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章守城(二)
县衙早已形同虚设,原先庄严肃穆的县衙门口早已空无一人。唯有后院的孙家,目下凄凄惨惨戚戚,隐隐有小声的啜泣声传出。马明哲敲了半天鼓,见也没人理睬,只好悻悻地回家而去。
院中搭建起了一个简易的灵堂,孙连梁的尸首上盖着一块白布,静静地躺在了草席上。孙羽西痴痴地跪倒在父亲的尸首前,神色麻木,动也不动一下,无论柳若梅怎么劝说,她照旧是一副充耳不闻的样子,只有眼中的泪花不住地流淌着。
她自幼丧母,5岁就被母亲的师姐净空师太带上了西域的天山,在天山山麓的明月庵习武弄文笑傲山林,直到前些年才入塞来山东与父亲团聚。她的性子狂放,喜欢往来于市井之间,这在一般的官宦家庭那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但孙连梁怜她幼失母爱,百倍宠爱于她,对她的“狂妄行径”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好在她向来是一身男装,除了内院少数几个贴身侍女之外,县衙和县中之人均不知她是女子。
父亲慈祥的面容,和蔼的微笑,尚且在眼前闪现,前日父女尚在一起促膝言欢,如今却是天人永别。这世间唯一的亲人永远地离开了自己,这让她如何能受得了?
“羽西妹妹,人死不能复生,你要节哀顺变啊!义父大人以身殉国,必将名垂青史!他老人家要是还活着,定然是不希望看到你这幅样子的,羽西妹妹!”柳若梅一脸哀色,陪伴她也跪倒在那里,小声地劝慰着。
“羽西妹妹……”
“姐姐,在这世间,我只有爹爹这一个亲人了,他老人家就这么走了吗?不,不会的!”孙羽西终于放声痛哭扑倒在柳若梅的怀里。
“哭吧,妹妹,哭出来就好了……妹妹,不是还有姐姐我吗?你放心,我和夫君永远是你的亲人!”柳若梅也泪如雨下,与孙羽西抱在一起,都哭成了泪人儿。就连跪在两人身后的轻云和轻霞,也是泣不成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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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州府。
青州府城的高大的城门楼上,清冷地晨风中,军旗猎猎飞扬。将近千余名官军将士们刀枪霍霍,或持弓,或架火铳,或支起火炮,一个个面色凛然,杀气腾腾地望着城下护城河外围那黑压压一片的白莲贼众。
攻打青州府城的白莲贼兵起码有6000人,这是本次白莲教暴动的主要力量.相对来说,这些贼人无论是从装备还是素质来说,都要比围困益都县城的白莲贼兵强上不止一筹。居然在城外摆出了一个浩大的阵型,看样子似是也没着急进攻。
不过,青州府城可不比益都县城,不但城墙高大,城防严密,还布置有火炮十余门。城中本有青州卫守军5000余人,但已经派出去2000人马分两路增援昌邑县城和淄川县城。加上齐王府的卫军,城中此刻共有守军4500人。
依着青州卫指挥使毛元龙的意思,就想率兵杀出去,与这些白莲贼兵在城外一决生死,因为在他看来,这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耳。但青州知府邓文生却坚持要坚守,云只要贼人攻不进来,时间一长天寒地冻之下,必然自行溃逃,这样可以避免更大的伤亡。毛元龙虽同样是四品官,级别与邓文生一般,但这个年月武官地位远远比文官低一大截,邓文生作为青州府地方行政主官,又有齐王朱榑的支持,青州一事皆是由他决断,毛元龙虽然很不满却也无可奈何,好在贼兵暂时也没什么动静。
“邓大人,这样坚守要坚守到何时?朝廷的威严何在?还是让毛某带1000精锐骑兵出去,杀他个三进三出,搞死这群叛逆贼子!”毛元龙狠狠地捶了城墙一下,粗犷的脸上流露出淡淡的冷笑。
“毛大人,本官认为,还是再等一等的好,等增援淄川和昌邑的人马返回,我们再内外夹攻,一举歼灭贼兵,岂不是妙哉?”邓文生人虽长得文质彬彬,但站在那里,着一身陈旧的官服隐隐有一股威严散发出来。
“书生之见。”毛元龙小声嘀咕了一声,接着又大声道,“这番白莲贼子谋反,看样子动静很大,说不定他们也在等待援军到来……与其这样干等,不如我带人出去杀他个措手不及!一群土孙而已,邓大人何必如此小心谨慎呢?”
邓文生微微一笑,“青州是齐王殿下就藩之地,又是连通胶莱与济南府的要塞,本官不得不谨小慎微,万一有一点差池,怕是你我都担当不起啊!”
“行了行了,别说这些没用的了。这样吧,用火炮轰他娘几下,振振军威吧。”毛元龙不耐烦地摆了摆手。
“如此,也罢,就炮轰一下试探下贼人的虚实。”邓文生点了点头。
毛元龙当即吼了一声,“给老子听好了,火炮准备,轰他娘的!给老子瞄准了,朝人多的地方轰!老子倒要看看,这些白莲教徒到底是不是真的刀枪不入。”
身后的传令兵立即传令下去。
两门火炮分别从两侧的角度,对准贼人的队伍轰去。两声震天的爆响过后,城下一片烟尘弥漫,但烟尘消散后,却传来白莲贼人们疯狂的齐声哄笑。原来,白莲贼兵也不是傻子,他们明知道青州府城墙上有数门火炮,他们列队的地方已经在火炮的射程之外。
此时明初的火炮还处在起步的“初级阶段”,远远没有后来的红夷大炮威力大、射程远,两发炮弹在贼兵队伍前面炸出了两个深坑,贼兵无一人伤亡。
毛元龙气得面红耳赤,吼道,“继续给老子轰!”
“好了,毛大人,贼兵以然出了火炮的射程范围,再轰也是徒费炮弹而已。”邓文生苦笑道,“本官就说了,这些贼兵奸猾异常,我等千万不可大意,中了他们的奸计。”
其实邓文生的担忧也并非全无道理。毕竟,这数千白莲贼兵阵势严密,颇有章法,而且服装统一,且武器精良,一看就是进过了一定的“军事训练”。毛毛躁躁地冲出城去,万一中了贼人的埋伏咋办?
第一百章益都围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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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正午时分,林沐风已经带着万昊等民丁用拆马家旧宅院的砖瓦石块和泥土将城门紧紧堵死。估计,即便是贼人把城门撞烂,也无法入城了。
等林沐风带着万昊等再次回到城楼上时,城楼上已经“热闹”了起来,城中的很多老弱妇孺自发带了热腾腾的酒饭上城楼来“慰问”精疲力竭的官军。城楼上一地的尸体也都被清理一空,扔到城下去了。当然,官军和自己人的尸首被“安置”在了一旁。
吃了些东西,又歇了大半天,剩余的20几个官军渐渐都恢复了精神。看着林沐风上来,孟同笑道,“林公子,你也来用些热饭!”
林沐风摇了摇头,“孟大人,城外的贼人可有什么动静?”
“没有,一直龟缩在山脚下,即不来攻,也不退却,不知道他们搞什么鬼。”孟同喘了口气,手指向了贼人盘踞的地方。
“是啊,他们搞什么鬼!”林沐风也有些迷惑。他后来才知道,这些白莲贼人是失了头领后,又联系不到其他几路白莲贼兵,窝在那里是进退两难了。进,这益都城防坚固,城中之官军如此强悍,而退,又往何处退呢?与整个白莲军队都失去了联系。
正说话间,轰然震天的马蹄声传来,孟同面色大变,立即摔落了手中的瓷碗,抽出宝剑,吼道,“兄弟们,都给我打起精神来,有大队贼兵来犯!”
南边,马蹄声愈来愈隆隆作响,漫天的尘土飞扬起来。林沐风放眼看去,隐隐见烟尘弥漫间张扬着一面面大旗——啊,是官军的军旗!他立即兴奋地跳了起来,呼道,“孟大人,你看,不是贼人,是官军!是官军!”
孟同一愕,仔细看了看,也喜道,“的确是官军!兄弟们,益都保住了!”
城楼上一片欢呼沸腾之声。
……
黄昏时分,毛元龙所部没有任何悬念地“消灭”了窝在山脚下的贼兵,在城中百姓的夹道欢迎中,列队进了益都城。益都围解,至此,此次白莲暴动彻底宣告破灭。
县衙之内。毛元龙眼含热泪,深深向孙连梁的尸首三鞠躬,以他一个四品官的身份,向一个七品县令行礼,已经是很不容易了。但孙连梁是他比较敬重的一位官员,他知道,在这青州府数县之中,唯有这位孙县令公正廉洁,一心为民。尽管是齐王内戚,但却从不骄横跋扈,为人谦和稳重,无论是在官场还是在民间,都有着很高的声望。
“孙大人秉公为民,为国捐躯,本官当与邓知府一起联名上奏朝廷,为其请功!”毛元龙缓缓转过身来,凌厉而有气势的目光扫向了孟同以及站在孟同身后的林沐风,“孟百户,你做得很好,你们以百余人对抗千余贼兵,成功守住了县城,没让贼兵入城进犯,这也是大功一件,大大长了朝廷的威风!”
孟同恭谨地施礼,“卑职不敢居功,这是孟同分内之事,大人过誉了。”
“功便是功,过便是过,无需谦让!”毛元龙的目光慢慢变得柔和起来,又道,“你便是之前孙县令上文请功的曾为益都瘟疫立下大功的秀才林沐风?”
“小可正是林沐风。”林沐风深深一揖。
“免礼。你一介秀才,居然是文武双全,防治瘟疫不惧危亡,贼人进犯,又能挺身而出与官军共赴危难,实属难能可贵!难能可贵!本官也将在上奏表文中如实写下你的功绩,以报天听。”毛元龙微微一笑,摆了摆手。
“多谢大人,大人过誉了,作为益都百姓,林沐风理当为守城尽一份心力。”林沐风不卑不亢地再次躬身施礼。
……
毛元龙暂时拨了100士卒归孟同指挥,暂时让孟同主掌益都的军政大权,等待朝廷派放新县令的到任。而且,还派兵拘押了原县丞陈安良的家眷,打入了县衙的大牢。同时派兵在周边山区村寨大幅“扫荡”,清剿白莲教余孽。
在益都呆了几天后,毛元龙便带军回了青州府。但毛元龙前脚刚走,齐王府的一个太监带着几个侍卫后脚就到。只不过,这一次,是找林沐风的。
林家的院子里,青年太监光良笑吟吟地站在那里,眼望着英俊挺拔的林沐风,忍不住赞道,“咱家在路上听毛大人说起林公子来,今日一见果然人才出众,卓尔不凡。”
林沐风微微一笑,赶紧施礼,“公公过誉了,在下不过是一介俗人,呵呵,公公请进屋待茶。”他虽然是头一次亲眼见到太监这种“变异人”,但却知道太监们一般是得罪不起的。藩王府里的太监虽然比不上皇宫大内,但也是齐王的身边人,可犯不上惹上这种不必要的麻烦。
“罢了。林公子文武双全,又擅长瓷艺,咱家也想跟你叙谈叙谈,可惜咱家王命在身,不敢久留,宣完了齐王殿下的诏谕,咱家就要回青州去了。”光良说着走近了一步,尖细的嗓音传进林沐风的耳朵,“林公子,齐王殿下此次纳的这个美人可非比寻常,极其美艳深得殿下宠爱,故而,这对花瓶跟这一枚瓷印你可得弄好了……”
林沐风眉头在不经意间一皱,如此尖细的不男不女的声音让他听了全身起一身鸡皮疙瘩。他定了定神,苦笑道,“公公,烧制花瓶不难,难地是这美人瓷印……”
光良嘿嘿一笑,“青州府传说林公子瓷艺堪比天人,这回不妨多花些心思,弄好了,齐王殿下会厚厚有赏。好了,咱家公务在身,就此告辞。”
光良刚要扭头,轻霞从林沐风的卧室里跑了出来,伏在耳边轻声说了几句,又塞给他一包东西。林沐风听了心中暗笑,自家这娘子好不心细如发,不愧是商人家出身。他捧着那包东西上前,笑道,“公公远来,在下有这么一点小玩意送给公公把玩,不成敬意,还望公公笑纳。”
光良打开一看,是一对色彩斑斓的琉璃球。他手心一颤,这是价值不菲的琉璃器啊!前些日子,青州府的商铺中,这种来自益都的琉璃工艺品可都卖出了天价啊!他焉能不知手中这一对琉璃球的价值。神情马上便变得喜笑颜开,虚伪地客套了一句,“林公子如此厚礼,咱家铭记在心了,林公子日后但凡有用到咱家之处,尽管直说。好了,咱家告辞了!”
第一百零一章美人瓷印(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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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走了太监光良,林沐风阴沉着脸回到了屋里。
“夫君,如何这般垂头丧气呢?”柳若梅笑着迎了过来,给他递过了一杯茶水。
“若梅,这齐王要我给他烧制一对花瓶和一枚瓷印……”林沐风叹息道,“花瓶容易,但这瓷印嘛,太难了……”
“瓷印?若梅早先也在古籍中读过,自唐宋时就有人用陶瓷做印章镇纸,夫君连琉璃都制的出来,小小一方瓷印何足挂齿呢?”柳若梅颇不以为然。这瓷印虽然也不多见,但还是能见到的,在她看来,失传已久的琉璃和神奇的内画技艺自家夫君都弄得出来,区区一个瓷印当然就不算一回事了。
“若梅,你哪里知道,齐王所要的并不是一般的瓷印。瓷印之身要制成美人躯体,而且要彩绘,造型复杂,工艺烦杂,怕是很难烧制啊!”林沐风苦笑道,“更关键的是,如此瓷美人,齐王要我按洛水女神的摸样神态塑制……”
“这……”柳若梅也呆了一呆,她也没料到,区区一方瓷印,这齐王居然能搞出这么多花样来,“夫君,这可如何是好……”
“让我再仔细想想。”林沐风无力地闭上了眼睛,倒在了床上。
“好吧,夫君,你在家,妾身去县衙陪羽西妹妹了,她一个人孤守县衙,妾身放不下心。”柳若梅叹息一声,走出门去。
提到孙羽西,林沐风的眼睛虽然没有睁开,但心里却像是被针扎了一般刺痛。孙连梁死后,她一直沉浸在痛苦中无法自拔。她本来要带自己父亲的灵柩返回徐州故里安葬,但青州知府邓文生却让她原地等候,等候朝廷的“信息”,其实,无非是对孙连梁的追赠表彰罢了。孙羽西痛苦扭曲的俏脸,柳若梅温柔款款的笑脸,交叉在林沐风的脑海中交替浮现,一时间,他迷乱不已。
轻霞盈盈走了进来,柔声道,“少爷,屋里冷,奴婢给你添一个火盆来。”放下炭火盆,轻霞脱鞋上了床,跪在林沐风的身侧,轻轻为他揉捏起双脚来。
随着轻霞轻缓的揉捏,一股热流从林沐风脚心处涌起,他慢慢平缓着自己激荡的情绪,开始琢磨起齐王府派下的任务,这一枚美人瓷印来。
在现代社会,瓷印那是相当流行,而且,制作也很简单,各种造型也有。现代社会有机械设备,有各种现成的模具,什么精美复杂的造型都不在话下,可在这明初,难度太大了。不说烧制了,单单是塑胎,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要知道,这番要塑的不是固定的造型,而是一个神态鲜活的美人儿,而且还是洛水女神那种美绝天下的女人!
