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2章技术复原之香灰黄(上)
林沐风匆匆离开了瓷学,脸上“乌云密布”。
张风本来还想跟他说说瓷学的课程问题,见他神色不渝,话到嘴边还是咽了回去。
林沐风健步如飞,向家里奔去,林虎紧紧跟在他的身后。
从成阳公主古玩店里借来鉴赏的那一批宋瓷名窑珍品,他每日把玩琢磨,慢慢就有了复原这五种宋瓷技法的念头。心里有了这个想法,他便将其中的香灰黄花瓶25只送去了窑上,让王二和老孟也对着实物仔细揣摩揣摩。
老孟和王二看了好几天,也商讨了好几天,大体有了一个试验复原香灰黄花瓶的初步技术构思。
2个月的时间到了,林沐风不愿意失信于人,便命林虎带人去窑上将这25只香灰黄花瓶取回来,然后一起装箱将那批宋瓷全部送还给成阳。但谁知,在林虎带人从窑上回来的路上,就在城外不远处,突然遇到了十几个蒙面人,轰然而上,把他们抬着的盛放香灰黄花瓶的木箱呼啸劫走。
在进门的一瞬间,林沐风突然停下脚步,低低道,“林虎,被抢就被抢了吧,你去柳家通知柳少爷,给我准备几万两银子,咱们也好赔付人家。”
“少爷……”林虎面红耳赤地垂下头去,“少爷,林虎没用,林虎该死!这么金贵的东西……”
林沐风阴沉沉的脸色早已开晴,又恢复了一片淡然,“林虎,这不怪你,去吧。”
望着林虎奔去的背影,林沐风忍不住冷笑一声。光天化日之下,天子脚下,京师城外,哪里来的盗匪?这分明是成阳派出的人,想阴自己一把。
林沐风跨进自家高高的门槛,进得客厅,微笑着向早已等候在厅中的成阳和李景隆拱手一礼,“见过公主,驸马爷!”
“林沐风,时日已到,还本宫的古玩来。”成阳丰腴的脸上,难得浮现出一丝“柔和”的笑容,不过,这笑容让人看得很别扭很虚伪,尤其是在林沐风看来。
“沐风当然要原璧归赵。不过,可能公主也听说了,那25只香灰黄花瓶在城外被盗匪劫掠了……公主不要担心,在下愿意照价赔偿,请公主和驸马爷开个价吧。”林沐风淡淡道。
李景隆脸上的肌肉不自然地抽动了一下,打着哈哈,“这京师之地居然也不太平了……哎,这些可恶的盗贼!”
“林沐风,好爽快。事发突然,有盗贼作怪,本宫也就不说别的了。咱们明人不说暗话,这批宋瓷可是我们花高价购得的,本宫念在你与驸马同殿称臣的面上,也不多要,25只香灰黄花瓶,你就给2万两银子吧。”见林沐风直截了当提出要赔偿,成阳心里准备好的一番“说辞”倒也没有了机会表达,只得顺势装出一幅宽容大度的样子起身摆了摆手。
“好。剩余的瓷器公主和驸马可以带走,2万两银子在下随后派人送到府上。”林沐风点了点头。
成阳与李景隆对视了一眼,目的的达成似乎有些太顺利。回到府里,李景隆急急屏退下人,小声道,“夫人,这样是不是有些……万一……”
“你害怕什么?”成阳嘴角一晒,“我乃是太祖皇帝的嫡亲女儿,当今皇上的皇姑,他一个小小的臣子,能拿我如何?再说了,此事做得干净利落,林沐风就是心里有所怀疑,也找不到证据。”
“夫人,我只是觉得有些不妥,这林沐风答应得太快,会不会……”
“不管他。哼,要他2万两银子,算是给他一个小小的教训。欺凌陇儿在前,敲诈勒索本宫在后,我不能白白咽下这口气。”成阳双手掐腰,指指画画,越说越激动,说得是唾沫星子四溅。
望着眼前这个跟市井泼妇一般德行的妻子,李景隆眼角悄然流露出一丝厌恶。早年,她虽然不能说是花容月貌,也算是中上之姿,身材婀娜,可生了几个孩子之后,不但身子变得肥胖臃肿,性格也越来越跋扈霸道蛮不讲理。
李景隆早就对她失去了性趣,背地里在府外置了一处外宅,养了一个娇滴滴的小妾。全府人都知道,也就是瞒着成阳一个人罢了。
送走了成阳两口子,林沐风站在外院中沉吟良久。忽兰气呼呼地走过来,不瞒地说,“夫君,就这样白白便宜了他们呀,这可是2万两银子啊!”
林沐风呵呵一笑,拍了拍忽兰柔嫩的肩膀,大笑而去,“忽兰,吃亏就是赚便宜……”
忽兰愣了一下,回身望着盈盈过来的柳若梅,“姐姐,我可是听说这成阳公主不是一个省油的灯……好端端地,天子脚下,咋就出现了盗匪了?没准,这就是那个成阳公主派出来的人,一边抢了东西去,一边还气势汹汹地来敲诈我们的银子,可恶!”
柳若梅叹息一声,“忽兰妹妹,多一事不如少一事,2万两银子虽然数目不小,但我们还拿得出来,就当是花钱消灾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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瓷窑。
林沐风蹲在一堆瓷土边上,用一根树枝轻轻拨拉着。
“少爷,老孟觉得,我们应该从泥浆的配置入手——香灰黄之所以灰中泛黄,主要是胎质跟釉色的附着上有点文章可做。”
林沐风点了点头,瞥了王二一眼,“王二,你意如何?”
王二沉吟了一下,低低道,“先生,我倒是觉得,是不是从釉色的施加入手呢?能不能先上一道灰釉,然后再上一道淡黄釉……”
林沐风霍然起身,“你们说得都有道理。这样吧,我们也别在这里空口说白话了,还是动手试验试验吧——老孟,你带人按照你的想法,开始塑胎,尽量将胎质弄得细腻一些。王二,你准备釉料。”
说干就干,一向是林沐风的习性。跟随林沐风久了,老孟和王二也习惯了这种雷厉风行的作派。
塑胎拉坯没有多少技术含量,对于老孟等人来说是小菜一碟。林沐风相信,香灰黄的技术难点在于胎质和釉面以及釉面下的开片和气泡,而并非是塑胎。
泥胎已经尽可能地保持了细腻,而且,非常圆润。在泥胎凉制的时候,王二也亲自配置好了三种主要的釉料,一种是灰色,一种是淡黄色,还有一种是透明釉。
到了黄昏时分,见泥胎凉制差不多了,林沐风从王二手里接过釉料,亲自为花瓶泥胎上釉。施了一边透明釉之后,才施灰色釉,然后等釉面略干,又开始小心翼翼地施加淡黄色的釉。
为了体现那种灰中泛黄的特质,林沐风采用了深浅施釉法。也就是灰色釉略深、略重,而淡黄釉略浅,这样一层层施加叠加起来,烧制成型后灰中泛黄就很自然了。
这只是复原香灰黄技术的第一道关口。对融汇了古代瓷艺和现代制瓷理念的林沐风来说,攻克这一道难关,并不算是太难。顶多,他们需要在灰釉和淡黄釉的搭配和协调上,进行无数次的细节调整,就可以试验出一个最佳的施釉方子来。
通俗地讲,灰色釉该深到什么程度,淡黄釉该浅到什么程度,两种釉色的叠加,谁前谁后,如何才能取得最佳效果,这些都得一一尝试。
最难的是,怎么样才能让釉下呈现出艺术性的纹理开片和工整细致的气泡来。对此,林沐风也没有成熟的想法,只能嘱咐老孟和王二,不要着急,一遍遍的试验而已。
其实,在林沐风看来,宋瓷汝窑中这一瓷种的出现,没准也是一种偶然。宋朝的工匠们在制瓷烧制过程中,无意中创造出了这个品种,经过了无数次的尝试才让技术成熟固定下来。
第二天一整天,林沐风都呆在窑上,跟老孟和王二一道进行着一遍又一遍的施釉试验,也没有急着入窑烧制。肉眼看上去的效果都不能达到最佳,进窑烧制也是白白浪费时间。
第三天,林沐风将试验的工作交给老孟和王二。让张风带着瓷学上的数十名工匠来到了窑上,亲自考校他们的制瓷基本功。
瓷窑的空场上,几十个工匠列队整齐,目瞪口呆地打量着窑上的一切。这可是大明最大的瓷窑啊,数座规模庞大的龙窑一字排开,无数的工匠身影来来往往忙忙碌碌,一队又一队的运输队伍进进出出,几乎每隔片刻的功夫,都有几十辆大车的各类瓷器成品和琉璃器具运出瓷窑,运往大明各地。
林沐风要得就是这种效果,让这些来自大明各地的工匠实地参观一下,什么才是真正的制瓷。
“你们可随意在窑上参观一下,半个时辰后,到这里集合。”林沐风摆了摆手。
张风领着一群工匠在窑上转了一圈,回到原地时,林沐风已经派人在场上弄了一大堆配置好的泥浆。
“你们不是都认为自己制瓷多年,基本功很扎实吗?本官也不难为你们,场上这些泥浆是本官让人配置好的,你们谁能在半个时辰内塑出十二生肖的泥胎来,本官便认可你们。”林沐风沉声道,“开始!”
不用辅助工具,手工塑胎,是真正的基本功。不过,半个时辰的时间,似乎是有些短了些。
果然,半个时辰过去了,真正塑胎完成的工匠没有几个,而且,由于行动匆匆,造型非常粗糙。大多数工匠都垂下了头去,只有马户几人有些不服气,小声嘟囔了一句,“塑胎容易,但时间实在是太短了,大人这是有意为难俺们。”
林沐风冷笑一声,“马户,你可是不服?”
马户大着胆子站出来,低低道,“大人,不是俺不服,实在是时间太仓促了一些,再给马户一点时间,俺塑胎没有问题嘞。”
“时间短?本官看来,不是时间短,而是你们技术太生疏。”林沐风猛然回头喊了一声,“王二!”
“先生!”王二跑过来,躬身一礼。
“王二,用你最快的速度,塑出十二生肖的泥胎来。”林沐风向他使了个眼色。
王二不敢怠慢,下手如飞,温软适中的泥浆团在他的手中旋转着,揉捏着,也就是盏茶的功夫,十二个栩栩如生形态各异的生肖泥胎出现在众人眼前。王二可是窑上技术最娴熟的工匠,又是林沐风亲自指点的得意门生,让他塑制这些小玩意儿,还不是信手拈来。
林沐风扫了众工匠一眼,“如何?你们可是服气了?”
工匠们无话可说,敬畏地看着王二,眼神中闪烁着狂热——这是何等神奇的技术啊!
马户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深深地看了看眼前的泥胎,老老实实地退到了行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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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连5日,釉色的问题总算是解决了。但开片纹理和气泡的技术难关,却迟迟摸不到头绪。林沐风无奈之下,采取了笨办法,一次次地变换烧制温度,然而都以一次次失败而告终。无论他们想什么办法,开片和气泡都无法形成。
不管林沐风愿不愿意承认,事实都证明,不是温度的问题了。或者说,这不是温度的变换导致自然爆裂的结果,而是宋朝工匠的一种秘方。
如何才能让釉面下形成纹理和气泡呢?宋人是怎么做到的?
林沐风苦恼地离开瓷窑,进了城。信步而行,带着心事,他又来到了成阳在城中的古玩总店——荣宝斋。
果然不出他的所料,荣宝斋中又摆上了一只香灰黄的花瓶,不过,仅此一只而已。成阳短时间内,是决计不会让所有的香灰黄花瓶集中出现在店面中了。只摆放这一只作为招牌,即便是被林沐风发现,她也有的是理由应对——谁说人家店中就只有25只香灰黄的花瓶?
林沐风深深地望着面前的香灰黄花瓶,笑道,“伙计哥,能让在下看看这只瓶子吗?”
263章技术复原之香灰黄(下)
荣宝斋的伙计已经得到了东家的命令,这店中贵重的瓷器,只作为招牌而不出售的藏品是绝对不能让顾客把玩的。
“对不住了,客官,这是价值连城的宝贝,非卖品,不能让客官瞧。”伙计没有一点犹豫,当即拒绝了林沐风的请求。
林沐风呵呵一笑,左右四顾,见店中无人,从怀中摸出一锭银子来递了过去,低低道,“伙计哥,我甚好这瓷器,就看一会,通融一下吧。”
伙计心里一跳,此人好大的手笔,足足有2两银子哪,跟上他三个月的工钱了。犹豫了一下,伙计轻轻捧过那只香灰黄花瓶,悄然将银子装入口袋,“趁掌柜的不在,客官速看,不要连累小的被掌柜的骂。”
林沐风点了点头,接过花瓶,深深吸了一口气,探手在花瓶上的开片纹理和气泡处轻轻地抚摸着,动作是那么地轻柔和充满感情。伙计在一旁看着,心道,此人倒还真是一个爱瓷的人,看看那眼神……
林沐风抚摸着,突然感觉开片处有一丝淡淡的粗糙感,不由俯身仔细看去,端详了半天,他心头突然一动:难道,这开片不是烧制出的爆裂纹理,而是人工刻制出来的?
林沐风狂喜,更加细致地触摸着若有若无的开片和气泡,那地儿,分明有肉眼看不出来的轻微凹陷——这,这一定是雕刻在胎体上的刻纹!对,没错!
一通百通,恍然大悟。
原来,之前他一直钻入了误区,以为这些开片和气泡是釉面和胎体结合处经过高温烧制自然爆裂的结果,谁知,竟然是人工所为!
只要在施釉之前,预先在胎体上雕刻出浅浅的纹理和图案,施釉之后经过烧制,就会给人一种视觉上的错觉:这是天然形成的爆裂纹。
天哪,居然这么简单。
林沐风撇下手中的花瓶,撒腿奔去,伙计吃了一惊,赶紧将花瓶放回到远处,咒骂了一声,以为遇到了一个疯子。不过,白捡了2两银子,也算是发笔小财了。
林沐风赶回窑上,吩咐老孟按照他的意思重新进行塑胎和施釉,然后离开瓷窑就进宫去了。他刚刚接到高巍和卓敬的报告,商部的税收管理遭遇到了一个极大的难题——各地商贾在一些大商人的带领下,居然变着法抵制加税,而且,看那阵势,商人的背后还有当地的权贵集团在背后秘密支持。
尤其以京师为甚。这本在林沐风的意料之中。京师的商贾多半是在朝中权贵和皇家贵族的门下,官商一体,在利益驱动之下,有胆量抵制加税也很正常。
御书房里,朱允炆正在批阅奏折,闻林沐风求见,不由大喜,吩咐太监,“赶紧让他进来。”
“拜见皇上。”林沐风刚要下跪,就被朱允炆扶了起来,“不要跟朕来这些俗礼,朕来问你,你这些日子都在忙些什么,朕一连数日都见不到你的人影。”
“回皇上的话,臣这几日,忙得是焦头烂额。一来,瓷学刚刚开学,诸事繁多,二来,商部管理刚刚走上正轨,千头万绪都需要打理。还有……”林沐风说着,心里突然有了一个念头,“皇上,有一些商贾抵制朝廷加税,臣以为——”
朱允炆摆了摆手,“朕找你来,正是为了此事。你可是给朕惹了大麻烦了,这几日,有很多大臣上书,要求朕下旨减免商税,云税赋过重,商贾无力承受哪。”
林沐风叹息一声,“皇上,臣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你我之间,还有什么话不能说的。”朱允炆拍了拍他的肩膀,走回了自己的龙椅上。同时吩咐太监给他看座。
“皇上,其实商税根本就不重——而真正对朝廷加税有抵制之心的,不是商贾而是朝中大臣和一部分皇族贵戚。”林沐风缓缓道。
“哦?此话怎讲?”
“皇上,这京师之中,有一半以上的店铺商贾的幕后老板是王公贵族,朝廷加税等于是从他们的腰包里掏银子,他们岂能乐意呢?京师是这样,大明各地也是如此,很多商贾的后台都是官僚权贵。”
“竟有此事?”朱允炆有些吃惊,他的确没有想到,这些口口声声鄙薄商贾的王公大臣们,会暗中经营商贾之事。
“皇上,商业繁荣,贸易兴盛,商税对朝廷非常重要。而且,随着海禁的放开,海外诸国与大明的贸易通商会越来越大,朝廷绝如果减轻对商贾的税赋,会损失巨大。”林沐风朗声道,“为今之计,朝廷要当机立断——如有胆敢抗拒加税者,以雷霆手段处置。皇上,事关贵族利益,臣需要皇上的支持。”
朱允炆哈哈一笑,“沐风,朕什么时候不支持你了?朕早就想好了,如今天下安定,民心归一,锦衣卫侦缉天下的使命弱化了。朕不是先皇,朕愿意与天下臣民以诚相待——故而,这锦衣卫嘛,朕的意思,不妨配合商部管理朝廷商税,凡有抗拒不从者,交由锦衣卫法办吧。至于王公大臣们,哼,他们最好不要阻拦朕,否则,朕也会跟他们算算总账。”
林沐风心里暗笑,心道正合我意,“皇上圣明!”
