助纣为虐
“你谁啊你,你算什么东西,也敢来管我的事?”魏芍锦态度很不好,可以说是相当的嚣张了。
萧敏敏挺直了腰板,高声道:“我自然是魏公子你惹不起的人。”
魏芍锦一听这话,乐了,很是讥讽地开口道:“这京城还有我惹不起的女人?当初夜姝凰嚣张到我头上,想要教训我替她那个驸马出气,我照样不放在眼里,你能比她还尊贵?”
夜姝凰眉心微跳,她这算是躺着也中枪?
“呵。”萧敏敏亦是冷笑一声,对魏芍锦的话很是不以为意:“夜姝凰一个被低贱庶子冲昏头脑的人,她算什么东西,本姑娘哪里比不上她?拿她跟本姑娘比,她也配?”
夜姝凰耳力很好,萧敏敏这话一字不落地传进她耳朵里,她微微蹙眉,有些不悦,无故被人这样骂,她虽然不在乎这些,但也不乐意听到。
而且,她很想知道,她和萧敏敏从未有过交集,为何她对她有如此大的敌意。
林暖微原本还兴致盎然地听着,一听这话,就有些坐不住了,她猛的站起身,一拍桌子,对着下面喊道:“喂,你说什么呢?”
这闹出的动静有些大,将所有人都目光都对准了夜姝凰的这一桌。
萧敏敏也是,她抬头看了一眼林暖微,又瞥了一眼夜姝凰,眼睛里闪过一丝惊异,旋即恢复自然:“你是在对我说话吗?”
“是。”林暖微憋着一口气,别人可以说她,但怎么能说长乐妹妹呢。
这她可不能忍受!
萧敏敏皮笑肉不笑:“那你就滚下来与我说话,本姑娘不喜欢仰视着别人说话。”
这话已经是相当地嚣张了,是完全没把林暖微放在眼里。
可此刻,林暖微反而冷静了下来。
她算是看出来了,如今这个萧敏敏是故意激怒她们的。
虽然不知道萧敏敏打的是什么主意,但可不能随了她的愿。
林暖微看了一眼夜姝凰,夜姝凰笑了笑:“走吧,我们下去会一会这位祈玉公主。”
她猜着,这萧敏敏应该也是认出她的身份了。
这样也好,倒是避免了很多无用的口舌之争。
听到夜姝凰的话,林暖微的心一下子放下了,就和她一起下了楼梯。
此时的魏芍锦,似乎就像是成了局外人,他难以置信地看着夜姝凰。
他自然也是认出了夜姝凰,心里更是震惊万分。
夜姝凰,她她……她怎么在这?
她这是准备为他出头么?
至于那个阿玲。
魏芍锦回神过来,发现那个阿玲居然不见呢。
“那小美人呢?”
家丁们面面相觑,人呢,他们也不知道了。
魏芍锦不再看夜姝凰,怒瞪着萧敏敏:“这是你搞的鬼吧?”
能在他眼皮子底下把人弄走,可能就是如今和他针锋相对,自以为是的女人了。
“我让我的侍女将那位阿玲姑娘送走了。”萧敏敏抱怀挑眉,很是自得。
“你……”魏芍锦气的都想动手了。
“孟公子,如今那位叫阿玲的姑娘往景福街方向去了,还没有走远,你现在去追,应该还能追得到。”
魏芍锦更震惊了,他看向缓缓从楼梯走下来的夜姝凰。
夜姝凰这话是什么意思?
是真的打算帮他?
魏芍锦紧盯着夜姝凰看,夜姝凰来帮他,这事看起来怎么就这么玄乎呢。
“还不快去?”林暖微看着魏芍锦发愣,没好气地提醒了一句:“不然人就真跑了。”
魏芍锦反应过来,心里震惊之余,终于是反应过来,拱手一礼:“多谢两位姑娘提醒。”
他没暴露夜姝凰的身份,不知道夜姝凰究竟是什么意思,也没来得及多想,就带着一众家丁,离开了鸿雁楼。
围观的客人们瞧见正主走了,纷纷散了,几个小姑娘吵架,也没什么好看的。
“这位姑娘,我方才没看错的话,您这是助纣为虐?”萧敏敏没挑明夜姝凰的身份,反而绕有兴趣地问道。
夜姝凰淡淡一笑:“敢问姑娘,何为助纣为虐?”
这不是很明显吗?
萧敏敏倒也认真地跟夜姝凰解释:“纣是千年前商朝的最后一个王,据传是暴君。所以助纣为虐的意思是帮助坏人干坏事。”
林暖微虽然也不太懂为什么长乐妹妹让魏芍锦去追那个叫阿玲的,但长乐妹妹的人品她是信得过的,不会做无缘无故之事。
而且这位祈玉公主说话的语气她很不喜欢,带着一股趾高气昂的意味在里面。
林暖微也不是什么好惹的,她冷笑一声,将萧敏敏之前骂夜姝凰的话原话奉还:“你算什么东西,我家妹妹博学多才,用不着你来解释。”
萧敏敏目光冷了冷,闪过一丝杀意。
无论是在21世纪,还是胎穿到这个南梁最受宠的祈玉公主身上,但凡对她口出狂言的人,都去见了阎王。
这个女人算什么东西?
看着穿衣打扮,不过是夜姝凰身边的走狗,也敢来对她不敬?
“若我不是个东西,那你这个贱婢岂不是更低贱了,学了几分人样,就敢来狗仗人势了吗?”
这话说的便是极难听了。
林暖微的脾气其实也不算好,在浔阳县时,也时常与人斗嘴,可无论如何,都是有理有据,像这种不讲道理还满嘴毒舌的人,她当真是少见。
不过是南梁公主,哪来的优越感来西武逞威风?
林暖微这次真的有点生气了,她刚要开口还回去,夜姝凰拉住了她,然后看着萧敏敏,轻轻一笑,问:“姑娘可知我身边的姑娘是何身份?”
萧敏敏皱眉,不太懂夜姝凰这话里的意思,于是直接道:“本姑娘不过是头一回来京城,怎会知晓她的身份。”
“既然不知,那为何张口闭口便是贱婢,如此羞辱我的姐姐?”夜姝凰语气温和,可眼眸里全是冷光。
姐姐?
夜姝凰的两位姐姐不就是端仪和端柔两位公主么,一个嫁入北齐成了北齐皇后,另一个有孕,在公主府里养胎,怎么还多出一个?
大概是将婢女认作了姐姐吧。
针尖麦芒
萧敏敏这般猜测着,然后摊了摊手,很有些无辜道:“刚才本姑娘可是好心跟姑娘你科普助纣为虐的意思,是你的姐姐突然就对本姑娘出言不逊,本姑娘难道不应该反击吗?还是说本姑娘就该站在那,任由你们羞辱?”
“萧姑娘,你觉得我是在助纣为虐?可我并不觉得。”夜姝凰淡淡说道。
萧姑娘?
萧敏敏一下子就主意到了夜姝凰的这个称呼。
看着她的眼神,都玩味了许多。
果然啊,这长乐公主也不是如传闻那般空有美貌,不学无术,倒是有几分城府。
可那又如何?
一个古人,能比得上她从新时代过来的人?
萧敏敏挑眉:“夜姑娘这话是什么意思?”
她也直接告诉夜姝凰她知道了她的身份,颇有种针尖对麦芒的意思在里面。
萧敏敏也确确实实是挑衅的意思,但夜姝凰是半点没在意。
“方才的情况我大概是了解了。那位阿玲姑娘是卖身葬父,孟公子才肯出钱为阿玲姑娘安葬父亲。那何为卖身?为奴为婢为妾,只要不伤及她的性命便可以了。孟公子所行之事,未触犯我西武的律法。”说到这,夜姝凰不由得笑了:“可看那阿玲,出尔反尔,安葬了父亲之后反而要反咬孟公子一口,陷恩人于不义之地,这便是弱者的底气吗?”
倒不愧是一个心狠凉薄的古代女人,竟然能说出如此无情的话。
萧敏敏冷笑:“按照姑娘的意思,冰冷无情的律法是远重于人情吗?魏芍锦所做,都是理所当然,而阿玲姑娘的下场,便是活该了?”
“所以这便是你助纣为虐的原因,是吗?西武的长乐公主。”
萧敏敏直截了当地挑明了夜姝凰的身份,语气极为讽刺。
夜姝凰淡淡一笑:“祈玉公主您亦是皇室中人,难道不明白律法确实远重于人情这个道理?”
“本宫听闻南梁如今大军压境东陵边境了,也不知道祈玉公主自南梁远道而来是为何事,但既然来了,便是西武的贵客。本宫这就回宫禀告陛下,给祈玉公主您安排好驿馆。”
“至于祈玉公主您方才和魏芍锦说本宫算什么东西,”夜姝凰停顿了一会,随即低低一笑:“其实算不算个东西,恐怕也轮不到祈玉公主您来置喙,祈玉公主您,还是顾忌一下您自己。”
“至于助纣为虐,本宫并不认。”夜姝凰漫不经心地说着,似乎并没有把大名鼎鼎的祈玉公主放在眼里:“祈玉公主,本宫先走了,你请自便。”
说完,便转身离开,不再管脸色已经变得很难看的萧敏敏。
林暖微得意地看了一眼萧敏敏,跟上了夜姝凰。
还是长乐妹妹厉害啊,一番话下来,让萧敏敏的脸色简直比吃了屎还难看,真是太解气了。
“夜姝凰,看你如此清高,本姑娘倒要看看,这究竟还有何本事。”
自她带着21世纪的记忆投胎到南梁唯一公主的身上时,生来含玉,天降异象,她就知道自己注定会改变这个时代。
至于这个时代的其他人,不过是她前进路上的绊脚石。
所以对于和她齐名的其他两位公主,她是极看不起的。
一个才能本事,却迂腐愚蠢,被幼弟给算计死了,生生为旁人做了嫁衣。
另一个,对着一个低贱的庶子都能执迷不悟,哪怕有些城府,却都是些小聪明,上不得台面。
若是没有西武帝后的宠爱,连屁都不是,还妄图和她比,简直是不自量力。
尤其是今日这事之后,萧敏敏对夜姝凰的厌恶更深了一层。
作为一个女子,不仅对于受到欺凌压迫的良家妇女没有丝毫的同情,反而为罪魁祸首说话,当真是可笑至极。
“公主,采桑无能,让阿玲姑娘被那个魏芍锦重新抓了回去。”采桑脚步匆匆地跑来,脸上哭的梨花带雨,好不可怜。
萧敏敏不甚在意地摆摆手,安慰道:“这不关你的事,是敌人太狡猾了。”
夜姝凰,你给我等着。
……
……
“夜姝凰,你等一等,等一等。”魏芍锦在巷子里犹豫了很久,最终横了横心,硬着头皮还是叫住了程凝。
夜姝凰回头,淡淡一笑,问:“孟公子这是抓到人了?”
这话一问出,魏芍锦彻底打消了心中的疑虑,原来夜姝凰是真的能够知道。
没有往日的吊儿郎当,他这次竟有些些许不好意思:“今日谢谢你的提醒了。”
“不过举手之劳,你不必客气。”
魏芍锦想了想,还是问出了心中的疑惑:“夜姝凰,你当时怎么就知道姑娘那只是我做的一场戏?”
