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玩个大的
不过,经此一事,林沐风觉得自己也不能过分“平和”了,让他们感觉到自己“太好说话”。该摆的架子还是要摆的,该有的等级还是要有的。
想到这里,林沐风摆了摆手,神情淡漠地走到了瓷窑的进窑口。这里是工匠们平时观察窑温的地方,故而在一旁搭建了一间土坯房子,房子里有一些简单的家具,还有一盘大通炕供匠人们休息。炕里的火源通着窑火,屋里还是挺暖和的。
老孟居然跟了进来。望着一脸阴沉之色的林沐风,老孟欲言又止。林沐风扫了他一眼,笑了笑,“老孟,有什么话要跟我说吗?有事你但讲无妨。”
“少爷,李阿牛是去了镇上吴家的瓷窑了。吴家来人也来找我来着,说是每月2两银子要我过去,被我骂回去了。”老孟小声道,“少爷,你放心,我会好好管住他们的。”
……
“吴家嘛?老孟,要不你也过去吧,2两银子一个月,够你全家过上好日子了。”林沐风思量了半响,突然笑道。
老孟闻言脸上的表情顿时僵硬在了那里,嘴角抽动了几下,噗通一声跪下,“少爷,老孟在林家十多年了,老主人对我恩重如山,少爷又对老孟这般信任,我万万不会对林家有二心的……少爷!”
林沐风一笑,伸手把老孟扶了起来,“老孟,起来,你误解我的意思了……”伏在老孟耳边说了一通。老孟依言出了屋子,望着他离开的背影,林沐风的脸色渐渐变得诡异阴森起来,暗暗冷哼了一声,吴家啊吴家,这回我们就玩个大的!
……
傍晚时分,老孟领着十多个工匠说说笑笑地进了城,回到了他们居住的那所宅院。刚要进门,发现李阿牛穿着一身崭新的棉袍大摇大摆地走了过来,脸上挂着得意的笑容,一幅小人得志的模样,挥着手远远地打起了招呼,“兄弟们好哇,走,走,到城里的饭馆去,阿牛请你们吃炖牛肉去。”
老孟猛然回头,怒斥道,“滚,你这个不要脸的东西,得意什么,滚蛋!”
“昧良心的混蛋,滚!”有几个工匠们也怒骂道,理都没理他,就进了院子。
“你们先回去,我骂骂这王八蛋就来。”老孟将工匠们都推了进去,掩住了门,这才回过身来指着李阿牛破口大骂,“……”(那些骂人的话就省略了,嘿嘿)
李阿牛嘿嘿笑着,上前去拉住老孟的手,小声道,“老孟大哥……吴家少爷也来了,就在对面的酒馆里……好了,老孟大哥,见见再说嘛!”
老孟骂骂咧咧半推半就地跟着李阿牛进了一家酒馆,那个一向趾高气扬的吴奎居然笑眯眯地站起来迎客,“老孟是吧,这两日我一直听阿牛说你是咱颜神镇上技艺最精湛的工匠了,呵呵,请坐,伙计,上酒!”
老孟冷哼一声,低头坐下,也不说话。
吴奎陪着笑,“来,来,尝尝这炖牛肉,味道很好,来。”
“吴家少爷有什么话就直说吧,老孟把丑话说到前头,喝酒可以,不要让我背叛林家,那是绝对不可能的。我在林家十多年了,林家对我有恩,我可不是那种忘恩负义的畜生。”老孟夹了一块牛肉大口大口地嚼着。
李阿牛脸色一变,刚要发作,吴奎瞪了他一眼,只得按捺下来。
“那是,那是,我吴家也没有让老孟你离开林家的意思,我只是想——好了,我也不跟你拐弯抹角了,只要你把林家三尺彩绘花瓶的泥浆配方拿出来给我,这50两银子就是你的了,此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说完吴奎从怀里掏出一包白花花的银子,放在了桌上。
李阿牛两眼放光,贪婪地盯着桌上的银子,嘴唇抽动着。他哪里见过这么多的银子,天哪,这可以买上几亩地娶上一房娇滴滴的小媳妇了!
老孟也失神地望着眼前的银子,眼中透射出的贪婪虽然淡淡的,但也落在了吴奎的眼里。他得意的一笑,心道,“老子还就不信了,这白花花的银子摆在跟前,你们这些泥腿子能不动心。”
老孟喉头一动,咽下那口牛肉,又咽了几口唾沫。
“老孟,咋样?只要你将配方说出来,这包银子就归你了。你不要怕,林家的工匠这么多,林沐风怎么会怀疑到你的身上?即便是怀疑了,你拿了银子回镇上去,这下半辈子也够了。”吴奎将银子推到了老孟跟前。
……
夜已经深了。老孟匆匆来到林府,敲响了门。林虎嘟囔着,“谁啊,这么晚了,刚躺下又来叫门。”
“林虎,是我老孟,我有急事找少爷。”老孟低低呼道。
林虎开了门,惊讶地扫了老孟一眼,不过也没敢怠慢,领着老孟走到了内院的院中,站在天井里望着红烛高照的林沐风的书房,笑道,“好,幸好少爷还在读书没有安歇,老孟,我这就给你通报。”
“少爷,少爷,睡了吗,老孟有急事求见!”林虎小声唤道。
“老孟?让他进来吧。我在书房。”林沐风的声音从书房里传了出来。
老孟进了屋,从怀里掏出一包银子来,放在了林沐风的桌案上。林沐风放下手中的书,眉头一跳,笑了笑,“吴家来了?”
“嗯,来了,这是吴奎给我的银子,老孟一文也没敢动。”老孟指了指银子。
“好,老孟你干得漂亮!他没有怀疑你吧?”
“应该不会吧,少爷,吴家也是干这一行的,真假他不难分辨。再说了,少爷给我的配方,我都认为是真的……”老孟笑着小声道。
“如此甚好,好了,老孟你辛苦了,这银子你带回去贴补家用吧,反正这也是吴家给的。”林沐风朗声一笑,抓起银子就塞在了老孟的手里。
老孟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连连摇头,“少爷,老孟虽然穷,但绝不是贪财之人。我要那么多银子也没用,够吃够喝就足够了,这银子老孟绝不能要。”
“……”林沐风知道老孟是要避嫌疑了,也是来证明自己没有二心。看他坚决不要,林沐风想了想,也就点了点头,“也罢,就暂时先放在我这里,你回去歇着吧。”
第六十三章吴家瓷行
老孟走后,林沐风打量着眼前的一包银子,暗暗点头,面对财富不动心,老孟的忠诚不需要再试探了。既然他对林家够意思,自己也就不能替他考虑周全。自己这回利用老孟阴了吴家一次,等吴家明白吃了哑巴亏以后肯定会报复,自己当然不怕,但老孟不一样啊,他只是一个低等的工匠。
考虑了半响,林沐风心头一动,心道就这么办吧。
第二天一早,他找到了老丈人柳东阳,提出要借一块柳家在城外的地用来盖房子。柳家在这益都一带,田产甚多,一块地当然算不上什么,但当柳东阳听说林沐风要用来给窑上的工匠该“生活区”,大大地不满,林沐风做了半天的“思想工作”,柳东阳这才皱着眉头应承下来。
林沐风准备给窑上的工匠们盖一片“住宅区”,这样一来,工匠们就可以把“家属”从乡下搬到城外来,一来解除了他们的后顾之忧,二来也方便自己就近“掌控”他们。反正,这些工匠以制瓷为生,家里基本上也没有什么地可种。
在距离瓷窑不远的地方圈了一块方圆数亩的地,林沐风让林虎雇了数十名泥瓦匠,冒着刺骨的寒风,按照林沐风的“规划”就热火朝天地盖起了房子。盖的是那种土坯房子,四面是土坯墙,顶上横上几根木梁就大功告成,其实也很简单。唯一的问题是,时下是冬季,泥瓦匠们制作出的土坯干起来很慢,为此,林沐风就让老孟他们在出窑的间隙,把土坯批量搬进瓷窑里低温煅烧半个时辰。
每当一批瓷器出窑,泥瓦匠们便立即将一批土坯运动窑上,煅烧半个时辰后再出窑。这样“见缝插针”,很快便烧制出大量的土坯成品。
知道林沐风为他们买了地盖房子,建立家园,老孟他们的激动之情溢于言表。尤其是老孟,知道少爷这是在为他一家人的安全着想,心里更是感激万分。所以,只要窑上不忙了,很多工匠们便跑到“生活区”去帮忙当小工,将近大半个月的功夫,两排土坯房,将近60间房子就初现了雏形,只待架房梁,铺上一层茅草,然后再在其上压上一层陶瓦,就可以入住了。
30个工匠,每家两间,足够了。两排土坯房子并排着,中间还有一个长条形的棚子,可以放置杂物,也可以当作厨房。这里可安置大多数工匠,至于王二和老孟,林沐风想让他们两家住到城里现在工匠们的临时居所,那座柳家的小宅院。
这几天天气甚好,阳光高照,趁着天气暖和,泥瓦匠们加紧上梁。林沐风远远地站在一旁,看了一会,正要回窑上去,林虎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大声喊道,“少爷,不好了,不好了!”
林沐风猛然回头,脸上居然一片惊喜,“可是吴家开了瓷行?”
林虎呆了一下,“少爷你咋知道呀,柳家少爷让我来告诉少爷,吴家突然在柳林瓷行对面开了一家瓷行,也卖起了瓷器,他们那里也有三尺彩绘花瓶,而且,他们的价格比我们的低得多……柳少爷要少爷赶紧回城商议对策。”
林沐风裹了裹披风,笑道,“慌什么,回去告诉他,我一会就回去。”
……
柳若长心急如焚,站在瓷行的大堂里转来转去,吴家瓷行一开张,价格如此之低,还不到柳林瓷行的一半,所有的客户都一窝蜂跑到对面的吴家去了,不仅如此,很多江南来的客商一听吴家的三尺花瓶便宜,纷纷中断了与柳林瓷行的“合作”,纷纷跑去与吴家“洽谈”去了。很快就要春节了,各地的客商就要集中采购一批运回去过年——这可是大把大把的银子啊,都让吴家赚去了!
柳若长着急,但林沐风却不急。等他慢吞吞地赶到瓷行的时候,柳若长已经等得上火了。看到林沐风不温不火的模样,柳若长一把揪住他,“妹夫,这可如何是好?吴家如何也能烧制出三尺花瓶来?不行,我们也要立即降价。”
“不能降价。”林沐风轻轻推开柳若长紧紧扯住自己衣襟的手。
“不降价怎么能行?你看看,吴家那边人满为患,而我们这边冷冷清清……”柳若长抓起林沐风的手,指着对面的吴家瓷行。
林沐风扫了热闹的吴家瓷行一眼,淡淡一笑,“兄长,他们开张几天了?”
“今儿个是第二天,可就是这两天,我们的主顾就都跑了一大半,要不是还有刻盘和琉璃撑着……”柳若长愤愤地搓着手,骂道,“这狗日的吴家仗着有陈县丞撑腰,气焰真是嚣张!卖就卖吧,还恶意压价!”