“圣明?好了,你少来。”朱允炆撇了撇嘴,“朕要是所有的事情都圣明,还需要你们这些臣子干嘛?”
林沐风微微一笑,“只有开明之君,才能从谏如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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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家里,发现前来跟自己学习内画的张颖今儿个来得有点早。
这一段日子,张颖每晚必来,有时还在林家吃晚饭。虽然林沐风并没有太多的时间传授给她内画技法,但凭借她的聪颖和领悟能力,她基本上已经学全掌握了内画技术。
实事求是地讲,当下的内画之技,除了林沐风之外,就当属张颖了。更难得可贵的是,她一边学,一边经过消化后再教授给瓷学的学童。
见林沐风走进屋来,张颖恭恭敬敬地起身向他施了一礼,“颖儿见过先生。”
柳若梅在一旁笑道,“颖儿妹妹,何必这么拘谨呢。”
张颖俏脸一红,回头瞥了柳若梅一眼,“若梅姐姐,先生能将内画之技传授给颖儿,颖儿感激不尽,理当尊敬。”
林沐风呵呵一笑,顺手从张颖身前的案几上拿过她带来的一个琉璃内画半成品,打量了一眼,不由奇道,“颖儿,你好大的魄力,居然开始内画梁山好汉一百单八将了?这个,难度可是不小哦?”
林沐风说的是实话。在方寸间内画108个神态和神韵不一的人物,还要绘出他们各自不同的风采来,难度之大几乎不是一个初学者能完成的。即便是林沐风,前世的时候,耗费三个月的时间才完成了一个梁山好汉一百单八将的内画琉璃鼻烟壶。
张颖咬了咬红艳艳的樱唇,低低道,“颖儿斗胆尝试,还请先生指点。”
柳若梅笑了笑,“好了,夫君,你们师徒两个去书房里讨论技术吧,俺们这些俗人也听不懂——颖儿妹妹,今儿个留下吃晚饭哦。”
……
张颖坐在林沐风书房里的座位上,俯身桌案,静心凝气,开始内画。林沐风就站在她的身后,默然观望着她的一笔一划,不禁暗暗点头。一张一弛,颇有章法,游刃有余了。
虽然已经近黄昏,但初夏绚烂的夕阳余晖还是透过窗户照了进来,给窗下俯身刻画的张颖身上镀上了一层淡淡的金光。她的神情是那么地专注,白皙的小手握笔在琉璃瓶口悬腕勾勒,一双秋水似的大眼紧紧注入瓶中,从林沐风站着的这个角度看下去,他无意中瞥见了张颖脖颈下那白里透红的一抹肌肤,不由心神一荡,赶紧挪开了眼神。
“先生,这里该……”张颖眉头一皱,回头来问道。
见林沐风微微有些暧昧的眼神似是刚刚从自己的脖颈处游离开去,张颖心里一颤,又似是一喜,还像是有些慌乱,茫茫然面现红晕垂下头去,两只小手缓缓松开琉璃瓶子和画笔,在衣襟上搓了搓。
“哦,这里啊……”林沐风尴尬地一笑,俯身去拿张颖面上的琉璃瓶子。
可张颖就在这时似是想要站起身来逃离这个令她羞涩不已的地方,冷不防,整个娇柔的身子撞入了林沐风的怀抱。
温香暖玉抱满怀,林沐风微微一呆,旋即迅速后退,只在后退的瞬间,鼻孔中传入一抹淡淡的幽香。
从来没与男子有过如此亲密接触的张颖面红耳赤,手足无措,柔弱的身子一阵抖颤,居然向后倒去。
林沐风迟疑了一下,还是探手出去,轻轻扶住了她的肩膀,柔声道,“颖儿!”
264章西域诸国来朝
张颖心中扑扑直跳,脸蛋儿直觉得发烧,声音如同蚊子哼哼,“先生,颖儿……”
林沐风定了定神,这才慢慢松开张颖,拿起张颖正内画着的琉璃内画瓶子,岔开话去,“颖儿,你看,这武松的神韵你没有刻绘出来——譬如这个长发,何不让它微微飞扬起来一些,如此就可以增加人物的动感,也能充分体现打虎英雄的男儿气概。”
张颖眼前一亮,对于技法的渴求瞬间让她的羞涩和慌乱抛掷九霄云外,欣喜地又坐了回去,“先生之言,让颖儿顿开茅塞!”
林沐风微微笑着,长出了一口气,见张颖又聚精会神地投入到内画中去,便悄悄离开了书房。刚出门,就听忽兰在窗下嘻嘻笑着,“夫君,颖儿小姐貌美如花……”
林沐风瞪了她一眼,几步上前捂住了她的嘴,低低道,“颖儿脸皮薄,你不要拿她开玩笑,她还在屋里,让她听见不得了。”
忽兰撅了撅嘴,眼珠子一转,待林沐风将手松开,主动转移话题,“夫君,我听说西域诸国来朝,进京朝拜皇上了。不知道我爹爹和哥哥会不会来。”
林沐风一愣,“他们已经到了吗?”
下旨召西域诸国首脑和大明西域南道都护府副都督李焕文入京朝觐,还是林沐风出的主意。不过,最近他忙于各种事务,早将这档子事忘得一干二净了。
“早就到了——我想派人去驿馆,看看其中有没有我爹爹。”忽兰扯了扯林沐风的肩膀,“好不好嘛!”
林沐风点了点头,“我让林虎去看看,你爹应该会来。”
正说话间,突然见林虎匆匆从外院走来,心头一动,不由笑道,“忽兰,我们大明有句俗话,叫说曹操曹操就到。没准儿啊,你爹现在就来了,哈哈!”
林虎躬身一礼,“少爷,忽兰少奶奶,西域吐鲁番达鲁花赤至竺求见。”
……
至竺紧紧地拉着忽兰的手,神情非常激动,脸上甚至是有些抽搐。
忽兰也有些奇怪,自己的父亲从来没有这样。即便是长期别离,见了自己,也不至于这般失态吧。
林沐风坐在一旁,心中明镜一片:至竺目前在西域腹背受敌,内外交困,外有哈密人的劫掠和其他诸国的觊觎,内有忽里的“搅和”,日子还真不好过。此次大明皇帝召见,他是求之不得,他刚到京城就赶到林家,目的也很简单,想要让林沐风帮自己一把。
别的也不敢奢望,只要大明西域南道都护府对自己略加“照拂”,一切的外患就会化解。而事实上,造成他今天的困境的,正是李焕文的放任不管让贴果儿越来越过分。
所以说,在此刻至竺的心中,忽兰不仅是女儿,还是一个救星。
“爹,你怎么了,快坐下啊!”忽兰皱了皱眉。
至竺这才慢慢平静下来,缓缓坐下,想了想又霍然站起,向林沐风躬身行礼,“至竺见过林大人。”
不管怎么说,至竺如今也是他的老丈人,忽兰的父亲,林沐风哪里能受他的礼,赶紧起身让在了一旁,“岳父大人不必客气,到了这里就跟到了自己家里一样,忽兰,去吩咐厨房多做几个菜,今晚我们设家宴款待岳父大人。”
忽兰高兴地点点头,一路跑去了厨房。
至竺倒是没想到林沐风会这般礼遇他,甚至还口称岳父大人。他当初送忽兰给林沐风,也没指望忽兰能在林家混上一个什么名分,可现在看来,自己女儿在林沐风心中怕不止是一个侍妾的地位。
想到这里,他的心里又安定了几分。
“林——”至竺突然觉得称呼有些尴尬,犹豫了好一会才将贤婿两个字吐出口,“贤婿,我这次来朝见大明皇帝……”
林沐风笑了笑,知道他心里的彷徨和焦虑,就直接说出了自己的意思,“岳父大人,其实你不必过度担忧。大明朝廷绝不会放任哈密成为西域南道的霸主,这一点,永远不可能。适当的时间,我会跟李焕文李大人说说此事。至于忽里大哥,他与贴果儿合作恐怕只是权宜之计——这样吧,我写封信让忽里大哥进中原来帮我做事吧。”
至竺大喜,情不自禁地站起身来,“真的?可是,李焕文李大人却对贴果儿的行为置之不管……”
“不要紧。”林沐风摆了摆手,“我会跟他说。”
至竺缓缓坐了回去,神色平静了很多,“贤婿,这贴果儿狼子野心,据我得到的消息,他有心要勾结察合台人,独霸西域南道。”
林沐风冷笑一声,“就凭他哈密那弹丸之地,想要统治西域南道简直就是痴心妄想。贴果儿有野心,我是知道的。不过,他也嚣张不了几天了。”
“贤婿的意思是?”至竺问道。他恨不能大明朝廷现在就对贴果儿下手,最好是废了他的王位,贴果儿可是他的肉中钉眼中刺。
“呵呵,日后自见分晓吧。”话只能说到这里,林沐风原本连这些话都不愿意说的。但见至竺心中惶恐,不得不暗示暗示给他长长底气。
占据西域南道与察合台分割西域,毕竟是权宜之计。目下,朱允炆刚刚登基,中原还尚未稳定下来。一旦等朝中局势安定,诸藩王的内患被消除,朱允炆肯定要对察合台人下手。
不但是察合台人,当日在宫中的那一次长谈中,林沐风意外发现,这个看上去文弱的青年帝王,其实野心也不小,他对开疆辟土有着特别大的欲望。
对内,他希望仁德施政,以文治天下,对外,他却希望用强大的武力,征服蛮夷,以成就自己的丰功伟业。大概,这就是朱允炆与林沐风接触久了,多少被他“同化”了的缘故。
见林沐风家里来了内客,张颖不肯再留下吃饭,而是回了武定侯府。因为要设家宴招待至竺,柳若梅也没勉强她。
家宴上,林沐风和柳若梅算是给足了至竺的面子,不但饭菜非常丰盛,还把柳若梅的父母和兄长都请过来一起作陪,让忽兰很是感动。
至竺不愿意留在林家,还是回了驿馆。刚刚送走至竺,淡淡的月色下,老孟抱着一个花瓶兴奋地冲进院中,大呼小叫,“少爷,少爷,成了,成了,我们烧出了香灰黄了!”
虽然烧出香灰黄是顺理成章的事情,但林沐风还是非常非常的振奋。他从老孟怀中接过花瓶,几步冲进屋里,对着烛光从头至尾打量着被复原出来的第一只香灰黄。
不错,胎质细腻、釉色自然,开片和气泡与釉面浑然一体,比宋瓷差不了多少了。
林沐风哈哈大笑,“老孟,你可是立下大功了,好,继续努力,争取尽快批量生产。而且,对照我的图本,继续试验其他的宋瓷名窑产品,我们要一一复原它们。”
老孟笑了笑,“少爷,老孟觉得,这种珍瓷还是物以稀为贵的好,少烧制一些,我们也能多赚银子。”
“不,老孟,我复原这些东西的目的不是牟利而是传承技术。而且——”林沐风的眼前突然浮现出成阳公主那张肥胖可憎的脸,不由冷笑一声,“抓紧复制,不要让我失望。老孟,记住我的话,制瓷万变不离其宗,再隐秘的技法,也无非是塑胎、施釉和烧制。你带人多从这个是那个环节上下下功夫,一定会成功的。”
老孟点头应是,领命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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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定侯府。张颖落寞地站在自己的小院中,仰脸望着高挂在夜空上的那一轮弯月,心中说不出的迷乱和怅惘。
她性子柔顺甚至有些孤僻,又极为怕羞,天性好静。可不知从何时起,林沐风高大俊逸的身影就悄悄占据了她的心房。为了能接近他,她甚至厚着脸皮天天往林家跑,一想到这里,她的脸蛋就有些发烧。
对于林沐风,她原本只是有些敬重,后来又知他文武双全,这种敬重就慢慢转化为仰慕,再到后来,当林沐风抗旨拒婚的时候,她柔弱的心全部被他俘虏,日思夜想的就是这个距离自己越来越远的男子。
可这是别人的夫君啊!张颖幽幽一叹。
265章通婚
齐王府的施粥棚虽然已经停了,但孙羽西的医棚还在继续。
女神医,活菩萨。孙羽西的大名在京师以及周边府县迅速地传播开去,每日都有众多穷人扶老携幼而来,指望获得免费的诊治。由此而来的是,齐王府的清名也直线上升,朱榑也乐得坐享其成。只是,免费为穷人提供药草耗费巨大,即便是齐王府,也有些吃力。短短几个月的功夫,已经花去了数千两银子。
对于风光不再的朱榑来说,这可不是一笔小数目。
故而,这几日孙羽西就有了找林沐风“化缘”的念头,早在益都的时候,她的施粥棚就曾得到过林沐风的资助。
见今日来诊病的人不是很多,孙羽西就匆匆去了林家。算计着时间,此刻已经接近正午,林沐风想必也下朝了。可是,等她赶过去的时候,林沐风却被朱允炆召进宫去。
花开两支,各表一朵。
林沐风穿过午门,一路到了文德殿。午时三刻,朱允炆要在这里设宴招待西域诸王,林沐风奉命前来陪宴。
数十个西域城郭之国的国王或者城主冠带整齐,等候在文德殿外,面上一片肃然,怀中都揣着各自的礼单,献给大明皇帝朱允炆的厚礼。
林沐风一路飘然而来,一品朝服赫然在身,飘逸中带着淡淡的威势。诸王见了,不由都簇拥过来,纷纷施礼见过。
林沐风与众人寒暄着,眼角的余光瞥见一身黑色胡服王袍的贴果儿微垂着头,站在人群外,并没过来打招呼。
林沐风心中冷笑,分开众人径自走了过去,淡淡一笑,“哈密王,别来无恙乎?”
贴果儿赶紧行了一个胡礼,强笑道,“小王见过林大人,林大人风采依旧,贴果儿……”
林沐风还没回话,李焕文不知何时出现在他的身后,哈哈一笑,“沐风,久违了——哦,不,下官拜见林大人!”
林沐风笑着摆了摆手,“先生如此折杀沐风了。先生从西域回朝,沐风改日在家里设下家宴,为先生接风洗尘。这几日,若梅可没少念叨先生。”
李焕文点了点头,伸手拉着林沐风走到一边,小声道,“沐风,老夫有一事要跟你商议。”
林沐风微微一笑,“先生有话直说就是。”
“呵呵,正是。沐风,你也知道,哈密地小民贫,如今哈密国人口繁衍甚众,牧场和土地越来越少……唯今之计,老夫觉得可以让哈密向西扩张,吐鲁番地广人稀,占据着一块大绿洲,水草丰茂,完全可以匀一些地盘出来……”李焕文顿了顿,“老夫先跟你通个气,我准备上奏皇上,允许哈密扩土西进,以解当前之忧。”
林沐风脸色一变,沉声道,“先生,西域诸国立国已久,各自的疆土自有定数。支持哈密扩张,不利于朝廷在西域南道的治理。况且,贴果儿野心甚大,如果任由其西进,迟早他会吞并了吐鲁番。”
李焕文撇了撇嘴,他虽然见林沐风有些不快,但他仗着是柳若梅的先生是林家的长辈,还是坚持道,“老夫倒是认为,吐鲁番与哈密融合为一国,更方便朝廷辖制。至竺骄奢淫逸,民愤极大,贴果儿虽然年轻,但其对朝廷忠心耿耿——”
林沐风皱了皱眉,刚要反驳,却听一个太监在一旁尖声呼道,“皇上有旨,宣林大人御书房见驾!”
……
“沐风,你看看这个。”朱允炆面沉似水,扔过来一本奏折。
林沐风接过来一看,是明军西域指挥使杨凌的密报。说哈密王贴果儿与李焕文过从甚密,贴果儿不仅送给李焕文大量的金银财宝,还送给他几个美姬……李焕文暗中支持贴果儿私自扩军,并默许了哈密擅自与西域南道几个小国联盟,不断袭扰吐鲁番的牧场,云云。
林沐风一惊,也有些恍然大悟。此刻,他总算明白,李焕文何以会对至竺的求救置之不理了。就在刚才,居然还提出要朝廷恩准哈密合法侵占吐鲁番的牧场和土地。
“沐风,李焕文竟敢如此!”朱允炆怒道,“此人当年也算是颇有清誉,没成想,在西域时间不长,倒沦落至此!”
