实,殿下对这次宴会定是要去的,可不该是由你来开口,以那种势在必得的口吻。”
“殿下是何等人,她眼里容不得沙子,也容不得任何人置喙她的决定。”
“我虽不知,你从前是如何和殿下相处的,但我如今看得明白,蓝珍,你逾矩过甚,太放肆了。”
说完这些话,红凝没等蓝珍有所反应,也离开了。
蓝珍依旧跪在地上,脸色渐渐苍白。
来西武的这些天,确实,她放肆了许多。
若是从前,她能和殿下笑着开玩笑,可绝对不敢如此来做殿下的主。
至于变化的原因么,大概是如今殿下性子改变了许多,也变得爱笑了许多,让殿下少了很多清冷凉薄。
也或许是紫珠的不知所踪,让殿下对她和绿和多了几分纵容,也就让她的胆子大了许多。
可她到底忘了,殿下还是那个殿下,纵然外表能改变,性情能改变,可骨子里的清冷威严,不容反驳是永不会改变的。
红凝说的对,是她太自负了,太自以为是了。
而此刻,镇西王府里,宁翌辰正在和镇西王斗智斗勇。
“糟老头子,你还不快把安定长公主的帖子还给我!”宁翌辰冷着眼眸,用着威胁的语气说道。
镇西王不甘示弱,冷哼了一声,摸着本来就没几根的胡子,强硬开口:“没了!安定长公主叫人送来时,就被你老子我给一把火烧了。”
宁翌辰根本不会信,他给青玄一个眼神,青玄了然,这就去镇西王的书房里去搜。
一般镇西王要私藏的宝贝啥的,都在书房里藏着,去那里,一搜一个准。
知子莫若父,青玄的脚没踏出门,就被镇西王一把给呵斥住了:“青玄,你这臭小子敢去老子的书房,老子叫人把你腿给打折!”
青玄觉得自己的腿软了,迈不开脚了,他十分苦逼地看着宁翌辰。
世子啊,不是属下不帮你,实在是属下的腿更重要啊。
宁翌辰不悦地看了一眼青玄,真是贪生怕死,凡事还要他亲自出马。
他最后问了一句:“那帖子真的被你烧了么?”
镇西王冷笑:“老子还能因为这个骗你?没有了就是没有了,就算你找人把整个镇西王府翻个底朝天也是没有。”
“好。”看着信誓旦旦,中气十足的镇西王,宁翌辰笑了。
既然软的不行,那就来硬的了。
还未品味出自家儿子那笑容中潜藏的深意,镇西王竟然发现自己动不了了。
是定魂术。
宁翌辰这个兔崽子把自己定住了,而且还不能说话了。
“青玄,你来帮我父亲搜身。”宁翌辰用着很平静,很淡然的眼神看着镇西王。
青玄不想做,他怕等镇西王身上的术法解开后,镇西王直接劈了他。
可他也不敢违抗自家世子的命令,得罪了世子,下场可能比直接劈了还惨。
权衡利弊之下,青玄还是在镇西王杀人般的眼神下,战战兢兢地走过来搜身。
一番捣鼓之下,果然,帖子不在镇西王身上,那就一定在书房了。
在宁翌辰的授意下,青玄去了镇西王的书房,片刻,他便拿了安定长公主府上的帖子回来了。
镇西王藏东西的地方也就几处,青玄早就黏熟于心,自然很快就找到了。
宁翌辰拿在手上,微微勾唇,很是高兴。
安定长公主办的是曲水流觞宴,男女同席。
他和阿杳一起去了,定是能更加增进他俩的感情。
大约半柱香的时间,镇西王身上的术法自动解除了。
刚解除,就满眼喷火,对着宁翌辰一顿呵斥:“敢趁老子不注意,就给老子使定魂术,你这臭小子胆子是越发大了啊,老子跟你……”
宁翌辰可没功夫听镇西王的念叨,他很是乖顺地行了个礼。
故技重施
“父亲,您消消气,气坏了身体不值当。我还有事,就先走了。”
说完,便转身离开。
看着宁翌辰毫不留情的背影,镇西王气笑了,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唉,这臭小子。”
时间很快便到了宴会那日。
亭台楼阁,飞檐青瓦。
曲径廊庑,长廊累榭。
盘结交错,曲折回旋。
佳木茏葱,奇花烂漫,青溪泻玉,小桥流水,清幽宁静。
这是安定长公主的住宅,是全京城风景最好的一处府邸。
夜姝凰到的时候,已经来了不少人了。
欢声笑语,丝竹阵阵,好不惬意欢快。
“长乐公主郡主到——”公主府里的下人一声高喊,满园皆静。
众人不自觉地,就将目光放到了夜姝凰的身上,带着些幸灾乐祸和好奇。
这长乐公主素来嚣张跋扈,这京城里贵女们,就没有没在她手上吃过亏的。
可如今么,长乐公主不仅和一向对其钟爱的驸马和离了,而且顾书瑾不久前还病逝了。
她们很想看看,如今的夜姝凰还嚣张不嚣张地起来。
翠绿烟纱碧霞罗,逶迤拖地绿叶裙,身披薄烟翠绿纱。
低垂鬓发斜插镶嵌珍珠碧玉步摇,花容月貌出水芙蓉。
不同于以往的红衣张扬明艳,今日的夜姝凰一袭绿衣,清丽脱俗。
而额间一点淡色花钿,更显淡雅不俗。
她亦有着倾城之容,步态清盈优雅,举手投足之间似乎散发着与生俱来的尊贵之气。
众位贵女瞧着,丝毫瞧不出夜姝凰有半点黯然伤神之意。
“姑姑。”夜姝凰却是不理会众人的反应,径直走到安定长公主的面前,欠身行了一礼。
安定长公主笑得慈爱:“凰儿不必多礼。”
从前只觉得这丫头穿着红色好看,可现在看来,人长得美,穿什么都好。
瞧着这一身绿色,多灵动可爱,清新自然,她瞧着便心生欢喜。
“去玩吧,等人都到齐了,宴会就开始。”安定长公主也不说废话了,直接就摆了摆手。
夜姝凰淡笑颔首:“是。”
说着,便领着红凝,翩然而去。
等人走远了,安定长公主才看向自己身旁的侍女,有些欣慰道:“陛下前几日和本宫说了,说凰儿如今懂事听话了不少,如今看来,确实如此。”
如意弯腰,笑着说道:“是啊,不仅如此,今日我瞧着公主,不单单是容貌,便是那通身流露的气质,在场的名门贵女们,就没哪一个能比得上的。”
至于那个东陵荣清公主,如意没提,但想来长公主也明白。
那姑娘,美则美矣,可眉眼中透着一股算计。
同龄的贵女们或许看不出来什么,可长公主是什么人,见惯了尔虞我诈的宫廷斗争,眼睛毒辣的很。
安定长公主也想到了夜蓁蓁,她低声吩咐道:“注意点那位荣清公主,可不能让她坏了凰儿的姻缘。”
如意含笑:“是。”
此番办下曲水流觞,看着是长公主自己的主意,实则是陛下要长公主办的。
陛下说,怕长乐公主对顾书瑾旧情难忘,就想让她多去看看其他优秀的儿郎,分散点注意力。
要是真的能挑选出一位如意郎君来,那就再好不过了。
这话听着有点离谱,可依照陛下对长乐公主的宠爱程度,也就不奇怪了。
……
见夜姝凰往这个方向来了,众位贵女们也停止了议论,纷纷对夜姝凰行了个礼。
然后开始屏气凝神,生怕自己一个呼吸声重了就招惹上了夜姝凰。
私底下冷嘲热讽,幸灾乐祸一番也就算了,当着夜姝凰的面,她们可不敢。
人家那身份地位摆在那呢,连夜姝凰亲姐妹在她面前都得靠边站,更何况她们这些区区贵女。
她们自幼熟读诗书,学习礼仪,自然明白君臣有别的道理。
长乐公主再怎么刁蛮不堪,也是帝女,不是她们能冒犯的。
众位贵女的这些个反应,着实让夜姝凰有些惊讶,本来她以为,经历了和离和前夫去世,定会惹来不少明嘲暗讽,没想到,这些贵女竟是这么识趣。
不得不说,这西武的世家贵女的修养比之东陵,当真是强了不少。
夜姝凰轻轻一笑:“你们不必紧张,本宫又不是什么洪水猛兽,你们想说什么便说什么,无需顾及本宫。”
几位关系不错的贵女们相互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神里看到惊讶。
不应该啊,以往长乐公主这时候不该是心情不顺,然后疯狂找她们找她们茬么?
难道真的是转了性子?
瞧着她们这副吃惊的模样,夜姝凰便知道原主把她们茶毒得不浅,有些好笑,但还是冷声问道:“难道本宫说的话,你们听不见?”
“是,臣女明白了。”贵女们被夜姝凰那眼神扫的背脊发凉,当即小声说起话来。
只是时不时还心虚地抬头看一眼夜姝凰,夜姝凰又气又好笑。
得了,有她在这,她们也玩不好,她还是哪凉快哪待着去吧。
说着,便和红凝往着竹林方向去了。
贵女们终于是松了一口气,声音大了起来,不过也不敢再八卦夜姝凰的是非了。
夜姝凰去竹林,自然不是为了躲清静,她是来寻一个人的。
没错,就是夜蓁蓁,她曾经的皇妹。
夜姝凰运气不错,没多久,就看见了她。
只是么,她眯了眯眼,夜蓁蓁这是又想故技重施?
只见前方的空地上,有曼妙女子,清颜白衫,青丝墨染,正在翩然起舞。
随着她轻盈优美、飘忽若仙的舞姿,宽阔的广袖开合遮掩,更衬托出她仪态万千的娇美容颜。
她舞姿轻灵,身轻似燕,身体软如云絮,双臂柔若无骨,步步生莲花般地舞姿,如花间飞舞的蝴蝶,令人心动不已。
夜姝凰不禁看向正缓缓走过来的宁翌辰,微微勾唇。
这夜蓁蓁有本事啊,把她和宁翌辰约定的地方都打探到了,就在这埋伏着宁翌辰。
当初兰轻彦对夜蓁蓁一舞动倾心,这章怀世子,会如此么。
“红凝,我们找个地方避着,来看一场好戏。”
表达心意
宁翌辰一进竹林,便瞧见正在翩翩起舞的夜蓁蓁,微微蹙眉。
怎么没瞧见阿杳,只有这个女人在这里跳舞?