毕竟,他的那些个荒唐事传的可是满京城是。
而且,他还得罪过她。
她怎么就想到帮他呢。
“其实无论是否是一场戏,孟公子做的或许有失偏颇,但都没有错。”夜姝凰淡淡说道:“况且魏老国公是高义之士,本宫不信由他亲自带大的孙儿,当真是如此不堪。”
之前瞧着姑姑对魏二姑娘魏新雨的态度,她以为父皇母后对魏国公府是不满的,所以这些年一直选择性漠视。
可如今,她却是想明白了。
天家选择对魏国公府选择漠视,其实也是一种保护。
魏国公府的女儿成了东陵太后,只要东陵有些许风吹草动,所有人的目光都会不由自主地放到魏国公府上。
魏国公府稍有不慎,便会引来通敌叛国的闲言碎语,而若是天家对魏国公还如曾经那般亲厚,那对于魏国公府来说,是灭顶之灾。
所以,魏国公府门庭冷落,嫡长子不成器,不学无术,这才是如今魏国公府的立身之道。
魏芍锦听着夜姝凰的话,愣在了那里,心里有着说不出的感觉。
就像所有的人,都看不好他,都觉得他不配当魏老国公的孙儿,可突然有一个人告诉他,就是因为他是魏浩堂的孙儿,所以他绝对不会如传闻那般不堪。
“方法千万种,孟公子无需选择这种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办法不可取。”
遇见
“我知道了,多谢公主提醒。”魏芍锦再次揖手行了一礼,神情中已多了几分敬服。
夜姝凰淡漠一笑:“都是小事,魏公子无需客气。”
说完这句话后,她对着魏芍锦微微颔首,转身离开。
她与魏芍锦并无多少交集,这次提醒,不过是顺势而为。
虽说她和魏太后有仇,但她不会迁怒无辜的人。
魏芍锦看着夜姝凰,直至她的背影彻底消失在了巷子里才渐渐回神,竟是莫名笑了一下,然后转身离开。
夜姝凰一出巷子,林暖微就跟了上来,好奇地问道:“长乐妹妹,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林暖微一直觉得自己挺聪明的,可如今看来,并不是这样。
她思来想去,还是不能想明白这件事的缘委。
这件事事关天家皇子,夜姝凰如今不好直接跟林暖微说,她略微思索片刻,然后道:“微姐姐可曾听说过仙人跳?”
林暖微眼瞳微微瞪大,有些惊讶,她猜测:“难道那位阿玲姑娘是在对魏芍锦使仙人跳,然后被魏芍锦给发现了,索性将计就计?”
“差不多是这个意思,但事情的真相远不止如此。”夜姝凰笑了笑,并没有直接回答林暖微的疑问:“那位阿玲姑娘,和我正在查的人有关系,或许是一些人利用的棋子。”
话说到这里,林暖微大概是明白了夜姝凰的意思了。
长乐妹妹早便查的人,看来,真的就不止仙人跳那样简单了。
这样的话,林暖微也不多问了。
她虽然好奇,但还是懂得分寸的。
“长乐妹妹,走吧,那些东西应该已经让人送回去了。”林暖微也不纠结这个问题了。
夜姝凰点了点头:“好。”
两人是准备步行回去的,不着急,很是悠闲自得。
对于夜姝凰来说,好不容易放松一下,当然是得好好玩玩了。
下一次如此悠闲还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呢。
“长乐……殿下……?”
有一道不确定的声音传来,是林暖微先回的头,入目的,是一位身穿粉色宫裙的女子,看着,一副柔柔弱弱,温柔可人的模样。
林暖微不解地看向夜姝凰,用眼神询问着夜姝凰,这姑娘是谁?
夜姝凰淡淡一笑,轻声打了一个招呼:“卢四姑娘。”
面前这人,正是许久未出来的平阳侯府的四姑娘卢芳茵。
对于夜姝凰这么快就认出自己的行为,卢芳茵显得有些激动,眼眶里甚至有了些许泪光,她对着夜姝凰深深行了一个礼:“臣女参见长乐殿下,殿下安好。”
“四姑娘不必多礼。”夜姝凰微微颔首,然后跟林暖微介绍了一下卢芳茵:“这位是平阳侯府的四姑娘。”
能得长乐妹妹亲自介绍,想来人不错,林暖微笑眯眯地打了个招呼:“四姑娘好,我叫林暖微。”
卢芳茵见此,也对林暖微行了一个礼:“林姑娘好。”
她和林暖微的想法一样,能和长乐公主如此亲呢的逛街,想来,也定是个和善的。
对于卢芳茵的这个行礼,林暖微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了。
瞧瞧人家,一个个都这么大家闺秀的,就她一个,就像是一个野丫头一样,女儿家的样子,是半点没有,想想就糟心啊。
“都好,都好哈,四姑娘不必多礼。”林暖微扶住了卢芳茵,很是无奈道:“四姑娘不要介意,我这人一向最讨厌这些繁文缛节了,麻烦的很。”
卢芳茵忍不住笑了,这位林姑娘,真是个妙人。
如此活泼开朗,不拘小节的性子,想来定是有一个温暖的家庭,这是她这辈子都可遇不可求的存在。
不过如今,事情都往好的方向发展了,她已经很满足了。
而她能得到如今一切的,都是因为长乐公主,她这辈子都会记得她的恩情。
她不由得再次看向夜姝凰,像是有话要和她说。
夜姝凰看出卢芳茵眼神里的深意:“外面天寒,我们不妨去旁边的茶馆里歇一歇。”
林暖微真的也很想去。
很明显,长乐妹妹和这位卢四姑娘身上肯定也发生过很多事。
她这个人,很喜欢听八卦的,怎么能错过这么多有趣的事呢。
只是呢,她真的不敢。
夜姝凰明白林暖微的纠结,很是善意地建议道:“微姐姐,没事的,你要是想来就来,林夫人要是真的打骂责罚你,那也是之后的事了。”
这是什么话?
她还以为长乐妹妹会向她担保,会护着她,不让她母亲教训她呢。
没想到一向温柔大方的长乐妹妹还有这样幸灾乐祸的一面,林暖微简直被气坏了。
林暖微哼了哼:“不用了,我一点点都不想去。”
“我就愿意和母亲一起去与一些夫人小姐赏花品茶。”
夜姝凰似乎是无奈了:“行吧,那微姐姐去吧。”
她看向卢芳茵,笑了笑:“卢四姑娘,走吧。”
卢芳茵刚有些失神,被夜姝凰这话给回神了:“嗯……,好。”
看着两人一前一后的背影,林暖微跺了跺脚,很气愤,但也很无奈。
唉,她最恨那些应酬了。
可如今住在长公主婶婶府上,那些夫人小姐们邀请,身份地位都比她高那么多,她不去,岂不是太不给面子了么,也会让长公主婶婶面子上挂不住。
这间茶馆,夜姝凰可是个老熟人了。
当初正是顾书瑾当着京城众人的面,浩浩荡荡地来这间茶馆来捉夜姝凰的奸。
自然的,这间茶馆的掌柜也是认识夜姝凰的,他很是殷切地把夜姝凰领进了最好的一间厢房,窗外,还能看到盛开着的红梅。
淡淡的梅花香飘进厢房内,让整个厢房都显得幽香淡雅。
心甘情愿地做了这么多,掌柜只希望这次长乐殿下这次能消停会,不要再惹出什么乱子了。
不过长乐公主这次和一个女客来这,应该不会再发生事端了。
唉,掌柜在心里叹了一口气。
虽说他的东家也是身份尊贵无比的皇子,但还是不能和这位祖宗比的。
要是真再闹出什么事,倒霉的也只能是他们。
定亲
“卢四姑娘,请坐。”夜姝凰做了一个“请”的动作。
卢芳茵恭敬颔首,随即亦是坐了下来:“多谢殿下。”
夜姝凰轻抿了一口茶,然后看着卢芳茵,淡淡说道:“还未恭喜卢府上的卢二姑娘,听说卢二姑娘已经定亲了。”
二姐姐和赵家长子定亲这件事,除了赵家和平阳侯府,暂时都没有向外公布,长乐公主怎么会知道。
所以卢芳茵有些惊讶地问道:“殿下您怎么知道?”
夜姝凰但笑不语。
原本她是没空关注曾经得罪过她的卢芳月的事。
但很巧的是,和卢芳月定亲的户部侍郎赵家,最近引起了她的关注。
赵家是寒门出身,在京城中不算显赫,若单论门第而言,能娶到侯府女儿,实属是高攀,是祖上积了大德。
若放在从前,哪怕平阳侯府败落再不复昔日荣光,堂堂侯府嫡出小姐无论如何也是看不上一个寒门出身的子弟的。
可偏偏,卢芳月拿起石头砸了自己脚,自己坏了自己的名声。
平阳侯府的姑娘在几个月前,因为看上别人的未婚夫,所以故意污蔑旁的姑娘的清誉。
最后陷害别人不成,反而被自己庶妹给坑了,成了当时不少人讨论的笑话。
虽是养在深闺里的大家闺秀,却是如此性情品行,京城里和卢芳月交好的贵女都开始对她敬而远之,不敢再深交。
而尚在闺阁里便看上旁人的未婚夫并不惜污蔑旁的姑娘的清誉,如此手段狠辣,性情凉薄,没有哪个世家公子敢来提亲了。
再说,当初皇后娘娘当初亦下了懿旨,说卢二姑娘品行不端,责令在府上闭门思过,不得外出。
连皇后娘娘都发了话,就更没人敢来娶平阳侯的二姑娘了。
平阳侯府是退而求其次再退而求其次才勉强和赵侍郎家定了亲。
对于卢芳月来说,这已经是最好的选择了。
而且,赵府之所以能答应和平阳侯府定亲,也是平阳侯答应,会给赵家一笔丰厚的嫁妆。
平阳侯府是属于清贵门第,原本拿不出那么多钱,但卢芳月的外祖贺家却是有名的富户。
卢芳月母亲贺氏是贺府唯一的女儿,自贺氏去世后,贺家不放心卢芳月孤苦无依长在平阳侯府,特地派人把她接到贺家,直至养到十八岁,到了议亲的时候才让她回来了。
可贺家怎么也没想到自己打小如珠似玉长大的外孙女刚回京城就弄出了这档子事,生生将自己的姻缘给糟蹋了。
万般无奈,左挑右选之下,只能选了寒门出身但好在有前途的户部侍郎府。
可无论是贺家还是平阳侯府,他们都不曾知道,他们千挑万选的赵家,是天家安王夜恒锋的母族。
而这件事,夜恒锋和赵家都知道,而他们都以为西武帝不知道。
至于其他人,除了夜姝凰,其他人是真的都不知道。
“本宫若说是偶然知晓的,四姑娘相信么?”夜姝凰是这样回答的。
很敷衍,一听就是假话。
可卢芳茵竟然点了点头,很是认真地说道:“臣女相信。”
这倒是有意思了。
夜姝凰挑眉,问:“为什么?”
“殿下没必要撒谎。”卢芳茵真心实意地笑了,很真诚:“以殿下的聪颖,当时应该是看出了臣女的算计,可您还是帮了臣女。”
“这件事,或许对于殿下来说只是一件极小的事,可就是殿下这番举手之劳让臣女脱离了水深火热之中,让臣女重获新生。臣女感激殿下,也愈发知道,殿下只是心软仁慈之人。”
“二姐姐冒犯过殿下,可如今也受到了惩罚,殿下不是心胸狭窄之人,不会如今还盯着二姐姐,没有必要,二姐姐也不值得殿下浪费时间。”
“便是殿下真的派人盯着二姐姐,臣女想,也定不会是因为二姐姐冒犯殿下这件事。所以,臣女相信殿下方才的话。”
卢芳茵是鼓起勇气说完这句话的,她低着头,根本不敢看夜姝凰的眼睛。
夜姝凰轻轻笑了笑,世人都说庶女懦弱,上不得台面,可她瞧着,这位卢四姑娘,倒是聪慧的很。
能猜到她知晓卢芳月定亲的事,可能是因为旁的事注意到了卢芳月。
但她没直说,反而在感激她地同时,又用了这些长篇大论来提醒她。
真真有意思啊。
夜姝凰没说话,让卢芳茵心里有些忐忑。
她是不是说错话了?