林沐风叹息一声,“皇上,人是会变的。不过,倒也不能听杨凌的一面之词。”
“杨凌值得信任,沐风,这一点毋庸置疑。”朱允炆断然道。
见林沐风愕然,朱允炆神色一缓,解释道,“当初朕在东宫的时候,杨凌就是朕的侍卫统领,对朕忠诚无二,是朕保举他去山东从军做了一个千户,之后又随朕去了西域。况且,他给朕的密报上还有西域都督府其他官员的具名,此事断断不会有差的。”
“皇上,绝对不能让哈密扩张,一旦引起西域南道内乱,必然会让察合台人蠢蠢欲动。”林沐风想了想,朗声道,“既然如此,李焕文……”
“朕要罢他的官,不过,看在他往日素无大过的份上,就让他回乡养老吧。”朱允炆冷笑一声,“朕与皇祖父一般痛恨贪官,但朕不会像皇祖父那般残酷,施用酷刑。”
林沐风默然无语。说实话,在他的印象中,李焕文是一个颇有骨气的文人,富贵不能淫的清流,可如今却……
“沐风,朕以为,等朝廷内定,我们就可向西域用兵,平了察合台,一举将西域囊入我大明的版图。”朱允炆霍然站起,“沐风,早晚有一天,朕要在西域设立府县,什么西域诸国,统统灭掉!”
林沐风呵呵一笑,“皇上,在西域像中原一般设立府县,可暂时急不得。只能等朝廷在西域站稳脚跟,尔后才能徐徐图之。”
朱允炆点了点头,“朕明白。朕也就是跟你才说说心里话,这些话朕是不会跟其他人讲的。”
“皇上,其实,只要慢慢让西域胡人汉化,到了一定的时间,不需要灭他们的国,他们就会与汉人融为一体。”林沐风微微上前一步,“皇上,朝廷可以逐步向西域移民,或者采取军屯的形式,用几年的时间,让大批汉人在西域安家落户——到那个时候,汉人与胡人互相通婚,习俗互补,居住在一起……”
朱允炆眼前一亮,忍不住起身拍了拍掌,“好主意,沐风。通婚,嗯,不错不错。”
顿了顿,朱允炆嘴角浮起古怪的笑容,“明胡通婚,就先从这些西域诸王开始吧。沐风,朕这就在内宫挑选数十个年轻貌美的宫女,赐给诸王为妻——呃,他们生下的孩子,朕要厚加封赏。”
林沐风心里暗笑,不愧是朱元璋的孙子,毕竟也遗传了一些朱元璋的“帝王心术”。明朝皇帝赐婚的宫女,即便不能成为西域诸王的王后,但有大明这个大靠山,又是皇帝的赐婚,西域诸王岂敢冷落这些宫女?生下后代,再由朝廷册封,将来再由这些“混血儿”掌握诸国政局,岂不是妙哉?想到这里,他躬身一礼,“皇上圣明!”
“行了,你又来了。对了,如烟还好吧。”朱允炆叹息了一声,“朕过些日子就将她接进宫里来,册封她为贵妃。沐风啊,朕这心里总是有些犹豫,如烟性子淡薄,怕是未必适合在宫中生活,可是,朕如今是皇帝,不能随便出宫,如果她不进宫,朕与她又怎能团聚?”
林沐风也是一声叹息。宫中生活看上去豪华富贵,其实压抑寂寞。而且,宫中妃嫔为了争宠,各施手段和心机,无所不用其极。如烟性情柔弱,怕还真不适应宫中尔虞我诈勾心斗角的生活。
“只要皇上一心对如烟,臣想,宫里宫外并没有太大的区别。只是,皇后娘娘那里……”林沐风低低道。
“皇后最近还不错,朕跟她说了如烟的事情,她也同意了。”朱允炆长出了一口气,“事要一件一件办,饭要一口一口吃——沐风,如今朕坐上这龙椅,才知道当初皇祖父是如何的辛苦,要想做一个明君,不容易啊!”
“你可知道,朕一连数日都没有睡一个好觉,总有无数的国事在等着朕——朕有的时候真想撇下这皇位,与如烟逍遥自在地出宫去隐居山林,那该是何等惬意的事情。”朱允炆抱怨道,“沐风,朕想恢复皇祖父废置的中书省,设立左右丞相,好为朕分忧,你意如何?”
林沐风一怔,他深深地望着朱允炆,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266章宴上立威
朱元璋“关白”中书省,废置丞相,让六部尚书直接对皇帝负责,这是为了大权独揽。可皇权过于集中,没有掣肘,也带来了深深的弊端——明君倒也罢了,可要摊上一个昏君,朝廷就要纲常沦丧了。
皇权大权独揽,皇帝必然是非常辛苦的。朱元璋就是这样,生命中的大多数时间,几乎都是在处理国事之中。
林沐风沉吟着,他是支持朱允炆复立丞相的。不过,他担心的是,朱元璋已经将此写入了祖训,严禁子孙后代设立丞相,凡是有建议复立丞相制度者杀无赦,如果朱允炆复立丞相,会不会引起朝廷众臣的阻拦?毕竟,朱允炆登基不久,根基还不牢固,接连不断地与众臣走上对立面,不利于皇权的巩固。
似是看出了林沐风的担忧,朱允炆哈哈一笑,“沐风,你可是担心皇祖父的祖训哪?无妨无妨,祖训是死的,可人是活的。只要为了大明社稷,朕相信,皇祖父一定会理解朕的。其实,当初的废黜殉葬,你我君臣不早就违背了皇祖父的旨意一次哦?”
林沐风不由一笑,“既然皇上决心已定,臣坚决支持皇上!”
“哼,你不支持也不行。朕要封你为左丞相,由你替朕分担国事,朕心里放心。”朱允炆笑骂道。
林沐风连连摆手,“皇上,这万万不可。臣年轻威望甚浅,可当不得这般大任。再说了,臣一身琐事缠身,商部和瓷学,还有锦衣卫和神机营,这些已经让臣焦头烂额了。”
丞相一职,看上去位高权重,其实是一个吃力不讨好的位子。为皇帝分担权力,处理政事,劳累不堪不说,还得小心翼翼地侍候皇帝,生怕引起皇帝的猜忌。这种事情不能干,林沐风毫不迟疑的就加以拒绝。
朱允炆皱了皱眉,“你要不做,该由谁来做呢?”
林沐风沉吟良久,“皇上,臣倒是有两个人选。”
“你说。”
“一个是中山王徐辉祖,另一个是大学士方孝孺。”林沐风缓缓道,“中山王文武双全,又是功臣之后,在朝中甚有威望。而方孝孺名动天下,仁德守礼,是大明罕见的士子干才,充任丞相一职实至名归。”
一个功臣之后,一个士子领袖,威望和才德皆足以服众,如此搭配简直是绝配。更重要的是,此两人忠诚无二,绝不会弄权把持朝政。
朱允炆慢慢站起身来,“徐辉祖可以。但方孝孺虽有才干但品阶不高,如此一下子越阶擢升,会不会有些不妥?”
林沐风朗声道,“皇上,不拘一格降人材。”
……
文德殿中,西域诸王早已入席,酒菜也已上齐,但皇帝却迟迟没有来。
半响。林沐风缓缓走进殿中,身后跟着朱允炆的贴身小太监梁永。
梁永干咳一声,清了清嗓子,尖声喊了一嗓子,“皇上有旨,西域诸王听旨!”
西域诸王不敢怠慢,赶紧就地在席上跪倒,齐声呼道,“臣等接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西域诸王远道来朝,朕心甚慰。大明乃礼仪之邦,朕为天朝皇帝……在文德殿设宴款待诸位爱卿……朕身有小恙,特着文华殿大学士、商部尚书、大明西域南道都督府大都督、锦衣卫指挥使、神机营指挥使、大明瓷学学监林沐风代朕施恩,钦此。”
诸王叩首谢恩,心里都一震,心道,这林沐风的官职可当真是多啊,这一连串的头衔听起来让人头晕。他们悄然瞥了一脸淡然的林沐风一眼,心里都不禁凛然起来,这可是当年扬威西域、横扫漠北的林沐风林大都督,如今大明朝廷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实权派人物!
诸王刚要起身,却听梁永又喊了一声,“皇上有旨……选宫中貌美贤淑的女子,着赐给诸王为妻。”
“臣等谢主隆恩。”诸王听了这个,顿时激动起来——大明皇帝赐美女了,大明皇帝赐美女了!早就听说大明宫中的美女如花,乃是天下绝色,如今自己也能享用了——他们互相对视着,兴奋之情溢于言表。
林沐风在一旁不禁苦笑,心道这些胡人还真是头脑简单。还真以为,朱允炆闲的没事干赏赐美女给他们享乐吗?
林沐风摆了摆手,“诸位肃静。”诸王立即端正坐好在席上,数十道敬畏的眼神投射在他的身上。
“皇上口谕,李焕文听旨。”林沐风扫了李焕文一眼,缓缓道,面上没有任何的情绪波动。
李焕文愣了一下,匆匆跪倒,“臣接旨!”
等林沐风宣完旨,李焕文面色苍白地起身,身子明显有些抖颤。依他的聪明,他不能明白,这定然是自己暗中收受贴果儿贿赂,支持贴果儿扩张的事情败露了。
林沐风暗暗一叹,硬着脸喝道,“李焕文,皇上已经法外施恩,早些回乡养老去吧。”
李焕文在被大内侍卫带走的瞬间,愤愤地扫了面色煞白坐在那里垂首的贴果儿一眼,心里恨得牙痒痒,如果不是这个小子又是送金银又是送美姬,自己又何至于挡不住诱惑晚节不保,导致了今天的罢官为民?
林沐风缓缓转过身来,清冷的目光投在贴果儿的身上,沉声道,“哈密王,你向大明重臣行贿,图谋侵占吐鲁番的牧场和土地,擅自扩兵——是何居心?莫非,你要造反不成?”
贴果儿心中一颤,再也控制不住,起身噗通一声跪倒在地,“皇帝陛下,林大人,小王绝无反心啊,小王对大明忠心耿耿……”
贴果儿痛哭流涕叩首不已,林沐风厌恶地瞪了他一眼,缓缓道,“也罢。皇上念在你无大过的份上,就不治你的罪了。你起来吧,贴果儿,你永远都不要忘记当日在哈密城头上,本官说的一句话:大明既然能立你为王,也能拉你下马!”
贴果儿惊惧交加中,木然跪在当场,直到几个大内侍卫将他拉了起来,才麻木地走回自己的席位上。旁边,至竺得意的眼神扫过,贴果儿眼中闪出一丝阴狠,但马上又颓然垂下头去。
林沐风略带威势的目光一一从诸王身上扫过,“诸位,大明朝廷希望你们和睦相处,守望相助,永为大明治下的兄弟之邦!今后,凡是有擅自动刀兵者,必将严惩不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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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德殿口,朱嫣然格格娇笑,瞥了一身便服龙袍的朱允炆一眼,“皇兄啊,你很坏啊,让沐风替你去充坏人……”
朱允炆嘿嘿一笑,扯了扯朱嫣然的衣襟,“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沐风当年威震西域,也只有他才能镇住这些冥顽不灵桀骜不驯的胡人——好了,我们走吧,嫣然,随朕去御花园转转如何?”
朱嫣然走了几步,突然又停下脚步,皱了皱眉,“皇兄,我想起来了,今儿个母后宣我去她宫里,我就不能陪你了——哎,真是讨厌,成阳皇姑又进宫来了……”
“成阳?她有何事?”朱允炆晒然道。对于成阳,朱允炆很是鄙夷,在朱元璋的诸多公主中,他最讨厌的就是这个蛮不讲理的成阳了。
“别提了,她也不知哪根筋出了问题,明知齐王府侧妃孙氏的侄女孙羽西是沐风的红颜知己,早已与沐风定下终身,她却非要母后亲自去为她那不长进的儿子李陇求亲,这不是没事找事吗?”朱嫣然
“孙羽西?”朱允炆沉吟着,“可是当初益都县令孙连梁之女?”
“正是。说起来,沐风与孙小姐相知还在我之前。”朱嫣然叹息一声,“也是一个苦命的女子,父母双亡,孤零零一人在京没有依靠。”
“沐风知道此事否?”朱允炆的眉头也皱了起来。
“我哪里敢跟他说哦。”朱嫣然耸了耸肩,“放心吧,母后是不会答应她的。”
“这样?”朱允炆想了想,断然道,“走,嫣然,朕随你一起去母后宫中,见见我们这位霸道的成阳皇姑!”
……
朱允炆的到来让成阳多少有些慌乱,好在她毕竟是长辈,朱允炆不得不给她几分面子。
吕后微微笑着,“成阳妹子,正好皇上来了,你不妨直接跟皇上说吧。”
朱允炆从自己母亲的眼中看到了一丝无奈,他心下一叹,自己的母亲总是过于仁慈了,明知成阳是胡搅蛮缠,但还是看在先皇的面上,说不出拒绝的话。这不,又把问题推给自己了。
“成阳皇姑,听说你要为李陇向齐王府的内侄女求亲?”朱允炆沉声道。
“皇上,为皇姑做主啊。李陇好歹也是大明功臣之后,匹配齐王府的一个外戚也绰绰有余了吧?”成阳咬了咬牙,大声道。
她从出生到现在,还没有吃过这么大的亏。不但儿子被抓进了锦衣卫,还被林沐风敲诈了一番。这些日子,她是越想越窝囊,非要想办法找回这个面皮来。
267章成阳破产
朱允炆皱了皱眉,“成阳皇姑,可这齐王府的羽西小姐已经与他人定有婚约,皇姑还是罢了此念吧。”
成阳刚要说什么,朱允炆面色微微一沉,起身道,“成阳皇姑,我们大明皇室理当为天下臣民作出知书识礼的表率,朕不愿意看到皇室中人有什么不堪的行径,言尽于此,请你自重。朕回宫去了——母后,儿臣还有事,先告退了!”
朱允炆扬长而去。他没有给成阳留一点面子,他的断然和干净利落,令吕后和朱嫣然都有些意外。
成阳面色惨变,嘴角哆嗦了几下。求亲之事不提也罢,但朱允炆今天这种态度,分明就是传递出一个信号:皇族作威作福(或者说成阳作威作福)的日子该结束了!
这个文质彬彬的皇帝侄子,并不像自己想象中的那般软弱好糊弄。
成阳惶然地从宫里出来,还没到家便又听到一个几乎令她崩溃的消息:大明瓷行在荣宝斋的对面开了一家宋瓷店,专门售卖复原出来的宋瓷珍稀瓷种,一如香灰黄花瓶之类。
成阳急火火赶了过去,见那家宋瓷店门庭若市,顾客人满为患,多是京师中的贵族。
宋瓷是瓷器中的精品,一直是大明上层古玩收藏者的最爱,当然,主要是那五大名窑的代表瓷种。但这些瓷种存世量太少,大明市面上能见到的,基本上都让成阳公主的荣宝斋给搜刮掉了,别人想要弄一个香灰黄花瓶那比登天还难。
可如今便不一样了,大明瓷行居然复原出来这些宋瓷名窑的瓷种。不但复原了,还实现了批量生产,商品这个东西就是这样,一旦实现了量产,就不值钱了。
况且,林沐风复原这些瓷种,也不是为了牟利,故而,大明瓷行的定价很低很低。一只香灰黄花瓶才卖100两银子,虽然与普通瓷器相比还是比较昂贵,但比起荣宝斋的奇货可居,这无异于天上掉馅饼了。
“完了……”成阳站在荣宝斋的门口,面色煞白,要不是有两个侍女扶着,她早就瘫倒在地了。
破产了,可不是破产了嘛。有了大量的复制品,谁还来买荣宝斋的宋瓷古玩?要知道,明人的古玩收藏多是为了把玩,而不是像现代社会收藏者那样带有升值的预期或者具有研究的目的,某种意义上说,真正的宋瓷跟复原出来的复制品,只要品相和技术相当,几乎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
长期囤积居奇,全部家当的投入,本想狠狠地捞一把,但如今却全部打了水漂。
成阳突然面色涨红起来,甩掉两个侍女的搀扶的手,愤愤然冲进了宋瓷店中。见她气势汹汹而来,顾客中识得她的人比比皆是,知道她素来蛮横又是公主,便纷纷让道。
林沐风就坐在店中,嘴角浮现着淡淡的笑容。成阳在对面的情形,他看得一清二楚。而事实上,这正是他所要的结果。摆明了,他今天就是来看热闹的。
本来,他借用那批宋瓷珍品无非是兴之所至,即便是有复制的想法也是为了还原一种技术,并没有批量生产的念头。可成阳居然阴了他一次,居然暗中劫走了25只香灰黄花瓶,还讹了他2万两银子。
既然如此,那就玩次大的。他相信,等他复原出来的这些瓷种一上市,成阳就非倾家荡产不可,这等于是变相让成阳的收藏品贬值,甚至是一文不值。之后,他还会让老孟等人复制一些其他的宋瓷普通瓷种,可以想见,当宋瓷变为市面上常见的普通瓷货,荣宝斋不关门还能干什么?
“林沐风,你,你好歹毒的心!”成阳双手掐腰,见满店全是簇新的香灰黄花瓶,气得全身只打哆嗦。
林沐风微微一笑,“公主殿下这是说的什么话——大明瓷行开店,正当经营童叟无欺,碍着公主什么事儿了?你跑到店中来对本官恶语中伤,是何道理?”
