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格的帝王
实在是睿王殿下等的时间太久了,所以才随意指派她去寝宫问问太后娘娘。
她不过小小的宫女,如何敢违抗睿王殿下的命令。
可魏太后怎会听宫女的解释之词,她阴沉着脸色,冷声吩咐:“将她拖下去,重打三十大板,然后赶出宫去。”
“是。”
宫人尚未来得及再求饶,秀儿就直接拽住她的衣裳,将她拖了出去。
夜长枫看着被拖出来的宫人,脸色瞬间铁青。
太后娘娘这是什么意思?
就这么不把他放在眼里么?如今他,太后娘娘和西武善亲王可是一条船上的人了!
“秀姑姑,母后还在休息么?”夜长枫站了起来,尽量忍着怒意。
秀儿先对着夜长枫行了一礼,随即恭敬道:“太后娘娘身子不适,今日恐怕不能见睿王殿下了,殿下还是先回去吧。”
既然身子不适,为何不早说,偏偏要等他等了一个多时辰才来说?这不是在刻意折辱他么!
夜长枫险些要破口骂出来,可被他生生给克制住了,他僵硬地挤出一丝笑:“既然母后身体不适,就请秀姑姑好好照顾母后,本王先行告退。等母后身体好些了,再来看望母后。”
秀儿颔首:“睿王殿下放心。”
夜长枫拂袖而去,而等他走远了,秀儿才再次回了太后寝宫。
魏太后此刻已经穿戴好衣裳,一派雍容华贵。
“将人打发走了?”魏太后问。
秀儿点头,随即便有些不解地问道:“娘娘为何不见睿王殿下?”
既然决定要和睿王殿下合作了,还如此羞辱于他,是否不太合适?
魏太后冷笑:“哀家只是想让他认清自己的身份。”
“陛下如今是越来越不把哀家放在眼里了,既然如此的话,哀家能把他送到皇位上,自然也有办法拉下来。睿王取代陛下的心思,哀家喜闻乐见。只是,哀家需要的,不是能独当一面的帝王,而是绝对服从哀家命令的傀儡。”
“若是睿王哀家这点羞辱都忍受不了,那也就别想这皇位了。”
“婢子明白了。”秀儿恍然。
不过,她心里也起了些许忧虑。
当初陛下能顺利登基,实则是昭璟长公主在其中发挥了极大的作用,太后娘娘的作用微乎其微。
哪怕昭璟长公主以谋逆罪被陛下赐死,如今朝堂上,还有不少长公主的亲信朝臣,在朝中的地位举重若轻,连陛下暂时都没有办法处理。
可这些话,秀儿是完全不敢和魏太后说。
魏太后呼风唤雨了十多年,早没了从前刚来东陵时的清醒理智。
“让你找的人,你找的如何了?”魏太后不想再提夜长枫他们了,问了她如今有兴致的事。
“不负娘娘所托。都是些年轻俊美的儿郎,娘娘您看了,绝对会喜欢。”秀儿恭敬回答。
魏太后此刻是发自内腑地笑了:“甚好,将他们带过来给哀家瞧一瞧。”
“是。”秀儿刚准备离开,就又被魏太后叫住了。
“注意一些,别被旁人发现了,尤其是秦安。”
许是年龄大了的缘故,秦安如今愈发不中用了,完全比不上那些正值青春的儿郎。
若不是他如今对她还有利用价值,她早就想一脚踢开了。
秀儿愣了片刻,垂下眼眸,轻声道:“婢子知道了,娘娘放心。”
九龙殿
“启禀陛下,睿王殿下离开长秋宫后就立即出宫了,并未见其他人,直接就回了睿王府。而太后娘娘身边的秀姑姑,于暗道中偷偷带了四位翩翩少年郎入了太后娘娘寝宫。”帝王亲卫单膝跪地,恭敬地向东陵帝禀告着宫中情况。
东陵帝此刻,亦是一袭紫色常服锦袍,看着尊贵异常。
他扯了扯嘴角,讥讽道:“母后倒真是艳福不浅,若是父皇泉下有知,怕是要死不瞑目了。”
亲卫低垂着头颅,没有多言。
东陵帝再次问道:“还有其他事么?”
亲卫停顿片刻,随即答道:“荣清公主似有异样。”
东陵帝蹙眉:“是有何事?”
“卑职怀疑,荣清公主中了毒亦或者是蛊。”亲卫斟酌着话语。
他就曾在暗处亲眼目睹荣清公主突然浑身抽搐,躺在地上痛苦打滚的模样。
正准备上前时,荣清公主从一个小玉瓶中倒出一粒小药丸,直接吞了下去,然后脸色立竿见影地好了起来。
“荣清公主若没有其他隐疾,很可能是被人控制住了。”初烬立即说出了夜蓁蓁如此异样的最大可能性。
东陵帝紧紧皱起了眉头,他想起了这些时日夜蓁蓁的异常,眼眸渐渐幽暗。
他沉声吩咐:“派人盯好荣清公主府。”
“是。”
东陵帝摆了摆手:“你先退下吧,让朕再好好想一想。”
“卑职告退。”初烬站起身,抱拳一礼,转身离开。
九龙殿是东陵历代帝王处理的地方,很大。
此刻,这里空无一人。
年轻的帝王在处理政务时,不喜欢有人在旁边伺候。
东陵帝缓缓站起身来,走到平日里练字书画的地方,看着背后书架上琳琅满目的书籍,看似随意地抽出一本书。
顿时,一道暗门缓缓被打开了。
东陵帝将书放回原位,然后走了进去,而那道暗门又缓缓关上了。
走进去才发现,这里面,是一个冰室,是由冬日的坚冰打造出来的,极冷,极寒。
而冰室里面,竟摆放了一个冰棺!
冰棺里面,是一个身穿紫色宫裙的女子。
东陵帝看着躺在冰棺里的女子,竟是笑了,他呢喃出声:“皇姐,我又来看你了。”
这天下人皆以为他恨长公主昭璟入骨,所以将她的尸体挫骨扬灰了。
当日宁翌辰闯进皇宫要来杀他,要他交出夜姝凰尸体,他当然没有说出。
“皇姐若泉下有知,是不是怪我,觉得我是一个喂不熟的白眼狼?皇姐,你确实待我很好,教我为君之道,帝王心术,希望我成为一个合格的帝王。”
“可既然是成为一名合格的帝王,我又如何能容得下一个声望威严远盛于帝王的长公主殿下呢。”
从前
“这一点,皇姐在拥护我为帝时,就该想到的。”
东陵帝这样说着,不由得又看起戴在手上的红绳。
“皇姐,你还记得么,当初你把我带出冷宫后,我还是日日夜夜被鬼魅所扰,皇姐你便给我了这个红绳,说是能辟邪驱鬼。”东陵帝扯了扯嘴角,笑了一下:“果然,自我戴上这红绳后,那些个妖魔鬼怪就再也不敢缠上我了。”
“虽说我一直喊你皇姐,可皇姐你也才比我长一岁,却什么都会,什么都懂。在我心中,皇姐你一直是我最重要的人了。”
“太后和蓁蓁都说,日日被你的鬼魂所扰,终日不得安生。可皇姐你却从无一日来找过我。”年轻的帝王清俊的脸庞上多了几分落寞:“皇姐,你其实最恨的,应该是我。”
情不自禁的,他伸出手,想要摸一摸冰柜中人的脸庞,可马上就要触到时,立即又缩了回来。
他的手在颤抖,他在害怕。
东陵帝不由得苦笑:“智缘大师如今大概是故意避着我了,两个多月前云游至这里,我派人去请,却丝毫不见他的踪影。”
大概是由夜姝凰悉心教导着长大成才的,东陵帝眉宇间显露的威严气势,与夜姝凰很有几分相似。
“皇姐,你且安心。朕欠你的,都会还给你的。苗疆禁术有逆天改命之效,等到朕将苗疆掌握于手中,会还你一条命。”
“如今宁翌辰已回了苗疆了,只要解决了他,苗疆打乱,朕便会派自己的人代替他的位置。那人是宁翌辰的亲兄弟,亦是苗疆嫡系一脉,他会助皇姐你回来。”东陵帝眉眼柔和了几分:“皇姐,很快了,你不用等很久。”
到那时,皇姐不再是权倾朝野的昭璟长公主,只是一个普通女郎。
他和皇姐,或许能恢复到从前的模样。
只是,他当真愿意恢复到从前一样么?
东陵帝漆黑的眼眸划过一丝幽暗。
不!
他不愿意!
……
“公子,三公子来了。”进来说话的是橙影,对宁翌辰换了个称呼。
这次来苗疆,宁翌辰带的是橙影,他比青玄稳重,话也不多,宁翌辰更放心。
至于青玄,他被留在西北和镇西王一起收拾烂摊子。
如今苗疆,还没有人知晓宁翌辰的另一个身份。
橙影的话刚刚说完,一道轻快而又爽朗的声音响起:“小六,没想到你这个祸害还活着,倒着实让你三哥哥大吃一惊啊。”
一身大红衣裳,不同于凤魇那般邪魅妖异,就一个词,骚包。
就算有那张狐狸精般的脸撑着,依旧是有些令人难以直视。
不过他似乎是完全意识不到旁人对他异样眼神,依旧我行我素,拿着一把玉骨扇,玩世不恭地摇啊摇,很是不羁。
而玉骨扇上,画着一位倾国倾城的美人,而美人身无寸缕,是一副美人出浴图。
“啪”的一声,玉骨扇被合上了。
“小六,我都来了好半天了,你给我个回应啊,不然真让你哥哥我感到尴尬。”
他叫秦煦,父亲死后,他给自己取的名字。
他们这些剩下的兄弟姐妹中,就秦小六还没有改名。
闻言,宁翌辰才抬眸,轻轻瞥了一眼秦煦,语气很是淡漠地问道:“不知三哥想要我说些什么?”
秦煦一噎,好些年未见了,他还是这样,一点都不通人情。
他清咳嗽了一声,才说道:“别怪哥哥没提醒你,你自从闯进皇宫要去杀陛下和太后娘娘,就已经在陛下的刺杀名单上了。你如今如此大张旗鼓地回来,是不怕陛下他盯上你?”
“想要来杀我,也要看夜长奚有没有那个本事。”宁翌辰淡漠道,有些漫不经心,他还不至于把他放在眼里。
秦煦不知道宁翌辰是哪来的这个自信,他简直是被气笑了:“夜长奚一个人是不能把你怎么样,可他还是东陵帝王,有文武百官,有军队将领,有黎民百姓,这些加在一块,能不能对付你?”
“小六你啊,还是太年轻了,总以为自己手眼通天,什么都……”
说着说着,秦煦就感到越来越不对劲,他猛然抬头,就瞧见宁翌辰正盯着他看,盯着他心里发毛,让他有些不敢再说下去了。
可输人不输阵,秦煦硬着头皮顶了上去:“你这么盯着我做什么?难道我说得不对?”
宁翌辰“嗯”了一声,赞同道:“三哥说得极对,我受教了。”
就这敷衍的语气,还受教了?