“不要上火,呵呵,兄长,你听我的没错,我们不降价,再等两天。”林沐风低低说着,向吴家瓷行那边张望着,嘴角情不自禁地浮起一丝嘲弄。
火吧,很火。就让你再火两天。林沐风心中冷笑。
“不行,我等不及了,必须得马上降价!妹夫,这事我做主了。”柳若长霍然回头,正要跟伙计招呼,突听林沐风清冷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兄长,再等几天。不能降价,我们的花瓶物有所值,为什么要降价。”
“妹夫啊,降价了我们还是有利可图呀,为什么要让生意都让吴家做了?”柳若长扭回头来,脸上一片不满。
“不能降价,如果兄长一意孤行,我便中断与柳家的合作。好了,我窑上还有事情,我先走了。”林沐风知道自己决不能让步,说完便不顾扬长而去。路过吴家瓷行的时候,他向里面扫了一眼,恰好看见了吴奎那张肥硕的可憎的面孔。
林沐风不屑地往地上吐了一口唾沫,大步离去。
柳若长望着林沐风远去的背影,恼火得猛一跺脚,跟伙计吩咐了几句,急匆匆出门去了林家,想做做妹妹的工作,让妹妹吹吹枕边风。没成想,找到了柳若梅,说了半天,自家妹子愣是没答应。
柳若长说得口干舌燥的,柳若梅总是一句话应对:“哥,我一个妇道人家,不能管男人的事情。我夫君说不降价,就有他的道理,你再等两天不行吗?这一段日子赚的银子已经够多了,不要总是这么贪得无厌。”
柳若长气得大眼瞪小眼,只得愤愤离去。
第六十四章茶杯和花瓶的碰撞(一)
一连3天,吴家瓷行门庭若市。柳林瓷行这边,彩琉璃和工艺刻盘的销路虽然还不错,但三尺花瓶却一对也卖不出去。而在此之前,这原本是销量最大的一个品种。柳若长每日在瓷行里眼睁睁地望着对面吴家瓷行的火爆,心里那个不爽啊,就不用提了。
在他看来,只要柳林瓷行也大幅降价,虽然不能全部拉回客户,但起码会拉回一半,毕竟,柳林瓷行的三尺花瓶无论从品相还是彩绘质量来说,都比吴家的要强上一个档次。利润低了,也比没有银子赚好呀,可惜,这头犟驴偏偏认死理——在心里,柳若长不知骂了林沐风多少遍。他哪里知道,林沐风另有“安排”。
林沐风有意躲着柳若长和自己的老丈人。直到第四天早上,也就是吴家瓷行开业的第六天早上,林沐风才又出现在柳若长眼前。
看到林沐风飘然走进了瓷行,柳若长面色阴沉地冷哼了一声,扭头在一边,理也不理他。
林沐风不以为意,上前去笑道,“兄长,还在生沐风的气吗?呵呵,好了,伙计,给我们泡上两杯茶,今儿个我陪兄长看一场好戏。”
“什么好戏?你看看吧,吴家抢走了我们多少主顾?再这样下去,花瓶也不用再烧制了,一对也卖不出去。”柳若长气呼呼地转过头来,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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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来顺客栈,是县城中最大的一个客栈,也是南来北往瓷器客商云集的地方,数十个外地来的客商正在等待着吴家瓷行的“发货”。一般来说,批发的客商要先跟瓷窑下“订单”,然后窑上再按照订单进行烧制,这一般都需要数日到一周的时间。
吴家瓷行推出的三尺大花瓶如此便宜(其实也是相对于柳林瓷行的价格),这些客商们自然是大量采购,准备运回各自的地区销售大赚一笔,体型这么巨大的花瓶何愁没有销路呢。等货到了手,他们就要启程回乡。马上就到年关了,这是他们年前最后一次“运营”了。
客栈的大堂里,数十个客商聚集在一起,喝着茶聊着天,倒也自得其乐。
“柳林瓷行的花瓶好是好,但太贵了。”
“吴家瓷行的便宜,老子一下子要了50对,这一次运回京城,老子要狠赚一票。”
“老周,柳林瓷行的彩琉璃你弄了多少?”
“彩琉璃在江南的销路一定火爆,吴胖子你这回发了。”
……
客商们各自与相熟的“同仁”小声叙谈着,聊得正欢,却见一个面容清秀的少年吃力地一手提着一个三尺花瓶走了进来。这两个花瓶,一个造型端庄,彩绘精美,一看就是柳林瓷行的出品;而另一个,则工艺水平相对比较粗糙,显然是从吴家瓷行买来的。
少年将精美的一只花瓶放在桌上,另一个放在地上,大声喊了一句,“伙计,来一壶茶,一碟点心。”
“来了!”伙计端来了茶,送来了点心,少年却没有坐下。伙计陪着笑脸给少年倒上了一杯茶,“小客官请慢用!”
少年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望着伙计离开的身影,突然哈哈一笑,呼道,“伙计哥,慢走,慢走,来,我请教你一个问题。”
伙计愕然,笑着又转过身来,边走边问,“小客官有何吩咐?”
“伙计哥,你说是我手中的这个茶杯硬呢,还是我脚下这个花瓶硬实?倘若我用这个茶杯去碰这个花瓶,是茶杯碎还是花瓶碎呢?”少年笑眯眯地慢条斯理地转动着手中的茶杯。
伙计一头雾水,愣了一下,笑道,“小客官真会开玩笑呀,本店的茶杯乃是上好的骨瓷,薄如面饼,怎能与这么厚实的花瓶相碰,要碰的话,当然是茶杯碎了。”
“那不见得,我倒是认为是花瓶碎。”少年环视了一眼众人,大声问道,“各位老板以为如何?”
靠近少年这张桌子的一个胖子瓷器商撇了撇嘴,操着江南口音道,“小老弟,你脑子是不是进水了?这可是三尺大花瓶,器壁坚硬厚实,你拿一个小茶杯碰,不是找碎吗?”
“老哥,我跟你打一个赌,赌注是5两银子,你可敢?”少年笑容依旧,却从怀里掏出一锭白花花的银子来。
“这?”江南客商有点犹豫。
“吴胖子,跟他赌,你赢定了。”很多人都跟着起哄。
“好,小老弟,可不许带反悔的。要是输了银子,回去让你爹娘打了屁股,可别来找咱家。”江南客商吴胖子咬了咬牙,也从怀里掏出一锭银子,也是5两。众人一阵哄笑,都围观上来,左右也是很无聊,找点乐子也挺好。
“你来碰还是我来?”少年轻轻放下了手中的茶杯。
“你来,你使劲砸,要是用这个茶杯能把花瓶打碎,咱家看着就成。”吴胖子呵呵笑着,心道,这小子是不是有毛病呀!
少年高举起茶杯,慢慢向花瓶碰去,但还没到跟前,又停住了手,抬起脸,嘴角滑出一丝狡黠,“老哥,真不后悔?我可真碰了?”
“碰吧,你可劲的碰。”吴胖子回头看了众人一眼,大笑起来,“小老弟,你这一碰可就是5两银子,嘿嘿!”
少年哈哈一笑,猛一甩手。
咯吱!噗嗤!
一声脆响过后,众人目瞪口呆了,花瓶被少年手中的茶杯砸出了一个椭圆形的缺口,花瓶上的数道裂纹慢慢变大,哗啦一声,花瓶碎成几大块摔落在地。
“诸位看看,我手中的茶杯可碎了?”少年高举着手中的茶杯,给众人看着。除了与花瓶碰撞的茶杯底部有些许的釉面擦伤之外,茶杯毫发无损。
“你,你该不是做了什么手脚吧?这花瓶你从哪里弄来的?”吴胖子有些急了,毕竟是5两银子啊,可不是一个小数目。
“老哥你要赖账?呵呵,你看看,这花瓶的碎片,我哪里有做什么手脚,这可是我刚从吴家瓷行买回来的。”少年捡起一块花瓶碎片,递了过去。
第六十五章茶杯和花瓶的碰撞(二)
柳林瓷行。林沐风与柳若长一边喝茶一边打量着对面吴家瓷行进进出出的人群。
吴奎腆着肚子大摇大摆地走进了柳林瓷行,虽然是寒冷的冬季,这小子手里居然还摇晃着一把折扇,故作斯文的模样让人恶心。
“哦,这不是林家少爷吗?听说这柳林瓷行是你开的,啧啧,真还不错,店面不小呢,可惜,店面再大,瓷器卖不出去,有啥用?”吴奎得意洋洋地望着林沐风。
林沐风面色一沉,起身微微上前一步。
吴奎是吃过他的亏的,又知道他有一身好功夫,见他起身不由地退后了一步,声音有些发颤,“光天化日之下,你,你要干嘛?”
“呵呵,吴家少爷光临小店,沐风岂敢不起身相迎?吴家瓷行生意这么好,难得吴少爷还有空到我们这里来转悠。”林沐风嘲讽地望着吴奎,又上前一步,“来吧,吴少爷,请坐,请坐,一起喝茶?”
“哼,多谢了。吴某店中还有很多事情,告辞了。”吴奎本来是看见林沐风在这,想来炫耀一番的,但真正见了林沐风,心里又产生了一种恐惧感,准备好的说辞全部抛到脑后了,匆匆撂下一句场面话扭头就走。
“慢走,慢走,走好啊,吴少爷,外边风大,小心着凉。”林沐风喊了一声,柳若长听了皱了皱眉头,“妹夫,你吃错药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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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来顺客栈。
“诸位,要不这样吧,听说你们都买了吴家的花瓶,你们拿一个出来,我还是用这只茶杯碰,如果茶杯碎了,这五两银子就算我输了。”少年慢条斯理地说着。
“好,我那里有一只。”吴胖子匆匆进屋去取自己买回来的一只样品花瓶。他不甘心啊,这可是5两银子。
吴胖子抱着一只花瓶出来,放在了少年跟前,喘了口气,“好了,你再碰,如果花瓶还碎,我就认输,这——这5两银子你拿走!”
“好!”少年也不再废话,抡起茶杯就往花瓶上砸去,突然半路又一停,望了望吴胖子和众人脸上的紧张之色,哈哈大笑了起来,“不就是区区5两银子吗,老哥你何必这般紧张?要不,我不砸了,你拿回银子吧。”
说实话,吴胖子还真想如此。但当着众人的面,他一个大老爷们,人家才是一个十多岁的少年,他怎好反悔,只得硬着头皮道,“碰吧,紧张什么呀,5两银子,小意思。”
少年微微一笑,手抡起,众人屏住了呼吸,但他却又停手了,回过头来向吴胖子做了一个鬼脸。
吴胖子急得不行,狠狠地跺着脚,喊道,“你倒是碰呀,小娃娃,你莫要耍咱家玩。”
少年撇了撇嘴,手飞速地落了下去。
咯吱!噗嗤!
还是跟之前相同的声响,听到这种声响,众人知道完了,花瓶又烂了。吴胖子的脸涨得通红,一层细密的汗珠流了下来,愤愤地一脚将已经裂开的花瓶踢飞,骂道,“&&&,什么东西,这么脆弱!”
少年朗声大笑,把自己的银子揣了起来,又把吴胖子的银子在手中掂了掂,递了过来,“老哥,我跟你开个玩笑,银子还你。”
吴胖子有些不好意思地接了过来,“这多不好意思!”
少年一笑,也没说什么。但他马上又把桌上的那只柳林瓷行出品的三尺花瓶放在了地上,大声道,“诸位请看!”
啪啦!少年手中的茶杯终于应声而碎,而花瓶安然无恙,只是撞击面上有一道淡淡的“伤痕”。
少年拍了拍手,“看到没有,这只柳林瓷行的花瓶,才是真正的货真价实,吴家瓷行的花瓶看着便宜,其实偷工减料根本就是虚有其表。恕我直言,诸位老哥远道而来,无非是图个利字,可你们买了吴家瓷行的花瓶,恐怕还不等你们运回去,半路就要裂成一车车碎瓷片了。”
轰!众人脑子里一阵巨震,是啊,这小子说得没错呀,吴家瓷行的花瓶连这般单薄的茶杯都能碰碎,千里运输岂不都成了一团碎瓷片?天哪,侥幸啊侥幸!
众人此时也顾不得想这少年到底是何来路了,纷纷夺门而出,到吴家瓷行要求“退货”去了。柳林瓷行的是贵一点,但起码质量有保证啊,这吴家瓷行的是便宜,但再便宜你弄一堆碎片回去有啥用?
望着众人一窝蜂离去的背影,少年嘴角浮起一丝得意的冷笑。撂下一点碎银子,“伙计,收拾了吧。”说完,少年扛起柳林瓷行的花瓶放在肩膀上,扬长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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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家瓷行门前乱成了一团,南腔北调的叫嚷交织在一起,街上行人纷纷侧目。
“怎么回事?”柳若长远远地望着。
“管他们呢,我们喝茶,呵呵。”林沐风坐在那里动也不动一下。
吴奎的父亲吴伯雄一头冷汗地挤出了人群,团团一抱拳,大声道,“诸位为何要退货,给吴某一个理由,诸位订下的花瓶正在窑中烧制,你们说不要就不要了,这怎么成?”