卢芳茵再次小心翼翼地抬头,就和夜姝凰的目光给撞上了。
她吓得再次低下了头。
看着卢芳茵这一系列的反应,夜姝凰微微蹙眉,看来,这世人有些话说得还是挺对的。
谨小慎微着长大的庶女,胆子是真比一般人小。
“殿下,是否是臣女哪句话说错了?”卢芳茵的声音微低。
夜姝凰摇了摇头,温和道:“不是,四姑娘说的很有道理。”
听着夜姝凰这番安抚的话,卢芳茵嘴角上扬,有些开心。
“方才本宫看四姑娘似有话要说,四姑娘是有什么事么?”夜姝凰可不是什么扭扭捏捏的性子,直接就问了。
卢芳茵有些不好意思:“臣女就是想来感谢一下殿下,其实,并没有其他的事。”
其实是有的。
卢芳茵是准备把卢芳月定亲的事告诉给夜姝凰的,只是她没想到的是,夜姝凰早就知晓了。
所以卢芳茵就没提了。
就只是为了这事?
夜姝凰明显不太相信,但她也没问,只是淡淡一笑:“正如四姑娘自己说的,这件事于本宫而言不过是举手之劳,四姑娘不必放在心上。”
怎么能不放在心上呢。
卢芳茵在心里默默补了一句。
“四姑娘,若是没别的事了,本宫还有事,就先告辞了。”
说着,夜姝凰便站起了身,微微颔首,然后离开了厢房。
“恭送殿下。”卢芳茵再次行了一礼。
“姑娘,姑娘,回神了,长乐公主已经走远了。”倚翠喊了好几声才叫醒了失神的卢芳茵,她撇了撇嘴:“姑娘,婢子还从未见过您对哪个人比对长乐公主还上心的呢。”
丽春苑
卢芳茵笑笑,对侍女的话并不在意。
长乐殿下待她有大恩,她自然对长乐殿下要上心。
不过,殿下那样的人,多的是人追随于她,关心于她,哪里能轮得上她?
殿下能记住她的名字,能记得她这个人,她就已经很满意了。
她转头看了一眼倚翠手上拿着的精致木盒,淡淡说道:“送给二姐姐订亲的贺礼已经买好了,我们走吧。”
“是。”倚翠恭敬道。
夜姝凰一回公主府,就瞧见红凝和蓝珍在水榭里等着自己了。
她之前让蓝珍协助红凝调查夜恒锋的红颜知己女萝的事,如今已经查出很多事情了。
调查的这些个结果,绕是夜姝凰有心理准备,也着实有些惊讶。
“殿下您猜猜看,这京城里最大的烟花之地丽春苑背后之人是谁?”蓝珍一脸神秘地问夜姝凰。
夜姝凰不想猜,直接看向红凝。
红凝是相当的识趣,半点没有卖关子,她很是恭敬道:“就是安王殿下。”
和初煜查到的一样,夜姝凰淡淡一笑,问:“还有呢?”
红凝正要回答,被蓝珍给抢了,她狠狠地瞪了一眼红凝,用眼神直接告诉红凝,不许在殿下面前刷存在感。
红凝嘴抽了抽,很无语,方才是她自己不说,如今却来怪她?
好在对蓝珍这个行为,经过这些时日的相处,红凝已经习惯了。
她不想和一个疯子计较,后退了几步。
你来说,你来说,行了吧。
蓝珍挑眉,还算是识趣。
她清咳了一声,然后开始认真了:“殿下,您开始让属下查那丽春苑的女萝姑娘,她果真不是普通的青楼女子。丽春苑名义上是做主的是鸨娘,可实际听从的却是年龄轻轻的女萝姑娘。女萝姑娘不仅是夜恒锋的红颜知己,更是他的心腹。”
“丽春苑名义上是做着皮肉生意,可私下里也做着各种见不得人的生意,只要是赚钱的,无论是坑蒙拐骗,还是别的什么,他们都做,是半点底线也没有。”
想要效仿珍宝阁,可珍宝阁可不做那些欺男霸女,持强凌弱的事。
“不仅如此,丽春苑的有些姑娘,是经过特殊训练的影子,在那些留恋风月场所的达官贵人,亦或者是皇亲国戚,甚至天家皇子身上使些手段,如美人计这些,让他们带她们入府,达到打探消息,收买人心的目的。”
夜姝凰一下子就注意到蓝珍这一大段话下来最重要的一个词,她微微挑眉:“天家皇子?是天家的哪一个皇子呢?”
蓝珍双手抱怀,哼了哼,很是傲娇:“属下特地说了这个,殿下您这么聪明,会想不到么?”
怎么会想不到呢。
夜姝凰当然是知道的。
她勾了勾唇:“是本宫的皇长兄?”
“是的。”蓝珍点了点头:“正是怀王殿下身边的那个得宠的侍妾花容,她曾经是丽春苑的花魁娘子,被怀王殿下看上了,纳为侍妾。”
“她是安王殿下安插在怀王府的探子。”蓝珍又补充了一句。
其实要她说,那位花容姑娘真是挺惨的。
是夜恒锋手里的一把刀,替他打探怀王府的消息,然后入了怀王府后,还没得宠几日,因着美貌又被夜恒霄当做笼络朝臣的玩物。
无论做一把刀,还是侍妾,都是这兄弟俩的棋子。
唉,这世道从来容不下苦命人啊。
夜姝凰的手轻敲着桌面,眼神微微凝起,透着几分凉薄。
她这个三皇兄,当真是一鸣则已,一鸣惊人啊。
她不由得想起了今日的事。
那个卖身葬父和魏芍锦扯上关系的阿玲姑娘,前几日初煜便盯上她了。
她让蓝珍和红凝去查女萝,而吩咐初煜出查夜恒锋生母赵昭仪的母家。
赵昭仪家境贫寒,父母双亡,家中独有一个兄长,兄长成亲后,嫂子觉得赵昭仪是一个负担,将她赶出了家门。
然后机缘巧合之下,就入宫当了宫女,后来又走了大运,得到了西武帝宠幸,成为宫嫔,生下皇三子,成为真正的贵人。
令人觉得疑惑的是,赵昭仪成为宫嫔后,她的兄长只给她写过一封信,然后就彻底没了消息。
有人说,是赵家家中着了大火,一家四口全都在夜里被活活烧死了。
可有人又说,根本就没有大火,人就是不见了,可能是怕赵昭仪报复曾经被扫地出门的耻辱,举家搬走了。
无论是何等猜测,这赵家仿佛是在这京城里蒸发了,完全没了踪迹。
传闻千万种,而夜姝凰让人查到的结果,却是让人完全意想不到。
赵昭仪的兄长一家,并非遭遇火灾,也并非举家搬离,他们是改头换面,重新换了一个户籍。
赵昭仪的兄长赵忍依旧姓赵,叫赵忍这个名字,是赵家人,但他是独子,没有妹妹。
虽然依旧家境贫寒,但本人聪慧好学,取得功名后,便入朝为官,成为正三品户部侍郎,如今家中长子,更是和平阳侯府的嫡出姑娘定亲,前途一片光明敞亮。
至于为何能查到阿玲姑娘身上,原因很简单。
初煜在赵府门前蹲点时,曾好几次看见那位阿玲姑娘在夜深人静时从赵府后门和丽春苑后门来回撺掇。
然后初煜留了个心眼,派人多盯了阿玲几次,发现这姑娘,是玩仙人跳骗人钱财的好手。
而和她里应外合的,正是丽春苑的人。
正对了蓝珍所调查的结果,丽春苑为了赚钱,无所不用其极。
夜姝凰垂眸,是在思索着,试着将这些事情都串联在一起。
那位阿玲姑娘应该也是夜恒锋手下的人,想尽办法和魏芍锦玩起了仙人跳。
她以为,魏芍锦会顾忌魏国公府的清誉,会选择吃这个哑巴亏。
可她太小瞧魏芍锦了,他从不是个省油的灯,他将这件事生生在大庭广众下挑明,丝毫不顾及自己的名声。
他本人纨绔子弟的名声已经响遍整个京城,无怪乎再多一条坏名声。
不过,夜姝凰想到了一事,她都能查到的事,父皇难道不会有所察觉?
赵家
像赵家直接换了一个户籍,如此胆大妄为,在当时又是如此滴水不漏,根本不会是普通的达官显贵能做出来的。
所以,在夜恒锋和赵家身后,还有着旁的人。
父皇自己的宫嫔,她的身世背景,像父皇那般谨慎的性子,不会察觉不到异样。
而且,夜恒锋在暗地里做了那么多事,父皇的暗卫遍布整个京城,监视着各个皇子朝臣的行踪,父皇不会不清楚。
但父皇一直任由夜恒锋如此做,究竟是有什么目的?
她想,她是时候要再进一次宫了。
“那位女萝姑娘,是丽春苑那些有着特殊任务的姑娘的领头之人,她们直接听命于女萝姑娘。而女萝姑娘则是唯一能和夜恒锋联系的人。至于花容,她也是夜恒锋信任之人,所以夜恒锋派她去了怀王府去打探消息,顺便监视着夜恒霄的行踪。”蓝珍说得有些累了,于是伸手拍了拍红凝的肩膀,示意她可以说了。
再好的脾气经过蓝珍这一番骚操作,也会变得暴躁。
红凝实在没忍住,直接对蓝珍翻了个白眼,她都快说完了,还要她说什么?
“属下和蓝珍还查到,这丽春苑可能还和如今的户部侍郎赵家有些牵扯。”红凝不再看蓝珍,直接对着夜姝凰说道:“不过赵家,属下还未来得及详查。只知道他们是十多年前举家搬到京城,赵忍从寒门士子到如今的三品侍郎,很有几分才能。如今赵家,倒算得上是清流门第。”
“不过属下觉得,能和丽春苑扯上关系,这赵家还担不起清流二字。”红凝眉头微微皱起,评价了一句。
夜姝凰轻轻“嗯”了一声,笑了笑:“红凝,你说得对,他们确实担不起清流二字。”
红凝垂下头,悄咪咪地笑了笑。
她这是被殿下认同了,能不开心么。
蓝珍看着红凝这副很不值钱的模样,无奈地摇了摇头。
怎么和她在一起这么长时间了,还是这个样子?
殿下就简单地说了这么一句,瞧把她高兴的。
唉,没眼看,真是没眼看。
不过,红凝很快就止住了笑意,她想起了一事,神情变得有些为难,不知道该说还是不该说。
夜姝凰看出来了,问:“红凝,怎么了?你还有什么事么?”
