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历史军事瓷王TXT下载瓷王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瓷王全文阅读

作者:格鱼     瓷王txt下载     瓷王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294章不从

    夜如水,风如刀。

    呼啸的西北风漫卷着这巍峨深宫,裹夹着无尽的寒意和凄凉。时间的年轮已经跨入了建文元年的冬天,冬天既然来了,春天还会远吗?

    林沐风独自站在孝慈宫外,眼望着这座深宫里的金碧辉煌消失在沉沉的夜幕之中,想着自己的心事。四周一片无言的寂静和漆黑,唯有身后这座大明皇太后所生活的寝宫里,灯火通明亮如白昼。

    诺大的一个宫苑,此刻没有一个宫女和太监。绝大多数的宫女和太监都被赶出了宫外,站在夜幕中眼巴巴的看着那一条落寞的身影。

    吕后的寝宫里,朱默研、朱嫣然、成阳以及蜀王朱椿已经在里面与皇帝和皇太后呆了有一段时间了,一直没有消息传出来。里面究竟发生了什么,林沐风懒得知道。此时此刻,他甚至有些感谢朱默研,是她搞出了这么一出,给了他一个急流勇退的机会。

    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他隐退的心念已决,再也没有任何迟疑。

    成阳神色煞白垂头走了出来,看也没看林沐风一眼,在一个宫女的引领下走入了沉沉夜幕。而不久,朱默研也默默地走出了宫苑,跟在朱椿屁股后面向宫外缓缓行去。林沐风扫了一眼,见这疯狂的女子走路的姿势已经没有了往日的散漫和自由,就知道她业已被打垮了坚硬的心底防线。

    一个太监悄然来到林沐风身后,恭敬地呼了一声,“诚靖王爷,皇上和皇太后有请。”

    ……

    ……

    红烛高悬,数十根婴儿手腕粗细的红烛熊熊燃烧着,映照得整个大殿红彤彤的,在烛光的反衬下,吕后风韵犹存的脸庞上挂着深深的愤怒,而朱允炆的脸上乌云密布,站在那里望见林沐风进来,嘴角不由浮起一丝苦笑。

    吕后似是也有些为难,与朱允炆对视一眼,一起看向了朱嫣然。

    朱嫣然咬了咬牙,盈盈上前突然躬身一福。

    林沐风淡淡一笑,“嫣然,你这是作甚?如果……还是不要说了的好,无论如何,我绝不会答应此事。即便,即便我因此触怒皇上和太后娘娘!”

    林沐风说完清冷的目光投射在朱允炆的身上,缓缓向他跟吕后躬身一礼,“绝无可能!”

    朱嫣然幽幽一叹,也没再说什么,只是盈盈站在林沐风身边,微微闭上了眼睛。

    朱允炆尴尬的起身来,低低道,“沐风,事关皇家尊严,成阳……成阳之事就到此为止,朕希望,所有知晓此事的人包括那个秀才,能立即闭上嘴巴,此事万万不可透露出半点风声。”

    林沐风哦了一声,“臣遵旨,臣马上便吩咐下去……”

    “沐风啊,此事牵扯出了皇家丑闻,你帮朕想想办法,该如何处置玲珑郡主?”朱允炆上前来拍了拍林沐风的肩膀。

    林沐风长出了一口气,“臣遇刺可以不了了之,但太庙之事和爆炸一案却一定要给京师百姓和满朝文武一个交代。但想必,皇上已经明白,朱默研虽然是幕后主使,但对她,皇上却是进退两难。处置她,论罪当诛甚至蜀王一脉也逃不开去,但此刻朝廷削藩之际如果再生事端,恐怕诸藩王之心会不稳;而更重要的是,如果要处置朱默研,势必要牵扯出成阳公主……而不处置,朱默研居心叵测手中握有足以动乱的力量……所以,皇上似乎是想要让臣假戏真做,娶了朱默研然后牢牢将她控制在手里,即可平息流言保全皇室颜面,又可消除无穷后患。皇上,臣猜得可对?”

    “呵呵,沐风,你深知朕意,朕与皇太后正是这么考虑的。”朱允炆有些尴尬的笑着。

    “呵呵,不知皇上想过没有,倘若臣假戏真做,必然坐实了臣不堪的名声,臣也是驸马,臣名声不佳岂不也是皇家的丑闻?”林沐风嘴角不经意地一晒。

    “这?……”

    “其实,皇上真正的用意,恐怕是想要将蜀王一脉的庞大产业借臣之手牢牢掌控下来吧?与其废黜一个无用的藩王,不如将朱默研手中掌握的巨大财富和力量收归朝廷……”林沐风玩味地笑了笑,“臣猜得又对否?皇上?”

    朱允炆脸色微微一红,上前一步小声道,“沐风,蜀王产业庞大,用于正途可做多少大事?朕要强兵,朕要扩军,朕要打造无数艘庞大的战舰海船,朕要开疆辟土……这些都耗费巨大,蜀王既然愿意拱手献出产业以恕朱默研之罪,朕想了想还是可行的。如果朱默研一死,这些财富必然散落民间,朕……”

    林沐风默然无语。突然撩衣跪倒在地,朗声道,“皇上,臣不能从命!这女子心狠手辣,几次三番意欲置臣于死地,臣绝不会娶她过门,请皇上恕罪!”

    朱允炆呆了一呆。回头瞥了一脸无奈苦笑的吕后,居然冲着林沐风躬身一礼,“沐风,算是帮朕一次可否?一旦丑闻传扬出去,势必会让天下的子民耻笑皇家。朕……”

    林沐风跪在那里,面色不变,毅然摇头,“不能从命!”

    ……

    ……

    殿中的气氛僵在了那里。朱允炆脸色越来越难看,在殿中来回地走来走去,烦躁地甩着袖子。他倒不是非要贪图蜀王的产业,只是这事儿确实很难处理——想想看,朱默研自毁名节,自承与林沐风有私,为林沐风正名就必须要问罪朱默研,天下臣民也不是傻子,好端端的一个蜀王郡主如何要这么做?如此一来,皇室郡主做下诸多大逆不道之事、成阳公主与民间男子私通的丑闻如何能遮掩的住?

    而在他看来,最容易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办法就是让林沐风当“替罪羊”,娶了朱默研,将她变相幽禁在林家,然后将蜀王的产业和朱默研掌握的秘密力量暗中掌控为朝廷所用。

    朱允炆也不是不明白,这事有些强人所难。但他作为皇帝,整个大明皇室的掌舵人,他必须要这么做。想到这里,他用从来没用过的强硬口气对林沐风沉声道,“诚靖王,朕意已决,朕即刻就下旨,赐婚蜀王郡主于你。此事,朕知道为难了你,但朕也没有办法,希望你能体谅朕的苦心——”

    林沐风淡淡一笑,还是那句话,话音中也带有一丝强硬,“宁死不能从命!”

    朱允炆没想到林沐风会再三抗拒他的命令,一时间呆在了那里。而朱嫣然在一旁,隐隐感觉有些不对,今儿个夫君对皇上和皇太后的口气怎么这般强硬?即便是抗婚,也不至于这般……

    朱嫣然赶紧跪倒在林沐风的身旁,叹息道,“皇兄,有没有其他的折中办法?让沐风娶朱默研确实是荒唐了些……当初为了安藩王的心,家里娶进了一个齐王府的郡主,到现在为止还……”

    朱嫣然的话戛然而止。

    朱允炆见林沐风一点面子也不给他,不由有些恼羞成怒,愤愤道,“林沐风,你敢抗旨?”

    林沐风昂然不惧,默默地跪在那里,无言地抗拒着。

    他很清楚,朱允炆不是朱元璋,不会为了这种事情问罪于自己,更不可能因此就诛杀自己,即便他抗旨不从。但是,经过今日一事,两人和谐和睦的君臣关系必然会因此产生一些裂痕——而这,却正是林沐风所刻意做的。

    果然,朱允炆咬牙切齿半天,见林沐风毫无应旨之意,不由疲倦地摆了摆手,“朕累了,你们出宫吧。”

    林沐风心里一笑,起身来与朱嫣然携手躬身施礼,“臣(女儿)告退!”

    ********************************

    此事当然还没有完。但林沐风显然不给朱允炆任何机会,他第二天就称病在府中不上朝。朱允炆无奈下,只得下了一道让他安心养病的诏书,暂时搁置了此事。

    养病的日子里,林沐风除了秘密出府安排锦衣卫的人将那与成阳私通的秀才杀之灭口,并将本案所有的卷宗和证据一一销毁之外,就是呆在府里与几个妻子谈谈文做做诗,偶尔还出城去郊外一游,倒也过得不亦乐乎。

    成阳闭门不出,蜀王别院里更是大门紧闭,朱默研被朱椿牢牢幽禁在别院中,寸步不得出。其间,即便是方孝孺的女儿方雪柔来访,也不得见。

    在林沐风的授意下,锦衣卫很快将所谓太庙异象和京师爆炸案的负面影响抹平,干这些事情,锦衣卫衙门可是轻车熟路。找几个替罪羊,将一顶图谋不轨意图作乱的帽子冠之其上,然后诛杀了事。这种事情,锦衣卫可没少干。

295章殿辞

    下一章更新在凌晨10分左右

    *************

    时间一晃就到了建文元年的腊月。随着气温的下降,寒风的袭来,阴冷的南京城里,那些关于太庙异象和宏寺大街爆炸的民间议论声渐渐淡了下去。而所谓蜀王府郡主与诚靖王的“私事”却仍然在一些王公大臣中悄然流传着——倒不是故意要去诋毁两人的名声,实在是一个当朝最大的权臣林沐风与号称蜀中第一才女的蜀王郡主的这些绯闻,满足了大明权贵们窥私的八卦欲望。

    腊月初一,病怏怏的忽里突然带着自己的妻子依莎进了京。进了林府之后,忽里发觉,自己带来的消息并没有让林沐风感到惊讶,不由奇道,“妹夫,你好像是……”

    “贴果儿勾结察合台人和瓦剌人的事情,我已知晓。”林沐风笑了笑,“忽里大哥,你受了伤,还是安心在府里住下先养养病再说。”

    林沐风好歹也是锦衣卫的指挥使,掌握着天下的动态,除了锦衣卫之外,他还有两外一套遍布各地的情报班子,大明瓷行各地的分行其实就是一个个密集存在编织的商业和军事情报网络,各地的消息和动态,都随着商队的往来和各地分行进京汇报和“组织货源”被源源不断地总进京来,统一回报给张风,然后由张风经过梳理再拣重要的报于林沐风。所以,来自西域的消息他知道比兵部还要早。

    忽里眼里几乎要冒出火来,恨恨道,“贴果儿这狗贼差点要了我的命,要不是在甘凉境内遇到一个神医,怕是我就不能活着进京了。”

    林沐风叹息一声,“忽兰,带忽里大哥去休息吧,我再想想这事。”

    ……

    ……

    西域南道都督府求援的急报在几天前就传到了兵部,兵部当然不敢怠慢,赶紧上奏给了皇帝。可皇帝却不知何故,硬是压了下来,一拖就是两天。最终还是徐辉祖和方孝孺着急上火,在腊月初三的朝会上,不顾皇帝的不渝硬是提开了此事。

    青年皇帝也不是不着急,他其实急得上火。如果大明军队被瓦剌和察合台人挤出了西域,大好的局面就又葬送了。再想夺回西域,怕就不那么容易了。他在等待林沐风的上朝,希望让他去救援西域,可惜这家伙自那日出宫之后就一幅不问朝政的淡然模样,无论他怎么通过朱嫣然“暗示”,他仍然是无动于衷。

    朱允炆搞不明白,一向对他忠诚不二总是为他冲锋在前、解忧在后的兄弟和亲密战友,如何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难道,是朕那日的赐婚冷了他的心?

    可他一来抹不开面子主动“示好”,他毕竟是皇帝,有皇帝的威严;二来,他还是没有绝了赐婚的念头,朱默研的事情一朝不解决,他心里就不安稳。

    朱默研是一个危险而疯狂的女人,既然杀不得,就必须要尽快控制住她。除了林沐风之外,朱允炆实在是想不出还有谁能完成这项光荣而又艰巨的任务。毕竟,这还要保密保全皇家颜面。

    私下里,无数次,他对朱默研都动了杀念,但一想起吕后的嘱咐和宫里那些长辈们哀哀的眼神,他就始终下不了这个狠心。

    方孝孺出列奏道,“皇上,西域告急,臣以为,当速速派大军支援西域,以免酿成大祸……”

    徐辉祖等一班众臣附和着,朱允炆越听越烦躁。

    他定了定神,准备传旨召林沐风进宫朝见的时候却见林沐风一袭崭新的朝服早已悄然站立在殿中。他心中一喜,脸色却没有什么变化,冷冷道,“哦,诚靖王病体好了?今儿个怎么有空上朝来了?”

    众臣心头一愣,这皇帝怎么用这种口气说话?方孝孺和徐辉祖奇怪地对视一眼,交换了一个眼神,心里都在猜测道,这一对平日里甚是相得的君臣知己怎么这些日子看上去有些不太对劲,听皇上这说话的口气“酸溜溜”地好像两个小孩闹别扭了一样?难道,是林沐风与蜀王府郡主的事情,让皇帝很不高兴,对林沐风冷淡了许多?

    众臣瞥向了林沐风,却见林沐风面无表情,径自出班跪倒在地,朗声道,“皇上,臣本瓷商,蝇营狗苟于青州一隅,蒙先皇不弃,不嫌臣之鄙薄,赐臣恩科出身,拔臣与商贾之中……臣感皇恩浩荡,不敢不殚精竭虑为大明江山效力一二……今大明安定繁荣,政通人和百废俱兴……臣以商之体入仕不合礼仪、不符朝制,恳请皇上罢黜臣之爵位,恩准臣辞官回乡专心为商……”

    众臣闻言大惊失色,讶然无语——林沐风居然自请削爵、自行辞官回乡?这,这,这,这是哪门子事情!

    徐辉祖惋惜的叹了一口气,他以为林沐风这番殿上辞官,定然是受了皇帝的“授意”,怕多半是因为跟朱默研的私情罢,引起宫里皇太后的不满。他这番自以为是的“揣测”如果让林沐风知道了,怕是要气得吐血。

    方孝孺最近一段时间心情很复杂,一来他没有料到自己的得意女门生如此不知廉耻,二来他也在怀疑,林沐风莫非真与朱默研有了私情?否则,朱默研怎么会主动自毁名节?联想起当日朱默研跪在自己面前恳求他向皇上请旨的一幕,又见今日林沐风辞官,他心里不由有几分相信了此事。

    西域的求援急报带来的紧张气氛,马上便被林沐风的殿上辞官所引起的喧嚣所取代,殿上,众臣小声议论着,纷纷用不可思议地望着依旧跪在那里等候皇帝开口说话的林沐风。

    良久,朱允炆都没有说话,但他的脸色却变得煞白,旋即又涨得通红,不知道是因为震惊还是愤怒。

    良久,他摆了摆手,几乎是怒吼了一声:“退朝!”

    ……

    ……

    殿中空荡荡地,只剩下跪在殿下的林沐风,与坐在龙椅上的朱允炆,当然,朱允炆身后还有一个贴身掌令太监。

    朱允炆缓缓站起,走下皇台,低低道,“你为什么要弃朕而去?为什么!”

    “回皇上的话,臣累了,也倦了,想过几天平静的生活。这几日臣想了很多很多,臣虽然位高权重,但臣却处在风口浪尖之上,时时要防备那发自暗处的口腹密箭,被群臣所猜忌,被皇室仇视……请皇上恩准臣的请求。”林沐风知道他辞官不是那么好辞的,但他决心已定,故而口气非常坚定,也很坦诚。

    “你莫非是为了朕的赐婚?”朱允炆想起林沐风入朝数年来确实在朝堂上孤独之极又操劳之至,心中一暖,口气缓了一缓,“如果你不愿,朕收回,朕不提此事了,可好?”

    林沐风摇了摇头,“与这无关……皇上,如今天下太平,诸藩王之事慢慢安定下来,文有方孝孺,武有徐辉祖,皇上只要近贤臣远小人,必然能做一代明君,延续大明盛世百年。至于臣,在与不在朝堂之上,已经无关紧要了。”

    朱允炆倒吸一口凉气,他起初以为林沐风是故作姿态,但听了这番话知道他去意早定,不由越来越失落,越来越愤怒,“你忘记了先皇的遗命了?你是先皇留给朕的辅臣,朕不准,绝对不准!”

    朱允炆怒吼着在殿中走来走去,袍袖甩着。他的贴身太监孟良还从来没有见过青年皇帝发过这么大的火,不由心里暗暗为林沐风捏了一把汗。

    朱允炆转了半天,默默又回到林沐风身边,蹲了下来,小声道,“沐风,你忍心弃朕而去?朕需要你啊!”

    “皇上隆恩,臣铭记在心,永志不忘。”林沐风心头也有一些激荡,匍匐了下去,“恳请皇上恩准。”

    “你!”朱允炆心头一冷,愤然起身扬长而去,“好,走吧走吧,远远地走开,不要让朕再看见你!”

    **********************************

    林沐风叹息一声,出宫而去。没有乘轿,慢慢步行向家里走去。

    阴寒的风扑面而来,徜徉在人来人往喧闹的大街上,看着那古色古香的各式店铺,观着身边来来往往的大明百姓,他心里也说不出是一种什么滋味。

    辞官归隐不是心血来潮,早在朱棣谋反之后他便有了这个念头。只是,朱默研的事情让他坚定了这个念头,借机提出想要顺势而退。除了疲倦和厌倦之外,他最担心的其实是将来会成为一只被抛弃的弓、被烹制的狗。

296章变

    皇家无情。在前世的时候,他从历史的尘沙中看多了这种兔死狗烹的惨剧。自古以来,千年以降,有多少权臣能得善终?更何况,在并不遥远的过去,朱允炆的祖父老朱已经不知道杀掉了多少功臣良将。

    朱允炆虽然不是一个暴君,心性宽厚,但他毕竟是皇帝,他更看重的是大明江山,是自己手中的皇权,而不是与一个臣子的真挚情感。目前,君臣两人互相信任,互相扶持,但谁能保证,这种局面会保持多久?

    林沐风有一种预感,如果再不急流勇退,他与朱允炆之间迟早有一天会逐渐隔阂,乃至分裂。道理也很简单,林沐风如今的权力太大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既是大学士和商部尚书,又执掌着大明最大的特务机构锦衣卫,还掌控着京师神机营的兵权,是王爵又娶了最受宠的南平公主,位高权重呼风唤雨连皇族都要害怕几分,即便是当年的徐达也有所不及。这样的情况继续下去,他只能在权力孤臣的道路上一直走到黑,然后时刻要防范皇帝对自己渐渐而生的戒心。

    所以,他坚定了辞官的决心。与其将来活得这么辛苦,不如退下来交出手中的所有权力,左右有瓷行,有公主作为妻室,他起码能保证自己以及自己的子孙后代能拥有安乐和富贵生活。

    边在街上行走着,边回想着自己这些年在大明生活的点点滴滴,林沐风感慨万千。无论如何,作为一个穿越者,他已经在大明的历史上涂抹下了浓厚的一笔,也为大明的朝廷做了很多事情。

    他走到了瓷学的门口,看了看那高悬在门口的金字牌匾,又游荡到大明公主慈善超市门口,旁观了一会穷人们欢天喜地领取米粮的热闹场景,心里又浮起一丝欣慰。这些年,自己没有虚度。接下来,自己一边享受生活一边利用手中的财富为大明的百姓做些事情,不是比站在朝廷上遭受众人疑忌参与那些勾心斗角的权力斗争强得多?

