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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格鱼     瓷王txt下载     瓷王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232章访(1)

    退朝后,林沐风被朱允炆留下议事。

    看得出来,朱棣的疯狂屠杀,或者说是疯狂挑衅,极大地刺激了年轻的皇帝朱允炆。他天性温和仁厚,无论如何也接受不了这种惨无人道的屠杀。虽然燕王是逆贼,但也毕竟是朱氏皇族,如此——朱允炆本人也深以为耻,心里痛恨不已。

    两人一前一后行进在御花园幽静的小径上。平日里,御花园里经常有宫中的妃子和公主皇子之流来游玩的,但今日不同,朱允炆下朝后就派人封锁了御花园,吩咐任何人不得入内打扰他跟林沐风之间的谈话。

    秋风乍涌,走在头里的朱允炆忍不住打了一个喷嚏。他慢慢停下脚步,回头来忧声道,“沐风,燕王要跟朕撕破脸开战了,朕——朕决不能示弱!不过,朕现在又有些茫然,耿炳文能抵得住燕王否?燕王能征善战颇善韬略,朕担心耿炳文不是燕王的对手。”

    林沐风默然点了点头,“不错,皇上,耿炳文虽然是一员虎将,但如果要耿炳文以一人之力力挽狂澜,怕是不成。”

    “沐风,朕现在思之再三,实在是无将可用了。可惜,无数忠臣良将,都被皇祖父诛杀殆尽——哎!如果实在不行,沐风,朕只能指望你了。”朱允炆一声长叹。

    林沐风微微一笑,“臣理当为皇上分忧。不过,皇上,如果臣没有猜错的话,用不了几天,燕王就会再次誓师南下。那么,皇上不妨命耿炳文率大军缓缓北上,从正面迎击燕王叛军。而另一方面,皇上可命驸马梅殷从淮安起兵10万,西进河南渡黄河绕道大同向北平逼近,而与此同时,臣愿意率神机营三万人渡江经山东千里奔袭北平。我军三路进攻,如此一来,燕王势必要分兵三路应之,大大削弱了他的兵力……皇上,只要我军断了燕王的后路,对他的老巢北平构成实质性的威胁,燕王大军就会不战而溃,平息燕王之乱指日可待。”

    朱允炆皱了皱眉,“沐风,此计虽然甚好,可是如果连你也离开京师,京师安危谁来保卫?沐风,要不,由李景隆替换于你,你还是留在京师吧,你走了,朕这心里也不踏实。”

    “皇上,万万不可。李景隆不堪大用,绝不能重用。”林沐风连连摇头。历史上的靖难之役中,李景隆不懂兵法,妄自尊大,除挑选先锋平安外,于许多功臣老将弃而不用,结果兵败而回。建文帝认为委任他的权力还轻,又让他统率大军六十万,还是大败。结果,燕军渡过长江,他奉命出使燕军,请求割地讲和。燕兵进驻金川门,他开门迎降,最后还是不讨朱棣喜欢,最终下场也非常凄惨。

    “那又该如何?”朱允炆搓了搓手,“京师安危非常重要,朕倒不是胆怯,只是京师是朝廷所在,不能有半点闪失啊。”

    林沐风笑道,“皇上不必担忧,臣推举一人可镇守京师。有他在,京师必安然无忧矣。”

    朱允炆哦了一声,“何人?”

    “中山王——徐辉祖。”林沐风一字一顿低低道。

    “徐达之子徐辉祖?”朱允炆愕然,继而点了点头,“中山王沉稳有度,文武双全,可堪大用。不过,燕王妃乃是徐达之女,朕担心,他们徐家……”

    林沐风断然道,“皇上,中山王忠于朝廷、忠于皇上之心天日可表,绝无二心!”

    林沐风回答的没有一点犹豫。徐辉祖是毫无疑问的忠于建文帝的臣子。他的事迹,林沐风前世在史书上读得太多了,靖难之中,建文众臣中唯有他先后数次引兵与燕王死战,到最后燕王攻入京师,众臣投降,也只有徐辉祖守候在徐达的祠堂不去迎接。朱棣大怒,削去徐辉祖的爵位幽禁在府中郁郁而终。当然,要不是有燕王妃在,徐辉祖怕早被朱棣诛杀了。

    朱允炆默然半响,点点头,抬起头来望着林沐风,“沐风,朕准了。不过,这徐辉祖似是要避嫌疑,近日称病在府中闭门不出,朕昨日还下诏问候于他。”

    林沐风朗声一笑,躬身道,“皇上,臣愿意去请中山王出山为皇上效命。”

    ……

    数日后。燕王朱棣以“清君侧”为由,举兵号称30万南下进攻京师。几乎是与此同时,长兴侯耿炳文为大将军,驸马都尉李坚、都督宁高为副将,率兵20万一路正面迎击。

    京城里人心惶惶,诸胡商纷纷携带货物离开京师回国,而受此影响,大明瓷行的生意也渐渐冷清起来,一落千丈,这可是自大明瓷行成立以来很少出现的事情。林沐风出宫来,从瓷行里挑选了一对大明红釉上彩三尺精美花瓶,又选了一对内画琉璃笔筒带回家,今晚他要去中山王府拜访徐辉祖,准备一点见面礼。

    刚进内院,就听见卧房里传出格格的娇笑声。

    “若梅姐姐,没想到你生完孩子,这身子仍然还是这么纤细妖娆,真是羡慕死人了。”

    “羽西妹妹,你羡慕我生孩子呀?不要紧,你抓紧过门,给夫君生一个就是了,嘻嘻……”

    “要死了——姐姐,你再要取笑我,我就走了……”

    林沐风站在门口干咳两声,柳若梅和孙羽西正在相互调笑,突见林沐风进门,便一起笑着起身迎了过来。

    “夫君,羽西妹妹来了,你陪她说说话,我去吩咐厨房做几样小菜,我们三人也小聚一番。”柳若梅笑着对林沐风使了个眼色,盈盈出门而去。

    “羽西,你来了。这几天,在齐王府中住得可舒心?”林沐风见孙羽西半是幽怨半是痴迷的眼神,忍不住上前去将她拥入怀中,“要不,你干脆搬过来算了。”

    孙羽西依偎在林沐风的怀里,幸福地闭上了眼睛。一会儿,她娇颜一红,赶紧从林沐风的怀里挣脱开来,羞道,“沐风,不要啦,让人看见……”

    “怕什么?在自己家里。”林沐风哈哈一笑,“羽西,过来坐下说话吧。”

    “沐风,齐王要请你过府饮宴,我姑母让我过来请你,你能不能给我一个面子?”孙羽西笑道,依言走了过来坐下。

    “羽西,是今晚吗?”林沐风微微一笑,“齐王最近情况如何?”

    “不是今晚,是明晚。听我姑母和允秀说,齐王天天在书房里由他宠幸的美人来苏陪伴着闭门读书,就连一日三餐也都在书房里用。不过,我倒是见过他一面,似是衰老了很多,头上全是白发。”孙羽西一声幽叹,“沐风,人人都想当皇帝,可这皇帝的位子却只有一个。”

    “皇权至高无上,朱榑是皇子,有此觊觎之心其实也实属正常。”林沐风也是一叹,“只是,他还不足以成事。虽然他多年谋划,但与燕王相比,他还是差了许多。”

    “沐风,可我听姑母说,是你坏了齐王的大事,要不是有你在,齐王说不定就已经坐上皇位了。”孙羽西嘻嘻一笑,“你如今位高权重,深得皇上器重,可要做一个大贤臣哦。”

    林沐风呵呵一笑,即没辩解,也没解释。毫无疑问,朱榑失败,与林沐风有一定的关系。但这并不是主要因素,主要还是朱榑时运不济。在林沐风看来,即便他如愿以偿把朱允炆从皇位上赶下来,但将来他面对朱棣,也难免一败。朱榑,绝对不是朱棣的对手。

    这是林沐风私底下对朱榑的评价。能力不行,品行和威望更是相差甚远。

    林沐风接过轻霞递过来的茶水,抿了一口,岔开话去,“羽西,齐王宴请我作何?”