“属下装作客人去丽春苑时,似乎是看见了善亲王。”
没错,丽春苑不仅有男客,亦是有女客,只要银子给的到位,想要什么的都有。
“善亲王进了一间厢房后,过了许久,安王殿下从那间厢房里出来了,而善亲王便再也未出来。”红凝皱着眉头,仔细回想着那日发生的事。
她是自幼陪伴在夜姝凰身边,自然是认识曾经和夜姝凰定下婚约的楚昭歌的父亲善亲王了。
不仅是认识,而且是相当的熟悉。
她笃定,她那日绝对没有认错。
就是因为认出了善亲王,所以红凝一直借着观赏歌舞的名头,一直留在大堂,生生等了好几个时辰。
可直到夜幕降临,善亲王都没有从厢房里出来,反倒是安王殿下从那间厢房里出来了。
“殿下,您说,善亲王和安王殿下之间会不会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
夜姝凰黛眉微微蹙起,三皇兄和善亲王,他俩之间会有什么牵扯,这是夜姝凰之前从未想到过的。
看来,还是有很多事被她给忽视了。
夜姝凰不会相信,红凝说的这事是个巧合,这其中,肯定是有她不知道的事。
“红凝,你确定你看清楚了么?确实是善亲王和夜恒锋两人么?”蓝珍亦是皱起了眉头,当时她和红凝并不在一处,所以并不知道她遇见了善亲王。
红凝很是坚定地点了点头:“我确定,我绝对没有认错。”
“红凝你说得这件事很重要,善亲王的心已经昭然若揭了,可若是三皇兄亦在其中有所关联,那值得防备的事就更多了。”夜姝凰看着红凝,沉声道。
夜姝凰又想起了悄无声息来到西武的萧敏敏,眉头微皱,这事,真的是一茬接着一茬来。
南梁如今大军压境东陵,而西武又刚撤了援助东陵的援军,被南梁称作是祥瑞之照,含玉出生的祈玉公主来到京城,又是所谓何事呢。
想来,是没安什么好心。
“红凝,你去一趟宫里问一下陛下,南梁的祈玉公主来了西武,是否递交了国书。”
递交了国书和未递交国书,这是两种完全不同的概念。
一个是国与国之间的正事,而另一个,说好听点,是游山玩水,周游诸国,说严重点,便是有挑起两国猜忌,企图引起战火之嫌。
萧敏敏在酒楼直接跳出来进行所谓的行侠仗义,被她挑明了身份亦是没有任何的惊慌失措。
夜姝凰想,南梁应该是向父皇递交了公主前来西武的国书。
只是,她倒是有些好奇,不知道那国书上写祈玉公主来西武京城的目的是什么。
那个南梁鼎鼎大名的祈玉公主,红凝自然也是听说过的,所以听到夜姝凰突然提到了她,微微愣了一下,随即回神过来,恭敬道:“是,属下这就进宫。”
红凝半点没拖拉,这下应了,马上就去。
看着红凝渐渐远去的背影,蓝珍不由得叹了一口气:“唉,属下何时才能像红凝那样雷厉风行。”
她这是半点不带歇息的,怎么精力这么旺盛。
夜姝凰笑笑,红凝确实很雷厉风行。
有时,她都忍不住会犯个懒,偷个闲,可红凝不是。
只要她应下了某件事,说什么都要即刻去做。只有到了完成或者遇到了困难实在没办法了才会停下来。
这样倔强的姑娘,让人敬佩的同时也多了几分心疼。
“殿下,这段时日属下一直忙着查夜恒锋和丽春苑,都忘记和紫珠她们联系了。”蓝珍感叹完之后,笑眯眯地问夜姝凰:“她们何时会来京城?”
“紫珠和齐疏言已经启程了,若是这几日天气晴好,不会再有什么风雪的话,三五日便会来京城。”夜姝凰淡淡说道。
来找她
“那殿下您给她们安排了住处么?”蓝珍又问,一脸的兴致盎然。
夜姝凰瞥了一眼蓝珍,淡淡回答道:“紫珠和齐疏言她俩进京的第一件事是拜见陛下,并不是本宫。她俩的住所是陛下安排,无需本宫操心。”
好生冷漠无情的回答啊。
蓝珍撇了撇嘴:“行吧。属下还以为紫珠她们会住进公主府呢。”
“可以倒是可以,不过本宫想,她们可能不会愿意。”夜姝凰淡淡一笑。
蓝珍皱了眉头,很是不解:“为什么?”
瞧着蓝珍这么懵懂的样子,夜姝凰无奈地轻叹了一口气。
心狠偏执是真的,可脑子不灵光也是真的。
这蓝珍啊,脑子还是没半点长进,跟红凝相处了这么些时日,性子倒是收敛了许久,但智商不见涨。
“蓝珍,你莫不是忘了齐疏言此番来京最大的目的是什么了?她是进京向陛下呈报北境的境况的。而紫珠,她如今的身份已经昭告天下,永宁郡主死而复生的事如此荒诞,难道不该去即刻面见陛下向陛下解释么?”
“她俩皆是西武的朝臣,名义上效忠的是陛下,来住我长乐公主府算怎么回事?这是让京城中人都知道懿安侯和永宁郡主与本宫的关系么?”
夜姝凰站起了身,拍了拍正在认真思索着的蓝珍的肩膀:“蓝珍,你自己可是要长点心,可不能光长个子不长脑子。”
殿下这是在讽刺自己么?
蓝珍很不服气,正要反驳回去,就听到夜姝凰淡声回答:“不开玩笑了,有贵客到了,随本宫去正院。”
蓝珍还尚未反应过来,就有公主府的侍卫前来禀告:“殿下,善亲王来了,属下领着他去了正院,如今善亲王正在正院等着您。”
夜姝凰勾唇一笑,摆了摆手,透着几分漫不经心:“本宫知道了。你去告诉善亲王,让他稍等片刻,本宫即刻便来。”
侍卫恭敬行礼:“是,属下遵令。”
“殿下,这善亲王在这个节骨眼敢如此明目张胆地来公主府找您,就不怕自己暴露么?他来公主府的目的是什么?”蓝珍此刻也不计较夜姝凰方才的话了,问出了自己心中的疑惑。
然后最后评价了一句:“属下觉得,善亲王那个老贼肯定没安好心。”
夜姝凰这次没回答了,只是轻轻笑了笑,对于这个,她也很好奇。
善亲王来这是为了什么呢。
难道是和她摊牌?
可他就如此笃定,哪怕她知晓自己所谓的身份,便能和他站在一处么?
连他的亲儿子他都笼络不住,他就有那个把握让她听从他?
正院里,善亲王坐在椅子上喝着茶,面色平静自然,一派祥和的模样。
夜姝凰简单地收拾了一下自己后,就来了正院。
她缓步上前,对着善亲王行了一个晚辈的礼:“善王伯。”
善亲王比西武帝长几岁,之前一直以兄弟称呼,夜姝凰的这声王伯总是没错的。
而且无论善亲王做了何事,终究也是夜姝凰的长辈,无论私底下准备如何算计他,面子上的功夫还是要做的。
虚以委蛇么,很久以前夜姝凰就已经做得很好了。
“长乐不必多礼,你也坐。”善亲王端坐在椅子上,对于夜姝凰的行礼,他还是受得起的,所以坦然接受。
夜姝凰淡淡一笑,并不在意善亲王的态度:“是。”
等坐下后,夜姝凰看向善亲王,问:“不知善王伯今日突然来找长乐是有何要事?莫不是小王爷是有什么事?”
装傻么,夜姝凰很有一套的。
善亲王盯看着夜姝凰的眼睛,目光极具威慑力和审视打量。
那封信送到长乐公主府时,他已经明确表示了他是送信人,而且也表明了他和魏容华的关系。
不知道长乐这小丫头是真不知道,还是故意装作不知道的。
夜姝凰却是很坦然地和善亲王对视,目光清正,没有半点害怕和退缩之意。
最终还是善亲王败下阵来,他摆了摆手,对着正院里的侍卫和侍女沉声道:“你们先退下,本王有话要与你们公主说。”
可这里的侍卫侍女似乎没听见善亲王的话似的,一动不动,没有一点动作。
善亲王脸色瞬间僵硬了下来。
蓝珍是站在夜姝凰的旁边,瞧见这威风凛凛的善亲王难看的表情,险些忍不住当场笑出了声。
她在心里也是疯狂吐槽,什么人呐,仗着自己长辈的身份不把她家殿下放在眼里也就算了,还使唤起殿下的人了。
这算是倚老卖老么?
真是的。
什么东西啊。
“善王伯见谅,公主府上的侍卫侍女们听惯了长乐的吩咐,善亲王如今突然下令,他们一时没反应过来,请善亲王您见谅。”夜姝凰又说了一句,态度看着很诚恳。
她清咳嗽了一声,看了一眼蓝珍,温声吩咐道:“蓝珍,你带着他们先下去吧,本宫和善王伯有要事要谈,等本宫需要你时,自然会传唤你的。”
蓝珍强憋着笑,殿下方才那段话,着实也挺气人的,什么叫没反应过来啊,不就是公主府里的人只听殿下一人的,旁的人,还不够资格来命令殿下的人。
她低着头,恭声道:“是,属下遵令。”
不过片刻,人就全部都退了出去。
善亲王脸色阴沉的厉害,看着夜姝凰,好半天才说出了这么一句话:“长乐真是教导下人有方。”
夜姝凰恍若没听到善亲王语气中的讽刺,她颔首,淡淡一笑:“善王伯谬赞,长乐愧不敢当。”
善亲王一口老血差点没喷出去,这死丫头当真以为自己在夸她?
被夜姝凰这一番打岔,善亲王好半天没反应过来,差点忘了今日来的正事。
他深吸了一口气,然后让自己的语气平静下来,善亲王再次问了一遍:“长乐,你当真不知道本王今日特地来找你,是为了何事么?”
夜姝凰一脸无辜地摇头:“长乐不知。”
她就偏装傻不说,她倒是要看看善亲王自己该如何先开这个口。
交谈
善亲王彻底放弃了挣扎,他直接选择挑明了:“长乐可曾看过本王派人送过来的一封信?”
这下夜姝凰终于是点头了:“看过。”
善亲王笑了,问:“那长乐可有什么想说的?”
“没有。”夜姝凰很直接了当地回答:“善王伯,恕长乐无礼,那信上所写的事实在是无稽之谈,长乐不会相信的。”
就是需要夜姝凰这样的态度,善亲王觉得自己站在上风了。
“可若是真的呢,长乐你是东陵魏太后的亲女,是真正的昭璟长公主,只不过你如今是用着长乐公主的身体而已。”
夜姝凰微微冷笑:“什么灵魂互换,这也太荒谬了一点。”
她看着善亲王,神情明显激动了几分:“善王伯,您说的这些,还有信上写的那些,长乐一个字都不会信的。长乐便只是长乐,是父皇母后唯一的女儿,西武的唯一嫡公主,不会是其他人,也不可能是其他人。”
“善王伯,您不能因为我和东陵长公主同名同姓便编造如此荒唐的话。而且,长乐与您实话说了吧,长乐并不信任您。”
“为何?”善亲王能猜到夜姝凰接下来会说什么,但他早已想好了对策。
“当日长乐和小王爷一同从北境回京,路经一间客栈歇息时,遭遇了一场刺杀,而组织这场刺杀的,便是善王伯您。您是想要长乐的命。”夜姝凰的眼睛里似乎有了不加掩饰的仇恨:“长乐虽不知道您为何会如此做,但也知道了您对长乐是有杀意的。善王伯您说,要让长乐如何信任您?”
善亲王露出“果然如此”的笑意:“这件事是本王的疏忽,但本王告诉长乐你,本王当日派去死士的目标并不是你。”
“善王伯切勿糊弄长乐,长乐虽然不聪明,但也不傻。当日只有我与小王爷两人,您的目标不是我,难道是小王爷?他可是您唯一的儿子,难道您是想要他的命?”夜姝凰觉得这简直是个笑话,丝毫没带相信的。
她准备再嘲讽善亲王一番时,却对上善亲王很是严肃阴沉的脸,微微一怔:“难道善王伯您……真的……是想要……小王爷……的命?”