秦煦是拿这个最小的弟弟没辙了。
他沉默了一会,然后感慨似地叹了一口气,看向宁翌辰,似乎是发自内心地笑了:“其实小六你能平安回来,我真的很高兴。”
“父亲的七个儿女中,我一个,小六你,还有小七,就我们三个活了下来,我真的希望你能平平安安的。所以……”犹豫了许久,秦煦才慢慢开口:“所以,小六,不要再想着为昭璟长公主复仇了好么?就待在苗疆,不要再惹出事端。这样,天家也没有理由来为难苗疆。”
“就算你不为自己考虑,也要为苗疆的子民们想想。他们臣服于你,视你为神灵,你也应该要对得起他们给予你的信任。”
一向放荡不羁的人突然说起这些语重心长的话,总是会令不少人动容。
可宁翌辰听着,只是觉得讽刺。
他微微勾唇:“三哥倒是不必急着来给我来戴高帽子,我可不是什么心怀苍生之人。”
他和苗疆子民,从来都是各取所需。
甚至有些东西非我所愿,是苗疆子民强加于他的。
秦煦皱起了眉头:“小六,你这话是什么意思,给我说清楚。”
宁翌辰眉眼渐渐不耐。
他不想再和这个装疯卖傻的人演下去了。
“三哥见谅,我有些乏了。橙影,替我送送三哥。”
宁翌辰直接下了逐客令,丝毫没给秦煦面子。
“是,公子。”橙影应声道,然后看向秦煦,直接做了个“请”的姿态:“三公子,我家公子的话您也听到了,请吧。”
戏多
秦煦用着恨铁不成钢的眼神看着宁翌辰:“要不是看在你刚回来的份上,我真是想给你两拳。我不过是劝劝你火气不要这么大,你什么态度啊,把我这个兄长放在眼里了么?”
他哼了哼,很是聪明地给自己找了个台阶下。
“算了算了,我大人不记小人过,小六你好好休息吧,回头我再来找你。”
宁翌辰不仅没有回应,连眼皮抬都没抬一下,秦煦觉得更有些尴尬了。
他再次咳嗽了一声以掩饰尴尬,然后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摇着头离开了。
橙影一直跟在一旁,直到把秦煦送出了门,秦煦临走之前还嘱咐橙影:“记得给你家公子多喝点菊花茶,降火的,一天天的,火气那么大。”
一向沉稳内敛的橙影在听到这番嘱托时,表情也有一瞬间的僵硬。
他被无语到了。
世子是说了些什么啊,让他一直觉得世子火气大?
还有,至于用这种亲昵的语气和他说话么?他和他熟么?
这个三公子当真是应了青玄的那句评价,戏可真多!
不过内心虽在吐槽,橙影表面看起来却是恭敬有礼:“三公子的话,我记下了,您放心。”
秦煦赞赏似地拍了拍橙影的肩膀:“你可比你家公子强多了,你家公子从小,脾气倔得像头驴似的。”
橙影只是笑笑,对于秦煦的示好并未做出任何回应:“三公子,公子身边还需要人伺候,我先进去了。您慢走。”
说着,没等秦煦再说话,橙影就转身走了进去。
在身边已无一人时,秦煦瞬间变脸,整个人显得阴翳极了。
他看着屋内,冷笑了一声。
小六,你得意不了多久了。
你不会真的以为就凭你一己之力,便能对抗整个东陵皇室?
人贵在有自知之明,登高必跌重。
你挡哥哥我的路挡得太久了,也是时候让位了。
有亲信过来,对着秦煦耳语几句。
他脸色微凝,当即道:“随本公子来。”
……
姜娆待在幽异宫宫主被囚的房间三天三夜,最后,浑身是血,满身血淋淋的伤痕,衣不蔽体,奄奄一息地躲在了角落里,瑟瑟发抖。
这三天三夜,每时每刻,她都在被这个疯子折磨,极尽侮辱。
也只有在这个疯子睡着时,她才能休息片刻。
“吱呀”一声,门被打开了,一只脚突然在了她的眼前,她下意识地抬头,照进来的阳光有些刺眼,她忍不住眯了眯眼睛。
她认出他了。
是凤魇身边的亲信,黄幽。
是少主让他来放她出去么?
这个念头一出,姜娆顿时激动了起来,她拽住黄幽的衣摆,用着极其卑微的眼神祈求着他。
求他放她出去,这里她一刻也不想待了。
黄幽低头看了一眼姜娆,心里那个想法越发确定了。
这个女人,确实是个祸害,命又大。
她被宫主折磨了这么长时间,不仅还活着,如今还有这么大力气拽着他的衣裳,他表示实在是佩服。
他的意思,是早早解决掉她为好,可少主偏偏要留着她,说是要给昭璟殿下和章怀世子他俩制造点麻烦,但他清楚,并不仅仅如此。
真正原因究竟是什么,少主从来未跟他说。
其实少主,从未真正信任过他。
“少主有令,请姜姑娘沐浴更衣一番,然后陪少主见一位极其重要的客人。”黄幽冷漠地传达完凤魇的命令后,转身离开。
而身后的人,则两人合力拎起了姜娆。
幽异宫宫主恰好此刻醒了过来,见有人要把姜娆带走,当即就扑了过去,嚷叫咆哮着:“不要把我的玩物带走!你们给我住手。”
“滚一边去。”凤魇手底下的人毫不留情,直接就是对着幽异宫宫主一踹,直直把他踹得飞了过去。
哪怕是踹飞,幽异宫宫主嘴上依旧骂骂咧咧,又披头散发,真真就是个疯子。
“凤魇,你给老子等着,等老子出去了,定要将你碎尸万段,把你拉出去喂狗!哈哈哈哈……”
“你给老子等着,哈哈哈哈……”
幽异宫宫主完全癫狂起来。
见他骂起了凤魇,那人又大步走过去,对着幽异宫宫主又是狠狠几脚,踹得他哇哇乱叫。
“宫主,您已经了大势已去了,还是好好消停会吧,或许少主会看在您是他父亲的面子上,大发慈悲地饶您一命,让您安享晚年。”
说完,很是不解气地又踹上好几脚,和同伴一起离开。
关上门,依旧能听到里面怒骂嘶喊声。
方才一直沉默不言的另一个人,皱着眉头有些担忧道:“你方才那么对待宫主,已然是得罪死了,就不怕万一宫主东山再起,你的下场可不会好。”
听着宫主这中气十足的声音,怕是还要活个不少年头。
少主的意思,暂时也不会对宫主出手,如今幽异宫里还有不少宫主的人,万一还要发生两个月前的事,那他们的下场,想都不敢想。
动脚的那人却是丝毫不在乎:“做都做了还怕什么,若是宫主真的东山再起,我们是少主的人,无论怎样都不会有什么好结果,都是同样的结果,还想这么多做什么。走走走,赶紧把这女人送过去好交差。”
姜娆从始至终都一直沉默着,她明白,自从她踏出那间囚笼的那一瞬间,她重获新生。
被人推搡着,她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希望他,不要让她失望。
这一次,她一定要让夜姝凰付出代价。
她永远记得,她所有痛苦来源来自于夜姝凰!
而宁翌辰也一定是她的!
……
“章怀世子可是稀客啊,不知道来我幽异宫做什么?”凤魇浅紫色的眼眸里闪着漂亮的光。
宁翌辰表情淡淡,优雅地抿了一口茶,然后缓缓而道:“我苗疆圣女姜娆失踪了数十日,据手底下的人所查,是在幽异宫中失踪了。所以我特地来问问少主。”
是来向他打听姜娆的情况?
是疯了吧,他能信他的鬼话?
凤魇勾了勾唇:“世子这是移情别恋了?怎么关心起苗疆圣女来了?”
侮辱
“人确实在我这,世子来向本少主要,本少主自然双手奉上,只是既然章怀世子心里已经有了旁的女人了,就烦请世子莫要再缠着小凰儿了。人嘛,可不能太贪心了。”
“人贵在有自知之明,世子你要清楚一个事实,小凰儿注定会是我的人,而你,只是痴心妄想。”
这话么,是挑衅。
但这语气听起来,却显得很是漫不经心,让人听着,就觉得他没上心。
可站在一旁的黄幽却只知道,这些话,少主是认真的。
“凤少主,人贵在有自知之明,这句话我还给你。请你自重。”宁翌辰眸色很冷,他厌恶旁的人如此亲密地提及阿杳,尤其是凤魇:“凤少主莫不是忘了,阿杳之所以选择忘了那段记忆,究竟是为何?”
“若是你再敢伤她一次,我不会放过你。”
一想到曾经阿杳受到过那样的伤害,他就恨不得将面前的男人剥皮抽筋。
可宁翌辰却是不能,凤魇知道他的顾忌。
或许,这便是凤魇他如此肆无忌惮的原因了吧。
凤魇脸色微变,并不是因为宁翌辰话里的警告,而是宁翌辰的话让他想起了他刻意忘记的往事。
他淡紫色的眼眸渐渐幽深:“世子今日来,是来想和我旧事重提的?”
想杀一个人的眼神是拦不住的。
宁翌辰目光凌厉:“你和她做了什么交易我不管,但人你今日要给我交出来,否则,我不介意再一次血洗你这幽异宫。”
“还真对姜娆上心了?还是说,你是有什么把柄在她手中,害怕本少主知晓?”凤魇漫不经心地问了。
未等宁翌辰说道,凤魇惋惜似地叹了一口气。
“其实你如今才来向本少主要姜娆,已然迟了。关于如娘子的那些个事,姜娆已经全都告诉我了。”
凤魇能清楚地看到自己在提及“如娘子”这三个字时,宁翌辰表情的那一瞬间的僵硬。
他忍不住勾了勾唇,有几分讥讽地笑了。
没想到啊,没想到,如今看起来光霁月明,翩翩如玉的宁翌辰,曾经有过那样一段经历。
难怪他几次三番地放过姜娆,可又有什么用呢,还不是被他给知晓了。
“不仅如此,就连你找了许久的如娘子如今都在我手中,好吃好喝地供着。这些年未见,世子曾与如娘子是旧识,不知世子可还记得如娘子的相貌?”
“她如今已是年过四十却满头白发的老妇了,当真是岁月不饶人。”
身体上的疼痛算得了什么,灵魂深处的痛苦,那才是最令人难以忘怀的。
凤魇很是喜欢凌虐人心,将旁人的过去重新掀开,逼着他们想起曾经鲜血淋淋的过去。
看着他们极度痛苦,极度扭曲地做着无谓的挣扎,这不是最令人赏心悦目的画面么?
只是,凤魇到底是失望了。
宁翌辰并没有任何痛苦扭曲的表情,相反,他的表情很是平静冷漠,没有出现一点点失态。
“凤少主,你说完了么?”
凤魇虽然有些诧异,但很快也镇定了下来。
也是,若宁翌辰真和那些普通人一样,夜姝凰如何能在失去一些记忆后又那么快看上他。
他“嗯”了一声,回答道:“说完了。”
“本少主都这样说了,你还打算要姜娆?她对你来说,可没有什么利用价值了。”凤魇脸上挂着和善的笑,似乎是真在为宁翌辰考虑:“本少主和世子相识一场,还是要好心提醒世子一句,既然是没用的人,还是趁早解决地为好。
“若留下一条命只是为了慢慢折辱报复,本少主觉得大可不必,世子应该比本少主更明白,有些人,只有死了才干净。只要活着,就永远是个祸害,说不准哪天就会反咬世子一口。”
伤了宁翌辰这个祸害也就罢了,要是连累到夜姝凰……
意识到自己在想些什么,凤魇赶紧摇了摇头。
他肯定是被夜姝凰下了蛊,怎么什么都能想到她。
听着凤魇这看似好心的提醒,宁翌辰嘴角上扬,勾勒出一丝诡异的弧度,他确实是笑了,可让人看着就是觉得瘆人。
“姜娆确实没有利用价值,那凤少主留着她又做什么?”
凤魇一噎,当即就又反讽回去,可看着宁翌辰那幽深而不见底的眼眸,他突然觉得,宁翌辰话里另有深意。
他眯了眯眼:“世子这是什么意思?”
宁翌辰凉凉一笑:“凤少主不妨猜猜看,我看似一直被姜娆拿捏着把柄,会不会就是故意而为之?就是让姜娆放松警惕,不让她察觉到我真正的目的?”