    “我也不知,大概是想让你在皇上面前美言两句,免得再受祸殃吧?”孙羽西摇了摇头。

    两人正说话间,柳若梅吩咐几个丫鬟弄了一桌子菜,摆放在外间的餐桌上,笑着招呼道,“夫君,羽西妹妹,来,我们对饮几杯。”

    忽兰这时也笑着从屋外走了进来,乖巧地向孙羽西躬身一福,“忽兰见过羽西姐姐。”

    显然两女已经见过了,孙羽西赶紧笑着起身过去拉起忽兰的手,回头来向林沐风瞪了一眼,“沐风,忽兰妹妹这等西域的大美人都被人弄回家来了,当真是艳福不浅啊!”

    林沐风有些尴尬的笑了笑。

    初见忽兰的时候,孙羽西心里也颇为有些芥蒂。但在柳若梅不断的“开导”下,她也渐渐放开了心胸,她也知道,以林沐风如今的身份地位,家里多几个女人乃是常事。其实,就连她自己也是一个“外来户”,也是一个跟柳若梅争抢丈夫的女人。

    更重要的是,当她听柳若梅说了一件事后,心里的疙瘩就彻底解开了。充斥在心里的,全部都是对这个家的向往和对林沐风的款款深情。

233章访(2)

    柳若梅看出了孙羽西心里的落寞和失望。她是有些接受不了,她还嫁进林家来,林沐风就多了一个女人。而且,她也不是傻子,她也看出来了,这柳若梅的两个陪嫁侍女都已经成了林沐风的通房丫鬟。

    柳若梅心里幽然一叹,心道,羽西妹妹,你何曾知道,这夫君的女人起码还会有两个,一个是高贵的公主,另一个,林沐风虽然没有明说,但柳若梅也隐隐猜到,应该是那个若兰。

    没有一个女人愿意同其他女人一起分享一个丈夫,即便是被这个时代三从四德礼教教导起来的柳若梅,或者是敢爱敢恨的孙羽西。但是,男子三妻四妾是这个时代的规则,她们作为女人,只能承受。她们所能期望的是,自己能在男人的心里多占一点位置,多受一点宠爱。

    但柳若梅宽容林沐风的其他女人,一来是性子柔顺妇德使然,二来是感动。林沐风为了她,先后两次抗拒朱元璋的圣旨。林沐风能为她连性命都可以丢弃,对她来说,这就是大海一般的深情,她焉能不感动。为了他,她同样可以付出一切。这就包括接受他想要接进门来的女人。

    柳若梅含着热泪把这件旧事细细地讲给孙羽西听,孙羽西听闻林沐风居然为了柳若梅跟她公然抗拒皇命,差点把命丢掉,吓了个半死,也感动地哭成了一个泪人。

    所以,当忽兰出现在孙羽西面前的时候,孙羽西主动示好,很快便与忽兰相熟起来。不过,忽兰也是聪颖之人,她自然能看得出孙羽西在林沐风心里的地位,很快地摆正了自己的位置,主动呼孙羽西为“姐姐”,以表明自己的态度。

    林沐风见三女说着话,慢慢走了过去,笑道,“若梅,忽兰,你们俩好好陪陪羽西,你们吃吧,我一会还要出门一趟。若梅,就留羽西在家里小住几日吧——对了,去把如烟姑娘也叫出来,你们一起聚聚。”

    柳若梅一愣,“夫君,你怎么还要出门?羽西妹妹来了,你不能留在家里吗?”

    孙羽西也幽怨的扫了林沐风一眼,落寞地垂下头去。

    林沐风耸了耸肩,“若梅,我奉皇命,今晚要去拜访一个大人物,不过,我很快就会回来的。”

    “拜访谁呀,还这么神秘。”忽兰不高兴的皱了皱眉头,“夫君,你怎么老是忙啊忙的……”

    柳若梅掩嘴一笑,“夫君,看看,我们的忽兰不高兴了,你老是不在家跟她——跟她生孩子,人家有看法了……嘻嘻。”

    孙羽西也忍俊不禁,笑得面红耳赤。

    忽兰也有些羞意,她虽然是胡女,但在京师生活了一段时间后,也慢慢将自己当成了一个大明人,无形中那开放豪爽的胡女本色也淡了几分。

    林沐风嘿嘿一笑,赶紧走了出去。

    带着礼物,在几个侍卫的护卫中,林沐风在薄暮时分赶到了中山王府。站在巍峨壮观的中山王府门口,他凝望着府门上那巨大的金色牌匾,心潮起伏着。

    徐达啊,这可是赫赫有名的大明第一功臣名将。不仅史书记载甚多,就是野史演艺也到处都是他的“光荣事迹”。林沐风前世的少年时代,就非常喜欢历史小说《英烈传》,对书中所描绘的那个英勇善战用兵如神的徐达徐大元帅可谓是“神交已久”了。

    虽然徐达已经亡故,据说还是死在朱元璋的手里。尽管如此,作为大明的第一公卿之家,积威之下,中山王府的地位还是牢不可破。

    藏青色的大门大开着,门口站立着两个青衣打扮精干的家丁。林沐风上前去递过一个名帖,笑道,“两位大哥,在下林沐风,求见中山王,请通传一下。”

    中山王府的家丁一听是当朝重臣、鼎鼎大名的林沐风,大惊失色,也不敢怠慢,赶紧飞速向府里传报而去。

    没有多久,一个中年管事走出来恭恭敬敬地向林沐风躬身一礼,“林大人,我家王爷有病在身,不便远迎大人,特遣小人前来迎接大人进府。”

    林沐风呵呵一笑,让随从呈上礼物,然后自己跟着管事向府内行去。中山王府幽深素雅,虽然庭院深深,但却没有多少华贵气息而是多了几分雅致和淡泊之气。一路行来,没有看到多少家奴和丫鬟,府中寂静无声,倒显得有些荒凉阴冷。

    林沐风一边打量着府中的情形,一变快步前行。突然,耳边传来一声脆喝,“看剑!”

    一阵寒风在脑后传过,林沐风大吃一惊,身子一纵就跃向了一旁。放眼望去,只见一个青衣劲装少女手持一把寒光闪闪的宝剑,再次纵身向他刺来。

    林沐风心里虽然震惊,但他也明白,此女非是刺客,肯定是中山王府的人,而且身份还不会低。他一边躲闪,一边用眼角的余光扫了领路的管事一眼,见他急得只跺脚却也不敢开口呼叫的神态,便明白了几分。

    “你是何人?住手。”林沐风闪过少女凌厉的一剑,喝道。

    劲装少女置若罔闻,继续挥剑进攻着。

    “昭雪,住手!不许胡闹!”一个威严有力的声音从一侧传出。劲装少女嘻嘻一笑,收剑向后一跳,向林沐风拌了一个鬼脸,然后匆匆向内院奔去。

    林沐风苦笑了几声,见一个面如冠玉、高大修长的中年男子身着青色便袍,慢慢走了过来。

    林沐风深吸一口气,他只见过徐辉祖一面,并没有任何来往。他脸上浮起一丝笑容,躬身下去,“下官林沐风见过中山王爷!”

    徐辉祖淡淡一笑,还了半礼,“小女顽皮,请林大人见谅。林大人客气了,请进书房叙话。”

    林沐风心道,原来是中山王府那个刁蛮又“野蛮”的小郡主徐昭雪。说她刁蛮,是说的性子,说她“野蛮”,是因为她自幼好武,喜的是上马骑射,对那些什么女红手工嗤之以鼻,行事非常泼辣豪放。

    两人进了书房分宾主坐下,待下人上得茶毕,徐辉祖才淡然道,“本王不喜客套,也不喜拐弯抹角,不知林大人到我这中山王府来,有何贵干?”

    “王爷,沐风此来一是探病,二是奉皇命前来请王爷出山。”林沐风拱手道。

    “哦?本王身子羸弱,久病缠身,早已不问世事多日了。”徐辉祖仍旧是那幅不咸不淡的神色。

    “王爷可知燕王已经举兵叛逆了,如今他的大军已经南下,不日将进犯京师。”林沐风凛然道。

    “燕王是燕王,本王是本王。”徐辉祖沉声道,“燕王谋反,自有林大人这等朝廷重臣领军前去剿灭。”

    林沐风心里暗笑,知道他在顾忌什么。便笑道,“王爷,皇上有意请王爷出山力挽狂澜,扶保大明江山,不知王爷意下如何?”