语气中已经有了几分忐忑和害怕。
夜姝凰从来都是个演戏的高手。
瞧瞧,这语气,这神态,这反应,简直是出神入化了。
要是这都没把善亲王给骗住,那就是没天理了。
善亲王在夜姝凰震惊的目光下,缓缓点下了头:“长乐,你说得不错。本王确实是想杀了他,因为本王这个儿子,阻了本王的路。”
夜姝凰惊讶地捂住了嘴,一脸地难以置信:“怎么会!善王伯,您是在糊弄长乐吧?小王爷是您亲生儿子,虎……”
她还没说完,就被善亲王冷声打断了:“长乐你想说虎不食子?那长乐可曾听过无毒不丈夫?一个不听话,几次忤逆本王的儿子,他死不足惜。而且……”善亲王停顿了一会,然后说道:“而且,本王并非只有他一个儿子。”
“什……么?”夜姝凰这下子是真的被震惊到了。
不是前半段善亲王冷酷无情的话,而是最后一句话。
“善王伯,您这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叫您不止小王爷一个儿子?”
是善亲王除了楚昭歌这个名正言顺的儿子外,还有其他的私生子?
这样看来的话,善亲王和静云公主之间流传的佳话,怕也只是个笑话。
“如今本王只能告诉你这么多。”善亲王不准备接着往下说了:“长乐,本王告诉你这个,就是想让你明白,本王绝不是对你有杀意。”
夜姝凰低着头,沉默了许久,然后才缓缓又道:“就算善王伯您不是想杀我,您方才所说的灵魂互换的,我也是一个字也不信。”
善亲王长长叹了一口气:“本王知道你一时接受不了,这很正常,但本王以自己的性命起誓,本王所言,句句属实,没有半点虚言。”
“长乐,那封信你也完完整整地看了,那是你的亲生母亲东陵魏太后亲手所写。难道你就不能从当中感受到一点点魏太后的慈母之心么?”善亲王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很有几分蛊惑人心的意味。
抱歉,还真没有。
她不仅没有感受到慈母之心,还从中看到了字里行间里透露的欲望野心。
内心冷漠极了,可夜姝凰表面是装起来了。
她似乎真被善亲王的话给打动了,像是在回忆着那封信的内容,怔然了好一会,
然后夜姝凰恶狠狠道,带着女儿家的怒意:“若真如善王伯您所说,我真是东陵昭璟长公主,那当初魏太后为何要将我与长乐公主灵魂互换?为何甘愿母女分离?如果这件事是真的,那魏太后所谓的慈母之心也不过如此,我并不稀罕!”
善亲王皱起了眉头,稍显不悦,语气中带着对晚辈的责怪和不满:“长乐,你这番话当真是冤枉你母后了,你母后当初费心为你筹谋,甘愿忍受母女分离之痛,只为保你平安,你如此评价你母后,与白眼狼有什么两样?”
夜姝凰听着,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善亲王这又是打算编什么理由来忽悠她?
“善王伯,您知道什么?”
善亲王再次叹息了一声:“十几年前,你的父皇尚且是太子时,甄选太子妃时,当时的陛下给了你的父皇两个人选。”
“一位是御史大夫府上的嫡长女,便是如今的定王生母徐淑妃。而另一位,就是当时的魏国公府二姑娘魏容华,就是如今的东陵太后。”
夜姝凰不由得皱起了眉头:“母后当时不是太子妃人选?”
善亲王摇了摇头:“威烈将军府手握兵权,位高权重,先帝无论如何也不会再让威烈将军府的女儿入主东宫。”
“可为什么最后还是母后成为了太子妃?”
“是你的父皇只看上了温家的姑娘,向先帝求了三天三夜,先帝才勉强恩准。然后先帝就赐封温家姑娘入主东宫为太子正妃。”
都知道
“而御史大夫家的嫡长女徐氏为太子良娣。”善亲王看着夜姝凰,缓缓而道。
夜姝凰微微蹙起眉头,这些,善亲王说的应该是真的。
毕竟她可以去找父皇母后证实,只是,善亲王突然说这些是什么意思呢。
善亲王觉得夜姝凰是听进去了,接着说道:“至于魏国公府的姑娘,她与东宫无缘,落选了。”
这语气中颇有几分失落,让人听着是觉得替魏国公府的姑娘遗憾。
夜姝凰直接问了:“这是父皇自己的心意,是父皇认定了母后,魏国公府的姑娘落选与母后没有关系,善王伯您这语气是什么意思?”
“长乐,你还是太年轻了,怎么会没有关系呢。”善亲王站了起来,负手看着夜姝凰,语气微沉:“当时众人皆以为太子妃之位会落到魏国公府的姑娘身上,这是板上定钉的事。这不仅仅是因为先帝赞同,就连当时的太子对魏容华亦是满意的。”
“长乐,你的父皇与魏容华是青梅竹马,自小一起长大,并非没有感情,他对选魏国公府的姑娘为太子妃,是没有任何异议的。”
“可任谁也没想到,到了太子妃甄选那日,太子临时变卦,毅然决然选择了威烈将军府的姑娘。早知道,温家的姑娘可是与太子没有过多少交集,太子怎么会就如此坚定了非娶温家姑娘之心呢?而不久之后,魏容华却成了联姻公主被迫前往东陵联姻,长乐,你就不觉得奇怪么?”善亲王问着夜姝凰。
奇怪?
如果听善亲王如此说,夜姝凰是觉得挺奇怪的。
夜姝凰皱着眉头看善亲王,眼眸里有着不解和迷惘:“善王伯,您到底是想和长乐说什么?”
还没听明白么?
他都暗示了那么明显了。
善亲王有些恨铁不成钢地看着夜姝凰,这个还是之前躲过刺杀,解决了北境之乱的夜姝凰么?
之前通过她的为人处事,善亲王觉得夜姝凰是个城府很深,心计极重的人,怎么如今看来,还是蠢得很?
还是说,她是在刻意藏拙?
想到了这,善亲王眯了眯眼,目光凌厉了不少。
“本王想说,长乐你如今的母后,并非算是真正的良善之人。她是抢走你亲生母亲太子妃之位的伪善之人,是害得你母后远嫁他国,害得你们母女分离的罪魁祸首。”
这什么鬼?
怎么越听越觉得荒谬了。
夜姝凰狠狠地皱起了眉头,她亦是站起了身,声音极冷,是在维护着皇后:“善王伯慎言,我母后的清誉容不得您如此污蔑,母后绝不会是这样的人!”
“本王说的是否属实,长乐你可以去问问宫里的老人,他们对当年的事还是略知一二的。”善亲王对于夜姝凰的警告,那是丝毫的不在意:“当初东陵陛下来西武庆贺陛下的登基大典,回国后不久便送来国书,想要和西武联姻,指名道姓便选定了魏国公府的姑娘。”
“可魏国公府的姑娘和东陵陛下并无几面之缘,东陵陛下连皇室公主都不选,偏偏选定了一个区区国公府的女儿呢。”
“当时有个传闻,是皇后娘娘和东陵陛下秘密相谈了好长时间,不知答应了什么条件,让可以当魏国公府姑娘的父亲的东陵帝指定了她。”
瞧着夜姝凰的脸色有些发白,身子微微颤抖,善亲王满意地笑了,他走过去,拍了拍夜姝凰的肩膀,态度和缓了许多:“长乐,本王知道你是一个聪明的孩子,也知道你一直和本王装傻是因为不想接受这个事实,但真相就在那里,由不得你信不信。”
“长乐,你好好想想吧。”
夜姝凰咬着唇,眼眶里似乎有了泪珠:“善王伯,您就不怕我把您今日对我说的这些都告诉给父皇母后么?”
似乎看出了夜姝凰假装的倔强,善亲王摇了摇头,有着一切尽在掌握中的自信,他道:“长乐,你不会的。”
“若是你告诉了你的父皇母后,若是本王的妄言,是假话,陛下和皇后娘娘是会责罚惩处本王一顿,但绝不会重责,谁让本王是陛下的好兄弟呢,天家和善亲王府的关系,还用本王再来跟长乐你说一遍?”
“可若是真的呢,长乐,你的好日子算是到头了。你口中的父皇母后不会放过你的,到那时,不要提你尊贵的公主身份,就连你的性命都难保。”
“长乐,你是个小丫头,你不敢的。”
夜姝凰似乎不甘心就这样被善亲王拿捏住了软肋,她强硬道:“便是长乐不说,像善王伯您万年不登长乐公主府的人突然来了这里,父皇不会不知道。难道他就不会怀疑么?”
善亲王笑了一下,已经是完全不在意了:“他自然是会怀疑本王的,不然也不会叫长乐你防着本王。”
夜姝凰被善亲王这话给惊到了,往后狠狠后退了好几步,她难以置信地看着善亲王,连说话都有些不利索了:“您……您……怎么知道……父皇他……他……”
后面的话,是怎么也说不出来了。
善亲王替她说了:“本王不仅知道陛下让你防备着本王,本王还知道,陛下是准备让你成为我们西武的储君殿下,就如同东陵的昭璟殿下一样。”
夜姝凰的脸色更加苍白的,是被善亲王这话给吓的。
看到夜姝凰的这个反应,善亲王很满意。
把这段时日从珍宝阁和楚昭歌身上受过的气都顺了过来。
“长乐,本王无所不知。”善亲王笑了,颇有几分慈爱:“本王今日就说这么多了,你好好想一想吧,等想清楚了,可以来丽春苑找本王。本王会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你。到那时你就会明白本王说的那些话究竟是真是假了,也就知道该站哪一边了。”
善亲王转身便要走,走着走着,似乎想到了什么事,停住了脚步,又回头看了一眼夜姝凰,道:“你不必担心本王来你府上的事会被陛下发现,本王已经处理干净了。”
浪费时间
处理干净了?
是处理她的人,还是父皇的人?
恐怕两方人都处理不干净吧,但还是敷衍一下她,真当她是废物?
夜姝凰没说话,心里不屑可面色还是装作被善亲王吓到一样,很不好看,她看着善亲王离开,直至背影彻底消失在了眼前。
“蓝珍,偷听够了就出来了,早就发现你了。”夜姝凰重新坐了回去,慢悠悠地喝着茶,哪有方才一点的惊慌失措。
蓝珍挪动着小碎步,慢慢地移动到夜姝凰面前,然后带着讨好的笑意问道:“殿下,您没生属下的气吧?”
夜姝凰淡淡瞥了一眼蓝珍,明知故问:“本宫生你什么气?”
嗯,殿下这个回答,应该是没生气。
于是蓝珍的声音大了一点,试探性回答道:“就是属下没有乖乖退下,反而悄咪咪地溜回来偷听啊。”
“你觉得本宫该生气么?”夜姝凰将问题抛回给了蓝珍。
蓝珍笑眯眯地拍着夜姝凰的马屁:“像殿下这样宽宏大量,貌美心善的人,怎么会因为这么一点小事生气呢。是属下狭隘了,才会问您这个无聊的问题。”
“殿下您也知道,属下是知道分寸的,像善亲王这样半截身子都快入土的人,我悄咪咪地偷听一下,是绝对不会被他发现的。”
“但若是凤魇那个坏蛋,属下是无论如何也不会以身犯险来偷听的。”似乎想到了什么,蓝珍坏笑了一下,然后补充道:“若是殿下您和章怀世子的悄悄话,属下也不会偷听的,殿下您放心。”
“行了,别油嘴滑舌了。”听到蓝珍提起宁翌辰,夜姝凰嘴角微微上扬,漆黑淡漠的眼眸也柔和了不少。
“是,殿下。”蓝珍立即严肃了起来,她问了正事:“殿下,您觉得这善亲王的话,有几分真?”
总不能全是假话吧,真真假假才能更好的糊弄人。
“三分真吧。”
除了当初父皇甄选太子妃时那两个人选是真的,其他的,她觉得都掺了假。
不过事情真相到底如何,还是要进宫问问父皇母后那两个真正的当事人才知道。
想到了善亲王方才说的,宫里的有些老人知道当初些许内幕,他这是在提醒自己么?