然后还得彩绘。颜色越复杂,上釉就越难。除此之外,还有一个问题,是刻好再进窑烧制还是烧制好了再雕刻印文?自己来到明初之后,还没烧制这种东西……不过,再难也得弄啊,否则……
想着想着,竟然进入了梦乡。再次醒来时已是下午,心里惦记着这枚瓷印,也就在家里呆不住了。他带着张风就去了窑上。
窑上已经开工,只要出了正月十五,各地的客商就开始到来,柳若长再三提醒林沐风要提前烧制些存货,免得到时候手忙脚乱。柳家估摸着,出了十五后来益都要货的人会很多。其实,林沐风也早有这个打算,只不过,他本来想让老孟他们再休几天,毕竟是大过年的,又经过了贼乱闹了这一场,大家的心里还没真正安定下来。
贼乱中,白莲贼兵只攻县城,倒是对城外的村落没有骚扰。或者说,还没来得及骚扰就败亡了。柳林瓷窑也就这样非常侥幸地安然渡过了这一场贼乱,就连棚子里存放的一些花瓶都没损坏一个。
“少爷,你来了……”老孟赶紧过来打招呼。
“嗯。老孟啊,我问你个事情,你以前烧制过瓷印没有?”林沐风轻轻拍了拍老孟的肩膀。
老孟一楞,“瓷印?少爷,这个我虽然听说过,但却没有烧制过,据老孟所知,益都的瓷窑里近十年之内没有烧制这玩意的。听说江南那边有一些小瓷窑会烧制一些这种文雅玩意儿给秀才老爷们把玩。”
“哦,是这样。你去忙吧,不用管我。”林沐风回了一声,自顾去存放瓷土的地方,蹲下身来,用一根树枝扒拉着瓷土,眉头紧皱。
“先生,不如尝试一下?”张风站在他身后笑道。
“也好。”林沐风若有所思地站起身来,叫来一个工匠,让他按照自己的吩咐,配制了一个配方的瓷泥。然后带着这些瓷泥回到了家里,在书房里,对着柳若梅小姨母送给她的那副洛水女神图,开始了艰难的塑制。
这真是一个精细无比的活。先粗粗手塑了一个女体的轮廓,然后一点点用刻刀雕刻女体的脸蛋,五官,四肢……然后是服饰,包括一些花纹和服饰褶皱都要小心翼翼地刻出立体的图案。最后是,女体的面部神态。这是最难的,这个美人儿能不能惟妙惟肖活灵活现,全看这面部的刻工。别看美女嘴角那一抹微笑,在画家容易之极,但要想用刻刀雕刻出具有立体感的微笑神情来,绝不是一件易事。
由于瓷泥可以风干,所以尽管精细复杂,也必须要一次性尽快完成这全部的雕刻塑制过程。区区一个5公分高的小女体塑胎,林沐风从黄昏时分一直搞到了凌晨,整整弄了一个通宵。张风本来还坐在一旁“观摩”,后来到了半夜时分就再也熬不住回房睡觉去了。而中间柳若梅也进来一次,见林沐风沉浸在“创作”中,也不敢打扰他,自行安歇去了。
轻轻将美人脚踏的“莲台”修饰平整,林沐风长长吁了一口气,终于弄完了。看着眼前这个生动逼真的女体塑胎,林沐风油然而起了几分自得,穿越后自己的技法不但没有退步,反而大有长进了。这局部的刻工,细节的处理,居然比自己在现代社会时做得还要好。
第一百零二章美人瓷印(二)
睡了一觉起来,已经是第二天的下午。兴冲冲地走到书房里看了一眼摆放在书案上的女体塑胎,心里不由凉了半截。这还没上釉呢,女体与“莲台”的衔接处就出现了细小的裂痕,而且,在女体脸部的五官局部,也有了隐隐的“变形”……
林沐风倒吸一口凉气,这不太正常。一般泥胎在晾干的过程中,应该不会出现裂痕啊?这是怎么回事?难道是天气太冷的关系?冻裂?林沐风摇了摇头,不管是什么原因,这个费劲九牛二虎之力的塑胎又算是报废了。没有办法,重来吧。
让张风去窑上弄来了瓷泥,林沐风又不得不静下心来重新开始塑制。不过,这一次倒是轻车熟路,手法上轻快了很多,毕竟有了一次经验,无论是造型和线条以及雕刻刀法和力度的大小,都心中有数了。
弄完塑胎,已经是后半夜了。他想了想,还是去把林虎叫了起来,让他弄几个炭火盆来放在书房里,防止书房里温度大幅下降,再次冻裂泥胎。并嘱咐他,隔一段时间就要来换换炭火盆,不能让屋里断了火。当然,究竟是不是温度太低的缘故,还需要经过事实检验。
所幸,等他又睡了一觉醒来的时候,再次冲进书房,泥胎完好无损。他长出了一口气,仔细端详着泥胎,心里开始琢磨如何上釉,这个——想到这个,他的头又大了,非常细腻的彩釉啊,颜色之复杂,稍有不慎,又得从头再来。
正在琢磨间,柳若梅盈盈走了进来,小声道,“夫君,你不去县衙看看羽西妹子?”
林沐风呆了一下,慢慢回转头望着一脸柔情的柳若梅,心潮翻滚,面上却一片平静,淡淡道,“有娘子相陪,我就不用去了吧?”
“夫君,你还是去看看吧。”柳若梅欲言又止,走过来轻轻扯了扯他的衣襟,“羽西妹子这些日子可是憔悴不堪了,这本来是大过年的,突然就起了白莲贼乱,义父这一去,羽西妹子心里的凄苦可想而知。”
林沐风心里“有鬼”,此刻也摸不清柳若梅说这番话到底有什么“意思”,只得装迷糊,一副犹豫状。柳若梅看着他,突然轻轻一笑,“夫君,妾身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你——你说。”柳若梅那一副笑吟吟的摸样让林沐风心里有些忐忑,缓缓道,然后借着打量泥胎趁机转过身去,掩饰着自己的窘态。
他现在的心情很复杂,说他移情别恋爱上了孙羽西,绝对是冤枉了他;但要说他对孙羽西一点情分也没有——尤其是在孙羽西丧父这种状况下,也是睁眼说瞎话。本来以为他作为一个现代人,能在这大明社会独立特行做一个感情专一的丈夫,与柳若梅终老一生。但随着时日的增长,他似乎也渐渐融入了这大明,有了跟大明其他男人一样的心态,不知不觉间接受了男人可以三妻四妾的意识观念……先是接纳了轻霞,接着心扉之门又被孙羽西的深情一点点撬开。
“夫君,羽西妹子对于夫君的感情,妾身是看的出来的。当日,在观音庵羽西妹子能舍命相救时,妾身就知道羽西妹子定然是对夫君产生了情愫,救妾身完全是为了夫君你……再后来,羽西妹子在言谈间尽管百般掩饰,但还是遮掩不住对夫君你的关心……”柳若梅轻轻说着,“妾身欠羽西妹子救命恩情,所以妾身就想,如果羽西妹子不嫌弃咱家门槛低,妾身愿意与她共侍一夫。”
“……”林沐风沉默了半响,才摇了摇头,“若梅,这话以后不要再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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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沐风最终还是没有去县衙,要是柳若梅没有把话挑明,他还能去探望一番,如今这话一挑明,他心里对她非常歉疚,心里隐隐有一种负罪感。现代人的思想和古代人的意识,相互交替着,让他此刻的心情近乎于“精神分裂”中。
干坐在书房里想了一下午的心事,心乱如麻,头疼欲裂。最后,只好放下心绪,专心开始给眼前的这个精美的泥胎上彩釉。
脸部整体是什么颜色的釉,五官细节是什么颜色的釉,衣着服饰用什么颜色的釉,乃至于各种彩釉之间的色彩搭配协调……一点点处理起来,其难度丝毫也不亚于塑胎。
沉下心来慢慢地下笔上釉,从局部到整体,由浅到深,又是熬了整整一个通宵的时间才算大功告成。
为了防止字体在烧制时变形,林沐风决定等烧制成型后再另行雕刻印文。小心翼翼地捧着这个半成品,他没顾上补觉,急匆匆地赶到了窑上,准备进窑烧制。
其实,这烧制也是一个很大的难题。这种小型的器皿不同于彩绘花瓶那种大器具,由于体型小很容易在窑中造成受热不均匀而产生断裂或者膨胀爆裂。为了解决这个问题,林沐风已经大大延长了泥胎的通风晾干时间,泥胎内的水分应该是挥发的达到进窑标准了。现在唯一的难题是,受热不均匀的问题如何解决。
想了半天,突然想起古籍上记载的“闷烧法”。宋元时为了烧制一些精美的瓷席镇、镇纸之类精美小型器具,古人采取了一种土办法,将泥胎放置在一个宽口的陶罐中半密封起来,热度通过陶罐的“拦截和处理”然后就能均匀地散播到罐中的器皿上。而且,陶罐透气性比较好,罐中器皿的蒸汽会从陶罐壁的细小颗粒间隙中以及罐口处缓缓排出。这样一来,提温慢且均匀,烧制的受热过程以及温度都极其稳定,成功的可能性大增。
第一百零三章美人瓷印(三)
一切准备停当,正午时分,密封在一只陶罐中的美人瓷印半成品随着一批彩绘花瓶一起进了窑。出窑还早,要等到第二天早上。林沐风这才揉了揉红肿的双眼,回家吃了点东西就睡觉去了。
但睡了还不到半个时辰,就被一只冰凉的小手“骚扰”了起来。林沐风气恼地睁开沉重的眼皮,刚要发火,一看却是一脸狡黠的小玉霜,一下子便没了脾气。他苦笑了一声,心道,这小丫头也不小了,一点也不知道男女有别。12岁的年龄在大明,已经有不少女孩子可以嫁人了。可她,却似乎还停留在“幼童”阶段,一点都不“成熟”——可能,是特殊的生长环境和她母亲过度的溺爱造成了她这种脾性吧。
“小丫头,你怎么来了?小姨母知道你来吗?”林沐风叹了口气,“你若梅姐姐呢?”
“若梅姐姐去了县衙了,我是跟若长表兄一起来的,他来了看你在睡觉就走了,我嘛便留了下来,嘻嘻……”小丫头歪着头,脸上一片得意之色。
“哦,那你自己去玩,姐夫很困,要再睡一会。”林沐风翻了个身,裹紧了被子。
“不,姐夫,你起来,我有几句话要跟你说。”小丫头的声音突然变得一副成人腔调,林沐风心中一怔,不由扭过头来看她,只见她樱唇轻咬,娇美的小脸上一片罕见的“严肃”之态。
“小丫头,你有什么话说?”林沐风笑着指了指她,“绷着个脸蛋,也挺那个什么啥的……呵呵。”
“你不要笑……”小丫头抿了抿嘴唇,低低道,“姐夫,过了年我就13岁了,娘亲说,再过一年我就可以嫁人了……我想,姐夫我嫁给你好不好?你要不要我?”
“天!小丫头片子,你知道嫁人意味着什么吗?我的老天,你是我的妹妹,我是你的姐夫,好了,不要闹了,我要睡觉了。”林沐风啼笑皆非,摇了摇头,这小丫头不知道又吃错了什么药。
“不,我没有胡闹,我跟你说真的。娘亲说,男人没一个好东西,但我觉得姐夫你却是一个好人,娘亲都说你文武双全……姐夫,你一定要等我一年,我一定会嫁给你的!如果,如果你不要玉霜,我就——我就悬梁死给你看!”小丫头很“严肃”地说完这些,似是也觉得有些害羞,匆匆跑了出去,然后站在院子里大声喊道,“姐夫,我让林虎送我回去,明天我就跟娘亲回青州去了,你可一定要来送我呀!”
林沐风头轰然一声炸开了,在极端无语中闭上了眼睛,却再也睡不着了。在床上翻来覆去折腾到傍晚,才又沉沉睡去,一直到第二天清晨。昨晚,柳若梅留在县衙陪伴孙羽西,也没有回来。
心里惦记那个美人瓷印,随便吃了点东西,他就一路小跑到了窑上。老孟已经带人停了窑,将所有的花瓶以及那个陶罐都出了窑。
林沐风望着脚下这个陶罐,心情多少有些紧张。半响,他才缓缓道,“老孟,取出里面的东西来,小心一点。”
老孟应了一声,俯身小心翼翼地伸手进去,取出了那个林沐风心中的宝贝疙瘩。林沐风闭上了眼睛,生怕又看到一个残品。但听到耳边传来工匠们接连的惊叹声,才霍然睁眼,兴奋地将成功烧成的美人瓷印捧在手里,激动地手心都有些颤抖。
青白底,一个美艳的女子身着淡绿色的长裙,黑发如云高挽成满月发髻,身材婀娜,胸脯儿高耸,俏脸中带着半分端庄两分妩媚,脸颊上的两朵红云,嘴角那一抹款款轻笑,眼神中那投射出的高贵典雅,都是那么地传神动人。
在那淡绿色的裙摆之下,颜色突然转为浓重的蓝色,一个类似于佛教莲台的台墩与迎风站立似要飘飘仙去的美女不着一丝痕迹地结合在一起。色彩绚烂多姿而浑然一体,造型优美而流畅圆润。多种颜色的彩釉同时上,而且是在如此小型的器皿上,釉面能达到如此效果,简直可以说是带有一定的运气成分在内。本来是个试验品,林沐风也没想要一次成功,结果倒是无心插柳柳成荫了。
成功了!近乎完美的成功!不仅完成了齐王派下的任务,还获得了宝贵的经验,得到了一个绝妙的配方。无论是这种瓷印的泥浆配方,还是“闷烧”的方法,对于柳林瓷行今后的发展来说,都是一笔巨大的财富啊!