    至于——至于大明的朝政,至于青年皇帝的雄心壮志,自有无数名臣良将为他去做,自己还是做一个富家翁来得逍遥。

    他在街上闲逛,青年皇帝却公然出宫到了他的家里,还带着懿贵妃如烟。

    柳若梅和朱嫣然等女正在厅中叙话,突闻皇上驾到,大惊,急忙迎驾不提。当听闻林沐风今日在朝堂辞官之事后,除了沈若兰心里早就有数之外,其余诸女皆讶然说不出话来。尤其是朱允秀,更是张大了嘴感到震惊无比。

    朱允炆坐在那里,见柳若梅和朱嫣然也是一幅惊讶之色,不由苦笑道,“贤平公主,嫣然妹子,你们倒是说说看,林沐风这是跟朕演了哪一出?好端端的,何以要弃朕而去?”

    柳若梅怔了一怔,没有说什么。她虽然吃惊,但夫君既然要辞官必然有他的道理,她作为妻子只会支持他。

    而朱嫣然显然有些不高兴,这么大的事情,他居然瞒着她,心里在盘算着今晚要好好跟他清算清算这笔帐。

    朱允秀没有什么发言权,她至今虽然顶着一个林家平妻的身份,却跟林沐风并没有夫妻之事,他辞官不辞官,自然也不会事前告诉她。

    只有沈若兰起身向朱允炆和如烟躬身一福,“皇上,贵妃娘娘,臣妾以为,我家夫君之所以辞官急流勇退,一来想必是厌倦了朝堂上的权力争斗,二来——”

    朱允炆沉吟着,如烟笑了笑,“若兰姐姐,这二来是什么呀?”

    沈若兰犹豫了一下,大胆道,“皇上,自古以来权臣功高震主之类的事情多如过江之鲫,数不胜数。可以想想看,不要说本朝,就算是唐宋以及前朝,有几个权臣能得善终?皇上,夫君这是宁可现在激流而退永远拥有他跟皇上的君臣情谊,而不愿意将来有一天成为被抛弃的韩信。”

    朱允炆悚然一惊,手心颤抖了几下。他是皇帝,自幼生长在皇家,自然对这种事情了若指掌。只是他至今也没有考虑过,将来他跟林沐风之间是不是也有那么一天?他会猜忌林沐风吗?他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沉吟良久,朱允炆缓缓起身,真诚的眼神在诸女身上一一闪过,朗声道,“朕不是汉高祖,朕的皇后也不可能是吕雉,林沐风注定不是韩信。你们转告沐风,朕绝不会做那种兔死狗烹的事情,他永远是朕的兄弟,是朕的妹夫,朕永远不会疑他。”

    “嫣然,朕回宫了,你告诉沐风,朕不会准他辞官的。就是绑,朕也要将他绑在朕的车驾上,这一生他是逃不掉的。另外,他要为朕分忧,朕奉皇太后之懿旨,明日即下旨赐婚蜀王府郡主朱默研——不管他高兴还是不高兴,他都要为朕分忧。”朱允炆嘴角浮起一丝古怪的笑容,“他今儿个要是不搞这么一出,朕这心思或许就绝了,哼,他竟然想要弃朕而去,简直就是岂有此理!”

    朱嫣然眉头一皱,“皇兄……”

    朱允炆又摆了摆手,小声道,“不要说了,朕意已决。这麻烦是他给朕捅出来的,他必须要给朕摆平——嫣然,朕不管你想什么办法,如果林沐风再次抗旨,朕也是会杀人滴。”

    **************************

    第二日,下朝后的众臣排着队奉旨来林家做说客,而紧接着,吕后一抬轿子就把柳若梅、朱嫣然还有秋生都接进了宫里,小太监留下皇太后的口谕来:如果林沐风一定要辞官就辞吧,一定要抗旨就抗吧,皇上和皇太后也不会难为他。但是,皇太后挂念两个女儿,要她们留在宫里陪伴。

    望着桌案上那摆着的圣旨和一道上刻“永生永信,不离不弃”八个字的金牌,林沐风悠然一声长叹,心道,“你这又是何苦?”

    沈若兰盈盈过来,一屁股坐在他的腿上,幽幽道,“夫君,这宫里使出如此无赖的招数来,你怕是无法拒绝了。不过说起来,这皇上对你还真是情谊深重,居然不惜用如此金牌来安你的心。”

    “心力交瘁,实在是不愿再掺和这些破事了。”林沐风又是一声长叹。

    ……

    ……

    建文元年腊月的这一个寒冷的晚上,林沐风呆在书房里守着一面圣旨和一道御赐金牌呆了一个晚上,第二天一早,当沈若兰过来看的时候,他已经早早地出府而去。

    任谁也没有想到,这一个晚上,林沐风心态发生了一个翻天覆地的变化。他不会傻到对一面什么金牌能确保什么,但他确实被朱允炆的诚意所打动。既然退不得,那就进,那就顺势而为——但是与以前不同的是,自今以后,他要为自己、为自己的全家人要多做些打算了。

    既然要做权臣,那就做一个进则兼济天下、退则保护自己的权臣——当危险来临的时候,自己又有何所惧?甚至,另一个疯狂的念头也在脑海中一闪而逝。他把这些,深深地藏在了心里。

    至于那个什么蜀王府的郡主朱默研,她又算个什么?娶了也就娶了,何必再为此去跟宫里硬扛着?反正自己女人也足够多了,公主郡主不少,也不差这一个。这是一匹疯狂的母野马,他要驯服了她,让她乖乖地让自己骑乘。

    微服出府,在街上吃了一碗豆腐脑,他回府来在内院门口见到了朱允秀。她带着几个侍女,似乎正要出府去。

    连疯狂的母野马都敞开心胸要调教,何况是这个日渐温柔起来的齐王府小郡主,心态的转变,让林沐风很自然地上前去牵住朱允秀的手,和声道,“允秀,要往何处去?”

    这突然的“变化”让朱允秀多少有些适应不过来,她脸色微红,抽了抽手没抽出来,不由低下头去,幽幽道,“我母妃病了,我要回去看看。”

    “我陪你一起去。”林沐风哈哈一笑,居然伸手为她拉了拉厚厚的披风。

    朱允秀呆了一呆,心里不知道是个什么滋味——他,他这是……

    朱允秀的侍女兰儿见两人如此亲密,心里高兴,嘻嘻笑着带着几个侍女跑到前面去吩咐管家套车准备去了。

    朱允秀还没反应过来,只听林沐风轻轻道,“不要坐车了吧,你我二人信步而行,步行去可否?顺便也看看热闹的街景。”

    没等朱允秀应下来,他便拉着她的手匆匆向外走去。

297章牵手

    明天5月12日,为汶川大地震死难者默哀!

    *********************************

    刚走到门口,林沐风突然拉紧还有些茫然的朱允秀的手,指了指她身上的一身盛装宫裙,笑了笑,“允秀,换身衣服再出门?这身衣服太扎眼。”

    朱允秀从来没有想过林沐风能用如此柔和还带有一丝调戏的口气跟她说话相处,一时间还有些不太适应。不过,见他不喜欢自己的衣裙,她倒是下意识地点了点头,回屋去飞速地换上了一袭朴素的劲装。她知道,林沐风似乎是想跟她一起在城中散散步什么的,想来还是穿得简单一点比较好。

    换衣服的速度很快,可以说在朱允秀不到20岁的生命中,这几乎是最快的一次。脱掉华贵的裘皮棉披风,朱允秀顺手从贴身侍女兰儿的屋里取了她的一件夹袄穿在了身上,还挺合身。

    这样一来,朱允秀玲珑的身子就暴露出来了。衣裙虽然朴素了,但体态却更迷人了。林沐风瞥着眼看着她盈盈过来,脸上带着一点点的欣喜,一点点的疑惑,一点点的惶然,以往充斥在身上的高高在上的刁蛮郡主气质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恬淡的小女子娇柔,让林沐风眼前一亮,心头一动。

    刁蛮的小郡主也有如此乖巧的一面?!林沐风叹了口气,紧紧自己的衣袍,知道自己以前似乎“一叶障目”了,换个角度看朱允秀,果然也就不同了。

    见她虽然梳着妇人的发髻,但林沐风却知道她是不折不扣的黄花大闺女,林沐风心里不由有些难堪和愧疚。似乎,似乎,以前的朱允秀对自己除了有些“言辞过激”之外,也没有做过什么。与蜀王府那个狠毒的女人相比,朱允秀那简直就是圣女了。

    其实,接触的时间长了,林沐风不得不承认,在皇家女子中,朱允秀算是心思比较单纯的一个。没有朱嫣然的心机深沉和善于运用权谋,缺乏朱默研的心狠手辣和万千手段,更没有成阳身上那令人恶心的市侩和势利。

    林沐风又牵起朱允秀的小手,在与她携手出门的瞬间,伏在她耳边轻轻道,“我欠你一个洞房花烛夜,今儿个补上吧。”

    朱允秀心里一颤,脸色绯红起来,挣了挣想要脱开林沐风紧握着自己的手又不得,只好微红着脸任凭他牵着,慢慢向人来人往的大街上行去。

    她感觉有一些惊喜,但同时又感觉怪怪的。她觉得今天的林沐风,跟往日大大不同,说话的语气,眉眼间的神态,在那原有的洒脱间又多了几分淡定,几分顽皮,几分热情,少了几分傲气,几分拘谨,几分严肃。与从前相比,她更喜欢现在的林沐风。

    她不想说话,她只想就这样让他静静地牵着,一直走下去。路的尽头是哪里,她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冬天的南京城仍旧是那样的喧闹和繁华,虽然不至于摩肩接踵挥汗如雨,但放眼望去,满大街都是匆匆的行人,来往的小商小贩,以及那高高飘扬的各色商铺的招牌旗帜。朝廷商部成立鼓励从商以来,大明社会商业越加的繁荣,大明商人不断地走出去,越走越远,据说最远的大明商队已经越过葱岭去了波斯国的那一头。而海内外的商人也蜂拥而至,如今这南京城中,形貌怪异的老外们是越来越多。

    贸易通四海,百业皆兴盛。商业,就像是一根杠杆,撬动了大明社会各阶层、各行业飞速向前发展的脚步。譬如商人多了,饮食业就发达,而饮食业又会带动种植养殖之类的下游产业,如此类推,等等。

    林沐风慢慢停下脚步,手指着不远处那一连串的商铺,笑道,“允秀,你进京师也有几年来,你可发现京师有什么变化?”

    “变化?”朱允秀讶然道,向四周瞥了一眼,微微一笑,“似乎人更多了,胡人也多了,商铺酒楼茶肆遍地都是了。”

    “嗯,还有青楼妓院。不信我带你去秦淮河畔看看,现在的十里秦淮那非比往日了。”林沐风朗声笑着,似乎还真要带她去逛逛窑子。

    朱允秀霞飞双颊,嗔道,“我怎么能去那种肮脏的地方。”

    “呵呵。说着玩呢,你还当真了。不过,我可是听说兄长、齐王府的世子殿下在秦淮河上开了一家画舫哦。”林沐风继续拉着朱允秀的手向前信步而行,感觉她的手一颤,变得冰凉冰凉的。

    “你……你怎么知道的……”朱允秀面色一变,皇家中人开妓院,传扬出去可是要丢尽颜面,要是让宫里知道了,齐王府怕是又要受拾掇。

    林沐风淡淡一笑,“你不要忘了,我可是锦衣卫的头头,这京师里的任何一个藩王的动静,我都一清二楚,只不过,在很多时候,我就是装糊涂罢了……毕竟是亲王啊,开这种营生有损朝廷形象,我看这样吧,明儿个你让世子来找我,我们家在江南还有几个做丝绸的铺子,不行的话,我安排分几成股份给齐王府,也免得齐王府……”

    朱允秀有些惊喜。她可是知道,自己嫁的这个男人不仅是权臣,重臣,宠臣,才子,还是富可敌国的大财主,他随便放出些油水来,也足够齐王府花销用度了。虽然是藩王,但如今即没有封地,又没有产业,齐王府的用度皆靠朝廷拨下来那点银子,哪里能够呢?

    ……

    ……

    在街上散步闲逛了大半日,当两人人手一个糖人吸溜吸溜地吮吸着来到齐王府门口时,齐王府的下人们吓了一跳。

    笑嘻嘻地进了府去,拜见了朱榑,又在孙氏的病榻前寒暄了一会。林沐风今天的表现让朱允秀和齐王府上上下下都很满意。朱榑开怀大笑,孙氏也欣慰地拉着女儿的手,心说这才像个姑爷的样子吗!

    齐王世子朱允冉听说林沐风要送林家在江南的几个铺子的几成股份给齐王府,喜出望外,急急跑过来拉着林沐风的手“嘘寒问暖”,热乎得不行。年轻的世子这才醒悟过来,自己妹子嫁的不仅是一个靠山,还是一个财主。

    当然,以前的齐王府也是大财主,可如今……朱允冉一念及此便有些黯然。

    ***************************

    皇宫,御书房。

    朱允炆懒散地躺在软塌上,问了一声,“朕的旨意下达之后,林沐风有什么反应?”

    “回皇上的话,诚靖王面色沉静,没什么反应。不过,刚刚奴才接到消息,诚靖王今天跟齐王府的允秀郡主在街上游逛了半天,去了一趟齐王府,然后——现在,似乎又去了蜀王的别院。”朱允炆的贴身掌令太监孟良小声回道。

    “哦?他居然主动找上门去了?哈哈!”朱允炆讶然一笑,缓缓起身,在房内走了一圈,望了望孟良,笑了笑,“传朕的旨意,要太常寺速速操办诚靖王与蜀王郡主的婚礼,要快,该省的礼仪就省了吧,西域战火又起,朕还想让诚靖王早些领军出征。”

    “遵旨。”孟良领命而去。

    朱允炆披着软袍走出御书房,在沉沉皑皑的落日余晖下向宫外凝望着,目光似是飘飘荡荡一直飘到了皇城中蜀王别院的门口。

    林沐风施施然来到了蜀王府别院,不止是朱允炆好奇,就连蜀王府别院守门的老苍头都惊得合不拢嘴。

    “别看我了,赶紧去通传一声,我要见蜀王殿下。”林沐风不耐烦地挥了挥手,生生割断了老苍头那一双紧盯在自己身上打量的浑浊昏花的老眼。

    ……

    ……

    蜀王朱椿这些日子在府中闭门不出,心里惶惶然不可终日。朱默研做下的那些大逆不道之事,无论是哪一条都足以让蜀王府永世不得翻身——虽然朱默研有恃无恐,说林沐风没有掌握到直接的证据,但朱椿不禁苦笑:皇帝本来就对藩王不待见,如果想要收拾蜀王一脉,还需要什么证据?

    自己的女儿自己有数,朱椿怕就怕这个不安分的女儿会搞出事情来,所以他才急匆匆往蜀中写了一封信,所谓“安心读书”就是叮嘱朱默研不要轻举妄动。可谁知,这胆大妄为的女儿还是私自进了京,在京城里弄出这么大的动静来。

    一想起当日在孝慈宫,朱允炆怒火高涨愤怒到颤抖的面孔,朱椿不由有些后怕。

    这几日宫里传来消息,说皇上和皇太后要压下此事,将朱默研赐婚给林沐风,保全皇家的颜面,朱椿心里稍稍安定了些。但后来又听说,林沐风抗旨不从,他这心里又开始惴惴不安起来。

298章交锋(默哀)

    朱椿绝对没有想到,林沐风会跑到他这里来。

    闻报,他赶紧迎了出来,现在在他的眼里,林沐风可不仅仅是一个权臣了,那可是蜀王一脉的大救星,活祖宗了。

    “诚靖王爷,请进,请进。”朱椿其实也就是40左右的年纪,面相清秀,论样貌,起码比起朱元璋来要强上不止一筹。在老朱家,也算是一个数得上的美男子。

    呃,林沐风想了想,心道,似乎齐王府自己那老丈人长得也不丑。回想起来,朱元璋的这些儿子们都比他们的老子都要漂亮一些。朱椿见林沐风那淡淡的眼神一直停留在自己脸上,心里有些惶然,如果让他知道林沐风此刻在对老朱家的男人们进行相貌点评,非气得背过气不可。

    “呵呵,王爷,在下冒昧来访,叨扰了。”林沐风神色变得非常柔和,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跟在朱椿的屁股后面,到了蜀王府别院的客厅中,与朱椿互相很虚伪地客套寒暄了一番,这才慢慢端着茶杯有一搭无一搭地跟朱椿聊着家长里短。

    最后实在没有什么可聊的,话题又绕回到蜀中的风情人物上去,绕来绕去,朱椿很是不解——他到底想要做什么?说什么?

    见朱椿神色越来越不安,林沐风这才收回了四顾的眼神,慢慢从怀里掏出一道圣旨递了过去,低低道,“这是皇上给我的圣旨,王爷不妨看看。”

    “这?”朱椿犹豫了一下,咬了咬牙接过来,打开一看心头一震:居然是朱允炆赐婚的诏书!紧接着他大喜起来,这道诏书一出,起码说明皇宫里不会再追究朱默研做的那些事情了,要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了。

    朱椿缓缓起身突然向林沐风躬身一礼,“多谢诚靖王宽宏大量,蜀王一脉感激不尽。”

    一切尽在不言中。

    林沐风起身让到了一侧,淡淡道,“王爷,我们也不需客套了,其实我们都明白,皇上非要逼着在下娶贵府的默研郡主,一来是为了保全皇家的颜面,二来是要收回你们蜀王一脉在大明天下那些庞大的产业——在下希望默研郡主手底下那些力量,能在过门的时候完完全全地交出来,这也是王爷对皇上和太后娘娘的承诺。”

    “那是,那是。”朱椿心神大定,连连赔笑。

    他并没有因为赐婚,就把林沐风当成了自己的女婿,他很明白,这只是皇上留朱默研和蜀王一脉性命爵位,变相将朱默研幽禁起来的一个权宜之计。可以想见,嫁进林家去的朱默研,将来没有什么好果子吃。

    自己的女儿连番要将眼前这个大明权臣置于死地,还能指望他善待自己的女儿?

    但,除此之外还能怎样?活着就好,活着就好啊!好死不如赖活着,最起码,表面上蜀王保全了世袭的亲王爵位,保全了子孙后代的荣华富贵啊。

    当然,朱椿心里其实还存有一丝侥幸。他非常清楚自己女儿的手段,他觉得说不准自己女儿或许能在林家翻盘,在林家站起来,让林沐风彻底成为蜀王府操控的棋子。

    看着朱椿闪烁的眼神,林沐风知道他在想些什么,不由心里冷笑一声,淡淡又道,“王爷,在下可否见一见我那马上就要过门的妻子?”