“凤少主不妨再猜猜看,我想要姜娆的目的,是否与凤少主你一样?姜娆,她可是苗疆姜氏唯一的一个后人了。”
凤魇脸色瞬间大变,他“腾”地一声,站起身来,拎着宁翌辰的衣襟,浅紫色的眼瞳变成猩红一片,他恶狠狠地逼问着宁翌辰:“你知道些什么!”
早在凤魇跳起来揪住宁翌辰那一刻,两人身后的黄幽和橙影都纷纷将剑对准了双方。
顿时,剑拔弩张!
凤魇的身体在止不住颤抖,他已经许久未曾如此激动到失态了。
宁翌辰无惧凤魇那嗜血的眼神,表情淡漠:“凤少主,无论我知道些什么,如今我们的目的都是一样的。不是么?”
说完,宁翌辰便有些嫌恶地推开了凤魇。
凤魇怔然,失神了许久。
而此刻,宁翌辰也没再说话,这场博弈,他已然是胜了。
“少主,少主,”瞧见凤魇平静了下来,黄幽才收了剑鞘,低声喊了几声。
凤魇终于回神过来,他看向宁翌辰:“这件事,是夜姝凰告诉你的?”
问出这话的时候,凤魇是害怕的,可同时,还有几分不切实际的幻想。
“你如此问,便是侮辱了阿杳。”
阿杳哪怕因为凤魇的缘故遭受了太多了痛苦折磨,可她始终信守了承诺,从未把凤魇的这件事告诉给旁人,甚至是他。
“凤魇,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既然我能发现,那下一次或许就是旁人了。”
无功不受禄
这下子,凤魇终于沉默了下来。
原来,夜姝凰真的一直信守承诺。
她当年答应他的,无论发生什么,都不会他的事说出,算是报了他对她的救命之恩。
他当年只是一瞬间的心软,便得了那样一个承诺。
凤魇的眼眶渐渐湿润。
或许,如今他才渐渐明白。
为何他的目光会被她占据,被她所吸引,心动于她,甚至喜欢上她。
夜姝凰,她和旁的人,真的都不一样。
“世子的提醒,本少主记下了。”凤魇轻声笑了:“只是这天下,有一个夜姝凰知晓便足够了。”
“这次,我放过你,姜娆你也带回去。可下一次,世子便不会有如此好运了。”
“宁翌辰,我容不下你。”
他可以容忍夜姝凰不爱他,也可以容忍她有很多男人,但他无法接受的,是她心里有着除却巫山不是云的唯一心上人。
他已无法再做到伤害夜姝凰的事了,所以,只能是宁翌辰死。
“我亦是如此。”宁翌辰回应。
待到阿杳身上的危机彻底解除。
凤魇,姜娆,夜长奚兄妹,东陵太后,这些人,他一个都不会放过。
凤魇没再说什么了,看了一眼身旁的黄幽,黄幽明白他的意思,当即转身出去,把姜娆给带了上来。
姜娆已经梳洗打扮过了,身上的伤被简单处理过了,换上干净的衣裳,化上精致艳丽的妆容,光鲜亮丽,没有一个时辰前那一点狼狈的模样。
凤魇看着,不由地勾唇,是对宁翌辰的嘲讽。
黄幽对姜娆的评价很不错啊,姜娆这猫女九命,怎么折腾都折腾不死,反而还愈发生龙活虎起来。
也不知姜娆是否甘愿做这场棋局里的一颗棋子。
宁翌辰他,是否能控制得了她?
凤魇倒是希望姜娆能因爱生恨,想要宁翌辰去死,这样他就能坐收渔翁之利了。
不过,这只是凤魇的幻想。
姜娆在看到宁翌辰的一瞬间,眼眶就红了起来,是见到心上人时的委屈,梨花带雨,很是令人怜惜。
凤魇坏心眼地开口道:“姜姑娘,你还不知道吧,章怀世子为了你啊,差点要跟本少主打起来。”
他没提如娘子的事。
若是让姜娆知晓宁翌辰已然知道如娘子的下落,她便知道自己对于宁翌辰没有利用价值了,可这样,宁翌辰还来救她,定会引起她的怀疑。
宁翌辰被发现与否,凤魇管不着也不想管,可如果让姜娆察觉出端倪影响了他的计划,那就不行了。
姜娆听着凤魇的话,先是一愣,然后就是难以置信,最后是巨大的惊喜。
她就知道,宁翌辰心里是有他的,他们曾经有那么多美好的回忆,都是夜姝凰那个贱人勾引了他宁翌辰,才让他对她有了偏见。
“凤少主,不会说话就不要说。”无论姜娆的目光是有多么痴缠,宁翌辰看都未看她一眼,他站起身来,淡漠道:“凤少主,人我就带走了,你好自为之。”
说着,转身离开,幽异宫里没人敢拦着他。
姜娆见状,赶往要跟上宁翌辰,却被黄幽拦了下来。
黄幽冷漠着一张脸:“姜姑娘,少主还有些话要交代您。”
姜娆咬牙点了点头,心里又气又急,可不敢当着凤魇的面发脾气,只能眼睁睁看着宁翌辰的背影远去。
“还记得本少主交代你的话么?”凤魇懒洋洋地问道。
姜娆重重点头。
凤魇轻笑:“那便好。”
“姜娆,你记得,本少主答应如今暂时不戳破如娘子的事,让宁翌辰觉得他还需要你。可你也要做好你自己的事,让本少主看到你的价值。你可明白?”
说得煞有其事的,若不是方才听到少主和章怀的谈话,黄幽当真会相信少主会为了得到昭璟殿下而和姜娆合作起来。
不得不说,昭璟殿下,少主和章怀世子,他们忽悠起人来,脸不红,心不跳,一个赛一个厉害。
姜娆如今口不能言,只能跪地表忠心。
她重重叩首,少主您放心,姜娆定不会让您失望!
“你走吧,注意别让宁翌辰起疑心。”凤魇好心地提醒了一句。
姜娆颔首,站直身子后,又恭恭敬敬地行了一个礼才离开。
凤魇只是冷眼看着,并未给姜娆任何回应。
“少主,您现在要去休息么?”黄幽问:“夜已经很深了。”
凤魇摇了摇头,浅紫色的眼眸里浮现了玩味的笑意:“那个老不死的疯病是不是更严重了?”
黄幽点头:“来给宫主看病的几分大夫都说宫主的病愈发严重了,应该是真的。”
疯是有的,可病,怕是不见得吧。
凤魇轻笑,他问黄幽:“黄幽,你可想知道,那个老不死的,和姜娆达成了什么协议。”
黄幽摇头:“属下不知。”
“刚好,本少主也不知道,不如,我们一起去问问我的好父亲吧。”凤魇顿时笑颦如花。
哪里就是想知道宫主和姜娆又合作了些什么,无非是少主又起了玩弄的心思。
等到姜娆好不容易走出了幽异宫,停下脚步,向着四周看了许久,都未看到她想见的人。
原本欣喜愉悦的心情顿时失落了下来。
宁翌辰还是没等她。
她不该心存幻想的。
方才,她其实也知道,宁翌辰来幽异宫找她,更多原因不是她这个人,而是她身后的如娘子。
宁翌辰他害怕自己的把柄再被别人抓到,尤其是情敌的凤魇。
所以,他才会来幽异宫救她。追溯源头,还是因为夜姝凰。
可那又如何呢?无论什么原因,宁翌辰还是来了。
姜娆相信,只要没了夜姝凰,宁翌辰便不会被她所迷惑,他就能重新回到她身边了。
……
“绿和姑娘,不知您的主子考虑得如何,愿不愿意和我们主上做这笔生意?”云浮依旧一袭青衫,很是沉稳。
绿和温和一笑,像只笑面虎:“在谈生意之前,我有份大礼要送给云先生,请您笑纳。”
都是千年的狐狸,云浮立马察觉到了话里的其他意思,他笑着婉拒:“都说无功不受禄,既然是大礼,在下就更不能接受了。”
精明似猴
绿和哪里会听云浮所言,当即就“害”了一声:“我珍宝阁要送的东西,还没有送不出去的。”
“来人,把东西拿来。”
话音刚落,有侍女就将一个四四方方的锦盒拿了上来。
云浮心底那股不安愈发强烈起来,他看着一脸笑意的绿和,勉强笑了几声,问:“不知锦盒里是什么样的大礼?”
绿和挑眉:“云先生打开看看不就知道了?”
知道自己拒绝不了了,云浮硬着头皮,就揭开了锦盒,脸色瞬间惨白。
这锦盒里面,竟然是个鲜血淋淋的头颅!
而且,这是脸对着他,他一下子就认出了这个人!
云浮被吓得立马合上了锦盒,深吸了好几口气。
到底是经历过不少大风大浪的,云浮很快就镇定下来。
他看向绿和:“绿和姑娘这是何意?”
绿和微微一笑,她反问:“本姑娘什么意思,云先生难道不知道么?这个人是谁,云先生不是最清楚的么?”
“既然是谈生意,可连基本的坦诚相待都做不到,云先生,你派人盯着我的行踪,是对本姑娘不信任,还是对珍宝阁的不信任?您和您主上做出这种事,让我家主子如何能放心与你们做这笔生意?”
绿和一番话下来,堵的云浮哑口无言,脸色青一阵,白一阵,好不难看。
既然敢直接拿到台面上了,那定是有了十足的证据。如若否认的话,对方不仅不会相信,反而会让自己这一方给跌了价。
“绿和姑娘息怒,这件事是我家主上思虑不周。不过话说回来,我家主上也是格外看重这次与珍宝阁的合作,所以才派人来探寻一下珍宝阁的实力。”云浮很快便想好了说辞。
“如果珍宝阁连旁人安插过来的眼线都发现不了,那珍宝阁享誉诸国的名声不过是浪得虚名。若真是如此,我家主上也没必要花费如此大的代价来与珍宝阁合作。”
好冠冕堂皇的理由啊。
把来监视她的行为说成是试探珍宝阁实力,绿和被这话逗笑了。
“云先生的意思是,本姑娘被人监视不仅不应该生气,还因为珍宝阁的实力得到了您家主上的认可而感到庆幸?”
这话中带了一股火药味。
云浮摇了摇头:“在下并无此意。绿和姑娘放心,在下向您保证,以后绝不会发生此等事。”
说着,便起身对着绿和深深地揖了一礼。
云浮比绿和年长许久,如此行礼,态度已然是极为诚恳了。
绿和虽知此人没安好心,但刻在骨子里的礼仪教养让她没法心安理得地接受这个可以当她父亲的人对她行此大礼。
她亦是站起了身,还了一礼,然后道:“希望云先生能说到做到。”
云浮笑了笑,很有几分儒雅:“这是自然,绿和姑娘放心。”
“云先生,我将您的话带给了我们主子,我们主子说,她可以亲自过来,但有一个前提,您的主上也必须出现。”绿和直接说了今日的真正目的。
云浮面上有过片刻的为难,如果要王爷也出现的,这件事的风险就更大了些了。
王爷会同意么?
“开门做生意,从来都是客人向老板提出要求,可没有老板强求客人什么的。珍宝阁虽家大业大,但也不能不守生意场上的规矩吧。”
绿和摇了摇头,笑得人畜无害:“云先生说得不错,可我也没见过派人来跟踪老板的客人。您家主子都犯了忌讳,我们珍宝阁破个例又如何?”
“况且就如云先生您说的,我们珍宝阁家大业大,也不缺您这一桩生意,您家主上若是不同意,这笔生意大不了就作罢。”
云浮一噎,一个小丫头,这么伶俐的一张嘴,把他堵的话都说不出来。
绿和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云浮,接着又低声道:“若我没猜错的话,您家主上想要谈的生意,一不小心怕是要被满门抄斩的生意吧?若是不拿出点诚意出来,我珍宝阁也不想担这个风险。”
云浮脸色微变,看向绿和的眼神,也多了分杀意。
“绿和姑娘还知道些什么?”