接下来,就是雕刻印文了。相对于之前的工序,这道工序几乎是可以省略不计了。瓷面虽然比玉石略硬,但也硬不了多少,依林沐风的雕工,刻上几个印文那还不是信手拈来。
第二天一早。
“美人来苏香印。”放下刻刀,望着自己刚刚刻下的六个篆体阴文,林沐风又轻轻修整完了休整四周的边线,长出了一口气,心中一块石头总算落了地。
“夫君,小姨母跟玉霜妹妹要回青州府去,我们且到城外送上一送吧。”柳若梅站在书房门口,笑道。
“走!”林沐风霍然站起,刚要转身,想了想,又将这枚美人瓷印捧起来放在了书架上。
……
城外,王蔷母女站在一辆大车的旁边,大车上的车夫是柳家的杂役。柳家的人除了柳东阳没来之外,其他人全部到齐了,柳若长夫妇,王氏,当然还有林沐风夫妇。
王蔷裹紧披风,笑着向众人挥了挥手,“姐,若长,若梅,你们都回去吧,我们这就回青州去了。姐,空了的时候,你也到青州去住上几天。”
王蔷拉着小玉霜上了马车,但马车还没动,小丫头又掀开车厢的门帘,跳下车来,跑到林沐风身边,仰起小脸道,“姐夫,别忘了我的话!”说完,又一阵风似地跑了回去,上了车。
望着马车缓缓离去,柳若梅好奇地扫了林沐风一眼,小声问道,“夫君,玉霜妹妹跟你说什么来着?”
林沐风暗暗叫苦,这些话小玉霜能说得出口,自己怎么能说得出口呢?只好随口敷衍道,“小丫头片子净瞎胡闹,昨日我在睡觉,她说什么了我也没听清……”
“哦。”柳若梅也没往深处想。
第一百零四章齐王侧妃
送走了王蔷母女。
时间就这样一天天地过去,转眼间就过了正月十五。正月十五闹花灯,在这益都一带,民间对于正月十五还是蛮重视的,一般会有闹花灯、踩高跷、唱大戏等一系列的民间节目,要热闹好几天。但今年,因为闹了一场瘟疫,又刚刚经过了白莲贼乱,老百姓的兴致都不太高,这个正月十五冷冷清清就过了。
林沐风让林虎带着“美人瓷印”和一对彩绘花瓶送去了青州府,去齐王府找太监光良交了差。接下来,柳林瓷行的生意逐渐开始火爆起来,来自京城和江南的客商几乎是蜂拥而至,订货的“单子”一个接一个,让柳若长睡觉都带着笑意。
瓷窑的工匠们分成两班,昼夜不停地烧制,这才勉强能供应各地客商的需求。还有王二管理的“琉璃车间”,因为人手相对较少,再加上琉璃工艺要远远比瓷器复杂得多,他们尽管每天只休息几个时辰,生产出的生肖彩琉璃还是远远不能满足需求。没有办法,林沐风只得让柳若长推行“限量供应”。
他的老丈人柳东阳带人去青州府开设分店去了,其实,柳家在青州府城有两座店铺,一座卖瓷器,另一座经销丝绸,他这次去只不过是将瓷器铺子改改名称罢了。
青州府的分行一旦开设起来,柳东阳还要马上启动济南府的分行。这样一来,单靠目前柳林瓷窑的烧制出产,是杯水车薪的。柳若长提出要再扩建一个瓷窑,林沐风没有同意。再扩建瓷窑一座容易,难在可靠的工匠们不好找。如果工匠不可靠,自己的核心技术难免会泄露出去,与其这样,还不如降低规模,就这样“小打小闹”,反正赚钱也不少。
但瓷行的扩张是必须的。林沐风想来想去,让老孟找周遭几家瓷窑的东家商量了一下,柳林瓷行将半成品运至这些瓷窑上,由他们代为按照柳林瓷行的要求进行烧制,然后柳林瓷行给予他们相当丰厚的报酬。附近几家小瓷窑非常乐意,因为林沐风开出的价格比他们自己烧制产品还有帐算。这样一来,老孟只需要在这几座瓷窑上派几个人去监督烧制就可以了。
连日来,柳林瓷窑的工匠们干得热火朝天,虽然累,但没有一个抱怨叫苦的,气氛非常和谐融洽。不仅是因为林沐风支付给他们较高的工钱和丰厚的“福利”,还在于林沐风在他们心目中具有崇高的地位。经过了这一段时间的“磨合”,这数十名工匠们早已经将柳林瓷窑当成了自己的家。
林沐风这几天忙得是焦头烂额,千头万绪,事事都要操心,亲历亲为,哪能不累?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孙羽西的姑母、齐王的侧妃孙氏却带着一大队人来到了益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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县衙。一大队齐王府的侍卫将县衙团团“包围”起来,个个如狼似虎。
孙羽西与孙氏以及孙氏的女儿玲珑郡主朱允秀三人抱头痛哭,哭成了泪人。半响,孙氏才缓缓推开孙羽西,定了定神,扫了一旁陪着抹泪的柳若梅,怜惜地问道,“羽西,这位是……”
孙羽西摸了一把眼泪,抽泣着走过去拉起柳若梅的手,“姑母,这是羽西的结拜姐姐柳若梅,多日来若梅姐姐每日在这冷清的县衙里陪伴着侄女。”
柳若梅赶紧跪拜在地,恭声道,“民女柳若梅拜见齐王妃!”
“哦,免礼,请起。”孙氏摆了摆手,毕竟是王府的侧妃,那种威严在伤感中也不自觉地流露了出来。
朱允秀眉头一皱,奇道,“羽西姐姐,她不就是那林沐风的娘子吗?你们二人何时结拜成姐妹了?”
“允秀,在爹爹面前结拜……”孙羽西想到当时的情景禁不住又是泪如雨下,回头来扑倒在柳若梅的怀里再次痛哭起来。
“哦?林沐风?玲珑,这名字为娘咋听起来这么熟悉?”孙氏心头一动,向朱允秀望去。
朱允秀轻哼了一声,居然别过脸去。孙氏身后一个小太监上前一步,小声道,“侧王妃,这林沐风就是近来被传诵一时的文武双全且拥有一身神奇制瓷技艺的益都秀才林沐风,听说邓知府和毛指挥使两位大人已经联名向朝廷为他请功了……”
“原来是他。我兄长之前向青州府奏报请功的那个林秀才,王爷最近送给来苏的那个美人瓷印是否就出自他手?”孙氏眉梢一跳。
“正是。”小太监小声回道。
孙氏脸上神色变幻着,突然淡淡一笑,“我倒是好奇得很,一个秀才居然能与官军一起并肩杀敌,一个秀才居然还懂这种奇淫技巧之术……去唤他前来,我也见一见这位让兄长如此推崇的青年才俊。”
“是。”小太监匆匆而去。
……
林沐风匆匆回家换下了那身脏兮兮的衣袍,换上了一身干净的青袍,净了净面,赶到了县衙。看着眼前这个面容慈祥风韵犹存的中年贵妇,既是齐王侧妃,又是孙羽西的姑母,他也不敢怠慢,屈膝跪倒在地,“林沐风拜见齐王妃!”
“平身。”孙氏微微一笑,用红肿的双眼打量着眼前这个飘逸出尘的青年,点了点头,“果然一表人才,我久仰你的大名了。”
“王妃过誉了,沐风不敢当。”林沐风刚刚起身,听了这话,又作了一揖。
孙氏天性慈善柔和,也没有什么架子,加上林沐风又是跟自己兄长大有“关系”的人,所以对他还算客气。她摆了摆手,“家兄不幸以身殉国,羽西在益都孤苦无依,这些日子以来多亏贤伉俪照拂了!”
林沐风刚刚要客套几句,突然朱允秀几步从孙氏身后踱出,冷笑道,“姓林的,你可还认得本郡主?”
林沐风当然早就认出了当初这个曾经“威胁”过自己的刁蛮郡主了,不过,自从他知道孙羽西是女子之身后,就明白了朱允秀何以会“严禁”他跟孙羽西来往……当然,他并不知道真正的“原因”。
故而,心中对于朱允秀的一些芥蒂早就化为泡影。他笑了笑,躬身一礼,“林沐风拜见郡主!”
第一百零五章荣耀返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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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允秀撇了撇嘴,“林沐风,不要装不认识本郡主。本郡主早就警告过你,你跟羽西姐姐之间,身份悬殊,是永远不可能的!不要以为姑父大人故去,你就可以趁火打劫,本郡主告诉你,羽西是我娘亲的亲侄女,我娘亲是什么人?堂堂天皇贵胄齐王侧妃,我玲珑郡主朱允秀的表姐,岂能嫁给你做妾?你别做痴心妄想了。”
林沐风面色涨红,低低道,“郡主何出此言,林沐风毫无此非分之想……”
孙氏心中一震,急急扫了一眼朱允秀,又向半靠在柳若梅怀中痴痴望着林沐风的孙羽西望去。
孙羽西面色顿时有些苍白,从柳若梅怀里走了出来,羞愤道,“允秀,你在胡说些什么?”
“羽西姐姐,难道我说错了吗?他不是对你有非分之想吗?”朱允秀冷冷道。
“玲珑郡主,请你自重,你戏弄我没有关系,但请你不要累及别人。林公子是光明磊落的七尺男儿,你休要无中生有……再者说,我孙羽西要嫁给谁,也与你们齐王府没有任何关系。爹爹活着的时候,没有仰仗你们齐王府的权势,羽西虽是一介女流,却也会记得爹爹的遗志!”孙羽西眼见自己一心营造的一切被朱允秀几句话打碎,又气不过自己心爱的男子因自己被人羞辱,心中又气又急,声音顿时变得冷若冰霜起来。
朱允秀呆了一呆,她也没想到,孙羽西能对她说出这般“绝情”的话来,居然要为了一个外人,要跟自己的亲人划清界限……
孙氏沉吟着,突然转身走出了屋,轻轻道,“羽西你随姑母来。”
……
“羽西,你跟姑母说实话,你可是喜欢这个林秀才?”孙氏淡淡道,“你放心,姑母自会为你做主。”
孙羽西咬了咬牙,也舍出了面皮顾不得羞,“姑母,羽西的确喜欢沐风……”
“羽西,你可知道,他是有妻室的人了……他虽然人才不错,但你是官宦家的小姐,岂能嫁给人家做妾?这样一来,你爹爹的面皮何在?你姑母我的颜面何存?我们徐州府孙氏一族的颜面又何存?”孙氏一字一顿地道,清朗的眼神紧紧盯着孙羽西。
孙羽西面色一变,惨然一笑,“姑母大人放心,羽西早就明白,我跟沐风是不太可能走到一起的……等朝廷旨意一到,羽西就要扶爹爹灵柩返回徐州老家了,为爹爹守孝三年后,羽西自然会去西域找我师傅,从此皈依佛门,相伴青灯古佛了却余生了。”
孙氏突然呵呵一笑,“羽西,其实你也大可不必如此,你是兄长唯一的骨血,姑母我一定会为你做主。这样吧,我去跟林沐风说,让她休了柳若梅,正式娶你过门!只要他依了我这一条,我定然会让王爷帮他通过科考弄个一官半职的,日后飞黄腾达也不是没有可能……”
孙羽西大吃一惊,花容失色急急摇头惶然道,“姑母,万万不可如此……再说了,沐风也断然是宁死不从的……他如果是那种见异思迁喜新厌旧见利忘义之徒,羽西也绝不会嫁给他……”
孙氏默然无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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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氏带着朱允秀在益都呆了一天就回青州府了,不过留下两个侍卫命令他们将来一路把孙羽西护送回徐州。
十天之后。朝廷的旨意终于来了,而钦差居然也是一个老熟人,柳若梅兄妹俩的启蒙先生“老不死”李焕文,京城詹士府的府丞。明初,詹士府是辅佐太子的机构,洪武皇帝的太子朱标早亡,如今实际上詹士府就是辅佐皇太孙朱允炆,也就是历史上赫赫有名的建文帝的办事机构。
孙连梁的“光荣事迹”被报到京城后,早朝之上,洪武皇帝当着满朝文武大臣的面大大感慨赞叹了一番。他生平最憎恶贪官,最喜欢的就是忠君爱民的清官,孙连梁恰恰符合他心目中天下官员的典范标准……洪武皇帝当场挥笔写下了“百官楷模”四个大字,并命吏部制成金字牌匾,令青州卫派一支军马护送孙连梁之女护送灵柩带着御赐牌匾荣耀返乡。同时,又先行名工部派人去徐州孙连梁故里修建一座功德牌坊。
应该说,在这个年月,皇帝如此厚增,大张旗鼓地宣传,除了要表彰孙连梁的忠义殉国之外,还有树立官员楷模的用意。
圣旨到的第二天,新县令还没到任,孙羽西就奉旨与林沐风两口子洒泪而别,青州卫派出千人的军队护卫灵柩,一路浩浩荡荡地离开了益都向徐州而去。走的时候,益都百姓以及周边乡民,几乎全体出动,纷纷簇拥在道路两旁,含泪送别这位难得一见的好官,哭声声震四野。
城外。柳若梅抹去了眼角的泪花,小声道,“夫君,我们回吧,若梅跟羽西妹妹约好了,她三年守孝期满后她就会再来益都……”
林沐风心情激荡,即为孙羽西的离去而伤感,又为孙连梁在民间的巨大声望而感动,做官做到他这个份上,就是死了也值了。人之死,有轻如鸿毛,也有重如泰山,即便是在九泉之下,孙连梁也该瞑目了。
林沐风叹息一声。身后,突然传来李焕文朗朗的声音,“益都生员林沐风接旨!”
林沐风夫妻一惊,回头来看见老不死那张笑吟吟的脸,急忙跪倒在地,“林沐风接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召青州府益都县生员林沐风进京见驾!”圣旨上就这么几个字,李焕文念完将圣旨收起,笑道,“贤侄,接旨吧。你的所作所为,皇上非常赞赏,据说在早朝之上,大大褒扬了你一番,说天下士子如若都像你一样忧国忧民,肯为国舍生忘死,何愁大明不江山永固?”
林沐风接过圣旨捧在手里,汗颜道,“先生,沐风实在是汗颜……”
柳若梅却迷惑地问道,“先生,我夫君固然有些微薄之功,但就因为这个,皇上要召他进京见驾?”