宁翌辰只看了一眼,便挪开了目光,眼眸却渐渐冷凝。
身后的青玄小声提醒:“世子,荣清公主这是想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故意在这里跳舞勾引您呢。”
宁翌辰冷冷地瞥了一眼青玄:“我要你说?”
心心念念的两人独处肯定没有了,阿杳定是看到夜蓁蓁在这里,所以就离开了。
这样想着,宁翌辰的表情也冷了下来,对着青玄更没好气了:“行了,走了。”
青玄很无辜,这也不能怪他啊,难道是他让夜蓁蓁来这跳舞的嘛。
夜蓁蓁虽是在跳舞,可注意力一直放在不远处的宁翌辰身上,瞧见他只看了一眼,转身便要离开,有些出于她的意料之外。
不应该啊,一般男人看到她那如九天玄女下凡尘的舞姿,都不是欣赏乃至倾慕地迈不开腿么?
怎么章怀世子这么早便离开了。
不,这不行。
她定是要留住章怀世子,让章怀世子对她心动,然后再让长乐公主亲眼看见,她看上的男人,喜欢上了她。
以长乐公主那泼辣性子,定是会当场发作起来。她再乖巧懂事地低头,两两对比之下,章怀世子只要不是眼瞎,就定会看出谁才是他该选择的人。
这样,才是最好的报复当日长乐公主在大朝宴上羞辱她的方式。
“章怀世子。”
夜蓁蓁停下舞步,提起裙摆,追了上去。
声音娇软可人,听得青玄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宁翌辰理都没理夜蓁蓁,继续往前走。
夜蓁蓁咬了咬牙,一口气跑到了宁翌辰的前面。
被拦住了去路,宁翌辰终于舍得看夜蓁蓁了,只是眼底一片冷漠。
“荣清公主是有何事?”
夜蓁蓁先是对着宁翌辰行了一礼。
“是否是因为荣清一时兴起来这里跳舞,打扰到了世子您,所以世子您刚来这片竹林,就又回去了。”
宁翌辰冷淡道:“荣清公主知道便好。”
竟是如此就承认了,夜蓁蓁一噎,随即脸色白了白,然后有些委屈地说道:“荣清做错了什么,让世子就这么讨厌荣清么?”
“还是说,世子是不满意荣清向西武陛下提要嫁给世子,觉得荣清是那种轻浮的女子,所以不愿意搭理?”夜蓁蓁楚楚可怜,我见犹怜:“那些都是大皇兄的主意,荣清完全不知情。”
“若是因为这个,那荣清代大皇兄来向世子道歉,请世子原谅荣清。”
说着,就再次对着宁翌辰行了一礼。
这一番话下来,想来是一个男子都会心软的吧。
宁翌辰没觉得心软,反而在心里生起了浓浓的厌恶之意。
他很想一巴掌拍死她,但现在这个时候,明显不合适。
“荣清公主,你的戏真多。”
“噗嗤”一声,宁翌辰这道冷淡中带有厌烦的评价一出,青玄忍不住笑出了声。
世子这话说的也太毒了,人家好歹是一位公主,您让她把面子往哪搁?
夜蓁蓁脸色确实一下子就僵硬了起来,心里顿时起了一股被羞辱之感。
她从未想到过,宁翌辰会是这个反应。
也从未见过对她的容貌,舞姿和示弱,完全不心动的男人。
这让她心里终于起了恐慌。
这不可能的。
这天下还没有她得不到的男人。
夜蓁蓁面色苍白,难以置信地看着宁翌辰。
“世子,若是倾慕一个人,想要和他多说几句话,便是被认作是戏多,那荣清无话可说。”
不是吧,荣清公主这话,是对世子表白了?
这也太突然了吧?
这个荣清公主也太胆了一点。
在不远处假山后面藏着的夜姝凰,能清楚地听到夜蓁蓁说的话。
她淡淡地评价了一句:“夜蓁蓁这是改变策略了。”
相比于碍于礼教,将喜欢偷偷藏在心里的女儿家,勇敢向对方表达倾慕之意的女子更少见,似乎也更加容易让人心动。
对方哪怕不心动,肯定是会心软。
“自那时在街上与世子遥遥一见,荣清便对世子一见倾心了。荣清不怕说出来让世子觉得荣清是轻浮孟浪之人,荣清只是想让世子知道荣清的心意。”
说到这,夜蓁蓁语气渐渐坚定起来,似乎真有了几分倔强女郎追求真爱的味道:“哪怕最后无缘和世子在一起,荣清亦是无悔。”
“啪啪啪!”
一道股掌声响起,夜姝凰从假山里走了出来,她眉眼含笑:“本宫不过是来这里寻个清静,没想到还听到荣清公主这一番感人肺腑的告白。”
夜姝凰一出现,宁翌辰原本冷寒彻骨的表情彻底化开,他似邀宠般开口:“阿杳,你也看见了,我一点都没搭理她,一切都是她自己自作多情。”
没等夜姝凰回答,夜蓁蓁连忙开口,替宁翌辰解释道:“章怀世子说的是,这一切都是荣清的自作多情,和世子无关,请长乐姐姐不要误会。”
夜蓁蓁这不解释还好,怎么一解释,有了一种欲盖弥彰的意思在里面。
夜姝凰挑眉,这是在挑拨离间啊。
“本宫自然是信荣清公主的。”夜姝凰似笑非笑:“世子,本宫有几句话要跟荣清公主说,你先回去,顺便去告诉姑姑,我稍后便来,让她不必担心。”
宁翌辰有些犹豫,他不放心阿杳和这个女人待在一起。
“怎么,之前不是说无论何时何地,都会听本宫的话么,今日只是让你离开,你就不听了?难道是因为舍不得什么人?”
这语气,颇有点阴阳怪气。
可夜姝凰看向宁翌辰的眼神,却是有着狡黠的笑意。
宁翌辰有些无奈,又有点小委屈,阿杳又有事要做了,他和阿杳又不能独处了。
可能是对宁翌辰有些愧疚,夜姝凰看着他的背影,竟是瞧出了几分萧索可怜。
她在心里狠狠摇了摇头,甩开这种想法,把目光放在了夜蓁蓁身上。
此刻,夜蓁蓁一改往日的温柔可人,正用着一种讥讽而又挑衅的目光看着夜姝。
饶命
“不知长乐姐姐有什么话要和荣清说?若是想问荣清和章怀世子的事……”夜蓁蓁停顿了下来,然后得意挑衅一笑:“恕荣清不能相告。”
夜姝凰给了红凝一个眼神,红凝点头,明白夜姝凰的意思,就到前方去守着了。
“你是在挑衅本宫?”夜姝凰问。
“怎么会?荣清不过实话实说。”夜蓁蓁回答:“世子确实不想让长乐姐姐知道太多的事,尤其是关于荣清的。”
这话说的,让人听着,真的很难不多想。
“你和世子?”夜姝凰眼眸里有着些许玩味:“本宫方才听着,你和章怀世子好像没什么关系啊。”
夜蓁蓁脸上顿时起了可疑的害羞之色,她红着脸,看着夜姝凰:“这是荣清和世子的事,请长乐姐姐莫要多问。”
瞧着表现的这么煞有其事的,若不是清楚宁翌辰的性子,哪怕是不相信夜蓁蓁的话,心里也会不由得生出些怀疑。
她看着夜蓁蓁,没有说话,只是淡淡笑着。
夜姝凰的这个反应在夜蓁蓁的意料之外。
据她可知,这位长乐公主可是眼里容不得沙子,她既然如今喜欢上了宁翌辰,自然是极其厌恶和宁翌辰有纠缠的女子。
她都如此说了,怎么还没瞧见长乐公主发怒?
难道语气还不够?还不能挑起长乐公主的怒火?
而且,这长乐公主看她的眼神,让她特别不舒服,让她自己有了一种跳梁小丑的错觉。
“长乐姐姐这般看着荣清做什么?”
夜姝凰眯了眯眼,回答道:“本宫是在想,几个月没见,本宫的这个四皇妹,演技好了不少。”
什么?
四皇妹?
这天下只有一个人如此称呼过她!
夜蓁蓁如五雷轰顶般,极度的恐惧和震惊让她脸色惨白,没有一点人气了,动也不动地站在那儿,看着夜姝凰,身上流下一股股的冷汗。
“怎么?终于是认出本宫了?”夜姝凰淡淡一笑,却是极为冰凉。
“四皇妹,你说错了,本宫并不是要来问章怀世子,而是专程来寻四皇妹你的。”
这语气再不似方才那般平淡温和,是有着彻骨的寒意。
夜蓁蓁尚未反应过来,眼睛一花,夜姝凰一把就掐住了她的脖子。
夜蓁蓁脖子一紧,整个人都开始被向上提,瞬间呼吸都变得不顺畅起来,夜姝凰根本就没有留情,掐着她脖子的手不断用力。
夜蓁蓁心中涌起深深的恐惧,此时,她丝毫都不用怀疑夜姝凰会真的杀了她,她艰难开口:“昭璟姐……姐,饶……命……”
“饶命?”夜姝凰笑得凉薄:“当日四皇妹的皇兄连夜派兵包围长公主府时,四皇妹是如何对本宫说的?”
“说本宫生来便是祸害,就该去死,连太后都巴不得本宫去死,甚至四皇妹还身先士卒,第一个将箭矢射在本宫身上,还说不要让本宫死得太便宜了。”
“这些,四皇妹都忘了么?怎么还有脸让本宫饶命呢。”
此话一出,让夜蓁蓁内心的惊恐更加加剧了:“不……昭璟……姐姐,你……不能……杀了我,你若…杀…了我…,我……皇兄……乃至……整个东陵……都不会……放过你……的。”
夜姝凰叹息一声,用着惋惜的语气在她耳旁轻声道:“四皇妹还真是这么天真,东陵如今自身都难保了,会为了你这个联姻公主而得罪西武么?”
“而且,东陵荣清公主心悦章怀世子,却惨遭拒绝,一时想不开,悬梁自尽,这个理由,四皇妹觉得如何?”
她真的敢这么做!夜蓁蓁十分确定。
短短的时间之后,夜蓁蓁的脸色已经开始泛紫,色泽也在不断加深。慢慢地,夜蓁蓁也已经垂下了眸子,她的眼前已经开始发黑,一阵阵的晕眩和恍惚让她几乎快要记不起眼下的情况。
突然,夜蓁蓁脖子上一松,整个人滑落在地上。
她瘫坐在地上缩成一团,大口大口的呼吸着,不敢再看夜姝凰一眼。
只听到夜姝凰凉凉的声音响起:“四皇妹,本宫的手段你应该是清楚的。当日,你真以为那区区禁卫军能奈何得了本宫?”