绿和淡淡一笑:“云先生大可不必如此紧张。您应该清楚,自您的主上开出那样的条件,我能猜到是迟早的事,难道到了办事的时候,您还要有所隐瞒?”
“我言尽于此,云先生,您还是回去去跟您主上再商量商量吧。”
……
如今西武朝堂上,争论立储君之事也已经提上日程。
呼声最高的,无疑就是皇长子怀王殿下。
怀王殿下的出身无疑是众位皇子中最尊贵的,他的同胞妹妹端柔公主嫁入北齐成为太子妃,前不久,北齐帝禅位成为太上皇,北齐太子成为新帝,而端柔公主一跃成为母仪天下的皇后了。
这对于怀王殿下来说,是个不小的助力。
而且怀王殿下本身便是一表人才,文武双全,母族也并不显赫,绝不会有外戚专政的状况出现,不少朝臣都偏向于他。
至于皇二子定王殿下,他本人便手握兵权,又深得陛下信任,也不少朝臣拥护他。
也有几个不起眼的朝臣提起了安王殿下,只是,很快就被怀王和定王的呼声给压了下去。
一个无权无势,资质平平,又不得陛下重视的皇子,又有谁会在意。
大部分朝臣都没把夜恒锋放在心上。
至于夜恒祁,才刚刚被陛下封为襄王,年龄不大,身世也不怎么显赫,也没几个大臣们提。
所以说,如今朝臣们争论的便是,怀王和定王两人,谁更适合做西武的储君殿下。
高坐于龙椅上的西武帝看着底下的朝臣争论个不停,眉头皱起。
看来,他的这些臣子们,个个都没猜到他心中真正的想法。
他这次,没派任何皇子去北境处理北境之事,反而派了凰儿去,助凰儿在北境立威,让天下人知晓,西武的长乐公主并非只是个吃喝玩乐的跋扈公主,她是个有大才的人。
西武帝就不相信,这些精明似猴的臣子们一个都猜不到他心中所想。
预测
或许,他们能猜到,但就是不愿意相信。
“行了,诸卿的意思朕已经知晓了。”西武帝沉稳而具有威严的声音缓缓响起,方才还吵作一团的朝臣们瞬间安静了下来。
他看向一直低着头沉默不言的皇五子夜恒祁。
他并未第一次来朝堂上,只是这一次,他身上穿着的,并非是皇子朝服,而是亲王朝服。
“襄王,就由你来说说,你的这几位兄长中,谁最适合来当储君?”
这话一问完,这场上的气氛顿时就凝了起来。
陛下这是什么意思?
把册立储君这等大事,交由另一个皇子来决定?
这未免太荒唐了些。
而且,襄王殿下要怎么说?
无论选哪一个,都是给自己树敌,弄不好还会引起陛下的猜忌。
陛下这绝不是因为看重襄王殿下,是故意在为难自己最小的儿子?
大臣们低着头,各各心怀鬼胎。
夜恒祁本人却是一脸平静,和以往一样,没有半点波澜,他上前一步,跪在了地上,恭敬地行了一礼:“儿臣才刚入朝不久,对朝政尚且不清楚,册立储君是事关我西武国祚之大事,儿臣不敢妄言。”
不敢妄言,那就是心里有想法了。
西武帝笑了笑:“襄王无需有太多顾忌,直接说出自己心中所想便是,朕不会怪罪。”
“儿臣薄见,大皇兄,二皇兄和三皇兄他们都不适合做我西武的储君。”夜恒祁低首,声音依旧平稳。
一语惊起千层浪。
诸位朝臣们原以为襄王殿下为了避免得罪诸位亲王,选择对陛下敷衍过去。他们却属实没想到襄王殿下会如此干净利落,不仅是一个都没选,还把三位兄长都得罪了。
都不合适,那谁合适?
难道就襄王殿下他自己合适?
有不少朝臣小心翼翼地抬头看了一眼西武帝的脸色。
可西武帝一直是同样的表情,大臣们心里忐忑,陛下究竟是不是生气了?
“都不合适?那还有谁合适?襄王的意思是只有你自己合适?”西武帝问出了所有朝臣们所疑惑的。
夜恒祁摇了摇头,抬头看了一眼西武帝,一字一顿,极为认真道:“儿臣并无此意。”
“哦。”西武帝眯了眯眼睛,看着这个最小儿子,眼神里多了一分复杂。
除却本身便是天纵英才深得帝王宠爱的皇子,其他任何一个皇子想要争夺皇位,都不会在君父面前承认自己的野心的。
夜恒祁如此回答,西武帝并不奇怪。
只是西武帝从夜恒祁的眼睛里,真的就丝毫看不出他有任何私欲和野心。
他的这个最小的儿子,是真的没有野心?还是城府太深,让人瞧不清他的真正想法。
亦或是仅仅因为年龄不大,涉世不多,所以还不知手握天下大权的好处?
最后一点,西武帝并不赞同。
生在皇家,不会有简单的人。他的皇子同样如此。
“那祁儿不妨说一说,你的这几位皇兄,究竟是因何做不成储君。”西武帝笑了,喊了夜恒祁的名字而非封号。
夜恒霄立刻瞪向了夜恒祁,拳头捏得很紧。
他倒是小瞧他这个五皇弟了,看着与世无争,实则心肠最恶毒,当着父皇的面说他不适合当储君,这不是明晃晃地给他穿小鞋么!
说什么对并无此意,不就是想说这些话来吸引父皇的注意力,让父皇知晓他的假装清高么!
面对着夜恒霄杀人一般的目光,夜恒祁并未表现出任何的害怕之意。
他虽依旧跪在地上,可背脊挺直,极具傲骨:“陛下容禀,恕儿臣妄言之罪。大皇兄适合做一名闲适王爷,富贵荣华在身,娇妻美妾相伴。二皇兄是天生将相之才,是战场上的战戟,所向披靡,会为我西武开疆拓土,横扫诸国,会助我西武帝王一统天下。三皇兄胸中有丘壑,可无帝王之相,会是辅佐君王的贤臣。”
夜恒祁这话说完,西武帝的表情再不复方才的平静淡然,倒是有些严肃起来。
这话,不是在解释他们做不成储君的原因,而似乎是通过他们的性情来预测他们将来的可能的结果。
够大胆。
西武帝从未想过,这个一直与世无争,没被他注意的儿子,竟有如此胆色。
当然了,西武帝对其他儿女,也都没怎么注意过。
哪怕是夜姝凰,在后来经历了种种荒唐事情之后,西武帝待她,虽还是宠但也敷衍了许多。
不得不承认,西武帝本身就是个冷清薄情的男子。
可这样的人,适合当一个帝王,但不会成为一个好夫君,好父亲。
西武帝自己都不得不承认,若是当年他没爱上温璇樱,将门世家,在军中威望极高的威烈将军府恐怕等不到经历那场惨烈的大战,便会以通敌叛国罪满门抄斩,而并非是全府战死沙场,为国尽忠的忠义结局。
面对着夜恒祁的那些话,夜恒域自始自终都没表现出任何不满的情绪,始终板着一张脸,冰冷而又坚毅。
而夜恒锋低着头,没让人看到他眼眸里的讥讽。
辅佐君王的贤臣?
无帝王之相?
夜恒祁算什么东西,一个黄口小儿,也敢大放厥词?
莫说这是夜恒祁的胡乱之语,便就是真的,他也不会认命。
要说夜恒锋还能隐藏着自己的情绪,可夜恒霄简直是要被气炸了。
夜恒祁那是什么意思?是真把自己当根葱了?
说他当不成储君也就罢了,毕竟他们几个也都说了。
可老二是将军,老三是贤臣,而他是个闲散王爷,还有娇妻美妾相伴?
这是什么意思?
他们兄弟几个,就他不学无术,游手好闲是吧?
是可忍孰不可忍!
夜恒霄实在是咽不下这口气,他上前一步,努力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自然。
“陛下,儿臣有话要说。”
对于这个儿子,西武帝早就失望了。
对,西武帝曾经对他抱有希望过,毕竟是他的第一个孩子。
但他实在是烂泥扶不上墙,西武帝后来索性就不管了。
“怀王想说什么?”西武帝问。
意料之外
都说枪打出头鸟,夜恒霄很是心甘情愿地来当一只出头鸟。
他上前一步,先跪地行了一礼,然后扬声道:“陛下,襄王口出狂言,刻意羞辱儿臣以及两位皇弟,更是将册立储君这等大事视作儿戏,儿臣觉得,若不重责于襄王恐难服众!”
“怀王殿下所言,臣深以为然,请陛下重责于襄王殿下。”夜恒霄的头号支持者,礼部尚书大人率先站了出来。
紧接着,又有不少人站出来支持夜恒霄,谴责夜恒祁的行为。
虽说夜恒霄没什么大才,但凭着显赫的身份,温文尔雅的性情以及素日里笼络人心的手段,很是吸引了不少朝臣偏向于他。
不过,偏向归偏向,等到了储君之位真正尘埃落定后,朝臣们自然知晓他们究竟该站在哪一边。
如今西武的这些朝臣们,虽各有各的小心思,但他们最希望的也是陛下能选择一个英明的太子,西武能日渐强盛的。
他们比谁都清楚,只有西武鼎盛,他们才会更加有利可图。
一个摇摇欲坠,社稷不安的西武,他们连性命都不一定能保全,更别提富贵了。
不少朝臣站了出来支持夜恒霄,倒是夜恒霄名正言顺的岳父户部夏尚书,却是一直沉默着一言不发。
“诸卿都觉得怀王说得对,襄王方才说的话太放肆了?”西武帝问向站出来的众位臣子,声音微沉。
“是。”几人面面相觑之后,点了点头。
他们说得也没错啊,襄王确实太放肆了。
西武帝笑着说道:“襄王虽言语激烈了些,朕却觉得有几分道理,而且,是朕要求襄王实话实说。怎么,你们也要来治朕的罪?”
这话,用着极温和的语气说出来,却让这些大臣们心里发毛。
陛下这是什么意思?
是赞同襄王殿下的话了?
连陛下自己承认西武江山后继无人了?
“陛下息怒,臣并无此意。”
无论心里是何想法,大臣们都下意识跪地,异口同声道。
“陛下,儿臣不是这个意思……”夜恒霄在大臣们跪地求饶时,紧跟着来了一句,他觉得自己委屈极了。
明明这次,是夜恒祁挑起来的事端,父皇却维护着他。
在父皇心里,他比不上夜姝凰也就算了,难道还比不上处处不如他的夜恒祁么?
西武帝摆了摆手:“诸卿先起来吧。”
“多谢陛下!”
西武帝从龙椅上站了起来,站于高台上,俯视群臣。
威严的眼神气质让大臣们都不敢再抬头。
良久,西武帝才缓缓开口。
“今日,朕不过提了一嘴册立储君之事,众卿的反应和选择倒着实出乎朕的意料之外啊。”
嗯?
陛下这话是什么意思?
为何会出乎陛下的意料之外?
陛下就这几位皇子,他们提议这几个不是最正常不过的事了么?
大部分的朝臣都尚且在懵逼中,可已经有小部分警敏的朝臣开始猜测西武帝的真正用意了。
这次朝会的最后,西武帝留下了一句:“诸卿的心胸不要太狭隘,朕的选择不仅仅只有皇子。退朝。”
大臣们还未来得及思考,西武帝就拂袖离开。
“王爷,您说,陛下这是什么意思?”有大臣小心翼翼地问向从上朝开始便一直没说话的善亲王。
善亲王瞥了一眼问话的大臣,烦躁地说了一声:“陛下的心思岂是你我能猜度的?”