    “本王身有痼疾,骑不得马上不得战阵,目前只能静静养病。”徐辉祖眼中闪出一丝神光,但只是一闪而逝,转瞬间就恢复了平静和淡漠。

    林沐风朗声一笑,缓缓站起身来,深深地望着徐辉祖,“王爷的病怕是在心里吧。”

    徐辉祖眼皮一跳,但还是漠然无语。

    林沐风突然从怀中掏出圣旨来,高举起来,大声道,“皇上有旨,中山王徐辉祖接旨!”

    徐辉祖一惊,霍然站起,轰然跪倒,“臣接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加封中山王徐辉祖为太子太傅、兵部尚书,总领节制京师安卫。”林沐风缓缓念完圣旨,笑道,“王爷,接旨吧。”

    徐辉祖脸色涨红起来,太子太傅只是名义上的虚衔,虽然崇高但却没有什么实质内涵,但兵部尚书却不一样了,这可是绝对的实权。兵部尚书、太子太傅再加上大明第一王爵,累积在徐辉祖一人之身,一时间,他的身份地位无形中走上了大明臣子的巅峰,直追他的父亲徐达了。

    “臣叩谢皇上隆恩。”徐辉祖激动的接过圣旨,缓缓站起身来,“林大人,皇上如此看重本王,本王实在是惭愧之至。”

    林沐风朗声一笑,“王爷,下官知道你心中是为了避嫌,有心要为朝廷效力平叛,又怕引起世人的非议。其实,王爷的顾虑大可不必。正如王爷刚才所言,燕王是燕王,中山王是中山王。中山王一脉对于朝廷和皇上的忠诚,皇上心里清楚,天下臣民也清楚。为了大明江山,还望王爷挺身而出,扶江山于倾倒。”

234章平叛大都督

    徐辉祖悠然一声长叹,“多谢林大人举荐。本王这就进宫,向皇上谢恩。我们徐家深受皇恩,唯有为皇上、为大明朝廷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只要有本王在,皇上必无忧,燕王叛军要想攻入京师,必从本王的尸体上马踏而过!”

    徐辉祖的话越说越慷慨激昂,朗目中神光闪闪。

    林沐风微微一笑,向徐辉祖躬身道,“王爷,在下告辞了!”

    “好走!”徐辉祖起身来礼节性的送到了门口。他毕竟是王爵之身,又是大明首屈一指的臣子,能做出这番姿态已经是给了林沐风很大的面子了。

    林沐风扬长而去,望着林沐风远去的背影,徐辉祖嘴角浮起一丝微笑。

    “爹爹,这林沐风倒是有些功夫在身,昭雪怕不是他的对手。”徐昭雪不知何时站在了徐辉祖的身后,吐了吐舌头,“爹爹,他是来请爹爹出山征讨燕王的吗?”

    “不,征讨燕王必然由林沐风来带兵。此人文武双全,乃是百年罕见的奇才。有他的辅佐,当今皇上以倾国之力与燕王相抗,燕王必败矣。燕王死不足惜,可惜你姑母……”徐辉祖又是一声长叹。

    “爹爹,让昭雪去北平吧,我一定能救出姑母来。”徐昭雪跺了跺脚,“燕王也真是的,好好的王爷不做,非要造反。”

    “傻孩子……你姑母嫁进了燕王府,是燕王之妃,她这一生不论是死是活都与燕王府捆绑在一起了。如果燕王失败,燕王一脉必然死无葬身之地,包括你姑母——昭雪,记住,我们徐家世代忠于大明,燕王是大明的叛贼,也就是我们徐家的敌人,从今开始,不许再提起你姑母!”徐辉祖攥紧了拳头,沉声道。

    徐昭雪柳叶眉一跳,想说什么但还是没张开口,但她眼中却闪过一丝毅然。

    ……

    第二天刚蒙蒙亮,林沐风骑在朱元璋御赐的那匹枣红马上,带着一众随从向皇宫的方向匆匆而行。一个衣衫褴褛身材雄壮的汉子跌跌撞撞的奔跑过来,口中嘶哑呼喊着,“林大人,请留步!”

    林沐风止住马头。

    汉子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林大人,小的是北平指挥使谢贵谢大人标下指挥彭二,谢大人和北平布政使张昺张大人被燕王诛杀……小的逃出北平城来,恳求林大人呈禀皇上,小的想要投入大人标下为朝廷效力,征剿燕贼!”

    林沐风叹息一声,下马来扶起彭二,拍了拍他的肩膀,“彭指挥,待我奏明皇上,让兵部为你补缺——你,你就去神机营中做个指挥吧。”

    “多谢大人成全!”彭二恭敬地躬身道。

    林沐风看了他一眼,翻身上马继续进宫上朝而去。

    进得文德殿,满朝文武基本都到齐了。林沐风打量了几眼,果然发现徐辉祖已经站在了属于他的位置上。

    朱允炆缓缓站起,从皇位上下来,站在两列大臣中间,沉声道,“中山王!”

    徐辉祖出班来想也不想,屈膝跪倒在地,朗声呼道,“臣在!”

    “中山王爷,当年老中山王与先皇一起打下大明万里江山,而如今燕王反叛,大明江山又需要王爷你披肝沥胆护卫了。”朱允炆赶紧扶起徐辉祖,“中山王听封——朕封你为太子太傅、兵部尚书,京师的安全朕就交给你了。”

    徐辉祖早就听林沐风宣完了密旨,故而也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只是再三高呼万岁谢恩而已,但众臣却不一样了,心里都震动起来,徐家本来就权势冲天位极人臣,如今徐辉祖又被加封为太子太傅和兵部尚书,手中掌握了实权,直追当年的老中山王徐达,一跃成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大明权臣。

    徐辉祖受到重用,曹链等一批官僚虽然心里不满,但现在是危机时刻,燕王已经反叛,他们也不敢站出来说什么。

    而方孝孺和郭英等人却心里激动不已,望向朱允炆的眼光中充满了深深的敬畏。徐辉祖是燕王的亲戚,按理,朱允炆不该起用徐辉祖,但朱允炆却如此信任徐家,这种气魄和胸襟,这种宽容和仁德,恰恰是老皇帝朱元璋所没有的。

    “中山王,朕只能给你8万人马了,朕希望你用这8万人保全京师,你可能做到?”朱允炆朗声而言。

    “皇上,臣遵旨。臣对天起誓,有臣在一天,绝不能让燕王叛军攻入京师半步。”徐辉祖斩钉截铁地回答,“不过,皇上,臣有一个小小的请求。”

    “中山王请讲。”

    “皇上,臣希望守卫京师的军队都能装备上林家瓷窑所出的瓷火器。”徐辉祖昂然道,“臣听说这瓷火器威力甚强,有这种火器在手,臣护卫京师就多了几分把握。”

    朱允炆一愣,转首望向了一旁的林沐风。林沐风发明的瓷火器,虽然早已经实现了批量生产,但一个瓷窑所出毕竟产量有限,要想装备全大明的百万军队是不可能的。所以,目前,真正装备有充足瓷火器的只有京师的神机营。

    林沐风心里苦笑连连。他早就建议朱元璋,他愿意将技术公布出来,在江南一带建造专门烧制瓷火器的官窑,以供全军所需,但朱元璋却一直没有同意。他明白,朱元璋是怕这种威力甚大的火器一旦面向全军,藩王卫军必然也坐享其成,将来会给朱允炆造成更大的威胁。

    “皇上,臣即刻让林家所有瓷窑全部停止烧制日常瓷品,全力以赴赶制瓷火器。再加上工部现在的瓷火器库存,装备数万人应该没有太大的问题。”林沐风缓缓道,“不过,这只是权宜之计。臣以为,瓷火器威力强过普通火器,朝廷应该在江南一带大规模建造官窑,专门烧制瓷火器以供军用。”

    朱允炆眼中心里有些感动,激动地道,“林爱卿,朕知你林家瓷窑获利颇丰,一旦停产为朝廷赶制瓷火器必然损失巨大,朕这心里过意不去。”

    “皇上,值此国难之际,些许损失算得了什么?只要朝廷需要,臣宁愿将所有家财都献给朝廷。”林沐风心里苦笑着,但脸上却作出一番大义凛然之态。亏都已经吃了,不做做秀那简直就是傻子。

    朱允炆使劲咬了咬牙,深深地望着林沐风,霍然转身大步走上皇台,高声道,“传朕的旨意,封驸马都尉梅殷为左军都督,领军10万入河南渡黄河进攻北平。林沐风——”

    “臣在!”