“哼,姓吴的,你少糊弄我们。你们吴家烧制的花瓶脆弱不堪,一只茶杯都能将其碰碎,我们要了何用?难道你要我们运回去一堆碎片吗?”吴胖子吼道,手里居然还攥着一只茶杯,看样子是临走的时候从东来顺客栈里顺手拿的。
“什么?你莫要造谣,吴奎我儿,取一只花瓶来!笑话,一只茶杯还能碰碎三尺花瓶,如果能碰碎,吴家统统退货!”吴伯雄冷笑一声,心道,扯淡,这怎么可能呢。
吴奎让一个伙计搬了一只花瓶出来,放在门前。众人顿时不再嚷嚷,自觉的退了出去,围成了一个圈,静静地观看着。吴胖子手里也是捏了一把汗,毕竟茶杯碰碎花瓶,那也有可能是偶然的呀,他犹豫着攥着茶杯没下手。
“砸呀,你楞着干啥,吴胖子!”
“砸啊!”
“使劲砸!”
……
纷乱中,吴胖子咬了咬牙,抡起手中的茶杯,狠狠地向花瓶砸去。不过,他使了个心眼,他用的是茶杯的底部,因为这个部位比较厚实。
第六十六章茶杯和花瓶的碰撞(三)
哗啦咔嚓!
这回更干脆,吴胖子愣是用他手中的茶杯底座,再加上他的冲劲,生生把花瓶砸出了一个大窟窿。花瓶上绽开了几道裂纹,瞬间碎成了一地碎片。
“你们还怎么说!”
“你们偷工减料,欺骗我等,我等要去衙门告你们!”
“退货!”
“赶紧退回我们的银子!”
众人的指责和叫骂声响成一片,口水与唾液齐飞。吴家父子呆呆地站在那里,看着一地的碎片,傻了眼。半响,吴奎才发疯似地从店铺里有抱出好几只花瓶来,在门前一字排开,手里拿着一个瓷器笔筒,挨个砸去。
稀里哗啦!还真是邪门了,没有一个不碎的,几乎是一碰就碎。
“诸位,诸位请安静,请诸位再给吴某一天的时间,明日这个时候,请大家再来,如果吴家烧制出的这一批花瓶还是这般不经碰撞,吴某一定退还诸位的银子。这样吧,每只花瓶吴某再让一钱银子,诸位再给吴某一日时间可好?”吴伯雄脸色涨红,勉强挂着笑容央求道。
“也好,我们就给你一日时间。”吴胖子想了想,毕竟他还是想买便宜货,又见吴家又答应让一钱银子,便觉得也不知亏,“我们散了吧,明日我们再来。”
……
柳林瓷行里,刚才这一幕让柳若长笑得腰都直不起来。
远远望着吴家瓷行那一堆碎瓷片,柳若长突然回头来看着林沐风,脸色怪怪地,“妹夫,是不是你搞得鬼?”
“我?我搞什么鬼?他们吴家烧制瓷器,跟我有什么关系?这分明是他们偷工减料,工艺不过关,勉强成型,自然是脆弱不堪一击。”林沐风淡淡一笑,站起身来,“兄长,沐风回去陪若梅吃饭了,你自己慢慢在店里品茶吧。”
“走吧,走吧。”柳若长一脸的兴奋,只要这些客商从吴家退了货款,迟早还是得到柳林瓷行来进货。因为出产这三尺彩绘花瓶的瓷行,在这江北,只此一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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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沐风并没有回家,而是去了瓷窑。
这几日,瓷窑工匠们的“生活区”已经基本建起,老孟带着工匠们趁着工余的时间,平整“宿舍大院”的场地,用石灰粉刷每一间房屋的墙壁。有些会木匠手艺的工匠还抽空利用废弃的木材打着一些简单的家具。再过些日子,工匠们就可以举家搬迁过来了。
刚进入瓷窑的大门,老孟就笑呵呵地跑了过来,指着一旁棚子里满满一地的三尺彩绘花瓶,“少爷,这些日子,我们可是烧制了足足有数百对花瓶,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运到瓷行去?老是放在这里,也不太安全。”
“老孟,莫着急,等明日吧,明日一早,我就让人带车来拉。林沐风上前蹲下身子,眼前这一片工艺精美的三尺大花瓶让他很是欣慰,经过了这些日子的磨练,工匠们的技艺越来越娴熟了,塑胎之流畅、釉面之光洁、色泽之纯正、花纹之明朗,整体看上去浓淡相宜,颜色搭配和造型设计都堪称完美,即便是现代社会的工艺花瓶也不过如此了。
难怪后世工艺美术大师总是感慨的说,中国工艺美术陶瓷的最高境界,是在手工制作的古代社会,而不是科技化的现代社会。
张风不知在什么时候站在了他的身后,学着他的样子也俯下身***着这些精美的花瓶,小声道,“先生,这里面有一只花瓶,是我塑胎而成的,就是雕工我还不行。”
林沐风站起身来,拍了拍张风的肩膀,“阿风,你莫要着急,这些技术其实很简单,依你的悟性不难掌握。对了,我教给你的内画技法,你练得咋样了?”
“嘿嘿,还凑活吧。就是先生你那些工具我用起来不太顺手,而且,那些竹笔也太柔软,很容易挫了笔头,没弄几笔就得停停,很烦人的。”张风不好意思地耸了耸肩。
“阿风,你千万要记住,内画之技不在画,而在内刻。也就是说,你要在方寸之间,用极细腻的笔法勾勒出极复杂的画面,这需要凝神聚气,急不得也乱不得。”林沐风说着,用手比划着,“下笔一定要慢,要缓,用力要适度,重在勾勒而非画图,尽量用最少的线条和图案将东西描绘出来。这需要时间磨练,熟能生巧,日子长了,你就会豁然开朗。”
“嗯,我知道了,先生。”张风点了点头。
林沐风望着张风就想起了当年的自己,不过,自己的师傅教自己可比自己教张风上心多了……人家张大有把弟弟托付给自己照顾,自己却无形中把张风当成了“伙计”来使唤……想到这里,林沐风便觉得有些歉然,“阿风,跟着我连日忙碌,让你吃苦了。”
“先生,你说的哪里话来,跟先生学这些东西,是我乐意的。对了,先生你可不可以告诉你,这茶杯碰碎花瓶到底是何原因?我今儿个可是大大的出了一次风头,哈哈!”张风说着想起了客栈里自己抡着一个茶杯砸碎三尺花瓶的一幕,忍不住得意地放声大笑起来。
“呵呵,他们偷工减料而已,茶杯虽小,但冲击力却大,砸碎花瓶也不是什么难事。”林沐风随口应了一声。他当然不能说实话,这个秘密,就让它烂在自己肚子里吧。不要说张风迷惑,就是参与了此事的老孟至今也是一头雾水。
这事儿说起来其实很简单。他在老孟“卖”给吴家的配方中稍稍动了一点手脚,减少了一分黏土的分量,增加了一分石英砂的分量,还额外加了一分的草木灰,这样一来,泥浆的韧性和弹性都达到了要求,可以烧制成型釉面不开裂,但密度却加大了——换句话说,花瓶的硬度和抗磨损能力大大出现了问题。时下是冬季,气候干燥,这种“硬伤”还察觉不出来,要是夏季,气候潮湿,这些花瓶一出窑只要冷却放上一个昼夜,表层釉面背后的胎体空隙中被湿润的空气进入,就会慢慢变形。
林沐风胸有成竹,这才让张风跑到东来顺客栈去演了这么一场戏。其实,就算是他不提醒这些客商,他们与吴家的生意也就是这一锤子买卖。等他们发现千里迢迢运回去的花大价钱买来的大花瓶大部分成了碎片,来年还会跟吴家做生意吗?
林沐风的“解释”,张风半信半疑,不过,他也没再追问。
第六十七章爆窑
不提林沐风。再来说说吴家父子。
吴家父子经此一闹,匆匆回了颜神镇上的吴家瓷窑(也就是之前的林家老窑)。回到窑上,恰恰是工匠们正准备拜窑神出窑,吴奎阴沉着脸,上前去一脚就踢飞了窑神塑像前摆着的一地供品,吼道,“拜个屁,给老子抓紧出窑。”
窑神,在工匠们心中那可是非常神圣的存在。吴奎竟然对窑神这般不敬,工头张三不由有些惶恐,低低道,“少东家,出窑前拜窑神这可是千百年传下来的规矩,亵du了窑神,可是要降下灾难的。”
“好了,不拜了,赶紧出窑。”吴伯雄也对儿子的行为感到有些不满,但他也在火头上,也顾不得那么多了,他迫切地想要看看这一窑花瓶是不是也是那样“不堪一击”。
张三不敢违背,只得简单收拾了一下祭拜现场,带着几个工匠开始出窑。一个个花瓶被抬了出来,摆放在了吴家父子的面前,吴伯雄心里头怦怦直跳,好半天才拿着一个瓷碗开始“检验”。
咔嚓!花瓶应声碎了。吴伯雄的手哆嗦了一下,脸上冒出一头虚汗。
又换了一个花瓶,他定了定神,长吁了一口气,放缓了手劲,轻轻向花瓶“碰”去,没成想,仍然是咔嚓一声,花瓶先是裂开一个口子,继而一道道裂纹慢慢扩大,粉碎在地。
嗷!吴伯雄面色苍白,仰天悲呼一声,歇斯底里地“拳打脚踢”,数十对三尺花瓶被砸了一个稀里哗啦,全成了一团碎片,在阳光下闪烁着诡异的光芒。
这几日,从颜神镇上的瓷窑运花瓶到县城里的瓷行,路上总是有一些花瓶碎裂,吴伯雄还以为是工匠们不小心所致,现在看来,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自己窑上烧出的花瓶根本就是他妈的“纸老虎”,一捅就破,还拿什么去赚大把的银子。
从极端的兴奋,到极端的绝望,这种情绪的交织和反差,吴伯雄岂能不发狂。
不过,他毕竟也是一个从事瓷窑行当十多年的老窑主了,发泄了一会,逐渐也平静下来,开始琢磨问题的原因。想来想去,他认为问题出在匠人身上,塑胎时不够细致,导致了成品的脆弱。想到这里,吴伯雄眼前似乎又有了一线光亮。
转过头来,冷冷地望着张三等目瞪口呆的工匠们,“张三,马上带人开始重新塑胎,塑出200对花瓶来一起进窑。记住,胎一定要厚,要均匀。明天上午,给我烧出完好无损的200对花瓶来。”
各地客商的订货有将近500对,只要能烧制出一批“合格品”来,剩下的他可以再拖延两天。
张三犹豫了一下,小声道,“东家,时下已经午后,时间怕是来不及了。”
“来不及也得干,赶紧的,谁不想干,马上滚蛋。”吴伯雄冷哼一声,“张三,希望你不要让我失望。”
……
张三带着工匠们紧张地忙碌着,200对三尺花瓶啊,这可是一个大工程,又是塑胎,又是上釉,还得彩绘,忙得他们团团乱转。吴伯雄就搬了一把椅子坐在一旁,死死地监视着他们,为了保住饭碗,他们也不得不拼命了。
直到夜半时分,才将200对花瓶送进窑去。工匠们累得都瘫倒在地,呼呼地喘着粗气。张三喘息着来到吴伯雄面前,“东——东家,窑里一下子送进去这么多对花瓶,小的感觉有些不妥啊。”
往常,这一个瓷窑烧制三尺花瓶,最大的极限是50对,因为三尺花瓶体型巨大,中间还要留有空隙。可如今却弄进去200对,几乎是一个紧挨着一个,张三担心会大量地出残品。
吴伯雄何尝不知道这个,但此刻他也顾不得这个了,他要赌一把。阴沉的目光从瓷窑上收了回来,他阴森森地扫了张三一眼,“张三,不要管那些了,加大窑火,提高窑温。老子就不相信,他林沐风能烧出来的东西,我吴家就烧不出来!”