“陈大人还是管好自己的事吧。”
说着,便转身离开了。
那位大臣撇了撇嘴,陛下如此信任器重善亲王,他就不相信善亲王是真的不知道。
不过,不得不说,善亲王的脾气还真是暴躁。
宫道上已有不少宫人在打扫着积雪,防止有人滑倒。
夜恒霄叫住了夏尚书,他心里还记着方才在朝中,夏尚书并未来帮他说话这件事。
原以为他娶了夏尚书的嫡长女,会将夏尚书拉到自己这边阵营,可没想到,不仅没有半点助力,反而还是夏尚书处处阻了他的路。
“岳父大人,你这是怎么回事?”夜恒霄压低了声音,有些怒意:“这次那么多大臣举荐本王为太子,为本王说话惩治夜恒祁,而你是本王的岳父,却是一言不发,你让旁人怎么看?把本王的颜面置于何地?”
“岳父大人,您为什么次次与本王作对。”
夏尚书语气恭敬却冷淡,“微臣并无与怀王殿下作对之意。”
“微臣只是区区一个户部尚书,事关册立储君,陛下早有圣断,陛下不会因为微臣所言而改变圣意。殿下未免太看得起微臣了”夏尚书神色不变:“若怀王殿下没什么事了,那微臣就先告辞了。”
夜恒霄面色阴沉:“岳父大人不顾及您的女儿,本王的王妃么。”
夏尚书听这话,脚步顿了顿,但没回头,他沉声道:“京城里有谁不知怀王殿下是个温文如玉的君子,怎会拿自己的王妃作威胁。”
这话留了三分。
夜恒霄嘲讽一笑:“岳父大人说得对,本王确实不能将王妃如何。”
但别人也就不一定了,例如怀王府里的那些侧妃侍妾。
夏尚书似乎没听出夜恒霄的话外之音,大步走开了。
当初,他不是没劝说过婉儿,那夜恒霄并非什么良善之辈,可婉儿偏偏被怀王殿下那副翩翩君子的模样迷了心窍,说什么也要嫁给他。
婉儿母亲是自己的发妻,虽说不是什么两情相悦,但也算是相敬如宾。婉儿是自己第一个孩子,自然是把她捧在手心上长大的,婉儿本身也是乖巧懂事,可非要嫁给夜恒霄,甚至以脱离家族来作威胁,这件事让他对婉儿失望了。
父母之爱孩子为之计深远。
续弦王氏生了两个儿子,没有女儿,自然对婉儿也是视如己出。
可婉儿竟对五岁的弟弟下手,逼着自己不得不答应她与怀王殿下的亲事。
罢了,这条路是婉儿自己选的,选错了也是她自己的事,怨不得旁人了。
……
夜姝凰此刻正在御花园着散步。
如今御花园里,最早的一批红梅已经开花了。
短命
刚好,昨夜又下了一场京城里的第一场雪。
红梅白雪,让人瞧着,总是能多几分诗意。
“殿下,您要是觉得好看这红梅好看的,要不属下去折几支来给您把玩把玩?”蓝珍看到夜姝凰对红梅多看了几眼,当即问道。
夜姝凰无奈地笑笑:“公主府又不是没有,何必去糟蹋这梅花呢。”
蓝珍却是极不赞同夜姝凰的话,她笑眯眯地拍着夜姝凰的马屁:“公主府的梅花不是还没开么,殿下您喜欢,那是这些梅花的荣幸,怎么算是糟蹋呢。”
“而且又不是折许多,折几支玩玩而已。”
没等夜姝凰再说话,蓝珍就急急忙忙跑过去折了好几支,然后又飞速跑了回来。
看着蓝珍手上多出来的梅花,夜姝凰微微挑眉:“本宫算是看明白了,你不是为本宫采的,是为你自己来把玩的吧。”
蓝珍急忙反驳:“怎么会呢,属下哪有那么自私。”
说着,蓝珍就挑了一个枝丫大一些的红梅递给夜姝凰。
夜姝凰接过,细细看着,梅花鲜红,白雪晶莹,确实很好看。
世人皆说梅须逊雪三分白,雪却输梅一段香,可美好的事物为何要两相对比呢。
“走吧,我们去紫宸殿,父皇大概下早朝了。”
今日西武帝让夜姝凰进宫一趟,说是有要事要说,她刚好也有事情要和西武帝说。
可没走几步,迎面撞上了一个人,是夜芳菲。
她大概是从玉美人的夏仪宫出来,正擦拭着眼泪,就被夜姝凰给看见了。
夜芳菲面上有过片刻尴尬,将手帕收了起来。
夜姝凰表情淡淡,恍若没看见夜芳菲这狼狈的样子,只是微微颔首,喊了一声:“四皇姐。”
按理说,夜姝凰这态度已然是极好了,可夜芳菲听着,心里顿时起了一股无名之火,
她突然想到,她这个千娇万宠长大的六皇妹,她也是遇人不淑,遭到了驸马的欺骗背叛。
可父皇待六皇妹,与待自己,完全是大相径庭。
父皇他让六皇妹自己决定,却强令自己与她的驸马和离,丝毫不顾及她的感受和她肚子里尚未出生的孩子。
她与驸马,是真的真心相爱。她也相信,他并非故意欺瞒于她,可父皇却是丝毫不理解她。
若是六皇妹当时不愿意和顾书瑾和离,她相信父皇也绝不会舍得。
父皇就是偏心偏到了骨子里。
“六皇妹这是准备去父皇那里?”夜芳菲语气不阴不阳。
夜姝凰蹙眉,这是什么语气?
她这是得罪夜芳菲了?
不过对于不相关的人,夜姝凰也不想过多在意,她淡淡一笑:“是。”
“父皇对六皇妹还真是疼爱有加,我们这些个兄弟姐妹中,竟没一个比得上六皇妹的。”这语气有些酸溜溜的。
这个,夜姝凰倒是没办法否认了。
这世道本就不是公平的,她经受了那么多,父皇母后的这些偏宠她享受的心安理得,并不觉得有什么对不住旁人的。
夜姝凰淡笑不语。
夜芳菲却被夜姝凰这淡然平静的神色给激怒了。
她凭什么这么冷静?
难道就因为她是皇后的女儿,所以生来便高人一等,便能独得父皇的宠爱。
尽管做过那么多有损皇家颜面的事,父皇从不忍心重责于她。
而她,从未做错过什么,只是想要一个如意郎君,就被父皇无情地给破坏了。
“我确实比不上六皇妹你,哪怕和驸马和离,还能有章怀世子那般风华绝代的世家公子追求。只是,”夜芳菲嘴角上扬,带有几分嘲弄:“六皇妹真的觉得,章怀世子便是你真正的良人了么?”
说她的是非没什么,可要提宁翌辰,夜姝凰就不会轻易放过了。
她眸色微凉,问:“四皇姐这是什么意思?”
没听出夜姝凰语气异常的夜芳菲高昂着头,似乎只有这样,才能把夜姝凰给比下去。
“六皇妹难道不知,给章怀世子看过病的大夫们都说,章怀世子活不过二十五。如今章怀世子都已经二十一了,已经没有多长时间了。”
一想到如今夜姝凰又喜欢上了一个活不久的病秧子,夜芳菲心里就有种异样的满足感。
“六皇妹,你也是和离过的人了,不能还这么不懂事。章怀世子虽好,却是短命,姐姐劝你,不要如此死心眼。”夜芳菲带着劝告的语气说道,让人听着,就是觉得她是真的为了夜姝凰好。
“当初你强求嫁给顾书瑾,结局如何?不仅害了你自己,还连累顾府一家败落,顾书瑾兄妹早早病故。何必呢。”
此言一出,蓝珍按耐不住了。
这端仪公主算什么东西,竟然敢教训起她家殿下了。
她正要冲上来跟夜芳菲理论,被夜姝凰给拦了下来。
“四皇姐,难道你的母妃没教过你一句话么?”夜姝凰眸色淡淡,她看着夜芳菲,问道。
夜芳菲蹙眉:“什么话?”
“祸从口出。”夜姝凰竟是笑了,可眼底没有一点温度。
“顾家家主顾远道,本就只是一个七品小官,家世本就不显赫,是因本宫之故才显露于朝堂。从未显赫过,又何谈败落?”
“至于顾书瑾兄妹,他们是因病亡故,与本宫何干?难道和离了之后,本宫还需管他们顾府之人的死活?”
夜姝凰渐渐逼近夜芳菲,她的声音渐轻:“四皇姐不妨告诉长乐,长乐连累顾府一家败落,顾书瑾兄妹早早亡故的这话,是打来听来的?”
“污蔑天家嫡公主清誉,本宫倒想知道,谁有那么大的胆子?”
夜芳菲被夜姝凰眼眸的冰冷之色给吓住了。
她突然后悔,她不该轻易来惹夜姝凰的。
虽说夜姝凰脾气比从前好过太多,但也不是她能得罪的。
她结结巴巴:“不,我只是听旁人说的,我心里不是这样想的。”
夜芳菲啊,她还是不懂夜姝凰。
她真正动怒的,可不是顾书瑾。
夜姝凰眯起了眼睛,她道:“顾书瑾的事,不是四皇姐心中所想。那宁翌辰呢,你说他是短命呢。”
有什么资格
夜姝凰渐渐逼近夜芳菲,夜芳菲只能吓得慌忙后退,她的脸色微白,还想服软,可心里突然又有些不甘心起来。
都是公主,她还是姐姐,为何要如此卑微?
“六皇妹,章怀世子活不过二十五这件事,天下人皆知。哪怕不让我说,事实也是如此。”夜芳菲突然觉得,自己这番话并没有什么错,所以底气也足了许多:“六皇妹,姐姐这是为你着想,你可不能不识好人心。”
夜姝凰轻笑:“是么?倒是长乐狭隘了,不知道四皇姐是在为我着想。”
“那是自……”然字还未说完,夜芳菲抬眸,就看见离她十分近的夜姝凰,当即一愣。
夜姝凰将目光放在了夜芳菲微微隆起的腹部,问道:“瞧着四皇姐肚子里的孩子,是有快四个月了吧。”
夜芳菲脸色一变,眼眸里划过一丝慌乱之色。
“六皇妹这话是什么意思?我肚子里的孩子,才刚刚三个月不到,哪来的四个月?”
“是么?”夜姝凰又看了一眼夜芳菲的肚子,微微勾唇:“可我怎么看着四皇姐的肚子,比寻常三个月的孕妇还要大些呢。”
夜芳菲后退了好几步,警惕地看着夜姝凰,冷笑道:“六皇妹虽说是成过亲的人,但没有过有孕的经历,对于这些,不过是道听途说而已,太医们把脉都说我这是三个月的身孕,怎么六皇妹比那些经验丰富的太医们还懂?”
“四皇姐,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这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夜姝凰也不打算和她兜兜绕绕了。
原本,她还不打算把这件事说出来,给她这个皇姐留个面子。可偏偏,是她自己不领情。
那就别怪她不留情面了。
夜姝凰她从来也不是个省油的灯。
“四皇姐当真以为,你收买了太医院的太医,父皇母后他们不清楚么?你当真以为,太医院的太医是那么容易被收买的么?”
夜芳菲整个人都惊住了,眼眸里尽是难以置信,然后就是恐惧。
夜姝凰这是什么意思?
什么叫父皇母后他们都知晓了她收买了太医?
难道父皇已经知道她怀有身孕是四个月了?
夜芳菲脸色“刷”的一下,变得惨白。
“若长乐没记错的话,四个月前,四皇姐并非是和四皇姐的驸马在一起,而是独自一人去了江南,也就是玉美人的母家陈家去避暑。”夜姝凰轻轻笑着,语气极为温和:“想来,四皇姐便是在那个时候有孕的,可那时候,驸马还待在京城呢,不知四皇姐是如何有孕的?”