“你……你不要太嚣张了……”成阳哑口无言,渐渐冷静下来,她毕竟是公主的身份,如此跟市井泼妇一般公然闹事,众目睽睽之下,也多少有些难堪,不由狠狠地跺了跺脚扭头狼狈离去。
林沐风撇了撇嘴,也离开扬长而去。走不多久,见孙羽西和朱允秀盈盈站在街口,不由转身向她们迎去。
“羽西,医棚关停了吗?你要是需要银子,去跟若梅说吧,这是累积公德的好事,我无条件支持你。”林沐风笑了笑,看有朱允秀在侧,这才距离两女三步远站定。
孙羽西柳眉一皱,轻轻道,“沐风,银子的事情若梅姐姐已经帮我了……沐风,你如今似乎有些过于锱铢必较睚眦必报了——我看你这宋瓷店多是为了报复成阳公主而开的吧,沐风,其实你这又是何苦呢,结下一个仇家对你有什么好处?”
朱允秀在一旁也没说什么,只是低低冷哼一声。
林沐风闻言不禁一怔,脑海中嗡的一声,脸色一红——这,自己似乎是真的有些变了……似乎,还真是有些锋芒毕露了……
沉吟良久,他叹息一声,“羽西,我的原则向来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李家欺人太甚,不但派人劫走花瓶阴了我一次,成阳还屡屡进宫要皇太后为李陇向你提亲,我实在是咽不下这口恶气。”
虽然朱嫣然没将此事告诉林沐风,但林沐风是何许人也?手下可是掌握着锦衣卫,在他有意的“关照”下,李家的一举一动都在他的视线之中。
孙羽西幽幽一叹,“我知道,可也不用这般……”
朱允秀轻轻一晒,“百家女百家求,羽西姐姐未婚,家世清白,多才多艺,又是京师中名闻遐迩的女神医,李家求亲又何不妥?你凭什么横加阻拦?”
林沐风面色噶然一变,这几天他一直在为李家的提亲恼火烦躁,朱允秀这一番话恰恰又戳中了他的“软肋”,他冷冷地扫了朱允秀一眼,“羽西与我早有婚约,郡主不知道吗?看在羽西的面上,我一向对你忍让三分,如果郡主再这般咄咄逼人,休怪我不客气!”
说罢,林沐风深深地望了孙羽西一眼,伸出手去,“羽西,把手给我……”
孙羽西吓了一跳,看看左右人来人往,面现红晕,小声道,“沐风,此处人多……”
“怕什么?你是我的女人,明日我便向皇上请旨,将你娶进门去。”林沐风霸道地抓过孙羽西柔软的小手,拉着她向前行去,“不要怕,没有人会伤害你!”
孙羽西面红耳赤地挣扎了几下没挣脱,不由微微低头跟着林沐风缓缓向前行去,心里虽然有些不安,但更多的是甜蜜。
在她看来,林沐风的确是变了。变得个性十足,甚至还有些狂野和霸道,但与以前相比,还是现在的林沐风让她更喜欢。
“你是我的女人。”林沐风的话在她的耳边荡漾着,她红着脸匆忙看了看四周的人群,见来往的行人都在惊讶地看着两人,不由羞不可抑地全部垂下头去,脸蛋儿红得跟红苹果一般。
朱允秀呆若木鸡,这林沐风疯了?!
男女授受不亲,在这大明社会,一个男子手牵手拉着一个未出阁的女子当众而行,这是何等叛逆的事情?即便是夫妻,当众行走也不会这般亲热呀!
朱允秀痴痴地站在那里,远远地望着两人渐行渐远的背影,眼角不由一阵迷乱。其实,此时此刻,她也不知道自己对这林沐风到底是一种怎样的情感了。
是恨?是鄙夷?好像都不是。她不是不想跟他好好相处,但一见了他的面,就忍不住出言嘲讽——似乎,似乎是……朱允秀脸上不禁有些发烧,回头瞪了一眼低头窃笑的侍女梅儿一眼,“看什么看,走吧,我们回府去。”
林沐风与孙羽西手牵手在大街上走着,林沐风毫不顾忌众人讶然稀奇的目光,边走边指指点点,跟孙羽西说着话。孙羽西心里扑扑直跳,光顾着紧张和羞涩了,根本就没听清楚他说了些什么。
一行人行过,当中是一匹高头大马,一个身着黑色和服的东洋人腰挎武士刀昂然坐在马上,从林沐风身旁擦肩而过。
林沐风眉梢一跳,下意识地嘟囔了一句,“呃,小日本?”
日本武士的一个随从似是听见了林沐风的自言自语,忍不住回头看着,瞪了他一眼。
林沐风嘴角一晒,也懒得跟他计较,径自拉着孙羽西继续前行,心头却在思量着,这京师之中,日本人倒是不多见啊——
孙羽西也匆匆回头一瞥,小声说了一句,“这就是东洋人哪,我还是头一回见到呢,打扮挺怪异的。”
林沐风摇了摇头,“呃,开放海禁了,想必东洋人以后会越来越多了。”
268章大明公主慈善超市
一路将孙羽西“护送”回了齐王府,林沐风这才去了商部衙门。这些日子,商部的管理越加蒸蒸日上,商税征收遭遇到的阻力也越来越小。毕竟,商部的背后,是皇帝在鼎立支持。而未来,有了锦衣卫的“配合”和“清扫障碍”,相信会更加顺畅。
国内商业渐渐繁荣起来,不要说城市中的店铺如雨后春笋一般冒出来,就连很多乡村和山区,也多了不少“走鬼”小贩。更值得一提的是,国外贸易越来越呈井喷状态:西域以西的葱岭各国、乃至于波斯一带的胡商蜂拥而至,还有海外诸国如高丽、日本、吕宋等,还有东南方的暹罗等国,也陆续有大规模的商团进入大明。
最吃香的是大明的瓷器,其次是茶叶、丝绸和各种手工艺品。至于铁器、金银器以及粮食等,那属于大明朝廷严禁出口的商品。
商税带给国库的收入直线上升,照此下去,单单商税半年的收入,就可以跟得上以往大明一年的岁入有余了。
商部两位侍郎,高巍和卓敬是林沐风至今见过的最敬业的大明官员,更难能可贵的是,这两人思想非常开放,脑子很是灵活,不像一般大明官僚那样僵化和陈腐。
要换成其他人来当林沐风的副手,他那些稀奇古怪的“想法”能不能不折不扣地落实下去都难说。
“大人,目前一切皆走上正途,我等所需要做的,就是奉公受制,坐享其成。如今回想起来,下官跟做梦一般。”高巍感叹地说道,“朝廷重视商税,未来大明强盛超越汉唐,绝不是虚言,指日可待。”
林沐风微微一笑,“高大人,农固然为立国之本,但商也是强国之道。大唐贞观开元盛世之所以至今让人神往,就在于大唐重视商业,也从不闭关锁国。繁荣的商业促进了城市的发展,也带动了农耕的进步。”
卓敬点了点头,“大人的这番高见,那些目光短浅者是永远不会明白的。成大事者不拘小节,首吃螃蟹者必当遭遇困顿,大人,我等愿意鞠躬尽瘁为开创大明盛世做马前卒。”
“大人,听说皇上要恢复中书省,设立左右丞相?如此,各部皆要提升一格,我们商部也不能落在人后啊!”高巍犹豫一会,还是低低道。
林沐风心中暗笑,知道这两人多少还是有些私心的。大明朝廷各部在朱元璋废止中书省之后,各降格一级,由一品降为二品,相应地,各部侍郎的官阶也定为从三品,如果商部也能往上提升一格,他们这从三品侍郎也可以擢升为正三品了。
不过,依林沐风对他们的了解,他们希望获得升官,主要是为了谋取一种承认——付出的努力,不能白费啊。
林沐风早就考虑过这个事情,不由微笑道,“两位大人不需担忧,商部之重于朝廷,不在朝廷其他各部之下,沐风一定向皇上力求,让两位大人的官阶能向上浮动一格。”
高巍和卓敬相视脸色一红,有些汗颜道,“大人,下官等……”
林沐风哈哈大笑,“两位大人敬业奉公,为朝廷商税殚精竭虑,这些,朝廷和皇上都看在眼里……”
……
瓷学按照“大纲”和计划按部就班地进行,老孟、王二等人轮流到瓷学授课,瓷学的日常管理就交给了张风。而张颖,基本上是天天呆在瓷学的,她的学生,是那一些专攻琉璃内画的学童。
这个温柔文弱的女孩,终于找到了自己的人生方向。看到她的性情越来越开朗起来,武定侯府的张氏夫人和郭英都感到很欣慰,对她抛头露面去瓷学授课,非但不予拦阻,反而非常支持鼓励。
林沐风在瓷学转了一圈,刚要离开却在门口碰上了张颖。
温柔的少女最近很爱打扮,不仅穿着的衣裙色彩变得艳丽了一些,俏脸上也开始擦一点淡淡的胭脂粉。淡蓝色的长裙,外罩一个薄薄的纱衣,笑颜如花,气质淡定,犹如出谷的幽兰。
“先生……”张颖没来由地脸上一红,心中一跳。
“颖儿啊,最近气色不错。”林沐风也感觉到了少女的变化,不过也没想太多。
“……”少女羞不可抑地把玩着自己的衣襟,低下头去。
林沐风呵呵笑了笑,向前就走。
张颖突然抬起头来,低低道,“先生,颖儿刚从林府出来——先生,目下你家里去了好几个公主,你可要……”
“呃?好多公主?”林沐风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如何?”
“先生,颖儿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反正,临安公主、永嘉公主、安庆公主等等,都在家里等待先生呢,若梅姐姐正在招呼她们。”张颖说完,担忧地悄然瞥了林沐风一眼,“先生,如果没有别的事情,颖儿进去了。”
……
林沐风的确是有些意外,朱元璋的7个女儿突然间来到了自己的家里。
临安公主,永嘉公主,安庆公主,宁国公主,怀庆公主,汝阳公主,含山公主。
这其中,林沐风认识三个,一个是老相识永嘉公主,武定侯郭英的儿媳妇。临安公主,朱元璋的长女,李善长子李祺的夫人,李祺已死临安目前守寡在家。还有一个就是安庆公主,被诛驸马欧阳伦的妻子。
林沐风犹豫一会,还是飘然走进厅去,环环一礼,“沐风拜见诸位公主殿下,不知诸位公主殿下驾到,有失远迎,还望恕罪!”
众女含笑无语。只有临安公主笑着起身道,“林大人,本宫等7姐妹冒昧来访,也算是唐突了。”
“公主客气了。”
“呵呵,林大人,本宫等人前来,有两事相求。”临安公主性情温和,守寡多年闭门不出,在朱元璋的诸位女儿中名声素来很好。
林沐风躬身一礼,“公主有事但请吩咐,沐风不敢当这个求字。”
临安公主回头与永嘉公主相视一笑,这才和声道,“林大人是大明天下少有的大财主,富可敌国啊。齐王兄最近广开施粥,本宫7姐妹这两日也想为京师周遭的贫苦百姓们做点什么——想来想去啊,想开个商行铺子,凡是穷苦百姓,都可以进铺中免费获得生计物品。”
林沐风心中苦笑,我道是如何,原来是找自己化缘来了,他面不改色笑了笑,“这是好事,诸位公主心存悲悯,大明百姓有福了。”
临安公主张了张嘴,似是有些不好意思,顿了一顿。
永嘉公主起身笑道,“好是好,就是我等虽贵为大明公主,但囊中实在羞涩……故而,想要找林大人打个商量。”
林沐风皱了皱眉,“公主,银子好说,沐风倒是可以让大明瓷行捐些银子出来。不过,沐风想请教诸位公主,这商行是一时之需还是长期开设呢?”
“当然是长期开设下去了……”永嘉公主嘴角浮起狡黠的笑容,“林大人,我们只要一点本钱,这商行啊,我们准备开两个,一个正当经营,另一个无偿施舍。经营铺子的盈利用于济贫铺子的运转……”
林沐风恍然大悟。心道,这几个过期的公主怕是在家里闲得无聊,就琢磨出这一招来,不过,赈济穷人倒也不是什么坏事。
想到这里,他朗声一笑,“请问公主需要多少?”
临安公主不好意思地伸出了1个指头。
林沐风心知肚明,但却故意问道,“100两?”
临安公主苦笑,“林大人,如果是区区百两银子就可行此大事,本宫自己也能掏得出来,也就不来麻烦林大人了。
林沐风故作愕然,“1000两?”
永嘉公主跺脚嗔道,“林沐风,你少装糊涂了,跟你直说了吧——本宫要1万两白银。”
“万两啊。”林沐风沉吟起来。
临安公主毕竟是厚道之人,见林沐风一片为难之色,犹豫了一下,小声道,“如果林大人有难处,就——就5000两也成。”
林沐风闻言立即应声,“也好,公主殿下,一会沐风就派人将5000两银子送到府上去。”
不是他吝啬,只是开两个铺子的本钱哪里需要那么多银子,这些公主根本就不懂,随口就说出一个万两之数,当这白银是土疙瘩呢,说来就来了。
永嘉公主瞪了林沐风一眼,“5000就5000,临安姐姐,不够我们再来找他要。对了,林沐风,据说你的字画在京师中价码挺高,你定期给我们画上几幅,让我们挂在店中售卖,也好多赈济些贫苦百姓。还有,劳烦大驾给我们写个招牌吧。”
林沐风呵呵笑了,“好说。”
说罢,他转身去了书房,片刻功夫就取来了一条字幅,上书8个正楷大字:大明公主慈善超市。
永嘉公主看了奇道,“前面四字倒也罢了,后面四字本宫看不明白。”
“公主,所谓慈善就是赈济,所谓超市就是开放的商铺。既然公主要开设的商行是无偿供给穷苦百姓,就叫大明公主慈善超市吧。”
听完了林沐风的解释,临安公主不禁点头,“好,林大人果然不同凡响,字妙意义更佳,本宫7姐妹谢过林大人了。”
269章东洋使臣
朱元璋的女儿们终于走了,林沐风长出了一口气。被她们“宰”了一刀,不过这是林沐风心甘情愿的。
他要那么多钱干什么。在前世的时候,想要做些慈善事业是有心无力,如今穿越回明有了能力,就该利用财富为吃不饱穿不暖的穷人做点事情。
柳若梅站在他的身边,见他脸上汗津津地,温柔地掏出一块汗巾,为他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笑道,“夫君,没想到这些公主们倒也有几分善心呢。”
“饱暖思淫欲,闲极也无聊,她们不过是做些沽名钓誉的事情打发时间罢了。不过,接济穷人不是坏事,所以我才答应帮她们出银子。”林沐风一晒,拉起柳若梅的手就往内院走,“若梅,咱们的儿子呢?”
“夫君,我正要跟你说这事呢。秋生被我娘亲接去住几天,听说过两天我小姨母一家要举家迁居到京师来,你看看能不能帮她们寻个院子……”柳若梅看似不经意其实却很仔细地观察着林沐风的神态。
“搬来京师不走了?”林沐风讶然,眼前立马浮现出小玉霜那张清丽刁蛮的小脸蛋儿,心头一动,缓缓道,“宋家在青州府也算是大户,怎么好端端地要迁居京师啊。”
“夫君,娘亲说了,她们娘俩在青州无依无靠的,不如迁居到京师来我们也好相互有个照应。”柳若梅将身子依偎过来,小声笑了笑,“夫君,妾身还真是挺想她们的。”
一想到宋家母女要到京师来,又想起匆匆赶去青州至今毫无音讯的沈若兰,林沐风心里一阵扑腾——沈家到底跟宋家是什么关系?
“若梅,宋家或者是你们柳家可有姓沈的在江南的亲戚吗?”一念及此,林沐风故作无意中问了一声,然后侧着脸望向了别处,其实竖起耳朵仔细听着。
“没有吧?”柳若梅想了想,“妾身没听说过,应该没有。我们柳家世居益都县,哪里来的江南的亲戚哦。至于宋家……想必也没有吧。”
边走边说,到了内院的卧房门口,才见忽兰慵懒地坐在院中桂花树下的一把藤椅上,正在与站在一旁的如烟说着什么。如烟还是那么地恬静,嘴角轻抿,款款浅笑,不像忽兰那样,来不来就开怀格格笑个不停。
柳若梅扯了扯林沐风的衣襟,朝如烟瞥了一眼,小声地替如烟抱着不平,“夫君,皇上到底是怎么回事呀,即不接如烟妹妹进宫,又不来看她……”
林沐风叹息一声。朱允炆的担忧或者说是犹豫,他是能理解的。进了宫,对如烟来说未必就是一件幸福的事情。但不进宫,对如今的她来说,更是一种痛苦。
朱允炆应该正在一点点着手为如烟进宫做细微的“准备”工作,按照林沐风对他的了解,他如果不能百分百保证如烟的安全和幸福,他宁可让如烟寂寞地留在林家,也不会让她进宫。
这些话没法跟如烟解释,更不用说柳若梅了。
见林沐风神色复杂,柳若梅以为朱允炆有了抛弃如烟的心思,不禁暗暗为如烟感到伤感,轻轻甩开林沐风的手,跑过去参加到两女的“对话”中。
如烟笑着向林沐风颔首为礼,低低呼了一声“表兄”便将头转了过去,但就在转过的瞬间,林沐风已经发现了她眼角中那潜藏不住的一抹自怜和哀怨。
林沐风叹息一声,正要进书房去,外院中传来朱允炆贴身小太监宋希尖细的嗓子,“皇上有旨,宣林沐风林大人即刻进宫见驾!”