    ……

    ……

    北风如刀,沉沉落日。血红的残阳在即将坠落的瞬间,将蜀王别院的后花园映照上了一层薄薄的红光,而林沐风眼前这张非常寻常的年轻女子脸庞也在红光的沐浴中发散着若有若无的神采。

    五官端正,但却不精致,眉眼之间一片淡漠肃杀,就犹如这凛凛的冬天。林沐风打量着眼前这个村姑习气十足淡定自若的女子,不由奇怪:她凭什么这么沉稳?她不怕死?不顾一切?疯狂到了极致?未必。如果当真是那种不怕死的人,怕她早就自杀免得拖累蜀王一脉了。

    看重利益之人,善弄权术之人,多半是怕死之人。林沐风心念电转,径自走到一旁,在亭中的一个石墩上坐下,端起蜀王府下人送来的早已冰冷的茶水,慢条斯理的小啜了一口。

    朱默研默然站在那里,心里自然也不平静。

    她被朱椿死死地锁在了别院里,连内院都不让她出一步,与她手下的力量彻底失去了联系。她是一个非常看中力量的女子,一向是喜欢操控别人,发号施令惯了,这一下子变成了孤家寡人,心里很不安。至于皇宫里会不会拿她开刀,她根本就不放在心上。

    她太了解自己的家族了,她几乎可以断定,宫里的那些人是不会抛弃她的,要保住老朱家的颜面,她就死不了。

    不但不恐慌,反而,她还隐隐有一丝期待:期待嫁进林家,去跟林沐风进行新一轮的较量。她当然明白,她嫁进林家的一刻就是被圈禁的一刻,但她有信心能征服眼前这个英俊得像个娘们儿的男人。

    世间男子,哼,还不就那么回事。朱默研心里冷笑起来。不能不说,她实在是太自信,也不知道她的这种自信从何而来。或许,在她的字典里,力量和手段才是最重要的。至于那些皮相容貌,根本就是一幅臭皮囊不值一提。

    林沐风放下手中的茶盏,轻轻问了一句,“请教郡主今年贵庚?”

    “21岁。”朱默研的回答很低沉很简短。

    “21?”林沐风不禁苦笑,心道这女子容貌平常,不过至今未嫁想必也不是因为容貌的原因。不管怎么说,也是堂堂藩王的郡主,尽管长得一般,但想娶她的人还是不少吧?要知道,此女头上还顶着一个才女的桂冠,手下又掌控着诺大的蜀王府产业。

    “我倒是很纳闷,在下与郡主无仇无怨,你何以一定要致我于死地?”

    “无仇无怨?你撺掇皇上削藩,夺我蜀王的封地,我岂能视而不见?”

    “呵呵,削藩不削藩,乃是朝廷大势所趋,有没有我建言,皇上定然都会削藩,除非皇上不想做这个皇帝。”林沐风嘴角一晒,“更重要的是,即便是郡主取了在下的性命,朝廷也不会停止削藩。这一点,想必郡主也心知肚明。至于你搞出来的那些花样,不过是给皇上添些麻烦罢了,根本就左右不了大局。”

    朱默研无语。

    林沐风神色有些激荡起来,“这些都不说了。皇上已经下旨赐婚,在下估摸着,太常寺这会儿已经在操办婚礼事宜,顶多再有两天,你就要嫁进林家,成为我的女人。或许你也知道,一开始,我是抗旨据婚的。”

    朱默研冷笑,“那么,现在何以又应旨了?怕皇上夺了你的爵位治你的罪?”

    “你错了。郡主,我早就说过,你根本就不了解我,对一个不了解的强大敌人下手,你已经犯了致命的错误。”林沐风朗声一笑,“如果在下不允,我就不相信皇上还能硬逼着我跟你洞房?至于什么权力爵位,我并没有放在眼里,否则我就不会当殿请辞归隐了。”

    “你是一个很奇怪的女人,也是一个疯狂的女人,一个很危险的女人。”林沐风顿了顿又道,“既然皇上不肯杀你,要保全皇家颜面,那么,我便不可能将你这种危险的女人留在外面时时刻刻准备对我和我的亲人们下刀子。最好的办法就是,将你控制在我身边,不要想跟我耍什么手段,不信咱们就走着瞧。”

    “青山不老,绿水长流,咱们数日后洞房再见。我希望在你我洞房的时候,你能好好洗洗你身上的臭气,很臭很臭,我不喜欢臭烘烘的女人。”林沐风哈哈大笑,扬长而去。

    朱默研脸色变得苍白起来,一股子熊熊的怒火从她那不大的眼眸里透射而出,她随意倒背在身后的双手微微有一些颤抖。

    *****************************

    林沐风心情舒畅地回到了自己的家,多日的郁闷一扫而空。没错,今儿个他去蜀王别院,就是为了出口恶气而去。他就不信邪了,活了两辈子,他就治不了这个疯女人。

    见他神色喜悦,进林家来串门的小玉霜默默的走过来,深深一福,幽幽道,“恭喜姐夫,又要大喜了!”

    林沐风一怔,不由探出手想去拍拍小玉霜的头顶,忽然又觉得她已经是大姑娘了,这样有些不妥便又悄悄将手收了回来,苦笑道,“玉霜妹子,喜从何来?那个疯女人……”

    “不要脸的女人。”小玉霜想起那女人居然自毁名节的事情来,不由低头啐了一口。

299章红樱儿

    林沐风望着小玉霜咬牙切齿的小模样,笑了笑也没再说什么,向内院走了几步,又回头来问道,“玉霜妹妹,你这是要回家吗?”

    玉霜幽幽嗯了一声,“嗯,姐夫,娘亲还在家里等我吃晚饭呢。”

    正说话间,沈若兰从内院带着两个侍女走出来,见玉霜低眉顺眼地站在林沐风身前,神态幽然还有几分落寞,不由暗叹一声,上前来道,“夫君,我去送玉霜回家,顺便就留在宋家吃晚饭了,今晚——我没准就留在宋家过夜了。”

    “姐夫,要不,要不,你跟我们一起……”玉霜怯怯地说了一声,满眼期待地望着林沐风。

    林沐风知道这小丫头对自己的情意,心头一软,犹豫了一会,笑道,“也好,我就去你们家混顿饭吃。”

    ……

    ……

    林沐风跟柳若梅打了个招呼,与沈若兰姐妹俩出门而去。在出门的时候,刚好碰到朱允秀和兰儿,似是刚从齐王府回来。见林沐风与那一对姐妹花远远离去,朱允秀眼中流出一丝失望,站在门口怅然半响,默然回了自己的房去。

    此刻已经是傍晚时分,温度很快便降了下来。林沐风在宋家也没呆多久,刚进门跟王蔷说了几句闲话,锦衣卫的番子就找上门来,是江德华派来的人。番子伏在他的耳边小声说了几句,林沐风面色一喜,急急向王蔷告辞,饭也没吃就赶往了锦衣卫衙门。

    玉霜见他来了又走,不由有些幽怨。正要抱怨两声,就被沈若兰扯了进屋。

    天色渐渐全黑了下来,一到晚上,这凛冽的寒风就开始呼呼地刮着。林沐风在几个锦衣卫番子的簇拥下,风风火火地闯进了锦衣卫衙门,然后直入大狱之中。

    幽暗的大狱里,一座单独的牢房中,红烛高照,亮如白昼。一个脸色虽然苍白但不掩妩媚之色的少妇蜷缩着双腿盘坐在木板床上,床上还有一床薄薄的被子。江德华冷冷地站在牢门口,眼神复杂地盯着女子。

    咣当一声,沉重的大门被打开,呼地一声吹进一股子阴冷的寒风,裹夹着牢内难闻的臭气和浑浊的湿气扑面而来,江德华不禁皱了皱眉。回头一瞥,见林沐风一行快步奔至,不由上前赶紧躬身见礼,“属下见过王爷!”

    “免了,孟蔺……”林沐风向牢内瞥了一眼。

    “回王爷的话,此女在牢中一切安好,属下早就吩咐狱卒好好照顾于她。”江德华恭声回答。

    林沐风点了点头,没说什么,径自进了那间牢房,然后摆了摆手,江德华赶紧带着一众番子们掩好牢门,退了出去。整个锦衣卫大狱中沉静无比,偶尔有沉重的呻吟声或者喘息声从临近的牢房中传出。

    红彤彤地烛光摇曳着,头发散乱的女刺客小寡妇孟蔺冷冷地抬起头来,苍白的面色在摇曳的烛光中显得有些阴森和诡异。

    当日虽然拖出了木驴刑具,但林沐风见孟蔺仍然是咬牙不松口,最终还是不忍用这种酷刑,一直将她单独幽禁在这间单独的牢房中,一日三餐不断,再也没有来提审她或者对她用刑。他能看得出,这是一个骨头很硬的女子,用刑基本上毫无意义了。

    林沐风淡淡一笑,上前一步,“孟老板这些日子过得可好?”

    孟蔺嘴角抽动了几下,干裂的嘴唇咬了咬,声音有些嘶哑,“承蒙大人照看,小女子在这里吃得好穿得好睡得好,就不劳大人操心了。”

    林沐风又是笑了笑,“孟蔺,我怜你是一个可怜的女子,又颇有气节,所有不曾对你用刑。但是,你可知道,你当街行刺朝廷命官,已经犯下死罪,即便你不招出主谋,你也难逃一死。”

    “死就死吧,小女子早就该死了,早死早解脱。”孟蔺索性就头垂了下去,避过了林沐风那有些玩味的眼神。

    “你不怕死,我倒是不曾怀疑过。但是,你就不怕你死了之后,你的幼子无人看顾?”林沐风突然冷笑道。

    孟蔺猛然抬起头来,凌乱的头发一阵飞舞,眼神中一片震惊和惊惧的神色。她直勾勾地望着林沐风,心里颤抖起来——儿子,我的孩儿啊——这狗官怎么知道我有孩儿,他——面色变幻半天,她最终还是咬了咬牙,又垂下头去,“小女子孑然一身,没有儿子可留恋,大人说笑了。”

    林沐风哈哈一笑,“孟蔺,可怜天下父母心。你首先是一个母亲,然后才是一个女刺客。不管你承认与否,你的儿子目前就在我的手上,你来看——”

    林沐风从怀里掏出一个红布肚兜,递了过去。孟蔺瞥眼一看,面色煞白身子抖颤,两只手深深地扣紧了木板,差点没晕厥过去。正惶然间,突听林沐风柔和道,“孟蔺,你我还有几面之缘,总是还有几分香火情。虽然你行刺于我,但你毕竟是受人指使,只要你招供,我可以保你不死,也可以保你跟你儿子团聚。”

    孟蔺沉默半响,突然愤怒地向林沐风啐了一口唾沫,“要我背叛主人,休想!”

    林沐风愕然,心道这朱默研倒是有一套啊,孟蔺这小娘皮居然宁可舍了自己的儿子不要,也选择忠于她,不简单不简单哪!不过,他今天既然来了,就一定会撬开孟蔺的嘴。骨头硬,就给她活活瞧碎!

    顺便说一句,杀人未必要用刀的。摧毁一个人的心志,也不一定要用酷刑。

    林沐风微笑着居然坐在了孟蔺的床榻上,鼓了鼓掌,“好忠诚的女子,宁死不屈,宁可舍了亲生骨肉也不出卖你的主子,好一个有节气的女子!我是越来越好奇了,这蜀王府的玲珑郡主朱默研到底是如何做到的,竟然手下有你这种死心塌地的手下,真是佩服佩服!”

    朱默研这三个字从林沐风嘴里滑出,孟蔺的面色陡然一变,身子猛然蜷曲成一团,不可思议地望着林沐风。

    “你猜的不错,我早已知道你的主子是朱默研。怎么,不相信?呵呵,孟蔺,孟大嫂,你不要忘记了,我是锦衣卫的指挥使,这大明天下的事情我要想查,没有查不出来的。”

    林沐风阴阴地笑着,从怀里掏出一面圣旨,“来看看,这是皇上赐婚的诏书。你家主子马上就要嫁入林家……你想想看,她都舍弃了你,你还要为她效忠吗?”

    ……

    ……

    这一道圣旨最终还是击毁了孟蔺坚韧的心志,她的最后一道防线被林沐风那一句句冷森森的话一点点渗透进去,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心神,俯身在床榻上大哭了一阵,接着交代出了一切。

    令林沐风意外的是,孟蔺居然是朱默研手下一个名为红樱儿杀手集团组织的二头目。红樱儿组织里的全部杀手,都是朱默研从蜀中乃至大明各地圈养起来的孤苦女子,她秘密派人教授她们武艺和杀人的技巧,专门在暗中为蜀王产业扫清一切绊脚石。除了施以恩惠之外,朱默研对她们还有不同的控制手段,譬如孟蔺的儿子就被朱默研另外抚养。

    据孟蔺招认,红樱儿组织受命于孟蔺和一个叫孟娘的妇人,而她们两个则直接听命于朱默研。上百名女子刺客分散在大明各地的蜀王产业中,至于孟蔺,则是朱默研事前埋在京师的一颗钉子。

    林沐风不明白的是,既然孟蔺在红樱儿组织中的地位不低,朱默研何以会让她亲自出马行刺自己?后来林沐风才知道,这是朱默研有意为之,她想借机除了孟蔺然后继续扶植一个新的头目。倒不是孟蔺的忠心有了什么问题,而是朱默研从本心里面并不相信任何人,她正是通过这种不断“换血”的方式来形成她对红樱儿的绝对控制力。

    好一个阴冷黑暗的女子!林沐风站在锦衣卫大狱门口,耳边回荡着孟蔺那有气无力地“供词”,不由倒吸一口凉气。

    红樱儿组织的大多数人手已经随着朱默研暗暗潜进京师来,就秘密聚集在城外的一座庄园内。而从孟蔺的口中,林沐风这才明白,宏寺大街后面那座李家的旧宅,其实最早的主人是潭王朱梓。而府中的地道,以及地道中的火器地雷,都是府中深藏的旧物,怕是李景隆当初也不知道。

    至于朱默研是如何得知这些而又利用了这些,孟蔺也是一片茫然。林沐风知道她没有说谎,也就没再逼问她。

300章蓬门今日为君开

    潭王朱梓是朱元璋第八子,洪武二年九月生,次年被封为潭王。洪武十八年十二月到封地湖广长沙府。据说他机敏好学,善文章,常召集府中儒臣宴饮,并让他们即席赋诗,亲自品评高下优劣,优者赏以金币。王妃于氏是都督于显的女儿。洪武二十三年,于显之子宁夏指挥于琥被卷入胡惟庸案,旋即被杀。朱梓闻讯后非常紧张,虽然朱元璋派人对他进行安慰,并召其入京,但结果却使朱梓更加害怕,与王妃于氏一起自焚而死。

    顺带说一下,林沐风如今居住的府第,乃是朱元璋所赐的潭王朱梓在京师的故宅,当然,如今已经经过了大面积的扩建和改造了,早已面目全非。

    林沐风一向认为朱梓的死因有问题。朱元璋对儿子们要求虽然非常苛刻,但常言道虎毒不食子,他再怎么狠毒,也不至于因为一件所谓的株连而杀害自己的骨肉。即使朱梓岳父一家真的追随胡惟庸谋反,他受株连的可能性也不大。作为朱元璋的爱子,这一点朱梓应该清楚。他身后的退路依然宽广,根本没必要合家自焚。

    如今查出李家旧宅中地道和火器乃是潭王所遗留,林沐风更是对朱梓的死因产生了更大的疑问——难道?

    正思量间,他突然记起前世读一本野史时看过的一段记载:朱梓性极淫荡,在去长沙就国之前就与不少宫女关系暧昧;他就国后,仍经常借朝觐的名义到京城与情人幽会。每次到京城,都要在宫中住上一段时间。

    淫乱后宫?林沐风脑子里一片糨糊。后来又一想,潭王早已是死去多年,他意图谋反也好,淫乱后宫也罢,与自己何干?想这些屁事纯属浪费时间。

    笑了笑,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身子,他钻进放置着暖炉的轿子,回府而去。

    路上不知怎么地,他的眼前突然浮现出一张年轻的男子脸庞。当日,他在宫中达妃的宫里,见到了画像上的朱梓。达妃是朱梓的生母,原是陈友谅之妾。陈友谅失败后,她被朱元璋抢占了来。朱元璋在世的时候,达妃可不敢在宫里张挂自己儿子的画像,可朱元璋一死朱允炆登位,一切烟消云散,达妃年老思念儿子便在自己宫苑里挂出来每日伤怀一番。

    林沐风与朱嫣然大婚后曾进宫拜见宫里各位贵人,偶然见了朱梓的画像,便多看了两眼。

    朱梓长相非常一般,也就是五官端正而已。但那眉眼间的神态,林沐风如今回想起来总觉跟某一个人很像,但具体是谁,却又一时间摸不着头绪。

    ************************

    夜深沉,心沉沉。

    朱允秀拥着厚厚的棉被坐在床上,痴痴地盯着房中摇曳的红烛,耳边隐隐传入林沐风今儿个上午那句暧昧的调笑话:“我欠你一个洞房花烛夜,今晚补上吧。”

    为了他这一句话,朱允秀这一天心里就没安定下来。拒绝了自己母亲的留宿,她急匆匆赶回林家来,却见林沐风带着那一对姐妹花扬长而去,心里说不失望、说不幽怨,那是假的。

    就连侍女兰儿都看出了她的幽怨和愤懑,但兰儿却不敢说什么,只好早早地服侍她洗漱完然后悄悄退了下去。

    寒风呼呼地吹着,院中似乎是有一只野猫窜了进来,无休止地发出发情的喵喵声。朱允秀有些怒火,又有些恼羞,狠狠地蹬了一下被子,心道这臭猫也来欺负自己……她忍不住怒喊了一声,“兰儿,把那只烂猫给本郡主撵走!”

    外间的兰儿惶然穿衣下床,拿着一根木棍就去院里打猫,回头见柳若梅朱嫣然等几个主母的房里早已是一片漆黑,她心里不由幽幽一叹,见那边有个黑影,以为是野猫便没好气地将棍子扔了过去,还小声嘟囔了一声:“不要脸的死猫,叫什么叫,这是成靖王府,没有公猫!”

    林沐风正默默坐在冰凉的石凳上梳理着自己的心绪,脑海中朱梓那张说不出有多么讨厌的面孔始终挥之不去。突然一根黑乎乎的东西砸了过来,他吓了一跳,赶紧跳了开去。

    “是谁?!”