怕不是那么好心。
夜姝凰勾了勾唇,颇有几分玩味地笑了:“蓝珍,随本宫即刻进宫,本宫要你做一件事。”
蓝珍不解:“善亲王刚走,估计眼线还在公主府盯着呢,殿下您这就进宫,不怕善亲王起疑么?”
“不会。”夜姝凰摇了摇头:“善亲王如今笃定本宫不敢把今日他说的事告诉父皇,本宫若是即刻进宫,反倒会引起他的怀疑。”
“为什么?”蓝珍又不懂了。
夜姝凰没打算再解释了:“你自己去领悟领悟。”
“好吧。”
很快夜姝凰就进了皇宫,刚走至紫宸殿门口,迎面就撞上了一个熟人,就今日上午在鸿雁楼遇到的人。
是萧敏敏。
得了,红凝是白跑一趟了,人家自己主动找上门来了。
此刻,萧敏敏比之在鸿雁楼遇见时,穿着正式了不少。
一身红色衣裙,上面绣着是鸾凤,看着,很是明艳尊贵,气势凌人。
在夜姝凰打量着萧敏敏的同时,萧敏敏亦在看着夜姝凰。
不过,萧敏敏的目光可比夜姝凰大胆多了,上上下下地打量,肆无忌惮,不时还发出“啧啧啧”的声音,不知是在感叹夜姝凰的美貌,还是别的什么。
“长乐公主,我们俩还真是有缘。今日上午不过才见面,现在又看见你了。”萧敏敏率先开口了。
夜姝凰淡淡一笑,似乎对方才萧敏敏无礼的打量丝毫不介意:“是啊,真有缘。祈玉公主这是刚见完陛下?”
“是啊。”萧敏敏点头:“本宫带着父皇的国书而来,西武京城冬日下雪的场景最为壮观,而南梁地处南方,从未下过雪,所以本宫特地来西武瞧个新鲜。”
“而且听闻西武的新年最是热闹,所以也想来玩玩。”
就只是为了看雪和过新年?
夜姝凰怎么就这么不相信呢。
不过夜姝凰可是一点都没表现出来,她还是温和地笑着:“祈玉公主既然来了西武,自然要好好玩一玩的。若是遇到了什么麻烦,也可以直接来找本宫,本宫的公主府离驿馆并不远。”
“长乐公主盛情,本宫却之不恭,本宫想……”就等着夜姝凰这句话了,萧敏敏眼眸里闪过一丝算计,她正笑着开口说话,只是很可惜没说完就被夜姝凰无情地打断了。
“祈玉公主,长乐找陛下还有要事,就不与您细谈了。您若是有事,可以随时来找本宫。”夜姝凰一脸的人畜无害,她对着萧敏敏微微颔首,然后翩然离开。
她能猜到萧敏敏接下来的话不会是什么好话,所以也懒得听。
今日进宫是有正事,可不能在萧敏敏身上浪费时间。
萧敏敏脸色瞬间变得僵硬起来,很难看,特别难看。
这夜姝凰什么东西,敢这么无视她?
在她面前嚣张的人,一个已经被她一箭射死了,而夜姝凰是第二个。
“公主,您怎么了?”采桑看到自家公主阴沉着一张脸,就知道她是真的动了怒,连忙安慰道:“公主,您也知道这长乐公主素来嚣张跋扈惯了,如今是在西武,我们还是要忍耐片刻的。”
“若是本宫偏不忍耐呢。”萧敏敏看了一眼采桑,冷笑一声。
“她也是公主,要是闹大了,陛下那边也不好交代。”
公主又如何,要是谁惹了她不痛快,哪怕是天王老子来,她照样要他的命。
萧敏敏懒得再看这个胆小怕事的侍女。
古人就是古人,哪怕跟在她身边这么久,还改不了这怕事胆小的毛病。
“走,我们先回驿馆。”
……
夜姝凰进来时,西武帝正在低头看着奏章,于是简简单单地打了一个招呼。
“父皇。”
瞧见夜姝凰来了,西武帝招了招手:“凰儿,你快来帮朕一起看看。”
帮助西武帝处理政务,夜姝凰也不是头一回做了。
是朕
西武帝美名其曰,让夜姝凰提前适应储君生活,可对于夜姝凰而言,这个理由一点都站不住脚。
毕竟曾经在东陵时,她一直在处理这些政务,所以这算哪门子的提前适应储君生活。
夜姝凰还未开口说话,西武帝就撂下笔,走下桌案,看样子,是打算离开。
“凰儿,这里就交给你了,朕去看看你母后,稍后便回来。”
这句话,夜姝凰是一个字都不相信的。
稍后回来,便是一直不会回来。
夜姝凰甚是无语,她叫住了西武帝:“父皇,你就不好奇儿臣今日进宫是有什么事么?”
西武帝停住脚步,看着夜姝凰,问:“凰儿你是为了善亲王的事而来?”
夜姝凰挑眉,果然呢,父皇这么快就知道了。
看样子,父皇是派了不少人盯着善亲王府,只有善亲王有个风吹草动,他都能立即知晓。
夜姝凰点了点头:“是。”
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事,夜姝凰粲然一笑:“父皇,您不该给儿臣解释解释么?这么一直瞒着儿臣,儿臣听多了旁人之言,总会胡思乱想的。”
“胡思乱想就容易精力不集中,精力不集中还怎么帮父皇您处理政务?”
呃……
对上夜姝凰玩味的目光,西武帝稍稍有些尴尬,这是在女儿面前敷衍不过去了。
他重新坐了回去,咳嗽了一声,看着夜姝凰漆黑的眼眸,问:“凰儿,你想知道什么?”
“如今的户部侍郎赵家,和三皇兄是什么关系?”夜姝凰很不客气,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西武帝稍稍一愣,他以为凰儿会问关于善亲王的情况,没想到却问了这个。
不过凰儿这样问,大概是清楚了赵家便是赵昭仪的母家,只不过被人换了户籍,表面上和赵昭仪乃至夜恒锋都没有关系了。
西武帝略微思索片刻,随即说道:“安王和赵侍郎的关系就是凰儿你查到的关系。”
“那是谁在背后只手遮天替赵家换户籍,父皇应该知道吧?”夜姝凰心中有怀疑的人,但暂时没找到证据,所以问了西武帝。
西武帝“嗯”了一声:“只手遮天的是朕。”
这个回答,完全出乎了夜姝凰的意料之外。
她表情稍显震惊,但到底也是经历过大风大浪之人,很快便镇定下来,还是有点难以置信:“父皇,是您?您没开玩笑吧?儿臣还以为是善亲王呢。”
西武帝脸上划过一丝高深莫测的笑意:“这件事,确实和善亲王也有点关系。”
“善王兄以为是他和夏尚书达成协议,所以夏尚书听着他的命令更改了赵家的户籍。殊不知,夏尚书真正是听从了朕的吩咐。”西武帝叹了一口气,他看向夜姝凰:“凰儿,户部是六部中最重要的部门,户部里的官员除了如今的侍郎,皆是朕亲自任命,绝是绝对忠诚于朕的人。更改户籍这般重大的事,任是善王兄再只手遮天,没有朕的授意,他是绝对不会做到的。”
“不仅仅更换户籍这件事,善亲王做的诸多事皆是在朕的有意纵容下,他才能完成的。”
夜姝凰微微蹙眉,问出了心底的疑惑:“那父皇您如此有意纵容善亲王,您的目的是什么?”
“凰儿,你可还记得朕和你说过西武先祖,东陵嘉宸帝和善亲王府先祖三人之间的事么?”西武帝揉了揉眉心,眉宇间有些疲倦:“作为文庄皇后侄子的楚承旭,在慧昭太子和嘉宸帝彻底反目后,他第一时间并不是选择站在了慧昭太子这一边,他和文庄皇后一样,选择了中立,谁也不帮。”
“而后来,因为一个从天而降的女子,楚承旭选择了慧昭太子,”
“那个女子是先祖的皇后嬴氏?”夜姝凰试着猜测道。
西武正史上对先祖皇后嬴氏的生平记载很少,只有些许她颁下的法令。
可野史上,关于她的事情有许多,如一笑倾人城,再笑倾人国的美貌以及引得众多帝王折腰,桃花甚多的风流韵事。
西武帝点了点头,站起了身,接着又道:“先祖的皇后,是一位奇女子。”
“只是很可惜,红颜多薄命,先祖的皇后西武局势安定后不久,因为产子,血崩而亡。先祖秉承皇后遗愿,没有将她葬入皇陵,而是将她的尸骨挫骨扬灰,骨灰撒至西武国土内的每一个角落。”西武帝长长叹了一口气:“可当外出征战回来的楚承旭知晓了这件事后,进宫和先祖大吵了一架,自此,先祖和楚承旭就生了嫌隙。”
“其实,天家和善亲王府之间,从一开始,就不是如表面那样亲如兄弟。只是,在先祖那个时代,哪怕有了嫌隙,但心里还是顾念着彼此的。可随着时间的推移,天家和善亲王府的关系并没有得到丝毫改善,反而愈发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尤其是到了朕的父皇和朕这一代,善亲王府的野心愈发昭然若揭。”
“朕曾经以为,是朕对不住善王兄,可如今看来,这一切不过是善王兄的一场戏,朕以为的兄弟情深,只是朕的一厢情愿。”
“事关西武江山社稷,朕也不会再心慈手软。”
夜姝凰又津津有味地听完了这一段过往,可她还没忘记正事:“那父皇,您说得这个,可儿臣问的您帮赵家换户籍,有什么关系么?”
她怎么觉得是一点关系都没有啊。
西武帝刚刚酝酿好了情绪就一下子被夜姝凰这话给打断了,他很是不满地瞪了一眼夜姝凰:“赵昭仪曾经是善亲王安排进宫的,后来朕发现了,于是和她做了个交易,会护她家人孩子平安,而她需要做的,是将她所知道善亲王的所有消息全都告诉朕。”
“那为什么要换户籍呢?这和护赵昭仪家人平安有什么关系?”夜姝凰有些疑惑。
西武帝无奈了,他走过去,敲了敲夜姝凰的脑门,这个女儿,聪明时是真聪明,笨的时候是真笨,这么简单的东西都想不通。
妹妹
“不是朕要给赵家换户籍,是善亲王想做的。他是想拿捏住利用赵家,想要赵家在朝中有一席之地,能为他所用,但又不想让朕怀疑,便只能如此做。”西武帝说到这,不由得笑了,有几分讽刺:“不过朕想,善王兄最大的目的,是想牵制住安王。”
夜姝凰被弹得有点疼,用手摸了摸:“父皇,儿臣又不是小孩子了。您这样,以后儿臣不帮您处理政务了。”
一边警告着西武帝,一边还是忍不住问道:“为什么三皇兄就能被善亲王牵制?”
西武帝看着夜姝凰,眼眸里有着些许凉薄的笑意。
夜姝凰看着,身子微微一震,父皇这眼神,虽然不是针对着她,但还是背脊发凉。
“凰儿,你不妨仔细回想一下今日善亲王和说的那些话,也再想想,朕虽然追封安王生母为昭仪,却没将她葬入妃陵。”
夜姝凰只是垂眸片刻,似是想到了什么,瞳孔微微缩大,是她想的那样么?