……
日本人的使臣来了。
这个时期的日本,已经在室町幕府第三代将军足力义满的带领下,结束了南北割据的局面一统,在全国范围确立起室町幕府将军的绝对统治权。对于这个日本历史上威名赫赫的幕府将军,林沐风只是在前世的一部动画片《聪明的一休》看到过此人的动画形象。
呃,也就是知道有这么一个人,据说挺牛逼的一个日本人。
足力义满甚好中国文化,对于大明的字画书法、瓷器和丝绸有着无与伦比的狂热。大明立国之初,他便不断遣使进入大明贸易,但朱元璋在胡惟庸一案后施行海禁便中断了中日贸易。
如今听闻大明开放海禁,足力义满便迫不及待地派来了他的使臣,也是日本的一个大商贾肥富一郎,在国书中奉明正朔,称臣纳贡。
不能不说,汉人的民族劣根性中有一个比较共性的特征,那就是比较自大和虚荣。尤其是历代皇帝,只要有蛮夷之国上国书称臣纳贡,号为藩属,便大加封赐,对其过分的要求也屡屡加以满足。
朱允炆似乎也不例外。在身材矮胖的肥富一郎一口一个天朝皇帝陛下的恭维声中,他很快便迷失在虚无缥缈的“天朝上国”和万国来朝的幻觉中。他甚至没有发觉,在肥富一郎提出的通商和求赐条款中,有很多地方都是“心怀叵测”的。
林沐风进得御书房,冷冷地扫了一眼眼前这个日本人,躬身一礼,“皇上。”
朱允炆哈哈大笑,“沐风啊,日本天皇遣使向朕称臣纳贡,你可替朕拟一份礼单回赠日本天皇以及足力义满将军。这是日本国书,你看一看。”
林沐风接过用汉文写就的日本国书,匆匆扫了一遍,不由望着肥富一郎淡淡道,“肥富——肥富一郎阁下,日本与大明通商,只要公平贸易,大明朝廷自当鼓励支持。凡是大明的瓷器、茶叶、丝绸和手工艺品,日本商贾可自由与大明商贾交易。”
顿了顿,他目光清冷起来,“但是,我朝有制,凡大明铁器铜器、黑金木材之类,是绝不能出口的。”
肥富一郎也在暗暗打量眼前这个闻名已久的大明重臣,闻言谄媚地上前笑了笑,“肥富一郎见过林大人。日本自大唐时就为中原属国,林大人也当知道,我国地小民穷,又处大海之中……我们日本国愿意用珍稀的明珠瑰宝换取大明的矿产……”
林沐风冷笑一声,“我大明也有广阔的海洋,这些东西并不匮乏。”
矿产资源是绝对不能出口的。即便是出口,也绝不能给这狼子野心的日本东洋人。让他们用中原的矿产去发展兵力和国力,然后再拿着大明铁器铸造的兵器和火器,来大明领土上烧杀抢掠吗?
这个时代的日本虽然没有后世日本的疯狂,但沿海一带的日本倭寇掳掠为患,却是屡见不鲜的。
肥富一郎面色一变,转头望向了朱允炆。
朱允炆这会也有些冷静下来了,他微微一笑,“日本使臣,林大人所言正合朕意。除了金银铜铁之类,大明所出,日本商贾都可以公平交易。”
肥富一郎面色阴沉下来,略加沉吟又换上了一幅媚笑的嘴脸,“天朝皇帝陛下,下臣还有一事禀奏。”
朱允炆摆了摆手,“请讲。”
“陛下,前不久,有大明海寇数千人攻占海中之于山国,竖起大旗,号大明燕国,立什么燕王世子朱高炽为大明燕国王……此海寇屡屡袭扰我日本沿海州县,杀害我民众,掳掠我粮食财宝……望皇帝陛下速发甲兵,剿灭此贼,还日本属国黎民百姓以康宁……”肥富一郎沉声道。
“于山国?”林沐风陡然一震,这不是后世称为独岛、中日韩三国存有争议的一个海岛吗?
《三国史记》记载,“十三年夏六月,于山国归服,岁以土宜为贡。于山国在溟州正东海岛,或名郁陵岛,地方一百里,恃崄不服,伊沧异斯夫为何瑟罗州军主,谓于山人愚悍,难以威来,可以计服,乃多造木偶狮子,分载战船,抵其国海岸,诳告曰:汝若不服,则放此猛兽踏杀之,国人恐惧,则降。”
林沐风想着想着,嘴角不禁浮起一丝古怪的笑容。
但朱允炆显然并不知道这于山国在何处,不过,不管这于山国在何处,在这海岛之上居然有燕王余孽自立一国,这对于他的皇权尊严来说,都无异于一种挑衅,是不可容忍的挑衅。
朱允炆摆了摆手,“日本使臣,汝暂回驿馆休息,朕改日再召见于你。”
肥富一郎深深地看了林沐风一眼,心里也不知道打什么主意,眼珠子滴溜溜只转。他跪倒在地,行了一礼便小心翼翼地后退着身子,然后才离开御书房而去。
270章宴请
肥富一郎走后,朱允炆默默地望着悬挂在御书房墙壁上的地图,用手指着高丽与日本海域间那一座小小的岛屿良久无语,神色变幻着。
林沐风当然知道他在想什么,他绝对不会允许燕王的余孽海外称王。其实,在林沐风看来,让朱高煦在海外折腾几年也没有什么关系,让他带着燕王府的残余力量在海上当海盗劫掠日本诸岛,骚扰日本人不是很好吗?
反正,燕王余孽“反攻大陆”的可能性几乎等于零。
不过,这话是不能跟朱允炆说的。一说,就犯了帝王的忌讳,尽管两人关系甚密。
“沐风,朕准备派兵征讨朱高煦,你意下如何?”朱允炆收回目光,沉声道。
林沐风微微一笑,“皇上,征讨燕王余孽势在必行。不过,臣以为,不妨先缓一缓。”
朱允炆心里有些不高兴,瞥了一眼林沐风道,“缓一缓?为何?等朱高煦成了气候,朝廷再想征剿就要费些气力,不如现在趁其羽翼未丰一举灭掉。”
林沐风笑而不答,手指着地图上的标志笑了笑,“皇上来看,此于山国一岛距离我大明国土甚远,而且,此地位于日本诸岛、高丽以及海外诸藩国的要冲海道上……朝廷不妨稍缓一缓,等朱高煦在于山国站稳脚跟——然后,大明大军再渡海过去将之剿灭。如此一来,这于山国就纳入我大明的版图……”
朱允炆也是聪颖之人,一听就明白了林沐风的意思。他眼前一亮,禁不住拍了拍手,笑吟吟地坐了下去,“沐风,你的意思是说,大明军队永远镇守于山岛,以此震慑海外诸国永为大明属国?”
“然也。皇上,只要时机一到,即便是灭了这些海外小国,也算不上什么大不了的事情。”林沐风凑上去小声道,“朝廷要加强装备水军,只有拥有强大的海上力量,才能将万里海域全部纳入我大明的疆域。”
朱允炆霍然站起,回头又撇向了地图,良久才渐渐平定下兴奋的情绪,瞅了瞅林沐风,笑道,“沐风,你是不是还有什么话跟我说?”
林沐风犹豫了一下,欲言又止。
朱允炆哈哈大笑起来,指了指林沐风道,“你这个滑头,不就是想要朕为你赐婚吗,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朕早就准备要为你跟嫣然,还有孙羽西、沈若兰三人赐婚了。不过,朕希望——就像你说的,可以再缓一缓吗?”
林沐风讶然,心道平叛可以缓一缓,可我这结婚之事缓个屁啊。
朱允炆跟他相交多年,如何不了解他的性子,笑着起身,“首先,朕想过两天为沈家正名——沈若兰不管怎么说,也为平定燕王叛乱立下大功,朕理当封赏于她。其次,还有十天就是皇太后的生辰,宫中要操办母后的生辰盛宴。还有,朕还想让你带兵出海平贼……沐风啊,为了大明江山,为了朕,你跟嫣然再等等可否?朕会好好补偿你们的,将来朕会为你们举行一场盛大的婚礼。”
林沐风苦笑一声,“臣遵旨。”
“不要愁眉苦脸的了,顶多一年,朕就让你好事成双了。”朱允炆又是一阵大笑,“对了,朕已经让户部和工部划转一部分流民和罪犯迁徙往西域,至于平民迁徙嘛,怕是不太容易,让人背井离乡朕也于心不忍啊。”
林沐风这才想起了往西域移民的事儿。一念及此,他不得不佩服朱允炆的精力,事无巨细都处理得这般有条,看起来青年皇帝已经渐渐对皇权管理驾轻就熟了。
“皇上,江南人口繁盛,但贫民无地者甚众。土地是农人的立足生存之本,只要朝廷制定规制,在西域为他们开辟大量的耕地,相信有很多贫民愿意举家西迁。”林沐风缓缓说着,朱允炆不禁点头,“西域广袤,绿洲颇多,可以开垦出不少土地来,朕明日便让户部具体运作此事。”
……
林沐风出宫没多久,从朱允炆的御书房里连续传出数道圣旨。一道是命令兵部立即加紧操练水师,打造大型战船,云云。另一道是着兵部令山东登州府以及闽粤一带卫军保持一级战备状态,随时准备迎接海上来敌。还有一道是册封徐辉祖和方孝孺为左右丞相的诏书。
经过了数日的朝会审议,大明朝廷终于恢复废止的中书省,重新设立左右丞相,总揽军机朝务,为皇帝分忧。不过,为了避免丞相权力坐大无所掣肘,朱允炆还门设立了一个监察院,由大学士解缙为首,一帮清流学士充任监察使,表面上说是为了督察百官,但文武百官都明白,监察院的存在主要是监督两个丞相以及其手下的办事机构。
据说,还是朱嫣然给朱允炆出的点子。不过,满朝文武都将这顶“黑锅”栽给了林沐风。不过,林沐风也是无所谓,他也懒得去理会一些闲言碎语。
刚刚出宫,就碰到了肥富一郎。
显然,这位日本使臣是专门在宫外等候他的。
“林大人,在下在秦淮河上的明月画舫备下一桌薄酒,还请大人赏光。”肥富一郎又是一脸谄媚的笑容,看得林沐风浑身起鸡皮疙瘩。
……
一桌丰盛的酒席,就摆在明月画舫的一间幽静淡雅的密室里。不过,没有秦淮河的歌姬陪酒,而是有数名花枝招展的日本艺伎跳着靡靡的艳舞。
虽然林沐风非常讨厌日本人,但也不能不说,日本女人在某些取悦男人的方面确实是很“出众”的。眼前这些让大明人看上去异常淫荡的日本歌姬,半裸着身子,在裙袖舞动间酥胸半现,肥美的臀部有节奏地扭来扭去,脸上浮现着程式化的媚笑,虽然让人生不出多少高雅的兴致来,但却能勾出男人心底那火热的阴暗的欲望来。
端着一杯清酒,林沐风眯缝着双眼,耳边传来那阴阳怪气的日本丝竹乐声,眼前不禁浮现起前世看过的那些光屁股淫声浪叫的日本女优。
肥富一郎色迷迷地目光从歌姬身上那丰满跳动的奶子上滑落下来,凑近在林沐风的身边,低低道,“林大人,这些艺伎都是我们日本国最出色的歌姬,还是处女哦。她们对于主人绝对服从柔顺,你就是让她去死,她也绝对不会皱一皱眉头。如果大人不嫌弃,这些美女就送给大人消遣了。”
林沐风顺手在一个艺伎的屁股上摸了一把,哈哈一笑,“肥富使臣真心要送给本官?”
肥富一郎立马点头,“那是当然,林大人是大明朝廷数一数二的大人物,她们能服侍大人,是她们的福分,嘿嘿。”
林沐风嘴角浮起一丝古怪的笑容,“那本官就却之不恭了。”口中这样说着,林沐风心里犹如恶作剧一般闪现出一个“阴毒”的创意:自己是不是开个妓院什么的,让这些日本歌姬每日跳跳艳舞,陪陪大明男子喝喝酒睡睡觉什么的……
“大人,你看能不能跟皇帝陛下通融一下……”肥富一郎见林沐风情绪挺高,便壮着胆子准备说出自己的请求,但话还没说完就被林沐风打断了,“还是那句话,矿产资源和粮食,大明概不出口,贵国就死了这份心吧——不过,看在使臣大人的美女份上,本官可以做主让大明瓷行的瓷器优先考虑贵国商贾的订货……哈哈。”
说完,林沐风打了个饱嗝,霍然站起身来,“告辞了。”
肥富一郎失望地起身躬身相送,心里非常懊恼,知道自己被这林沐风玩了一道。不过,又能拿他如何?白白送掉了几个娇滴滴的艺伎,一点实惠都没捞着——想起来时足力义满的“嘱咐”,他不禁心底一寒:没有弄到大明的矿产和粮食,足力义满会不会拿自己开刀?
……
画舫之外,一个青衣少女带着几个随从神色愤愤地站在秦淮河畔的垂杨柳下,口中也不知道在嘟囔些什么。
见林沐风从画舫上下来,少女冲了过去,吼道,“林沐风,你竟然来这种花柳之地,你……”
林沐风愕然,“昭雪郡主?你怎么在这里?”
徐昭雪跺了跺脚,冷哼了一声。
林沐风哑然一笑,“昭雪郡主,这秦淮河上的风月场所,京师之中的达官贵人来得,沐风就来不得?”
“谁说的,我父王就不来,你,你也不能来。”徐昭雪刁蛮地双手叉腰,柔美中带有几分英挺的脸蛋上浮起两朵红晕。
她从西市回府,恰见林沐风与一个日本人“勾肩搭背”去了秦淮河畔,心头一动便跟了下来。一直见两人进了画舫,画舫中又传出淫靡的艳舞之声,等候在画舫外的她不由火冒三丈。
但,这火从何而来,她好像没有想过。
271章少女玉霜
林沐风有些愕然,又似是隐隐有些明白。
呃,他尴尬地一笑,扫了徐昭雪一眼便扭头看向了别处,默然无语。
林沐风啥话也不说,徐昭雪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不由神色略羞背转身去。可等了半天还是没动静,当她转身再看时,林沐风已经大步远去,只留给她一个修长飘逸的背影。
徐昭雪神色一黯,盯着他远去的背影,眼圈一红,几欲掉下泪来。
……
林沐风回家不久,肥富一郎就派人将6个东洋艺伎送上了门,还陪送着一箱东洋的土特产,晒干的鱼片贝鲍之类。虽然明知吃了一个哑巴亏,但肥富一郎还是不敢怠慢,他可不敢得罪这个当红的大明权臣。
好在,在他看来,如此慢慢跟林沐风拉近关系,总有将林沐风拉下马的一天。如果他知道林沐风心里怀着对日本人怎样的厌恶和憎恨之情,或许他就不会这样想了。
见林沐风弄了6个看上去非常风骚的东洋女人回家,林家可是炸开了锅。忽兰怒气冲冲地直接跑过来兴师问罪,就连一向温文尔婉的柳若梅,也皱着眉头瞪着他,看那架势,如果说不出一个合理的解释来,这两个女人能把他当肉包子吃了。
林沐风哈哈一笑,凑在柳若梅的耳朵边上,小声说了半天,柳若梅才算“平静”下来。她狠狠地掐了林沐风腰间的细肉一下,跟忽兰商量了几句,便和忽兰带着6个惶然垂首的东洋艺伎进了内院。
接受这几个东洋艺伎,本是一句戏言。不过,既然日本人主动送上门来,他也乐于承受。左右,林家的丫鬟也不多,多了这几个惟命是从的东洋女人,也不算什么。
柳若梅分别给这6个东洋艺伎起了个中国式的名字:林兰、林菊、林竹、林梅、林春和林风。林兰跟了柳若梅,林菊跟了忽兰,剩下的四女都被柳若梅送去了如烟住的小内院,是去侍候如烟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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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下了朝,林沐风受邀去参加了大明公主慈善超市的开业典礼。朱元璋的7个女儿联合起来做善事,这是何等巨大的阵势,满朝文武中除了李景隆之外,都来道贺。就算是朱允炆,也派一个小太监来宣读了一份志贺的诏书。
李景隆告假多日了,听说是在家里照顾生病的成阳公主。
这些早已淡出大明朝野视线的过期的公主们又借开业典礼,好好地风光了一把。林沐风远远地看着脸上挂着别样兴奋之色的朱元璋的女儿们,不由暗笑一声,趁人不注意,悄悄溜回了家去。
刚进家门,见院中盈盈站着一个明眸皓齿的少女。一头靓丽的黑发微微飞舞,远山般的柳眉,一双杏眼如星辰如明月,娇俏的瑶鼻,玉腮微红,娇艳欲滴的樱唇,鹅蛋脸甚是美艳,细腻不带丝毫瑕疵的雪肌如酥似雪。
少女脸上浮起一朵红晕,甜甜地一笑,躬身一福,脆生道,“姐夫!”