    “朕封你为平叛大都督,赐尚方宝剑,总领朝廷三路平叛军马。”

    “臣遵旨!”

    ***************

    在淮安屯兵的驸马梅殷接到圣旨后没有任何迟疑,立即起兵10万西进河南,准备西渡黄河。梅殷也是一个难得的帅才,在林沐风看来,梅殷率领的左路军虽然人数少于耿炳文的中路大军,但对燕王形成的震慑却远远大于耿炳文。果然,燕王闻报,立即分兵10万入真定,严防梅殷的军马。

    梅殷起兵的同时,大明平叛大都督林沐风也率所部神机营3万骑兵悄然出京师,渡过长江向山东境内长途奔袭而去。神机营虽然只有3万人,但这三万人经过了西域征战和千里奔袭大草原的战火洗礼,无论是士气还是战斗力都比一般的大明骑兵高出一倍不止。更重要的是,这支骑兵长期装备使用瓷火器,已经配合瓷火器训练出了一整套的火器骑兵战术。一旦运用到实战之中,必将以一当十。

    没有人知道,林沐风的军中,还携带着一种秘密武器。

    又5日,黄昏时分。

    东昌府城外的官道上尘土飞扬,隆隆的马蹄声瞬间止息,一条漫卷数里的黄龙腾空而起,数万人的骑兵肃然列阵成一字长龙,等待着主将的命令。

    明代的东昌府得益于京杭大运河漕运的兴盛,经济繁荣、文化昌盛,被誉为“江北都会”,成为沿河九大商埠之一。林沐风坐在马上,手中的长枪横在马鞍上,遥望着前面不远处的东昌府城。城池高耸,巍峨壮观,青砖城墙以及那城墙上高高飘扬的鲜红军旗都沐浴在如火的秋日夕阳余晖里。

    一个青色盔甲手持双剑的少年小将纵马过来,在马上躬身一礼,“大都督!”

    林沐风扫了“他”一眼,眉头一皱,低低道,“昭雪郡主,你还是留在后军中为好。”

    林沐风领军出京师不久,女扮男装的徐昭雪便持着朱允炆的密旨赶了上来,说是要在军中效力。天知道,她是如何取得朱允炆的圣旨的。林沐风没奈何,只好安排她在军中做个无职无权的校尉,一路随军奔袭而来。

    徐昭雪面色一片湛然,淡然一笑,“大都督莫要小觑了我,我10岁从我父亲习武骑射,寻常男儿也不是我的对手。战阵之中,昭雪绝不会成为大军的拖累。”

235章东昌府首战

    “呵呵,本都督知道郡主武艺超群,可郡主身份高贵,万一有个闪失,叫我怎么向中山王爷交代?也不知道皇上是怎么想的,怎么能让你从军而来。”林沐风笑着将目光投向了前路。

    前路烟尘漫卷,数骑奔驰而来,那是林沐风派出去的探马。

    徐昭雪眼角闪过一丝狡黠,小声道,“大都督,古时花木兰能替父从军,而昭雪虽不才,也出自累世将门之家,为朝廷平贼效力有何不可?”

    林沐风苦笑一声,没再理她。

    探马来到军前,翻身下马单膝跪地大声报道,“大都督,燕王叛军有2万余人已经过了河间,飞速向东昌府而来,约在明日可赶到东昌。”

    林沐风沉吟不语。神机营指挥使郭奎纵马过来,在马上躬身道,“大都督,我军该如何?是避过燕军,还是将之击溃?”

    林沐风仍然是沉吟不语。半响,才微笑着向郭奎道,“老郭,说说你的看法。”

    “大都督,末将以为,我军乃是一支奇兵意在奔袭北平端燕军老窝,故而,不宜与燕军相战,不妨转行东南走济南府,避过这一支燕军。以我军的速度,燕军就算是要追也难。”郭奎想了想,拱手说出了自己的建议。说归说了,不过,他跟随林沐风时日久了,对林沐风的性格和用兵策略也略知一二,他明白,林沐风怕是不会避让的。

    果然,林沐风呵呵一笑,手中的长枪向前方一指,“老郭,我军长途奔袭,需要打一仗振奋一下士气。况且,燕军分明是冲我军而来,即便是我军改道,也必然会有其他燕军在前路拦截于我等。既然如此,不如与燕贼奋力一战!”

    ……

    东昌府城的北面,也就是燕军的来路,是一片开阔的大平原。这种简单的地形,最利于骑兵冲杀会战。林沐风决定就在此处,与前来拦截的燕军硬碰硬,检验一下神机营的真正的战斗力。

    艳阳高照。三万神机营骑兵分成三个方阵,每个方阵一万人,郭奎、夏侯永和孟连三人分别领军一万人,各自骑马列队在方阵的最前面。方阵中旌旗招展,清一色黑色盔甲的骑兵们面色凛然,长枪横在马上,人人手中都握着各种不同类型的瓷火器,作势欲发。

    马蹄声隆隆作响,远端,燕军骑兵挥舞着绣刀保持着阵型黑压压地冲杀过来。

    林沐风手中的长枪向天高指,郭奎、夏侯永和孟连三人几乎是同时发出了冲锋的命令。

    “杀啊!”燕军骑兵发出震天的吼声。回应他们的,不是神机营骑兵的冲杀声,而是呲呲轰轰的瓷火器发射声。3万神机营骑兵分成三路迎了上去,在距离燕军骑兵不足数十米处,所有的神机营骑兵在马上发射出了自己手里的瓷火器——火箭,火龙,震天雷,一一飞扬而出,犹如暴风骤雨一般飞向了燕军阵中。

    瓷火器爆炸开来的杀伤力特别的大,而且,杀伤面积也远远超过了一般火器,单是那飞溅的碎瓷片就让燕军骑兵叫苦连天。燕军阵型顿时大乱,马匹惊嘶,士卒惨呼声混成一片。

    趁乱,三队神机营骑兵整齐的阵型突然分散开来,成半圆球形状向燕军冲杀过去,无形中就把2万燕军骑兵分割成数个方队,包围起来,与处在混乱中的燕军骑兵冲杀在了一起。

    按理,燕军骑兵的战斗力也是相当强的。但是面对神机营骑兵,燕军完全乱作一团,才不到一刻钟,就出现了溃散之势,这主要是瓷火器的功劳。

    燕军骑兵在主将的号令下纵马直逼神机营骑兵,可令他们惶然的是,神机营骑兵不仅个体单兵作战能力很强,还对瓷火器的发射运用得炉火纯青。只要让他们得空,就是一阵火箭暴雨,炸得燕军人仰马翻惨叫连连。

    林沐风骑在马上,数百余名锦衣卫高手紧紧护卫着他。林沐风看神机营训练有素的火器战术在实战中作用甚大,喜上眉梢。他看得心里痒痒,要不是身边的锦衣卫千户马龙再三阻拦,他早就纵马冲杀上去了。

    喊杀声震动四野,东昌府城里的老百姓早就吓得家家闭户,商铺闭门。

    空气中弥漫着越来越重的血腥气和火药气息,林沐风抽了抽鼻孔,突然心头一动,瞥眼向身侧看去,却发现空空如也。他心头一震,这野蛮的小郡主徐昭雪呢?!

    林沐风面色一变,转首向战阵中望去,在战马冲撞刀光枪影之中,他赫然发现了一个瘦弱的身子,徐昭雪骑在她那匹青马上,双手挥舞宝剑,来回冲杀着。青色的盔甲上,已经满是血迹斑斑。

    林沐风狠狠的咒骂了一声,喝道,“闪开,随我一起冲杀过去!”