看着凰儿的神色,西武帝便知道凰儿这是猜到了,也就没直说了。
这是他的耻辱,是善亲王刻意来羞辱他的。
他之前刻意忍让,是对他心存愧疚,可如今,该是不能够了。
“朕知道,善亲王和凰儿你还说了许多关于朕与你母后的事。”西武帝很快就恢复了平静,他不想在女儿面前失态:“朕告诉你,除了当初那两个人选,其他的,都是放他娘的狗屁,凰儿你可不能信了。”
什么他和魏容华青梅竹马,可别恶心他了。
要是被阿樱听到善亲王那一番胡言乱语,以她的暴脾气,肯定是要去撕烂善亲王那张嘴的。
果然如她所料,夜姝凰挑了挑眉:“父皇,您的消息可真灵通。从善亲王说完那些话,到儿臣进宫找您,没有一个时辰吧。儿臣和善亲王之间的谈话您都一字不落地全都知道了。”
“真不知道是该佩服您的暗卫,还是佩服父皇您。”
这话说的就有意思多了。
西武帝不是最信任夜姝凰么,怎么还派暗卫去了公主府?
这是在保护她?还是监视她?
女儿怀疑他了,西武帝当然就解释了:“凰儿,你可不要误会你父皇我,是暗卫跟着善亲王来的你府上,可不是我派人暗卫盯着你的公主府。”
“再说了,凰儿你的公主府,朕便是想派遣人来看看,也逃脱不了你府上的眼线。”说到这,西武帝忍不住笑了。
这话他可没有夸张,不久前他才知道,凰儿把公主府里的人全都洗牌,换上了自东陵来的她的亲信。
无论是实力还是忠心,可都比从前好了太多,比起他这个父皇手底下的人来,不遑多让。
“好吧,儿臣相信父皇。”夜姝凰本来就是玩笑,西武帝给了个台阶,她自然就下了。
西武帝摆了摆手:“行了行了,这里就交给凰儿你了,朕真的要走了。”
夜姝凰轻轻“嗯”了一声,微微屈膝行了一礼:“父皇慢走。”
于是,西武帝就真的头也不回地走了,他要去找皇后了。
这些日子,他累死累活地处理政务,而皇后呢,将大半宫务分摊给众多妃子了,自己乐得自在。
西武帝感受到了强烈得不公,原本将繁重的政务交给女儿还有些愧疚,可如今想着,还是不能让女儿闲着。
夜姝凰坐了下来,简单地将这些奏章分了个类。
在旁搁置的一道奏章引起了她的注意,她随手拿了起来,翻来一看,不由得笑了。
这不就是萧敏敏方才来这向父皇递交的国书么。
这内容么,和萧敏敏方方才跟她说得差不多,是为了看西武的雪和过新年。
不过这国书的最后一页,还多了一项内容。
若有缘分,朕亦希望小女敏敏能在贵国寻匿一位如意郎君,也请西武陛下多替小女留意。
恐怕,这才是萧敏敏来西武的真正目的吧。
不过,萧敏敏曾经不是为了她的皇叔要死要活么,如今这是移情别恋了?
夜姝凰将国书合上,放至一旁,对于这一项,她并不是特别在意。
只要萧敏敏不看上宁翌辰就行。
不过以宁翌辰那样招桃花的体质,很有可能就被她看上。
嗯,要是真看上了,宁翌辰会是什么反应呢。
想到这,夜姝凰忍俊不禁,想想就挺有意思的。
远在千里之外的宁翌辰突然打了个喷嚏。
“公子,您这是风寒了?”橙影立即关切问道。
“哪能啊,公子身体这么好,怎么会得风寒呢,我估摸着,是长乐公主在想着公子呢。”没错,青玄又跟过来了。
他嫌在西北待得无聊,整日里要不是练兵,要不就是陪着老爷子唠嗑了,太无聊了。
还不如来陪着世子,哪怕在世子身边挨骂,也比待在西北强。
宁翌辰听着这话,忍不住弯了弯嘴角:“回了一趟西北,会说话了不少。”
“公子,属下可是一直都会说话的。”青玄得意起来:“公子,您说,属下是不是比橙影这个闷葫芦强太多?”
青玄就是那种给几分颜色就想开染房的那种,橙影都懒得搭理他。
“行了,别贫嘴了。”宁翌辰不想听青玄的踩一捧一:“姜娆如今回姜氏了么?”
橙影表情认真道:“已经回了。”
当初姜娆成为圣女后,借着公子的势,将所有有着姜家血脉的人全都斩杀殆尽,所以如今整个姜氏独留一个姜娆。
虽然么,姜氏只有姜娆一个了,但一些伺候姜氏的下人仆从们还在,他们都是被姜氏种过蛊,签过死契的人,终身不得离开姜氏。
“希望姜娆不要让我失望。”宁翌辰淡淡说道。
姜氏秘宝,只有有着姜氏血脉的人才能打开。
“六哥哥,六哥哥,你让我进去嘛,自从你回了苗疆后,我还一直没见过你。难道你就真的不想见你亲妹妹我嘛。”
一道娇俏欢快的女声传了进来,让宁翌辰微微皱起了眉头。
他可不想看到这个所谓的妹妹。
“去把她弄走。”
赶出去
“好嘞。公子您等着。”青玄立马就应了,他也是很不喜欢世子那个七妹妹。
看着天真无邪,心地善良,可爱得很,实则心思最是恶毒,简直是一朵超级大白莲花。
可青玄才刚刚迈出右脚,那道粉色的倩影不顾门口守卫的阻拦,就径直闯了进来。
“六哥哥,既然你不想见我,我就只能硬闯了。”秦惜音长着一张人畜无害的脸,一双大大的眼睛闪着灵气,此刻正对着宁翌辰甜甜地笑。
便是再心硬的人看到这样的笑容,都忍不住会动容。
可宁翌辰是一句话都不想跟秦惜音说,他目光冷冷地瞥了一眼秦惜音,言简意赅:“出去。”
秦惜音撇了撇嘴,清澈的眼眸里闪过受伤:“六哥哥,人家好不容易来看看你,你就不要赶我走嘛,好不好嘛。”
这娇撒的,青玄和橙影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他们世子虽然和这位六小姐是亲兄妹,但好像从来都不太熟悉吧。
她突然跑出来向世子撒娇,这是什么意思?
他们听着,怎么就这么怪异呢。
两人都很是默契地看向宁翌辰,瞧见宁翌辰眼眸微沉,心里不约而同地出现了一个想法。
世子这是生气了。
青玄上前一步,态度还算温和,说着客套话:“七小姐,如今公子正忙着,恐怕没时间和您叙旧,要不您改日再来?”
只可惜,青玄说着如此客气的话,秦惜音是半点没有赏脸,她是看都不看青玄,所有的目光都在宁翌辰身上:“六哥哥,这是你的意思么?你真的不想见我?”
“六哥哥,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如今根本就没有事情要处理了。”秦惜音气鼓鼓的:“昭璟长公主虽然死了,但你也替她报完仇了,你和昭璟长公主有缘无分,天意如此,六哥哥你已经很对得起她了。六哥哥你这次回了苗疆,应该也是把她给放下了。”
“而且苗疆如今没有哪一个人不敢不听你的话,你还有什么事要处理?六哥哥,你就是不想理我,对不对?”
本来宁翌辰是不想理秦惜音的,可偏偏,秦惜音提起了阿杳,这是他的逆鳞,容不得旁人来议论。
他缓缓抬眸,眼眸冰寒彻骨:“秦惜音,从前我似乎警告过你,你没资格提起阿杳,你怎么就这么不长记性呢。”
“趁着我还有点耐心,赶紧滚!”
说的话,是丝毫没有留情。
这眼神太过冰冷,让秦惜音不禁打了个寒颤,让她想起她从前不懂事时,说了几句夜姝凰的是非,被宁翌辰种下他亲手培育的蛊虫时,心里不由得起了森森寒意。
可这次,她不想再假装自己知错了。
夜姝凰那个祸害明明已经死了,为什么在六哥哥心里还这么重要?
难道在六哥哥眼里,除了一个夜姝凰就没有其他人了么?
她可是六哥哥的亲妹妹,有着血缘之亲,哪里比不上那个心狠手辣,凉薄冷血的夜姝凰了。
“六哥哥!”秦惜音很是不服气地控诉道:“我不过提了一句昭璟长公主,你就受不了了?可六哥哥你要知道,昭璟长公主已经死了,你再不相信,这也是事实!”
“六哥哥,如今在你身边的,唯一和你有关系的女人只有我了。我们是至亲兄妹,昭璟长公主不过是东陵皇室的一颗棋子,是天煞孤星,怎么比得上我!”
秦惜音倔强地抬着头,看着宁翌辰。
她这次当着六哥哥的面,一改往日的柔顺乖巧,向六哥哥控诉着她的不满。
六哥哥一定会大吃一惊,然后开始注意到一直被他忽视的她吧。
想象很美好,现实很残忍。
宁翌辰对秦惜音的这次莫名其妙的爆发并没有另眼相看,反而他更厌恶了。
他眉眼已全是冰冷和不耐烦,尤其是听到秦惜音那些自以为是的话后,隐隐浮现几分杀意。
看来,他这次回苗疆,确实是脾气好了许多,所以让很多人都忘记了他曾经的手段。
“滚出去。”宁翌辰冷冷斥责一声,抬手一挥,一道白色的内力直直往秦惜音身上打开。
秦惜音只是会种蛊,武功内力平平,对于宁翌辰这强劲的内力,根本没法闪躲,直接被打中了,然后以极快的速度向后飞去,直至飞到了门外,最后才摔了下来。
“噗嗤”一声,这样娇娇弱弱的女孩子就口吐了一口鲜血。
原本还白里透着点红的健康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这足以可见宁翌辰下手是有多重了,简直完全没意识到秦惜音是自己的妹妹。
不过,在青玄和橙影看来,他们世子还是手下留情了。
若是其他人,敢这样说长乐公主,恐怕就不只是挨一掌和吐一口血那样简单了。
“若是以后还有人敢把不相关的人放进来,就休怪本公子不客气了。”宁翌辰带着些许怒气的声音响起。
外面看守的人先是一愣,然后反应过来公子这是在说他们。
他们吓得立即跪下,对着里面恭敬说道:“是!属下明白了!”
其实他们觉得自己挺无辜的,公子放三公子进来,是因为三公子是公子的兄长。可七小姐也是公子的亲妹妹啊,公子为什么不让她进来?
难道是公子和七小姐是有什么矛盾么?
那以后,要是三公子来了,他们还需要放他进来么?三公子算是不相关的人么?
门口的守卫心里犯起了疑惑,可现在谁也不敢去招惹正在生气着的公子。
看着秦惜音依旧坐在地上,面色煞白,表情一副伤心到了极点的模样,有好心的守卫不忍心了,走出去,想要搀扶秦惜音一把。
秦惜音很是乖巧地接受了守卫的好意,她垂着眼眸,让人看不清她眼底的幽深,只是她的声音还是很柔软。
“多谢守卫哥哥,既然六哥哥不想见我,我就走了,等他想见我时,我再来。”
说着,对着守卫微微欠身,转身离去。
看着背影,很是失魂落魄。
唉,多好的妹妹啊,竟然摊上他们家公子那样无情的哥哥。
解释
“公子,要不我们直接去断了他们的后路,省得让他们再兴风作浪,平添些麻烦。”青玄直接开口道。
“若这么快就揭露他们,那还怎么看好戏?又怎么让他们彻底死心?”宁翌辰勾唇,是在笑着,可眼眸里全是冷光:“就让秦安和秦煦闹着,等时机到了再去一网打尽也不迟。”
“那什么时候才算是时机到了呢。”青玄问了。
宁翌辰瞥了一眼青玄,淡淡回答道:“等阿杳那里的事处理完之后,苗疆这里时机就到了。”
世子这回答的,让青玄更懵了,这和长乐公主那里又有什么关系?