“殿下,这您就见识浅薄了吧,属下倒是听说,夫妻之间,若是真心相爱,虽两地分离,亦能入梦合欢。想来,端仪公主便是如此吧。”蓝珍笑着一张脸,给夜姝凰科普。
“那位江驸马和端仪公主相互思念,遂在梦中相聚相爱,得上苍庇佑,得矣孕育子嗣。”
要说毒舌,蓝珍完全学习了夜姝凰,甚至有了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架势。
蓝珍这话一出,说得夜芳菲又羞又燥,她比谁都清楚她肚子里的孩子是从哪来的。
什么入梦合欢,在梦中相聚相爱?
夜芳菲顿时觉得自己被深深地羞辱了,而且羞辱自己的,只是个低贱的婢女。
向来心高气傲的夜芳菲如何能忍受,她看着夜姝凰旁边的蓝珍,眼睛里喷着怒火。
“你这个贱婢!”
说着,便抬手,准备给蓝珍狠狠一巴掌,可巴掌没落下来,便被夜姝凰给截住了。
夜姝凰眸色微凉:“蓝珍是我的人,四皇姐你有什么资格动手。”
她挟制住夜芳菲的胳膊,然后一推,夜芳菲往后退了好几步。
夜芳菲怒视着夜姝凰:“我自然知晓这个贱婢是六皇妹你的人,我倒想问问六皇妹,是你指使你的人如此羞辱你的姐姐么?”
“六皇妹,我自知身份比不上尊贵,但我亦是西武的公主,父皇的女儿,你就让你的婢女如此作贱于我么?”
好一个避重就轻,转移话题。
夜姝凰根本不吃这套。
她问:“四皇姐一直在说,我婢女羞辱于你,那长乐想问问,蓝珍是说了什么话让四皇姐觉得被侮辱了?”
“四皇姐于江南有孕,而驸马并不在身侧,难道这不是事实么?我的婢女只说了会发生此等事的一个可能原因。四皇姐却是如此恼羞成怒,难道四皇姐是想被人说,堂堂的端仪公主,是因为耐不住寂寞,和旁的人有了私情才有了这个孩子?”
从始至终,夜姝凰都是用着极为平静的语气说出来。
“你闭嘴!夜姝凰你给我闭嘴!”夜芳菲彻底爆发了,她朝着夜姝凰扑了过去,就要撕了她的嘴。
被蓝珍眼疾手快地给拉住了。
夜芳菲看着夜姝凰,双眼充血,眼神恐怖,似要将夜姝凰生吞活剥。
她拼命挣扎,奈何只是个弱女子,面对着练家子的蓝珍,根本没起到任何作用,被蓝珍牢牢控制在手上。
嗯,和红凝一起待的时间久了,蓝珍也变得细心了不少,尽管挟制住夜芳菲,也尽量在护着她隆起的腹部。
孩子毕竟是无辜的。
这点底线,蓝珍还是遵守的。
“四皇姐这是觉得长乐说得不对?”夜姝凰看着手上的红梅,上面的积雪已经融化得没有了,如今枝丫上只有红梅。
大概是经过白雪的浸润,红梅愈发娇艳欲滴,惹人心生怜爱。
“对,怎么不对呢。”夜芳菲冷笑,在这一刻,她似乎要把这些年在夜姝凰身上受的气,对夜姝凰的嫉妒和恨,全部给发泄出来。
“六皇妹说什么都是对的。这个孩子确实不是江世美的。可那如何,他爱我,丝毫不介意,还答应过我要和我一起好好照顾孩子,他会把这个孩子视如己出。这是六皇妹你曾经心心念念的顾书瑾永远比不上的!”
“六皇妹你自己也说了,父皇已经知晓我肚子孩子并非是江世美的,可连父皇都没管我,六皇妹你有什么资格来管我的事?”
逆鳞
“四皇姐说得不错,你的事确实与我无关,我也没资格管。”夜姝凰看着夜芳菲,眼眸渐渐幽深。
夜姝凰缓缓走近夜芳菲,夜芳菲被蓝珍拉住,没有丝毫反抗之力:“可章怀世子和我的事,论得到四皇姐来说三道四么?”
“四皇姐,宁翌辰是我认定的人,我对他都从未说过一句重话,你是怎么敢来诅咒他短命的?”
说着,夜姝凰伸出如玉修长的手,轻抚过夜芳菲那如花似玉却有些苍白的脸庞,然后缓缓向下,眼睛里嗪着淡淡的笑意,像是在欣赏夜芳菲此刻的恐惧。
“你别碰我!”夜芳菲被盯得诡异,心里直发毛,身子在止不住颤抖,但还是硬着头皮怒斥夜姝凰。
夜姝凰半点没被吓到,她触到夜芳菲那纤细的脖颈,然后掐住了她,并未用力。
可却成功让夜芳菲险些失控尖叫起来。
夜姝凰捂住夜芳菲的嘴巴,然后在她耳边轻轻一笑,道:“我想,四皇姐也不想让这宫里的宫人看到四皇姐此刻狼狈的样子吧。”
“夜姝凰,你到底想做什么,若是让父皇知晓,你竟然对你亲姐下毒手,父皇也不会轻易放过你的。”
夜姝凰的话,被夜芳菲给听进去了,她压低了声音,咬牙切齿道。
“我只是想告诉四皇姐一句话,宁翌辰是我夜姝凰的逆鳞,我不想以后在四皇姐嘴里还能听到关于宁翌辰的是非。”夜姝凰掐着夜芳菲脖颈的力度大了一些,让夜芳菲呼吸明显一滞,连心跳都加快了不少。
“宁翌辰并非是适合四皇姐提及的人,希望四皇姐能够记住长乐的话。”夜姝凰松开了夜芳菲的脖颈,看了一眼蓝珍。
蓝珍了然,亦是松开了夜芳菲。
可奈何夜芳菲的腿早就被夜姝凰方才的行为给吓软了,就要瘫软在地,蓝珍眼疾手快,扶住了夜芳菲。
夜芳菲却是没领情,将蓝珍狠狠地一推:“滚开,不要在我这装好人!”
蓝珍被推到了一边,连连冷笑,少见的心软做了一回好事,却被无情地推开了,倒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若不是因为夜芳菲有身孕了,又是殿下的姐姐,早在她对殿下不敬时,就该出手解决了她。
“四皇姐,雪天路滑,你又怀有身孕,该小心行走。长乐还有事,就不陪四皇姐闲聊了。”
说着,转身离开。
夜芳菲愣在了原地,看着那个远去的背影,有些失神。
只是前方的人身着一身大红披风,明艳而又尊贵。
步态优雅,不疾不徐,气质极佳,让人看着,就觉得是自小被精心培养,有着极好修养的世家贵女。
可夜姝凰像是有修养的人么?
她嚣张跋扈,仗着父皇的宠爱,从不把他们这些兄弟姐妹放在眼里。
夜姝凰不仅嚣张跋扈,她还不学无术,见识浅薄,粗俗不堪。
虽说如今看着比从前好了许多,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夜芳菲就不信她能装模作样一辈子。
夜芳菲扯了扯嘴角,是在冷笑,她一定是疯了,方才才会觉得夜姝凰的气质仪态好。
都说人靠衣装佛靠金装,若是夜姝凰脱了那身衣裳,再没了这嫡公主的身份,她就不相信有哪位世家公子瞎了眼能看得上她。
“公主,您怎么来这御花园了,让婢子一顿好找。”有一个看起来极为年轻,甚至有些稚嫩的小宫女走了过来,对着夜芳菲恭敬地行了一礼,然后笑道。
夜芳菲勉强笑笑,她不想刚才发生的事被旁人知道。
于是她解释道:“本宫听说,着御花园的红梅开了,所以特地来瞧瞧。”
“巧儿姑娘来找本宫,可是母妃有什么事呢?”
这位巧儿姑娘是玉美人如今的贴身宫女,年龄不大,甚至还稍显稚嫩,正是那日在夏仪宫中和年长宫女私下议论映柳死因不明的小宫女。
夜芳菲不知道母妃为何选了一个甚至比她还小两岁的小宫女为贴身宫女。
不过,到底也是母妃的贴身之人,夜芳菲也很是客气。
大概如今是玉美人身边的红人了,短短几日功夫,巧儿说起话来的声音比从前大了许久,底气也足了许多。
哪怕面对着尊贵的公主,也能做到不卑不亢:“美人已经知道方才跟公主说的话严重了些,伤了公主的心,连累公主一个人哭着跑出去。”
“美人很担心公主,特地派婢子来看看公主如何了,有没有还在生美人的气。”
夜芳菲冷哼:“若母妃真担心本宫,就该替本宫想想办法,让父皇转变主意不要让本宫与驸马和离,而不是责怪本宫没有出息,不如六皇妹会讨父皇欢心。”
“公主,美人一直在为您的事操心,您说这话,可就太伤美人的心了。”巧儿在替玉美人说话。
夜芳菲蹙眉,看着巧儿,问:“巧儿姑娘这是何意?母妃是知晓该如何让父皇改变主意了?”
若真是如此,母妃为何方才不说?
“公主,御花园里风寒,您有身孕不宜在这里多待,还是先回夏仪宫歇一歇吧。”巧儿没直接回答,但话里话外都是暗示。
夜芳菲点了点头。
看来,母妃是真有办法不让她和江世美和离了。
在通往紫宸殿的青石小路上走着。
蓝珍真是越想憋屈:“殿下,属下发现您的脾气真的好了许多,那端仪公主对您如此不敬,您竟然只说几句警告的话就揭过去了。”
虽说掐了夜芳菲的脖子,可殿下是丝毫没用力,连个手印都没在夜芳菲的脖子上留下。
这可不是殿下的做事风格。
殿下在东陵时,可是出了名的睚眦必报,如今到了西武,竟开始修身养性起来?
面对着蓝珍的强烈不满,夜姝凰依旧很淡定,她瞥了一眼蓝珍:“那你不妨说说,本宫该如何做,才算得上是报复了夜芳菲?”
“至少得扇她几耳光,让她知道殿下您不是好惹的!”蓝珍磨了磨牙,恶狠狠道。
夜姝凰笑了笑:“蓝珍你觉得本宫会忍心对一个身怀六甲的弱女子动手?”
因何
而且,去扇旁人的耳光,未免有些掉价。
夜姝凰表示,她做不出这样的事。
蓝珍还是不服气地哼了哼:“可属下还是觉得殿下您变得心软了。”
夜姝凰淡淡一笑,没有再回应蓝珍的话了。
变得心软了么?