这也是林沐风的疑惑。防治瘟疫和抗击白莲贼乱,他固然是有一些功劳,但这也不至于要召入京城面圣吧?这……
李焕文淡淡一笑,“圣上英明神武天威难测,天子的心思岂能是我辈所能揣度的,贤侄进京见驾,这可是天大的机缘……对了,此次来益都宣旨,太孙殿下再三嘱咐老夫,要你帮助烧制一个腾龙祥云大花瓶随我一起带进京去,样图在老夫行囊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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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9年1月1日凌晨
第三卷声名远扬第106章釉里红龙腾(一更求月票)
在李焕文一行人居住的馆驿,林沐风见到了一张精美到美轮美奂的“腾龙祥云花瓶”样图,看样子定然是出自宫廷画师之手。
这是一只“天球瓶”,图样与实物一般大小。胸径在40厘米左右,高度与胸径相仿,下部呈椭圆体、上部为粗口长颈,瓶身绘有一条红龙,其龙头、龙鳞、龙尾一笔笔错落有致,显得十分威武。龙身上下,鳞爪飞扬,祥云缭绕。
林沐风倒吸一口凉气,手心都有些颤抖。震惊的目光盯着李焕文半响没有说话。李焕文被盯得有些不自在,抚须奇道,“贤侄,你这紧盯着老夫作甚?”
林沐风苦笑一声,“先生,这为皇太孙殿下烧制花瓶之事,是先生的荐举吧?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这应是一只前元朝年间宫里御用的一只花瓶。”
李焕文点点头,“贤侄所言甚是。宫中有一只前朝流传下来的半残花瓶,圣上不知为何却视若珍宝。皇太孙命画师描图,遍寻江南一带的瓷匠复原皆失败……此次,皇太孙从老夫口中得知贤侄也擅制瓷,就给老夫讨了这宣旨的差使……”
林沐风一屁股坐下,长出一口气,“先生,这回你害苦沐风了。”
李焕文呆了一呆,“贤侄莫非也不能烧制?不应该呀,贤侄连古法琉璃都复原得出来,还有那内画神技,难道区区一只花瓶就如此之难?”
“先生,这不是一般的花瓶。这是青花釉里红,烧制难度之大,是一般人不能想象的,一旦烧制成功,堪称是绝世珍品啊!”林沐风缓缓说着,思绪仿佛又回到了现代社会,记得当初,一件元釉里红牡丹莲花纹大盘在香港以940万港元为日本人拍走,据专家估计,此品若再上市拍卖,价位当在2000万港元以上!还有更离谱的,一只青花云龙纹天球瓶,更是被拍到了三亿元人民币的天价!
“是这样?”李焕文在屋中缓缓走了几步,沉声道,“无论如何,贤侄也要尝试一下。”
“天球瓶难做,它在制坯、烧制时都很难,更遑论釉里红的特殊工艺了。”林沐风叹息道,“先生,我姑且尝试一下吧。还有,麻烦先生以钦差大人的身份去跟官府通融一下,将益都一带的‘铜花’搜集一些送到我这里来。”
……
李焕文本来是一番好心,没成想却给林沐风找了一个大麻烦,可以说是一个超级大麻烦。青花釉里红,是瓷器釉下彩的一种,俗称“青花加紫”。在青花间用铜红加绘纹饰,以色彩绚美著称。始于元代,由于烧成难度大,青花釉里红器,被视为古瓷珍品。林沐风知道,现代社会发现的青花釉里红,几乎都是景德镇所产,北方瓷窑无出。这说明,这种瓷种对原料的要求极高,不是什么原料都能烧制出来的。
没有办法,皇太孙的“要求”,附带着圣旨一起来的,对于一个“草民”来说,这就是容不得拒绝的绝对命令。林沐风不敢怠慢,从馆驿走后,马上就带着张风去了窑上。
一般来说,南方的瓷土原料要比北方瓷土细腻。林沐风对着一堆瓷土神色变幻了半天,才让老孟去找柳若长,借了一个药店用的铁质“药碾”来,专门让一个工匠放下手中的活计,把瓷土放入“药碾”,用脚用力来回不停地碾压。
张风摇了摇头,“先生,你要是作甚?这是药铺用来碾药的家伙,你咋让人碾起瓷土来了?”
林沐风苦笑道,“阿风,除了这种笨办法和土办法之外,我实在是无计可施了。这一次我们要搞的青花釉里红花瓶非同小可,任何一个环节都大意不得!”
“什么是釉里红啊,先生?”张风若有所思地问道。
“就是红色的暗纹在釉面的内部,釉面光洁色彩艳丽,釉下的暗纹具有灵动感。”林沐风比划着,给张风灌输着瓷器知识。这一段时间以来,张风对制瓷和琉璃内画已经初步入门了,假以时日,接过林沐风的“班”,自成一代制瓷工艺大师指日可待。要知道林沐风言传身教的是,来自于古今融合后并加入了一定现代工艺理念的制瓷技术,绝对超前于这个时代。
工匠不停地碾压着,从上午一直到下午。不要说工匠本人了,看着他重复着如此机械简单的动作,就连张风都有些不耐烦了,“先生,差不多了吧?”
林沐风摇摇头,“每半个时辰搅动一下,继续碾压!”
……
第二天上午,林沐风俯身从一小堆瓷土抓起一把,对着初升的红日迎风扬去,沸沸扬扬的瓷土在阳光下熠熠闪光,似是一个个带着光环的小精灵一般漫天飞舞着。
瓷泥制成。第一步是塑胎,这种非常复杂的泥胎,老孟这些工匠们虽然也勉强能做,但林沐风还是亲自动手了。天球瓶的胎,难就难在其瓶身呈现出非常圆润的流线圆弧,这对塑胎手法提出了相当高的要求。任何一个细节的处理不当,或者说局部与整体的连接不协调,就会导致胎体的变形。这种变形不经高温煅烧,用肉眼是观察不出来的。
单单是这么一个胎体,林沐风就弄了好几个时辰,一直到日落时分才算结束。修了又修,张风默默地蹲在一旁,仔细端详着,揣摩着,从林沐风的手法中学到了不少东西。
塑胎完毕,需要长时间的晾干。要让胎体内的水分充分挥发,避免在烧制时爆裂瓶体。林沐风知道这个急也急不来,便嘱咐老孟他们“好好照顾”这个泥胎,自己带着张风离开了瓷窑回家歇着去了,这两天为了捣鼓这个玩意,可真是累坏了。
没成想刚进家门,还没躺下却有客来访。
“少爷,有一位客商来访。”轻霞站在林沐风卧房的门口,小声道。
“谁呀!”林沐风皱了皱眉,“轻霞,客商——让他找柳家少爷去,我累了,要歇着了。”
“少爷,可是,可是这个人派头很大,带人送了很多礼物来,不由分说就让人把礼物放在了院子里,推都推不掉。”轻霞走过来轻轻为林沐风捏了捏肩,“少爷,要不见见他吧……”
自打与林沐风春风一度之后,轻霞是越来越温柔了。平日里虽然话不多,但林沐风每每都从她的眼神里看到一种深深的喜悦和眷恋。回头看着这个全身心属于自己的小丫头,林沐风心中一暖,伸手将她拥入了怀里,在她的额头上亲了一口。
轻霞面色涨红,身子一颤,赶紧往门口瞄了一眼,嘤咛了一声,“少爷……奴婢……”
小嘴翕张,吐气如兰,霞飞双颊,林沐风心中一荡,刚要俯身吻住那两片红唇,轻霞突然像受惊的猫一样从他的怀里挣脱了出去,涨红着小脸后退了几步,低头小声道,“少爷,没有少奶奶允许,奴婢……”
还有这规矩?通房丫头跟主子亲热一下,还需要正妻“批准”?或者,是柳若梅定下的家规?林沐风先是一愕,马上又想起柳若梅来,心里多少有些惭愧,涌动起的欲望便渐渐冷了下去。叹息一声,他起身拍了拍轻霞的肩膀,向外院的客厅行去。
走到外院的天井,看到一地的箱子,林沐风吃了一惊,这到底是什么人呀,还没见到自己的人,就送了这一大堆的礼物。
一个紫袍华服青年背着手站在厅中,正打量着厅中林沐风自己所写的一幅字:大道无边。他的两旁,恭恭敬敬地站立着两个人,一个黑衣中年男子,面色冷厉个子高大,而另一个,则是林沐风见过之人,那个曾经宴请自己的金陵客商欧阳先生。
林沐风心头一动,先前这欧阳先生派头已是不小,可现在看来,他居然还像是一个下人——这紫袍青年是何许人也?
欧阳先生看到林沐风飘然走进厅来,急忙堆起一脸微笑,拱手道,“林公子,久违了!此是我家少爷,欧阳少主!”
紫袍青年缓缓转过身来,面目清秀,神色沉稳,隐隐有一种淡淡的威严散发出来,他打量着林沐风,突然微微一笑,略一拱手道,“冒昧来访,林公子莫要见怪。”
“贵客来访,林家蓬荜生辉啊,欧阳少主请坐!林虎,看茶!”林沐风不能失礼,寒暄着。他虽然摸不清对方是什么来路,但看其气势绝非是寻常人物,又是来自京城,来头一定不小。
“林公子客套了。某即便是在京城,也听说林公子的大名了。林家所出瓷器琉璃,尤其是彩琉璃,某非常欣赏。年前,听我这家人说林公子拒绝了我们欧阳家的合作请求……此番来青州府探访一位友人,便顺路来益都一访林公子……梓官,详细跟林公子说说我们的条件。”紫袍青年大刺刺坐下,也没有客套,就直接道出了来意,或许也是不屑于客套。
“林公子,我家少主的意思是……”欧阳先生先是向紫袍青年施了一礼,这才转过身来,向林沐风侃侃而谈。开出了很多优厚的条件,目的只有一个,让林沐风放弃与柳家的合作,转而与欧阳家合作。
林沐风微笑不语。欧阳先生说的这些优厚条件,他全当了耳旁风,根本就没听进去——无他,条件再好,他都是不会抛弃柳家的,一来不能背信弃义,二来不能伤害自己的娘子。
见他说完了,林沐风笑着起身道,“欧阳少主,在下在年前就曾经与这位欧阳先生说过,背信弃义之事林某是绝对不可能做的。更何况,林柳两家乃是一家人,岂有女婿背叛岳父大人之理?我想,欧阳少主也不愿意沐风成为不仁不义、不忠不孝之徒吧?”
听着林沐风拒绝,欧阳先生面色剧变,望向紫袍青年的眼神居然有一些畏惧。紫袍青年神色变幻着,缓缓起身,低低道,“林公子如此仁义,某非常佩服。这样吧,我们各自退一步,你将京城的经营权交给我如何?”
说完,紫袍人仰首看着房中的梁柱,阴森森不语。欧阳先生急得额头冷汗直冒,一个劲地向林沐风使眼色。
林沐风沉吟着,他现在也看出来了,这紫袍青年来历甚大,否则这欧阳先生也不至于这般畏惧他,既然他退让了一步,自己是不是也该退让一步呢?毕竟,无端得罪这样一个“大人物”,对于林家来说不是什么好事情。
他想了想,觉得还是要先跟柳家通通气。想到这里,他拱了拱手,“欧阳少主,容在下考虑几天可否?”
紫袍青年的目光渐渐变得凌厉起来,他似是知道林沐风此刻的心态,淡淡一笑,“也好,某就等你几天。梓官,我们走!”刚走到门口,紫袍青年突然朗声一笑,又回头道,“林公子怕是还对我欧阳家的实力不太信任吧,你可去向来自京城的钦差大人了解一下。”
一地的礼物,除了茶点就是丝绸,都是青州府一带的土特产,看起来,这是紫袍青年派人信手采购的。看着一大堆,其实也不值什么钱。
就是紫袍青年不说,林沐风也想去找李焕文打听一下他的来路。当下也顾不得睡觉了,他去了馆驿,一问却得知这个闲不住的老不死去了柳家。他心道,正好,正好去听听柳家父子的意见。他们都是纵横商场的“老油条”了,定然知道该如何取舍,如何趋利避害。
第107章紫袍青年的来头(二更求月票)
柳家,李焕文正在与柳东阳父子相谈甚欢。
家人来报,“老爷,林家姑爷来了!”
柳东阳一怔,“沐风来了吗?快快让他进来,我正跟李大人说起他呢。”
林沐风进了客厅,一一施礼完毕,这才坐在了李焕文的下首。李焕文打量着他,笑道,“贤侄脸色看上去不太好啊,要注意身子哦,那些制瓷之事,就交给下人们去做吧,你乃是斯文之人,不能动不动就亲自去做这些杂役之事。”
柳东阳也附和道,“贤婿,李大人所言甚是,瓷行有柳家,瓷窑有窑头,你乃是秀才,还是在家里熟读功课等待乡试吧。”
林沐风淡淡一笑,“先生和岳父大人的好意,沐风知道了。但目前,沐风有一件事情不能决断,想要跟两位长辈求教一番。”
李焕文哦了一声,“贤侄何必这般客气,请讲请讲!”
“先生,岳父大人,日前有京城一个客商来找沐风,开出了非常优厚的条件,要沐风放弃与柳家的合作,转为与他们合作。”林沐风低低道。他的话还没说完,柳东阳就霍然站起,面色一变,“是什么人这般无礼,柳林两家乃是翁婿,他们岂能如此!贤婿,你不会是有意要应承吧?”
“岳父大人这是说的哪里话来,柳林两家乃是一家人,我怎么会做这种背信弃义之事?”林沐风正色道,赶紧表白。
李焕文抚须大笑,“东阳,你少安毋躁,贤侄绝非那种见利忘义之徒,自己的女婿你还信不过吗?”
柳东阳老脸一红,慢慢坐了下去,呵呵一笑,“我哪里是信不过女婿,是生气,明知道柳林两家是至亲,还要横插一杠子,简直是岂有此理。”
林沐风耸了耸肩,试探了一声,“岳父大人,此人据说来头很大,自称是京城的第一大客商。还说了,若果不与他们合作,我们的瓷器琉璃就进不了京城的地面。”
柳东阳撇了撇嘴,“势力再大也不过是商贾,他到底是何等样人,居然敢口出如此狂言?”
林沐风呵呵一笑,“此人无论言谈举止都很有气势,似是来头极大。他姓欧阳,我正要请教先生,这京城之中可有什么商贾姓欧阳的吗?”
“你,你说——说什么,他姓欧阳?”李焕文大惊,霍然站起,脸色大变,颤声道,“贤侄,他可是紫袍装扮,人生的俊逸非凡?”