瓷窑还是那座瓷窑,配方是一样的配方,怎么林家能烧出来的花瓶,吴家也一定能行——这是吴伯雄的逻辑,这种逻辑也不能说不对,但他却万万没有想到,林沐风在泥浆的配方上做了一个小小的手脚。
从老孟手里得来这个配方以后,吴伯雄让人试验了很多次,发现只要用这个配方烧制,三尺花瓶就能成型烧制出来,而如果不用这个配方烧制,三尺花瓶绝大多数要釉面开裂。这样一比,由不得他不信。
吴家父子以及吴家窑上的所有工匠们一宿都没睡,守着瓷窑等着第二天的出窑。
黎明很快到来,东方的天际渐渐露出了鱼肚白。寒冷的深冬啊,一夜的冷风吹得工匠们手脚都麻木了,面色都冻青了。
吴伯雄从窑口的小屋里走了出来,看了看天色,大声道,“张三,继续加大窑火!”
“东家……”张三隐隐感觉有些不妥。他知道吴伯雄是想通过窑温的上升来缩短烧制的时间,但这样一味地加火,恐怕……他还想要说什么,被吴伯雄冷冷地打断了,“快去!还有你,李阿牛,老子雇你来不是吃闲饭的,赶紧去干活!”
张三暗暗叹息一声,领着李阿牛和几个工匠去加火去了。又是一炉煤送了进去,三个工匠合力推拉着巨大的风箱,吃力地往炉里送着风,窑火呼呼地熊熊燃烧着,反射出耀眼的红光。
黎明的雾霭下,整个拱形的瓷窑泛起一层淡淡的热气。
“爹,这回咋样啊,会不会……”吴奎缩着脖子,紧紧裹着棉披风。
“闭嘴!”吴伯雄心烦意乱地吼了一声,他也没有什么把握。
话音刚落,就在吴奎撇嘴转身准备溜到屋里去睡个回笼觉的时候,他的耳边突然传来一声巨大的爆响。
轰隆!
窑顶,浓烟滚滚,随着那一声爆响,爆出了一个花瓣状的大窟窿,漫天的火花和无数滚烫火红的碎瓷片呼啸着冲到空中,又裹夹着浓密的灰尘像狂风骤雨一般泄落而下。惨叫声四起,工匠们四散奔逃,瞬间逃出了窑去。
百年不遇的爆窑!
传说中的爆窑!
“完了……完了……”吴伯雄面色如土,身子哆嗦着瘫软了下去,想要逃却又浑身没有一丝气力,只得一屁股坐在地上,眼睁睁地看着数块火红的碎瓷片带着火花砸落在他的身上。
一阵阵焦糊味穿进鼻孔,厚厚的棉衣起火了。啊!——吴伯雄发出一声声绝望而嘶哑的惨叫。
第六十八章涨价
吴家瓷窑居然爆窑了,这一消息震惊了整个颜神镇乃至整个益都县的瓷窑业。林沐风知道这个消息,也着实吃了一惊。爆窑,他也是头一次听说。没想到这种记载在瓷窑古籍中的现象,居然活生生地发生在自己身边。
所谓的爆窑,就是窑因为莫名的原因突然爆裂,爆炸的力度虽然不像火yao那么剧烈,但经过爆窑,这座瓷窑就算是彻底报废了。
为什么会爆窑,林沐风也搞不明白,即便是他脑子里有着超前的瓷器工业知识。但周边的人却都在传说,是因为吴家不敬窑神,窑神这才降下了大灾难。林沐风当然不相信这个,置之一笑而已。
但众多瓷窑业主却是深信不疑。一来,吴家窑上的工匠们出来说,吴家少爷曾在出窑前有过对窑神不敬的行为,踢翻了给窑神的供品;二来,上百年来颜神镇还从未出现过爆窑。故而,窑主们自发聚集在一起,搞了一场集中祭祀窑神的活动,以求平息窑神之怒。老孟跟林沐风说也要参加祭祀,林沐风笑了笑,不置可否,同意他买了一个猪头过去代表柳林瓷窑去参加了拜祭。
吴伯雄被爆窑的瓷片点燃了棉衣,被烧伤但不严重,吴奎也被火红的碎瓷片烫伤了脚面。其他工匠除了距离瓷窑比较近的张三和李阿牛之外,基本上都是虚惊一场。张三被炸伤,李阿牛当时正在添火,被爆窑瞬间从窑口翻滚出来的火龙活活烧成了黑炭,死状之惨令人触目惊心,嗟叹不已。
吴家爆窑了,基本上等于是退出了颜神镇瓷窑业的竞争,刚刚开业火了没几天的吴家瓷行也寿终正寝。各地的客商们从吴家那里退回了“货款”,又掉回头来找到柳林瓷行,陪着笑脸要重新订货。
面对蜂拥找上门来的客商,柳若长心里笑开了花,但脸上却板着一张脸,一幅很不情愿的样子。
吴胖子腮帮子一阵抖动,挤出一丝笑容,“柳少东家,你看,我要这100对三尺花瓶的事儿……”
“本来,你们这些人出尔反尔,柳林瓷行是不想再跟你们做生意了,但念在我们交易多年的份上,柳某就做主答应了你。不过,这价钱吗可还是原来那个价格,可是比吴家瓷行的贵很多的呀,你们可要想清楚了。”柳若长摆了摆手,端足了架子。
“那是,那是,呵呵。”吴胖子笑着,向其他几个客商打着招呼,“哥几个听到没有,银子可带足了?”
“够了,银子足够。”
“哎,还是柳林瓷行的三尺花瓶实在,真是不可替代的精品啊,老子瞎了眼了,居然看上吴家那些劣质货。”
客商们七嘴八舌地说着,一个个打开了带来的银包,露出了里面白花花的银子。
“且慢!”林沐风飘然进了瓷行。
众人回头来望着林沐风,吴胖子扫了他一眼,“这位是?”
“在下林沐风。”林沐风淡淡一笑。
“啊,原来是林少爷!”
“林少爷烧制瓷器和琉璃的技艺真是举世无双啊……”
……
众人又是一阵“吹捧”。林沐风不为所动,轻轻走到柜台里边,取出一只三尺彩绘花瓶来,大声道,“诸位安静,安静——因为这三尺彩绘花瓶烧制费时费力,林某决定,每对花瓶的价钱再上浮2钱银子。”
轰!林沐风的话在众人耳朵里似是起了一声惊雷。
涨价了?吴胖子面色涨红,“柳少东家,刚才不是说好的吗,原价格保持不变……”
柳若长对林沐风突如其来的“涨价”也有些意外,但经过了吴家瓷行一事,他对林沐风的“判断”非常信任,既然妹夫说涨价,那就有他的理由。再者说,这柳林瓷行,林沐风也是老板之一,自然也有涨价的决策权。柳若长耸了耸肩,无奈地道,“柳林瓷行的所有瓷器和琉璃都是林家的,我这妹夫说要涨价,那就是要涨价了。”
“林少爷!你看……”吴胖子一看涨价已成定局,又转首看着林沐风,企图还还价,但话还没说完就被林沐风打断了,“就这么定了,诸位,林某还是那句话,柳林瓷行的三尺花瓶以及所有的瓷器和琉璃,都是独一无二的,你们花多大的价钱买去都有赚头。如果觉得贵,大可以去其他瓷行看看。”
众人面面相觑,一阵无语。
明知道林沐风这是“趁火打劫”,借机涨价,他们也没办法。涨就涨吧,反正这些东西利润很大,只要运回去,准会被豪门贵族们抢光。吴胖子等人咬着牙答应了,跟柳若长去商谈进货的具体细节了。
林沐风心底暗暗冷笑,这些无利不起早的商人,有好货在手,不怕你们不来。涨涨价,算是给你们一个小小的惩罚。他来就是要告诉柳若长,要涨价,既然事情了了,自然要走,不过,在临出门的瞬间,他想了想,扭回头来笑道,“诸位,其实你们也不亏,林某可以告诉你们,你们今天订货,明日就可以运货回乡了,柳林瓷行的三尺花瓶应有尽有,你们可以敞开怀来订,就怕你们手里的银子不够,哈哈!”
他说的是实话,这几日柳林瓷行没有卖出一只花瓶,但瓷窑上却仍然是正常烧制,早就储存了不少存货了,应付过年前这一波买卖,应该是没有问题。
……
从瓷行出来,穿过闹市口,突然前面传来一阵喧闹声。林沐风望去,前面沿街的地方不知什么时候搭建了一个棚子,棚子里,几个家丁模样的人正在忙活着,棚子外面一群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的人排起了长队,在等待着施粥。有县城里的乞丐,还有城外穷困的山民,一个个端着一个破烂的瓷碗,等着从棚子里获得一碗热腾腾的小米粥。
棚子里有一个白衣飘飘的公子哥,也在里里外外地打点着,林沐风心里一颤,居然是好久没有见到的孙家小姐,孙羽西!
第六十九章瓷刀的构想
打不打招呼?林沐风心里正在犹豫间,孙羽西已经转过脸来望向了他,清秀的脸上瞬间闪过一丝苦涩,又有一丝惊喜。两人隔着十几米远,目光交汇处,林沐风从她那清澈的眼神中读到了一股子欲语还休、欲退避却又不舍的彷徨和酸楚。
孙羽西痴痴地站在那里,身边不时有排队等待施粥的人躬身向她施礼,一阵呼啸的寒风吹过,那清瘦的身子在风中微微一颤,她慢慢用手捂在额前,似是被风迷了眼。
林沐风心中没来由地一阵悸动。忍不住缓缓上前去,强笑道,“我们又见面了。”
“见了又能如何?不见又如何?”孙羽西吃力地撇过头去,声音充满了说不尽的落寞冰冷,一如这冬季萧瑟的寒风,口中慢慢吟道,“北风寥落一叶秋,黯雪顿添无限愁,孤窗对影形成单,远望斜阳人消瘦。”
林沐风无言以对。他不是冷血动物,孙羽西的心事和幽怨他焉能不知,但他能做什么?他们之间,隔着一条巨大的鸿沟。人虽在眼前,但咫尺之间又是千遥万远的天涯啊!只得默默转过身去,向自己家的方向缓缓行去。行了几步,突听身后传来孙羽西微微发颤的声音:“林兄最近春风得意,财源滚滚,可愿意捐出些银子来为这些穷苦者煮碗粥吃?”
林沐风脚下一滞,慢慢转过身来,微微笑道,“孙——孙公子需要银子尽管到柳林瓷行去支取,我会跟柜上打招呼的。济危扶困乃是仁德之举,沐风自当鼎力相助。”
“如此多谢了。”孙羽西欲言又止,背过身去,轻轻向林沐风挥了挥手。落寞的身影在寒风中轻轻一个趔趄,林沐风看得心里没来由的一阵酸楚,定了定神,加快脚步离去。
回到家里,新雇的厨娘兰嫂正在外院中磨刀。这是一个人高马大的婆娘,性格开朗,干活利索,烧了一手好菜。她的丈夫拉大车,她便在这县城中的富人家里做厨娘。起先在柳家,后来林家搬来,柳若长又介绍她到林家来了。
噌噌噌!菜刀在水磨石上哗哗作响,兰嫂俯身磨刀,突然眼角的余光瞥见了林沐风,便甩下刀,直起腰来双手扯着衣襟,也忘了施礼,只憨憨地笑着,“少爷回来了,呵呵。”
“嗯,兰嫂在磨刀呀!”林沐风笑了笑,也打了声招呼。
“是呀,少爷你看这破刀,两天不用就生锈,刀口就发钝……”
“哦,那让老管家给你点银子再另外买一把刀吧,呵呵。”
“少爷,不用的,就是买把新刀回来,隔几天还是会生锈。”
“呵呵。”林沐风也不再答话,向她点了点头,朝内院走去。不错,这个时代的刀是铁刀,自然是会不停地生锈的。哪像自己生活的现代社会,不但发明出了不锈钢刀,甚至还有全瓷刀……想到这里,林沐风突然眼前一亮,“瓷刀?!”