当日,她不过是有了求死之心。
既然太后千方百计地想要她死,那她就成全她,也算是还了太后对她的生养之恩。
可既然如今她又重生了,自然是有仇报仇,有怨报怨了。
“本宫并非什么心慈手软之辈。这次放过四皇妹你,是想要让你回去亲自告诉太后和你皇兄,让他们做好准备,迎接着本宫的报复。”
夜姝凰蹲下来,捏住夜蓁蓁的嘴巴,给她喂了颗药丸:“四皇妹你最好祈祷你能早日回东陵,不然待在西武,保不准本宫哪一日不顺,就拿你开刀。”
“有东陵皇室护着你,或许你还能保几年平安。等到本宫手中的剑指向东陵之日时,本宫不会再对四皇妹你手下留情。”
夜蓁蓁早已被吓得瑟瑟发抖,她干呕着,想把药丸吐出来,却发觉已经进了肚子。
此刻的夜蓁蓁已是十分的狼狈:“你……给我……吃了什么。”
楚玥轻笑,漫不经心:“本宫这么大的把柄在四皇妹你手上了,总要有东西牵制住四皇妹不要乱说话吧。”
“这东西叫千段雪,每五日发作一日,每每发作时,会有经脉尽断,蚀骨灼心之痛,需要有解药压制。”
“莫要想着去寻找解药,这千断雪是本宫亲自研制,解药只有本宫有。”似想到了什么,夜姝凰好心情地提醒:“当然,这世间奇人异事众多,可能会找到压制的办法。但本宫的眼线无处不在,四皇妹若是动了其他心思,本宫想,四皇妹可能坚持不到五日,便会被活活痛死。”
不理会夜蓁蓁眼里露出的恐惧,夜姝凰站起身,微微一笑:“本宫如此说,四皇妹可明白了?”
夜蓁蓁惨白着脸色问道:“既然昭璟姐姐不要我把昭璟姐姐重生在长乐公主的事告诉旁人,那我如何将昭璟姐姐的话告诉给皇兄母后。”
“若是他们去和旁人说了,蓁蓁该如何?”
舞剑
夜姝凰轻笑,微微抬袖,拂了沾落在衣袖的竹叶:“这便是四皇妹你自己的事了。”
“四皇妹一向聪慧,定是能想出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既不暴露本宫的身份,也将本宫的话完完整整地告诉给他们。”
这夜姝凰就是存心为难自己!
夜蓁蓁柔嫩的唇瓣几乎被咬出了血,垂着的眼眸里此刻全是汹涌的恨意。
可她不敢反驳夜姝凰的话,她如今的性命都在夜姝凰手上。
她在夜姝凰面前,没有丝毫一点还手之力。
“蓁蓁明白,昭璟姐姐放心,蓁蓁不会乱说的。”
……
“如意,你去竹林那边看看,怎么现在还未回来。”
虽说章怀世子来跟她说了,但这么久了,安定长公主还是有些担心。
如意刚要应声,就夜姝凰就来了,她对着上座的安定长公主行了一礼,然后道:“长乐来迟了,请姑姑恕罪。”
安定长公主摆摆手,笑道:“不算迟,凰儿快些入座吧。”
“是。”
此刻,他们是距离在了府中一处小山的山脚下,有一条清澈的溪流,顺着山间的掩饰狭缝潺潺流下。
而溪流的两旁依次摆放着柔软的垫子,还有一张不大的矮几,矮几上瓜果点心,茶水美酒。
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仅剩下的两个座位,其中一个正对着宁翌辰。
夜姝凰笑着走了过去,在宁翌辰殷切的目光下,坐在了他的对面,中间隔着一条溪流。
而宁翌辰左边坐着的,是夜长枫,有侍女走到他旁边,在他耳边说了几句,夜长枫脸色微变。
然后瞪了一眼夜姝凰,站起身,对着安定长公主行了个礼,有些歉意地开口说道:“长公主殿下恕罪,皇妹荣清身子突感不适,恐不能参加此次宴会,已经回驿馆休息了。”
安定长公主有些惊讶,她给东陵这对兄妹和北齐太子送了帖子,不过是因为礼节,正常情况下,他们都不会来。
北齐太子就未来,东陵兄妹既然来了,该是有目地的,可宴会还未开始,东陵公主就离开了?
是因为身体不适?
反正安定长公主是不相信的。
一想到方才东陵公主是和凰儿在一起,难道是凰儿对东陵公主做了些什么?
安定长公主按下心里的诸多想法,看向夜长枫,关切问道:“那公主可有大碍,需不需要本宫去派个太医去驿馆瞧瞧。”
夜长枫摇了摇头,温和道:“无妨,都是些小毛病。只是误了长公主殿下的雅兴了,本王在此,敬长公主一杯,以示赔罪。”
说着,便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东陵睿王严重了。”安定长公主也是将手中的酒一饮而尽,然后道:“东陵睿王请坐。”
曲水流觞宴算是正是开始了。
不远处的亭台上有身着嫩黄色衣裳的年轻女子坐在琴前,以纤长素白的指尖轻轻弹了两个音节,是在试琴。
须臾,清越的琴音自她指尖下流泻而出,似潺潺溪水击过玉石,琴声轻扬动听,让人沉醉。
长公主以酒觞盛了杯酒,让侍女放进了溪水河中,酒觞顺着河流而下。
酒觞停在哪个人的前面,那人便要作诗亦或者表演才艺皆可。
当然,你若是什么也不会,自罚三杯也行,只是这样,难免会扫了众人的兴。
溪流边上的公子贵女们,数十双眼睛都盯着那个漂流的酒觞,也不知是在期待它停在自己面前,还是希望它不要眷顾自己。
琴音停下的时候,所有人的目光齐齐一顿,然后顺着酒觞停留的地方缓缓抬头。
第一个被眷顾的人,是楚昭歌,他坐在了最离安定长公主最远的位置。
本来他是准备和宁翌辰坐在一处的,可奈何他来的太迟了,最后只剩下这一个位置了。
然后酒觞就停在了他那里。
他哪有会作诗,更别提什么表演才艺了。
可他是第一个,自罚三杯的话,真的是太扫兴了,也让安定长公主面子上挂不住。
楚昭歌觉得自己真是倒霉极了。
安定长公主看向楚昭歌,心里有了几分感慨。
几年未见这小子,如今倒也是一表人才,气质不俗了。
虽然吧,名声还是不怎么好听,但她从小看到大的孩子,人品她还是信得过的。
也不知道他和凰儿还有没有缘分。
“小王爷,你准备表演什么才艺?”安定长公主直接就问了。
至于作诗什么的,楚昭歌和凰儿一样,都是一窍不通,她就直接略过了。
楚昭歌将求助的目光放在宁翌辰身上,可宁翌辰压根没看向自己。
这个重色轻友的家伙!
他在心里骂着,然后对上安定长公主的目光,无奈一笑,然后道:“昭歌并无所长,但为了不扫姑姑和众位的兴,就表演一段舞剑,请诸位不要笑话。”
虽然叫安定长公主姑姑,当初是随了夜姝凰,但这么些年下来,改口也不太习惯。
而且善亲王府祖上和天家先祖是异性兄弟,这么一代代传下来,楚昭歌这么喊,也是没什么错。
安定长公主笑着点了点头:“好。”
这孩子们可算是都长大了,也懂事了,懂得顾全大局了。
若是以前,这楚昭歌遇见这种事,要么自罚三杯,要么走了,是半点面子都不愿意给人留。
至于在场的公子贵女们,听到楚昭歌要舞剑,惊讶之余,更多的是激动。
还是头一次瞧见楚昭歌表演才艺,以前不都是直接走人么。
至于笑话他?
谁敢?
反正他们是不敢。
楚昭歌拿过长公主府里侍女送过来的佩剑,道了一声多谢,对着安定长公主微微颔首,然后于一处空旷地舞起剑来。
剑如白蛇吐信,嘶嘶破风,又如游龙穿梭,行走四身,时而轻盈如燕,点剑而起,时而骤如闪电,绿叶纷飞。
当真是精妙至极。
夜姝凰看着,眼眸里闪过片刻赞赏之意。
这楚昭歌看着吊儿郎当,没想到剑法却如此了得。
虽然锋芒被他刻意隐藏,但她还是察觉出那剑芒之下的雄浑内力和剑气所带来的浓重杀气。
想说给倾心之人听
剑舞毕,楚昭歌将佩剑还给了侍女,走了过来,对着安定长公主行了一礼,道:“昭歌献丑了。”
安定长公主率先鼓起了掌,夸赞道:“小王爷这剑舞得当真是极妙。”
她看了一眼夜姝凰,然后笑道:“本宫记得凰儿亦是有一身好剑法,小王爷空暇时,可以和凰儿切磋切磋。”
让他去和夜姝凰切磋,那某人不是看他更不顺眼了?
不过,楚昭歌才不管那么多呢,气死宁翌辰最好。
“姑姑说的是。”楚昭歌先应下,然后看向夜姝凰,煞有其事地说道:“若是姝凰妹妹有兴致的话,可以随时来找我。”
额,姝凰妹妹……
夜姝凰表情淡然,就像是没听到楚昭歌那肉麻的称呼:“善小王爷盛情,本宫有时间定会与小王爷切磋一下。”
楚昭歌忽视背后那一股冰冷刺骨的寒意,笑得花枝招展:“好,那我等着姝凰妹妹。”
说完,大步回了自己的座位,然后对上宁翌辰杀人般的目光,挑衅一笑,看起来得意极了。
“世子,您别生气,那小王爷就是想要故意激怒您的,您要是真的生气了,不是就正中小王爷下怀么。”青玄在一旁努力劝说着,很害怕自家世子一个不爽,就掀桌子走人:“长乐公主才不会和小王爷一起去练剑呢,您要相信长乐公主。”
宁翌辰冷冷地扫视了一眼青玄,这个蠢东西,永远搞不清重点。
他自然是知道阿杳不会和楚昭歌去练剑,他最生气的是楚昭歌对阿杳的称呼。
什么姝凰妹妹?