呃?是小玉霜?!林沐风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短短几年不见,这个刁钻古怪的青涩小萝莉已经出落成温婉可人的少女了。看看,那眉眼间虽然还隐隐带着一丝孩子气,但全身上下身材诱人曲线玲珑,已经活脱脱是一个成熟的可以采摘的果子了。
林沐风深深地打量着她,半响才微笑道,“玉霜妹妹,什么时候来京的……”
……
小玉霜安安静静地坐在柳若梅身边,神色温柔又有几分端庄,与忽兰和柳若梅说着话,偶尔才用羞涩的眼神瞥林沐风一眼。
林沐风坐在椅子上,心里有些感慨:难怪人家说女大十八变,果然如此。几年过去,小玉霜不但样貌变了很多,就连性子好像也与过去大不同了。往日精灵古怪,任性刁蛮,但如今却越来越像是懂礼怕羞的传统大明女性了。
柳若梅亲热地拉着小玉霜的手,问道,“玉霜妹妹,你娘亲呢?怎么不一起来……”
玉霜浅浅一笑,“若梅姐姐,娘亲在姨娘那里说话呢,我们才刚刚进京,我惦记你跟姐夫,就先跑来看看,呵呵。”
林沐风犹豫半天,还是想问问沈若兰的下落。沈若兰当日离开北平城前往青州府宋家,一连半年多没有音讯——想到这里,他起身笑了笑,“玉霜妹妹,有一位沈家小姐你可见过?”
玉霜眉眼间飘起一丝伤感,是那种与她的年龄毫不相称的伤感。自从知道她是沈家的后代,沈若兰的亲生妹妹之后,虽然她决定不认祖归宗永远不离开王蔷,但心里还是有几分忧伤,为沈家家族的不幸,为她亲生父母的惨死。
玉霜也站起身来,望着眼前这个让自己梦牵魂系的男人,汪汪似水的眼神中飘闪着诸多迷乱的神采——他的面容还是那么地飘逸,但不知道他的怀抱还能不能让自己找回一些往日的依恋?
与沈若兰姐妹相处了多日,她明白了沈若兰与林沐风的关系。少女的心事越来越重,也越来越落寞:他,他,他不仅是若梅姐姐的丈夫,还是亲生姐姐的男人,自己怎么办……
“玉霜妹妹……”忽兰若有所思地扫了玉霜一眼,心里不禁酸溜溜地:又是一个喜欢他的女人……
“……”玉霜强笑一声,“姐夫,你真的是玉霜的亲姐夫呀。玉霜是沈家之后,沈若兰是我的亲姐姐……”
玉霜细细地将自己的身世说了一遍,然后又表达了自己坚决不改名归姓、不离开养母王蔷的决心,就是没有说沈若兰的下落。
林沐风对此早有心理准备倒也没怎么吃惊,包括柳若梅。见玉霜没提沈若兰,他忍不住又问了一声,“玉霜妹妹,那么你姐姐去了何处?怎么这么些日子也没个音讯给我。”
玉霜低低一笑,“姐夫,姐姐跟我们一起进京来了。不过,姐姐说了,她跟你现在没名没份的,她不能住进林家来。她说……”
林沐风苦笑一声,起身向厅外行去,“玉霜妹妹,今天留在家里吃饭,我出去一趟去去就来。”
柳若梅见玉霜痴痴地望着自家夫君离去的背影,不禁暗暗一叹,“难道这姐妹两个都要归了夫君吗?这,这也忒……”
如烟在厅口跟林沐风寒暄了几句,进得厅来,柔柔一笑,“这就是玉霜妹妹吧,好端庄秀美的一个姑娘!”
柳若梅赶紧拉拉玉霜的衣襟,起身笑道,“如烟来了——玉霜,这是如烟姐姐,是你姐夫的表妹。”
玉霜盈盈一礼,“玉霜见过如烟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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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昭雪在家里发开了脾气。她闺房里的一些瓷器、文房用具之类的东西,凡是大明瓷行所出的,都被她扔出了院子。丫鬟们一个个惶恐地站在屋门口,也不敢进去,不知道自家这小郡主又发什么火。
徐辉祖和王妃一起走进了徐昭雪的独院,听见女儿在屋中不停地跺脚摔东西,徐辉祖皱了皱眉,喝道,“昭雪,你又在发什么疯!”
屋中顿时没了动静,只隐隐传出低低的抽泣声。
王妃叹息一声,上前去轻轻叩响门框,柔声道,“孩子,跟娘亲说说,谁欺负你了?怎么突然间发起脾气来?”
屋中还是没有动静,门紧紧关闭着,只是抽泣声似乎又大了一些。
王妃回头瞥了徐辉祖一眼,向丫鬟们挥了挥手,“你们暂且退下。”
“王爷,我们的女儿怕是喜欢上人了。”王妃又是幽幽一叹,母女连心,自己最宠爱女儿的一举一动,她还能不心知肚明?
“荒唐。”徐辉祖怒道,“成何体统?”
不过发火归发火,毕竟是心爱的幼女,徐辉祖还是压低声音问道,“是谁?”
王妃神色复杂地透过窗户向屋中看着,隐隐见徐昭雪埋首在床榻之上,柔软的脊背一个劲地抽动,不由心痛无比,缓缓闭上了眼睛。
“是林沐风。”
“混账!”徐辉祖闻言先是一惊,继而勃然大怒,“林沐风早已有了妻室,这简直就是胡闹!”
“林沐风年轻才俊,雪儿与他在军中相处,日久生情也在所难免。王爷,是不是……”王妃心疼女儿,试探着问了一声。
徐辉祖断然摆手拂袖而去,“扯淡,我徐家的女儿岂能——夫人,你给好好管教这个不争气的丫头,从今天开始,本王不允许她再出府门半步,给我老老实实呆在府中闭门思过。”
“雪儿,给娘亲开开门,有什么心事跟娘亲说。”王妃继续柔声唤着门。
门噶然一声开了,徐昭雪只着小衣红肿着双眼站在门口,忍不住扑入了王妃的怀里,痛哭起来,“娘亲,他欺负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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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2章羞人的误会
王妃蓦然大惊,赶紧一把推开徐昭雪,上上下下地打量着她,颤声道,“雪儿呀,你怎么这么糊涂?你就是喜欢他也不能这样啊!这女儿家的身子是何等的金贵,你怎么能……哎,要是让你父王知道了,非打死你不可……”
徐昭雪一愣,猛然又醒过神来,面红耳赤羞得狠狠地跺脚,“娘亲,你在说什么呢?”
院外,徐辉祖听见母女这几声对话,心里一震,怒火勃然而生。狠狠地一拳击打在院墙之上,他撩起袍袖,蹬蹬蹬向府门跑去。
王妃见女儿这番神态,又仔细看了看她的眉眼,不由松了一口气,“吓死为娘了,你说他欺负了你,为娘还以为……”
“娘亲啊,你还说——”徐昭雪羞不可抑地用粉拳捶打着王妃的胸膛。
“既然没有——雪儿呀,那你怎么说人家欺负你哦。”王妃皱了皱眉。
“……今儿个他去秦淮河上的风月之地,我说了他两句,居然不理我就走了,根本就没把我放在眼里——哼,上那种肮脏的地方去,可恶!”徐昭雪想起林沐风不顾她离去,心头又是一阵恼火,一阵心酸,一阵哀伤。
王妃哭笑不得,连连摇头,“雪儿……让娘亲怎么说你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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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阳终于完全坠入了西山。那一抹金黄的光芒在最后消失的瞬间变得无比的绚烂,将波光荡漾的秦淮河水映照地如诗如画。
黑暗渐渐笼罩下来,温热潮湿的风和煦地吹着,漫天的知了不知疲倦地叫着,沈若兰还是那身白色的衣裙,靠在秦淮河畔的一棵垂杨柳上,纤纤玉手百无聊赖地把玩着柔软碧绿的柳枝。
白衣胜雪,在夜幕中分外的诡异。
虽然他答应了要还沈家一个清白,虽然那个皇帝也当面做出了承诺……但,直到如今,大明朝廷也没有给出一个明确的说法。朱棣之乱平息半年多了,但皇帝承诺的东西在哪里?
沈若兰默默地想着自己的心事。
找回了亲生的妹妹,沈家还有后人在,她的心情开朗了许多。这个时候,哪怕是林沐风食言,无法兑现以前的承诺,她——她也决定不去计较了。
还有一个妹妹,一个值得她用全部力量保护的妹妹——在现实的责任面前,往日那积蓄已久的所谓仇恨,也渐渐地淡了。
只是,就算她不再去计较,但她还能像以前那样面对林沐风吗?况且,妹妹对他痴情一片,自己又该如何……想到这里她幽幽一叹,抬头望着升在当空的一轮明月:“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转朱阁,低绮户,照无眠。不应有恨,何事长向别时圆?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但愿人长久……”
一个清朗的声音接过,“千里共婵娟!”
沈若兰没有回头,只是心中微微一颤,柔声道,“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若兰,何事这么惆怅?”林沐风缓缓上前,走到她的身边,“你我相识在秦淮河畔,我想,你定是在此……”
“相识是缘还是孽?”沈若兰幽幽道。
“不是缘也不是孽。”林沐风有些霸道地将沈若兰娇柔的身子拥入怀中,伏在她耳边低低道,“你已经是我的女人,这一点,永远也无法再改变,你逃也好避也罢,我都不会放过你。”
“你……”沈若兰羞恼地埋进头去,轻轻地捶打着他的胸膛。
“若兰,你或许还不知道吧。关于你们沈家的事情,皇上已经在朝会上让群臣审议过了……朝廷决定,发还你们沈家在江南周庄的一些田产和庄园,户部的契约手续正在办理,不日你就可以收回沈家的部分产业了。”林沐风缓缓道。
沈若兰大喜,“当真?”
“若兰,我什么时候骗过你?”林沐风微微一笑,拥紧沈若兰婀娜健美的身子,突然笑道,“沈若兰接旨!”
沈若兰愕然。
林沐风从怀中掏出朱允炆的一道密旨,也没念,直接交给了沈若兰。沈若兰打开一看,脸色一阵变幻:皇帝,皇帝居然封她为女伯爵,并在京师赐宅院一座。
林沐风哈哈大笑,“若兰,这回满意了吗?平息燕王叛乱,你立下大功。将齐王圈养之叛军兵不血刃收归朝廷名下,避免了生灵涂炭,这等大功,封你为女伯爵,一点也不为过。”
沈若兰苦笑一声,“我一个女子,要什么爵位……”
“你可是大明有史以来的第一个女伯爵哦!皇上答应我了,只要你嫁入林家,他再会再封你一个诰命夫人……”林沐风轻轻抓起沈若兰的柔夷,“若兰……”
沈若兰脸上顿起浮起一朵红晕,轻轻啐了一声,“谁,谁要嫁给你了?你想得美。”
林沐风嘿嘿一笑,抱起沈若兰转了一个圈,“跟我回府?或者,去皇上赐给你的宅院去?”
沈若兰默然无语,突然柔声道,“郎君你且放我下来,我还有话说。”
“我家妹妹对你情深一片,你准备如何安排她?”沈若兰深深地望着林沐风,眼睛一眨也不眨。
“呃?玉霜?”林沐风搓了搓手,“若兰,我也不瞒你,玉霜似是对我有些情感在内。但是,你要知道,她还是一个孩子,当年的那种情愫顶多是少女怀春……如今她已经长大,等日子长了,她也许会渐渐淡忘的……”
“你跟我说实话,你有没有喜欢过玉霜?”沈若兰追问着,目光炯炯在林沐风脸上晃动着。
“喜欢,但只是对妹妹的喜欢。这一点,要搞清楚。”林沐风毫无犹豫,淡然道。
“可……”沈若兰想起当日在青州府宋家,玉霜表现出来的对于林沐风的深深思念和眷恋,她不禁有些惶然,“妹妹会很伤心的……不,不行……你不能拒绝她。”
“先不说这个了好不好?反正玉霜还小,说不定她自己就找到自己喜欢的人了……”林沐风呵呵笑着,“一切随缘吧。”
沈若兰想了想,心道也是玉霜还小,说不定就“移情别恋”了。当然,如果过些年玉霜还是痴情不改,说不得也只好便宜了这人了,反正他的女人也不少了。
柳若梅,那个南平公主,孙羽西,加上自己,还有一个忽兰——
一念及此,沈若兰不禁有些恼火,抬头瞪了他一眼,又跺了跺脚,嗔道,“好色的登徒子,你看看你,你招惹了多少女人……”
林沐风闻言微微有些汗颜。当初一门心思准备一夫一妻终老,后来又慢慢接受了孙羽西,再后来,情感的闸门越来越放开……呃,自己貌似是有些多情了。
没有说话,他紧紧地抱着沈若兰,在她的耳边反复地重复着那句老掉牙的情话:“你们都是我的心肝宝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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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凭林沐风磨破嘴子皮,沈若兰还是不肯去林家住,最后还是由林沐风陪着去了城北朱允炆早已赐下的宅子。安顿好沈若兰,林沐风赶回林家门口时,大抵已经深夜了。
“站住!”林沐风刚要进门,突听一声冷哼,一个高大壮实的黑影从街角转了出来,向他大步走来。
“哦,中山王爷?”林沐风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心道这么晚了你呆在我家门口作甚。
“林沐风,你做下的好事!”徐辉祖一把抓住林沐风胸前的衣襟,怒吼道。
猝不及防之下,林沐风被他抓个正着,他不由沉声怒道,“中山王爷,你这是干什么?”
“你……你做下什么丑事,你自己心里有数!”徐辉祖怒火中烧地一字一顿,他已经在林家门口等了林沐风好几个时辰,心里的怒火也随之熊熊燃烧了几个时辰。
“等等,你等等!”林沐风奋力一把甩掉徐辉祖的手,微微后退了几步,摆了摆手,“你不要胡来,你说清楚,我到底做了什么?”
徐辉祖眼中似是要喷出火来,此等羞耻的事情又涉及到自己的女儿,要他如何能张得开口……
“你说话呀,瞪着我干什么?”林沐风被他看得有些“毛骨悚然”。
……
深更半夜,林沐风跟着徐辉祖去了中山王府。中山王王妃挑灯等候在厅中,正在担心自家王爷不知何往,如此深夜还不回家,突然见徐辉祖回来还带着一脸愤愤的林沐风,先是有些奇怪,继而又一阵恍然。
她伏在徐辉祖耳边小声说了几句。徐辉祖立马面红耳赤,垂下头去,暗骂自己的鲁莽和冲动。
林沐风在一旁,冷冷笑着,心道,我倒看你怎么收场。
273章锦衣卫密报
中山王妃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林大人,实在是对不住,我家王爷鲁莽了,今日这事纯属误会,误会,呵呵。”
林沐风脸上虽然一片愤愤之色,但其实对徐辉祖也没有多少怨气,不过是一个误会而已,说清楚也就没什么了。总不能为了这点小事,就不依不饶吧。
但此刻他心里突然有了一个念头。
林沐风冷笑一声,“王妃,中山王深夜在下官府门前拦截于我,对我恶言相加还动起拳脚,一个误会二字就揭过不提了?况且,堂堂大明左丞相、中山王不顾身份,公然在城中殴打朝廷命官,成何体统?传了出去,下官的颜面何在,朝廷的颜面何在?”
这事可大可小。如果林沐风坚持要“扩大”,徐辉祖还真拿他没办法。
王妃尴尬地陪笑着。
“不行,明日早朝,下官要奏明皇上,请皇上还下官一个公道!”林沐风心中暗笑,转身就走。
徐辉祖这下可急了。这本来是一场误会,可要是闹到了朝堂上,徐家可就丢尽了人了。人家皇上要问:林爱卿,中山王为什么要当街殴打你呀?林沐风若是回答,中山王误会俺跟他女儿有那事了……这该是一种怎样尴尬的情形?