“正是。”林沐风道。
李焕文噗通一声坐了回去。半响才道,“这是个大人物,你们惹不起的……”
听了这紫袍青年的来历,柳东阳也是大惊,沉吟半天,他才低低道,“贤婿,就依他所言,这京城的买卖就交给他们吧,民不与官斗,我们犯不上得罪他,也得罪不起。”
知道了紫袍青年的来历,林沐风反倒出奇地平静下来。紫袍青年的名字他是知道的,此人的大名和事迹史书上赫然在列啊!的确是一个大人物,不是自己能惹的。但,恰恰因为是他,林沐风却立即拿定了主意,他朗声道,“岳父大人,瓷器和琉璃可以低价卖给他,但决不能跟他合作!”
……
见林沐风虽然拒绝了与欧阳家的合作,但却答应低价供应瓷器和琉璃,紫袍青年也是乐意。毕竟,两家合作在京城开设瓷行,远远不如自己低价购买独家经销有赚头。在他看来,定然是林沐风知道了他的来历,心里惧怕,但事实上林沐风却并非是惧怕他的权势。而是,另有所“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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胎体晾干了,林沐风就开始动手用红彩(铜花配制)在白胎上描绘腾龙图形。这样一条腾龙盘踞于花瓶之上,龙首在正面,而龙身则环绕着整个瓶身,必须要分开来彩绘。一段段绘制,然后再将各部分用巧妙的笔法连接起来,布局和构图非常关键。
绘完腾龙,还要在瓶身上绘制青花纹底,还有金黄色的祥云纹案。既要渲染出这一条红龙的威风凛凛,又要保证底纹和祥云纹不喧宾夺主,林沐风可是下了一番功夫。先用浅色绘制,然后依次加深,靠近龙身周遭的底纹都采用了“朦胧”的笔法,局部也借鉴了内画的技法。
整整一个白天的彩绘,让张风和老孟他们大开眼界,即便是王二也从琉璃车间里被“吸引”出来,与众人一起静静围观着林沐风彩绘,一个个其实都获益匪浅。
他们从来没有想过,还有这般彩绘的技法。譬如腾龙吧,要是让老孟他们彩绘,他们一定是先从龙首开始,但林沐风却不然,先从龙身开始,旋转笔法将龙身一点点、一段段彩绘好连接完毕后,才去绘制龙首和龙尾,以及龙爪,龙鳞等等。这样一来,比例和力度更容易掌握,绘制出来的图案更加的和谐浑然一体。
为什么一定要按部就班?为什么一定要按照师傅的传授呢?制瓷彩绘也可以加入自己的智慧……可以说,这就好像是给老孟他们这些工匠们打开了一扇窗子,一通而百通,心里豁然敞亮开来。
之所以叫釉里红,是因为红色在釉下。弄完基本的纹图,林沐风又在瓶身之上上了一层细密的透明釉。这样进窑,经1250~1280的强还原煅烧,使高价铜还原成低价铜,就可以得到与瓷器浑然一体的釉里红。
但理论上是这样,烧制结果却未必如理论一样。不仅因为釉里红对烧制温度和火候的要求很高,还因为这种瓷种本身的成功率很低很低。难于烧成而导致的“物以稀为贵”的原因,所以历来才显得特别名贵。
进了窑,林沐风紧张地等待着,没有离开瓷窑。他穿越回明初之后,还从未像今次这样紧张。一想到那瓷中珍品一件瓷品可堪比亿万财富的釉里红大球瓶有可能在自己的手里诞生,他的手心都攥出汗来。难度大,挑战性也同样大!
终于要出窑了。事情的结果果然用铁一般的事实验证了“釉里红极难烧制”的真理,失败了。本体虽然没有爆裂也成型了,但最大的毛病是:瓶身上的龙纹和其他花纹有相互印染之状,图案都出现了一定程度的扭曲变形,釉下的腾龙毫无美感,且釉下的纹底都显得非常粗糙。
林沐风长叹一声,一脚踢翻了脚下的残品,扬长而去,很快消失在茫茫的夜色之中。剩下老孟和张风面面相觑,也只得各自喟叹一声,也离开了瓷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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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败是成功之母!”
“失败是成功他娘!”
“失败不怕……”
第二天一早,林沐风在院中一边做俯卧撑,一边念念有词,让站在一旁的柳若梅哭笑不得,忍不住笑道,“夫君,这大清早的,你叨念什么呢?”
林沐风双臂用力,从地上一跃而起,从柳若梅手里接过“毛巾”擦了一把汗,喘息道,“若梅,没什么,我……”
他的话还没说完,突见柳若梅面色苍白,痛苦地捂着胸口,俯身呕吐起来。林沐风一经,赶紧过去扶住她,“若梅,你咋了?哪里不舒服吗?”
柳若梅小手抚住胸口,苍白的俏脸上升腾起两朵嫣红,羞不可抑地倒入了他的怀里,小声道,“夫君,妾身——妾身怕是有喜了!”
“啊?!”林沐风先是一呆继而兴奋地一把将柳若梅横抱在怀里,原地转了几个圈,喊道,“哈哈哈,我要有孩子啦!我要当爹了!”
“夫君!你小声一点!”柳若梅羞得将脸全部都埋在林沐风的胸膛上,嗔道。
不远处,轻霞和轻云也高兴地相拥而泣。
“轻霞,少奶奶终于有喜了……可是,轻霞你呢?你也快了吧?”轻云狡黠地一笑,伸手在轻霞柔软的小腹上摸了一把,“嘻嘻……”
“哪有那么快!”轻霞红着脸羞道,突然神色一变,拉起轻云的手小声道,“轻云,我不是有意的……是少奶奶让我跟少爷……”
轻云淡淡一笑,柔声道,“轻霞,我们两人虽然不是亲生姐妹,但从小在一起长大,我从来是拿你当姐姐看的,你能跟了少爷,做妹妹的只能替你高兴。”
“好妹妹……”轻霞想了想,突然凑近轻云的耳边,小声说了几句。轻云像被蛇咬了一般,尖叫一声,涨红着脸跑回了屋里,再也不肯出来。
娇柔的身子躺倒在床上,心里如揣了几只小兔子一般噗通噗通地,耳边回荡着轻霞那“不怀好意”的声音:妹子,少奶奶有喜了,听说女人有喜不能那个的……你的机会来了,少奶奶一定会安排你跟少爷……
第108章釉里黑到釉里红(三更求月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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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沐风喜滋滋地去窑上去了。今儿个,他是由衷的兴奋。自己要有孩子了,这意味着,他在大明已经注定不是一个过客和外来者了,他将融入这数百年前的大明朝生儿育女开枝散叶。
看着林沐风哼着小曲走了,轻云和轻霞蹑手蹑脚地走进卧房,一起跪倒在柳若梅面前,道贺道,“奴婢两个恭喜少奶奶!”
柳若梅脸色一红,起身拉起两个小丫头,微笑道,“轻云,轻霞,我跟你们说过多少回了,我们虽然名为主仆,但从小一起长大,以后在内室里不要这么拘谨……”
停了停,柳若梅又道,“不过,在少爷和外人面前,你们也莫要失了礼数。”
轻云和轻霞点点头。轻霞突然想起了什么,笑道,“少奶奶,柳家少奶奶今早派人来说要少奶奶过柳府去有要事相商呢。”
“我嫂子?”柳若梅想了想,“轻霞,你留在家里照顾少爷吧,我带轻云回柳家去看看。”
……
柳若长媳妇孙莲,20出头,身材高挑摸样俊俏,也是百里挑一的美人儿,虽然比不上柳若梅的国色天姿,也别有一种小家碧玉的秀美。她盈盈站在门口,大老远就像走过来的柳若梅招呼道,“若梅妹子!”
“嫂子!”柳若梅笑吟吟地走过来拉着孙莲的手,“嫂子,你是越来越俊俏了,一点都不像生了孩子的女人,难怪我哥一直不肯纳妾呢。”
两人携手进了屋,孙莲笑骂道,“好你个小若梅,敢笑话你嫂子,看我不痒死你……”说着,孙莲伸手就挠向了柳若梅的胳肢窝。
柳若梅笑着躲开,喘息道,“嫂子,若梅再也不敢了,可不能再闹了……若梅有喜了,怕要动着胎气。”
柳若梅说到后来声音小得跟蚊子叫一般,孙莲喜道,“妹子,你有喜了?太好了!”
柳若梅羞得垂首用手搓弄着衣襟,叉开话道,“嫂子,你找若梅来,有什么事呀?”
“……”孙莲看了看柳若梅,欲言又止。柳若梅奇道,“嫂子,你今儿个是咋了?我们姑嫂之间还有什么不好说的呀!你倒是说话呀!”
“若梅,真是难以启齿。你知道的,我娘家有一个表姐是青州知府邓文生的妾室,她从邓知府那里知道林家姑爷给齐王殿下新纳的美人烧制了一枚美人瓷印,便捎信来要我跟林家姑爷通融一下,她也想要一枚……”孙莲不好意思地说着,从侍女手里接过一杯茶递给了柳若梅。
“这?嫂子,我夫君说这美人瓷印烧制起来甚是麻烦……再说他现在正在忙着给皇太孙殿下烧制一种特质的花瓶,完了还要赶去京城见驾,恐怕时间上……”柳若梅皱了皱眉。
“哦,那就算了吧,我回了她。好了,妹子,当我没说,且给嫂子说说,你这喜多久了?嫂子可是过来人哦。”孙莲微微有些失望,但还是笑道。
“嫂子,这样吧,我回去跟夫君说说,看看能不能抽空做一个,或者,等他从京城回来之后再给你表姐烧制,行吗?”毕竟是自己的嫂子,而且跟自己感情甚好,她也不好太过驳了孙莲的面子。
“好,嫂子就谢谢妹子了。你哥这个没良心的,我让他跟姑爷说说,他甩甩袖子说不管,要我找你。”孙莲喜上眉梢,觉得甚有面子。孙莲这个表姐虽然只是邓文生的小妾,但颇受宠,正是有了她,孙莲的娘家才在青州府“顺风顺水”。顺带说一下,孙家也是商人,经营丝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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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沐风在瓷窑上干得热火朝天,自打知道自己将要当爹之后,他的兴致就开始高涨起来。制作泥浆,塑胎,整形,雕刻,一边精雕细琢,一边哼着小曲儿。老孟奇怪地低低向张风问道,“张家少爷,少爷这是咋了?今天有什么喜事这么高兴呀,说来听听。”
张风嘿嘿一笑,“先生将要当爹了。”
“啊!”老孟喜得将要大呼,却突然想起林沐风正在专心投入“创作”之中,容不得打扰,便生生捂住了嘴,扭头出了屋,向工匠们报喜去了。
……
彩绘的时候,林沐风思之再三,觉得釉下的腾龙图案变形模糊,似是彩釉浅了。于是,他提高了彩釉的浓度,而且,在绘制完之后,又小心翼翼地又“描”了一遍。接下来,再次上透明釉,入窑。
这回,瓶身上的龙纹和其他花纹没有了相互印染之状,图案也较为清晰华美,无论是线条还是图纹,不管是品相还是造型,都基本达到了要求。唯一的问题是,林沐风哭笑不得地呆在了那里——什么都好,就是“红龙”变成了“黑龙”,本来要烧制釉里红,最终却得到了一个怪模怪样的“釉里黑”。
林沐风第一个念头就是,莫非彩绘料浓度过大了?也不对呀,浓度高它应该颜色更为红艳啊,怎么能变得黑乎乎的?
没有办法,只能继续试验。进京迫在眉睫,老不死李焕文已经派人来催了几次了。林沐风昼夜呆在窑上,又先后试验了两次。只要彩绘颜料浓度降低,就会出现第一次的情形。而如果把浓度继续加大,釉里黑的形态就会更加明显。
就在林沐风准备彻底放弃的时候,他突然狠狠地捶了自己一拳,眼前一亮:为何不在彩绘之前,在白胎上施一层透明釉呢?这样不是可以防止印染,也可以衬托图案更加清晰有动感?
想到这里,他又开始了第五次试验。胎制成晾干之后,先在胎身上上了一层透明釉,然后等釉略干,再在釉上进行彩绘,完了再上一层透明釉……看着又一个试验品进了窑,林沐风一屁股坐在老孟拿来的宽大座椅上,居然沉沉睡了过去。
出窑了。说句实在话,多次试验多次失败,林沐风的心情已经不再那么紧张了,连屋都没有出,他疲倦地摆了摆手,“老孟,拿出来吧,成与不成这都是最后一次了。”为了这个青花釉里红,他搞得是精疲力竭,如果再次失败,这辈子恐怕他都不会再弄这个东西。因为,这真是一个吃力不讨好的东西,别看后人觉得珍稀值钱,但在这大明社会,这玩意不一定比自己的琉璃值钱。
至于皇太孙那里,自己倾尽所能也烧制不出来,想必也不能因此就问罪吧?
林沐风见老孟迟迟没有过来报信,只道又完蛋鸟,叹息一声,掀开帘子,准备回家去好好睡一觉了。难吧,很难,咱不弄了!
不料刚出了屋,耳边却传来老孟兴奋的喊叫声,“少爷,少爷!成了,成了啊!”
林沐风心里一哆嗦,脚下一个踉跄,眼前一阵眩晕,差点一头栽倒在地。成了吗?成了?!林沐风慢慢转过头望去,呆了一呆,果然是成了。但此时此刻,他一点欣喜和兴奋的情绪都没有,只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青花底色,远远望去像是滚动滔滔的海水。而海水之上,片片金色的祥云熠熠闪光。蓝白相间的滚滚波涛汹涌澎湃,金色的祥云安静祥和,红艳艳的一条巨龙昂首九天,飞腾盘旋,随跃动翻腾的海浪上下邀游,与金色的祥云左右相拥,整个瓶身的画面形成极强的动感,青红金相映,情趣盎然。
老孟几个工匠激动地嘴唇都哆嗦起来了。釉里红的烧制成功,这意味着什么,没有人比他们更清楚了。这意味着,由此举一反三,釉里红,釉外红,釉里红跟釉外红共存,釉里蓝……等等,足足可以开发出数十个绝世精美的瓷种。作为工匠,能亲身经历和见证如此传说中的瓷种问世,他们怎么能不激动和欣喜若狂!
为了庆贺,老孟甚至派人去城里买了几坛酒来。数十个工匠每人一碗酒,在红日的照耀下,一起向林沐风高举了碗,“少爷!”
林沐风神色淡淡地,他也高举起手中的一碗酒,朗声喝道,“兄弟们,干杯!”
……
带着一个成品釉里红天球瓶回了家,已经是日落时分了。他已经在窑上呆了好几天没有回家了,一头倒在床上,他现在只有一个念头——睡觉!