何谓瓷刀?顾名思义,是全部用瓷制成的刀具。当初,林沐风所在的工艺美术研究所里,就有一个课题组专门研究设计瓷刀。可能在很多人看来,用瓷做刀,是中看不中用的玩意儿。其实不然,瓷刀的刀体使用的不是普通的日用瓷,而是用在航天和军工用品上的特种瓷。因为日用瓷硬度、韧性都不够,易碎易断,而这种特种瓷比普通的金属材料还耐高温、耐腐蚀,硬度仅次于金刚石,用它做出的刀硬度是金属刀的60倍。锋利无比,极为耐磨损,而且绝对不会生锈。
自己在这大明,能不能烧制出瓷刀来呢?如果能行,这岂不又是一个很大的商机。大规模推广替代铁制刀具当然是不可能的,因为瓷刀制作工艺复杂,这注定了其成本高、价格高,一般人是买不起的。但是可以跟自己设计的彩琉璃一样,作为供富人们把玩的工艺品啊。
现代社会的瓷刀烧制,是用以含有氧化锆的锆英石为原料,这种原料矿物质一般含在河沙之中……一念及此,林沐风顿时兴奋起来,扭回头就往外跑去,一阵风似地穿过外院向城外的孝妇河畔奔去。
从河边双手捧起一把河砂,他对着阳光仔细地打量着。淡黄色的河砂中,偶尔有淡绿色的晶状颗粒闪现,林沐风大喜过望,捏起细细的一颗,看了看又在手里捻了捻,没错,是锆英石。
其实,这种锆英石只是很普通的一种矿物质,在河砂里比比皆是。只是,在这缺乏机械设备的农耕大明时代,如何将这这种原材料粉碎成达到要求的粉末,却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不过,难归难,只要有材料,其他的就好说了。人工水晶的提纯难不难?难,可还不是用土办法解决了。林沐风此刻信心高涨,一个烧制瓷刀的详细计划在脑子里初步成型了。
脚步轻快地回家而去。林沐风的眼前,似乎跳跃着一把把形状不一的乳白色的全瓷刀,他的嘴角浮现着淡淡的笑意。进了城,没走多远,就听一个恭敬的声音传进耳朵,“少爷!”
林沐风停下脚步,回头一看,王二赶着一辆马车,马车上搭载着一些杂物,王二的母亲王张氏和妹妹香草蜷缩在车上,互相依偎着。
林沐风这才想起,他倒是忘了,今儿个是工匠们搬迁进城的日子。他今日让老孟给工匠们放假一天,让他们回去将家眷搬来。屋子是现成的,只要将家眷带过来,再带一些日常家具,就可以过日子了。本来,林沐风的安排是让老孟一家跟王二一家一起合居在城里柳家的那座宅院里,但老孟却坚持要跟工匠们居住在一起,也只得由他。城里的这座宅子,索性就让王二一家居住了。
“王二,咋带这么多东西,不是跟你说了,这里的宅子里家私是现成的……”林沐风笑了笑,又摆了摆手,止住了欲要下车拜见的王张氏母女,“老人家,不要多礼!”
“少爷,我说啥都不用带,可俺娘,却偏偏要带上这些破破烂烂,说是什么破家值万贯,嘿嘿……”王二憨憨地笑着,站在那里牵着马匹的缰绳。
“赶紧去安顿下吧,有什么需要尽管去家里找我。”林沐风拍了拍王二的肩膀,又笑了笑,向王张氏和香草点点头,向另一条岔路行去。
第七十章县令的“打劫”
林沐风往家里赶的时候,县衙里却正在召开一场别开生面的“募捐大会”,召集人是益都县令孙连梁。
孙连梁清朗的面上挂着一丝淡淡的苦笑,站起身来,向堂下望去。县衙大堂之上,摆满了数十个座椅,每一个座椅前都站立着一个本地有头有脸的“富人”,不是瓷窑业主就是瓷行或绸缎庄东家,柳东阳也在其列。
孙连梁心里颇为无奈,今日之事他也是不得已而为之。但作为一个堂堂七品县令,真正要对眼前这些治下的商人“打劫”,他又有些说不出口。
齐王朱榑刚刚传下了谕令,齐王封地境内所有府县于年前上缴“齐王贡”——在朝廷统一征收的夏秋两季粮税之外,齐王府在其治下的封地还私自推行一种“土税”,即“齐王贡”,也就是说,各地缴纳的土税不上缴朝廷国库,而是直接进了齐王的府库。齐王自从受封在青州府以来,从第二年便开始征收“齐王贡”,一般都在年前征收。
这种“齐王贡”,以粮为主,也可以银替代。
往年,孙连梁一般都是在征收官税时同时提前征收“齐王贡”,然后等入冬了再上缴齐王府。但今年却不同,今年益都一带干旱,本来就贫瘠的山地所产粮食就更加寥寥,缴纳官税乡民就已经不堪重负,这让爱民如子的孙连梁着实为难。不收,齐王府那里不好交差,收吧,老百姓如此穷困。本来这一带白莲教就秘密风行,蛊惑了不少山民入教。如果再强行征收,闹不好要激起民变。看到爹爹这般左右为难,孙羽西便出了个主意,让孙连梁找全县的富商们“募捐”。
“诸位,本县找大家来,有事相商。”孙连梁暗叹一声,还是开了口。
“县令大人请讲。”众人一起躬身。
“诸位请坐吧。”孙连梁笑了笑,自己也坐了下去。
“谢大人赐座。”众人又是一阵喧哗,这才一个个老老实实地坐了下去。他们虽然在本地有钱有势,呼风唤雨,家里奴仆成群,有使不完的银钱,但却是毫无社会地位的商人,面对这一县的父母官大人,他们只有夹着尾巴做人的份。
“诸位,益都乃山地之县,地产贫瘠,乡民困苦。所幸,有诸位辛苦经营瓷窑和商行,益都商业兴盛,这才养活了这一县百姓,本县作为一县之父母官,心里头对诸位着实是感激地很哪!”孙连梁的话众人听了,一个个纷纷站起来连道不敢。
“也罢,本县也就不再跟诸位客套了。此下,当值纳齐王贡之时,但诸位也知道,县中百姓穷困日子艰难,本县实在不忍心再下令征收赋税了……诸位都是本县的大财主,个个都是身价百万……本县的意思是,诸位都捐出一点银子来,替益都这一县百姓缴了今年的齐王贡……大家意下如何?”孙连梁缓缓说来,清朗的眼神在众商人身上一一滑过。
众人这回是弄明白了,原来这县令是要“打劫”他们,让他们拿银子出来缴纳齐王贡。一时间,堂上陷入了沉默之中。商人们一个个眼观鼻鼻观心,都在打着自己的小算盘。别看他们有钱,但一个个都吝啬得很。
孙连梁干咳了两声,缓缓起身,沉声道,“诸位莫非不愿吗?”
众人心里一个激灵。县令要银子,他们固然心疼,但也不敢不交,只是在盘算着怎样才能少交一点。否则,得罪了官府,他们这些敞开门开店做买卖的如何能吃得消?眼见孙连梁脸色变了,便心里又都惶然起来。
柳东阳起身来向孙连梁躬身一礼,“县令大人心忧百姓,情系民生疾苦,柳某甚为感动。这样吧,大人,柳某愿意捐出百两纹银。”说完,柳东阳走过去,在一侧案桌上摆放着的“帐薄”上挥笔写下了自己的名字:柳东阳,捐献纹银百两。
孙连梁面色一喜,赞许地瞥了柳东阳一眼,“早就听说这益都县城中,柳东家仗义疏财济危扶困,乐善好施,是出了名的大善人,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大人过奖了,东阳只是尽些微薄之力罢了。诸位,本县百姓也是我等之衣食父母,没有了百姓,谁来为我等做工?这益都一县大大小小百座瓷窑将何以存在?”柳东阳向众人抱了抱拳,一幅大义凛然的样子,其实心里也有些肉疼,只不过,此刻是赢得县令好感的好机会,他心思缜密,当然要好好表现一番。
见柳东阳拔了头筹,这些商人们虽然心里不爽,心里虽然在暗骂柳东阳假仁假义不是东西,却只得一个个站起来争先表态。
“我出50两。”
“40两。”
“60两。”
……
望着自己在帐薄上签下的名字,商人们脸上带着笑容,只是那笑容看起来非常勉强。这一个名字,就是纹银数十两啊,足可以买好几个美貌的小妾回家暖被窝了。
商人们签下了名字,就都告辞回去了,只等再派人将银子如数交到县衙来了。说出去的话,那是无法反悔了,他们可没有敢欺瞒官府的胆子。只要官府一句话,找个理由查封了他们的店铺,损失的可就不止数十两银子了,这笔帐,他们还是算得清的。
退入内堂,孙羽西迎了上来,“爹爹,如何?”
“哎,足够了……孩儿啊,只是这齐王殿下私自收贡,万一传到朝廷那里,可是大大的不妙啊——当今圣上重典治国,仁厚待民,要是圣上得知齐王横征暴敛强行纳贡,怕是要龙颜震怒!一旦圣上怪罪下来,怕是我等齐王封地所属府县之父母官,也要被问罪啊!”孙连梁一声长叹。
“爹爹,当下之计,只能尽人事听天命,走一步看一步了。”孙羽西盈盈走过来,为孙连梁按压着肩膀,“爹爹,允秀妹子回齐王府去了,她看爹爹公务繁忙,也就没跟你告别。”
“这小祖宗总算是回去了,她留在这里,爹爹这心里总是不踏实。不管怎么说,她毕竟是齐王府的郡主,万一在益都出了什么差池,爹爹也担当不起啊。即便是你那当齐王侧妃的姑母怕是也吃罪不起。”孙连梁摇了摇有些僵硬的脖子。
第七十一章观音庵喋血(一)
原来,所谓“祝允秀”,是齐王朱榑侧妃孙氏所生的女儿朱允秀,玲珑郡主。孙氏是孙连梁的妹妹,故而,朱允秀就是孙羽西的姑表妹妹。这一次,朱允秀带着几个侍卫从齐王府偷偷溜出来,来益都探望孙羽西,怕被父王知道,呆了两天便匆匆回去了。
孙家是徐州府人氏,在徐州府也算是有名的书香门第。孙氏自幼饱读诗书,不但人长得聪慧美丽端庄,也颇有才学。当年齐王受封青州府,就藩时途径徐州,偶然听说了孙氏的才女之名,便派媒人上门求婚。孙家不敢不允,孙氏便这样做了齐王侧妃。
孙连梁虽是齐王的内戚,但任这益都县令却不是借了齐王的力,而是他参加科考中了进士后,外放出来的。至于任地在齐王封地,那也不过是一种巧合。
其实,孙连梁饱读诗书,颇有读书人的气节和清高。他不但不以为齐王内戚而感到欣喜,反而觉得十分尴尬。在他看来,这齐王朱榑骄奢淫逸,实在不是一个什么好东西。不但私自纳贡,还在封地圈占百姓土地,欺男霸女无所不为。府中,单单是他看中被强行纳进府来的良家美貌女子就有数十个。
在当今皇上的26个儿子中,这齐王朱榑算是比较不堪的一个了,尽管他相貌堂堂一表人才。想起了齐王的所作所为,又想起此番自己不得已而为之的“打劫”纳贡,孙连梁一阵愤懑,又悲从中来,暗暗为自家妹子而伤感,在别人看来,嫁入王府锦衣玉食荣耀无边,其实是常常独守空房痛苦不堪。
孙羽西如何不知道自己爹爹的心思,赶紧柔声劝道,“爹爹,别要想那么多了。爹爹为官清廉,在这益都一县,深得民心,凡事只求问心无愧吧。大不了,爹爹你辞官不做,咱们父女笑傲于山林之间,岂不是更好?”
“傻孩子,哪里是净土啊,我们孙家一旦与齐王沾上了关系,是怎么都摆脱不掉的。罢了……”孙连梁猛然一拍桌案而起,“人在做,天在看,苍天有眼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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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沐风回到家,却发现柳若梅不在,听林虎说是柳若梅带着轻云和轻霞去城外的观音庵进香去了。林沐风也没在意,但等来等去,一直等到黄昏时分,也没见柳若梅主仆三人回来。
正在焦灼之中,林虎匆匆跑了进来,“少爷,有人送来了一封信。”
接过信拆开一看,林沐风的脸色顿时变得苍白起来。信上说,柳若梅落在了“他们”的手里,要林沐风独自一人去城外的观音庵相见,如果报官后果自负云云。
望着林沐风扭曲的脸庞,林虎也感觉到有些不妙,颤声问道“少爷,怎么了?出什么事情了?”