    林沐风和兰儿几乎同时高喊了一声。

    ……

    ……

    林沐风笑吟吟地进了朱允秀的屋子,见朱允秀蒙着被子似是熟睡过去,但屋中却点燃着烛火,不由凑过去,一把拽开她的被子,笑道,“怎么了这是?我不是说……”

    他的话还没说完,见朱允秀双手捂住脸,两行泪水从指缝间流下,身子或许是因为激动或许是因为羞愤而颤抖着。

    林沐风愕然,但稍一想便明白了朱允秀此刻的心情。悄悄地脱掉衣袍,钻进了朱允秀热乎乎的被窝,将她紧紧地拥在怀中,小声安慰着。如今的林沐风早已不是之前的情场菜鸟,在他半是安慰半是挑逗的爱抚下,朱允秀很快便沦陷在他精心编织的热辣辣的情网中,粗涩地回应着这个男人温柔的进攻。

    生活便是这样,一旦拉开了序幕就会按部就班地进行下去。而男女之间也更是这样,一旦捅破了那一层窗户纸,什么隔阂什么猜忌都宣告烟消云散。朱允秀蜷缩在林沐风的怀里,任凭那双手在自己赤裸的肉体上来回逡巡着,心中升腾着无尽的春情和暖意。

    屋外寒风依旧呼呼作响,屋中烛光虽已熄灭,但她的眼前却一片敞亮。直到她彻底沦陷的那一刻,她似乎才蓦然明白:原来,自己早就为这一刻做好了准备。

    蓬门今日为君开,蓬门清扫待君启。

    ********************************

    初冬的西域南道,昼夜温差极大。虽然夜晚间温度极低,但正午时分的气温却极高,甚至可以说有些燥热,尤其是在吐鲁番这个地方。如今的吐鲁番可不比往日了,之前的吐鲁番城已经成为内城,沿着吐鲁番绿洲的边缘处,一圈环绕的高大的城墙修筑而起,每隔百米便有一座碉楼。从和田蜿蜒而来的塔里木河从城墙下绕过直向西北的天山,成为吐鲁番城天然的防御屏障。

    吐鲁番所有的游牧民以及牛羊全部都积聚在宽大的外城中,大明2万军队以及前期移民过来的军屯户,以吐鲁番为根据地,正在与察合台和瓦剌的联军对峙着。

    瓦剌人不善城战,察合台人也是如此。但联军至今还没有向吐鲁番发起正式的进攻,似乎也不是畏惧这并不十分坚固的城墙。

    大明西域南道卫军指挥使杨凌站在城墙下,眼望着城外不足千米处的联军营帐,忧心忡忡地叹息着。他的身旁,是新任西域南道都督府副都督、前兰州知府孙子含。孙子含没有着自己的官袍,而是换上了一身铠甲,就连杨凌也没有想到,这个看起来文弱不堪的文官居然也有热血的一面,连日来,他脱去官袍着铠甲,与将士们一起守护在城墙上,誓与吐鲁番共存亡。

    “杨将军,瓦剌人一路向南劫掠去了……他们似乎是想要全部将西域南道收入囊中之后,然后回过头来再进攻吐鲁番啊。”孙子含一脚踢飞了脚下一颗石子,愤愤地道,“好狡猾的瓦剌狗贼!”

    杨凌叹息一声,“孙大人,就是如此。我们如今只有坚守不出,等待朝廷的救援了。急报已经入关多时了,也不知道朝廷的援军何时才到,如果朝廷的援军迟迟不能开进西域,我担心吐鲁番根本就守不住!”

    孙子含眼中神光湛然,冷冷道,“你我受朝廷重任,皇上隆恩,唯有与吐鲁番共存亡,誓死相报朝廷!”

    杨凌霍然抽出佩剑,恼火地在空中挥舞了一下,大声道,“孙大人,杨某自然与大人共进退,与吐鲁番共存亡。只是,你我死不足惜,这好不容易得来的千里疆土拱手让于瓦剌狗贼,朝廷要想再夺回,就难了。”

    孙子含默然无语,向东面的大漠以及浩浩阳关望去,黄沙漫漫黄龙滚滚,何时才能迎来大明军旗的招展?!

    孙子含回过头来,手紧紧地攥成了一个拳头,“杨将军,那哈密王贴果儿投靠瓦剌,老夫恨不能食其之肉!”

    正说话间,不远处尘沙滚滚,一支瓦剌骑兵从南面奔涌而至。杨凌高呼一声,拔出佩剑,“全军都有,准备迎敌!”

    杨凌身后的传令兵吹响了牛角军号。

    呜呜!苦涩呜咽而沉闷的军号声响彻吐鲁番城,每一座碉楼上都烽火燃起。城上,所有的大明士卒各就各位,凛然的杀气勃然而出,瞬间又消散在这温暖如春的绿洲上空。

302章兵车行

    今天发烧,很难受哦。就在这个可恶的当口,别被人误会成了猪流感患者就好。还是那句话,俺会尽力写的,感谢兄弟们一直以来的支持。

    *****************************************************

    折腾了大半宿,林沐风疲倦不堪,倒在床上沉沉睡去。朱默研起初抱着被子靠在一侧,愤恨地眼神一直在林沐风的脸上“扫描着”,但就在即将破晓传来黎明前那第一声清脆的鸡鸣时,她终于还是熬不住,侧身也睡了过去。

    日上三竿,洞房里的一对妙人儿依然沉睡未起。内院中,柳若梅、朱嫣然,还有沈若兰、孙羽西、朱允秀,5女各自梳洗完毕,站在院中等候了片刻,见洞房里没有动静,不由面面相觑,只得继续等着。可又等了将近一个时辰,里面仍然是死气一般的沉静。

    柳若梅有些沉不住气了,就要让轻云和轻霞上前去叩门,朱嫣然摇了摇头,“姐姐,不妨事,再等等。”

    林虎匆匆而来,站在拱门处恭谨地垂首道,“各位王妃,有个叫孟蔺的姑娘拿着王爷的令牌来求见王爷!”

    柳若梅哦了一声,沈若兰上前一步,笑了笑,“林虎,让她进来。”

    孟蔺穿着一袭上青下黑的劲装短裙,云鬓梳起,面色沉静地走到院中,见院中有5个衣着华丽美艳无比气质高贵不群的少妇,知道是林沐风那几个出身高贵的夫人,成靖王府的王妃,也不敢怠慢,慢慢跪了下去,朗声道,“孟蔺见过各位王妃!”

    诸女除了沈若兰之外,都不太清楚孟蔺的真正来历,更不知道这就是当日当街行刺他的女刺客。柳若梅和朱嫣然打量着她,孙羽西和朱允秀站在一旁也不管这边的事情,依旧在瞅着那间洞房说着悄悄话,只有沈若兰上前摆了摆手,“你起来吧。”

    沈若兰是昔日的白莲教教主,曾经统率数十万教众,如今虽然嫁入林家,白莲教灰飞烟灭,但言谈举止间,曾经的上位者气势却仍然凛凛而发隐隐还是咄咄逼人,孟蔺不禁吸了一口凉气,敬畏地垂下头去。之前,只有朱默研能带给她这种感觉。

    孟蔺其人其事以及朱默研手下的红樱儿组织以及潜藏在幕后的黑暗力量,林沐风只跟沈若兰讲过。而现在,孟蔺以及孟蔺手下掌握着的那些女刺客们正由沈若兰以前的铁杆护卫东方浩带人秘密看守在城外的一座庄园里,并非如林沐风对朱默研所言关押在锦衣卫大狱中。他之所以没有告诉其他人,倒也不是不信任她们,而是在他看来,柳若梅几个人心思相对单纯,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还是不要让她们操心的好。

    当然,这样做也自然是另有考虑。

    沈若兰如今虽然归了朝廷,嫁进了林家,但她手下还掌握着一支秘密力量,都是效忠于她的铁杆“粉丝”,由东方浩统领。林家的买卖越做越大,也需要这样一支暗中的力量来做一些事情,沈若兰的“保留”林沐风也就默许了。之后就出了朱默研的事情,林沐风心态有了一个巨大的转变,他感到有必要为自己留下一张底牌,不为别的,只为保护自己以及自己的女人们。

    正因如此,林沐风才有意要将红樱儿收编为己有,纳入沈若兰掌控的力量之中。但后来他发现,真要彻底将这支力量纳入麾下并不那么容易。这些女刺客全部是朱默研圈养多年的来自大明各地的孤苦女子,与蜀王府的“纠缠”很深很深,忠于朱默研的意识根深蒂固,沈若兰要想真正操控她们,根本就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孟蔺的背叛,只是一个偶然。如果不是林沐风掌握了她的命门——她7岁的儿子,想必她也铁定不会反水。

    更何况,红樱儿的存在并不是孤立的,她们都有各自在市井中的不同身份,每一次行动或者潜伏,都有朱默研手下其他力量的配合和支持,离开了这些,红樱儿也就是几个可怜女子的松散团体罢了,没什么大用。

    所以,林沐风这才改变了策略,试图彻底征服朱默研。在他看来,她再强悍,也不过是一个女人,一个20多岁的年轻女子,不是狮子也不是老虎。她好权力,看中利益,看轻天下须眉,善用阴谋诡计,心狠手辣,喜欢掌控别人。这些,都是朱默研的“性格特点”。对此,林沐风早已洞若观火。要想征服朱默研这种类型的女人,只有让她感觉你比她更强悍,更强大,更狠毒,更不择手段。

    沈若兰淡淡一笑,向柳若梅点头笑了笑,然后自己走到“洞房”门口,轻轻扣响了门楣。

    啵啵啵!

    里面毫无动静。

    沈若兰有些气恼地加大了叩门的力量,大声叫了一句:“夫君,开门了,孟蔺求见!”

    ……

    ……

    孟蔺小心翼翼地低头走进了洞房,门口的侍女赶紧将门关紧,生怕走了房内的春光。门外,朱允秀愤愤地嘟囔着,“若梅姐姐,真是岂有此理,还说怎么怎么着,他如今跑到人家房里到现在还不起来……男人都没有好东西……”

    孙羽西皱了皱眉,扯了扯朱允秀的衣襟,“妹子,别胡说!”

    柳若梅苦笑起来,“也是啊,夫君今天是……居然呆在房里不起身还让这孟姑娘进去——对了,若兰,这位孟姑娘是什么人呀?”

    沈若兰暗暗瞥了朱嫣然一眼,小声道,“若梅姐姐,这是锦衣卫的密探!”

    朱嫣然吃了一惊,忍不住讶然道,“锦衣卫什么时候出了女密探了?”

    沈若兰微微一笑,“嫣然妹妹,这我就不知道了,等夫君出来,你问他吧。”

    朱嫣然眉头一皱,望向了一片死寂的“洞房”。沐风越来越不按常理出牌了。她暗暗叹息一声,隐隐猜到了什么。她忍不住回头向皇宫的方向瞥了一眼,心里微微起了一丝波澜。

    ……

    ……

    朱默研羞愤地赤裸着身子被林沐风紧紧拥抱在怀里,当然覆盖着厚厚的被子。如果是两人独处倒也罢了,不管她愿不愿意,她总是已经嫁进了林家的大门,成为了他的女人;可,可床榻前却跪着一个昔日的手下,这让她如何能接受得了?

    孟蔺不敢看床榻上那若隐若现的春光,也不敢去想林沐风为什么会这样不顾体统、不顾礼节,将她唤进他新婚的洞房里,只是跪在那里低着头一言不发。

    “孟姑娘,你看看,如今我们都是一家人了。”林沐风慵懒地在被窝里伸了一下腰,瞥了一眼面色铁青涨红的朱默研,又道,“我今天叫你来,主要是想跟你商量一件事儿。小末末聪明可爱,我想收他为义子,养在王府之中,你看如何?”

    小末末便是孟蔺的儿子,锦衣卫的番子将他从蜀中带到了京师,林沐风一直安排在张风那里,让张风夫妻两个代为照看。

    孟蔺大吃一惊,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低头颤声道,“王爷……”

    “你不要想太多,我也并非是想借此向你施恩。我确实是喜欢小末末,不信等会我让人带你去看他,他这两天跟我的儿子秋生玩耍得还好。”林沐风淡淡道。

    孟蔺知道林沐风认自己儿子为义子意味着什么,意味着自己的儿子将来有了一个极大的靠山,有了一个光明的前途。不需要像自己一样,沦落在社会最底层成为被人玩弄主宰的棋子和玩物。

    即便是林沐风试图通过这种手段来掌控自己,这对自己的儿子来说也是时来运转的天大好事。孟蔺轰然叩头下去,颤抖的声音中带着一丝丝遮掩不住的兴奋和欣喜,“妾身感激不尽,妾身愿意肝脑涂地回报王爷大恩。”

    林沐风笑了笑,在朱默研圆润滑嫩的屁股蛋上抹了一把,哈哈一笑,“好了,你去吧,让林虎带你去看看你的儿子,明儿个我就收他为义子。”

    孟蔺千恩万谢地走了。林沐风明白,从现在这一刻起,这个小寡妇就彻底投向了自己。就连她自己的前主子都像一只小绵羊一般蜷缩在这个男人的怀里,她还能做什么?又能做什么?

    朱默研面上的涨红已经到了一个极限,她咬了咬牙,试图从林沐风怀里挣脱而不得,只得恨恨地道,“你好无耻,居然想出这种手段来收买我的人——哼,一个贱民的儿子你居然要收为义子,也不怕失了身份……”

    林沐风猛然一个翻身,将朱默研压在了身下,冷冷道,“贱民?什么是贱民?没有大明天下这些贱民的供养,你们这些藩王府里的贵人们吃什么喝什么?”

    朱默研羞愤地别过头去。

    林沐风的手缓缓在她的细嫩的肉体上滑过,从高耸的双峰,到平坦的小腹,再到幽密的黑色丛林。她的肌肤瞬间又变得嫣红起来,昨晚被林沐风种下的欲望的种子又开始萌发生长,她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心志,当即沦陷了无法遏制或许也不想遏制的欲望的海洋中。

    林沐风还是耐心十足,他像内画一般熟练细微专注地在朱默研早已萌动的肉体上一点点挥洒着“笔墨”,时而婉转细腻,时而霸道粗狂,时而峰回路转,时而一泻如瀑布,时而如金戈铁马,时而如高山流水。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林沐风也不知道他将会继续多久。虽然他的时间有限,但他认为他的信心无限。

    正午的阳光投射进来,映照在她即将崩溃的肉体上。院中寂寞如水,房中春色无边。

    朱默研终于忍受不了这种无休止、疯子一样的煎熬和折磨,眼角滑出乞求的泪来,颤声哀求着,“王爷,妾身错了,你饶了妾身吧。”

    “错在哪里?”林沐风停下了充满魔力的手,玩味地轻轻道。

    “妾身愿意做你的女人,只要你……”朱默研似是不甘又似是羞愤地咬了咬牙,幽幽道。

    “郡主殿下,我知道你是一个什么样的女人。但不管你怎么样做,你终究还是一个女人。如果你老老实实做我的女人,一切都好说。你我合则两利,斗则两伤——甚至,为了安全起见,我会将你终身幽禁起来。你不是喜欢权力吗?我可以将林家的产业以及蜀王的产业都交给你打理,如何?”林沐风抛出了他早已准备好的诱惑夏娃的果子。

    只是这果子虽然充满诱惑,吃了却是要付出代价的。

    朱默研强忍住肉体的痉挛,忍不住冷笑一声,“我要两成的红利,支付蜀王府的用度。还有,蜀王一脉……”

    林沐风暗暗摇头,真是一个怪胎。明明是已经心志彻底崩溃,但她还是在下意识地为自己和蜀王一脉争取利益,天哪,怎么会有这种女人!

    他没有再说什么。粗野地俯身下去,在这个女人赤裸的肉体上,开始了真枪实弹的征伐。耗费了这么久的精力,也该取得一点回报了。要征服她的心,还是要走那条老路,从身体开始吧。

    这一场洞房花烛夜一直持续了将近一天一夜。直到第二天的傍晚,林沐风才心满意足地走出朱默研的房门,身后跟着面色苍白中略微带着一丝春色的蜀王郡主,一起进了林家内院的小花厅。

    两人明明靠得很近,但给人的感觉却是相隔很远。

    柳若梅诸女早已等候在厅中,见两人进来,她们复杂的眼神都投射在两人的身上,一时间,厅中气氛尴尬无言。

    ********************************

    建文元年的最后一天,青年皇帝终于再次下发了征伐的诏书。左丞相、兵马大元帅徐辉祖率军15万渡过黄河北上又西进,经河西走廊飞速救援西域。而林沐风则率军5万(以神机营为主)北上进河间,出北平,直逼鞑靼重地。

    数万神机营骑兵经过了西域和漠北以及平叛的洗礼和锤炼,早已成长为大明赫赫有名的第一雄师,战斗力之强,装备之精良,在大明军队中绝对是当之无愧的“第一军”。依旧是那一袭让人心头压抑和沉重的黑色铠甲,数万骑兵在三个指挥使郭奎、孟连和夏侯永的带领下,整装待发,列队森严。

    队伍的最后面,还有十几辆马车。马车队伍正中,是一辆豪华宽大的车轿,这是林沐风的“专车”。而此刻,车帘掀开,朱默研裹着厚厚的裘皮棉裙,露出头来冷冷地打量着眼前不远处这一支杀气腾腾地军队,目光中不禁透出淡淡的凛然之色。

    这几日,她似乎已经完全进入了林家女人的角色,放下了郡主女强人的手段和架子,本分守礼,恭谨无比,甚至还时不时流露出淡淡的幽怨,对柳若梅几个姐妹更是刻意迎合讨好。这让柳若梅诸女倒是感觉有些过意不去,反过来对她生出一丝好感。

    只有林沐风知道这只是她刻意营造出的假象。这个女人,哪里是一个喜欢抹眼泪屈居人下的寻常女子。不过,他任由她表演,只冷眼旁观。还是那句话,她仍旧还是一个女人,逃脱不了大明女子从一而终的礼教束缚,她或许想要从林沐风手里索取什么,但最终只会徒劳无功。

    对于林沐风和朱允炆而言,此次出征,已经不再是救援西域那么简单了。徐辉祖率军西进缓西域大明军队之急,而林沐风则率军北上,直捣鞑靼和瓦剌腹地,想要断了瓦剌人的后路和老窝,力争将大明西北的这两个心腹大患彻底拔除。而与林沐风和徐辉祖这两路兵马形成策应的,还有驸马梅殷的10万大军,梅殷大军进辽东,加强奴儿干都司的大明守军力量,牢牢将鞑靼为数不多的主力军队牵制在黑龙江一线。

    要带朱默研一同出征,这是林沐风事前就计划好的安排。蜀王产业中,除了蜀中和江南,其经营的重点就在甘孜一带,而朱默研甚至还和鞑靼人、瓦剌人暗中有贸易往来。她的手下,在河套、大宁、大同一线编织了一张密密麻麻的生意网和情报网。

    林沐风要借用她手下的力量。因为,在他和青年皇帝还有一项秘密计划。此行的马车中,有两辆马车上,乘坐着前瓦剌大汗猛哥帖木儿和他的从人。自从林沐风将之从漠北哈布尔作为俘虏和战利品带回京师之后,朱元璋就将他安置幽禁在京师。

    冬季即将过去,春天即将到来。

    火红的太阳高悬在东边的天际,朱允炆撇开呼呼拉拉的侍卫和太监的簇拥,大步向骑在马上的林沐风奔来。身后,一群侍卫、太监和大臣们乱了手脚,忙追了上来。

    林沐风满身铠甲,他将长枪轻轻地握了握,又挂在了得胜勾上。然后跳下马来,单膝向朱允炆跪倒,朗声道,“不敢劳皇上亲送!”

    朱允炆哈哈一笑,扶起林沐风,“沐风,朕今日亲自为大军送行,希望在不久之后,朕还能站在这里,率领满朝文武百官欢迎你们凯旋回京!”

    林沐风微微一笑,“臣当竭尽全力,不负皇上重托!”