他都没那么叫过,被楚昭歌叫了,而且阿杳还应了。
这让他心里实在是不舒服到了极点。
所以当他用着带有一些幽怨的眼神看向夜姝凰时,夜姝凰一口酒水呛在喉咙里,险些未吐出来。
“咳咳咳。”
不至于吧,她不过是礼貌性地说了几句,也不会真的就和楚昭歌去切磋,宁翌辰不至于用这种眼神看着她吧。
这眼神看的她有些心虚,难道她真的做错了什么?
算了算了,等这曲水流觞过后,她再好好问问。
琴音再起,酒觞继续。
第二杯酒在琴音停下的时候,恰好落在了夜姝凰旁边贵女的前面。
她是魏国公府的二姑娘魏新雨。
当今东陵太后魏容华是魏国公的嫡亲妹妹。
魏新雨站起身,将酒杯里的果酒一饮而尽。
安定长公主笑问道:“不知魏二姑娘是打算作诗一首呢,还是表演才艺?”
魏新雨对着安定长公主欠身行了一礼,温婉一笑:“臣女选择作诗,或许不应时节,但臣女想说给臣女倾心之人听。”
安定长公主办这曲水流觞宴么,除了玩乐和展现才情外,最大的目的还是想要诸位公子贵女们都能找到自己心怡的对象。
自凰儿和顾书瑾那糟心事出了后,安定长公主就拔高了要求,邀请的儿郎女郎皆是世家贵族,就算真的看对眼了,也不会再出现什么门不当户不对的情况了。
所以魏新雨这话一出,是得安定长公主的心意,她温和笑着:“无妨,魏二姑娘只管说。”
“是。”魏新雨颔首,然后将目光放在了距离她最远的那个地方。
是楚昭歌。
众人的目光又都全放到他身上了,就连宁翌辰也看好戏地看向楚昭歌。
楚昭歌整个人都懵了,这又关他什么事?
他不是刚硬着头皮表演完了么?
魏新雨只是看了一眼楚昭歌,然后目光微转,视线定格在潺潺流动的溪流中,温柔的嗓音透着一种别样的韵味。
“春日游。杏花吹满头。陌上谁家年少,足风流。”
“妾拟将身嫁与,一生休。纵被无情弃,不能羞。”
这首诗一出,众人瞬间陷入了诡异的寂静之中。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倾心了,这是到了痴情不已的程度了。
数十道视线似有若无地飘向楚昭歌,这小王爷有本事啊,这才回京多久,就让那样一个端芳温婉的大家闺秀动了芳心,痴情不已。
安定长公主微微蹙眉,下意识看了一眼夜姝凰,看她一脸淡然,完全一副看好戏的模样,心里暗松了一口气。
还好,还好,凰儿对楚昭歌没有心思。
本来她还想着凰儿和楚昭歌或许还有可能,现在看来,是没有可能了。
“魏二姑娘果真好才情,请坐。”安定长公主笑着称赞了一句。
魏新雨微微颔首:“殿下谬赞。”
说着,便从容落座,姿态优雅,端庄大方,而目光便再也未落到楚昭歌身上。
安定长公主只是笑笑,未再多言了。
只是在心里感慨,这魏二姑娘,喜欢上了楚昭歌,注定是没有结果的。
陛下娘娘不会同意的,善亲王也不会。
其实她是不赞同把上一辈人的事迁怒到下一辈人的身上。
这魏二姑娘,无论容貌,性情,都是京城贵女的典范,可偏偏有那样的姑姑。
唉,都是冤孽啊。
第三杯酒,在琴音乍落的时候,不偏不倚地停在了夜长枫的面前。
夜长枫本来一个东陵亲王坐在这,就已经很尴尬了,如今酒觞又停在了他这里,就更尴尬了。
他心里此刻是无比的后悔,为什么自己要听信夜蓁蓁的话来参加这劳什子的曲水流觞,现在好了,她一个走了,留着他在这里左右为难。
他如今完全没心思作诗和表演才艺。
他拿过酒杯,喝过酒,然后道:“本王挂念着皇妹,实在没什么灵感,就直接自罚三杯。扫了众位的兴,实在抱歉。”
众人连道不敢。
扫兴是有点扫兴,但谁让你是东陵亲王呢,远道是客,他们能说什么呢。
安定长公主笑着点了点头:“也好。”
夜长枫旁边有侍女倒酒,他一连饮下三杯,面不改色。
“诸位见谅。”
曲水流觞继续开始,如此又玩了半个时辰左右,酒觞一次都未停落在夜姝凰和宁翌辰面前。
至于原因么,自然是有人故意而为之。
众人也觉得奇怪,分明有好几次都停在了夜姝凰面前,可不知哪来的一阵风,又让酒觞飘向远处。
遇袭
不过,就算有人察觉到些什么,也不会有人提出来。
长乐公主不愿意出头,那才好呢,以往因为长乐公主强出头,闹出多少事,坏了多少人的兴致。
如今这样,长乐公主懂得低调了,对他们来说,就是好事。
安定长公主倒是没想这么多,她站了起来,笑着说道:“本宫有点乏了,这曲水流觞就到此为止。本宫先去更衣,请诸位公子小姐们自行玩乐。”
“府中的膳食正在准备,大家既然来了,就用了午膳再回去。”
众人道:“多谢长公主盛情。”
安定长公主颔首,缓步离开。
安定长公主一走,众人不由得放松了不少。
三三两两地起身,有熟识的贵女们或者公子们纷纷聚集在了一起,相互玩笑说话。
楚昭歌刚一起身,准备去找宁翌辰,却瞧见魏新雨往他这里走来。
他微微蹙眉,想要赶紧溜,就被魏新雨给叫住了。
“善小王爷。”
楚昭歌只得转身,很是勉强一笑,装傻道:“魏二姑娘叫住我是有何事么?”
魏新雨正视着楚昭歌的目光,轻声问道:“可否请小王爷借一步说话?”
瞧着楚昭歌面带犹豫,魏新雨补充道:“小王爷放心,说完了话,新雨便离开,不会做死缠烂打之举。”
“好,魏二姑娘请。”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他要是还拒绝,不是太不近人情了么。
夜姝凰和宁翌辰还是一前一后来到了竹林。
“世子方才在宴上,似乎是对本宫有些不满,不知本宫是哪里得罪了世子。”夜姝凰挑眉,望着宁翌辰,眼睛里全是玩味的笑意。
宁翌辰一愣,阿杳这么坦坦荡荡地问,倒是要他不知道如何回答了。
他怎么再好意思把心里的想法说出来,那不是太小人之心了么。
宁翌辰不承认:“阿杳,我哪有对你不满,你看错了。”
“哦,是么?那可能是本宫眼瞎了。”夜姝凰云淡风轻。
可这语气,明显就是不相信,宁翌辰蹙着眉头,十分犹豫要不要说出自己的小心思。
抬眸之间,突然脸色微变。
数道冰冷的寒光划过,直向夜姝凰背后袭来。
“阿杳,小心身后!”
说着,一把将夜姝凰拉到了自己身旁,神色极为冰冷地看着这些从四处而来的蒙面人。
穿着与这竹林几乎融为一体的绿衣,悄无声息,加之他一心在阿杳身上,难怪他一直未曾发现!
此刻夜姝凰也回神过来,她看着这些人,微微冷笑:“你们好大的狗胆,竟敢来安定长公主府来行刺本宫,就不怕有去无回么!”
这些人是冲着她来的!
大概是知晓她这次来安定长公主府玩乐,不会带太多人保护,所以特地挑了这么一个机会!
“在下自知长乐公主您武艺高强,但双拳难敌四手,你再如何厉害,能抵得过我们这么些人么!”说着,瞥了一眼宁翌辰,眼神很是轻视:“更何况,您身边还有那么一个孱弱世子要保护。您觉得您能从我们这么多人手里逃脱么!”
“谁派你们来的?”
虽然知道他们不会回答,但夜姝凰还是下意识问道。
为首之人冷笑:“等到长乐公主下了黄泉后,便知晓了。”
夜姝凰轻笑,漫不经心,但眼底寒意甚重:“那就看你们有没有那个本事了。”
“给我上!”
数十位杀手,手拿长剑,杀死凛凛,向着夜姝凰和宁翌辰刺来。
瞬时间,袭人的剑气卷起了漫天的竹叶,竹叶簌簌往下落,充满了凄凉肃杀之意。
夜姝凰正要动手,被宁翌辰拉至一旁。
他轻声道:“阿杳,莫要脏了你的手,让我来。”
他不会阻止阿杳复仇杀人,可只要他在阿杳身旁一刻,他便不想看见阿杳的罗裙上沾染半点血腥。
似乎明白了宁翌辰的意思,夜姝凰退至一边,轻声回应了一句:“好。”
世人皆道,镇西王府的章怀世子,少年英姿,风华绝代,奈何疾病缠身,不良于行,活不过二十五岁。
可又有谁知,在他病弱体虚的外表下,亦有着一身出神入化的武艺以及狠辣绝情的手段。
此刻,在这片竹林之中,他抬手弹指卷起风刃,血涌,未沾染他半点衣角,一身蓝色锦袍,翩跹,
风华灼灼,却让一众高手毫无缚鸡之力。
片刻,数十位杀手皆倒地痛苦哀嚎。
他们都没死,可被挑断了手筋和脚筋,成了彻彻底底的废人。
“咣当”一声,宁翌辰将手中的剑丢在了地上,嫌恶地看着自己的手。
再如何小心,还是被沾染上了血迹。
夜姝凰看着有些好笑,走了过来:“还是头一次见到这么嫌弃自己的。”
他哪是嫌弃自己,是嫌弃那血迹。
不过此刻也顾不了这么多了,宁翌辰连忙上前打量着夜姝凰,语气焦急关切:“阿杳,你没事吧,没受伤吧?”
夜姝凰很无奈,她摇了摇头:“这些人根本就没近我的身,如何能伤的了我?”
“若是这些乌合之众都能伤到我,我不是太不中用了么。”夜姝凰看着脸色有些苍白的宁翌辰,蹙眉道:“倒是世子你,你还撑得住么?”
这话似乎问到宁翌辰的心坎上去了,他有些虚弱地咳嗽了几声,顺势靠在了夜姝凰的肩膀上:“阿杳,我不该强出头的,我觉得我心口好疼,快要支撑不住了。”
夜姝凰一听,面色微变,有些慌张了起来,她揽住宁翌辰,仔细给他把起脉来。
脉息确实十分紊乱,可具体什么原因,她也探寻不出来。
看着夜姝凰眉头紧皱的样子,宁翌辰有点心疼,早知道就不装了,白让阿杳担忧一场。
“阿杳,你不必太担心,我这是老毛病了,让我这么歇一歇就好了。”宁翌辰“虚弱”地解释道。
夜姝凰皱眉:“真的没事么?”