林沐风面沉似水,低低道,“林虎,你且拿着这封信,如果一个时辰后我还没有回来,你便赶紧带着这封信去县衙求见孙公子,把这封信交给她。”
林虎呆了一呆,刚刚应了一声,却见林沐风风火火地冲了出去。跟出屋来一看,早已不见了人影。正迷惑间,张风从书房里出来,问道,“林虎,先生急匆匆干啥去了?”
“我也不知道呀,你看看这封信上写的是什么,让少爷这般着急。”林虎把手中的信递了过去。
张风看完大吃一惊,“不好了,林虎,师娘被人劫持了,就在城外的观音庵之中,先生定然是独自一人赴约去了。不行,这太危险了,要报官。”
“可是,少爷让我等一个时辰后,如果他不回来,再让我拿着这封信去县衙找孙公子求助。”林虎迟疑了一下。
“林虎,你把信给我,我马上去县衙。”张风说完大步向府外跑去,临出门之际想了想又回头来喊道,“林虎,赶紧去柳府通报一声。”
张风一溜烟跑到县衙之外,花了些散碎银子才买通衙役进去通报。不多时,孙羽西仍旧是一身男装,大步走了出来。
张风赶紧施礼,“小可张风,是林沐风的学生,林家有难,求孙公子相助。”说着,将手中的信递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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观音庵,在益都县城郊外的一片山坡之上,平日里香火鼎盛,城中和附近山村中很多女子都来此祈福上香,以求早日生子。柳若梅来此进香,自然也是想求子,她自觉与林沐风成为真正的夫妻时间不短了,但自己的肚皮却一直没有鼓起来。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虽然夫君没有说什么,但自己做妻子的却不能不着急。
寒冬的落日虽然绚烂,但却显得非常凄冷萧索。淡淡的余晖普洒在观音庵的红瓦碧墙上,给这座百年古庵镀上了一层若有若无的金光。
进香的香客早已散去,庵门前一片空旷。林沐风缓缓走到门前,轻轻叩响了锈迹斑驳的木门。
“笃笃笃!”
吱呀一声,门突然就开了。林沐风冷笑一声,抬步而入。而又是吱呀一声,门又被紧紧地关闭起来。林沐风放眼望去,正殿前的空场上,两个黑衣披风美貌女子各自手持一柄宝剑站在那里,而柳若梅主仆三女被紧紧捆绑在一起,口中塞着棉布,两个女尼手持棍棒虎视眈眈地盯紧在一旁。
看到林沐风进来,柳若梅眼中瞬间热泪盈眶,无声地哭成了泪人,身子剧烈的颤抖着。
林沐风心中一痛,呼道,“若梅!”
自打进了这个庵院,他就知道自己判断失误了,孤身一人来得有些仓促和鲁莽。也难怪,他跟柳若梅夫妻情深,一听说妻子被人劫了,当时心急如焚的感觉是没法用语言来表达的。本来以为是有歹人贪图林家的财富,想要勒索几个银子,再者说他觉得自己一身武功对付几个毛贼也不会有太大的问题,就急匆匆一人来了。
但看样子,这并不是一般的“劫匪”,动机也未必是自己想象中的“求财”了。看这阵势,就连这观音庵中的众尼都是她们一伙的。林沐风强行压下心里的痛,一边冷静地分析着局势,一边大步向柳若梅三女被困的地方行去。
“站住!”一个黑衣披风女子手中的长剑平起一挺,指着林沐风。
林沐风淡淡一笑,停下脚步,扭头向黑衣女子望去,仔细大量了一眼,不禁大吃一惊。
第七十二章观音庵喋血(二)
这两个女子居然是自己当日在路边茶馆里遇到的三女中的两位,目前持剑挡在自己面前的正是那个撂下话要自己“等着瞧”的那个泼辣妞阿兰。林沐风顿时觉得有些愤怒,难道,就为了萍水相逢的一点小过节,就要劫持自己的娘子来报复自己?真&&&!
想到这里,林沐风稍稍退后一步,冷冷道,“林某想要问问两位姑娘,为啥要劫持我家娘子?这光天化日之下,难道你们不怕王法制裁吗?”
“王法?哈哈,姑奶奶们就是专门跟这大明王法作对的,你难道不知道吗?”阿兰一挺火辣的胸脯儿,笑得花枝乱颤,胸前波浪起伏。她手中的宝剑一阵抖动,“姓林的,你居然敢出阴招断了我们白莲圣教的财路,你该当何罪?”
“白莲教?”林沐风闻言面色大变,心中巨震,自己什么时候招惹上了这群邪教教徒了?难道是?他定了定神,缓缓道,“不知在下何时得罪贵教了,姑娘的话我有些不太明白。”
阿兰冷哼一声,“实话告诉你吧,颜神镇的吴家便是我圣教教徒,吴家瓷窑所出,便是我圣教财产。你居然敢下黑手害得吴家瓷窑爆窑,你当真是不想活了。”
林沐风心里轰地一声,暗道,自己的猜测果然不错,这吴家居然真是白莲教徒。他淡淡笑着,“吴家爆窑与林某何干?我就算是有天大的本事,也不能让一座瓷窑凭空爆了吧?我又没有贵教教众那种呼风唤雨的本事。”
“你!”阿兰气得一挺手中的宝剑,剑锋翁然作响,寒光四射,只逼向林沐风的咽喉。
林沐风面不改色,避也不避,清朗的眼神毫无所惧地望着阿兰。他心里大抵有数了,这些白莲教徒劫持柳若梅引自己前来,应该是有所图,否则也不会弄出这么大的阵势来。如果是单纯的报复自己,早就对自己下手了。
旁边的女子阿凤皱了皱眉,低喝道,“住手!阿兰,小姐的话你难道忘了吗?”
阿兰哼了一声,愤愤地将剑锋微微一收,“姓林的,我家小姐说了,只要你皈依我白莲圣教,月月供奉我圣教银子,我们之间的恩怨便一笔勾销。”
林沐风面色不变,心里却在暗暗冷笑,就怕你不提条件,只要你提条件,老子就有和你们周旋的本钱。想到这里,他哈哈一笑,“皈依贵教就免谈了,直说吧,贵教想从林家拿多少银子才肯罢休?”
“至少5000两!”阿兰脱口而出。
我日!林沐风倒吸一口凉气,“贵教的胃口倒是很大,可惜,林某就算是倾其所有也凑不出这么庞大的一笔银子,你们以为林家是开银矿的吗?”
“哼,你少装,柳林瓷行日进斗金,以为我们是傻子吗?再者说了,你这宝贝娘子的娘家也是富商,你们两家凑5000两银子出来,不是什么难事吧?赶紧的,你答应还是不答应,答应了,拿银子走人,我们大路朝天各走一边,不拿银子,明年的今天就是你们夫妻俩的祭日。”阿兰恶狠狠地逼上前来,阿凤也持剑靠近而上,同时从殿中还转出一个持棍棒的青年女尼。
三个,再加上门口还有一个,还有看守柳若梅主仆三女的两个女尼,一共六个。林沐风苦笑一声,这回不太好弄了,如果柳若梅不在她们手里,自己倒是可以放手一搏,但现在嘛,不好……
该怎么办?林沐风心念电闪,答应她们,银子是小事,但这与白莲教有了瓜葛,自己怕是要吃不了兜着走,不答应,当前这一关就难过。
他沉吟着,眼前的阿兰持着宝剑冷笑着,那张俏丽的脸上充斥着不屑和嘲弄的神情。林沐风看了心头怒火勃然而起,微微回头瞥了一眼战栗发抖的柳若梅三女,瞬间拿定了主意。
“好吧,银子是身外之物,我答应你们。你先给我娘子她们松绑,然后派这两个丫鬟回去通知家里筹措银子……呵呵,我跟我娘子留在这里当人质就是了……你们放心,林某绝不会报官的。”林沐风嘴角浮起一丝微笑。
阿兰想了想,觉得自己这里人手众多,也不怕林沐风捣鬼。即便是他派人报了官,此地背靠深山,自己等人也完全可以从容而退。她点了点头,“慧心,放了她们!”
看守柳若梅三女的女尼应声去解开了绳索,抽出了她们口中的棉布。柳若梅在轻云和轻霞的扶持下颤抖着走到林沐风身旁,也顾不得羞,一头扎进了夫君的怀抱,惊恐的心儿这才稍定。
“好了,不怕,若梅。”林沐风紧紧拥抱着柳若梅,轻轻拍着她的肩膀,安慰着,同时向轻云和轻霞使了个眼色,大声道,“轻云,轻霞,你俩回去让老管家到我岳父府上去,筹措5000两银子赶紧送到这里来,记住,千万不要报官!”
“少爷!”
“快去!”林沐风断喝一声。
轻云和轻霞惶然而去,观音庵的大门再次被紧紧关起。
夜幕渐渐挂了下来。柳若梅的情绪渐渐安定下来,林沐风悄悄捏了捏她的小手,将她推到了自己身后。他在不经意间上前跨了一小步,笑道,“筹措银子需要时间,天色已晚,天寒地冻,姑娘,我们到殿中等待可好?”
“不,就在这里等。慧心,掌灯!”阿兰吩咐道,一旁的几个女尼赶紧从殿中扯出了几个灯笼,点上高挂在院中的槐树上,昏黄的灯光再加上皎洁的月光,院中倒也敞亮。
林沐风笑了笑,突然抬起了胳膊。
“你要干什么,你老实一点,否则,休怪姑奶奶手中的宝剑不长眼!”阿兰喝道。
“姑娘,在下不过是看我娘子有些寒冷,想要脱下外袍来给我娘子披上暖暖身子,可否?”林沐风耸了耸肩。
阿兰哼了一声,扭过头就不再理他。林沐风说着脱下了外袍,给柳若梅披在身上,使劲按了按她的肩膀,眼神中当即放射出深深的寒光。
第七十三章观音庵喋血(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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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沐风猛然向前窜去,挥起右掌狠狠地向阿兰持剑的手腕击打而去,阿兰措不及防吃疼手一松,宝剑在滑落的瞬间被林沐风伸手捞在手里,等阿兰和众尼醒悟过来的时候,林沐风手中的剑锋已经贴近了阿兰的咽喉。阿兰面色苍白,身子颤抖了一下。
柳若梅虽然文弱但人却也有几分机灵,知道自己夫君要动手,便身子悄然靠在了他的背后,紧紧抓住林沐风的左手,微微闭上了眼睛,再也不敢看眼前的一切。
“站住,后退!再不后退,我就一剑杀了她!”林沐风厉喝一声。
“姓林的,有种你就杀了我……阿凤,不要管我,上,上啊,干掉他!”阿兰俏脸上一片扭曲,愤愤地喊着,受剑锋的逼迫,头使劲向后仰着,两只手剧烈地哆嗦着。
“林沐风,要知道,要是与我们圣教为敌,你不会有好下场的。我劝你还是放下宝剑,老实交出银子,今天这一切我们可以既往不咎。”阿凤没有慌乱,指挥着众尼慢慢靠近着,对居中的林沐风三人形成了包围之势。
“呸!是林某要与你们白莲教为敌吗?不,不,是你们欺上门来,劫持我娘子,敲诈林某的银子。白莲教很牛嘛,哈哈,告诉你们,老子不会主动惹事,但老子却从来不怕事!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想要我林某的银子,做梦去吧,我宁可把银子扔到大街上施舍给乞丐,也不会给你们这群装神弄鬼的神棍!”林沐风冷笑着,事已至此,索性彻底撕破了脸皮。他有意拖延着时间,他知道,只要孙羽西看到那封“敲诈信”,以她的聪颖自然知道该怎么帮助自己,只要县衙的人赶来,这群白莲教徒就只有逃命的份。公开与官府作对,可能白莲教徒目前还没有这个胆魄。
“林某劝你们赶紧逃命去吧,林某在来之前就已经报官,等县衙的人来了,你们可就只有束手就擒了。”林沐风嘲讽的声音在院中回荡着。
阿凤脸色一变。停了停,低低道,“姓林的,我们退去,你放了阿兰,我们前仇旧恨一笔勾销。”
“你们先退进殿中去,等我到了门口,我便放了她。”林沐风手中的剑一紧,剑锋在阿兰咽喉上划破了一道血痕,阿兰痛苦地哼唧着。
“好!退!”阿凤手一摆,众尼慢慢向殿中退去。
林沐风哼了一声,这才一手牵着柳若梅,一手持剑威逼着阿兰,慢慢向庵门退去。
此时,却见阿凤袖中两道寒光一闪,林沐风暗叫不妙,两把匕首在月光下呼啸着破空而来,一把射向林沐风,而另一把却射向林沐风左侧后的柳若梅。
林沐风大惊,只得放弃了阿兰,纵身一跃避过了射向自己面门的匕首,然后挥剑猛击,当!一声脆响火花闪烁后,那一把射向柳若梅小腹的匕首被击落在地。
突然一下子获得自由的阿兰没有退去,反而从袖中拔出一把短剑,怒斥着纵身向柳若梅刺去。为了击落那把匕首,林沐风已经纵身到了一侧,此刻眼见阿兰恶狠狠的一剑刺向了柳若梅的胸口,他心里一个激灵,但救援已是不及。柳若梅惊恐的神情在他眼前定格着,放大着,林沐风眼见那一把短剑的剑锋滑过夜空一点点逼近着她的胸口,身子剧烈地颤抖了一下,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当!