    数百锦衣卫们跟在林沐风的马后,向战阵中冲去。一个燕军骑兵恶狠狠的挥舞起手中的绣刀,向徐昭雪柔弱的后背砍去。

    林沐风离得远,救援不及,不由惊呼道,“小心!”

    徐昭雪似是早有防备,身子猛然前伏下去,双臂一夹马脖子,她胯下的青马也是千里挑一的骏马,她自小骑乘,早已与主人心念相通,青马发出一声长嘶,身形骤然一摆,四只马蹄在地面上生生划出了一道圆弧,马首与马尾就已经掉了个儿,瞬间,马上的徐昭雪霍然直起身来,手中的宝剑顺势一刺,就刺入了燕军骑兵的胸膛。

    徐昭雪眼中闪过一丝不忍,双眸微微一闭,刺入燕军骑兵的宝剑霍然抽出,鲜红的鲜血喷射出来,溅了她一身。燕军骑兵惨叫着倒落马上,继而被惊马纷乱的马蹄踩成了一团肉泥。

    林沐风倒吸一口凉气,纵马冲到徐昭雪跟前,一边挥去长枪挑落一个燕军骑兵,一边喝道,“你快快随我冲回去!”

    徐昭雪格格娇笑一声,“大都督,你作为统帅,理应与士卒一起杀敌,岂能临阵逃脱?怎么,你这堂堂男子,还不如我一个弱质女流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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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棣率领的燕军主力在大名一带扎下营寨。

    大帐中,朱棣面沉似水,面对众将缓缓道,“诸位将军,本王真是小看了我那小侄儿了。他倒是聪明的紧,以耿炳文20万大军中路迎击我军,而同时,让梅殷率军西渡黄河准备绕道大同逼近北平。除此之外,还有林沐风的三万神机营骑兵从右路奔袭北平,此刻怕是已经与本王派去拦截的军队开战了。”

    指挥使丁武霍然站起,躬身道,“王爷,其实不必挂怀。明军意图很明显,一来靠两路军马牵制我军主力,二来想奇袭我军后方北平。不过,北平城城防坚固,城墙高大,且有道衍先生与世子率军10万坚守,单凭林沐风的区区三万骑兵,根本就不能对北平构成任何威胁。只要蒙江的10万人在大同与真定之间拖住梅殷的军马,等我军长驱直入攻克京师,他们必不战自溃。”

    朱棣慢慢站起身来,注视着面前的地图,点了点头,“北平城易守难攻,本王在北平经营数十年,岂是等闲?要非如此,本王岂能率大军离开。所以,丁将军所言甚是,单凭林沐风的区区三万人想要攻占北平,纯属痴人说梦,笑话!至于耿炳文,此人言过其实徒有虚名,他率领的20万军马根本不足与我军为敌。与本王这数十万骁勇善战之师相比,他们不过是土鸡瓦狗罢了!”

    顿了顿,朱棣又道,“目下,我军当务之急的是,要速战速决,在最短的时间内攻入京师,只要京师一破,本王登上皇位,即便是北平丢了,也不足为惧!”

    众将霍然纷纷起身,一起躬身道,“王爷英明!”

    朱棣摆了摆手,凌厉的目光在诸将脸上一一闪过,“诸将免礼,只要本王登上皇位,尔等都是开朝功臣,本王绝不会辜负尔等!”

    众将肃然列在一旁,朱棣俯身在地图上看了一会,慢慢抬起头淡然道,“耿炳文军马到了何处?”

    丁武躬身道,“王爷,探马回报,耿炳文军行军甚是缓慢,一日前刚刚过了徐州。”

    朱棣狠狠地一拳击打在地图上大名与徐州府之间的一片开阔地上,喝道,“传本王的命令,全军急行军百里,在此地严阵以待耿炳文。两日后,本王要在这里,将耿炳文军吃掉,给我那侄儿允炆一个惊喜!”

    众将凛然躬身诺道,“末将等遵命!”

    众将出账各自离去,朱棣缓缓走出帐外,向身后一个黑衣人低低问道,“京师那边情形如何?徐家可有什么动静?”

    “王爷,徐辉祖被加封为太子太傅、兵部尚书,目前总领京师防卫,小的派人混进京师,给他送去了王爷的信函,可是他连看都没看就烧毁了。而且,还把送信的使者送去了锦衣卫衙门。”黑衣人恨恨道。

236章血色残阳

    朱棣面色瞬间阴沉下来,双手紧紧握成铁拳,狠狠地一拳击打在帐幕的木柱上。碰!一声爆响,不远处来来往往的军士吓了一跳,一个百户模样的低级军官眼睛一瞪,刚要喝斥,猛然发现是燕王朱棣,不由缩了缩舌头,垂下头去,装作什么也没看见,带着自己手下的十几个士卒匆匆而去。

    黑衣人神色一凛,脸上微微露出了一丝畏惧之色,情不自禁地向后退了一小步。

    “再派人去,转告徐辉祖,如果他能迎本王进京,本王登基之后,册封他徐家子子孙孙世代为大明第一异姓王。如若不然,待本王攻入京师之后,必诛杀他徐家满门。”朱棣一字一顿的道。说完,转身进帐幕而去。

    黑衣人应了一声,抬头望望薄暮西山的夕阳,叹息一声,身子一纵便消失不见。

    也就是在这个血色残阳的时刻,东昌府外的那场血战终于落下了帷幕。

    朱棣的燕军骑兵虽然是出了名的骁勇善战,但整体战斗力比起经过了西域征战考验洗礼的神机营骑兵来,还差了许多。神机营骑兵的瓷火器战术已经炉火纯青,既能单兵作战,又能集体配合,点线面战场上那到处开花的火箭和“飞弹”几乎成为燕军骑兵难以逃避的梦魇。再加上,神机营3万骑兵对2万燕军,以多击少自然稳获胜算。

    战斗从上午打响,一直到日落前结束,林沐风的神机营共歼灭燕军骑兵近万人,除了部分溃逃的散兵之外,剩下的数千人都跪地向林沐风也就是向大明朝廷投降。当然,神机营自身也付出了血的代价,死伤将近3000人。

    朱棣还是小看了林沐风,小看了林沐风标下的神机营,小看了瓷火器的巨大威力。与普通火器相比,瓷火器有一个显而易见的优势,那就是火器的瓷质器壁在爆炸中粉碎成无数细小的“弹片”,飞扬开去都是致命的,无论是对于骑兵还是骑兵胯下的战马。

    昏黄的余晖中,空旷的战场上一片狼藉,到处是扑倒在地的尸体和马匹,殷红的血迹在地上流淌着,划出了一道道刺眼醒目形状不一的血色图案。空气中弥漫着无尽的血腥气息,几乎要令人窒息。

    2万多神机营骑兵跨在马上,黑色的盔甲上满是血迹,寒光闪闪的长枪尖上有的还在向地下滚落血红的血珠,在夕阳余晖的照耀下闪烁着肃杀阴森的光芒。

    林沐风失神地望着眼前的一切,心里丝毫没有战胜者的喜悦和狂热,反而是深深的战栗和痛楚。骑在马上的,倒在地上的,活着的,死去的,都是大明的军士,都是华夏子孙,骨肉相残同胞相战,无论胜败都是一种耻辱。

    林沐风落寞地往前走了几步,俯身为一个死去燕军骑兵整了整他那沾满血色的盔甲,发出一声长叹。突然,尸体缓缓动了一动,林沐风大喜,刚要唤人来救治他的时候,燕军骑兵弹跳而起,手中握着一把锋利的匕首,生生向林沐风的胸口刺去。

    电光石火之间,林沐风避无可避,只得眼睁睁地看着匕首带着轻微的呼啸之声刺向自己的胸口。

    “大都督,小心!”众将皆惊呼。

    当!一声脆响,他身旁不远处的徐昭雪情急间掷出了手中的宝剑,宝剑带着凛然的寒风飞射而至,将燕军骑兵手中的匕首撞飞。燕军骑兵怒吼一声,奋尽全身力气,扑了过来,将林沐风扑倒在地,用满是血泥的双手扼住了林沐风的喉咙。

    林沐风并没有挣扎,只是痛楚地闭上了眼睛。因为在这瞬间,他已经发现,郭奎纵身过来,手中的宝剑狠狠地刺入了燕军骑兵的脊背。

    燕军骑兵惨叫一声,身子抽搐着,扼住林沐风喉管的手渐渐失去了气力,霍然松开,身子后仰栽倒在地上,蹬了蹬腿便再也没有动静。

    孟连长出了一口气,咒骂了一声“该死”,怒火高炽地指挥着自己的人马将跪着的一地俘虏包围了起来,神机营的骑兵们愤怒地拔出了各自背后平日里很少使用的普通弓箭,无数箭锋瞄准了数千俘虏。

    徐昭雪知道孟连要做什么,眉头一皱,扶着林沐风起身,小声道,“大都督,他们已经放下武器归降,不可再滥杀无辜了。”

    林沐风叹息着点了点头,奔过去,大喝道,“都给我住手!”