“真的,让我在这歇歇便行。”
夜姝凰半信半疑:“我扶你去亭子那里歇歇?”
“好。”宁翌辰立马就应下来了。
在宁翌辰看不到的地方,夜姝凰实在忍不住笑了。
我有分寸
其实宁翌辰的小心思,她一清二楚。
若是他真的不舒服,根本就不会和她说起。
就这么虚虚弱弱地跟她说,反而没什么大事。
不过她并不打算挑破。
有句古话不是说的好么,风月里的计谋不是计谋,情趣而已。
夜姝凰将宁翌辰扶到亭子那里坐下,然后很关切地问道:“怎么样?有没有好很多?”
“我好多了,阿杳,你不必担心。”
夜姝凰松了一口气:“那便好。”
她刚坐下来,宁翌辰就又厚脸皮地凑了上来,没等夜姝凰开口,他就问起了正事:“阿杳,这些人你打算怎么办?”
“留一个活口回去审问,其他的,就不用留了。”夜姝凰直接了当,很干脆。
她不是什么心慈手软之人,不会对要她命的人还有什么慈悲心。
“让他们就这样死了多可惜,阿杳,要不你交给我?我自有用处。”宁翌辰看向不远处地上已经昏厥过去的杀手,眼底一片冰冷凉薄之色。
敢来刺杀阿杳,他怎会让他们如此干净利落地死了,那不是太便宜他们了么。
夜姝凰蹙眉,问:“你有什么用处?”
“这些人是杀手并非死士,要让他们投诚不难。”
“他们与阿杳你并没有实质性的利益关系,不过是你来我往的一笔交易,如今他们被我挑断脚筋,也算是罪有应得,放他们一条生路吧。”
宁翌辰低垂着眼眸,声音低沉,似乎真对他们起了怜悯之心。
夜姝凰眉头皱得更紧了,认识宁翌辰这么久了,她怎么没发现他有这么一颗慈悲心呢。
“正如你说的,他们被你挑断了脚筋,已然是个废人了。”夜姝凰问:“对世子你而言,还有什么用处?”
宁翌辰笑了,看样子很是无奈:“阿杳,这世间不良于行的人多了去了,难道都没用么?”
“他们既然敢来刺杀阿杳你,我自然是要他们多受些磨难,给阿杳你出气的。”
夜姝凰听明白了,她挑眉一笑:“这最后一句,才是世子你的目的吧?”
说什么放他们一条生路,都是套话,这宁翌辰何时是个良善人了?
“放心阿杳,我有分寸。”宁翌辰保证。
夜姝凰笑了笑,没有说话。
此刻,红凝和青玄也赶来了,准备告诉他俩要去花厅里用午膳了,却看见了这个场景。
幸而多年的职业素养,才没有当场叫起来。
红凝面色很不好看,她对着夜姝凰行了一礼,然后问:“殿下,您没事吧?”
夜姝凰对着红凝笑了笑,摇了摇头:“本宫没事,你不必担心。”
“是。”
青玄看向宁翌辰,也准备问一句世子你没事吧,被宁翌辰一道凉凉的目光给堵住了嘴。
他换了一句问:“世子,您有何吩咐?”
“将地上躺着的人全都送回镇西王府。”宁翌辰也不客气,直接下达了命令。
什……么?
世子没毛病吧?
发生了这种事,不是第一时间禀告给安定长公主么?
带回镇西王府是怎么回事?毁尸灭迹么?
而且最重要的是……
“属下一个人?”青玄难以置信。
这么多活人,他一个人也搬不回去啊。
宁翌辰蹙眉:“难道要我帮你?”
谁家的祖宗,这么会为难人!
青玄欲哭无泪。
实在看不惯宁翌辰这么欺负小侍卫了,夜姝凰直接吩咐红凝:“去把本宫被人行刺的消息告诉姑姑,让她派人过来。”
“还有,让姑姑切勿声张,以防打草惊蛇。”
红凝颔首,恭敬道:“是。”
青玄用感激涕零的眼神看着夜姝凰。
恩人呐,长乐公主,属下再也不会觉得您配不上世子了。
您这么善解人意,分明是他家世子配不上您!
夜姝凰倒是没想到那么多,替青玄解围是一回事,猜测到背后之人可能的身份是另一回事。
安定长公主是西武帝一母同胞的亲姐,位高权重,长公主府戒备极为森严,怎会有这么多人悄无声息地进入长公主府,没被府中的暗卫侍卫发现!
安定长公主府占地面积极大,地形复杂,他们又怎会准确无误进入竹林埋伏在竹林里,想必是对长公主府里的地形极为熟悉。
况且,最重要的是,他们是如何确定她一定会进入那片竹林!
她和宁翌辰之间的约定,除了被东陵兄妹截住,怕是还有其他人在盯着。
果然呢,一出去,全都是事。
“青侍卫,这里劳烦你守一下了。”
青玄应了,很是恭敬:“是。”
“世子,这里也没我们什么事了,走吧。”夜姝凰轻叹了一口气,有些无奈。
她很想知道,这一次,她又得罪了谁呢。
……
当红凝把夜姝凰在竹林里遇刺的消息告诉给安定长公主时,安定长公主吓得险些给撅过去。
她被如意扶着,脸色煞白:“凰儿没出什么事吧?”
红凝当即道:“长公主放心,我家殿下无事,只是殿下吩咐,为了不打草惊蛇,殿下遇刺的这事,千万不能外传。”
“殿下说这午膳继续,殿下稍后便来。”
“好好好……”听到夜姝凰没事,安定长公主此刻也恢复了镇定。
她吩咐如意:“去派府中的暗卫去处理,别闹出什么动静。”
如意颔首:“是。”
说着,就退了出去。
“红凝,你方才说,章怀世子和凰儿在一处?”安下心来的安定长公主突然发现了方才红凝话中的不同寻常之处,当即问道。
红凝点头:“是。”
“他俩怎么到了一处了?”
虽然是这样问的,可安定长公主开始忍不住多想了。
方才在曲水流觞宴上,她就隐约察觉到凰儿和章怀世子之间的不对劲了。
只是凰儿和宁翌辰之前并未见过几次面,所以她以为是她的错觉,可听着红凝那番话,安定长公主觉得,这很不简单啊。
红凝犹豫片刻,没有殿下的吩咐,还是不能把殿下和章怀世子的事告诉旁人,哪怕是长公主也不行。
所以她只是道:“属下不知,长公主若想知道,可以直接去问殿下。”
揭短
安定长公主瞪了一眼红凝,这丫头,也是个死心眼。
“罢了,罢了,本宫不为难你了。先退下吧。”
“是。”红凝颔首,恭敬退下。
……
夜姝凰和宁翌辰刚走出竹林,就撞见了魏新雨从旁边的亭台里走出来。
她低垂着眼眸,行走之间脚步有些许匆忙,少了些从前的从容娴静。
差点撞到了人,魏新雨匆忙抬头,就看见了夜姝凰和宁翌辰两人。
她尽量镇定下来,欠身行了一礼:“是臣女失态了,请长乐公主恕罪。”
虽然被魏新雨强忍住了,可夜姝凰还是看见了她眼睛里挂着的眼泪。
看来,是被楚昭歌给拒绝了。
夜姝凰摆了摆手,淡淡道:“无妨。”
魏新雨低首,又行了一个礼:“臣女不打扰公主了,先行告退。”
夜姝凰点了点头。
等到魏新雨的背影彻底消失在眼前,夜姝凰才轻声感叹了一句:“看样子,这魏二姑娘对于楚昭歌是真上了心。”
“真上了心也无用。”对于旁人的事,宁翌辰也不太关注,所以只是简单评价了一句:“楚昭歌不会喜欢这种类型的女子的。”
夜姝凰眯了眯眼,宁翌辰是怎么知道这种隐私的问题的。
而且听着这语气,还忒肯定。
“你和楚昭歌很熟?”夜姝凰似笑非笑地看着宁翌辰:“世子不是和楚昭歌有仇么,那次世子和楚昭歌在街上对上,不还是本宫替世子解的围么?”
这……
一时嘴快大意啊。
宁翌辰顿时就尴尬了,他结结巴巴:“我猜测的。”
“那个魏二姑娘一看就是标准的大家闺秀,最守规矩礼仪。而楚昭歌是个混不吝的,欺男霸女,无恶不作,怎会喜欢一个和自己性格完全不投的名门淑女呢。”
“世子这样解释,似乎有点道理。”
宁翌辰刚松了一口气,背后就传来一道咬牙切齿的声音。
“欺男霸女,无恶不作。感情在本小爷不知道的地方你是这么损我的。”
宁翌辰身子一僵,果然是不能在别人背后说人坏话的。
没等他反应过来,楚昭歌气势汹汹地大步迈到宁翌辰面前。
“我来当恶人来成全你的苦肉计加美人计时,你怎么不说我欺男霸女,无恶不作啊?”
一句话,暖了宁翌辰一整季。
宁翌辰的表情瞬间冻成了霜,看向楚昭歌,眼睛里全是寒凉的冷意。
本来还想过过嘴瘾的楚昭歌,对上宁翌辰那目光,心里发毛,瞬间有些怂了,不该嘴那么快的。
拿着这个把柄去威胁他不香么,直接就被他捅了出来。
后悔也来不及了,宁翌辰发起怒来,可是六亲不认的。
情急之下,他将求助的目光放在了夜姝凰身上:“姝凰妹妹,救救我,宁翌辰要杀人灭口。”
“闭嘴。”宁翌辰的声音很冷,带着十分的怒意。
看到了这,夜姝凰还有什么想不明白的呢?
难怪那日,她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原谅是两人合起伙来算计她呢。
苦肉计?美人计?
也亏的宁翌辰能想的出来。
“章怀世子,可否来给本宫解释解释?”
平平淡淡的一句话,如同一桶冷水,瞬间浇灭了宁翌辰此刻的所有的怒火。
他蔫巴了起来,根本不敢看夜姝凰的眼睛。
犹豫了好久,才低头小心翼翼地说了句:“对不起,阿杳。”
夜姝凰也没生气,只是觉得好笑,她轻轻“嗯”了一声:“然后呢?”
然后?
然后什么?