睡了几个时辰,似乎是半夜了,他起身去解手,却发现张风的卧房里灯火通明。“深更半夜的,阿风你怎么还不睡觉?”林沐风推开门问道。不过,一看就呆在了那里。原来,张风居然在偷偷地塑制美人瓷印的泥胎。看样子,已经弄了好几个了,但都有些粗糙。
看着林沐风,张风揉了揉眼,汗颜道,“先生,我这是在弄着玩呢,可惜我手法太粗糙……”
林沐风走过去,端详了几眼,笑道,“不,阿风你做的很好。只是,你看看,这个地方,这个美人的裙摆——你不要指望一次成型,要一点点、慢慢地雕刻修理,才能最后成型。”
张风眼前一亮,嘿嘿笑着,“先生,这样一说阿风就豁然开朗了,是我过于急躁了。”
“但是,阿风你没事弄这个干啥?”
“先生,师娘说柳家少奶奶的表姐要一枚美人瓷印,可师娘看你这几日太累,就没告诉你。我就想,我闲着也是闲着,左右没事就模仿先生的手法试一试。”张风摸了摸头,有些不好意思。
第109章小玉霜绝食(求月票)
“哦?柳家少奶奶的表姐?”林沐风微微一笑,“也好,阿风,你也早该自主制一制瓷了,所谓实践出真知哦。不过,半夜三更的,先歇着吧,明天再弄,这个东西急也急不来。”
张风点点头,老老实实地睡觉去了。林沐风替他吹熄了蜡烛,轻轻从张风的卧室出来。此时此刻,他一点睡意都无了。仰首看了看漫天明亮的星斗,又环顾自家这清雅洁净的院落,心头渐渐一阵敞亮。穿越了,从工艺文明的现代社会穿越到几百年前的大明王权社会,仿佛如同梦境一般,然而,随着时间的流逝,自己已经深深地融入了这里的一切。
假如,假如此时可以穿越回现代,他会如何选择?望了望烛火摇曳的卧房,眼前浮起柳若梅那温柔似水的笑颜,他嘴角浮起一丝淡淡的笑容——走不了了,这里有他深深眷恋的一切。
披着棉袍,他居然在院中静静地站立了一个多时辰,心中一片淡然。现代社会的种种,渐渐已化为遥远的过去,过去的就永远过去了,珍惜现在的幸福比什么都重要。
东方露出了鱼肚白,新的一天又开始了。府外又传来悉悉索索的脚步声,以及杂乱的说话声,他知道,那是城中的小商小贩们又在开始忙碌一天的生计了。
穿好衣袍,他轻轻地推门而去,信步而行。在这座城里生活也有一段时日了,但他还真没仔细逛过。走到距离柳林瓷行数百米的街口,他发现了一个熟悉的背影:万昊。那个在贼乱中跟他站在一起“拆房子”的青年挑夫。
加快脚步走了过去,笑问道,“万昊,一大早徘徊在这里何为?”
万昊惊讶地回头一看是林沐风,便恭敬地施礼道,“是林少爷,小的在这里等候商行开门,看看有什么活计需要小的来做。”
林沐风是不知道,这些挑夫活计们一年到头都是如此的,每日早早的起身,赶在城中店铺开门之前等候着,看看店东们有没有什么零活或者杂活需要干,赚几文钱混饭吃而已。这是大明社会中最底层、最廉价的劳动力,类似于现代社会城市里一大早起来抢活的农民工。
“哦,是这样啊,一天下来能赚多少银子?”林沐风停下脚步,随意问道。
“呵呵,林少爷,也就是买几个馒头煎饼的钱充饥罢了。”万昊恭声道。
“呵呵,你忙。”林沐风点了点头,刚向前走了几步,突然心中一动,此人忠厚实诚又极有正义感,何不弄到自己的窑上去?想到这里,他慢慢转过身来,笑道,“万昊,你可愿意到柳林瓷窑上去干活?如果愿意的话,就到窑上去找老孟,也省的你整日里零零散散的……”
柳林瓷窑的工钱待遇很高,在益都一带无人无知无人不晓。一个工匠一月的工钱,是一个商铺活计的3倍还要多,而且,林家少爷宽厚仁义在这益都商界也是出了名的。能到柳林瓷窑去干活,那当然是万昊做梦也想不到的。他喜出望外,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多谢林少爷!多谢林少爷!”
“起来吧。去吧,你现在就去找老孟,说是我说的,从今天开始,你就是窑上的伙计了。此外,当日随你一起拆墙堵城门的那几个兄弟如果没有活计干,也可以一起到窑上去,我会跟老孟说的。”林沐风摆了摆手,笑着离去。
身后,万豪感激涕零地连连叩首,呼道,“少爷,俺替其他几个兄弟们拜谢你了,俺们日后一定会加倍干活来报答少爷!”
林沐风也不是慈善家,他开的瓷窑和瓷行也不是福利院。但他知道,瓷窑的生意越来越大,需要的人手也越来越多,像万昊这种忠诚不二的人,吸纳一个是一个,算是未雨绸缪为以后储备人手吧。
在街上吃了个煎饼果子,就是那种煎饼里卷着油条抹着甜面酱的小吃。又喝了碗“酸糊涂”(一种从宋流传至今的稀饭类早点),到窑上转了一圈,跟老孟说了说万豪的事情,便神清气爽地回到了家。刚进门,林虎就迎了上来,小声道,“少爷,这一大早的你跑哪里去了,柳家老夫人来了,一来就找你呢。”
“岳母大人?”林沐风觉得很稀罕,丈母娘一大早跑自己女婿家里干啥?急急走到内院,进了卧室的小客厅,柳若梅正陪着丈母娘王氏说着什么。
“小婿见过岳母大人,岳母大人早安!”林沐风上前施礼。
“贤婿免礼。沐风哇,为娘一早来,有个事情想跟你商量一下。”王氏脸上闪过一丝焦灼。
“岳母大人有话请讲。”
“沐风,你小姨母连夜派人来报信说,玉霜这丫头回青州府没两天就闹着要来找你,你小姨母就训了她几句。没成想,这小丫头性子实在是……她,她居然绝食了,2天不吃不喝,不言不语……你小姨母心里着急,就想来问问你,看看你能不能抽空去趟青州府,劝劝这个小丫头……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这小丫头愣是跟你‘接眼’,你说话她想必是听的。”王氏微微有些尴尬。她也认为,玉霜有些不成体统,自家妹子过于娇生惯养了。但妹夫早亡,妹妹孤苦一人守着这一个女儿过日子也不容易,这可是她一辈子的依靠,万一有什么差池,可让妹子怎么活下去?本来,这点事情,派个人来跟林沐风讲也就是了,但王氏总放不下心,生怕女婿会拒绝,就打着探望女儿的旗号,“卖”一下丈母娘的脸面。
林沐风沉吟不语。在他看来,这小丫头纯属娇惯成性,胡闹而已,不能给她惯这些毛病。但丈母娘亲自来了说这事,自己要是拒绝,怕若梅脸上不好看。去走一趟?青州府他倒是早就想去转一转了,也顺便看看柳林瓷行在青州的分行,可如今要赶着跟老不死李焕文一起进京朝拜洪武皇帝,时间上似乎也来不及。
似是知道林沐风的难处,王氏笑道,“沐风,为娘请你岳父去跟李大人通融去了,去一趟青州府,来回不到三天,也耽误不了你进京。”
林沐风暗暗一叹,既然丈母娘都说到、做到这份上了,自己还能说什么?左右是一些小事,为了这种小事伤和气,实在是不值得。笑了笑,他道,“也罢,岳母大人,沐风就去青州府看看玉霜表妹。”
王氏欣慰地一笑,又觉得有些过意不去,“贤婿,如此就辛苦你了——我就代你小姨母多谢你了。”
林木风苦笑着,看见柳若梅紧盯着他,便赶紧躬身施礼,“岳母大人这是说得哪里话来,我们是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小婿理当遵从岳母大人之命!”
王氏急匆匆地回家去安排车辆去了。柳若梅走过来有些不好意思地小声道,“夫君,我这表妹实在是顽劣不堪,令人哭笑不得。对了,夫君,我总觉得这小丫头有些不对劲,但具体不对劲在何处妾身却也说不上来。”
林沐风心里一个激灵。心道,难怪人家说女人是一种非常敏感的动物,她们心细如发,“第六感”极强,尤其是对于那种对自己家庭幸福构成威胁的“红颜祸水”之类。但他又能如何?他能跟自己媳妇说,你表妹喜欢上我了,你表妹说要嫁给我——如果他要真拿一个小丫头的话当真,这本身就是一件令女人起疑心的事情。犹豫了好几次,想要把那天小丫头说的“怪话”讲给柳若梅听,但又怕弄出事端来,一直开不了口。
……
王氏命柳家的下人套了一辆马车,载着林沐风和一些礼物向青州飞驰而去。本来柳若梅也要跟去,但林沐风担心车马劳顿会影响“胎气”,就没同意。林虎也想跟上,按理也该带个下人,但林沐风想了想觉得还是自己单身一人来去方便,就独自上路了。
不到两个时辰的时间,在接近正午时分,就赶到了青州府城。青州府城可不比益都,那是这方圆数百里之内的一座大城,不仅因为是府城,还因为是齐王就藩之地。交通枢纽,商业繁荣。望着高大的城门,林沐风不禁暗暗点头,好一座大城池!
王蔷的夫家姓宋,本来也是这青州府的大富商。后来,她丈夫死后,家道就开始慢慢败落。不过,即便是如此,宋家目前也是城中数得上的大户殷实人家。在宋家门口,林沐风就让柳家的车夫先去柳林瓷行的分行去等候,自己提着几包礼物就敲起了门。
宋家在一座巷子里的尽头,府邸规模也不小,比起柳府来差也差不了多少。只不过,可能是没有男主人的缘故,府门紧闭着。敲了半天,才有一个苍老的声音传来,“谁呀!”
门吱呀一声开了。一张老迈的脸伸了出来,看了看林沐风,奇道,“这位公子,你找谁?”
“老人家,麻烦你通禀一声,在下益都林沐风,来此拜见姨母大人!”林沐风微微一笑。
“哦,公子等着,老汉这就去禀报我家夫人。”老汉把头缩了回去,临了还没忘再次把门关死。
在府外等了片刻,老苍头兴冲冲地开门而出,冲着林沐风大礼拜去,“原来是林家姑爷,我家夫人让老奴请少爷进去说话!”
跟着老苍头刚刚走进外院,一个衣着华丽的中年男子昂首挺胸地走过来,凌厉的眼神落在老苍头身上,老苍头赶紧弓腰施礼,“老奴见过大管家!”
这便是宋府的大管家宋祖德,原来是宋府的一个家丁。王蔷丈夫去世后,此人巧言令色讨得了王蔷的信任,逐渐就“主政”宋家的一切事物,无论是家里的大小事务,还是外边的商业买卖,都由他来打理。在这宋家,也属于王蔷一人之下的“人物”。他鼻孔里哼了一声,扫了林沐风一眼,“你是何人?进宋府所为何来?”
林沐风嘴角一晒,也没理宋祖德,径自向里行去。左右不过是一个高级家奴而已,管家就不是奴才了?一个家奴牛逼个什么劲儿,他向来看不起这种人,一看宋祖德这幅德性,他就心里有气。
宋祖德怒斥一声,“我的话你没听见吗?”
林沐风淡淡一笑,“你家夫人请我进去,你区区一个管家难道还要阻拦于我吗?”
“在这宋家,我说了就算。即便是夫人请你,我拦也便拦了,咋滴?”宋祖德脸上闪过一丝阴狠,还有一丝妒忌。心里直觉感到很不舒服,最近他这种不舒服感越来越重了,自打王蔷从益都过年回来后,他就感觉到,王蔷似乎有些要“摆脱”他的意思。
看样子是此人在宋家嚣张跋扈惯了,这老苍头畏惧地缩在一旁,连大气也不敢喘一声。即便是院中另外几个忙碌的家人,看见宋祖德发飙,也赶紧地避在了一旁,生怕会“惹祸上身”。
林沐风摇了摇头,也没生气,淡淡地扫了他一眼,没再说什么。因为,他看见王蔷已经从走过来站在了内院的拱门处。宋家的主人来了,这恶狗一般的奴才,还是交给主人去管教的,毕竟自己是外人,也是客人,不好在人家府里过于失态。
第110章宋家(第二更求月票)
王蔷面色微红,斥道,“宋祖德,这宋家什么时候轮到你来做主了?”
宋祖德神色不变,只微微拱手,“夫人,祖德也是为夫人着想。内院是夫人和小姐居住,岂能容陌生男子进入?这成何体统?”
“你……这是我的侄女婿,益都林家的少爷,我们一家人来往走动,还要经过你一个奴才同意吗?”王蔷气得面色更红了。林沐风在一旁暗暗摇头,奴仆欺主,怕就是这种情形了。看来,王蔷在这宋家,因为一个妇道人家,家业和家里的“实权”都让这个奴才给变相霸占了。
“姨母大人,何必跟下人一般见识?对了,玉霜妹妹身体还好?”林沐风走了过去,躬身一礼,岔开话去。
……
走进小玉霜的卧房,其实这也是王蔷的卧房。母女两人相依为命,一直住在一间卧房里。
小玉霜面色苍白紧闭双眼躺在床榻上,盖着青色兰花的被子。王蔷怜惜地走过去,俯身轻轻呼道,“孩子,你林家姐夫看你来了……”
这“林家姐夫”四个字好比就是冬天里的惊雷,一下子就“惊醒”了处在半迷糊状态的小玉霜,她已经2天多水米未进了,丫鬟强制灌进来的一些汤水都被她吐了出来。她睁开眼睛,兴奋而无力地叫了一声,“姐夫,姐夫在哪……”
“玉霜妹子,我在这里。”任凭林沐风不太喜欢小丫头这种任性之极的性子,但看到她这般期待自己到来,也多少有些感动,过去伸手为她拉了拉被子,坐在了床边上,微笑着。
小丫头眼圈一红,两只大眼睛一眨巴,放声痛哭起来。一边哭着,还一边挣扎着起身,看样子是要扑进林沐风的怀里。
女儿这番神态,这般依恋林沐风,王蔷多少有些尴尬。林沐风回头瞥了她一眼,看着小丫头挣扎的样子有些不忍,便轻轻将她半抱在了怀里,拍打着她的肩膀,安慰着。好半天,小丫头才算安静下来,靠在林沐风的肩膀上,无力地喊了一声,“娘亲,玉霜饿了,玉霜要吃烧鸡!”