    方孝孺也带着重臣走了过来,一一过来向林沐风作别。待众臣都与林沐风寒暄完毕,方孝孺瞥了不远处的豪华车轿一眼,这才走过来拱手相送,低低道,“沐风,看在老夫的面上,善待默研。她虽然有些过火,但总还是一个女子,如今也嫁入你林家成为你的妻子。昨日老夫与其面谈一次,已知其颇有悔意……”

    林沐风笑了笑,回头瞥了一眼车轿,隐隐见朱默研那微微有些苍白的面孔在朝着这边张望,“先生放心,只要她不时时刻刻想取我的性命,我自然是拿她当妻子看待。”

    方孝孺尴尬地叹息一声,“老夫也震惊莫名,好端端一个才华横溢的女子,如何就这般……”

    林沐风不再说什么,只是紧紧地握了握方孝孺有些温软的手,又向朱允炆躬身一礼,向众臣环环一揖,翻身上马,挥动了手中的长枪。

    传令官得令,仰脸吹响了牛角军号。

    呜呜的军号在空中呜咽着,隆隆的炮声从南京城的城楼上传出,这是大明朝廷在用炮声为远征的将士送行。

    军旗招展,大军肃然,雷鸣一般的马蹄声响起,黑色的铁甲军团队形一变,化为一条长龙,蜿蜒向远方驰去。

    车辚辚,马萧萧,行人弓箭各在腰。耶娘妻子走相送,尘埃不见金陵桥。牵衣顿足拦道呼,呼声直上干云霄。

    兵车行。青年皇帝筹备已久的远征终于拉开了序幕,大明帝国这辆庞大的战车又缓缓开动。骑在马上,林沐风回过头来看着巍峨的南京城,心中颇有几分留恋和感慨。他明白,不管他愿不愿意,他最终还是又走上了这样一条征伐的道路。

305章会盟

    “我有一只小毛驴我从来也不骑,

    有一天我心血来潮骑着去赶集,

    我手里拿着小皮鞭我心里正得意,

    不知怎么哗拉拉拉拉我摔了一身泥……”

    知道没有兵祸之灾,许多昨夜逃离的商客们又回来了,一个伙计驱赶着毛驴车,拉着满载的货物,小声哼哼着不知道是哪里的一曲民谣,端坐车上的商客烦躁地斥责了一声,“别他娘的叫唤了,叫唤的老子心烦意乱,干!”

    伙计嘴上哼唱停下了,但心里却很不爽,忍不住回头看了客商一眼,心说要不是为了这几两银子,老子还不侍候你了,娘的,牛逼什么,不就一个臭做买卖的,跟老子一样都是贱民。

    伙计心里咒骂着,手里的鞭子便狠狠的抽向了拉车毛驴肥美的一噘一噘的屁股上。啪!毛驴儿吃痛忍不住惨嘶一声,撒开四蹄便奔去。车上的商客大惊,大声骂了起来,“狗日的玩意儿,你要作甚?”

    毛驴车惊了,伙计控制不住缰绳,被拖拽倒地,惶然间撒手撇去。

    几个胡人正牵着马缓缓行来,毛驴车从对面奔驰过来,眼看就要撞上他们。一个胡人面色不变,猛然上前探手抓住毛驴车的缰绳,腰身一沉,双腿用力,拼尽全力断喝一声,惊驴希吁吁一声咆哮,两只前蹄猛然朝天扬起,毛驴车噶然而止,扬起一圈飞尘。

    答赤面色淡定,摆了摆手,众胡人牵着马避过毛驴车继续向前行去。

    不远处,方才那个伙计悄然从地上爬起,背过身去,向一侧一个挎着篮子的黑衣少妇打了一个神秘的手势,然后又哭丧着脸,跌跌撞撞地向刚从毛驴车上下来惊魂未定的客商跑去。

    ……

    ……

    夜来香的二楼。

    几个胡人缓缓而上,答赤手中居然摇着一把汉人士子的折扇,一幅斯文模样。站在楼梯口冷眼看着这几个人的孟蔺,不禁暗笑,心道这瓦剌十三王子倒是人模狗样像个汉人呢。拿把扇子就是文人了?熊瞎子戴花巾,装彪吗?领路的锦衣卫百户张小牛更是在心里啐了一口。

    林沐风坐在厅中的主位上看着答赤摇着折扇一摇三晃地带着几个随从走进来,不由莞尔:乍一看,这不像是瓦剌的王子而是中原某位县城中落第的酸秀才。他忍住笑,缓缓起身摆了摆手,“答赤王子请坐,看茶!”

    答赤神色有些焦灼,左右四顾,见厅中只有林沐风跟几个护卫在,上前躬身一礼,行的是汉人的礼节,居然中规中矩,颇像那么回事。他行礼完毕才急急道,“请问大明诚靖王殿下,我家父汗何在?”

    林沐风呵呵一笑,“先坐吧,猛哥大汗一会就到,我已经派人去请了。”

    答赤缓缓坐下,狐疑和不信任的眼神在眼前这个闻名已久的大明权臣身上打量着,怀的是跟夜来香老板娘同样的讶然:天底下居然有这等俊秀得跟娘们儿一般的男子?

    林沐风咳咳几声,向身后使了一个眼色。张小牛从怀中掏出一道大明皇帝的圣旨,递了过来。林沐风接过笑了笑,“答赤王子,我大明乃是天朝上邦,一向以教化万民为己任,宾服四夷为使命,瓦剌虽屡屡进犯我大明疆域,杀戮我天朝百姓,但吾皇是一代仁君,为生灵免受刀兵相加之涂炭,故而欲要与瓦剌结为父子之邦,特遣本王亲往边塞,送猛哥大汗归国。”

    答赤心里冷笑,嘴上却连连道,“大明皇上圣恩,小王感激不尽,瓦剌感激不尽。”

    林沐风慢慢起身,“今帖木儿花举重兵进犯我大明西域南道都督府,在西域掳掠犯下无边杀孽,吾皇的旨意是,希望王子能与猛哥大汗戮力同心,消弭这一场战事,还瓦剌和西域胡民以安宁,不知王子意下如何?”

    答赤再也忍不住,冷笑道,“王爷说得容易。帖木儿花已经成为瓦剌共主,手下拥有所有瓦剌铁骑十余万,而我不过只有亲兵三千,如何能与帖木儿花对抗?恐怕只要我父汗一回瓦剌,帖木儿花得知消息,我等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林沐风从张小牛手中接过茶盏,小啜了一口,淡淡道,“王子不要担心,吾皇正是因此,才让本王举大兵前来助贤父子一统瓦剌。王子可能也知道,大明集大军在漠河一线,随时准备歼灭鞑靼余部。只要大明攻陷鞑靼,整个大草原以及漠北一带的广阔疆域,必将是贤父子的天下了。”

    答赤倒吸一口凉气,缓缓道,“王爷怕是要借此吞并我瓦剌和鞑靼人的属地吧?”

    “非也。大明不是好战之国,我们汉人也不是嗜血民族……王子也清楚,明人无法在草原上生存,这片广袤的地域仍然还是你们的疆土,这一点,绝不会有任何变化。”林沐风哈哈一笑。

    答赤沉吟着,突然道,“我就不信,大明出兵帮助我父汗一统瓦剌和鞑靼,难道就一无所图?”

    “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天上更不会掉馅饼。大明出兵相助你们一统草原和漠北,然后瓦剌人要世世代代臣服于大明朝廷,这是第一个条件。第二,大明要在漠北和草原设立漠北都督府驻兵。不过,你们放心,大明只是驻军,除了接受朝贡之外,不会干扰你们的游牧和国政,你们拥有完完全全的独立统治权,大明绝不干涉。”林沐风嘴角浮起一丝笑容,他知道,答赤会接受的,因为他没得选择。

    不借助大明之力,他就无法迎回猛哥。迎了猛哥回去,即便是他们对瓦剌汗位没有觊觎之心,帖木儿花也不会让他们继续活下去。为了生存,为了日后更大的权力,他只有选择与大明合作,向大明朝廷臣服。

    这一点,在来之前他应该想的比较透彻了,如果无意他也不会来。

    答赤暗暗叹息一声,果然如此。大明人设了一个圈套和陷阱,等着自己主动往里跳,但可恨的是,他还不得不义无反顾地跳下去。

    对于瓦剌和鞑靼人的处置,林沐风与朱允炆也是经过了多日的“研讨”,才定下了这么一套具体的策略。汉人很难真正在草原上站住脚,如果想要完全拥有这片广袤的土地,只有一个办法:杀光所有的瓦剌和鞑靼平民,一个不留,将之灭族。但那样一来,草原和漠北就成了荒漠,得来又何益?再者说了,这种灭绝人性的种族大屠杀,朱允炆是不会做的,林沐风更加不会。

    作为一个现代人,他明白,任何种族都有生存繁衍的权利,这种生存权谁也无法剥夺。只是,瓦剌人生性凶残冷血好战,如果不彻底将之控制在一个可控的范围内,将来受害的还是无数大明边塞的老百姓。

    举重兵扶猛哥复辟,然后将帖木儿花的势力拔除,这就等于是消灭了瓦剌大部分的有生力量,起码在数十年之内瓦剌人是再也无法恢复到往日的盛况了。一个弱小的民族再强悍,也不会对一个大国构成威胁。

    至于鞑靼人,已经是大明奴儿干都司数十万大军的囊中之物。只要瓦剌这边战事一开,梅殷便会举兵西进,一举灭了鞑靼。

    答赤面色变幻着,半响才沉吟道,“请问王爷,如果小王不答应你便如何?”

    “王子真想知道吗?”林沐风沉声道,眼中的厉芒一闪而逝,“不瞒王子说,如果大汗和王子拒绝跟大明合作。大明大军将从一路杀进鞑靼故地,另一路也就是本王的5万大军,也将由此奔袭漠北草原,然后一路杀将进去,将漠北和大草原变成血流成河的修罗场。既然无法收服你们的心,大明无奈之下,为了大明子民的安危,只能将一个强大的敌人全部消灭,即便灭族也在所不惜!”

    答赤闻言一阵抖颤。

    “呵呵,王子不必害怕,不到万不得已,大明是不会这么做的。吾皇更希望看到,我们永为父子之邦,而不是轻起战争!”林沐风声音柔和了起来。

    答赤黯然点头,“小王答应了。”

    林沐风大喜,拍了拍手,面色黯然的猛哥帖木儿从厅外走进,肥硕的身子有些踉跄和苍老无力。答赤泪盈满眶,噗通一声跪倒在猛哥跟前,颤声呼道,“父汗!”

    父子两个抱头痛哭一番,大明与瓦剌的会盟初步达成。

    ……

    ……

    三日后。在三十铺镇外竖立起来一块巨大的石碑,石碑上书着数十个金光闪闪的大字:大明与瓦剌永为父子之邦,会盟处。大明建文二年春二月十五。

    旋即,猛哥帖木儿归瓦剌,被大明皇帝册封为仁德大汗,瓦剌十三王子答赤被大明皇帝封为睿明王的消息,迅速在大草原上传播开去,一直向大草原深处以及漠北。这一消息震动了整个瓦剌和鞑靼所部。相信用不了多久,倾巢而出进攻西域的帖木儿花就会坐不住了。

306章逼反而杀之

    建文2年三月初一。大明诚靖王率军5万,缓缓从贺兰山一线进入大草原,护卫着猛哥和答赤的数千骑兵和子民,一路浩浩荡荡向漠北挺进。沿路所有瓦剌或者鞑靼小部落无不闻风归降,一来是因为大明势大无法抗拒,二来猛哥毕竟是正统的瓦剌大汗,如今归国,不少部民闻讯来投。

    在大草原上行了数日,猛哥的支持者便上升到了5000余众。如今瓦剌的人口经过了数年前的一战,早已锐减,每一个小部落只有数百人,能拥有5000余众对于今日的猛哥来说,已经是不小的一股势力了。

    如果不出意外,大军将要一路直抵哈布尔。漠北如今已经基本是空巢,帖木儿花倾巢而出进攻西域,哈布尔只有不到1万的守军和数万的子民。倒也不是帖木儿花大意,只是瓦剌人如今人口大降,兵力不足,凑集十万余众已经是极限了。为了一举拿下西域,他不得不铤而走险,冒着老巢空虚的风险进了西域。

    三月十二日,在一个叫赛因山达的地方,明军遇到了进入草原以来的第一次正面抗拒。赛因部落的数千人忠于帖木儿花,不肯向猛哥臣服,宁死不降。所有部民放弃牛羊和居住的帐幕群,退居阿鲁特山下,试图与明军周旋到底。

    阿鲁特山是草原中一座丘陵,据林沐风远远的目测,也就是海拔数十米的样子。从明军驻扎的营地望去,阿鲁特山就像是草原上蓦然凸起的一个蒙古包,光秃秃的,没有一星半点的绿色。

    5万由神机营骑兵为主组成的明军列阵整齐,等待着主帅的进攻号令,只要林沐风手中的令旗挥下,黑盔黑甲杀气腾腾的神机营铁骑就会潮水一般奔涌而出,手持长枪,辅以威力无敌的瓷火器,将数千赛因部民屠杀殆尽。

    草原上升起了红彤彤的太阳。绚烂的阳光照射下来,在霞光烨烨中,大草原上黑压压的神机营骑兵排成一个巨大的大字型方阵,手中的长枪反射着凛然的寒光,手搭在马缰绳上,双腿夹紧马腹,随时准备冲出。

    林沐风叹息一声,回头瞥了一眼站在自己身后的猛哥和答赤父子一眼,居然有些幽怨地道,“大汗,睿明王,赛因部民誓死不降,如何?”

    猛哥冷冷一笑,“王爷不必妇人之仁,凡不归顺本汗者,杀无赦!”

    他摆了摆手,“答赤,你亲自去,率2000我瓦剌儿郎作为先锋,将这些逆贼杀之!”

    答赤应了一声,回身上马聚集起他自己的亲兵,冲到了大明骑兵的前面。猛哥望着答赤率军远去的背影,不由嘴角露出一丝笑容。但他回头瞥见黑压压一片威风凛凛的大明铁骑,不由又倒吸一口凉气,心里绝了最后一丝反抗的念头,大明军力如此强悍,即便是举瓦剌全国之力也无异于螳臂当车蚍蜉撼树了。

    林沐风又是一叹,摆了摆手,挥下了手中的红色令旗。郭奎闻令,当即率5000神机营骑兵轰然启动,呐喊着向阿鲁特山冲去。马蹄声雷鸣轰动,在这春天的大草原上惊起无数的鸟儿以及野生动物,扬起漫天的尘沙。

    ……

    ……

    战斗没有任何悬念,大明神机营骑兵5000人加上答赤的2000瓦剌骑兵,屠杀赛因部落的部民,那还不是手到擒来。赛因部落全军覆没,除了老人父女和孩子之外,所有的成年男子都被屠杀殆尽,在草原上称雄一时的赛因部落至此除名。

    林沐风懒懒散散的骑在马上,亲眼目睹了一场惨绝人寰的屠杀,眼中闪过一丝不忍。朱默研在一旁不禁冷笑,“你少装仁义了,屠杀瓦剌人削减他们的人口和兵力,不是你跟皇上的本意吗?还假仁假义地叹息作甚?”

    “固所愿尔,不忍心也。”林沐风淡淡道。

    朱默研眼中奇光一闪,默然不语。

    烽火连三月。这整个的草原三月,明军都在不断的挺进、受降和屠杀中渡过,一路走走停停,肃清了所有不归顺于猛哥和答赤的瓦剌部民,终于在三月末的一天,达到了杭爱河畔的哈布尔,瓦剌人繁衍数十年之久的中央帐幕之城。

    时隔数年之后,林沐风再次抵达了这座当日成就他赫赫威名和千秋功业的瓦剌老巢。远远的骑在马上,他望着哈布尔,心中自是感慨万千。

    出乎他的意料之外,驻守哈布尔的守军瓦剌主将拖布没有反抗,老老实实的率军出哈布尔投降,臣服在猛哥和答赤的马下。

    万余名瓦剌骑兵彪悍的下得马来,轰然跪倒在杭爱河畔的平原上。拖布带领数十位瓦剌贵族高举弯刀,声音激动而又颤抖,“末将恭迎大汗归国,大汗康安!”

    “大汗归国,瓦剌无敌!”万余名彪悍的瓦剌汉子们在平原上鼓噪着,呐喊着,狂野的声浪震天,似乎连杭爱河水都要因此而翻卷起来。

    猛哥和答赤激动地望着脚下这些忠心归顺的子民,心中升腾起一股子早已消散已久的雄心壮志。猛哥双手扶起拖布,神色凛然,原先的萎靡之色一扫而空,朗声大笑,“本汗归来,当与众位举杯痛饮三昼夜!”

    身后不远处,林沐风率大军远远的观望着,眉头不禁微微一皱。

    朱默研幸灾乐祸地笑着,“你还有什么不高兴的,不战而拿下哈布尔,一统漠北和大草原,这传回京师,又将为你的赫赫战功上增添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林沐风心里正烦躁着,见她又来撩拨自己,不由怒道,“你给我住嘴!张小牛,将郡主给本王带下去看管起来。”

    张小牛尴尬的带着几个锦衣卫番子围拢过来。朱默研冷笑着也不反抗,老老实实跟着番子们上了一辆马车,在锦衣卫的护卫下脱离大军向后方行去。

    ……

    ……

    林沐风断然挥动了手中的令旗,孟连和夏侯永各自领军迅速出动,两列骑兵奔驰如电,向杭爱河畔包围而去,将目下正在狂欢的瓦剌万余骑兵团团包围起来。而郭奎手下的两万骑兵也跟在林沐风的马后,缓缓由正面向瓦剌营地逼近着。

    等猛哥和答赤醒过神来的时候,5万明军已经将瓦剌人围了个水泄不通,只等一声令下瓮中捉鳖了。

    猛哥和答赤大惊,纵马奔驰过来,大声喝问道,“王爷,你这是干什么?”

    林沐风冷冷一笑,摆了摆手,“郭奎,给本王将大汗和睿明王看护起来。另外,将所有的瓦剌贵族给本王带过来。”

    数十位瓦剌贵族战战兢兢的被带来,跪倒在林沐风的马前。他们当中的很多人还认得林沐风,知道这个大明权臣手段狠辣,他们隐隐也猜到林沐风要做什么,不由都匍匐在地连连呼叫饶命。

    林沐风的手哆嗦了一下,咬了咬牙,猛然挥动了手。郭奎喝道,“放箭!”

    箭矢如雨,惨呼骤起。瓦剌贵族们要么死在箭雨之中,要么奔逃出来死在明军的长枪之下,不大一会儿,数十瓦剌贵族全部身亡。猛哥面色煞白骑在马上差点一头扎下马来,答赤惶然大惊,“王爷,手下留人啊!”

    林沐风定了定神,回头来淡淡道,“大汗,睿明王,本王这也是为你们好。这些人忠于帖木儿花,如果不杀之,日后他们再有反叛岂不酿成大患?”

    猛哥脸上抽动着,使劲抓住缰绳,控制着自己颤抖的身形。此时此刻,他终于明白,林沐风此举这是想要逼反拖布手下的一万骑兵啊,如果他们不反,明军如何能下手除之?

    他恨恨的怒视着林沐风,知道无论如何也阻挡不住这位大明权臣故意挑衅趁机消灭自己势力的行动了。或许,这一万人明军不会全部杀之,但想必林沐风不愿意看到他手下坐拥重兵吧。

    大明人需要的是傀儡,是草原上的兔子,而不是野狼。答赤悲哀地想着,忧郁的目光投射在自己的父亲身上。

    果然。血一般的屠戮,莫名其妙的屠杀,瞬间激起了拖布手下一万瓦剌铁骑的血性。拖布愤然上马,高举起弯刀,怒吼道,“儿郎们,杀啊,杀死这些大明狗贼,为瓦剌的大人们报仇雪恨!”