她觉得并没有。
在东陵时,周围豺狼虎豹众多,个个盯着她的长公主府,就准备她一个出错便直接扑上来,将她生吞活剥。
在那个时候,任何城府谋略都显得微不足道,只有冷酷残忍的手段才能震到那些魑嵬魍魉,让他们不敢轻易来犯。
如今在西武么,虽也是明争暗斗,但比在东陵时,真的平静了太多,又有父皇在上面高高坐镇,她又何必来喊打喊杀呢。
无论何事,攻心才为上策。
虽说,夜芳菲怀孕四个月而并非三个月的事已有不少人知晓,但父皇母后为了维护皇室颜面,定不会开口宣扬。
玉美人更不会。
至于江世美,他如此笃定他不会与夜芳菲和离,想来,也是清楚夜芳菲肚子里的孩子并不是他的。
但他为着自己的性命着想,也定不会开口。
可如今么,她还知道了。
夜芳菲自知得罪了她,而她素来随心所欲惯了,哪怕将这件事说了出去,损害了皇室颜面,父皇母后也不会重责于她。
所以如今,夜芳菲该是寝食难安了,夜不能寐了。
走完了那青石路,很快就到了紫宸殿门口。
西武帝的身边内侍总管王德站在殿门口等着夜姝凰。
一瞧见夜姝凰来了,就迎了上去,当即躬身行了一礼:“奴才拜见长乐公主,公主安好。”
夜姝凰微微颔首:“王总管不必多礼。”
王德直起身子,侧身做出了一个“请”的动作,态度恭敬:“陛下等候公主多时了,公主请进。”
夜姝凰点了点头,给蓝珍一个眼神,蓝珍了然,和王德一起守在了殿门口。
西武帝正在批阅奏章,看着堆成小山似的奏折,满脸愁容。
这种忙碌的日子,到底什么时候是个头啊,还是要早点册立凰儿为储君了,替他分忧。
西武帝刚这样想着,夜姝凰就走了进来。
“父皇。”
西武帝从堆着的奏章里抬起头来,放下朱笔,看着夜姝凰:“凰儿,你可算是来了。”
夜姝凰淡淡一笑,问:“不知父皇今日传儿臣进宫,是有何要事要说。”
西武帝瞪了一眼夜姝凰,从座位上起身,走了下来:“凰儿当真不清楚?”
他可知道,如今朝中已被凰儿安插了自己人,就今早发生的事,他就不相信凰儿不知道。
就是在他跟前装傻,想要他主动开口而已。
“是父皇自己说有要事跟儿臣说,如今怎么问起儿臣来了?”夜姝凰皱起眉头,似乎是真的觉得疑惑。
西武帝没话说了,他无奈地摆了摆手,这副无赖模样,当真是和皇后年轻时一模一样。
“行吧行吧,既然你不知道,那朕就来告诉你,如今朝中已经开始议论册立储君之事了。其中,你大皇兄和二皇兄呼声最高。”西武帝停顿了一会,然后玩味地看着夜姝凰:“凰儿觉得,他俩谁合适?”
夜姝凰轻轻一笑,她回答:“儿臣的答案和五皇兄一样。”
和老五一样?
那不就是天家的几个皇子都不合适了么。
就只有她凰儿自己合适。
这是夜姝凰所传达的意思。
“长乐,你当真有这个信心做好西武的储君,乃至将来的帝王?”西武帝问道,他表情严肃凝重,没有方才的温和慈爱,俱是威严的帝王气势。
夜姝凰正视西武帝的目光,没有丝毫俱意:“儿臣想要做的事,就从未有做不成的。”
“父皇,你该是要相信儿臣的能力。”
京城里的一些人,在京城中根基深厚,就连西武帝布局谋划多年,都没有十足的把握将他彻底清楚。
若他册立凰儿为储君,就是把她放在最扎眼的地方,会不会引起善亲王的忌惮,从而让凰儿陷入最危险的漩涡中。
这是他一直担心的事,所以才一直没有下定决心。
可是如今,凰儿告诉他,要相信她的能力。
他该相信么?
西武帝沉默了好一会,才缓缓说道:“北境之事,你解决得很好。”
哪怕是他亲自去,都不一定会有这么好的结果。
并非是他真的就不如自己的女儿,而是助凰儿解决北境事端的那些人,是凰儿的同龄人,相比较他这个帝王,自然更亲近于凰儿,不会有太大的负担,所以做起事来,往往也就能事半功倍了。
一个合格的帝王并非是要十项全能,懂得如何利用手底下的人发挥其最大作用,这才是最至关重要的。
夜姝凰并不否认,她问向西武帝:“事到如今,父皇是否能告诉儿臣,在京城中,一直让父皇警惕小心的那个人是谁?”
“那个人是谁,朕想,以凰儿的聪慧应该是猜到了。”西武帝苦笑。
若凰儿真不知晓,以她的执拗,她不会来问,只会自己查明白了后才来跟他确定。
夜姝凰眉头轻轻蹙起:“当真是善亲王?”
“是他。”西武帝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那日在姑姑府上,也是善亲王派来的杀手,想要杀我和宁翌辰?”
若不是善亲王,夜姝凰想,父皇不会那么敷衍地揭过去。
“是。”再次睁开眼,西武帝眼眸里却是一片冷然:“他那日派去的杀手,不过乌合之众,他就只是单纯地想激怒朕,给朕不痛快罢了。”
“其实,朕也清楚,善王兄恨的,不仅仅是朕,也是整个西武皇室。”
“为什么?”夜姝凰问出了心底的疑问。
她虽然知道了善亲王的真面目,可造成这种局面的原因又是什么?
善亲王府的先祖和西武的开国先祖不是结拜的异性兄弟么,为何善亲王会是如此?
“凰儿,你曾经是东陵的储君,也应该清楚如今渐渐式微的东陵,曾有过一段极为辉煌的时代。”
“那时候还没有西武,北齐偏弱,只得偏安一隅。东陵一家独大,唯有南梁或有实力与之比较一二。其他小国,便只有在三国夹缝之中生存。”
文庄皇后
“那时候,正值乱世,各国争乱不断,而西武,便是在那个时候突然出现并不断吞并周围小国,然后逐渐发展壮大起来的。”西武帝的目光里有着对先祖的崇敬。
“凰儿,你在东陵时,可有听过西武的立国史?”西武帝问向夜姝凰。
夜姝凰面上闪过一丝尴尬,她确实听她曾经的老师说过,但大概内容么,都是些捧东陵而踩西武的。
西武帝看夜姝凰的表情,就知道她在想些什么了。
他笑笑:“朕猜,应该不是什么好话吧。”
夜姝凰点头。
曾经老师跟她说时,她不过是听个热闹,也没上心。
可如今知晓她是西武的公主而非东陵,想到曾经那些话,心里倒真是有点不是滋味。
“他们说了些什么?说我西武立国先祖是家奴之子,身份低贱?说他背叛主上,大逆不道,通敌叛国?还是说他分裂东陵国土,自立为皇,天理不容?”
说这些话时,西武帝的脸上没有丝毫的怒意,反而有着淡淡的嘲弄。
如今的东陵已不配作为西武的对手了,东陵那些人,也只能通过说这些话来自我安慰了。
“父皇说的这些,老师都曾跟儿臣说过。”夜姝凰眸色微沉。
她觉得,父皇这次,是真准备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她了。
“那你的老师可曾告诉凰儿你,所谓家奴之子,身份低贱的西武先祖,他的真正身份,是曾经东陵文庄皇后的嫡子,是真正的天之骄子。”
什……么?
夜姝凰脸色蓦然一变,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若说夜姝凰有什么令她敬佩的人,莫属于五百多年前的东陵文庄皇后了。
若说后世对于当时的东陵宣仁帝褒贬不一,可对于文庄皇后而言,却是一代贤后的典范。
当时的宣仁帝是东陵史上难得一见的仁君,他崇尚中庸,仁政治国,可那个时候的天下,是乱世。
乱世不适合仁政。
对于朝堂朝臣,宣仁帝宽容仁厚过甚,所以有了宠妃跋扈,权臣当道。
这个时候,出身将门的文庄皇后站了出来。
作为六宫之首,对于后宫嫔妃,文庄皇后有着母仪天下,海纳百川的气度。对于嚣张跋扈的宠妃,她也没有丝毫手软,用着最直接的手段,让宠妃彻底闭了嘴。
而对于朝堂天下,她更有着辅佐君王的贤德慧颖。
文庄皇后有着极为敏锐的政治能力,在君王病重摄政之时将朝政地井井有条。
但她并不贪慕权势,宣仁帝大病痊愈之后,她又退居幕后,不再插手朝政之事。
对于文庄皇后摄政的那大半年期间,东陵国内并不平静,爆发了一场百年未遇的洪水。洪水带来的,亦有感染性极强的鼠疫。
臣民不安,人心惶惶,就连京城都未曾幸免。文庄皇后亲自安抚民心,大力兴修水利,洪水很快便得到有效治理。
其中的安丰塘和古江南河延续至今,对于东陵如今依旧发挥着重要作用。
而根治鼠疫的药方,亦是文庄皇后带领太医院亲自研制出来。
文庄皇后身体极不好,更是在慧昭太子早早夭折后,病情愈发严重,几乎下不了床。
众人皆以为文庄皇后会撑不下去,可最终还是宣仁帝走到了文庄皇后的前面。
后来,遵循宣仁帝遗旨,立皇长子为新帝,文庄皇后摄政。
在皇长子亲政前,文庄皇后便解决了权臣当道的局面,替新帝扫清了障碍。
当时的权臣,是新帝的母族。而新帝的母妃,是文庄皇后曾经处死的宠妃。
夜姝凰曾经一直好奇,当时的文庄皇后究竟是何想法,将仇人之子视如己出,培养他成才,也从未隐瞒过新帝的身世。
而新帝,对着这个杀母仇人,却将自己悉心培养,是否有着又爱又恨的心理?
后来,智缘大师说了一句话,点醒了她。
对于文庄皇后而言,私情比不得大义,对于万事,她只求问心无愧。
而事实证明,后来的嘉宸帝,确实是个好帝王。
不过,嘉宸帝夜泓光遇见了他此生的宿敌夜止衡,最终,还是稍逊一筹,眼睁睁看着他分离东陵,建立西武,自立为皇。
“父皇,您这话是什么意思?”
原以为,西武皇室和东陵同姓,不过是个巧合,可没想到竟是如此。
夜姝凰的声音已经带了几分颤音,她想到了一种可能,有了许久未有过的激动。
“难道,我们西武的开国先祖,是东陵曾经的慧昭太子?”
西武帝重重地点了点头,他神色极为认真:“是!”
“可慧昭太子不是出生没多久就早早夭折了么?”
难道也是像紫珠那样,被盖棺定论后,又重新活过来,并被人救下了?
夜姝凰摇了摇头,觉得这个想法不太靠谱。
中宫嫡子,这是何等尊贵的身份,必然是经过太医们的层层确认才敢确定死亡。
而且就算是真的侥幸没死,那时候的慧昭太子已被追封为太子,他的丧葬礼仪是严格按照太子规格来办,陵寝有着皇家禁卫军看守,又怎是一般人能进来并救下的呢。
“凰儿,你可知当日的东陵朝堂是何模样?”西武帝没直接回答夜姝凰这个问题,反而问道。
夜姝凰皱眉,想了一会,随即道:“丞相权倾朝野,贵妃宠冠后宫,东陵苏氏,一家独大。”
“宣仁帝身体孱弱,子嗣稀薄,当时的东陵皇室,只有苏贵妃诞下的皇长子以及一位昭仪诞下的公主。众臣皆认为,皇长子会是板上钉钉的继承人。”
“可文庄皇后突然有孕,凰儿你说,会引起谁的忌惮?若凰儿你是苏氏一党,会眼睁睁地看着文庄皇后诞下皇子么?”
东陵皇室祖训,册立储君,先论嫡庶尊卑,而非长幼。
夜姝凰沉默了,她不得不承认,站在苏贵妃的立场上,她确实也容不下皇后嫡子。
“文庄皇后在后宫朝堂浸染多年,心智已非寻常女子所能比的。她早在得知自己有孕时,便为今后的孩子做足了打算。”
当初的事
当时的东陵朝堂,几乎是苏相一手遮天,而苏相,一心要扶持的,是苏贵妃之子,他的亲外孙。
文庄皇后有孕,除了她自己和宣仁帝,没有人是真的高兴。
对于这些,文庄皇后心里比谁都清楚。
面对波云诡谲的朝堂后宫,宣仁帝太过仁善,被臣子拿捏在手中,文庄皇后并不能完全相信。
而她的母族,父兄早已战死沙场,独留母亲和一个年幼侄子,并不能为她提供任何助力。
文庄皇后她能依靠的,就只有自己。
“凰儿不妨来猜猜看,文庄皇后是如何护好自己慧昭太子的?”西武帝看着夜姝凰,笑了笑,问道。
夜姝凰垂眸思索,良久,才缓缓抬头,有些不确定:“狸猫换太子?”