宁翌辰抬头,看着夜姝凰,眼神里透着几分疑惑和无辜。
瞧着这个模样,夜姝凰又心软了,更加不忍心责怪了,她无奈叹了一口气:“没什么。”
“阿杳,你没生气吧?”宁翌辰小声问道。
“没有。”夜姝凰摇了摇头,实话实说:“我还不至于这么小心眼。”
宁翌辰眼角微微扬起,不自觉地笑了。
他就说么,阿杳肯定不会生他的气。
至于楚昭歌,宁翌辰狠狠地瞪了一眼他,敢来揭他的短,那他也不会让他好过。
楚昭歌不自觉地摸了摸鼻子,这宁翌辰肯定是在憋着坏,看样子以后是要躲着一点他了。
“不过,世子你还未告诉我,你和善小王爷是何时何地认识的?”夜姝凰问。
她倒是很想知道这件事。
原主和楚昭歌解除婚约是在三年前,婚约解除后,他就外出游历去了。
想来,便是在那三年,和宁翌辰认识的吧。
“三年前一个深夜,楚昭歌半死不活地躺在了西北镇西王府的门口,是我发现了他,然后就救下他。”论起毒舌,宁翌辰也是个行家,他十分嫌恶道:“没想到救了个白眼狼,不思回报也就算了,还要反咬我一口。”
什么叫白眼狼?
什么叫不思回报?
什么叫反咬他一口?
活该他帮他做的那些事,就是他自己找罪受呗。
楚昭歌气的一口老血涌上,正要回嘴,就又听到宁翌辰说道。
“阿杳,别理会这白眼狼了,我们去用午膳吧。”
于是,楚昭歌就眼睁睁地看着两人携手往花厅方向走去,根本就没理他。
他实在是受不了这气了,不是嫌他碍眼么,他偏偏就跟着他,气死他!
……
安定长公主府上的花厅是与长廊相连着的,回廊曲折望不到尽头,每隔一段距离就置了一个花厅。
花厅不算太大,但布置地很精致典雅。
八个人一间花厅,男女皆可同席。
夜姝凰和宁翌辰并未同席。
未到合适的时机,她不想让她和宁翌辰的事情弄的天下皆知。
所以听从安定长公主的安排,随着领路侍女的安排,进入第一间。
很巧,这一间花厅里,正坐着方才碰到的魏新雨。
魏新雨对着夜姝凰点头示意了一下,也没有特意再行礼了。
夜姝凰笑笑,算是回应。
然后对着坐在上首的安定长公主行了一礼:“姑姑。”
看到夜姝凰真的安然无恙地站在自己面前,安定长公主悬着的心才终于落定。
“凰儿不必多礼,快坐下吧。”
夜姝凰就在紧靠着安定长公主的座位上坐了下来。
拿得起,放得下
长公主府里的规矩不大,哪怕这个花厅里坐着安定长公主,气氛也轻松,说些无伤大雅的玩笑,这一顿午膳,也算是愉悦地度过去了。
午膳过后,公子贵女们也纷纷向安定长公主请辞,安定长公主也一一笑应。
然后就让夜姝凰留下。
……
魏新雨刚准备上魏国公府的马车,她的闺中密友陈木棉就叫住了她。
关切地问道:“新雨,你怎么样了?小王爷怎么说?”
魏新雨只是笑了笑,轻声回答了一句:“棉儿,我和善小王爷没有缘分,你以后切勿提了。”
说完,便掀开车帘,走了进去。
陈木棉站在原地,不由得蹙起了眉头,是在替好友伤心。
新雨这犟丫头,怕是很久不能走出来了。
唉,喜欢上谁不好,偏偏喜欢上了那个混世魔王。
魏新雨坐在马车上,再也维持不住端庄娴静的姿态,用手帕捂着嘴,失声痛哭起来。
那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呢。
是五年前,皇家狩猎。
阳春三月,正是杏花盛开的时节。
她误入深林,遭遇恶狼,恶狼扑食而来。她知晓,她难逃一死。
突然,马踏惊空,她回首,看到一个红衣少年飞身而来,抱着她躲开恶狼扑食,旋即,手持弓箭,用力射出。
那恶狼身中箭羽,落荒而逃。
她心跳的厉害,不知是被恶狼吓的,还是少年那如盖世英雄般飞身而来抱住她那一瞬间的心动。
她红着脸,抬头看着刚刚救她的少年。
少年却是十分嫌弃地看着她:“这深林,连小爷我都不敢一个人来,你倒是胆大。快些走吧,不让群狼来了,我可救不了你了。”
“好。”
她急忙点头,看起来真是被吓坏了。
因为腿被吓软了,几次尝试上马,都没有成功。
少年看着更加嫌弃了:“真是没用。”
话是这么说的,但还是一把拖住她,助了她一臂之力。
之后,少年亦是上了自己的马。
她看着少年,竟然笑出了声。
少年恼怒,瞪着她:“你笑什么?”
她用手指了指自己的鬓角:“你头发上插了一朵花。”
少年听罢,一把拽掉,低头一看,是一条杏花枝,然后就扔给他了,十分嫌恶道:“送给你了。”
自此,她喜欢上了杏花。
很快,她便知晓了红衣少年的身份,他是善亲王府的小王爷楚昭歌。
这个结果,让她黯然伤神。
因为他和长乐公主有婚约,他这辈子都不会娶她的。
可同时,她在心里也有了一些希冀和期盼。
长乐公主并不喜欢楚昭歌,她喜欢的,是七品官家庶子。
有时,她甚至恶意地想过,若是长乐公主再任性一些,陛下和娘娘再对长乐公主纵容些,楚昭歌和长乐公主的婚约是不是就可以解除了。
或许是老天也不忍心看到她终日郁郁寡欢,长乐公主当真以宁愿放弃公主身份也要和楚昭歌解除婚约的决心,让陛下下旨解除了婚约。
可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结果后,她反而没有自己想象地那么高兴。
长乐公主宁愿嫁一个庶子,也不愿意嫁世袭王爷府的尊贵小王爷,这让善亲王府丢尽颜面。
而楚昭歌因为这件事,也外出游历,整整三年未回京。
她其实是有些怨恨夜姝凰的,觉得她没有眼光,那样骄傲张扬的人,被她如此羞辱。
可她同时也是佩服夜姝凰的。
佩服她不计后果的敢爱敢恨,面对众多的流言蜚语,她都能无所顾忌地选择漠视。
她觉得,她无论何时,都做不了这一点。
今日这一次,算是她唯一一次任性。
“抱歉,魏二姑娘,我们并不合适。”
这简简单单的一句话,打碎了她所有的幻想和期盼。
她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结果,也说过不会再做死缠烂打之举,所以,还这么纠缠过往做什么呢。
魏国公府,不能再出一个像姑姑那样的姑娘了。
她魏新雨,该是要拿得起放得下。
……
“殿下,您怎么才出来?”
也不怪乎红凝问,三四个时辰了,从原本的正中午,到现在天色已经快昏暗了。
“姑姑太健谈了。”夜姝凰犹豫了一会,然后就评价了这么一句。
除了刚开始的谈论正事,后来,完全是闲聊起她的事了。
然后有意无意地提起宁翌辰,她就假装没听出来。
“那些杀手怎么样了?”夜姝凰问道。
红凝回答:“留了一个被送回公主府了,至于剩下的那些人,被青玄给带走了。”
也不知道章怀世子是跟殿下说了些什么,竟然让殿下也同意他把那些杀手都带走。
夜姝凰蹙眉,沉默片刻,低声吩咐道:“去盯着点,别被镇西王府的人发现。”
红凝微愣,有些不解,但也没多问:“是。”
正准备上马车,被一道男声给叫住了。
是夜长枫,表情很冷。
“本王有事想要请教一下长乐公主,不知长乐公主可有时间?”
夜姝凰淡淡一笑,半点面子都没给:“没有。”
说着,便掀开车帘走了进去。
她现在累的很,可没功夫去敷衍夜长枫。
然后夜长枫就亲眼看着马车从他身边走过,脸色阴沉难看至极。
这长乐公主真不是一般的嚣张!
原以为夜蓁蓁身体不适只是个借口,她还另有计划所以先行离开了。
没想到等他回到驿馆后,竟发现夜蓁蓁真的就发起了高烧,整个人胡言乱语的。
一直在念叨着不要杀我,不要杀我,她不是故意的,这些话。
随行的太医诊过脉,说夜蓁蓁是被吓的,缓几天就好。
而且在太医诊脉的时候,清楚地看到夜蓁蓁脖子上有着极为清晰的掐痕。
而夜蓁蓁最后见的人是夜姝凰,所以他料定夜蓁蓁变成这样是夜姝凰搞的鬼。
虽然他对夜蓁蓁没什么感情,可这次是他带夜蓁蓁来的西武,要是真出了什么事,夜长奚不会轻易放过他的。
想到这,夜长枫神情幽暗了许多。
夜长奚非嫡非贤非长,凭什么皇位是他的,难道就是因为他曾经深得昭璟殿下的信任么。
那个人
可昭璟殿下已经死了,而夜长奚如今看着光鲜亮丽,威风凛凛,可朝堂上多的是朝臣不服他。
还有如今南梁大军压境,夜长奚的皇位坐的并不稳。
夜长枫想起那个人的承诺,只要他在适当的时机助他一臂之力,他就会帮他将夜长奚拉下皇位,让他登上至尊帝位。
那人也说过,会在西武帝面前周旋,让西武尽快出兵援助东陵,以解东陵燃眉之急。
那个人的家族在西武的地位足够显赫,也足够重要。
所以,他很愿意相信!
是夜
帝王寝殿里
西武帝面色极冷,他将安定长公主送来的信攥得极紧,最终,被他捏得粉碎。
“如今他愈发嚣张了,竟把主意打到凰儿身上来了!”
“陛下,恕奴才多嘴,您这些年对他,实在是太仁慈了些。”
所以纵得他愈发胆大妄为,愈发觉得是陛下欠他的!
王德是自小伴在西武帝身边的内侍,从皇子,到太子,再到皇帝,深得西武帝的信任。
西武帝靠在椅子上,疲惫地闭上了眼睛。
他太仁慈了么?