……
在宋府内院的小花厅里,林沐风与王蔷陪着小玉霜随意吃了一些东西。自打见了面,小丫头一直赖在林沐风的怀里不下地,就连吃东西也要偎在他的怀里,王蔷怎么劝说都不听。
王蔷无奈而尴尬地皱着眉,叹息道,“沐风,都是我宠坏了她,这从小到大我们娘俩相依为命,我连句重话都不舍得说她,这回我就训了她两句,她居然就给我来了个不吃不喝……哎!”
林沐风无语,微微笑了一笑。
小丫头喝了一碗汤,又吃了些肉食菜蔬,身子渐渐恢复了气力,狡黠地扫了自己的娘亲一眼,突然伏在林沐风耳边小声道,“嘻嘻,姐夫,别要跟我娘亲说哦,我昨晚偷偷吃了两块点心呢!”
林沐风听了不禁莞尔,刚要笑出声来,却觉一只小手死死扣紧了他的腰部,只得干咳了一声掩饰了过去。
小丫头腾地一声从林沐风的大腿上跳了下来,用筷子夹起一块鸡翅,笑嘻嘻地走到王蔷跟前,撒娇道,“好娘亲,好娘亲,你就不要生气了嘛,玉霜以后不敢了……”
王蔷伸出白皙的手指轻轻在她的额头点了一点,笑骂道,“你这个丫头,都快到嫁人的年纪了,还这么顽皮,像小孩子一样。好了,好了,娘亲不生气了,但日后不许再这样吓唬娘亲了,知道吗?”
小丫头挺起了胸,一本正经地点了点头,“知道啦,娘亲,我明年就嫁人!”
王蔷听了这话,呆了一呆,“你又瞎胡说些什么?赶紧好好地吃饭,别让你姐夫笑话。”
“娘亲,你不是跟我说过,我到明年就可以嫁人了吗?我喜欢姐夫,我要嫁给他!”小丫头歪着头指着林沐风,脆生生地道。
林沐风口中正咀嚼着一口菜蔬,听了这话脖子一仰差点没噎住,面色尴尬地扭头转向了一旁。王蔷大怒,起身喝道,“玉霜,你太没规矩了!没大没小的,一天到晚就知道胡闹!”
小丫头缩了缩头,看见王蔷这回是真发火了,倒也有些害怕。不过,她犹自低着头嘟囔了一句,“娘亲,你生气干嘛呀,人家都说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既然女儿家早晚都要嫁人,我为何就不能嫁给姐夫?你这几日不是也跟玉霜也说,姐夫是万里挑一的好男人,嫁人就要嫁姐夫这样的嘛!”
“你……”王蔷面红耳赤地被噎在了那里,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手心都颤抖起来。
这场面当真是尴尬之极。林沐风心里说不出是个什么滋味,这小丫头小小年纪,看上去似乎没长大,其实人小鬼大。看她一边说话还一边向自己眨眼睛……
王蔷毕竟觉得自己是长辈,沉默了半响最终还是勉强笑着回过头来坐下,招呼道,“沐风,赶紧吃吧,不用理她,都是我惯坏了她。”
小丫头眼睛滴溜溜一转,也不再吭声,撅着嘴坐到了一旁,端起面前的一碗小米粥吸溜吸溜地喝了起来。
厅外,突然传来一声惨叫。
“臭婊子,让你不长眼睛,打死你!”一个男子的声音骂骂咧咧地,林沐风听着似是那个嚣张的管家宋祖德。
林沐风抬头向王蔷看去,王蔷神色一变,还没有说话,小丫头腾地站了起来,跑到门口冲着院子大喊:“宋祖德,你要再欺负香兰姐姐,我就放火烧死你!”
林沐风和王蔷也来到了门口。内院里,一个侍女摸样的少女披头散发地倒在地上,宋祖德气势汹汹地使劲抬脚踢着她的身子,少女吃疼发出一声声惨叫。
“住手!宋祖德,你要干嘛!”王蔷面色一沉,走了出去。
宋祖德扫了王蔷一眼,悻悻地停下了脚,犹自骂骂咧咧地站在了一旁。小丫头上前去扶起了香兰,问道,“香兰姐姐,他为什么要打你?”
香兰呻吟着,恐惧地望了宋祖德一眼又赶紧垂下头来,身子摇晃着摇摇欲坠,却是一句话也不敢说。宋祖德在宋家的淫威之下,宋家的下人哪里敢说半个不字。刚才,就是宋祖德在拱门处唤她,她出来的稍微慢了一点,便被一脚踹倒在地。当然,香兰或许还不知,这踢的是她,其实骂的是王蔷。
“宋祖德,你太过分了!”王蔷气得手直哆嗦。
“夫人,祖德身为宋家管家,里里外外都需要我来操持,这小小一个丫鬟,都敢不听我的话,这还得了?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我惩戒一个奴才,有什么不对吗?”宋祖德紧紧盯着王蔷,振振有词地道。
一旁的林沐风从他的眼神里,看到了深深的垂涎。一时间,他心中一动——好一个无耻的恶奴!但这毕竟是宋家的家事,他作为一个外人也不好插言,只好冷冷地旁观着。
小丫头一看娘亲气得眼圈都红了,上前去拼尽全身气力狠狠地掐了宋祖德的胳膊一下。宋祖德吃疼尖叫了一声,顺手一把就抓住了小丫头的手腕,面色狰狞地从牙缝里蹦出了一句,“野种!”
小丫头被抓疼了,马上就哭出声来,回头可怜巴巴地看着林沐风叫道,“姐夫,救我!”
林沐风早就看不下去了。见小丫头被抓住手腕,又被骂为“野种”,心里的怒火一下子就涌到了嗓子眼,再也按捺不住了。
他一个箭步上前去,手指着宋祖德冷冷道,“放开玉霜!”
宋祖德嘴角一撇,“你算个什么东西?这里是宋家,我是宋祖德!”
“狗奴才!”林沐风自从穿越到明初之后,还从未见过这般卑劣无耻之人,即便是当初颜神镇吴家的吴奎,也比他强,说着,林沐风右手探出,死死地扣住了宋祖德的肩胛,“放开!”
剧烈的痛感从肩胛处传过来,宋祖德痛得呻吟起来,握住玉霜手腕的那只手不自然地就放松了,小丫头赶紧挣脱躲入了王蔷的怀里。
“滚!”林沐风抽回手来,淡淡道。
宋祖德手捂住被林沐风几乎要抓断的肩胛,吼道,“臭小子,你要找死吗?信不信老子把你打死扔进臭水沟喂狗!”
林沐风本来不想跟他一般见识,毕竟是宋家的一个家奴而已。但心里的火气本来是硬压着的,一见他口出不逊,冷笑一声,再也不去顾忌什么,飞起一脚就将宋祖德踢了个狗啃屎。
“打的好,打的妙,打的宋祖德满地乱爬呱呱叫!”小丫头居然在一旁拍着手叫起好来。外院有几个家人看见宋祖德挨打,一个个虽然口中不说,但心里都乐开了花。
宋祖德刚刚爬起来,林沐风的一只拳头就又跟了过来了,但拳头到了他的下巴处,却意外地生生停住了,宋祖德面色苍白,突然听到耳边传来一声冷森森的“滚”字,再也顾不得面子,撒腿就逃出了内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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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1章我也有喜了?(三更求月票)
宋祖德逃了。小丫头高兴地不得了,欢天喜地地安慰着挨打的少女香兰进屋去了。
可王蔷却一脸的忧色。林沐风看了,以为她怪自己插手宋家的事情,自觉自己像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便也有些不忿和意兴阑珊,淡淡道,“姨母大人,沐风一时冲动,管了闲事,还望你海涵!既然玉霜妹子身体无恙,沐风还要进京见驾,就此告辞了!”
王蔷面色一变,急急伸手去抓林沐风的胳膊,道,“沐风,你别误会,我没有怪你的意思……”
就在林沐风转身挥袖、王蔷伸手抓他胳膊的瞬间,一个要转身,一个要拉住,结果阴差阳错之下,王蔷娇柔的身子带着一阵香风被带了一个趔趄,向他的怀里倒去。
林沐风大惊,赶紧身子一个后仰,然后伸手扶住了王蔷的肩膀。王蔷面色涨红,惊魂未定,身子摇晃了几下才站稳,忍不住低声嗔道,“看你……成什么样子!”
林沐风尴尬地一笑。
王蔷背过身去,掩饰着自己的难堪,低低道,“沐风,你不知道,自打你姨夫亡故之后,这宋祖德就把持了家里的大小事务,起初还中规中矩,谨守奴才之德,但到了后来,越来越欺负我们孤女寡母……宋家的店铺都掌握在他的手里,这经营之事我又不懂,我是担心你打了他,他会狗急跳墙……这狗奴才,越来越过分了,甚至还……”
林沐风还没说话,小丫头从香兰的房里溜了出来,跑过来拉住林沐风的胳膊,小声道,“姐夫,这家伙可坏了,他不但经常欺负家里的丫鬟,还想霸占了我娘亲……”
王蔷羞愤地斥道,“玉霜!”
林沐风倒吸一口凉气,这个宋祖德,真TMD……
……
“姨母大人,你这样是不行的,你越是这样忍让,这个狗奴才就越嚣张,宋家的家业迟早要被他败光。”林沐风叹息一声。
“沐风,我也知道这些。可是,我一个妇道人家,又不懂经营,这家里家外,还全指着他……我也是没有办法……”王蔷黯然道。
“姨母,宋家有几座店铺?”
“似是有三座吧,都在青州府城里。”王蔷犹豫着。看着她不能确定的神情,林沐风苦笑一声,宋家的主母连宋家的产业到底有多少都不清楚,当主母当到这个份上,难怪宋祖德这狗奴才要欺主了。
“姨母大人,为今之计,必须要将这个狗奴才赶出宋家,否则,姨母日后难免要受他的欺凌。”林沐风沉吟着,“这样吧,姨母,我一会去城里,找找柳林瓷行在青州府分行的掌柜,让他替你雇一个善经营的掌柜,先把宋家的店铺接管起来。”
“这样行吗?我怕……”王蔷犹豫着看了林沐风一眼,“万一……”
“万一什么呀,姨母大人,你是主母,他乃是奴才,你随便一个理由就可以将他赶出宋家。如果他……有沐风在此,姨母大人无需怕他!”林沐风哭笑不得,主人怕奴才,这到底是奴才太强横还是主人太软弱?
“……好!沐风,你就帮我们娘俩逐了这个恶奴!”王蔷衡量来衡量去,权衡再三最终还是拿定了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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街上行人如织,林沐风手牵着一蹦一跳的小丫头,找到了柳林瓷行在青州府的分行。一条繁华的商业街上,林沐风一眼就看到了自己亲自书写的那块匾额——柳林瓷行青州分行,八个金光闪闪的大字在阳光下反射着熠熠的光芒。
“姐夫,有卖糖葫芦的,我要吃!”小丫头停下脚步,望着一个插在稻草杆上的一串串红艳艳的冰糖葫芦,再也迈不动小脚。她别过身来,拉起林沐风的胳膊摇晃着,“姐夫,给玉霜买一串好吗!”
“好,好,你这个贪吃的小丫头。”林沐风笑骂了一句,刚要张口要,突然想起自己身上居然没有带银子,一文钱也没有。他尴尬地俯身对小丫头小声道,“玉霜,姐夫身上没有钱,我们先去铺里,然后我再让人来给你买一串好不好?”
“好吧——姐夫,你好穷哦,算了,一会等回家的时候,我跟娘亲要些银子送给你。”小丫头嘻嘻笑着,带头跑进了柳林瓷行青州分行的店铺。
林沐风摇了摇头,也跟了进去。
店铺中的顾客进进出出,人声嘈杂,伙计们忙得不亦乐乎,看到林沐风跟小玉霜,一个伙计堆着笑容迎了上来,“这位公子,要买些什么瓷器?本店有青州府独一无二的三尺彩绘花瓶,稀世珍宝生肖彩琉璃,还有美轮美奂的工艺刻瓷盘……”
林沐风微微一笑,“伙计哥,麻烦你把掌柜的找来。”
伙计迷惑地望了他一眼,探手指了指一侧柜台里的一个青衣中年男子,“诺,那就是我们掌柜的,你自己过去吧。”
林沐风向他点了点头,拉着小丫头的手,向柜台走去。敲了敲柜台的面,“请问掌柜的尊姓大名如何称呼啊?”
青衣男子正在低头算账,突然见面前多了一个英挺不凡的高大青年在跟自己打招呼,心里虽然有些奇怪,但他是开店做买卖的,立即浮起商业化的笑容,“这位公子请了,在下冯节,添为这家瓷行的掌柜,请问……”
林沐风呵呵笑了笑,“在下益都林沐风!”
冯节大惊,幕后大老板来了?深深地打量了林沐风一眼,赶紧从柜台里出来,施礼道,“原来是林家少爷!”
“找间静室,我有话跟你说。”林沐风探手扶起了他。
……
宋家店铺需要的掌柜的,不仅要精明,还要人忠诚老实,冯节还真有一个现成的人选,他的堂兄冯选。冯选是一个很有经营头脑的人,在瓷器行业也干了多年的掌柜,但他之前的东家太过奸猾,因为看不惯掌柜的嘴脸,他愤而“辞职”一直赋闲在家。
冯节把冯选请了来,跟林沐风一见面,说了说宋家的情况,冯选便点头应允了。一来是看在冯节的面上,二来,念及王蔷母女也挺不容易的,又听闻有如此欺主的恶奴,心里感到不平。谈妥了一切情形,约好了明日一早在宋家面见“东家”,林沐风这才带着小丫头准备离开。
没成想,小丫头却死活不走。不但不走,还一个劲地冲林沐风翻白眼。
林沐风苦笑道,“小丫头,你又怎么了?”
小丫头撅着嘴哼了一声,眼望去了街上的卖冰糖葫芦的。林沐风恍然大悟,这忙活了半天倒是把这岔给忘了,还没给小丫头买糖葫芦呢。他向冯节拱了拱手,“冯掌柜的!”
“少爷!”
“你找个伙计去给这个小丫头买串糖葫芦来。”
冯节微微一怔,挥了挥手,跟一个伙计说了一声,不多时,伙计手里就拿着四五串糖葫芦跑了进来,叫道,“掌柜的,糖葫芦来咧!掌柜的,莫非是家里的嫂子又有喜了?要吃这酸不拉唧的东西?”
冯节“狠狠”地一个巴掌扇了过去,“瞎扯!赶紧滚去干活!”