又是一声激烈的脆响,林沐风全身一震急急睁眼看去,一道白影从观音庵的围墙上纵身飞下,手中青光一闪生生将阿兰刺来的短剑挡了一下,但不知道是阿兰冲劲太足,还是白影用力不够,阿兰的短剑虽然偏移了方向,但还是噗地一声刺入了白影的肩胛。血花崩泄,在月色中放射着诡异血腥的光芒。
林沐风怒吼一声,纵身跃来,手中的宝剑挥舞,毫不留情地向阿兰的脖颈处砍去,这个狠毒的女人,该死!
阿兰刺中白影后迅速后退,无巧不巧地避过了林沐风的致命一剑,与奔跑过来接应她的阿凤等女汇合在了一起。尽管闪得快,林沐风的剑还是生生在她的胳膊上刮下了一大片血肉。鲜血横流,阿兰惨叫一声,身子一个踉跄,栽倒在地。
众女手执武器愤怒地包抄上来,就听咚得一声巨响,庵门被益都县衙的差役撞破,十多个手持刚到的衙役和捕快涌了进来。
“不好,官府的人来了,慧心,带上阿兰,我们退!”阿凤挥剑格退一个衙役砍来的钢刀,率先向殿中退去。众尼扶着血迹斑斑的阿兰且战且退都逃入了大殿之中。衙役们呼喊着追了进去,林沐风本待也追进去,却听柳若梅惶恐地叫着,“孙公子,孙公子!”
林沐风这才想起那道替柳若梅挡去一剑之灾的白影,是,是孙羽西!他心里没来由的一痛,扔掉手中带血的宝剑,回头望去。
孙羽西面色苍白,眼睛微微闭着,蜷缩着双腿躺倒在冰冷的地上。肩胛处,鲜血不断渗出,顺着她白色的衣袍上流淌而下,白衣胜雪,血色白衣!柳若梅跪伏在她的身前,不住地呼唤着。
林沐风从地上捡起白莲教徒用来堵柳若梅三女口的棉布,急急俯身下去,想也没有多想,就顺着领口用力一撕,将孙羽西的棉袍扯开,露出里面粉红色的底衣。林沐风这才猛醒过来,她是女子呀!猛然别过头去,小声道,“若梅,扶起她,用那块棉布使劲捂住她的伤口,给她止血!”
柳若梅呆了一呆,半天才反应过来,这,这孙公子居然是个女的!她使劲揉了揉眼睛,没错,白色的棉袍扯开着,粉红色的底衣下高耸的胸脯儿因为没有了束缚,而伴随着呼吸不住地起伏着。刚才林沐风扯开孙羽西棉袍的时候,她还羞得扭过头去不看,听见林沐风的招呼这才忍着羞转过头来,扫了一眼。就这一眼,她就发现了玄机。
第七十四章抓捕
不过,此时也顾不得再想孙羽西的“性别问题”了,柳若梅再也没有了什么顾忌,将孙羽西抱紧在怀里,让她半坐起来,然后用棉布使劲地压在了她肩胛的伤口处。
……
阿兰和阿凤带着那些女尼不知所踪,原来这座观音庵的大殿中居然有通往山里的暗道。差役们无奈,只得封死了暗道,准备让县令大人来处置。
两个差役找来了一幅担架,柳若长也带着一些柳府的护院也赶来了,见孙县令家的“公子”受了伤,心里即着急又感激,人家可是为救自己妹妹而受伤的。
孙羽西仍然神智不清,躺在担架上,身上盖着林沐风的棉袍,在众人的簇拥中匆匆向县城奔去。月色如水,谁都没有注意到,担架上的孙羽西悄然睁开了双眼,瞥了一眼被林沐风横抱在怀里的柳若梅,眼中闪出的淡淡幽怨稍纵即逝。
孙羽西的伤并不重,只是刺破了皮肉,失血过多。如果匕首再往里刺上一分,便伤及骨头了。见孙羽西无大碍,林沐风夫妻这才向孙县令道谢一番,放心地回家而去。
孙连梁连夜派出全县捕快连同青州卫指挥使司辖制的百户所军士百余人,一路对观音庵周边进行了地毯式的搜捕,也没有发现白莲教徒的踪迹。另一路,直奔颜神镇,抓捕了还没来得及逃遁的吴家父子及其所有与吴家有关联的人。吴家,就是白莲教设在颜神镇上的一个据点,而观音庵则是设在益都县城的据点,一下子端掉了两个白莲邪教的据点,拘捕了十多个白莲教徒,孙连梁不敢怠慢,赶紧行文上报青州府,等待青州府的消息。
出了这么一档子事儿,得罪了白莲教,柳家担心女儿女婿安全,便调拨了几个据说颇有几分武功的护院过来,充当女儿女婿的保镖。本来柳东阳想让柳若梅暂时搬进柳府去避上几天,躲躲风头,但柳若梅坚持不去,也就只得作罢。
剿灭白莲邪教那可是当今圣上三令五申的大事,青州知府和青州卫指挥使这一文一武两名“地方首长”也不敢怠慢,派出一支千余人的军队声势浩大地在几天后开进益都县,在县城之中、在乡野之间、甚至在田间地头,到处可见手持武器盘查搜索可疑人员的军士和官府衙役。动静闹得不小,疑似嫌疑犯也抓了不少,但阿兰和阿凤以及观音庵的那些女尼却踪迹不见。
如此折腾了几天,还是一无所获。最终,官兵们只得放火烧了观音庵,押解着吴家父子和一些嫌疑犯,以及查抄的大量财物,赶回了青州府。
官府大张旗鼓地到处抓捕白莲教徒,整个益都县城里是人心惶惶,家家闭门不出,街道上的行人明显减少,这种情况直到春节临近才有所缓解。
这几日,柳林瓷行的生意很是冷清,其实不止柳林瓷行,整个益都县内的商行都几乎停业了。一来是因为官府抓捕白莲教,二来是因为马上就要过大年了。林沐风让老孟给工匠们放了假,准备停窑了,等年一过再开窑。
而他自己,留在家里陪伴受惊过度的柳若梅。闲暇之余,就在家里研究自己的瓷刀泥浆配方。
现代意义上的瓷刀,是将锆英石融化提炼出氧化锆之后,再将氧化锆掺入瓷土之中。这种方法,在大明初年的工艺条件下,根本就是一个不可能完成的工作。林沐风自然明白这一点,他是想别走蹊径,试一试看看不用提纯的天然锆英石,能不能做出高硬度高强度的材质来。其实,他想要烧制出的瓷刀,根本不需要向现代社会那样“仅次于金刚石”,只要能比普通瓷器硬上几分,可以当作“玩具”,也可以切切蔬菜什么的,就可以了。
也就是说,林沐风构想的瓷刀,与现代社会的瓷刀“通”而“不同”。或者说,可以视为是现代高科技瓷刀的“初级版”。当然,这仅仅是构想而已,能不能成功,还难说。
故而,他想将锆英石粉碎后,加入瓷土泥浆中尝试一下。为了粉碎从河砂出筛出来的锆英石,林沐风专门让林虎去城中的铁匠铺里定制了一个厚厚的长方形铁槽,还打造了一个中间带孔的实心大铁柱。
铁柱上穿上绳索,一头连接在一根木柱上,而木柱上又横向安装了一个木制的摇杆,只要上下拉动摇杆,沉重的铁柱就会一上一下地在铁槽中起落着。用这样一个简易的“撞击器”,不停地撞击和粉碎,就可以将铁槽中的锆英石颗粒碎粉,得到锆英石的粉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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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羽西半躺在床榻之上,望着窗下桌案上拜访着的林沐风赠送的沐风彩琉璃内画瓶子,神色变幻着,一会儿喜,一会儿忧,一会儿又幽怨伤感……
“小姐,林家娘子求见!”丫鬟秋菊进来小声道。
“请她进来!”孙羽西神色一定,俏脸上换上淡淡的笑容,下得床来,迎到了门口。
“孙小姐!”柳若梅跟在秋菊的屁股后面进了孙羽西的闺房,看见孙羽西一袭白裙,悬着一根胳膊,笑吟吟地站在门口迎接,急忙躬身福道,“孙小姐的伤势如何了?今儿个,我带来了一些养气补血的补品。”
孙羽西亲切地用另外一只手拉起柳若梅,“姐姐,早就跟你说过不要跟羽西这般见外,你叫我羽西妹妹就是,一口一个孙小姐,让人家听了好生分。”
柳若梅犹豫了一下,对于孙羽西的舍身相救,她心里是感激不已的。这几天,她几乎是每日都要登门探望。虽然孙羽西对自己很是亲热,但人家毕竟是官宦家的小姐。故而,几日接触下来,觉得与孙羽西很是投缘,关系贴近了不少,但却始终不肯失了礼数,一口一个“孙小姐”的叫着。
看柳若梅还在犹豫,孙羽西嗔道,背过身去,“莫不是姐姐不愿意与羽西相交?”
柳若梅无奈,只得上前去为孙羽西轻轻裹了裹有些脱落的棉披风,笑道,“妹妹,姐姐就是怕高攀不上你呀!”