    林沐风冷笑一声,高高举起令旗。

    5万大明骑兵手中早已准备好的瓷火器飞射而出,如同暴雨梨花一般带着耀眼的火花投向瓦剌士卒阵中,冷血无情的新一轮屠杀又拉开了序幕。

307章暗杀

    又是一场毫无悬念的战役。5万装备有精良瓷火器的大明骑兵对阵一万措不及防的瓦剌骑兵,如果再胜不了,林沐风干脆单骑逃回大明去算求了。

    日落西山。血腥味十足的杭爱河畔终于化为了一片死寂,1万瓦剌骑兵除了百余名散兵拼死逃出重围向大草原深处逃窜而去之外,其他全部战死。当然,明军也付出了千余人的伤亡。

    林沐风没有让人追赶,区区百余名逃兵能成什么气候,逃了也就逃吧,希望他们早早去西域为帖木儿花报个信息——俺林沐风又来了。

    明军在郭奎的统领下,将哈布尔外围牢牢包围住,他们一来要帮助猛哥和答赤顺利接管哈布尔,二来还要防止哈布尔的瓦剌人哗变。在这个弱肉强食的漠北,只有武力才能起到应有的震慑作用。什么仁义道德,都是屁话。瓦剌人不信这个,只信奉力量。

    林沐风没有进哈布尔,他带着数十锦衣卫番子在距离战场数百米的地方扎下营帐,让孟蔺给自己泡上一杯清茶,悠然自得地躺在帐幕里闭目假寐着。突然,他面色一变,猛然跃起身来,一阵风似地冲出了帐外,翻身上马,大喝道,“随我去!”

    锦衣卫番子们虽然茫然不知所措,但他们一向是对林沐风惟命是从,见林沐风上马向草原深处奔去,也都拿起秀春刀上马追赶他而去。

    ……

    ……

    朱默研乘坐的马车在张小牛等十多个锦衣卫番子的护卫下,缓缓向大草原深处随意行进着。张小牛知道林沐风的本意是让朱默研远离战场,战斗打响的时候,张小牛听到杭爱河畔传来震天的厮杀声,生怕这位王妃和郡主受到冲击,便驱赶着马车向后方退了十余里。

    空旷的大草原上寂寞无声,偶尔有几只鹰隼从天空上飞过,发出难听的叫声。朱默研百无聊赖的下车走在松软的草地上,眼望着即将坠下的血红落日,心里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她也不是傻子,当然知道林沐风这是在行动之前,为了自己的安全让自己退避在血腥的战场之外。

    这份若有若无的关心,她心里其实颇有几分感动的。

    突然,轰然的马蹄声响起。张小牛在马上纵目一看,面色大变,立即疾呼道,“速速保护王妃,向后退!”

    张小牛纵马驰过来,也顾不得男女之别和主从之防,在马上弯腰一把搂住朱默研的腰将她捞到马上,纵马就要向后方退去。

    然而已经晚了,百余名瓦剌残兵咆哮而来,旋即将十多个锦衣卫番子和一辆马车包围起来。这些彪悍狂野的瓦剌汉子,刚刚从血腥的战场上突围出来,见到落单的明人,心里痛恨着挥舞着弯刀从四周冲杀过来。

    张小牛面色惨白,高呼,“兄弟们,杀啊,保护王妃!”

    锦衣卫的番子们手持秀春刀明知寡不敌众也迎了上去,而张小牛则一手搂住朱默研的腰,一手舞动着刀,伺机要冲出去,他的任务是保护朱默研,如果朱默研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他也难逃一死。

    一个瓦剌败兵手中的弯刀恶狠狠地从背后向张小牛砍过,朱默研惶然瞥见惊呼一声,张小牛惶急间奋力一夹马腹,马匹吃痛横窜了出去,险之又险地避过了那必杀的一刀。不过即便是这样,瓦剌人的刀锋也从他的肩膀上掠过,卷走一片血肉。

    血花喷涌,溅了朱默研一脸。朱默研心志再坚韧,也是一个皇家女子,如何遭遇过如此生死境地,在血花溅上她的脸蛋的瞬间,她眼前一黑,晕厥了过去。

    十多个锦衣卫全部身死。淡淡的夜色笼罩下,张小牛满身血迹,将昏迷的朱默研横在马背上,面色惨淡地在瓦剌残兵的包围中,绝望地又举起手中的秀春刀,斩落了一根瓦剌败兵的手臂。而他,则被另一个瓦剌败兵手中的弯刀砍中了肋间。

    张小牛惨呼一声,身子一阵抖颤。

    ……

    ……

    ************************************

    哈密西北的巴里坤湖。前面说过,这是一座位于天山山脉中的硕大的高原湖泊,湖水幽深一望无垠,在这西域之中,巴里坤湖周遭算是难得的一片胜景了,气候凉爽湿润,林木繁盛。

    明知道被察合台和瓦剌人当成了无关紧要的棋子,甚至是随时可以抛弃的棋子,贴果儿郁闷当然是郁闷,但却没有办法。他甚至,生不出一丝反抗之心。要知道这冷酷的瓦剌人可跟大明人不同,他稍有风吹草动,不但他难逃一死,他的国家他的族民都要一起为他陪葬了。

    无可奈何之下,他只好带着几个侍卫躲在这巴里坤湖边,等待着战事的结束。

    落日的余晖映照在波光粼粼的湖面上,芦苇深处,时而有不知名的水鸟飞腾而起,带起哗哗的水声。贴果儿烦躁地坐在湖边,左右是十多个哈密王侍卫。

    可恶的瓦剌人!他恨恨地想着,心中也隐隐有些奇怪:西域南道的战事都已经拖了这么久了,怎么大明朝廷还是没有任何动静?难道,大明朝廷要放弃西域?

    贴果儿一念及此,往湖水中吐了一口唾沫。耳边蓦然回荡起当初林沐风那句阴森森凌厉的话语:我能扶你上马,就能将你拉下马!

    贴果儿心中一颤。他此刻才算明白,如果大明朝廷不放弃西域,即便是瓦剌和察合台暂时占据了西域,明军也会重新反攻进来。到了那个时候,恐怕……想起林沐风那张俊逸中带着冷酷肃杀的脸孔,想起那千里奔袭漠北屠杀瓦剌人的壮举,想起至今还在熊熊燃烧的星星峡大火山,他毛骨悚然地出了一身冷汗!

    突然,四周的空气变得压抑低沉起来,隐隐还有一丝血腥味。贴果儿环目四顾,见他手下的侍卫几乎是在同时咽喉中了一支羽箭,连惨叫声都没有呼出来就缓缓地倒地而去。

    数十个黑衣汉人武士面色肃杀地逼近过来,一个劲装艳丽女子笑吟吟地倒背双手缓缓向湖边走来。贴果儿陡然色变,心若死灰,报应终于来了。他知道,这个艳丽妩媚的女子是林沐风的女人,当日在西域也是见过的。

    沈若兰俯下身子在湖边洗了洗白净的手,又抹了一把脸蛋,这才缓缓起身淡淡道,“哈密王,我们终于再见了。”

    贴果儿知道自己必死无疑了。他惶然抬起头来,低低道,“沈姑娘,能不能放过我的族人?”

    “哈密人的死活,目前掌握在瓦剌人和察合台人的手里,我一介女流,怎么能掌控你的族人生死呢。”沈若兰似乎不愿意再跟他废话,“东方浩,拿下他!”

    ……

    ……

    沈若兰带人秘密潜进巴里坤湖,深入瓦剌和察合台联军的腹地,绝不仅仅是为了诛杀贴果儿而来。第二天的上午,贴果儿的十多个侍卫的头颅出现在哈密城外的哈密牧民部落里,有一个惊天的消息说,哈密王贴果儿已经被瓦剌人斩杀在巴里坤湖边了,死无全尸。

    国王被杀,哈密人不安躁动起来。察觉到异动的帖木儿花毫不迟疑地派兵进行镇压,在一个时辰中,哈密城里城外血流成河,万余哈密人无论是战士还是平民,无论是老弱妇孺,都死在了瓦剌人的屠刀下。

    瓦剌灭掉哈密的消息立即传播开去,西域南道诸国的国民开始惶恐起来。有一些胡人的贵族们甚至带领自己的私人武装,有的试图翻过葱岭逃到大食去,有的也壮着胆子暗中袭杀那些分散在各地的零散瓦剌骑兵分队。

    冲突,摩擦,骚乱,西域南道诸国陷入了无休止的混乱之中,瓦剌人四顾不暇,头痛不已。越是血腥的屠杀,越是引起更大的混乱。而这,恰恰正是沈若兰所希望看到的。朱默研后来知道沈若兰的此举,心里不由叹息:林沐风的这些女人,没有一个省油的灯啊!

    沈若兰的手段绝不会比朱默研差多少,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两人的区别是,沈若兰不看重利益而看重情感,而朱默研看重利益而轻情感。

    当然,人都是会变的,朱默研也不例外。就像是当初的沈若兰,她也没有料到,自己会放弃执著多年的复仇计划,而自愿陷入林沐风无意中编织的情网之中。甚至,连白莲教都等于是毁在了她的手里。如果她的师傅活着,恐怕也会被活活气死。

    朱元璋苦苦围剿数十年的白莲教薪火相传禁止不绝,反而是因为林沐风与沈若兰误打误撞的情缘烟消云散化为泡影。虽然白莲教在民间还有零落的余众传播,但绝对已经形不成大气候了。今后,他们除了更正教义变身为不为统治者忌惮的宗教社团之外,恐怕已经没有了别的出路。

今天头痛欲裂,没有第二更了

    今天头痛欲裂,没有第二更了,大家不要等了,非常非常的抱歉。老鱼是在逐步提速的,但最近的身体实在是不支持,感冒发烧,睡眠很差,今天下午在单位头痛得坐不住,一个字也码不了了……

    明天,明天再更,今天就到这里吧。再次抱歉

308章试探

    夜色如水,春天的草原的夜晚仍然充满着浓浓的凉意。清朗的月光照射下,朱默研默默清醒过来,她的鼻孔抽动了几下,嗅到了一股浓重的血腥味。慢慢睁开双眼,她不由尖叫一声,身子卷曲着,柔嫩的双手死死扣进了身下的草地。

    草地上到处是断臂残肢和断头死去的马匹尸体,张小牛已经成了一个血人,仍然手持秀春刀半跪在地上护卫她的身前,而就在不远处,林沐风带着十多个锦衣卫的番子仍然在月光下与瓦剌败兵厮杀着。

    锦衣卫的番子死去了20多人,但瓦剌残兵也付出了大多数的生命,目前只有十多人还在拼死反抗。

    “郡主,好了,安全了,王爷带人来救了。”张小牛嘶哑的声音中带着深深的颤抖。如果不是信念的支持,他即便不倒在瓦剌兵的刀口下,也因为失血过多晕厥多时了。

    朱默研定了定神,见身旁的张小牛满身似是跟血染了一般,尖叫了一声,“你,你伤得太重了……”

    “属下受点小伤无碍,只要王妃安全就好。”张小牛舔了舔自己嘴角流出的血迹,眼前一阵晕眩。他终于撑不住了,不过,在他失去知觉倒地的瞬间,他隐隐看见林沐风那同样是血琳琳的身影正大步向这边走来。

    朱默研心里颤抖着,拼劲全身力气才爬起身来,跌跌撞撞地向林沐风迎去。

    林沐风全身血迹斑斑,就算是俊秀的脸上也有血色点点,头盔不知散落何处,手中的宝剑身上还不时有血珠滚落。

    “你受伤了!”朱默研有些惶然道。

    林沐风用手抹了一把脸,喘了口气道,“无妨,只要你没事就好。”

    朱默研渐渐定下神来,她不敢再看地上那一具具惨烈的或者是锦衣卫或者是瓦剌人的尸体,知道自己刚刚从鬼门关里走了一圈。如果不是林沐风带人来得早,此时的她恐怕早成了瓦剌败兵刀下的亡魂了。甚至,还有可能……

    她面色煞白,幽幽道,“怎么不多带些人来……”

    “呵呵,大军开进哈布尔,我来不及通知军士,只得带着这些锦衣卫番子匆匆赶来,好在还不算太晚。来人,张百户伤得很重,速速带他下去疗伤。”林沐风摆了摆手。

    天色完全黑了下了。

    朱默研惊魂未定,身子还有些站不稳。林沐风叹息一声,伸手揽过了她。只听朱默研小声道,“如果你不来救我,我怕是要死在瓦剌人的手里了。”

    林沐风握住她有些湿漉漉的小手,望着那张寻常的脸庞,淡淡道,“你是我的妻子,我怎么能见死不救呢。战事才刚刚开始,瓦剌人生性凶残,漠北杀机四伏,以后你跟在我的身后,不要再远离了。”

    ……

    ……

    第二日。漠北的红日高悬,空气中弥漫着压抑的气息。

    昨日死在杭爱河畔以及为救援朱默研而死去的锦衣卫,尸体都被大明士卒们收敛好,埋葬在杭爱河畔,面向大明疆域的地方。一个方圆数十米的“山包包”突起在这漠北草原上,一千多具大明军人的尸首从此长埋漠北。

    太阳温暖的阳光普照在这片草原上,空气中还有若有若无的血腥味道。虽然阳光是温暖的,但5万大明士卒的心却是哀伤和冰冷的。远离中原,无数兄弟同胞葬身于千万里之外的他乡,但愿他们能魂归故里!

    林沐风默默地跪倒在地,手中的宝剑狠狠地插入了地面。朱默研一袭劲装,也黯然地跪在他的身侧。

    不知道是谁先哭出了声,紧接着,夹杂着哀哀的哭声和落寞的战马嘶鸣声骤然响起,震颤着天宇。这种哀伤愤怒的情感汇聚成一股股强大的声浪,冲击着不远处的哈布尔。瓦剌人远远地观望着这一切,神色复杂,说不出是一种什么感受。

    和煦的风吹过,吹在那数万张满是泪痕的脸上。

    林沐风拖着沉重的脚步,慢慢向前走了几步,眼望着从哈布尔往北去的遥远天际,默然站立着,沐浴在温暖的阳光里。

    作为一个穿越者,他明白,在那一端,还有广袤的大明人所未知的土地,那是一个未知的世界。或许,强大后的大明人会如当年的成吉思汗一样,将铁骑的脚步扫过那片未知的世界,将大明人的威名传得更远。但是,那需要用多少人的尸骨才能铺平这一条开疆辟土的道路?

    一将成名万骨枯。

    他叹息一声,回过头来望着脚下的这片埋葬大明士兵的公墓,又望了望更远处瓦剌人埋葬自己同胞的万人坑,心情沉重无比。

    他明白,在西域和漠北草原统一之前,他带出来的这些大明士卒还会有很多很多将永远埋在他乡,不能回归故土。他沉痛的目光从身旁那一张张朴实凝重的脸上扫过,不禁情怀激荡。

    “也许我告别,将不再回来,你是否理解?你是否明白?

    也许我倒下,将不再起来,你是否还要永久的期待?”

    林沐风低低地吟唱着前世那首《血染的风采》,浑然忘却了这已是几百年前的历史时空。身旁的朱默研愕然望着他,听见他嘴里哼唱出一曲曲调古怪但却异常悲壮的歌谣,心中有些疑惑但却瞬间消散在这漫天的伤感情绪中。

    对于眼前这个能跟普通士卒称兄道弟,能与一般百姓嬉笑相处,位居高位的大明权臣,自己的丈夫,她越来越看不懂。就像今天一样,依林沐风如今的权势地位,即便是表达哀思又何须向亡灵下跪?但林沐风却跪了,跪地是那么自然。

    以前,她以为林沐风是刻意为之拉拢人心。可后来,她惊讶地发现,所谓的阶级规则和贵族意识,在林沐风的脑子里几乎是一片空白。侍女送上一杯茶,他下意识地说声谢谢,手下送过饮食来,他会呵呵一笑拍拍对方的肩膀。

    林沐风半响才回过身来,摆了摆手。他的身后,数万士卒几乎是在同一时间轰然起身,仰起漫天的尘土。

    **************************

    建文2年4月初十。徐辉祖的西征军在哈密城外,重创瓦剌和察合台的联军,以死伤万人的代价歼灭联军将近10万人。吐鲁番的包围解除,在明军的前后夹击下,察合台残部退回别失八里,而瓦剌残部一部分溃逃西域北路,一部分在帖木儿花的带领下向漠北老巢逃窜而去。

    瓦剌人之所以如此惨败,除了徐辉祖指挥有方明军战斗力极强之外,漠北老巢被端、猛哥复出也是一个重要因素。一个草原国家,一下子出了两个大汗,老家被明军占据,亲人子女被明军杀戮,瓦剌骑兵的军心还能安定的了?

    几乎是在同一天,梅殷的大军也向鞑靼人发起了最后的大决战。数日后,鞑靼人最后仅存的数万军队被歼灭,基本上退出了历史舞台。建文2年四月二十一日,大明皇帝册封的仁德大汗猛哥帖木儿在哈布尔称汗,接受瓦剌和鞑靼各部落的朝拜。自此,瓦剌和鞑靼一统,整个漠北草原实现了自元灭国以来的首次统一。

    5月初二。林沐风率5万大军西进西域,先是与瓦剌残部帖木儿花部决战于老爷庙。老爷庙一战,从黎明时分一直到夜幕笼罩,不足2万的瓦剌残兵殊死反抗,虽然最终全部被歼,但明军也因此付出了巨大而沉重的代价。将近1万的大明骑兵惨烈无比地或死在瓦剌士卒的弯刀下,或与瓦剌人同归于尽。

    满地的尸体和断臂残肢,充斥着老爷庙方圆数里的戈壁滩上。空气中的血腥气息,一连数日都没有散去。

    哈密城毁于战火,哈密人几乎亡国灭族。

    徐辉祖分兵数支深入西域各地,清剿溃逃的瓦剌骑兵。5月二十五,他率明军进驻吐鲁番。与此同时,林沐风也率军赶到了吐鲁番绿洲之外。

    “大元帅,诚靖王率军已到城外!”大明西域南道指挥使杨凌急匆匆冲进徐辉祖的临时大元帅府,也就是吐鲁番达鲁花赤至竺的王府,躬身朗声道。

    徐辉祖脸上一喜,忍不住回身瞥了自己身后那两位女扮男装的侍卫,哈哈大笑,“走,随本王出城迎接诚靖王大军到来!”

    红彤彤的有些火热的烈日高挂在当空,给硝烟散尽的、城墙有些破败的吐鲁番城镀上了一层淡淡的金光。不远处,林沐风的大军缓缓奔驰而至,马蹄声如雷鸣。

    旌旗招展,黑盔黑甲如同一片黑云的神机营骑兵轰然而来,杀气腾腾,秩序井然。徐辉祖站在那里,忍不住赞叹道,“诚靖王这一支军队,威风凛凛,难怪能横扫大漠和草原,所向无敌!”

    西域南道都督府副都督孙子含脸上掠过一丝惊色,与杨凌对视一眼,心道果然盛名之下无虚士。

    林沐风止住大军,自己带着数十名锦衣卫番子纵马驰了过来,下马向徐辉祖躬身一礼,“沐风见过王爷!”

    徐辉祖笑着挽起林沐风的手,“诚靖王平定漠北,功高盖世,本王也甚是感佩。”

    “王爷客气了。要是没有王爷在西域,要是没有梅驸马在东线两相呼应,沐风在漠北和草原必将一事无成。”林沐风笑着也向杨凌打了个招呼,“杨将军,别来无恙乎?”

    杨凌恭谨地躬身,“末将拜见王爷,王爷神威不减当年,末将仰慕得紧。”

    孙子含也上前一礼,“下官大明西域南道都督府副都督孙子含拜见大都督!”