……
小丫头喜滋滋地接过糖葫芦,这才高高兴兴地与林沐风一起出了店铺,边吃边问,“姐夫,什么叫有喜?为啥有喜就吃糖葫芦呢?玉霜很喜欢吃这个呀,难道我也有喜了?”
林沐风忍不住捧腹大笑。
不远处,路边的一间茶楼上。一个一袭白衣的公子哥正在对窗独饮,观望着街上来往的人流。突然在人群中发现了林沐风的身影,原本紧皱的眉梢掠过一丝喜色,扫了林沐风一眼,向身后招了招手,一个壮汉走了过来。白衣公子哥向街上的林沐风指了指,“你去把那个人叫上来!”
林沐风正与小丫头行走间,突见一个壮汉拦在了面前。壮汉拱手一礼,闷声道,“我家公子请你上茶楼一叙!”
林沐风抬头向茶楼上望了一眼,迷惑道,“你家公子?你认得在下吗?”
“不认得。某奉命前来,请随我来。”壮汉面无表情地肃手让道。
林沐风想了想,淡淡一笑,拉起小丫头的手,跟在壮汉身后上了茶楼。茶楼的二楼空荡荡的,居然只有这一位白衣的公子哥占着一张大桌子临窗独饮。
白衣公子哥缓缓转过头来,冷笑道,“林家公子,还识得本公子否?”林沐风眉梢一跳,原来是齐王府的玲珑郡主朱允秀,“老仇人”了。
林沐风定了定神,躬身下去,“林沐风拜见玲珑郡主!”
朱允秀张口就想“刺”他几句,但想起了自己的目的,就生生止住了这个念头,脸上勉强浮起一丝笑容,“林沐风,本郡主正要找你……”
林沐风虽面不改色但却暗暗叫苦,心道,你找我干嘛?
看林沐风一脸“恭谨”之色,也没回话,就没好气地哼了一声,“你是哑巴吗,本郡主跟你说话呢!”
小丫头站在一旁,好奇地打量着朱允秀,小心眼里想着,眼前这人明明是个男人,怎么说话跟女子一般细声细气的,听起来怪别扭的。
“在下恭听郡主吩咐!”林沐风头都大了,真是出门遇见鬼了,碰见谁不好,居然偏偏碰上了朱允秀。
“本郡主听说你书画极好,本郡主想请你为我写一副字。”朱允秀看了看林沐风的神色,赶紧又追加了一句,“本郡主可以重重地赏赐你银子!”
第112章温情脉脉春风起(四更求月票)
林沐风淡淡一笑道,“郡主,在下书画简陋,功底浅薄,实在不敢在郡主面前献丑!”
朱允秀撇了撇嘴,“本郡主一是一二是二,你这人虽然是个登徒子,但书画还是不错的。当日你为姑父题字,我可是就在当场。”
林沐风暗笑,这是句谦辞,难道我还能说老子书画天下第一吗?“郡主既然有命,在下也不敢不从,不知郡主要写什么?”
朱允秀得意地一笑,“本郡主素日非常喜欢岳武穆的词满江红,你就为本郡主写这首词令吧——来人,准备笔墨纸砚!”
朱允秀似乎是经常来此茶馆饮茶,只要她一来,这茶馆的2楼就不再上客了,除了这名站在2楼角落里的侍卫,1楼大厅里还有几个混在了茶客中。侍卫很快便从茶馆老板那里取来了笔墨纸砚,摆在了林沐风的面前。
林沐风提笔略加停顿,挥笔一气呵成用豪放无比的草书在洁白的宣纸上写下了岳飞的《满江红》:怒发冲冠,凭栏处潇潇雨歇。抬望眼,仰天长啸,壮怀激烈。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莫等闲白了少年头,空悲切。靖康耻,犹未雪;臣子恨,何时灭!驾长车踏破贺兰山缺。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待从头收拾旧山河,朝天阙。
笔法雄浑,力透纸背,龙飞凤舞,气势磅礴!
朱允秀即便是对林沐风心有“成见”,也不能不被眼前这幅字所倾倒,她喃喃地吟诵着,脸上浮起一丝淡淡的敬仰之色,看得出,她是很敬重岳飞这位汉人中的民族英雄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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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家的店铺。王蔷记不清自己多久没进来了,估计起码有半年多了。上一次,还是她路过此处,偶然进来坐了一坐。
侍女香兰向掌柜的喊了一声,“李掌柜的,夫人来了。”掌柜李二是宋祖德的心腹之人,见王蔷来了,吃了一惊,心道这娘们咋跑来了?
“啊,是夫人哪,看看,这是哪一阵风把夫人给吹来了?伙计,赶紧给夫人看座上茶!”李二嘿嘿笑着,随意行了一礼。
王蔷微微一笑,“李掌柜的,不要客气了。我这次来,是想看看铺里的账目——你把账目拿出来,我带回府上去,翻翻看看,呵呵。”
“夫人要查账?”李二脸上的笑容顿时僵住了,心里一个激灵。账目,怎么能给王蔷看呢?这娘们怎么突然想要查账了,这么多年了,她也没查过帐啊!难道?
看着他脸上神色变幻不定,王蔷心里暗暗愤怒,但表面上却还是笑吟吟地,也不说话,只是望着李二等待他回话。
“李掌柜的,夫人问你话呢。”香兰嗔道。
“啊!夫人你稍等片刻,我这就去拿账本来。”李二勉强笑着,拱了拱手,跑进了后堂。从抽屉洞里拿出两份账本,咬了咬牙,取了下面的一本,另一本则揣在了怀里。
“夫人,这是账本,你拿好。”李二将账本递了过来。
“好,李掌柜的,你们忙。香兰,咱们走。”王蔷将账本交给香兰,两人一起离开了店铺,消失在如织的人流中。望着两女离去的背影,李二神色渐渐阴沉下来,喊过一个伙计吩咐了几句,便从后门穿过一条街巷,去了宋府的后门。
这宋府的后门,其实原先是王蔷夫妻所居的一个独立院落的正门。后来,丈夫亡故,王蔷嫌弃那个院落阴森,就搬到了另外一个院落,也就是现在宋府的内院。现在这座院落的主人是宋祖德,他鸩占雀巢,自己一个人带着两房小妾占了这坐院落。院落有一道拱门与宋府相通。
……
“宋爷,今儿个那娘们来店中突然把账本要走了……”李二向半靠在床上端着一杯茶水面色阴沉的宋祖德说道。
“查账?不用理她,她懂个屁呀。看起来,是今天那个小白脸给她出的主意——李二,你不要怕,账目一清二楚,你怕什么?”宋祖德缓缓将茶杯放在一边,低低哼了一声。
“宋爷,可是万一……”
“没有什么万一。你等着吧,等过了这两天,老子就娶了那娘们,这宋家的产业就名正言顺地归我宋祖德了……行了行了,这锭银子你拿去喝茶去吧,不要再来烦我……”宋祖德今天挨了打,本来心里就烦躁。本来想去街上找几个混混收拾下林沐风出出气,但又知道林沐风如今是官府眼中的红人,又是有功名在身的秀才,他其实也不敢轻举妄动。一开始,他还以为这是王蔷“勾搭”的小白脸,后来挨打之后才从其他下人那里得知,这位,居然是传闻中的益都县文武双全的秀才林沐风。
白白挨了一顿打?不,娘的,臭娘们,等这小子走了,老子好好拾掇拾掇你,不把你衣服扒光了,骑在老子胯下,老子就不叫宋祖德。这是宋祖德的想法。当然,他根本就没想到,王蔷居然要拿他开刀,一直以来,宋家的大小事务都决断于他,王蔷几乎事事不管,他的心里早就把自己当成宋家的主人了。事实上,他在宋家横行霸道,早就是一派家主的派头了。
他欺的,就是王蔷孤女寡母,王蔷性子软弱且不擅管家。
其实王蔷也不是真的软弱,只是对财物不怎么上心,感觉只要吃穿不愁,也就罢了。再加上,她这么多年依仗宋祖德管理家务习惯了,心里有一种依赖心理,或者说是惰性。此次听了林沐风的话,下定决心要重掌大权,除了是宋祖德越来越过分还企图霸占她之外,最主要的是今天宋祖德骂小玉霜的那声“野种”,别人不在意,可她却明白这恶奴在含沙射影些什么。
这是她决定驱逐宋祖德的真正原因,这一点,林沐风也蒙在鼓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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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诚惶诚恐”地离开了朱允秀,林沐风带着小丫头回到宋家的时候,已经是傍晚时分了。
宋府的内院,王蔷早已让人在小花厅内摆好了一桌丰盛的酒宴。三人坐下后,王蔷刚刚举起酒杯想说句什么,小丫头笑嘻嘻地举起筷子夹了一块红烧肉放在林沐风的面前,又给王蔷夹了一块,道,“娘亲啊,姐夫好穷哦,连一串糖葫芦的钱都没有,你拿些银子给姐夫吧,省得他出门身上都没钱。”
林沐风摇了摇头,“你这个小丫头,我是来得匆忙,身上忘记带银子了。”
王蔷没有理小丫头,举起酒杯笑道,“沐风,你远道而来,小姨母就陪你饮一杯!听说你要进京面见皇上了,他日怕是飞黄腾达前途无量哪!”
林沐风呵呵一笑,也举起酒杯,轻轻与王蔷碰了一下,随口道,“沐风也祝小姨母身体健康,越来越年轻,越来越漂亮!”
林沐风无意中说了一句现代社会酒场上对女人常用的一句“祝酒词”,这“越来越漂亮”几个字,在这大明社会听起来就有了一些异样的暧昧……王蔷听了面色一红,身子轻轻一颤,心里一阵砰砰乱跳,心道这林家姑爷……
小丫头却一边埋头吃菜,一边口中含混不清地嘟囔了一句,“娘亲,姐夫就是飞到天上去,也是我的姐夫——咦,娘亲,你还没喝酒,脸咋就红了?”
王蔷定了定神,嗔道,“老实吃你的东西,大人说话,你不要插嘴。”
“沐风,若梅可好?此次你咋不带她一起来青州府……”王蔷岔开话去,微笑着端起了长辈的架子。
“哦,小姨母,若梅有孕在身,我怕旅途劳顿她身子经受不起,就没让她来。其实,她也是很想来看看小姨母和玉霜妹子的。”林沐风笑了笑。
“啊,若梅有喜了?恭喜你们了,恭喜你们郎才女貌琴瑟和谐……”王蔷先是一喜,但说着说着又有了一些淡淡的失落,想起了自己的寂寞孤苦,不到30岁的年纪却已经守寡十多年了……一旁的小玉霜知道王蔷又触动了伤心事,便乖巧地走到她跟前,轻轻摇晃着她的胳膊,柔声道,“娘亲,你又想起爹爹了?你不要难过,你还有玉霜呢。”
“孩子,坐下,给你姐夫敬酒!”王蔷叹息一声,“沐风,在自己家里,不要客气。我不胜酒力,你就自斟自饮吧。”
……
林沐风与小丫头边吃边说笑,王蔷默默在坐在一旁,看着他们,心里突然升腾起一种别样的感觉:眼前这一大一小,多么像一对亲密无间的父女啊!一家三口团聚在一起,说说话,吃吃饭,聊聊天,这才像一个家啊!可惜,对于自己来说,这就像是一个遥远的梦境一般!十多年了,那死鬼丈夫长个什么样儿,她都有些记不太清楚了,要知道,她刚嫁进宋家的时候才14岁!想着想着,她的思绪便飘远了,而伴随着耳边传进的小玉霜的轻声款笑,她的眼角滚落了几颗泪花儿。
趁着小丫头和林沐风不注意,抹去眼泪,王蔷重新含笑夹起了一片菜蔬,送进了自己的嘴里。
“行了,别闹了,天色不早了,玉霜,该让你姐夫去客房安歇了。”王蔷站起身来,打断了小丫头的“胡搅蛮缠”。
“不,娘亲,我要跟姐夫一起睡!我要姐夫抱着我睡……”小丫头跳了身来,嘻嘻笑着。
“那怎么成?别要胡闹!”王蔷面色一沉。
“好了,小丫头,明日一早我再来陪你,听话听话啊,不听话,明天一早我就不理你了哦!”林沐风苦笑着“哄着”小丫头。
“好吧——”小丫头又撅起了嘴,不舍地放开了林沐风的胳膊。
“沐风告退了!”林沐风这才长出了一口气,摸了摸小丫头的脑袋,向王蔷施礼告辞,随在香兰的屁股后面出厅向客房而去。
刚到厅口,小丫头又大呼小叫着跑了过来,扯住了林沐风的衣襟,大眼睛一眨巴,示意林沐风俯身下来。林沐风拿她实在是没有办法,只好依言偏下了身子,耳边丝丝热气传过,小丫头嘻嘻笑道,“姐夫,跟你说一个秘密哦,你可谁都不许说。你知道吗,我娘亲睡觉时候,老打酣睡,声音老大呢,嘻嘻……”
林沐风张了张嘴,强忍着笑意大步而去,身后传来小丫头格格的娇笑声。
“你跟你姐夫说啥来着?”
“……嘻嘻,秘密。”
“长尾巴狼尾巴长,娶了媳妇忘了娘——你这个孩子有了姐夫就忘了娘亲了?娘亲生气了……”
“娘亲,我跟姐夫说——说娘亲睡觉打酣睡——嘻嘻——啊,娘亲饶命啊!”
……
已经立春了。在这春风乍起的深夜里,宋府内院主卧室的门口,王蔷披着披风落寞地坐在门前回廊的栏杆上,痴痴地望着漫天明亮的星辰。夜深了,小玉霜早已沉沉入睡,但她却是辗转反侧难以入眠。微微闭上眼睛,晚餐间小花厅里的小声谈笑温情脉脉回荡在她的耳边,林沐风那张飘逸英挺的脸庞若隐若现地浮现起来——她伸出冰冷的小手抚摸着自己美丽的容颜,心里一颤,面上顿起两片羞红——呀,自己这是怎么了?他,他,他,他可是自己外甥女的夫君,自己的晚辈啊!
该死!她嘤咛一声咒骂着自己,裹紧披风走下回廊,仰起脸来,尽情地呼吸着清爽冰凉的空气。当!悠长的打更声顺着夜风传了进来,她脚下一个踉跄,慢慢转过身来,眼望着自己卧室的房门,幽叹一声,莲步轻移,进门而去。
门,吱呀一声开了,又闭上了。门内,昏暗的烛光噗地一声被熄灭了,一切都归于沉静。只有那呼呼的春风,依旧是那样漫天席卷没心没肺地刮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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