“林大人,本王鲁莽,抱歉之至。明日本王一定亲自登门造访致歉!”徐辉祖生平第一次说起了“软话”,厚着面皮央求着林沐风。
与徐辉祖的急脾气相比,中山王妃是一个非常精明稳重的女人,她从林沐风的眼神里读到了一丝笑意,隐隐猜到林沐风是在跟徐辉祖开玩笑,索性站在一旁冷眼旁观,也没插话。
……
装腔作势闹腾了一会,见火候差不多了,林沐风微微一笑,“王爷,误会好说,说清楚就罢了。登门道歉大可不必,不过,沐风有一事相求。”
王妃在一旁笑了笑。
徐辉祖愣了一下,“何事?请讲。”
林沐风伏在徐辉祖耳边说了几句,然后站开身去,静静地望着徐辉祖。
徐辉祖沉吟了一会,微微一笑,“是原益都县令孙连梁的女儿吗?”
林沐风点了点头。
“也罢,孙连梁为官素有清名,又是先皇册封的百官楷模——他的女儿,本王收为义女也不算什么……林大人,明日你带她过府来行礼吧,本王应下了。”
林沐风大喜,哈哈一笑,向徐辉祖和王妃躬身一礼,“如此多谢王爷了,夜已深了,沐风就此告辞!”
……
第二天正午,林沐风与孙羽西带着大宗的礼品来到中山王府,经过了一番繁琐的礼仪之后,孙羽西正式拜徐辉祖为义父,认中山王妃为义母。不久,这一消息就传遍了京师。
孙羽西一向孤苦,突然拜了一个义父,而且是当朝的左丞相和中山王,倒是意外之喜。而徐辉祖夫妇见孙羽西举止端庄,谈吐文雅落落大方,人也长得秀美之极,心里也有几分欢喜。尤其是中山王妃,与孙羽西一见投缘,当日便留她在王府中住下。
林沐风为什么突然要让孙羽西拜中山王为义父?很多人都以为这是在攀权附贵。其实,这番良苦用心,怕是只有孙羽西本人心里才明镜一般。
孙羽西明白,林沐风这是唯恐自己没有娘家,将来嫁进林家时被府中人看轻,所以才灵机一动趁机让她拜徐辉祖为义父,有了中山王府这个娘家,谁还敢小觑她?这看上去似乎是有些多此一举,其实不然。
林家如今也算是门庭深重的豪门之第,柳若梅当然不会看轻孙羽西,但其他人呢?林沐风不愿意孙羽西受一点委屈,故而才有此事。当然,话说回来了,徐辉祖一门忠义,是大明肱骨之臣,孙羽西做他的干女儿那可是一点也不吃亏,甚至可以说是赚了大便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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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衣卫衙门。
林沐风靠在鲜红大案桌的背后的虎皮交椅上,面色阴沉下来。堂下,站着几个锦衣卫的镇抚和千户,一个个微微垂首默然不语。
事情有些不妙。
林沐风收到锦衣卫的两封密报:其一,周王朱橚打出旗号来广招天下英才,每日里秘密与刘醇、滕硕、李恒、瞿佑等辅臣议论国事,对建文皇帝的诸多新政颇有微词。而且,私自扩军两卫,名为周王封地的民团,实为周王正规卫军。
议论国事,广纳人才,私自扩军,这三条都是意欲谋反的征兆。不要说林沐风,即便是锦衣卫这些中高级官僚,都心知肚明。
对于周王朱橚,林沐风所知并不多。只隐隐绰绰记得史书记载,此人政治上比较开明,到开封就藩以后,执行朱元璋恢复农业生产的经济政策,兴修水利,减租减税,发放种子,做了一些有益于生产发展的事。还有就是,对医术颇有研究,组织和参与编写的科技著作多种,譬如《保生余录》、《袖珍方》、《普济方》和《救荒本草》等等。
在朱元璋还健在的诸子当中,周王朱橚的势力仅仅次于刚刚死去的朱棣,但他的声名不错。就算是朱允炆,也认为他为人忠厚正直,是最不会起兵造反的一个藩王。
其二,宁王朱权在南昌自建豪华生坟,墓前原有南极长生宫,前有南极殿,左有泰元殿和冲霄楼,右有旋玑殿和凌江楼。宫前有醉仙亭和一对6.9米高的龙华表,上刻道家符篆,宫后墓室隐于山中。这等规格的豪华陵墓,已经直追朱元璋的孝陵了,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违制尚在其次。宁王朱权的王府皆按皇宫制式布置,在府中常常自穿滚龙袍自得其乐。其长子朱盘烒有次居然内着龙袍招摇过市,去龙虎山进香。除此之外,也有暗中扩军的举动。
种种迹象表明,周王与宁王都有谋反之嫌。如果林沐风判断不差的话,他们定然是要联合一处,一起起兵造朱允炆的反。至于造反成功后如何平分天下,那是后话了,说不定自相残杀也说不定。
锦衣卫的密探侦缉所得,半年中,周王与宁王之间的通信多达20多次。这足以说明很多问题了。
林沐风犹豫半天,还是揣着锦衣卫的密报进了宫。这事,他自己担待不起,必须要在最短的时间内上报皇帝。
林沐风去了朱允炆的御书房。青年皇帝非常勤政,林沐风几乎每一次进宫,都要在御书房觐见,由此可见他的努力和用功。
林沐风进宫后不久,两个太监飞马出宫,一个赶往中山王府,一个赶往方孝孺府,徐辉祖和方孝孺匆匆奉命进宫。
锦衣卫的密报,摆在朱允炆的案头。御书房里的气氛非常压抑,徐辉祖和方孝孺神色凝重,他们自然知道周王和宁王如此异动意味着什么。
朱允炆的表现出乎徐辉祖和方孝孺的意料之外,淡定自若,没有太大的情绪波动。
他淡淡道,“两位丞相,周王和宁王意图不轨,朝廷该如何应对呢?”
方孝孺沉吟道,“皇上,臣以为,皇上不妨下诏责令周王和宁王裁撤卫军,如果其遵召则说明没有反意,如果……再出兵征讨也不迟。”
朱允炆将目光投射在徐辉祖的身上,徐辉祖霍然起身,躬身一礼,朗声道,“皇上,事不宜迟,朝廷应速速派军平叛,以免夜长梦多导致藩王起事生灵涂炭。”
方孝孺一急,也立即起身反驳道,“中山王,朝廷以什么名义起兵平叛?难道就以锦衣卫的密报吗?如果藩王没有反意,只是违制,擅起刀兵如何让天下臣民心服?如此一来,朝廷的颜面何在,皇上的颜面何在?倘若各地藩王以此四起纷乱,朝廷又将情何以堪?”
徐辉祖皱了皱眉,“书生之见,迂腐之极。各地藩王蠢蠢欲动之心并非一日,燕王恶例昭昭在目,如果再纵仁其从容准备,大明江山必将内乱。仅仅是违制?请问希直先生,如果无谋反之心,藩王焉敢违例乱制?龙袍是乱穿的吗?藩王卫军是私自可以扩编的吗?”
方孝孺无言以对,不由叹息一声垂下头来。他何尝不知周王和宁王谋反之心确凿无疑,不过,在他看来,能不动刀兵就不动刀兵,动起甲兵受到戕害的还是老百姓啊。
徐辉祖深深吸了一口气,“皇上,臣愿意带兵征讨乱贼!”
274章贺寿
朱允炆叹息一声,缓缓站起身来,走出书案,走到林沐风的跟前,笑了笑,“林爱卿,你意下如何?”
林沐风当然是心中早有对策。但他仍然还在犹豫,该不该直言。
见他似有犹豫之色,朱允炆不满地瞪了他一眼,心道事关大明江山安危,朕的皇位受到威胁,你还有什么可犹豫的?
林沐风苦笑一声,起身躬身道,“皇上,下月将是皇太后的生辰,臣以为,皇上可以立即下诏,召各地藩王进京为皇太后做寿。如果周王和宁王心中无鬼,必然会奉召进京,假如拒绝进京,说明其心必逆,朝廷可断然出兵征讨,不给其谋反的机会。即便是天下臣民议论些闲话,即便是各地藩王有些不满,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顿了顿,林沐风扫了沉思的方孝孺和徐辉祖一眼,又道,“据臣的消息来看,周王也好,宁王也罢,他们起兵的准备并不充分,朝廷暂时可保无忧。”
方孝孺大喜,“皇上,林大人所言甚是,臣附议。”
徐辉祖摇了摇头,“皇上,臣保留意见。臣枕戈待命,随时等候皇上的旨意。只要皇上一声令下,臣当即率大明雄兵灭了周宁二藩。”
……
徐辉祖和方孝孺走后,朱允炆突然一笑,“沐风,此刻只有你我二人,你可以说实话了。”
林沐风看了看朱允炆身后的太监,微笑无语。朱允炆挥了挥手,“退下!”
林沐风略一犹豫,上前去伏在朱允炆耳边小声说出了自己的想法。朱允炆身子一震,深深地转头望着林沐风,良久才黯然道,“沐风,非如此不可吗?”
林沐风毅然点头,“皇上,当断不断必受其乱。”
朱允炆默然无语,转身过去从墙上取下了自己的御用宝剑,抽出剑锋来弹指弹了弹,眼神中闪出一丝冷厉。哐啷一声,宝剑还鞘,他猛然将宝剑扔给了林沐风,“沐风,将皇祖父赐你的宝剑还给朕,朕将这柄宝剑赐你。”
……
皇太后也就是吕后要过生辰了。届时,皇帝和皇宫将举行盛大的贺寿活动。
京师上下,满朝文武,都在忙着为吕后准备贺礼。林沐风当然也不能例外。
本来,他的贺礼最不需动什么脑筋,毕竟他有现成的精品瓷器和内画琉璃,选上几种送进宫去,也必是厚礼。然而,他是吕后义女的夫君,还即将成为南平公主的驸马,在吕后的寿宴上他不能不“做做文章”,这寿礼不能说最贵重,起码也要与众不同表示出自己对吕后的尊重来。
当然,对于这个心地慈善的皇太后,未来的丈母娘,他是打心眼里敬重的。
金银珠宝?皇宫里不缺,也太俗气。想必寿宴当日,送金银珠宝的不会少。
书画古玩?也不行,宫里最不稀罕的就是这东西。
瓷器或者琉璃内画?这倒是不错,不过,群臣中送瓷器的人肯定不会少,而且瓷器所出也必然是自家的大明瓷行。
想来想去也没个谱儿,最后还是柳若梅一语惊醒“梦中人”。柳若梅说,皇太后乃天下最富贵尊崇的女人,她哪里还把些许礼物放在眼里。她想要的,不过是一份心意。或者说,她想看看林沐风的心——毕竟,这关系着她最宠爱女儿的未来幸福。
想通了这一节,他便豁然开朗。先是进宫去跟朱允炆揽下了布置太后寿宴大堂的任务,然后白天带人布置寿堂,晚上回来则暗暗构思一幅字画。他的字画还是相当不赖的,既然是心意到了就成,其实也无所谓形式了。
但书画更能表达人的心声,想来想去,还是送一幅字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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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光飞逝,月余的光阴弹指而过。
当朝皇太后的生辰终于来到了。各地的藩王宗室,以及很多封疆大吏都陆陆续续赶到了京师。这两天的南京城中,上上下下弥漫着一种喜庆的气息,皇城之中更是张灯结彩,比年节还要热闹。
8月初五。为了庆贺皇太后生辰,大明朝廷这一天停止了朝会。
寿宴以及皇子公主群臣贺寿的典礼设在光华殿。正午时分,宫门大开,早已等候在宫门口的大明上流贵族们互相寒暄着依次走进宫来,在太监和宫女的指引下,来到了光华殿。
原本是寂寞幽静的光华殿,因为数百人的蜂拥而至,再加上那无数侍候在此的宫女太监和杂役,光华殿外喧闹异常。
殿外,庄严肃穆的宫廷音乐声声中,大手笔策划出大红剪纸“寿”窗花,以寿桃、寿果作为主体图案的剪纸,在殿外松柏的枝梢上添几只似在翩翩起舞的仙鹤,将光华殿布置得雍容华贵美轮美奂喜气洋洋,群臣一见赞不绝口。
殿中,两排数十对红烛静静地燃着。
主台左右边各置大红的寿幛一面,左边寿幛上书:万国都来朝大明国福如东海;群臣齐上寿皇太后寿比南山。右边寿幛上书:介寿值良辰春满蓬壶廷晷景;引年征盛典筹添海屋祝长龄。
主台上面摆着一个巨大的笑逐颜开、笑容可掬的寿仙瓷雕,两边站立着巧笑情兮、眉目生姿的大红金童玉女侍候瓷塑像;大堂厅中央悬挂的大红横幅嵌上了7个金光闪闪的斗字:皇太后福寿康宁。
吕后一身华丽的盛装,端坐在正中的金子交椅上,笑吟吟地望着殿口。
林沐风的精心布置让她非常非常满意,喜气中带着华贵,华贵中又不失高雅,尤其是那“万国都来朝大明国福如东海;群臣齐上寿皇太后寿比南山”的寿幛,更是写到了她的心坎里,感觉舒服透顶,像饮了雨露琼浆一般。
她赞叹于林沐风的玲珑心思以及绝世的文笔,知道这是他的手书,心中更是添了几分欢喜。
朱允炆与曹皇后也是盛装,其实今儿个来贺寿之人全部都是盛装。当然一个人除外。谁?林沐风。他从凌晨开始带着宫女太监忙碌布置“会堂”,到现在还没顾得上喘口气,衣服就不用说了,根本就没顾得上换。
朱嫣然站在一排公主队列中,望着眼前的一切,心中即欣慰又高兴。林沐风对皇太后的寿宴越是用心,表明她在他心里的位置越高。要不然,以他恬淡古板的性子,怎么能想出这么多的花样来?
群臣以及大明宗室皇亲国戚们按照品阶依次上前拜寿,并献上贺礼。程序纷乱,纷纷扰扰,不能尽书。抽个空子,林沐风换了一身崭新的官袍,远远地站着人群背后,看着宗室皇亲和臣子们喋喋不休、几乎雷同的贺寿礼仪。
唱词,贺寿,送礼,退下。依次往复循环,不断重复着一幕又一幕。林沐风能看的出,吕后坐在那里,早已疲倦不堪。
所有的大明藩王都赶到了京师,包括宁王和周王。
这两人能来,在林沐风的意料之中。他们不敢不来,他们起兵的准备工作还没做好,这个时候如果抗旨不来,就势必给皇帝留下把柄,如果朝廷举大兵征讨,他们十数年的准备就会化为泡影。
周王送的是一盆精美罕见的盆景,和田玉雕刻的花盆,盆中栽种着一种类似于现代社会文竹的碧绿植物,林沐风叫不上名字来,听说是海外的异种,周王辛苦栽种而得,送与皇太后寿辰以作贺礼。
宁王送的是一座八仙贺寿的玉雕,雕工倒也不错,不过,非常俗气。贵则贵矣,没什么新意,林沐风只是扫了一眼便放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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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外。神机营的数万士卒突然在郭奎的率领下悄然就在宫中寿宴开始之际开进京师之中,2万人接管了京师的防务,1万人将皇城团团包围。
城中百姓见此阵势,心中惶然,知道宫中似乎出了什么大事,家家闭户不出,商铺也纷纷关门打烊。数千锦衣卫在锦衣卫镇抚孟桐的带领下,手持朱允炆的上方宝剑和圣旨,神不知鬼不觉的进了皇城,取代了把守皇城的千余名御林军。
烈日如火。如火的阳光下,身着飞鱼服手持秀春刀的锦衣卫们面色肃然地向光华殿奔进,心中其实也紧张地扑扑直跳。锦衣卫嚣张固然是嚣张,但持刀闯进皇宫来,这还是头一遭。要不是有林沐风的严命和皇上的密旨,打死他们也不敢,这可是满门抄斩的大罪。
数百锦衣卫悄然将光华殿包围。殿中的拜寿进行正酣,没有人发现殿外已经变成了阴森大狱。偶然有一个太监溜出来小解,当即被锦衣卫持刀扣住,心中一阵抖颤,就尿在了裤裆里。
276章航海宝图
宫中一宴,诸藩王由威震一方的诸侯沦为“阶下囚”。从理论上说,大明内乱的隐患全部消弭。
朱允炆以前所未有的雷霆手段大力推行削藩,举国震惊。但在铁腕政策之下,皇室也好,满朝文武也好,只好慢慢接受了这个现实。当然,对于大明的百姓来说,朝廷削藩不削藩,根本就是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
晚上,诸藩王被软禁在宫中,等候朝廷为其建造的藩王府邸。在京师的藩王府邸建成之前,他们只能老老实实地留在宫中。
满朝文武怀着复杂的心情一一离开深宫,神机营和锦衣卫仍然没有放下京师和皇城的防务,起码要等天下基本大定,才会将防务重新交还给御林军。
众人散去,光华殿顿时冷清了下来。几个太监将殿中的红烛又换上了一批,烛火摇曳,明亮的烛光映照的空旷的光华殿如同白昼。
朱允炆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长出了一口气,望着林沐风哈哈一笑,“沐风,朕今日表现如何?”