    孟连从来都是唯林沐风的命令是从,令旗一摆,数千神机营骑兵霍然一起收起弓箭,但仍然还是手握长枪,杀气腾腾地监视着一地俘虏,没有一个退开。

    林沐风转身望着自己麾下的神机营骑兵,朗声道,“兄弟们,他们是什么人?”

    “回大都督,他们是叛军,是燕王贼兵!”众骑兵轰然回道,喊声震天。

    林沐风摇了摇头,“不,他们不是贼兵,他们跟你们一样,是大明的子民,是大明的军士,是我们血脉相连的骨肉同胞!叛逆的是燕王,而不是这些军士!”

    顿了顿,林沐风又转过身来大声呼道,“你们既然已经归降朝廷,本大都督也不难为你们。燕王叛逆,必当伏诛,本官希望你们不要再继续助纣为虐,以免白白送掉性命。走吧,你们都走吧,回乡去吧,等朝廷平息了燕王叛逆之后,你们再出来从军,朝廷一定会既往不咎——记住,你们是大明的子民,是大明的军士,而不是燕王的子民、燕王的奴才!”

    数千俘虏听了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要放他们回乡?看神机营的骑兵慢慢闪出了一个缺口,先是有十几个俘虏惶然出列低头走了出去,见没有人阻拦,便仓皇逃窜而去。不大一会功夫,数千俘虏就散了个干干净净,消失在渐渐降下来的夜幕中。

    “好一个‘你们是大明的子民而不是燕王的子民’,大都督,昭雪好感动哦。”徐昭雪盈盈走了过来,有些激动地仰脸望着他,眼神中居然有一层泪光闪烁。

    “大都督,末将以为,实在不该放了他们。即便是不全部诛杀,至少也要囚禁起来,免得他们再次投入燕王军中,再次与我军为敌。”孟连性子爽直,有什么说什么,心里不满便直接说了出来。

    “囚禁起来?囚禁在何处?这数千人即便是交给东昌府,也关押不过来。我军此次要奔袭北平,带着这数千俘虏如何能行。再者说了,他们只是从贼起兵,本身并没有什么过错。”林沐风淡淡道,“当然,我也知道,他们中有相当一部分仍然会再次投入燕军之中,不过,这也正中我的下怀。正好让这些败兵去燕王军中散播我军神勇无敌的消息,让从贼的燕军士兵知道,以燕王之力与朝廷对抗只能是死路一条。”

    孟连哦了一声,退了下去。看那神态,还是有些颇不以为然。

    徐昭雪在一旁眨了眨眼睛,格格笑道,“好一个狡猾的林大都督。”

    林沐风还没顾得上说话,一个锦衣卫匆匆而来,躬身道,“大人,东昌府知府孟凡光拜见。”

    说话间,身着官袍的东昌府知府孟凡光带着一众属下,战战兢兢的走到林沐风等人跟前,深深躬下身去,“大都督,下官已经准备好和晚宴和驿馆,请大都督和诸位将军进城中用饭歇息。”

    ……

    城外的战场被清理一空,所有的尸体和死去的马匹都被孟连带人深埋了起来。2万多神机营骑兵在东昌府城外扎下营寨来,一直休整了5日。按理,军马理应迅速从东昌府继续北上,直入北平,但林沐风却迟迟没有起兵开拔的命令。他每日留在城中的驿馆中,悠哉游哉地品茶读书。到第六日的上午,他手下的将领们终于按捺不住,公推孟连前来问个究竟,想要搞清楚林沐风到底是葫芦里卖得什么药。

    “大都督——何以迟迟不起兵,兄弟们都等得急了,让老孟来问问,嘿嘿。”孟连笑着凑了过来。

    林沐风放下手中的书本,避而不答,反而笑问道,“孟连,派出去的探马可有消息了?已经5天多了,想必燕王已经知道我军在东昌府首战告捷了吧?我想,他应该会再次派出一支军队来拦截我等。”

    “大都督,燕军主力在大名与徐州府之间与耿炳文侯爷的大军对峙,大战一触即发。至于北平城那边,尚没有什么动静。”孟连搓了搓手,“老孟知道大都督用兵如神,可是,大都督,兵贵神速,我军要在最短的时间内奔袭北平才能发挥奇兵的作用,否则,等燕军反应过来,有了充分的准备,不断派军拦截我等,怕是……”

237章奔袭真定

    林沐风摇了摇头,“孟连,我倒是就怕燕军不来拦截我等。好了,传我的军令,全军准备开拔——挥师西进,奔袭真定!”

    孟连吃了一惊,愕然道,“大都督,不是奔袭北平吗,何以改为西进奔袭真定?真定方向,有梅殷驸马的10万人,我军……”

    林沐风脸色一沉,“孟连,你什么时候学得这般婆婆妈妈。不要废话,赶紧执行我的军令!”

    孟连赶紧肃然躬身施礼,“末将遵命!”

    孟连走后,林沐风出了驿馆,随意在街上散步。东昌府虽然比不上京师这等大都市,但也是一座中等的繁荣之城,城中商铺林立,行人如织,打眼看上去,跟青州府或者是徐州府不相上下,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十几个锦衣卫便服跟随在他的身后。林沐风在街上转了转,便意兴阑珊地回了驿馆。在进门前突然转身唤过一个锦衣卫小声嘱咐了几句。锦衣卫飞身而去,没多久,便带着一个掌柜模样的人过来见林沐风。

    此人名唤董林,年方30上下,中等身材,脸上挂着人畜无害的笑容,一望可知是那种圆滑世故的生意人。当然,他就是大明瓷行在东昌府的分行掌柜。

    董林对自家这位名闻天下的幕后大老板仰慕已久,一听他传唤,哪里敢怠慢,赶紧撂下手里的活计就跟锦衣卫前来。没敢多看,匆匆打量了林沐风一眼,便跪拜了下去,“小的大明瓷行东昌府分号掌柜董林拜见大人!”

    林沐风笑吟吟的坐在那里,摆了摆手,“董掌柜的,请起,不要多礼——坐下说话。”

    董林诚惶诚恐地看了林沐风一眼,小声道,“在大人面前,哪里有小的座位,小的不敢!大人有话,敬请吩咐就是。”

    林沐风也没再勉强他,就任由他站着。沉吟了一会,林沐风笑了笑,“董掌柜的,京城总行近日可是押运来了一批货物?”