    林沐风笑了笑,在孙子含身上扫了一眼,继续与徐辉祖携手共行,向城中走去。

    城门大开,至竺率领吐鲁番的官僚贵族和百姓也迎了出来,没有人统一号令,这些吐鲁番的子民们自觉地、面带敬畏地跪伏在地,高呼着“林大都督”。林沐风在西域的威名至今仍然广为传播,这个名字早已深入西域胡人的记忆,恐怕再也难以抹去了。

    ***************************

    徐辉祖西域功成,因为他是当朝的左丞相,担负着朝政大任,不久就被皇帝召回京师而去,整个西域和漠北草原一带的军政事务,一概交由林沐风署理。

    在不到一周的时间里,林沐风先后斩杀了被沈若兰俘虏的哈密王贴果儿,以及被他俘虏的瓦剌大汗帖木儿花。在这件事情的处理上,西域都督府副都督孙子含跟他有不同的意见,孙子含认为应将两人解往京师等候皇帝旨意处置,可林沐风却独断专行,非杀两人祭祀死难大明军士亡灵不可。更让孙子含不满的是,林沐风居然不等朝廷意见,就将察合台人派来求和的使者当场斩杀。

    看着孙子含怒气冲冲地拂袖而去,沈若兰眉梢微皱,从屏风后面转出,小声道,“夫君,此人性情耿直,不畏权贵,你这番强力所为,他必然要向朝廷禀报——如果皇上知道了你擅自做主,恐怕……”

    “书生之见。贴果儿背叛朝廷,勾结瓦剌和察合台导致战事,死有余辜。而帖木儿花,他一日不死,漠北哈布尔的猛哥帖木儿便一日不安,漠北和草原就存在不安定的隐患。至于察合台人的求和,真是笑话,我奉旨出京,目的便是将瓦剌和察合台人一举歼灭,将西域整个纳入大明版图,议什么和?”林沐风淡淡一笑。

    沈若兰摇了摇头,向已经露出头来的徐昭雪笑了笑,“昭雪妹妹,走,我们去吐鲁番的葡萄沟里转一转,听说那里的葡萄已经开始结果了。”

    徐昭雪盈盈走出,向林沐风躬身一福,“林大哥!”

    林沐风笑着回礼,“若兰,要照顾好昭雪郡主,多带些侍卫,免得有危险。”

    ……

    ……

    沈若兰与徐昭雪走后,林沐风脸上淡淡的笑容一敛,嘴角浮起一丝古怪的神色。他缓缓坐下,突见一只白皙的手递过一杯热茶来。抬头一看是朱默研,他笑了笑,“我的郡主殿下,你怎么不跟若兰和昭雪一起出去玩玩?”

    朱默研默默在他身旁坐下,摇了摇头,“我身子不舒服,不想去。王爷,你这样做大概是想试探一下皇上吧?想看看皇上到底对你有几分信任之心?”

    林沐风一怔,忍不住苦笑起来,“你真是一个太聪明的女人,聪明得令人毛骨悚然。”

    “我只能提醒你,你这样做,实在是在玩火。虽然皇上对你恩宠有加,但你不报朝廷而诛杀哈密王和瓦剌汗,还斩杀察合台的使者,这可是欺君的大罪。如果朝廷中有人借此来参你一本,怕是皇上也难保你。”朱默研忧心道,“我看,你还是赶紧上个奏呈,免得皇上猜忌。”

    “功高震主,我的功劳越大,我与皇上之间的关系就会越来越难以处理。”林沐风叹息一声,“所以,前些日子我上书辞官,试图归隐做一个逍遥自在的富家翁。可惜,如今还是又走到了这条路上……你说的不错,我是要试探一下皇上……”

    “皇上始终是皇上。”朱默研幽幽道,“我比你更了解朱家的人。”

    “但你不了解我。”林沐风哈哈一笑。

    “……”朱默研欲言又止。

    “不要担心了,我做事从来都有分寸。再说了,顶多,我辞去这满身官职还是当我的老百姓,这本来就是我之所愿。”林沐风笑了笑,“不过,无论我在朝还是在野,看在我的面上,皇上会善待蜀王一脉的,你无需多虑。”

    朱默研脸色一变,突然神色黯然下来,幽幽道,“难道在你的心里,我就是一个这么自私的人吗?不管怎么说,你已经是我的男人,这一生都不会有什么改变了,我希望你平安。”

    林沐风一怔,心里慢慢升腾起一丝柔情,他隔着案几抓过朱默研的手,柔声道,“我知道。”

309章回应

    吐鲁番的葡萄沟早在这大明时代,就已经是西域南道的一道名闻遐迩的风景之地了。在狭长的长约数千米的深谷之中,被吐鲁番人密密麻麻栽植着各个品种的葡萄,绿藤成荫,绵延数里不绝,其中尤以马奶子为最盛者。名为马奶子,倒不是说其长得像马奶子,而是其味甘甜清冽,具有马奶子之清香。

    当然,葡萄沟里不仅有葡萄,还有大量水果,譬如杏儿和香梨。此刻刚刚进入初夏,葡萄还远远未到成熟季节。不过,有一些早熟的杏儿已经可以吃了,虽然味道较酸。可就是这酸涩的杏儿,沈若兰却一丝也感觉不到,她与徐昭雪从葡萄沟出来,口中这杏儿的咀嚼就没断过。

    徐昭雪嘴角浮起一丝怪笑,取笑道,“若兰姐姐,你莫不是有喜了吧,如此酸涩的东西我都吃不进,你却一直没住口。”

    沈若兰一怔,马上便醒悟过来:自己莫不是真身怀有孕了?难怪那例事许久未来了……

    她不是寻常女子,笑了笑便落落大方地嗔道,“好你个小丫头片子,敢取笑姐姐……不过,我倒是早就希望有个孩子了。”

    两人正嬉笑间,那边的绿地上走过来一行数人。西域南道都督府副都督孙子含身着一袭短袍,穿着马靴,手里提着一柄胡人耕作使用的工具热合曼,正带着几个手下向城门口走来。看起来,这个勤政廉洁的大明西域行政二把手正从那边的军屯之地上参加开荒回来。

    孙子含的名声甚好,即便是胡人,也对这个每日里与平民和士卒同甘共苦的大明官僚印象甚佳。

    西域距离中原万里之遥,大明要想真正在西域站住脚,第一要移民,施行汉胡混居,逐步将胡人汉化;第二就是要屯田垦荒,实现粮食的自给自足。否则,单单指望朝廷的运粮,大明最终只能逐步退出西域。

    因此,在徐辉祖走后不久,林沐风就下达了垦荒令。开拓绿洲,开垦土地,兴修水利农田设施,甚至加强城市建设。西域南道都督府发布出垦荒令之后,西域南道诸国的军民无论是胡人还是移民来的汉人,乃至大明士卒,都齐心协力投入到垦荒的“运动”中。西域中大小绿洲无数,但真正被开发利用起来的,只是少数,如果能将所有的绿洲全部开发出来,据林沐风的估计,起码能养活数百万军民。

    沈若兰笑吟吟地站在那里,她跟徐昭雪常在吐鲁番一带“进进出出”,孙子含自然识得这是诚靖王的两位内眷。对林沐风领军出征还携带内眷,他非常不满,甚至在前些日子的奏折中也参了林沐风一本。

    不过,沈若兰毕竟是诚靖王妃,是赐婚的林府平妻,身份高贵,他也不能失礼。急急上前躬身一礼,“见过两位王妃。”

    沈若兰先是一怔,继而掩嘴失笑,“孙大人,你认错人了,这位是中山王府的昭雪郡主,非林家之人。”

    徐昭雪面色嫣红,羞恼地瞪了孙子含一眼,急急撇过头去。

    孙子含大惊,他乃是一个古板守礼之人,不由惶然向徐昭雪深深一弓腰,“郡主殿下,下官鲁莽,请勿见怪!”

    徐昭雪低低哼了一声。沈若兰呵呵一笑,“孙大人不必如此,无心之失算不了什么。”

    孙子含尴尬地一笑,拱了拱手,带着自己的随从向城中行去。

    刚走了两步,却听沈若兰柔和的声音传了过来:“孙大人,我有几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王妃请讲,下官洗耳恭听。”孙子含耐着性子转过身来,又是一礼。

    “孙大人,我家夫君是一个稳重之人,对朝廷忠诚不二,与皇上情同手足,他之所为,皆出自皇上之密旨……孙大人为朝廷进言自是职责所在,不过,大人还是适可而止,不要因此而自毁了自己的前程……”沈若兰低低道。

    她的意思说得很明白了,林沐风与皇上的关系之铁是你不能想象的,林沐风做事向来稳妥,他绝不会冒着被皇上猜忌的危险做一些蠢事——除非他另有所谋,作为西域南道都督府的副都督,你适当的进言是会获得皇上的欣赏,但不能太过,太过反而就会让皇帝认为你居心险恶,迁怒于你。

    沈若兰这番话也是有所指的:孙子含前不久,接连向皇上和朝廷上书,历数林沐风的什么三大罪状,强烈要求朝廷处罚林沐风。在一封奏折中,他甚至要皇帝撤换林沐风,另派员前往西域主持西域事务。

    林沐风明知他如此,但根本就不在乎。沈若兰看在眼里,不由为孙子含担了几分心思:她实在是不愿意看到一个忠肝义胆、有所作为的好官因为这种事情被罢官。

    孙子含呆了一呆,原地沉吟起来。他虽然耿直,但却不是傻子,十多年的宦海沉浮,他焉能不知这官场中的“道道”。半响,他回头来望向了吐鲁番那高大的城墙,心头略感凝重:难道,皇上居然对这诚靖王信任到如此程度?还是?

    落日西斜。他站在那里思量着,这个时候,吐鲁番绿洲的边缘处,烟尘四起,雷鸣般的马蹄声渐行渐远。他知道明军终于开始要向察合台人展开进攻了,或许在不久之后,这西域的万里疆土就全部划归大明版图了。

    一念及此,他心中的自豪感和责任感使命感勃然而生,转瞬间取代了各人的荣辱升迁。

    ****************************

    孙子含的数封急奏几乎是与徐辉祖同时抵达京城。当徐辉祖回京后的第二日一早上朝参加朝会时,大明朝廷上下为此正哗然一片。除了少数一些深知林沐风为人品行的文武大臣,保持沉默之外,大多数臣子都义愤填膺地要求朱允炆严惩林沐风的胆大妄为。甚至还有人指出,林沐风居功自傲无视朝廷和皇上,理当罢官免爵。

    君是君,臣是臣,无论功劳再大,也是臣子,要恪守臣子的本分。不请旨擅自诛杀哈密王和瓦剌汗,这种做法已经触及了大明臣子的忠君底线。即便是徐辉祖和方孝孺,也觉得林沐风所为不妥。

    朱允炆面色沉静,坐在龙椅上,听着群臣鼎沸,一无所动。

    良久,他才摆了摆手,起身缓缓道,“所谓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诸位臣工,这个道理你们不知吗?西域与京师山水路遥,来去万里,假如事事都要奏请朕批准,贻误军机怎么办?此事不必再议,诚靖王有功无过——西域一战定鼎,中山王居功甚伟。来人,传朕的旨意,赐左丞相、中山王徐辉祖免死金券,册封中山王府世子徐明旭为当阳郡王。”

    徐辉祖的官爵已经到了人臣的顶峰,无法再封赏了,只好恩及他的儿子。

    徐辉祖陡然一惊,急急跪倒在地,连声高呼,“臣请皇上收回成命,臣为皇上解忧,为朝廷领军乃是本分——犬子年幼,不敢当皇上郡王之封。”

    朱允炆朗声一笑,“中山王在西域一战功成,漠北和鞑靼草原尽归我大明所有,这等盖世功绩,朕岂能不褒奖?朕要是不褒奖,岂能对得起为朕、为大明浴血奋战的三军将士!来人,再传朕的旨意,速速遣使赶往西域犒赏大明西征大军。”

    ……

    ……

    朝廷的非议虽然在朱允炆的强力压制下渐渐平息,但其实每个人心里都还在揣测:作为一个帝王,皇上难道就真的对此毫无芥蒂?没有人相信,包括朱允炆身边的贴身太监孟良。

    朱允炆行走在幽静的宫道上,突然停下脚步,淡淡一笑,“孟良,你以为,诚靖王何以会做出如此罔上行举?”

    孟良心里一颤,低低道,“皇上,奴才不懂。不过,在奴才看来,诚靖王一向忠君守礼,此次大概是做事有些急躁了……”

    朱允炆嘴角浮起一丝古怪的笑容,“你不懂,满朝文武大臣也都不懂。只有朕,知道诚靖王是在做什么,他,他这是在逼迫朕、试探朕啊……”

    孟良浑身一颤,头垂得更低了。但突然他又回过神来,这,这皇上似乎毫无恼意?

    ……

    ……

    孝慈宫。

    吕后怜惜地望着已经身怀有孕的女儿,“孩子,快来母后这里坐下,你身子不方便就不要再行礼了。”

    朱嫣然面带一丝羞涩,来到吕后跟前坐了下去,低低道,“母后,才三个月,还早呢。”

    吕后叹息一声,“你有喜,可林沐风却领军在外,不在你的身边。对了,母后听说,西域南道都督府副都督上奏林沐风欺君罔上,擅自诛杀哈密王和瓦剌汗,可有此事?”

    朱嫣然淡淡一笑,顾左右而言他,“母后,沐风做事向来稳重,之所以这样做,想来也有他不得已的理由吧。只是不知皇兄会如此看待此事?”

    “朕明白,朕一切都明白。”朱允炆接过话茬,大步而入。

    朱嫣然一惊,赶紧起身行礼却被朱允炆所阻。朱允炆见过吕后便笑吟吟地坐了下来,冷笑道,“嫣然,你们两个倒是串通的好啊,竟然用这种手段来逼迫朕……”

    朱嫣然苦笑一番,从怀里掏出林沐风写给她的家信,犹豫了一会才道,“皇兄,沐风并没有擅自诛杀哈密王和瓦剌汗,这两人正在押解往京师的路上。只是沐风有意要辞去官爵,这一次,是给皇兄一个罢免他的理由,其实也不是什么试探……”

    朱允炆接过家信匆匆扫了一眼,面色沉了下来,低低道,“嫣然,你倒是说说,朕哪里做得不妥,沐风非要一门心思弃朕而去?”

    朱嫣然叹息一声,“此刻漠北与草原已经尽归大明所有,而用不了多久,整个西域也将尽入我大明版图——请问皇兄,沐风又一次立下盖世功勋,皇兄该如何赏赐于他?”

    朱允炆面色一变,沉吟了起来。该如何封赏林沐风,的确是他的一大难题。林沐风的官爵已经到了人臣之极,再封——难道还要跟自己这个皇帝平起平坐,学唐太宗李世民一样,封一个一字并肩王什么的?

    “所以,皇兄,沐风不想让皇兄为难……他之所以入朝,是回报皇祖父和皇兄的知遇之恩,也是为了嫣然。既然如今大明四海康宁,大局已定,沐风想要功成身退就顺理成章……皇兄,要知道,即便是沐风没有了任何官爵,但他还是你的妹夫,还是我的驸马,不是吗?与其让朝野猜忌,让皇兄为难,不如让沐风退一步……”朱嫣然缓缓说道。

    作为她来说,她最不愿意看到的就是,大明皇室因为猜忌林沐风而闹出一些什么“不愉快”来。所以,她越来越觉得林沐风的“功成身退”之策不失为自保的良策。

    吕后在一旁,也是叹息一声,“皇儿,你妹子说得也有道理。沐风这个孩子对你的辅助之功,你记在心里即可,倒也没有必要非将他留在朝中。”

    朱允炆摇了摇头,“母后,嫣然,朕不是昏君,朕绝不会去做那种寒噤天下人之心的兔死狗烹之事。朕要将沐风留在朕的身边,朕要与他一起携手开创大明江山不世之基业,朕做明君,他做名臣,千古留名,万年不朽!”

    朱嫣然还要再说什么,朱允炆摆了摆手,“此事就这样吧,朕自有主张。嫣然,他摆了朕一道,朕就不给他旨意了,你替朕写一封家信给他,让他老老实实安下心来为朕将察合台速速拿下……此外,告诉他,朕早已派人在京师造船厂和福建造船厂集全国之力打造大船,待来年,朕要与他兄弟一起扬帆海外,扬我大明的国威,去他说的那些海外蛮夷去看一看。”

    朱嫣然愕然,刚要张口,却见朱允炆已经转了话题,开始询问起吕后的身体状况,只得幽幽一叹,就此作罢。

    **********************************

    如今的察合台汗国其实应该叫东察合台汗国。此刻,东察合台人可谓是内忧外患,四面楚歌。内部,西域北道的胡人反抗不断,而外面正面临大明的进攻,还有在帕米尔高原上的杜格拉特王国的虎视眈眈。

    大明十多万铁骑已经缓缓逼近了别失八里。而高原的那一端,杜格拉特人似乎也在蠢蠢欲动。

    内忧外患之下,东察合台人内部开始分裂:一部分贵族拥护大汗黑的儿火者的主张,试图迁居葱岭以北,臣服杜格拉特;而另一部分贵族则拥立黑的儿火者之孙歪思为汗,公开与黑的儿火者叫板,准备臣服大明。

    建文2年6月,出乎林沐风和明军的意料,在明军缓缓逼近别失八里一线的时候,东察合台人突然内乱,歪思率军夜袭汗宫,杀死了黑的儿火者以及他手下的死忠共计数千人,即日起歪思即汗位,改国名为别失八里国,派出使者向大明祈求臣服。

    此刻的察合台人是没有能力与明军一战的。如果反抗,只能是步瓦剌人和鞑靼人的老路,这一点,歪思看得很清楚。至于西进归顺杜格拉特,在他看来这是非常愚蠢的行为。杜格拉特地贫民蛮,连自己都养活不了,十多万察合台军民迁居过去,只能沦为人家的奴隶,甚至是待宰的羔羊。

    既然一定要臣服某一势力来保全种族,歪思宁可选择大明。最起码,察合台人能因此留在世代居住的肥美草原和牧场之上,为子孙后代的繁衍留下一条活路。

    当林沐风接到察合台人内乱和乞降的消息后,也着实吃了一惊。此时此刻他才算明白,后世的史家对东察合台人的评价并不算太离谱:察合台人与瓦剌、鞑靼虽然同为蒙古人后裔,但察合台人内部分散不团结,性喜安逸不喜战。经过了连番与瓦剌的对抗和大明的征战之后,察合台人的元气已经大伤,再也无法恢复到往日强势称霸西域的局面了。

    不战而降,保全自身,就成为某种必然。

310章三大都护府

    林沐风时下在吐鲁番所居的“王府”,乃是吐鲁番达鲁花赤至竺的故宅。这位老丈人诚惶诚恐地要搬离这座宅院,另外带着自己的仆从家眷觅宅相居,被林沐风拦住了。虽然他对至竺没有什么好印象,但他的女儿忽兰毕竟是林家的女人之一,林沐风也不好跟他太“见外”。

    好在,林沐风只带着沈若兰、朱默研和徐昭雪几人,还有几个侍女和侍卫住进了这座宅院,人数聊聊,没有影响到至竺府的日常生活。

    只不过,至竺的会客大厅如今被林沐风所占了,他在这里不停地会见西域各国之王或者是大明西域军政的一众属员。原先至竺用以寻欢饮宴的大厅,变成了林沐风临时的“办公室兼会客室”。