这不经意间的一个动作让孙羽西眼中一热,心中一暖。她自幼没了母亲,父亲虽然疼爱她,但毕竟是男子。这么多年来,何曾有人这般细心地关怀过她。热流从心田上缓缓流淌着,孙羽西扑入柳若梅的怀里,竟然悲从中来低低啜泣起来。
柳若梅不知道怎么回事,好半天才把孙羽西安抚下来。
孙羽西不好意思地抹去眼泪,红着脸道,“姐姐请坐,妹妹失态了,秋菊,还愣着干啥,去泡茶,吩咐厨房做几个精致的小菜,今天我要留姐姐在这里吃饭。”
柳若梅心里也是热乎乎的。抛开救命之恩不说,一个“豪放”,一个含蓄内敛,除了性格上的差异之外,她跟孙羽西都是天资聪颖的女中才子,自然有很多“共同语言”。再加上孙羽西有意讨好,这姐姐妹妹的一叫,一来二去,便觉关系拉近了很多,俨然是相交多年的闺中密友了。
第七十五章试验瓷刀
吃过午饭,两女叙叙谈谈,说着些女儿家的私密话,直到午后时分,柳若梅再三告辞,孙羽西才依依不舍地放她回家。
孙羽西坚持把柳若梅送到了门口,看见她上了小轿,孙羽西眼中滑过一抹欣慰之色。柳若梅虽然才大她一岁,但柳若梅的温柔体贴和善解人意,却带给她一种慈母般的关怀。
回想起当晚那白莲女贼刺来的一剑,其实她是完全可以避开的,毕竟,她也有一身不俗的武艺,但她却莫名其妙地生生承受了那一剑。当剑锋刺入血肉的时候,她分明看到了林沐风脸上的心痛和惶急,在那一刻,她心里又实在是甜蜜之极。他心里是有自己的,她浑然忘却了肉体的巨大痛楚,身子就瘫软在地。
痴痴地在门口想了半天的心事,她才盈盈转回内院。
……
等柳若梅回到家,林沐风早已带着好不容易得来的锆英石粉去了瓷窑,他让张风去叫了王二,还唤了几个工匠到窑上,准备开始自己的瓷刀试验。
首先是泥浆的配置。林沐风在瓷土中加入不同比例的锆英石粉,又加入不同比例的黏土和陶土,指挥着工匠们分别削制了数十种配方的瓷刀泥胎。
然后是进窑烧制。在他看来,这种特殊的复合锆英石陶瓷的烧制,需要2000度左右的高温,而且,烧制时间不能太长。说句实话,这么庞大的一座瓷窑,仅仅为了数十把瓷刀泥胎就开窑动火,很是浪费,不过,为了开发新产品,林沐风也顾不得这些了。
到傍晚时分,出窑一看,数十种类型的瓷刀泥胎全部断裂成好几截,试验无情地失败了。林沐风配置的这些配方,完全是他按照现有的材料和技术条件自行“发明”的,失败的可能性相当大,这也在他的预料之中。不过,忙活了半天,数十种配方居然全部都失败,也多少让他有些失望。
回家吃过晚饭,他端着几个瓷碗进了书房,继续研究去了。瓷碗中,分别放置着陶土,黏土,瓷土,还有锆英石粉。望着眼前这一大堆熟悉的材料,他眉头紧皱,心里乱成了一锅粥,感到无从下手。
瓷刀之所以能具有高强度和高硬度,还耐腐蚀,是因为含有锆英石,也就是氧化锆成分,锆英石经过高温烧制会产生化学反应,会在瓷刀的表面形成一层硬邦邦的外壳。而瓷刀同时又拥有韧性,是因为瓷土和黏土的关系。
既然泥胎断裂,似乎是表明,瓷土、黏土以及锆英石粉的比例搭配出了问题。可现在的问题是,几乎所有的比例林沐风都想到了,要不然,也不会弄出几十个配方来。当然,这些配方不可能很细致,但只要配方差不离,泥胎就不会断裂,最多是粗糙一些罢了。然后再将合适的配方进行修正,经过不断试验,最终也不难获得一个更加精准的配方。
原因何在?难道,非要像现代工艺那样先提炼氧化锆吗?
正在苦苦思索之间,柳若梅盈盈走了进来,笑道,“夫君,我大哥来了,在客厅里等着你呢,说是要来跟咱们结账了。”
“哦?结账?”林沐风笑了笑,“分银子吗?呵呵,若梅,想来这2个月柳林瓷行赚了不少银子吧,走,我们一起去看看你大哥能给我们分多少银子。”
客厅里,柳若长怀抱着一个大账本,身后还站着柳林瓷行的账房先生老李。林沐风笑着拱手,“见过兄长。”
“哥,爹娘身体还好吗?”柳若梅随后跟了进来,问道。
柳若长起身来,脸上一片戏虐,“好,好,爹娘身体康健,就等着抱外孙呢,你们夫妻两人可是要赶紧的哦!”
“哥,你说什么呢……”柳若梅霞飞双颊,嗔道。
“呵呵……”柳若长耸了耸肩膀,脸上换上了一幅商人程序式的微笑,“妹夫,年关到了,柳林瓷行已经结账完毕,今儿个,我带老李来给你算算账,然后我们再分银子。”
“好。”林沐风随口应了一声。其实,具体能得多少利润,他心里早就有了一本帐。不过,想来自家的老丈人和大舅哥也不会克扣自己该得的利润吧。
老李上前向林沐风和柳若梅施了一礼,“见过林少爷,见过少奶奶。柳林瓷行自开张以来……”
老李站在那里,一边翻看账本,一边给林沐风报着张——什么开支多少,什么支付工匠和伙计的工钱几何,什么统共出售了多少对花瓶,多少只彩琉璃,多少只工艺刻盘,这三种产品每一样的利润是多少……絮絮叨叨,一直念了将近半个时辰。
日有日帐,月有月帐,甚至,每十日还有一小结。账目之细,条目之清晰,收支结算之规范,让林沐风不由有些目瞪口呆。柳家账房这种做账水平,比现代社会的财务报表也差不了多少了。
听着听着便有些头大,他摇了摇头,止住了老李的“滔滔不绝”,“老李,不用讲这般详细,你就直接说,我林家可在这利润中分得多少银子就行了,呵呵。”
老李呆了一呆,尴尬地一笑,“林少爷,柳林瓷行自开张以来,共获纯利纹银6240两8钱20文,按照约定,林家可得纹银3120两4钱10文整。”
“啊!这么多呀!”尽管知道柳林瓷行出产获利甚多,但柳若梅还是张大嘴吃了一惊。
林沐风点了点头,跟自己估算的差不太多,应该是没有什么水分在内。他站起身来,拍了拍手,“兄长,柳林两家乃是一家人,我相信兄长的为人。不用细算了,明日我便让老管家去柳府去取银子。”
“不,不,妹夫,且慢且慢,这银子还不能给你。”柳若长笑了笑,只是这笑容让林沐风觉得有些诡异老奸巨猾。
“嗯?”
“妹夫哇,爹爹说了,柳林瓷行当下的利润我们两家都不动,全部用在开设分店上。要知道,益都毕竟是一个小县,远远不如青州府和济南府那么富庶,来往的客商也多。爹说,等过完年,他要立刻启程去青州府和济南府,一定要赶在正月十五之前,在这两座府城开设起柳林瓷行的分店。”
第七十六章非礼哇
“哦,是这样,也好。”林沐风点了点头,柳林瓷行要想做大,要想获得更大的利润,必须要在济南府和青州府这样的大城市开设分店。
“既然妹夫同意,那我就回去了,对了,若梅,宋家表妹跟姨母到了益都,今年要在咱家过年,你们两个明儿个抽空也去见见姨母,妹夫还从未见过姨母呢。”柳若长起身说着,抬脚就走,看着模样是一刻也不想提留了。这些日子,他可是累坏了,好不容易到了年关,结算好账目也该回家搂着自家的娘子和孩子好好歇上几天了。
……
第二天一大早,柳若梅就急不可耐地叫起林沐风,说是要回娘家拜见多年没见的姨母。柳若梅这姨母,是柳若梅姥姥的“老生闺女”,十三年前,嫁给了青州府的一个商人,第二年便产下一个女儿,可惜,生下女儿的第二年,其夫便患病死去。所幸,这商人家道甚是殷实,这孤女寡母守着一份大家业过日子,倒也还过得去。
林沐风不情愿地在热被窝里缩着头,“若梅啊,天气如此寒冷,起那么早干嘛?还是再睡一会吧,不用去那么早啊。”
“夫君,还得起来置办一些礼物,姨母我有6年不曾见了,她的女儿我还从未见过呢。好夫君,求你了,起来吧……”柳若梅央求道。
“真受不了你,好好好,起床。”林沐风无奈,只得起床来在柳若梅的服侍下穿戴整齐,想了想,问道,“我们拿些什么礼物过去才好?”
“妾身想,就带一只彩琉璃兔子吧,姨母跟妾身一个属相呢,都是属兔的,见了这个东西,她一定会喜欢。”柳若梅看来是早就打定了主意,“然后再去街上买一些茶点吧。”
……
带着礼物,林沐风夫妻两人就去了柳府。
进得府去,还没进客厅,刚走到长廊的拐角处,一块小石块就从一个角落里嗖得一声飞射过来,吓了柳若梅一大跳,好在力道不太足,林沐风探手就将石块捞在了手里,喝道,“是谁?”
“嘻嘻,是我,怎么了?”一个粉妆玉琢的少女蹦蹦跳跳地现出身来,双手掐腰听着小胸脯儿,嘟着嘴。她穿着粉红色的对襟棉裙,腰间系着一根淡蓝色的玉带,脚上踏一双青色的小蛮靴,乌黑的长发扎成了两根小辫子,圆圆的脸蛋上挂着两个浅浅的酒窝,模样甚是可爱。
“你是?”柳若梅心里一琢磨,狂喜,“小妹妹,你莫非是玉霜表妹?我是若梅姐姐啊,来,过来,让梅姐姐抱抱!”
小丫头嘻嘻一笑,奔跑过来,张开双臂,“梅姐姐,我知道你是梅姐姐!”
虽然才是12岁的小丫头,但已经开始发育了,比柳若梅只矮了一头,柳若梅说是要抱,但抱了抱愣是没抱动,只得作罢,尴尬地笑了笑,“玉霜妹妹都长成大姑娘了,姐姐都抱不动你了。”
小丫头玉霜眼珠子一转悠,伸出雪白的手指着林沐风,“那么,让他抱我吧!”
柳若梅呆了一下,但随后又想到,是自家亲戚,虽然男女有别,但她还是一个孩子,想来抱抱也无妨,于是便笑了笑,“夫君,要不,你抱着玉霜表妹,我们进屋去?”
林沐风也没想那么多,一个小女孩而已,抱抱有啥了不起的。点点头,俯身便笑着去抱那小丫头,不料手刚伸出去,小丫头却又向后退了几步,摇晃着小脸,做出一幅惊恐的模样,同时发出尖细的叫声:“非礼哇……”
这小丫头片子可劲地喊着,声音又细又尖,在这柳府空旷的院中远远地传了出去。紧接着,前面的客厅里,奔出几个人来,是柳东阳夫妇、柳若长夫妇还有一个衣着淡雅身材丰腴的少妇。而那边的回廊上,柳府的丫鬟和家人们也纷纷向这边望来。
林沐风尴尬地站在那里,脸上挂着一丝苦笑。柳若梅狠狠地瞪了小丫头一眼,“玉霜妹子,你瞎喊什么呀!“说完又柔声道,“夫君,不要跟小孩子一般见识,走,咱们去见姨母。”
小丫头做了一个鬼脸,率先跑去,走到那个少妇跟前说了几句什么。
林沐风夫妻携手慢慢走了过来,那个少妇激动地上前走了一步,张开手臂来,“小梅,没想到,这几年不见,你也已经嫁为人妻了。”
柳若梅眼圈一红,扑入少妇怀里,哽咽道,“小姨母!”
……
众人进了客厅,再次坐下。柳若梅扯了扯林沐风的衣襟,林沐风笑了笑,上前去施礼道,“沐风见过姨母大人!”
小姨母王蔷打量着眼前这个清秀出尘的少年公子,神色还有些复杂。她听说自己外甥女嫁了一个吃喝嫖赌不学无术的浪荡子,心里就一直替柳若梅抱不平。可来了柳府之后,自己的姐姐王氏却一再夸林沐风是如何如何地优秀,才华是如何如何地出众,云云,绝口不提什么浪荡子林沐风了。前后反差太大,她一时间还有些接受不了。
不过,从样貌上来说,林沐风也算是一等一的人才了。想到这里,王蔷勉强笑了笑,“免礼吧。”
林沐风也没说什么,毕竟他跟这个什么小姨母实在是太过陌生,默默退回来,坐了下去。
没成想,屁股下一空,他噗通一声坐到了地上,趁他坐下的功夫,他的椅子被小丫头玉霜迅速搬到了一边。身后,传来格格的娇笑。
“玉霜,怎么能对你表姐夫如此无礼,放肆!还不给我退下!”王蔷站起身来怒斥道,又向悻悻从地上爬起来的林沐风歉意地一笑,“这丫头自幼没了父亲,我们孤女寡母相依为命,便有些娇惯了她……”
“无妨,无妨。”林沐风长吁了一口气,也无可奈何,一个小孩子的恶作剧,你能跟她发火吗?
却不料小丫头玉霜撅着小嘴走过来,指着林沐风大声问道,“娘亲,不是你跟玉霜说,梅姐姐嫁了一个登徒子、臭流氓、无赖油吗?不是你让我见了就好好教训教训他吗?”
厅中一片无言。林沐风微微笑了笑,背过身去打量着厅中墙壁上悬挂的一幅山水画来。柳若梅以为林沐风生气,难堪地走过来,扯了扯他的袍袖,小声道,“夫君,一切看在妾身的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