    董林点了点头,恭声道,“回大人的话,前日京师总行押运来了近百辆车的货物,由东昌府要运到河间府的分行去,小的不敢怠慢,还派了几个活计跟随前去。此刻,想必正在路上。”

    “哦。由此地到河间,车马货物行走大约需要几日?”林沐风端起茶杯抿了一口。

    “约要7日左右。”董林想了想,答道。

    林沐风缓缓站起身来,“好,我知道了,你且退下吧。你准备好人手,随时接应京师总行押运来的后续运输队伍。”

    ……

    林沐风率神机营骑兵一路过了广平,偃旗息鼓向真定急行军奔袭而去。这一改道,出乎朱棣的意料之外,他派出前来拦截的军队在扑了个空之后,不敢再继续追赶,只得返回燕军大营。朱棣大概也没想到,林沐风居然改道西北,此刻已经绕向了真定方向。

    林沐风军马刚刚到了保定境内,就听探马传来了后方——朱棣主力与耿炳文大军交战的消息。果然不出林沐风所料,朱棣举全力与耿炳文决战,耿炳文大败,被燕军吃掉数万人后不得不败回徐州,坚守城池不出。

    败了也就败了吧。林沐风叹息一声,心道,也没指望你耿炳文能挡住朱棣的主力大军。他早就知道,耿炳文不可能是朱棣的对手,他需要耿炳文做的,不是战胜朱棣,而是阻拦朱棣,延缓朱棣的大军南下的凶猛势头。只要耿炳文能在徐州一线与燕军周旋上一月甚至更长时间,徐辉祖为京师构筑起的铁壁铜墙防线就会固若金汤。毕竟,从各地调集来的军队还需要一段时间的布防和“磨合”。

    换言之,耿炳文这20万人的作用就是“炮灰”,起缓冲作用的炮灰。

    朱棣反叛不比其他,他攻占其他的城池没有任何价值,他必须要攻入京师,才能夺权篡位。所以,只要守住了京师,让燕军劳而无功,朱棣就竹篮子打水一场空。林沐风相信徐辉祖能守住京师,当然,如果史书的记载全是虚言,这徐辉祖也是一个名不副实的酒囊饭袋,他也只能听天由命了。不过,据他观察,徐辉祖绝对是大明少有的军事战略家,大将之才。否则,他也不会放心将京师的安危交给他。不仅朱允炆,他的身家性命也全部在京师。

    燕军远来,粮草补给线漫长,他们不耐久战,要是打起消耗战,朱棣只能吃大亏。

    更何况,在燕军的腹地和身后,还有林沐风和梅殷这两军,威胁着北平朱棣的老巢。

    林沐风的神机营骑兵过了保定,探马就来报,燕军有十几万人在真定外围与梅殷的十万人对垒已经多日了,但不知何故,一直没有开战的迹象。

    林沐风沉吟了一会,便命令大军停下,扎下营寨就地休整,然后又派探马再探。

    ***********************

    京师,中山王府,午后。

    徐辉祖在院中刚刚舞完一趟剑,顺手接过下人递过的汗巾,擦了一把汗。一个家丁急匆匆奔进来低低报道,“王爷,燕王妃派人求见!”

    徐辉祖面色一变,冷冷一挥手,“赶他出去,不见。”

    家丁刚要离开,一个雍容华贵貌美端庄的中年妇人盈盈走了过来,“王爷,燕王妃好歹也是我们徐家的人,不管燕王如何,她总是我家的至亲,王爷还是见一见吧,看看她到底怎么说。”

    徐辉祖面色舒缓下来,“夫人说得有理,徐二,让他进来吧。”

    一个黑衣少年走进来,跪倒在地,“拜见中山王爷!”

    “何事快说。”徐辉祖昂然向天,摆了摆手喝道。

    “王爷,我家王爷口谕:如果中山王能开城迎接燕王大军入朝,等本王登基,必册封徐家子子孙孙世世代代为大明第一异姓王,如若不然,待本王带兵杀进城去,必将诛杀徐家满门。”黑衣少年朗声道。

    “放肆!”徐辉祖勃然大怒,“来人,将此人拿下送交锦衣卫!”

    黑衣少年乃是燕王朱棣手下的死士,此番混进城来传燕王的口谕,压根就没想再活着回去。见中山王府的侍卫包围过来,他起身冷冷一笑,旋即从怀中掏出一把匕首狠狠地毫不犹豫地刺向了自己的胸口。血花四溅,中山王妃惊呼一声,一头扎进徐辉祖的怀里,颤抖着身子不敢再看。

    “王爷,燕王生性残忍,手段狠毒,怕是他说到做到……”中山王妃惊惶未定,忧声道,“王爷一定要注意自己的安全呀!”

    “夫人莫要害怕。就凭燕王之力,根本就不能与大明朝廷相抗。他这般举兵造反,想要攻进京师来逼皇上让位,简直就是痴人说梦。只要有本王在一天,燕王就休想进京师一步!”徐辉祖耳边响起黑衣少年方才那转述的嚣张的“燕王口谕”,气就不打一处来,咬了咬牙,怒道,“朱棣狗贼,敢来要挟本王!”

    “妾身听说燕王勇猛善战,极通韬略,燕军会不会……”中山王妃迟疑着道。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徐辉祖打断了。

    徐辉祖面色一凛,沉声道,“夫人,此话以后不要再提,否则不要怪本王翻脸不念夫妻之情!不要说燕王不会成事,就是成了事,我们徐家也绝不会屈膝侍贼,城破之日,就是我们徐家为朝廷、为皇上尽忠之日!”

    中山王妃哀怨地垂下头去,再也不敢答言。徐辉祖看了她一眼,面色一缓,长叹一声,“夫人,本王一时言重,你休要放在心上。你且回屋歇息,我要进宫去见南平公主!”

    徐辉祖在进宫的路上,心里一直在嘀咕,他直到现在也弄不明白,女儿昭雪女扮男装私自离家从军,何以却还得到了朱允炆的圣旨许可。他前几日向朱允炆问起,朱允炆笑而不答,只说让他去问南平公主朱嫣然。

    到了南平公主的宫里见礼毕,徐辉祖直接道明了来意,“公主殿下,小女昭雪任性胡闹……”

    朱嫣然微微一笑,“王爷,你不要问了,昭雪妹妹的奉旨从军,乃是我一手操办的,是我向皇兄要来了一道密旨。王爷可莫要小看了昭雪妹妹,她不但武功高强,还颇有计谋,此番,她就为朝廷平贼出了一道好计呢……好了,王爷且宽心,本宫可以向王爷保证,我们的林大都督一定会保护昭雪妹妹安然无恙的!”

    徐辉祖从朱嫣然这里知道了“前因后果”,不由苦笑一声,“公主殿下,本王并不是担心她的安全,而是害怕她在军中胡闹,为林大都督添乱,一旦误了军国大事,不要说她,就是本王也吃罪不起!”

238章火烧联营大破真定

    真定府,即后世的河北正定县。古有“花花真定府,锦绣太原城”之说,系出于宋、元时代的北方民谚。此外,提到真定府,还不能不说起一个三国名人,常山赵子龙——常山真定,刘备麾下五虎大将之一赵云的故乡。

    梅殷标下的10万军马,在真定府城外十里处扎下营寨,已经半月有余了。在明军营寨对面,就是燕军统领蒙江率领的号称10万的大军。蒙江是鞑靼人,原先是燕王朱棣的俘虏,后朱棣见蒙江勇猛善战,兵马娴熟,便逐渐提拔他入军做了亲兵。十多年间,蒙江一步步从普通的低级军官,一直做到燕王卫军七大统领之一,深受朱棣器重。

    令梅殷奇怪的是,蒙江的军队并没有驻扎进真定府城,而是在城外环绕府城立下营寨。似是守卫,又似是要攻城,甚是离奇。梅殷隐隐觉得有些不妥,感觉燕军定有诡计,才没命军队进攻,而是就地扎下营寨。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更令梅殷奇怪,燕军一直没有任何动静,明知明军已经到来,却仍然没有出击的迹象。梅殷心中困惑,一直观望着,两军就这样莫名其妙地对峙着,虽然各自戒备森严枕戈待旦,但却相安无事。

    这天阴森森的,刮起了呼呼的东北风。

    梅殷出得辕门,带着几个亲兵,远远地观望着对面燕营的动静。此地一马平川,两军对垒虽然相隔甚远,但相互的动向还是能一望而知。

    燕营环卫中的真定府城中,几缕炊烟刚刚升起就被烈风吹散,天地间一片无言的静寂,除了偶尔有凄厉的马嘶声发出之外,再无任何声响。此情此景,是这么地诡异,梅殷自己都觉得好笑,心道,这还是两军交战的战场吗?倒像是荒无人烟的荒原。

    一骑飞奔而至,翻身下马,探马单膝跪地,呼道,“都督,燕军主力在大名府外大败我军,耿炳文侯爷率败军回撤徐州府城,坚守不出,燕军一路急速逼近京师。”

    梅殷脸色大变,霍然转过身来,向东南方向遥遥望去,喃喃自语,“无用的老匹夫耿炳文!如此,京师危矣!”

    梅殷略一沉吟,问道,“林大都督那边可有消息?”