    林沐风在至竺府里住着一个独院。院中,有一棵年岁非常久远的胡杨树。胡杨树上,不知道有多少知了在鼓噪着,无休止地鸣叫着。火辣辣的太阳照射下来,仿佛将整个院子都放在了蒸笼上。天气闷热,非常非常的闷热。

    沈若兰还好,还能适应这西域南道干燥闷热的夏季。可朱默研却是从小养尊处优,从来没有到过这种天气环境恶劣的地方——在西域的这些天,她多少有些水土不服,日渐一日的消瘦下去。尤其是这个闷热的天里,她浑身乏力,胸口烦闷,要不是两个侍女搀扶着,她连动都懒得动一下。

    虽然外面热,但屋里更热。

    胡杨树下,至竺府里派过来的几个胡女恭谨地在树下搭起一个凉棚,棚下放上几把椅子,一张案几,案几上摆上几盘新鲜的水果,几杯凉茶。然后摇起西域人常用的大叶子扇,给沈若兰几个女贵人们扇着热乎乎的风。

    “喝点凉茶,吃些水果,也能解暑。”沈若兰笑了笑,给朱默研递过了一个果子。

    朱默研接过,有气无力地叹息道,“若兰姐姐,这西域的天怎么如此之热,这里真不是人呆的地方。”

    沈若兰笑而不语。旁边的徐昭雪换上了一袭短裙,小口喝着吐鲁番人常喝的那种放了决明子的夏季凉茶,接过话去,“郡主如果身体不适,还是让王爷派人将你送回京师吧。王爷在西域恐怕还要呆好久一段日子,免得……”

    朱默研闻言直了直身子,声音变大了一点,“不,我不回去。”

    望着朱默研那张寻常的、因为闷热而微微有些涨红的脸蛋儿,沈若兰心里一叹:她实在没有想到,像朱默研这种性情的女人,一旦爱上了一个男人,竟然是这般执着。她明显从朱默研的言语行止间看出其对林沐风毫不掩饰的爱意和依恋。在很多时候,她甚至不愿意离开他半步。

    徐昭雪则心里是一声冷笑,她对朱默研实在没有什么好印象。她认为朱默研心狠手辣,不是一个好女人。只是,人家不管怎么说,也是名正言顺的王府之人,诚靖王的女人,自己一个外人,也不好说什么。但嘴上不说什么,并不代表心里不想什么,在言谈举止间徐昭雪总是流露出对朱默研的淡淡的反感和冷落。

    朱默研不以为意。如果是以前,她根本不把徐昭雪这种黄毛丫头放在眼里,尽管他是徐家的郡主。可如今不同了,她全心全意地爱上了林沐风,所谓爱屋及乌,也为了自己将来,对于林家的人,她不能不放开心怀低下身段去刻意结交。譬如这段时间,她跟沈若兰就相处的很好。

    朱默研是何等之人,徐昭雪对林沐风那点心思她还能看不出来?不惜体面跟随大军出征不说,徐辉祖回京居然不随之回返莫名其妙地留在了西域,这究竟意味着什么,其实大家都心知肚明了。恐怕就连中山王徐辉祖,也是在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怕是没有几天,这小妮子也要嫁进来了。朱默研心中一笑,扶着一个胡女的手缓缓起身来,向徐昭雪微微点了点头,有些取笑道,“昭雪妹妹,中山王爷已经班师回京,竟然留下你在西域受苦,真是岂有此理哦。我看,你才该回京去呢。”

    徐昭雪一怔,继而面红耳赤起来。她瞪了朱默研一眼,心里不由有些恼火。转瞬间又想起自己不顾廉耻,不顾礼法,硬生生死缠在林沐风身边,至今还是没个着落,心里又酸楚起来。两只大眼睛一眨巴,眼圈一红,就要落下泪来。

    朱默研甩开胡女的手,拉过徐昭雪湿漉漉的手来,伏在她耳边小声说着,“妹子,姐姐给你出个主意,你须要……”

    徐昭雪听完不禁啐了一口,面色涨红地垂下头去,心道,“妖女,真是妖女,这等没羞没臊的法子也能说出口来。”

    朱默研嘻嘻一笑,又小声道,“妹子,如果你再顾忌着那些礼法,将来可不要后悔,这世上可没有卖后悔药的。”

    徐昭雪的头垂得更低了,身子还微微有些颤抖。

    正说话间,突见孟蔺从林沐风的卧房里面红耳赤地奔跑出来,风韵犹存的脸蛋上浮现着两朵红云,不知道是什么让她这般羞涩和“恐慌”,竟然忘记了跟沈若兰三女施礼就要往院外跑。

    朱默研一呆,继而似乎是“醒悟”了些什么,不由冷笑道,“孟蔺,站住!”

    孟蔺外冲的脚步噶然而止,慢慢回身来向朱默研三女躬身一福,“孟蔺见过两位王妃,昭雪郡主!”

    朱默研向房里瞥了一眼,神色怪怪地,还有些不忿,低低道,“你去王爷房里干什么了?”

    孟蔺脸色更加的涨红,一下子想起刚才林沐风跟她所说的羞人事儿来,不由垂下头去,一时间竟不知道回朱默研的话。

    见她如此,朱默研有些恼火地瞪了她一眼,叱道,“回答我的话,你是聋子吗!”

    这位前主人的余威仍在,孟蔺有些惊惧地抬起头来,但,但那种羞人的事儿让她如何能启齿?

    “好了,孟蔺,你下去吧。”不知在什么时候,林沐风站在了门口,淡淡地摆了摆手。

    孟蔺如释重负,惶然向朱默研躬身一福,匆匆而去。

    朱默研羞恼地跺了跺脚,瞪着林沐风,目光好像要吃人一般,“王爷,你要女人服侍妾身没有意见,可是,可这孟蔺乃是守寡之妇,你……你岂能……”

    沈若兰也牵着徐昭雪的手过来,目光也有些不善。心道,你的女人还不够多吗,竟然对一个生过孩子的小寡妇下手,真是……

    林沐风愕然,朗声道,“你在瞎扯些什么?我让孟蔺来是有事吩咐她去做。”

    顿了顿,林沐风皱了皱眉,“察合台和瓦剌人以及西域各国向皇上敬献了不少女子,我怕其中混有不洁之人,便让孟蔺去一一查验一番,有何不妥?”

    朱允炆不是好色之人,但作为大明皇帝,接纳各方蛮夷敬献的女子入宫,这也是一种带有政治色彩的行为。明人注重女子的贞洁,要是让一些非处女的胡女进了宫去,林沐风怕要闹出事端来,这才把孟蔺叫来嘱咐她去查验一番。没办法,他身边的、能信得过的女子,就只有孟蔺是“有经验的妇人”,不找她找谁呢?

    他好不容易拐弯抹角说明白了自己的用意,却把孟蔺弄了个大红脸。

    ……

    ……

    入夜。气温顿时清凉起来,漫天的闷热一扫而空,淡淡的凉风吹拂着,吐鲁番城里一片喧闹之声。夏季的吐鲁番,也就是日落之后,才真正进入了城中百姓活动的“高峰期”,白天大伙都躲在家里躲避酷热了。

    徐昭雪面色羞红站在林沐风书房的门口,见房中人正伏案写着什么,不由痴痴地停在那里,动也不动一下。

    林沐风听见动静,还以为是朱默研便淡淡道,“去给我倒杯凉茶来,口干的紧。”

    等徐昭雪端着一杯茶进来,林沐风这才发现使唤错了人。不由有些尴尬地站起身来,“郡主,怎么是你?”

    徐昭雪脸色一红,幽幽道,“我不能进来吗?”

    林沐风放下手中的毛笔,望着地上烛光下摇曳着的徐昭雪那婀娜的身影,打了个哈哈,“郡主有事找我?”

    “……”徐昭雪张了张嘴,羞不可抑地垂下头去,好不容易鼓起来的勇气瞬间化为了吐鲁番夏夜的一缕清风。朱默研想出的那等羞人的话来,她怎么能说得出口?

    可朱默研似乎说得也没错,如果,如果自己不主动一点,那,那——徐昭雪心神羞涩着,哀怨着,纠结着,身子激烈地抖颤了一下,突然眼前一阵乌黑,就倒了下去。

    林沐风惶然伸过手去,下意识地将她柔软的身子扶住,和声道,“郡主!”

    ……

    ……

    “王爷,你也是一个堂堂的大丈夫,何必如此瞻前顾后?徐昭雪对你情深一片,你就娶了她又何妨?中山王府的郡主啊,那可不是普通人家的女子——你想想看,她一路随你到西域,又不明不白地跟在你身边,名节已经有亏。如今又不顾廉耻主动表白……如果你拒绝了她,她怕是……”朱默研坐在林沐风的对面,缓缓劝道。

    林沐风暗叹一声,徐昭雪对他的情愫他焉能不知,早在当初平定燕王之乱时他就看出端倪了。但?

    “至于中山王那边,你不要担心了。他能让自己的宝贝女儿留下,不就说明了一切了吗?”朱默研突然有些愤懑地道,“连我这个当朝郡主、先皇的亲孙女都嫁给你做了小,徐昭雪又算得什么?”

    林沐风皱了皱眉。

    “去吧,王爷,去跟她说几句贴己话。这中山王的郡主可不是妾身,妾身脸皮厚,可以任意你羞辱,但她不成的,今儿个如果你不给她一个准话,她难保会做出什么来,到时候,看你怎么收场。”朱默研嘴角浮现出古怪的笑容。

    林沐风霍然起身,狠狠地瞪了朱默研一眼,“都是你搞出来的鬼名堂!”

    说完,林沐风大步出了书房,向对面那间仍然是烛光摇曳的房间行去。

    他的身后,朱默研嘻嘻一笑,“王爷,你知道妾身为什么一定要做这媒人吗?你须知道,中山王府乃是大明数一数二的功臣世家,徐辉祖又位高权重,假如林家再跟徐家结了亲……就是将来皇上想要动林家,也需要考虑清楚……”

    林沐风脚下一滞,最终还是敲响了徐昭雪卧房的门。当片刻之后,林沐风再次走出的时候,朱默研和沈若兰并肩站在院中,对视一眼,一起笑着呼道,“昭雪妹妹,这回心满意足,该出来乘凉了。”

    ***********************************

    进入伏天的吐鲁番更加的炎热,就在这个炎热的中午,林沐风收到了来自于京师的加急家信。信虽然是柳若梅和朱嫣然两人所写,但却动用了朝廷的八百里急报线路,短短半月的功夫,这家信就来到了吐鲁番。

    信有两封,柳若梅在信上除了再三叮嘱林沐风保重身体之外,再也没有任何亲密的话语。这个端庄守礼的娘子,即便是心里再思念,也不会写到家信上。而朱嫣然的那一封,竟然也没写什么私密话,反倒是原版照抄了朱允炆的一番训斥之词:

    “沐风,朕知道你想要做什么,但朕就是不准。朕不准你离开朕……”

    林沐风看完信,不禁苦笑。青年皇帝对他的真诚,让他多少有些感动。他也相信,朱允炆绝不会是那种卸磨杀驴的人,但,但皇家无情,为了自己的皇位和大明朱氏王朝的江山,他将来又会如何,可是谁也说不准的事情。

    其实,到今天这个份上,林沐风也不是非要坚决地功成身退,他只是再三地表达自己的态度:自己对权力、对爵位毫无留恋,安皇帝和满朝文武的心。

    一个居高位有大功但毫无野心的臣子,想来总是可以少受一些猜忌。当然,如果能退下来,也是一件美事。如今他手下掌握着林家和蜀王两系庞大的产业,又娶了几个公主郡主的,即便是辞去所有的官职,离开朝廷,他也能活得逍遥自在。在他看来,做一个逍遥自在的富家翁,可比在朝堂上参与那些勾心斗角强多了。

    带着自己的娇妻美眷游遍天下,岂不美哉?可惜,朱允炆未必会让他这么清闲。

    朱嫣然的家信上还说了,朝廷正在几大造船厂集全国之力,打造战船和大海船,操练水师。林沐风明白,这西北的瓦剌和西域皆纳入版图,这位雄心勃勃的青年皇帝又开始将目光投向那片广阔的海域了。

    最起码,那片海上,还有一个让他寝食不安的眼中钉——沦为海贼的燕王之子朱高煦。不拔了这个钉子,他焉能安心?

    林沐风叹了口气。杨凌匆匆进入大厅,向他躬身一礼,“王爷,察合台人的汗到了。”

    “哦?”林沐风眯起了眼睛。

    察合台新汗歪思居然没有遣使者而是亲自来到吐鲁番,由此可见他臣服大明的心是坚定不移的。林沐风想了想,“杨将军,请孙大人来,召集都督府所有属员随本王一起出城迎接歪思汗!”

    ……

    ……

    太阳还是那般地毒辣。火辣辣的阳光照射在众人的身上,感觉就像是进入了蒸笼,浑身大汗淋淋非常难受。林沐风着了他只穿过一次的正式王袍,面色肃然,站在锦衣卫而番子扬起的遮阳伞下。回头望望身后的孙子含等官员以及杨凌等满身铠甲的明军将领,他微微一笑,“杨将军,放炮!”

    着紫色华丽单衫王袍头戴金冠的歪思,正带着一行数十人匆匆奔行过来。突然耳边响起了隆隆地炮声,他身边的侍臣和护卫不禁面色剧变。

    “大汗!”

    “不要怕,这是大明在放欢迎本汗的礼炮。”歪思也就是20出头的年纪,黝黑的脸上投射出一股子狂野和刚毅,他镇定得摆了摆手,匆匆行进了一段,然后遥遥拜了下去,朗声呼道,“歪思拜见大明诚靖王爷!”

    林沐风打量了歪思一眼,笑吟吟地迎过去扶起歪思,“大汗远到吐鲁番,本王已经备下酒宴,请大汗进城!”

    歪思与林沐风携手进城,这两个分别来自大明和察合台的年轻人,是如今西域这片土地上最有权势的人。歪思虽然年轻,但心机权谋比被他干掉的祖父可强多了。最重要的是,他目光远大,选择了一条正确的道路。

    进了城,当然是一番盛大的欢迎宴会。宴会上,宾主尽欢而散。当晚,林沐风就代表大明与歪思签订了永为父子之邦的合约文书,并准备在吐鲁番城外再竖起一块碑石纪念。

    但在签合约之前,出了一点小插曲。

    或者说,对于林沐风提出的,大明要在察合台属地建立北庭都护府管理西域各国并驻军数万的要求,歪思没有想到也不想接受。在歪思看来,明人更看重虚名,需要的是察合台人的面子上的称臣,而不是实际的统治。但这番,大明朝廷却要直接插手西域诸国的统治管理,还要驻军,只给察合台人留了一片牧场和山原,还限制了他们的军队数量。

    这如何能行?这跟灭族亡国有何区别?

    也就是说,如果合约签了,从今天开始,原本隶属于察合台的西域北道诸国,尽归大明了。而称霸一时的察合台人也沦为了跟西域诸国一般的待遇,都成为大明辖制下的属国之一。

    歪思怒气之下拂袖要走,林沐风拦也不拦,只是淡淡道,“大汗可是要想清楚。如果你能坐回去,察合台还有土地和牧场,还能保有一定数量军队。否则,大明十多万铁骑立即会马踏阴山,即便是流血千里也在所不惜!”

    歪思身子一颤,不由停下了脚步。黝黑的脸上神色变幻着,垂下来的双手都有些抖动。

    林沐风静静地等待着,冷眼旁观着,他知道等这个青年察合台人权衡再三之后,会答应的。其实,按照现在的形势,大明完全有能量不跟察合台人坐下来谈判,不接受他们的臣服,而可以直接大军挺进,灭了他们。

    但林沐风不愿意那么做,能不流血、能不动刀兵,那是最好。

    良久。

    歪思缓缓坐下,脸上居然浮起柔和的笑意,低低道,“王爷,我答应便是。不过,本汗希望能进京朝拜大明皇帝陛下。”

    林沐风心里冷笑一声,他明白歪思这是想要进京去皇帝那里争取更大的利益,不过,朱允炆是不会做出任何让步的。他笑了笑,“这是自然,本王会派人护卫大汗进京去接受皇上的册封。”

    歪思虚假的笑着,其实林沐风的笑容也很虚假。随着察合台大汗歪思在合约上摁下了自己的王印,察合台王国等于变相灭亡,西域整个南北两道全部纳入大明版图。望着歪思一行落寞而去的背影,大明众人面面相视,欣喜若狂。

    能有幸作为大明开疆辟土的见证者和亲历者,他们必将被载入史册,青史留名。

    孙子含和杨凌朗声笑着,一起向林沐风躬身施礼,“恭喜王爷成就大功,贺喜大明开疆辟土!”

    林沐风也有些高兴,哈哈大笑起来,“孙大人,你可以再参本王一本……”

    孙子含面色一正,朗声道,“王爷此言取笑了。王爷擅自诛杀瓦剌汗和哈密王,有欺君罔上之嫌,作为大明臣子,下官理当向皇上进言。可如今王爷为大明立下不世之功,下官只能上奏朝廷为王爷请功而非弹劾!”

    林沐风面色沉静下来,清朗的目光投射在孙子含的身上,良久才淡淡一笑,“诛杀贴果儿和帖木儿花,乃是本王迷惑察合台人之计策。这两人我并没有杀,此刻,怕是已经押解到了京师,听候皇上处置了!”

    孙子含悚然一惊,手心颤抖了一下,刚要出言,却见林沐风已经朗声大笑着走出厅去。

    ********************************

    建文2年8月初一,大明朝廷宣布在漠北哈布尔设立漠北都护府,驻军2万,由驸马都尉、骠骑大将军梅殷为漠北都护府大都督,坐镇漠北和草原。

    8月初三,大明建文皇帝的慰问使团到达吐鲁番,犒赏西征大军。使臣带来了皇帝的敕令,宣布在西域南道设立吐鲁番都护府,由原西域南道都督府副都督孙子含为大都督,吐鲁番达鲁花赤至竺为副都督,驻军2万。同日,在西域北道设立北庭都护府,由原西域南道卫指挥使杨凌任大都督,驻军5万。

    漠北都护府掌管原瓦剌故地和鞑靼所居的草原,吐鲁番都护府掌管西域南道从哈密到喀什葱岭一线,而北庭都护府则对西域北道实施控制以及担负起西线防守的重任。都护府施行军政一体的管理,大都督即当地的军政最高首长,直接归朝廷管辖,品阶正二品。

    自此,西域和漠北草原全部正式纳入大明版图。东北有奴儿干都司,西北有三大都护府,大明由此获得了几乎是中原2倍面积的大片国土并实施了有效的统治,大明理所应当地成为了时下最强大的帝国。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44232/ 第一时间欣赏瓷王最新章节! 作者:格鱼所写的《瓷王》为转载作品,瓷王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瓷王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瓷王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瓷王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瓷王介绍:
巍巍宫殿琉璃碧,蒙蒙烟雨青花瓷;
喜气洋洋釉里红,色彩斑斓珐琅器。
瓷砖瓷印瓷火器,内画彩塑逞技艺;
老瓷绽放新篇章,中华盛世一朝起。
一个现代工艺美术师回到明初,成了富甲天下的风流瓷王。他会彩塑制瓷,他更擅长方寸内画,他还提前复原了失传的琉璃艺术,且看这只来自工业文明的小小蝴蝶,如何闪动翅膀,让大明陶瓷琉璃工业达到前所未有的高峰,让一个泱泱大中华盛世图景,忽然歌唱,辉煌绽放.
瓷王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瓷王,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瓷王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