可到底是他们夜氏皇族欠了他,而他亦是亏欠他良多。
可他实在不应该把心思打到凰儿身上。
长久的沉默不言后,西武帝低声吩咐道:“这件事,不要告诉皇后。”
陛下这是不想让皇后娘娘担心,决定自己解决。
王德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弯腰道:“是。”
……
“殿下,属下已经知道错了,您就原谅属下好不好?”蓝珍跪在地上,死不要脸地拽着夜姝凰的衣裳,嬉皮笑脸道。
在一旁站着的红凝直翻白眼,就算蓝珍知道错了,还是这一副泼皮样,没眼看。
夜姝凰没回应,只是自顾自喝起了茶。
蓝珍丝毫不气馁,继续道:“殿下,属下刚探寻到了关于夜蓁蓁的事,您要不要听一下?”
夜姝凰淡淡地瞥了一眼蓝珍,还是没说话。
可蓝珍因为这个眼神,瞬间变得有信心起来:“殿下,我跟您说,就是夜蓁蓁从安定长公主府里提前回驿馆后,像见了鬼似的,整个人变得疯魔了起来,一直嚷嚷着不要杀她,她会听话的。然后就发起了高烧。”
“东陵随行的太医查不出所以然来,然后就又叫了巫医,巫医说,夜蓁蓁这是被鬼缠上了,需要驱鬼。”
被鬼缠上了?
是指她么?
她还没想到这一层,这夜蓁蓁倒是聪明,想了这么一个办法。
夜姝凰不由得笑了:“荣清公主既然病得如此糊涂了,想来,不日便要起身会东陵了。”
她看着一脸讨好模样的蓝珍,跟红凝一样,没眼看下去了。
夜姝凰摆了摆手,有些嫌弃道:“蓝珍你和红凝一起退下吧,本宫要歇息了。”
“是。”
蓝珍低着头,忍不住翘起了嘴角。
殿下虽然没说,但她就是知道殿下这是原谅她了。
等到蓝珍和红凝两人都出去了,绿和才从屏风后面出来。
“说吧,这么晚来找本宫,还刻意避着蓝珍,是有什么事?”
绿和神情冷凝严肃,可隐隐透着几分激动:“在西武北境地区,有珍宝阁底下的人发现了紫珠的踪迹。”
西武北境,由藩王境北王世袭管制,听命于西武天家,与北齐紧紧相邻。
而西武北境,距离东陵有着万里之远,紫珠因何会跑的如此之远。
“消息准确么?”
绿和垂眸思索片刻,然后才道:“有七成真,消息是月娘亲自传过来的。”
听到此,夜姝凰才松了一口气,她缓缓笑了:“月娘向来谨慎,她亲自传过来,想来八九不离十了。”
本来她已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了,可没想到峰回路转,想来,老天也是眷顾她的。
这真的已是极好。
“看样子,本宫是要找借口亲自去一趟北境了。”
绿和眨了眨眼:“殿下,还有个好消息,您看,是谁回来了。”
说着,一个身穿夜行衣的男子走了进来,对着夜姝凰单膝跪下,恭敬参拜:“属下参见殿下。”
他相貌清俊异常,可身上带着一股冷冽冰寒的气息。
他曾是昭璟长公主府暗卫营的首领,名唤初煜。
听名字,一点都不像是见不得光的暗卫,反而像是世家贵族的翩翩公子。
“起来吧。”夜姝凰温和道。
“多谢殿下。”
初煜站起了身,虽然眼前女子的相貌对他而言极为陌生,但他还是无比地确定,眼前之人,便就是自己立誓要效忠的昭璟殿下。
“本宫要你查姜娆的事,你查的如何了?”夜姝凰淡淡问道。
既然宁翌辰和她曾经在东陵皇宫里相识,那他真正的身份便绝不会是镇西王府的章怀世子。
而姜娆,看样子对宁翌辰是极为熟悉的,不然也不会从宁翌辰那里知道她重生在长乐公主身上的事。
要想知道宁翌辰的秘密,以及和凤魇之间的渊源,就从姜娆那里查。
初煜恭敬回答:“姜娆如今是苗疆圣女,深受苗疆众民敬仰,可她的生父虽算显贵,但她的出世可以说是极为令人所不耻……”
说到最后,初煜眉头越皱越紧:“不过短短两年时间,姜娆内力术法乃至种蛊之术,整个苗疆没有一个女子能比得上,加之有苗疆族长支持,她顺理成章地当上了圣女。”
圣女只是看着尊贵,高不可攀,实际上只是个头衔,没有实权。掌握着整个苗疆的,是世代作为族长的秦氏一族。
“至于为何姜娆会进步得如此之快,苗疆传言,是与幽异宫有关。”
夜姝凰扯了扯嘴角,冷笑道:“还真是和幽异宫纠缠不清呢。”
“让他们给本宫继续查,本宫倒不相信了,会一直被幽异宫玩弄于股掌之中。”
“是。”
……
三日后,西武和北齐递交了联姻国书,北齐太子齐渊离开西武。
同日,东陵睿王夜长枫带着西武帝亲自写下的密信,和东陵荣清公主也一起离开西武。
“公主,您没事吧。”知画走在马车外面,听到里面没动静了,有些担忧地问道。
药效起
此刻的夜蓁蓁,眼神清明,哪有半点疯癫之意。
“本宫无事,只是头依旧很疼,要歇息片刻,你在外面守着,不然让任何人进马车里来打扰到本宫。”
“是。婢子遵命。”
知画安下了心,这几日,公主时而疯癫时而清醒,可把她们这些做侍女的折腾得不清。
如今在回东陵的路上,希望公主能多清醒清醒吧,也让她们多轻松轻松。
夜蓁蓁的眼底一片幽暗,她想起这几日的装疯卖傻,就恨不得要将夜姝凰给千刀万剐,大卸八块,然后啃其肉,食其骨,最后将她挫骨扬灰,让她永世不得超生!
可偏偏,她不能!
她如今性命都在夜姝凰那个贱人手上,她不能冲动,她必须得冷静。
太后一向信奉鬼神,自夜姝凰死了之后,她日日请道士和尚,甚至是苗疆来的巫师来给她驱鬼辟邪,生怕夜姝凰缠上自己。
所以只有用她被夜姝凰鬼魂缠身,被要索命这个理由,才能把夜姝凰交代给她的话告诉给皇兄和太后,才能不被他们怀疑。
突然,夜蓁蓁脸色大变,心口突然疼痛起来,像无数条蛊虫在噬咬着她的五脏六腑。
她痛得从马车的软榻上滚了下来,面色惨白,不停地抽搐,身上全被冷汗浸湿。
知画听到动静,也顾不得方才夜蓁蓁的吩咐了,急急忙忙地钻进了马车里,看到夜蓁蓁在地上只打滚,被吓得脸色都白了。
她蹲下来,着急地都要哭了:“公主,您怎么了?我去帮您叫太医。”
刚准备走,就被姜蓁蓁一把拉住了,她额头上有着斗大的汗珠往下掉,表情看起来极为扭曲:“别去,不……不要……让……旁人知晓……”
若是消息传到皇兄那,让皇兄知晓她被人给控制了,那皇兄绝对不会放过她的。
“可您,现在这个样子该……”知画的话未说话,不知从哪个方向飞来了一个瓷瓶,正砸在了夜蓁蓁的身上。
知画拿起来,还没仔细看,就被夜蓁蓁一把夺过,然后打开盖子,倒出一粒雪白色的药丸,看都没看,一把就吞了下去。
药效很管用,体内的蚀骨灼心的痛很快就被压制了下去。
知画看着,目瞪口呆。
公主这是发生了什么事?
可心里震惊之余,更多的是害怕和忐忑。
看到公主这狼狈而又怪异的一面,公主会放过她么?
夜蓁蓁恢复了平静,她在知画的搀扶下重新坐回软榻上。
她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襟,恢复了尊贵优雅的模样。
夜蓁蓁意味深长地看着知画,问道:“知画,你今日看到了什么?”
知画低头:“婢子什么也没看见。”
还算是聪明。
“知画,你是本宫最信任的侍女,你可千万不要让本宫失望。”
“婢子明白,请公主放心。”知画跪在地上,郑重道。
夜蓁蓁柔柔一笑:“本宫相信你,你是自幼便服侍在本宫身侧的,本宫怎会不信你。”
说着,便要扶知画起身,知画受宠若惊,可没来得及说感激,瞳孔突然缩大。
公主嫁
一支尖锐的金簪直直地刺进了她纤细的脖颈上。
夜蓁蓁在她知画耳边轻声道:“知画,本宫虽信你,但本宫也容不得有一丝风险出现。”
“知画,你做的最错的一件事,便是没听从本宫的吩咐,执意闯进马车。”
“这都是你自找的,到了黄泉,可别怨恨本宫。”
说着,便“噗嗤”一声,拔掉了金簪。
顿时,脖颈里的血“咕咚咕咚”地冒了出来,喷了夜蓁蓁半张脸。
夜蓁蓁发髻凌乱,半张脸沾染上了血迹,整个人看起来极为诡异恐怖。
知画只挣扎了几下,便直直地躺了下去,死瞪着双眼,死不瞑目。
“来人!快来人!”夜蓁蓁大喊了一声:“这贱婢企图弑主,被本宫给解决了。”
……
夜惜晚前往北齐联姻的日子,定在了九月二十五。
是个秋高气爽的好日子。
宜嫁娶,订盟,纳采。
这一日,红妆遍地,群臣相贺,热闹非凡。
夜惜晚一袭凤冠霞帔,明艳动人,她跪地,对帝后行礼:“儿臣拜别父皇母后,望父皇母后今后福寿安康,长乐无极。”
皇后对于夜惜晚并没有太多感情,但此时却也不得不言:“吾儿此番前往北齐联姻,山高路远,还且自行珍重。北齐太子人品贵重,于吾儿实属良配。本宫在此祝愿吾儿今后与北齐太子夫妇和睦,白首偕老。”
皇后示意,司仪女官走上前,弯腰恭敬道:“请端柔公主饮下这杯离别酒。”
夜惜晚看了一眼帝后,拿起托盘上的酒杯,一饮而尽。
皇后又道:“吾儿此去便是东宫太子妃,尊荣华贵同时,责任俱在,还望今后克奉芳型,做好那北齐太子妃,方不辱我西武女子风范。”
夜惜晚叩首,恭敬道:“儿臣多谢母后教诲。”
随着司礼官的一声大喊,“时辰到!”