西武帝赞赏似的点了点头:“虽然这个例子不太恰当,但确实是这个意思。”
文庄皇后比谁都清楚,哪怕慧昭太子被她九死一生地生下来了,可以后,依旧会有数不尽的危险。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人总有分心的时候,文庄皇后不能保证时时刻刻都能护住刚刚出生的柔弱的孩子。
所以,文庄皇后准备从源头上解决问题。
在文庄皇后分娩的那个深夜,再得知自己诞下的是一个皇子后,她将小皇子和一个刚刚出生不久的男婴给调换了。
小皇子被偷偷带出了宫,而那个男婴,则是成了尊贵无比的中宫嫡子,亦成了很多人的眼中钉。
不久,小皇子突然发起高烧,太医还未来得及赶来,小皇子就没了气息。
宣仁帝痛心不已,当即就下旨追封不足月的小皇子为慧昭太子。
自此,真正的小皇子彻底安全了下来。
对于无辜的男婴成了护住自己孩子的棋子,文庄皇后是有过愧疚的,但到底只是一时。她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文庄皇后早就派人盯紧苏贵妃那边,小皇子一死,她就顺藤摸瓜查到了苏贵妃宫中,证据确凿,苏贵妃想狡辩都狡辩不了。
谋害中宫嫡子,这是诛九族的大罪。
有着再仁善慈爱的性情,此时的宣仁帝也无法容忍苏相的放肆。
可正当宣仁帝准备对付苏相时,他才悲哀地发现,苏相早已权倾朝野,在东陵朝堂上,他话的分量,往往没有苏相来得重。
正在宣仁帝在朝上与苏相据理力争时,后宫传来消息,文庄皇后派人将苏贵妃凌迟处死了。
当着全皇宫的宫人的面,一刀一刀割,直到咽气。
文庄皇后的这个做法,直接把朝中的大臣们给吓住了。
苏相一党想说文庄皇后狠毒,可后来发现,这个理由实在是站不住脚。
面对着丧子之痛,文庄皇后做的无可厚非,苏贵妃再得宠,身后的苏家再如何权势滔天,她也只是个妃妾,害死了慧昭太子,又处理得不干净被文庄皇后拿捏住了把柄,便注定是死路一条。
哪怕苏贵妃的身后是苏相,苏相为堵天下人悠悠众口,也会弃了苏贵妃这个女儿。
文庄皇后在东陵朝臣的眼中,是贤德良善,可在慧昭太子夭折后展现的,是狠厉决绝的一面,直接震慑住了当时后宫里蠢蠢欲动的嫔妃。
后宫和前朝从来都是一体,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而后宫的安稳,也让前朝平静了不少。
当时的文庄皇后处境艰难,宣拖着病体也只能解决掉一个苏贵妃,根本不能伤到苏氏一族分毫。
等到文庄皇后身体渐渐好转后,宣仁帝身体却是支撑不住,一下子就倒了。
在临终前,立下遗旨,将他唯一的儿子立为新帝,文庄皇后摄政。在新帝尚未亲政前,国家军事大事一切由文庄皇后做主。
一代仁君,就此驾崩。
宣仁帝在位十一余年,在他执政期间,重经济轻赋税,徭役兵役大量减轻,百姓大多衣食无忧,生活怡然自得。
可宣仁帝崇尚文治轻视于军事,重文官而轻武将,导致到了他执政的十多年,东陵朝中能征善战的武将屈指可数,东陵军事实力再不及过往。
对于朝堂朝臣,他宽容仁厚过甚,可以说,苏相当权,是宣仁帝一步步纵容出来的。
可不管如何说,宣仁帝的功绩有目共睹,后世对于的评价,大都是功过于失的。
宣仁帝是个真正的君子,但算不得是个英明的帝王。
苏贵妃之子登基为新帝,遂了苏相的愿,可文庄皇后知晓,苏相的野心,却不仅仅如此。
一个权臣是不甘心永远做一个权臣的。
而文庄皇后则是需要在苏相野心彻底暴露时,给他致命一击。
文庄皇后是将自己的孩子送去了敬亲王府上,当做了敬亲王的孩子,取名止衡。
“敬亲王突然多了个孩子,难道没引起旁人的怀疑么?”夜姝凰忍不住问了。
她看史书时,上面记载,当时的敬亲王和其王妃,感情甚笃,曾许下一生一世一双人的誓言,没有通房侍妾,突然多出个儿子,怎么可能不引起旁人的瞩目。
西武帝笑了笑:“你当我西武先祖那个家奴之子,身份低贱的名声是如何来的?一切都在文庄皇后的计划之中。”
在世人眼中,夜止衡虽为亲王之子,但他的生母,是爬床勾引主上,背叛主母的贱婢。
至于文庄皇后为何要如此安排,夜姝凰想,她大概能猜测到几分。
在当时,文庄皇后能信任的,且能护夜止衡平安长大的,就仅只有敬亲王夫妇了。
至于为何一定要将夜止衡留在京城,和皇室宗族还要扯上关系,大概文庄皇后也是不甘心吧。
不甘心本该是天命所归登基为帝的孩子最终可能会成为一个无所作为的庶民。
文庄皇后想着,将夜止衡留在京城,由敬亲王夫妇培养,她的孩子绝不会成长为碌碌无名的人。
可夜止衡长到十岁前,文庄皇后没有和他见过一次面,也从未刻意打听过关于夜止衡的消息。
文庄皇后何其谨慎,她不能给自己留下一丝一毫的破绽,否则就是前功尽弃。
是有血缘之亲
而对于年幼的嘉宸帝夜泓光而言,他三岁登基,六岁时从宫人私下议论中知晓自己生母是被自己的母后凌迟处死的。
宫里的孩子向来早熟,夜泓光知晓凌迟处死是怎样的刑法,他不敢相信,跑去问文庄皇后,得到的也是文庄皇后极其冷漠的回答。
文庄皇后直接承认了。
她告诉夜泓光,他的母妃并不无辜,是她罪有应得。
若是他对她心怀怨恨,不如快些长大,等到亲政掌握大权后,直接赐死她这个母后,替他母妃报仇。
文庄皇后对夜泓光,心里一直是很复杂的。
一方面,因为苏氏之故,害得她与亲子骨肉分离,哪怕近在咫尺,也不能相见。
可另一方面,文庄皇后心里也清楚,一个孩子无法选择自己的出生,生在苏家,并不是他的错。而且,夜泓光是个极聪慧的孩子,有帝王之才。
文庄皇后其实明白,自那个无辜的孩子被追封为慧昭太子,而她的孩子入了敬王府,她和他的母子情分就断了。
文庄皇后是个看重东陵江山社稷重于私情的人,哪怕夜泓光亲政以后可能会选择报复于她,她还是尽心尽力地教导他,希望他能做一个英明的帝王。
“凰儿,你可觉得文庄皇后这样对于真的慧昭太子来说,是不是太不公平了?”说到这,西武帝看向夜姝凰,问道。
原本是尊贵无比的皇子,是无人敢争议的太子,却因为种种原因成为区区亲王的孩子,有着那样卑微的生母。
而自己的亲生母亲,却在悉心培养抢走自己一切的罪魁祸首。
“这对于当时一无所知,被人摆布的夜止衡来说,确实不太公平。”夜姝凰先是赞同了西武帝的话,可话锋一转,又道:“可就如文庄皇后所想,在当时的东陵,她根本护不住慧昭太子。”
“慧昭太子入了敬王府,依旧是夜氏皇族中人,若是有一日得知了自己的身世,想要夺回自己的东西,也有名正言顺的借口。”
“若是慧昭太子不想挣这些东西,依着敬王府公子的身份,哪怕是庶子,有敬亲王夫妇的宠爱,他也会是富贵安逸一生。”
“凰儿,你说得很对。”西武帝叹息了一声,有几分感慨:“相比较至高无上的帝位,朕想,文庄皇后更愿意见到的,是自己孩子无病无灾地度过一生吧。”
只是有些人,是命中注定的死对头,谁也躲不过。
就如慧昭太子他们三人。
“凰儿,朕看着你很是了解文庄皇后,那你可知,文庄皇后的母族是何身份?”
夜姝凰只低头思索片刻,当即回答道:“文庄皇后的母族是东陵镇国将军府,曾经在东陵的地位,与儿臣外祖父家相当。”
不过相比较而言,文庄皇后的母族还好一些,至少留下了一个独子。而母后和她身后的威烈将军府,那可是一个人都没留下来,仅剩下的一个女儿至今生死不知。
皇后从未放弃寻找她那唯一的侄女,可这些年下来,一直没什么消息。
西武帝笑了笑,问:“那文庄皇后姓什么?”
“文庄皇后姓楚,闺名玉婉。”夜姝凰下意识回答,可突然想到了什么,瞳孔微微缩大,是震惊。
文庄皇后姓楚,这是她早就知晓的事,可父皇突然问她这个做什么?
夜姝凰只想到了一种可能!
“善亲王府的先祖,是曾经镇国将军府仅剩的独子楚承旭,是文庄皇后的亲侄子,是慧昭太子的亲表兄?”
西武帝没直接回答:“所以世人所说西武开国先祖和善亲王府的先祖乃是结拜的异姓兄弟,这句话并不是特别准确。两位先祖,是有着血缘之亲的。”
夜姝凰已经被震惊地有些说不出话来。
这短短时间,她竟然接收了这么多她从未设想过的事情。
不过,她还是起了疑惑,她用着怀疑的眼神看着西武帝:“父皇,您怎么会知道这么多的?您说得这些,和儿臣在东陵时读的史书可是大相径庭。”
虽说史书这种东西,为了维护帝王的体面,少不得要一些杜撰,可不能完全不遵循史实啊。
面对着夜姝凰这怀疑的目光,西武帝不仅没有生气,反而还颇有几分赞赏。
不愧是他和阿樱的女儿,有自己的主见,不盲目听从。
这样的品质,对一个帝王来说,很是重要。
当年东陵的宣仁帝,就是大多时候没有自己的主见,这也是导致东陵朝政一团糟的重要原因。
不过,西武帝方才说得那些,可一个字都没说慌。
他走向书架的方向,夜姝凰跟了上去。
西武帝不知是拿了哪一本书,轻微一声响动,有一道暗门被打开。
夜姝凰看着,表情变得要笑不笑。
对于帝王而言,是不是都要在自己处理政务的宫殿里秘密修建一道暗室?
曾经被东陵先帝立为储君时,就被先帝带到九龙殿的暗室。
那时东陵先帝告诉她,这个暗室只有历代帝王和储君才知道的地方,暗室下面,是一道秘密通道,通往宫外。
若是有一日遭遇大变,帝王可直接于这里逃离。
不过,这暗室和暗室之间,还是有所不同的。
东陵九龙殿的那暗室里,是由坚冰打造而成,里面温度极低。
而紫宸殿里,看样子就仅仅是一间暗室,除了堆满了书籍,其他的,与普通暗室并无什么不同。
等到夜姝凰也走了进去,暗室的门自动关上。
西武帝看着这些书,缓缓道:“这些书籍,都是经过先祖特殊处理过的,不生虫,不长霉,不易损害,哪怕经历了数百年,依旧和当年一样。”
西武帝又指向木桌上摆放地极整齐的书籍,声音微沉:“那是文庄皇后亲手写下的手札。”
从文庄皇后有孕开始到慧昭太子建立西武结束。
这些成摞成摞手札里的内容,是对那段的历史最好的解释。
文庄皇后对东陵的贡献大都是在宣仁帝在位期间。辅佐新帝时,她反而沉寂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