林沐风微笑不语,高高翘起了大拇指。他这种奇怪的手势,朱允炆早就领教过,知道是“称赞”的意思,不由笑骂了一声,“都是你出的鬼主意,却让朕来做坏人。”
朱嫣然也没有离开,听了朱允炆这话,笑了笑,“皇兄今日的魄力和威势比起皇祖父来也不差了。所谓长痛不如短痛,诸藩王的事情总算是定了下来,只要等中山王和梅殷姑父平了周王与宁王的封地,大明便永无内乱之忧矣——皇兄啊,这满朝文武和皇室宗亲,有谁不知道这主意是沐风帮你出的,恐怕这会啊,诸位皇叔皇伯父们早在心里把沐风骂个不休,恨之入骨了。”
朱允炆冷冷一笑,“朕明白。沐风你且放心,只要有朕在,大明上下没有人能动你一个手指头。”
林沐风呵呵一笑,“皇上,离开封地的藩王就像离开山林的老虎,徒有尖牙利爪却无法伤人了。不过,臣盼望皇上能善待诸藩王……”
林沐风的意思朱允炆明白。诸藩王没有了可以威胁到朝廷的势力,大可以用荣华富贵将他们圈禁在京师,多多地赏赐其金银珠宝,让他们学会做一个逍遥享乐的闲散亲王。
朱允炆点点头,似是想起了什么,皱了皱眉,“沐风,还有盘踞在海外的朱高煦,他一日不除,朕这心里总是不安稳。”
“皇上,燕王余孽不足为患了……等入夏,可遣一大将率水师由登州入海,不仅可平朱高煦一党,还可将于山岛纳入我大明的版图。”林沐风微微上前一步,“皇上,臣从一商客手里买来一幅航海宝图,请皇上一观。”
朱嫣然闻言一笑,摆了摆手,一个太监赶紧将她带过来的一个匣子送了过来。
朱允炆看了看林沐风,又瞅了瞅朱嫣然,奇道,“你们两个搞什么鬼?”
林沐风不语,匆匆从匣子里取出一幅略显陈旧的绘制在绢帛上巨大地图卷,然后小心翼翼地在地面上铺展开来,“皇上请看!”
这幅航海图是林沐风无意中从一个福建客商那里得来的。据林沐风估计,这海图不像是明人所绘,大概是出自元代人之手。据说,正是靠了它,东南沿海一带的海商们才敢扬帆出海去做海外的贸易。
“皇上,舟望南行,右下手是大明福建、浙江一带沿海,而左下手则是日本。而这前面,就是大琉球、小琉球。过了大小琉球,舟继续望西走,就是蛮刺加、占城、暹罗、忽鲁谟斯、阿丹等海外小藩国……”林沐风手指着地图,耐心地给朱允炆普及着海外知识。
朱允炆若有所思似懂非懂地讶然道,“沐风,你的意思朕明白了,这些海外蛮夷之地,我们大明的水师可以——”
他用一个拳头轻轻放在了地图上蛮刺加的位置上,“可是,这些地方在大海之外,与我大明距离甚遥,得来也无甚用处呀。”
林沐风哑然一笑,“皇上,大明要想永久占据这些蛮夷之地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但是可以号令这些蛮夷之国统统臣服大明,而我们大明的商贾也可以经此将贸易买卖做到更远的地方去。”
林沐风将手指向了地图的尽头,淡淡道,“皇上,臣以为,大明水师平定燕王余孽之后,可暂时在于山国休整,尔后顺势扬帆西进数千里,扬我大明军威和国威!”
得到这幅海图之后,林沐风本来有一个惊人的想法:想要效仿郑和,鼓动朱允炆来一番下西洋的壮举。后来又一想,下西洋之举需要耗费庞大的国力银钱,而且还要修建大型的航海船,组建庞大的航海军团——单这准备工作,怕是没有一年也完不成,“林沐风下西洋”的伟大构想也就淡了,想了一想就夭折在腹中。
渡海远航虽然暂时没有必要,但让大明水师在近海扬帆示威,震慑一下近海诸藩国,还是可以做到的。其实,如果朱棣上台,郑和下西洋也就是发生在最近几年的事情。这足以充分证明大明拥有唐宋以来领先世界先进的航海技术和发达的造船技术。
“哦。”朱允炆随意应了一声,海外蛮夷对他的吸引力不大,让他寝食不安的还是那纵横在东海之上的燕王余孽。
想了想,朱允炆从地图上收回目光,“沐风,你就不要推辞了,这平定燕王余孽之事还是由你来为朕分忧——朕已经命令大明水师精锐尽出赶赴登州海湾,下月你便统率大军出海平叛吧。”
林沐风苦笑一声,“皇上,其实这区区数千燕王余孽,不需要如此兴师动众的,臣……”
朱允炆板起了脸,“朕知道你在想留在京师陪着娇妻美妾——哼,你要是不为朕分忧,朕——朕就不准你跟嫣然的婚事。”
朱嫣然有些羞意地瞪了朱允炆一眼,知道自己皇兄是在开玩笑,但一国之君的玩笑在很多时候也不是玩笑了,她暗暗扯了扯林沐风的衣襟。
林沐风苦着脸躬身一礼,“臣遵旨。”
朱允炆哈哈大笑,“爱卿免礼,这才是朕的好兄弟,肱骨之臣哪!”
朱允炆笑完见林沐风还是哭丧着脸,不由皱了皱眉,“沐风,你莫非是真不愿意出征——既然如此,也罢……”
话还没说完,只听林沐风又苦声道,“皇上,臣自幼怕水,臣怕到了海上臣会心惊胆颤……”
“怕水?”朱允炆先是一怔,继而放声大笑,“没想到曾经纵马漠北扬名西域让瓦剌人闻名丧胆的林大都督,居然如孩童一般怕水,哈哈哈哈!”
朱嫣然在一旁,也不禁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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怕水,也还是要出征的,让你去平叛不是让你去游水,这是当时朱允炆大笑之后的原话。
之后的几天里,林沐风不得不做起了出征平叛的准备。而皇宫里,朱允炆也遭遇着前所未有的“后院压力”。
诸藩王被变相软禁,封地被分割,护卫被裁撤——宫中那些诸藩王的母亲,朱元璋的前妃子们,纷纷跑到吕后宫里去闹腾个不休。有的,也跑到孝康皇太后(常遇春之女,朱标的正妃)那里去没完没了地哭哭啼啼。
两位皇太后没有办法,只好不断地派太监请朱允炆来“灭火”。刚开始的时候,朱允炆还以国事繁忙为由推脱不去,但到了后来,见后宫中闹腾得越来越厉害,越来越不像话,他也不禁有些慌了神。
他对诸藩王动手毫不心软,那是因为这些叔伯们坐拥封国,想要造他的反,夺他的皇位,但宫里这些太妃们可都是他的长辈,奶奶级的人物,对她们他可一句狠话也说不出来。
最后没有办法,他只好挨个宫里去解释,并信誓旦旦地作出承诺,表示不会夺去诸藩王的爵位,保留诸藩王一脉的世袭富贵云云,这些太妃们这才算安静了一些。
但安静了没两天,燕王太妃——也就是徐达的女儿、徐昭雪的姑姑,朱棣的燕王妃徐妃却要去京师之外的燕云庵出家为尼。消息传进宫里来,太妃们的心里又惶然起来,他们从徐妃今天的遭遇联想到了自己儿子孙子们的将来可以预见到的凄惨下场,不由又开始闹腾起来。
这两日,吕后连个安稳觉都没睡好。每天都有几个先皇的妃子来喊冤诉苦,她是即恼不得又笑不得,只好耐着性子好言好语的劝着。
见后宫之火始终灭不了,两位皇太后宫里的太监来来往往,朱允炆烦恼不堪。这一天居然换下了滚龙袍,换上了一袭便服,带着两个侍卫微服出宫而去。这是他登基为帝之后头一次微服出宫。
277章燕云庵外的爱情故事
京师的夏季不仅热,还很潮湿。
朱允炆抹了一把头上的汗珠,不禁皱了皱眉。身后虽然跟着两个穿着的大内侍卫,但这侍卫虽然忠心耿耿,总是不如太监贴心。要是太监跟在身后,这会儿早就上来给主子扇风擦汗了,可这两侍卫愣是神色紧张左顾右盼地守在身后没动静。
朱允炆苦笑一声,只得自己动手。撩起衣襟擦了擦汗,又将衣襟当扇子扇着风。
自己动手,丰衣足食。要是林沐风在这,没准会感慨地冒出一句后世的名言。
朱允炆带着两个侍卫沿着京师宽阔的大街游荡着前行,他也没有什么目标,只是随意闲逛着。逛了一阵,突然想起去林府看如烟,于是就匆匆去了。
没想到刚进林家,却遇到了出宫来的朱嫣然。
朱嫣然大惊,看了看左右无人急急低声道,“皇兄,你微服出宫……”
朱允炆烦恼地摆了摆手,“朕在宫里实在是烦得不行,那些皇祖父的妃子们一个个找上门来,朕应付不暇,哎……”
朱嫣然忍不住笑了,“皇兄,看来削藩不是你想象中的那么简单,我们倒是忘记了这些藩王背后都有宫里的长辈在……她们为了各自亲子的一脉传承,想必会向母后苦苦相求……皇兄,你打算如何处置?”
朱允炆叹息一声,“不知道,朕脑子里一片浆糊。”
林沐风站在朱嫣然的身后,暗暗摇了摇头。这事儿还不好处理吗?拿出皇帝的威势来,这些后宫里的太妃也不敢继续闹腾下去,顶多是为自己的孩子争取一点利益罢了。但这话,林沐风是决计不会说的,这是皇宫里的家务事,他能不掺和就不掺和。
朱允炆回头了瞥了林沐风一眼,“沐风,你们聊着,我去看如烟。”
……
朱嫣然此番出宫,是应徐昭雪之求,来找林沐风一起去城外的燕云庵阻止徐妃出家。徐妃执意要出家,燕王府里拦不住她。朱高炽没有办法,只好找上了徐家。
林沐风心里明镜似的,他知道徐妃这是为了图个心安理得。毕竟,在表面上看去,是她带着自己的儿子朱高炽“出卖”了燕王朱棣。朱棣身死,这些日子来她也不好过。天天一闭上眼睛,朱棣那张阴沉沉的面孔就在她眼前出现。同时,还得承受一些皇族中人背后的流言蜚语。
林沐风认为这对于徐妃来说,也未必不是一种解脱。但朱嫣然却一定要阻止徐妃,他不好说什么,只好答应跟她一起去燕云庵。
朱允炆也要一起去。因为处在朝廷刚刚推行削藩之策的敏感时刻,徐妃出家就具有了某种“内涵”。她的遭遇,很容易让诸藩王和他们的母亲们“兔死狐悲”。所以,朱允炆决定要阻止徐妃,即便是下圣旨他也在所不惜。
当然,要不是因为“敏感”,徐妃出家就出家吧,朱允炆最多是一声慨叹而已。
等了好半天,朱允炆还没从如烟所居的小院中出来,朱嫣然不由有些焦急,不住地看看天色。
林沐风暗笑一声,心道人家多日不见好不容易重逢,情浓之下也是需要做点什么的,这一亲一热,没有个把时辰是出不来的。除非,除非咱们这位建文皇帝——
见林沐风脸上挂着坏笑,朱嫣然不禁奇道,“你笑什么?”
林沐风的笑容戛然而止,“没,没什么。”
朱嫣然瞪了他一眼,一把抓住他的手,“不,你们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林沐风再也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好一会才伏在她耳边小声道,“我的公主大人,皇上与如烟久别重逢,这干柴烈火岂能不烧上半个时辰?再等等吧,让皇上和如烟好好亲热亲热……”
朱嫣然霞飞双颊,明白自己会错了意,羞红着脸扭向了别处。
这个时候,小院的门吱呀一声开了,朱允炆与如烟手牵着手走了出来,朱嫣然偷偷瞥了一眼如烟,果然见她脸上泛着幸福而满足的潮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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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云庵,在京师北郊,地处偏僻,非常幽静。
一座密林边上,青砖白瓦的尼庵的飞檐探出了头,一个小尼姑从门缝里向外看去,见外面来了好几辆豪华的马车,不由好奇地眨巴着水灵灵的大眼睛。
朱高炽带着几个燕王府的侍卫宫女在庵外等候了半天,徐妃愣是铁了心不见他。见母亲主意已定,朱高炽垂头丧气地准备带人离开。
突然,见十多个锦衣卫护卫着一行四人缓缓从那边的草地上走了过来。他张眼一望,大吃一惊:皇上?南平公主?林沐风?还有一个清丽的女子,也不知是谁,与朱嫣然一起盈盈走来。
朱高炽顾不上猜测女子是谁了,他不敢怠慢,恭谨地迎上前去,跪倒在地,“臣高炽拜见皇上!”
朱允炆呵呵一笑,上前去扶起朱高炽来,“燕王兄不必多礼。”
林沐风奇怪地扫了朱高炽一眼,心道这短短大半年不见,朱高炽居然减肥至斯?虽然体态还是有些臃肿,但明显比以前瘦多了,身子看上去也灵活了许多,起码现在走路不需要下人搀扶了。
“臣见过燕王殿下。”林沐风躬身一礼,打了个招呼。
“林大人安好。”朱高炽可不敢在林沐风面前摆什么架子,连忙回了一礼。
“燕王兄,徐太妃……”朱允炆问了一声。
“回皇上的话,臣母妃……昨日她进了尼庵,听说这庵中的主持明月大师要在明日为母妃削发剃度……”朱高炽叹息一声,“臣知道,燕王府太妃出家会丢了皇家的颜面,故而臣再三苦劝,奈何母妃执意皈依佛祖,臣也没有办法。”
朱允炆摆了摆手。
朱高炽带着燕王府的人让到了一边,远远地看着朱允炆四人向庵门行去,心里猜测着皇帝的来意。
四人在庵门前止步,朱允炆皱了皱眉。
“皇上,燕王身死,徐太妃皈依我佛静心修行,其实也不是一件坏事,你为什么要阻止呢?”如烟幽幽道,“皇上要是再不来看如烟,奴也要斩断这三千烦恼丝出家相伴青灯古佛,了却残生了。”
朱允炆一阵心痛,忍不住上前握住了如烟的小手,“如烟,都是朕不好,朕……”
朱嫣然看了看身后的朱高炽等人,小声劝了一句,“皇兄,燕王府的人在看着呢……”
朱允炆摇了摇头,毫无犹豫地将如烟拥入怀中,“朕已经亏欠了如烟甚多——不怕他们看,朕过些日子就下旨迎如烟进宫!”
朱嫣然苦笑。她心道,皇帝微服出宫与宫外民间女子形态亲密,成何体统。正思量间,朱允炆居然俯身在如烟粉嫩的脸颊上亲了一口。
她不禁吓了一跳,“皇兄……”
林沐风在一旁扯了扯朱嫣然的衣襟,示意她上一边来。其实,一群锦衣卫早已背转身来,将四人圈在其中,挡住了燕王府人的视线。
朱允炆与如烟旁若无人地拥抱着,浑然忘记了一切。
朱嫣然叹息一声,将目光投向了别处。她自问敢爱敢恨,但却也不敢公然与林沐风在大庭广众之下亲热半分。
“嫣然,这就是爱的力量。皇上心中对如烟有爱,情到浓处便浑然忘记了世俗的礼念。”林沐风微笑着,突然想起了前世的一个哲理故事:杯子与白开水的爱情。
“杯子说,我寂寞,我需要水,给我点水吧。主人道,好吧,拥有了想要的水,你就不寂寞了吗?……杯子哭了,它的眼泪和水溶在一起,奢望着能用最后的力量再去爱水一次。”林沐风娓娓讲述着一个杯子和水的爱情故事,朱嫣然听得痴了。
半响,朱嫣然面上浮起一丝潮红,情不自禁地依偎向林沐风的怀里,低低道,“沐风,我要永远跟你在一起,我不要做杯子,我也不让你做杯子。”
林沐风拍了拍她柔软的肩膀,柔声道,“嫣然,这个故事告诉我们,我们要珍惜现在的幸福,不要等杯子碎了之后才后悔失去。”
“嗯。”
朱嫣然伏在林沐风的胸膛上正在回味着杯子和水的故事,突听耳边传来朱允炆“不怀好意”的笑声,心神一回,脸红耳赤地一把推开了林沐风,走到了一侧。
“表兄的故事真是如同禅机……”如烟红润的脸上浮现着一抹淡淡的忧愁,“皇上,你会做杯子吗?天长日久了,你会不会厌倦了奴,会将奴弃之一边。”
“朕不是杯子,朕是皇帝。”朱允炆牵过如烟的手,想了想又放开,“沐风,你上前敲门,朕要见见这一心要礼佛的徐太妃。”
还有一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