乐声响起,这皇宫里立马热闹了起来。
夜惜晚由女官扶起来,接过羽扇遮面。
一步步,走向那豪华气派的送亲仪仗队。
她似有不甘,不舍,不愿,却到底斗不过命。
坐进轿内,抬眼看着此刻一派端庄的皇后,想起沈贵妃的话,她们这对母女,终究败给了皇后那对母女。
她微微冷笑。
败了么,不一定。
那北齐便是她的重生之地。
端柔公主的送亲仪仗离开后,夜幕降临,又是一场宫宴。
后宫的嫔妃也都出来了。
安定长公主今日破天荒来了。
而已经出嫁的端仪公主夜芳菲此刻携驸马也来了。
夜芳菲的驸马是前年的新科状元,叫江世美。
他相貌堂堂,文才斐然,虽出身清贫,但有一身傲骨,气度出众,很是不凡。
驸马虽不能入仕,但陛下恩赐,他还是在翰林院有个整理修订书册的闲职。
而善亲王父子和镇西王父子也都来了。
这场宴会注定是热闹的。
“今夜乃是家宴,诸位不必拘谨,就像在家里一样。”西武帝大手一挥,笑着说道。
都说伴君如伴虎,没人把西武帝的话当真。
帝王和你这样说,是客气,可你要是真的相信了,那就是不知尊卑地找死了。
“陛下,臣妾敬您一杯。”沈贵妃坐在了后宫嫔妃的首位,她站起身,拿起酒杯对着西武帝说道。
女儿今日出嫁,她一改往日娇嫩温婉的打扮,穿了一身红色的宫裙,但她是妃妾,一辈子不能穿正红色的衣裳,只能是接近大红色的品红色。
西武帝把目光放在了沈贵妃身上,然后喝了这杯酒,然后摆了摆手,温和道:“今日是端柔的大喜之日,贵妃不必多礼,快快坐下吧。”
“是。”沈贵妃欠身,用手帕擦拭了一下眼泪,然后坐了下来。
镇西王府和善亲王府的位置紧挨着,所以宁翌辰和楚昭歌坐在了一处。
前段时间,楚昭歌从马上摔了下来,摔断了好几根肋骨,最近才修养过来。
楚昭歌不用查也知道是宁翌辰做的手脚,报复他当日在夜姝凰面前揭他的短。
所以,当楚昭歌看到宁翌辰和夜姝凰两人闹出矛盾后,那叫一个舒坦啊。
他不怕死地探过头问宁翌辰:“怎么回事啊,章怀世子,你和姝凰妹妹不是最要好的么?怎么从宴会到现在,她一个眼神都没看过来。”
宁翌辰眼底的眸光愈发寒凉,可楚昭歌依旧喋喋不休地说着。
“哎,你们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是不是姝凰妹妹知道你的真面目后,觉得你太恐怖了,所以不要……”
幸灾乐祸的话还未说完,楚昭歌感觉自己的嘴巴被缝住了,怎么也张不开,只能不断地“唔唔唔”出声。
怎么回事?
“唔唔唔。”楚昭歌看着宁翌辰。
宁翌辰,你又对本小爷我使了什么术法?
宁翌辰冷淡地瞥了一眼楚昭歌,很是无情:“你这三天都别想说话和吃饭了。”
“唔唔唔。”楚昭歌气急败坏,眼睛里喷着火。
快给本小爷解开。
不吃饭还行,不能说话,这不是要了他的命么!
楚昭歌闹出的动静有些大,不少人都看向这边。
宁翌辰表情依旧很冷漠:“你若是再不安静些,就不止三天了。”
刚想要掀桌子的楚昭歌顿时像泄了气的球,瘫坐在座位上,心里无比的后悔。
他不该如此明目张胆的幸灾乐祸的。这宁翌辰心黑的很,没有半点兄弟之情。
宁翌辰此刻没心思关心楚昭歌在心里是怎样骂他的。
他现在只是想着,要怎样才能让阿杳原谅他。
当宁翌辰小心翼翼地,再次将目光投向夜姝凰的方向时,刚巧,夜姝凰也看了过来,他心一喜,可没等他反应过来,夜姝凰又将目光轻轻挪开。
就像是不经意地随意一瞥。
宁翌辰低垂着眼眸,有些失落,阿杳还是在生他的气。
至于夜姝凰,她看似是在心无旁骛地饮酒用膳,可不小心瞥到宁翌辰那难过委屈的小表情时,顿时就觉得又好气又好笑。
其实就是一件小事,这几天下来,她的气早就消了。
心绪不宁
只是最近太忙了些,所以没空去理宁翌辰,他就以为自己还在生他的气。
不过,这样也挺好,她很想知道,宁翌辰会想出什么办法让她原谅他。
“殿下。”今日进宫陪着夜姝凰的是蓝珍,她眉头紧锁,不知怎的,很焦虑,心里莫名的有些慌。
夜姝凰敏锐地察觉到了,她抬眸看了一眼蓝珍,问:“怎么了?自宫宴开始后,你就一直心绪不宁的。”
蓝珍的表情也严肃起来:“殿下,属下也说不清怎么回事,就是心里特别不安。”
“您知道的,属下的预感一向都很准,属下担心会有什么事发生。”
蓝珍的话,并非空穴来风。
她曾是出生于北齐的贵族,而那贵族,便是以知前世,明今朝,预天下深得历代帝王信任宠爱。
虽说蓝珍对于这些东西并无兴趣,也从未认真研究过,但奈何骨子里带着的基因让她有着极强的预感能力。
夜姝凰微微蹙眉,蓝珍的这番话,她是相信的。
可就如今这个情况,要出什么意外,几乎也是不可能的。
“或许是这几日你太累了,等回公主府后,本宫给你多放几日假,让你多休息休息。”夜姝凰只能这么宽慰道。
除了自我感觉,蓝珍也想不出其他理由:“或许是太累了吧,多谢殿下。”
“如今朕的两位公主都已经出嫁了,皇子们还没一个娶王妃的。”西武帝喝了些酒,然后开始找话题,他看向夜恒霄:“怀王,你去年便已弱冠了吧,如今二十有一了,你皇妹刚刚出嫁,你可有喜欢的姑娘了?”
“若是有了心悦的姑娘,只要家世不是太差,朕都可以做主的。”
夜恒霄站了起来,刚要回答,沈贵妃就笑着回道:“自古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有怀王自己做主的道理。怀王的婚事,该是由陛下和皇后娘娘来做主的。”
夜恒霄听懂了沈贵妃话里的意思,当即对着西武帝后行了一礼,恭敬道:“母妃说的极是,儿臣自是一切听从父皇母后的意思。”
看样子,这是没有喜欢的女子啊,也或许是有,但为迎合着他的意思,所以不说。
西武帝虽对沈贵妃母子的行为有些不满,但也理解。
“你倒是懂事,坐下吧。”西武帝摆了摆手。
“多谢父皇。”
父皇没多说什么,让夜恒霄松了一口气。
其实他已经看上了一位高门淑女,是户部尚书府家的嫡长女夏玉婉。
而她对他也颇为有意。
等过段时间,夏玉婉对他彻底死心塌地,他便去求父皇,让父皇来给他赐婚。
“若是陛下真要给皇子们挑选王妃了,也替臣观望观望吧。”善亲王笑着开口说道:“臣这个逆子,可别提了,顽劣的很,好不容易回了京城,依旧没个正形,得要找个小王妃好好治一治他。”
“好好好……”西武帝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楚昭歌,和旁边宁翌辰端方君子的模样一对比,确定是显得有点没正形。
所以西武帝立马就应承了下来。
谁也没把曾经夜姝凰和楚昭歌退婚的事提出来。
当时的事,当事人都清楚,既然已经过去了,再提也是没有意思,还不如坦坦荡荡地面对。
“不过这京城里的诸多适龄贵女们,朕都不甚清楚。这件事恐怕是要劳烦皇后了。”
一秒,两秒,三秒……
等了七八秒,都没听见皇后的回应,西武帝的表情有那么一瞬间的僵硬。
怎么回事?
不是说过了么,无论皇后怎么恨他,在外人面前,都要保持着和谐帝后的模样。
怎么今日这个场合,如此不给他的面子。
西武帝小声喊道:“皇后,皇后,朕在等你回话呢。”
还是没回应。
西武帝更尴尬了,他偏头看向皇后,这才发现,皇后此刻正在失神。
她低垂着眼眸,看不清情绪,像是在若有所思。
不是故意落他面子的。
西武帝心情这才好一些,他正准备开口掩饰一下方才的尴尬,皇后此刻终于开口了,她淡淡一笑:“陛下方才说什么,臣妾走神了,没听清。”
西武帝被皇后的笑容恍了恍神,他已经很久未见皇后如此笑了。
“皇子们已经到了快娶妻的年龄了,善王兄也请朕来看看,有没有合适的贵女来配他家的小王爷。朕是在想着,皇后你熟知的名门贵女多,看看有没有合适的人选。”
皇后态度很温和:“这倒是小事,等改日本宫便拟一份名单,交由陛下和善王兄瞧一瞧。”
“如此倒是麻烦皇后了。”西武帝眉毛上挑,心情不错。
善亲王也道:“多谢皇后娘娘。”
皇后笑笑:“应该的。”
说完,皇后将目光放到了夜姝凰身上,看着夜姝凰白皙的脸庞,染上不少的红润,忍不住蹙眉道:“凰儿,你今日怎么饮了这么些酒?”
“春兰,去给长乐公主送一碗醒酒汤来。”
春兰愣了片刻,没反应过来。
长乐公主千杯不醉,这一点娘娘是最清楚不过的,怎么突然要她去送醒酒汤。
她忍不住看了一眼皇后,却清楚地看见皇后眼底彻骨的寒意与决绝。
春兰的心“疙瘩”一声,娘娘她,这是想做什么?
而且还是如此明目张胆地去做?
“是。”
春兰的语气带了些颤抖。
希望娘娘不要做傻事。
等到春兰离开了,夜姝凰才抱怨似的对着皇后说道:“母后,您也知道,儿臣是酒量很好,这只是区区果酒,哪里会需要醒酒汤。”
皇后无奈地摇了摇头,俱是宠溺:“还说你酒量好,凰儿你自己是没瞧见,你的脸红成什么样子了。”
“是啊,母后说的对,皇妹你自己没感觉,我们可瞧得清楚,皇妹你如今的脸,可是比点了胭脂还红呢。”一直在一旁一言不发的夜芳菲开口打趣道。
“母后关心皇妹你,皇妹你还不知足。叫姐姐我,可都羡慕死你了。”
夜姝凰笑着看向夜芳菲:“四皇姐羡慕我,我还羡慕四皇姐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