“公子,您这话是什么意思,为什么属下听不明白?”
宁翌辰实在是不想回答了,他看向橙影,问:“橙影,你知道我的意思吗?”
橙影颔首:“属下明白。”
宁翌辰“嗯”了一声,随即道:“那你解释给青玄听,我还有事要处理。”
幽异宫那边已经不能再拖了,凤魇如今的态度依旧模棱两可,心里还指不定怎么算计他。
算计他倒是没什么事,可要是误了阿杳的事……
想到这,宁翌辰眼神暗了暗。
希望凤魇不要玩什么小把戏,他可不是像阿杳那样讲信用的人。
而且西武那边,再过大半个月就是新年了,这几日一定要处理完苗疆的事,不然时间肯定是来不及了。
这次,是他第一次和阿杳约定一起过新年,他定不能缺席。
“是。”橙影恭敬道。
宁翌辰的背影彻底消失不见了。
青玄一把揽住橙影的肩膀,问:“到底是什么意思啊,你解释给我听听呗。”
橙影拍掉了青玄的手,表情十分的冷漠和不近人情:“我和你不熟,别对我动手动脚。”
青玄的手背被打得生疼,连忙就放下了,不服气地瞪着橙影,抱怨道:“跟着公子这段时间,橙影你脾气见涨了。”
橙影没说话,对于青玄的话颇为无语。
他一直是如此,何来的脾气见涨?
也不知道青玄这话从何而来。
青玄哼了哼:“你快告诉我,公子那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你平日里不是自诩自己最是聪明绝顶么,怎么这个简单的问题都想不明白?”以前都是青玄损他的,这次可算是让橙影扳回一城了,他很是阴阳怪气地开口反问。
青玄成功被气到了,但他是不会为了这点小事就折了自己的傲骨的:“你爱说不说,我也不是非知道不可。”
“行了行了,我跟你说。”橙影是个老实人,只是阴阳怪气了一句,然后想起了宁翌辰的吩咐,就心不甘情不愿地来替青玄解惑。
“如今秦安和秦煦,他俩最大的目的都是解决掉公子,而他们所倚仗的,除了自身手底下的人,还有就是东陵皇室,尤其是秦煦,他最大的倚仗便是东陵帝。所以如今想要彻底解决这件事,首先是先要对付东陵帝。”
“而如今东陵帝的日子并不好过,南梁大军压境,东陵式微,西武却再次撤兵,这对于东陵来说,无疑是雪上加霜。不仅如此,如今的东陵可谓是内忧外患。”
“南梁在一旁虎视眈眈,而在朝堂上,睿王夜长枫与西武善亲王勾结在了一起,有将东陵帝取而代之的心。善亲王亦有着谋朝篡位的心,他反叛之日,便是夜长枫逼夜长奚退位之时。”
“而长乐公主早已知晓善亲王的狼子野心,如今正布下了天罗地网,正等着善亲王上钩。等到长乐公主解决完善亲王的叛乱,西武陛下便会以此来册立长乐公主为西武储君殿下。”
“而这个时候,便是公子方才说的到了时机。”
听到了此处,青玄似乎是明白了,他说道:“所以公子的意思是,等长乐公主成为了储君殿下,在西武朝堂上便是彻底站稳了脚跟。而那个时候,东陵因着夜长枫的反叛,乱做一团,夜长奚便无暇顾及苗疆,公子便能兵不血刃的解决这些事。”
橙影点了点头,随即话锋一转:“不过,公子从未把这件小事放在心上,这也不是公子真正的目的。”
青玄脑袋上出现了大大的问号,这话又是什么意思?
“青玄,你这个脑子,长和没长没什么区别。”橙影看着青玄这懵懵的表情,嘴角抽了抽,他这是一点都不想自己动脑想啊。
青玄听着这些话,很不在意:“损我有什么意思,还不快说。”
“你应该知道,西武志不仅仅是在西武,是整个天下。而西武想要夺得天下的突破口,便是东陵。”
“虽然不知道夜长奚为何如此执着于苗疆,但他已在苗疆费了极大的心力,公子便是想要借着此番机会,和长乐公主那边里应外合,重创夜长奚,又有着夜长枫的反叛,哪怕夜长奚剿灭夜长枫的叛军,也定会元气大伤。”
“东陵自顾不暇,内忧外患之下,西武出兵东陵,天时地利人和,何愁西武不胜?”
青玄听着,震惊得有些头晕目眩了,很久才反应过来。
“这这这……这是橙影你臆想的吧?”
怎么说着说着,就突然要打仗了呢。
橙影瞥了一眼青玄,只说了三个字:“你说呢?”
“我虽然知道会发生战争,但没想到会这么快。”青玄耸了耸肩,实话实说。
听着橙影这话的意思,应该是长乐公主被册封储君之日,便是西武向东陵宣战之日。
那两个月不到了。
“自西武的端柔公主嫁入北齐,战争就已经开始了。四国之间,表面和谐,内地里早已争斗得腥风血雨。在这其中,西武实力最盛,而东陵本就日渐衰落,尤其是昭璟长公主死后,更是落了下成,东陵注定会是第一个被征讨的对象。”说到最后,橙影的声音渐渐低沉了下去。
语气似乎有些难过,有些悲悯,又有一些讽刺意味在里面。
青玄也不再是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他安抚似得拍了拍橙影的肩膀,轻叹了一口气,没有说话。
曾经
橙影是东陵人,是个普普通通的农户出身,他在十岁前,从未想过自己会成为一个冷血无情的暗卫。
他在十岁前,最大的愿望是能成为一个小官,这样的话,他的阿爹就不必辛苦替地主种田,一年到头,绝大部分粮食都被收走,只有一些薄粮勉强糊口。
而他的阿娘也不必日夜纺织织线,熬坏了一双原本明亮的眼睛。
当他阿娘拿着辛辛苦苦织的布去街上贩卖时,却被几个无赖看上,几番言语调戏下来,他阿娘不从,言辞激烈之下惹怒了那几个无赖,于街道上便被活活打死。
阿爹和他去找阿娘时,阿娘被打得血肉模糊,都快要看不清脸了。
从来都木讷老实的阿爹,再也不相信吃亏是福,他也不相信善有善报恶有恶报。
阿爹不再软弱,势要替阿娘讨个公道。
阿爹拉着他,用借来的板车拖着阿娘尸体,一步步艰难地走向衙门。
阿爹告官了,状告那几个害死阿娘的恶人。
可阿爹不知道的是,看似清正廉洁的县老爷早已收了那几个无赖的钱,不仅没有治那些无赖的罪,反而将阿娘身上那些不忍直视的伤,颠倒黑白地归到了阿爹身上。
是阿爹家暴,亲手打死了自己的妻子,反而恶人先告状,实在是可恶,胆大至极。
阿爹被县老爷打了八十大板,赶出了衙门。
阿爹良善心软了一辈子,受了一辈子的苦,他如今不过是想给自己的妻子讨个公道,他到死都没想到自己会背上杀妻的罪名。
原来这个世间,竟是如此黑暗。
将阿娘埋葬了过后,阿爹曾想过一死了之,但一想到尚且年幼的孩子,哪怕再苦再累,也得咬牙挺着。
可阿爹没想到的是,这场悲剧还未结束。
那几个无赖找上门来,这次目标,是年仅十岁的他。
他继承了他阿娘的美貌,唇红齿白,几个无赖在那日阿爹去县衙报官时就注意到他了。
他们不由分说地就要拽他走,他哭得撕心裂肺,阿爹过来拦,被其中一个人用刀活活捅死。
他永远忘记不了阿爹倒下去前的那个眼神。
不是对这悲惨命运和结局的怨恨,仅有的是对年幼他的不舍和慈爱。
甚至到死,阿爹都是对他笑着的,似乎在安慰他,不要害怕。
“活下去。”
这是阿爹最后一句话。
他还未来得及多看阿爹一眼,就被那几个无赖强拉出去,他亲眼看着,他的家,被一把火烧了个干净。
他用着最怨毒的眼神看着眼前的无赖,想要将他们生吞活剥。
其中一个人一个巴掌就扇了过来,直接把他扇到了地上,眼冒金花。
那人骂骂咧咧,对着他就是狠狠一踹:“小兔崽子,敢用这种眼神瞪着老子,是活腻歪了?要不是看你这张脸能卖个好价钱,老子早让你去见你那婊/子娘了。”
听到那人羞辱自己的阿娘了,他不知道从哪来的勇气,也忘记了疼痛,爬了起来,就对着那人的胳膊上狠狠一咬。
那人吃痛,就用另一只手狠狠拍向他的头,他的眼前顿时一黑,可嘴依旧没放下。
那人恼羞成怒,就对着他的肚子又踢又踹,丝毫没顾忌眼前的人仅仅是个十岁的孩子。
小孩的力气终究比不过大人,他很快便被扔在了地上。
被咬着的人,满脸横肉,目露凶光,抬起脚,就准备狠狠踩在他的肚子上。
就在他彻底绝望闭上眼睛时,想象中的疼痛并没有来。
反而听到那几个无赖鬼哭狼嚎的声音。
他缓缓睁开眼睛,是一个身穿浅灰色衣裳的男孩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男孩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问:“还能起来么?”
他点了点头,咬着牙,忍着剧痛站起来了。
眼前的男孩看样子比他还小,长得是出奇的好看,比他还要好看得多。
哪怕和他一样穿着补丁衣裳,但站在那里,身上就像有光,特别有气质,就像阿爹阿娘所描述的仙童那样。
“你是谁?”他警惕地看着眼前仙童一样的男孩。
男孩目光清冷,似乎并未将他放在眼里:“我叫秦小六。”
秦小六指了指还躺在地上哀嚎的三人:“需要我帮你解决他们么?”
男孩摇了摇头:“我想亲自解决他们,替阿爹阿娘报仇。”
“咣当”一声,是匕首掉在地上的声音。
“那你自己动手。”
他没有丝毫犹豫,弯下腰,捡起了匕首,一步步走向那三人。
那三人丝毫动弹不得,看着他手举匕首,高高抬起的样子,向来不可一世的表情终于出现了害怕。
原来,他们也知道恐惧。
最后,三人的血溅了他一身。
他不愧是做暗卫的好材料,第一次杀人,便选择了虐杀。
那匕首,是从最不致命的腿部开始,浑身上下,无一例外。
最后,便是头部。
将那三人因为巨大的恐惧而眼瞳几乎爆出来的那一刻,将匕首狠狠刺进他们的头颅。
刹那间,喷射出来的血溅了他一脸。
自那时起,他便跟在了秦小六的身边。
后来,等到他彻底能独当一面后,他回了东陵,打听到了曾经帮助无赖颠倒黑白的县老爷。
据说他因为为官清廉,被刺史所推荐,去京城当了大官,得陛下荣宠多年,官拜正二品。
只是,到底是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昭璟殿下成为储君后,将他贪污受贿的罪名查实,罢了他的官,抄了他的家,将他一家流放。
不过,新帝登基,昭璟殿下去世后,新帝为对付昭璟殿下的余孽,重新召回了一些和昭璟殿下有仇的旧臣。
其中,便包括那位。
只可惜,还未来得及入京城,便被他亲手杀了。
既然天家不公道,他便自己动手。
回忆渐渐收拢,想了这么多,橙影释然了。
他对着青玄淡淡一笑:“东陵早已是腐朽不堪,哪怕当初有昭璟殿下在,也不过是回光返照而已。”
“东陵的灭亡是命中注定,我不过是顺势而为。东陵于我从无恩情,我又何必死守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