    探马拱手道,“都督,林大都督在东昌府外大败燕军骑兵2万人,歼灭燕军近万,生擒俘虏万人。但东昌府首战之后,神机营骑兵就失去了踪迹。据东昌府当地的百姓传说,林大都督似乎是回军驰援京师去了。”

    “这样也好。”梅殷点了点头,默然半响,突然喝道,“传令兵,传我的军令,全军准备,明日上午向燕军发起进攻!”

    梅殷觉得自己不能再观望了,无论燕军有何诡计,他都不能再等了,他要进攻,拼尽全力也要拿下面前的这支燕军,这样也好对朱棣的军队形成某种牵制。

    梅殷是汝南侯梅思祖的从子,按照常理,他是要碌碌无为一辈子的,即不能继承侯爵,也不可能得到荣华富贵。但后来,他却被朱元璋看中,成了宁国公主的驸马。由此,从一个不受待见的从子,一跃成为重臣,先是任山东学政,后又徙京师被封荣国公,长期屯兵淮安,镇守京师门户。梅殷为人低调,不善言辞,但在他的心底里,对朱元璋、对大明朝廷却是感恩莫名,再加上他跟宁国公主感情很好,可以说,在朱元璋的众多驸马中,他是最忠诚的一个。当然,也是最出色的、最有才干的一个。

    东北风继续呼啸着,越来越大。但突然,就在呼啸的风声中,震天动地的马蹄声轰然传来,梅殷大惊失色,向侧面望去。一马平川的平原地平线上,一支黑压压的骑兵犹如风驰电掣一般飞驰过来,凛凛的杀气冲天而起,一片流动的腾腾黑云出现在他的眼前。

    黑云越来越近。

    又一个探马纵马驰来,在马上兴奋地呼道,“都督,林大都督率京师神机营骑兵驰援我军来也!”

    梅殷喜出望外,叫人牵过马来,翻身上马,带着几个亲兵飞快地迎了上去。

    林沐风手中的长枪高举,2万多神机营骑兵便生生止住马蹄,轰然一声在当场列队整齐。阵型齐整有序,攻守兼备,着黑色盔甲的神机营骑兵们在马上肃然望着前往驰来的几骑。

    远远地,梅殷朗声呼道,“林大都督!”

    梅殷虽然受林沐风节制,但他既是驸马又是公爵,林沐风哈哈一笑,翻身下马,缓缓走了上前,“梅驸马!”

    梅殷笑吟吟地略一拱手,“林大都督此番犹如神兵天降,梅某实在是没有想到,你们居然出现在真定府!”

    林沐风微一颔首,“林某知梅驸马屯兵在此,特来相助一二。不过,林某奇怪,梅驸马何以按兵不动迟迟不与燕军开战?”

    梅殷叹息一声,手指着远处的燕军营寨,低低道,“大都督,你且来看,这燕军不驻防城中,而是环绕府城扎下营寨,奇怪异常,此其一。其二,我这几日观察燕军动向,发现真定府城两个城门皆紧闭,而且,城楼上的守军众多,防卫甚严,似是有戒备城外燕军之意。可这真定府城一向是燕王直辖,何以会如此?我怕燕军有诡计,故而迟迟没有下决心与燕军决一死战。”

    林沐风扫了燕营一眼,淡淡一笑,“驸马不必多虑,京师危在旦夕,我等不能再迟疑了,必须要即刻发起攻击,灭了这支燕军,从而直逼北平城下。”

    梅殷深深地望了林沐风一眼,躬身一礼,“恭听大都督号令!”

    林沐风向前走了几步,“驸马爷,燕王号称有军队40万,其实是个虚数。以沐风看来,他真正的兵马最多只有30多万。他的主力攻击京师,约有20万,而留守北平城者也在10万之数。再减去被沐风歼灭击溃的2万人,沐风以为,此地的燕军虽然也号称10多万,但其实是夸大其词。或者,真正的燕军主力并不多——我想,这或许是一支混合的杂牌军。”

    梅殷眉头一跳,“哦,大都督之言似是有理。不过,看燕军这层层联营,蔓延数里之遥,兵马也怕不在少数。”

    林沐风摇了摇头,“驸马爷,自古兵不厌诈……”

    ……

    与梅殷商讨许久,定下了明日上午进攻的计划,林沐风便回了自己的营帐。黑夜凄凄,他躺在行军床上翻来覆去也睡不着,一来挂念着京师的安危,二来考量着明日的战事。

    嘟嘟!轻微的声音从帐外传来。

    林沐风一惊,霍然翻身下床,低喝道,“谁?”

    “大人,是我,东方浩!”

    林沐风大喜,低低疾呼,“赶紧进来!”

    东方浩一身黑衣,进帐就要跪倒大礼参拜,林沐风拉住他,“东方兄,城中情况如何?”

    东方浩微笑着,“大人,小姐让我告诉大人,真定府城已经被我们牢牢控制。起先,朱棣并不信任我们,在他决定南下征伐的开始,就让我们驻扎进了这真定府,护卫北平西线。可殊不知,大人用兵如神,出奇兵让一路大军西渡黄河,绕道大同入真定,朱棣怕我等守不住真定府,便派他的亲信统领蒙江带8万人驰援真定。”

    东方浩喘了口气,又道,“在蒙江的8万人中,有北平卫指挥使谢贵手下指挥何亮的3万人,何亮一心要为谢贵报仇,便假意归顺燕贼,其实心向朝廷……小姐与何亮暗中取得联系……此刻,在城中有我们的1万人和何亮的3万人——而蒙江的5万人,被我们紧闭城门拒之门外,他没办法,只好在城外扎营。别看他联营甚众,其实不过是虚张声势罢了。”

    林沐风大喜,哈哈一笑,“东方兄,若兰此番立下大功了。事不宜迟,你速速潜回城中,转告若兰,我军会在一个时辰后发起进攻,到时候,你们见城外火光四起,便杀出城来,你我里应外合,灭了蒙江这5万人!”

    东方浩点了点头,刚要出帐,又犹豫了一下。

    “东方兄,有话请讲。”林沐风笑了笑,见他似乎是有话要说。

    “大人,小姐也是一个苦命人,为了大人,她放弃了一切,希望,希望大人不要辜负了她。”东方浩激动的看着林沐风,“小姐对东方浩有救命之恩,东方浩……”

    “你不要说了。”林沐风点了点头,“把这个交给若兰,告诉她,等打完这一仗,我有一件天大的喜事要跟她说。”

    林沐风从胸口解下一枚玉坠,递在了东方浩的手里。东方浩再也不敢迟疑,出了营帐,身子纵了一纵,便消失在茫茫漆黑如墨的夜色之中。

    林沐风在营帐口沉吟半响,任凭呼啸的东北风吹拂着他的胸膛,眼中闪过一丝古怪的神色,“既然如此,就给燕军送一道烈焰大餐吧。”

    林沐风带着几个锦衣卫,匆匆把已经睡下的梅殷给唤了起来。梅殷奇怪地披衣走出帐外,拱手道,“大都督,半夜唤醒梅某,所为何来?”

    “驸马爷,沐风觉得,我们要改变作战计划了。你来看,时下东北风甚猛,我们可立即点兵,派神机营骑兵悄然绕向东北方,用瓷火器狠狠地烧烧燕军这层层联营。风助火势,或者可获全功!”林沐风手指着漆黑的夜空,指指点点。

    梅殷心头一跳,“大都督,这?燕军不在少数,这火烧之计怕是行不通吧,最不济,他们要退入城中……”

    “不瞒驸马爷说,这真定府城已经不属于燕贼了,其中,有忠于朝廷和皇上的兵马4万人镇守。”林沐风朗声一笑。

    梅殷悚然一惊,“原来如此?!我道燕军是何缘故,只围城而不入城,原来是进不了城。”

    ******************

    燕营中军大帐。

    蒙江在帐中来去踱步,站立不安。他的身边,围拢着几个中下层将官。

    一个校尉模样的青年将军拱手道,“统领大人,兵来将挡水来土屯,明日我等与明军决一死战就是。”

    “你知道什么?探马来报,明军又有一支数万人的队伍驰援过来。再加上梅殷的10万人,共有十多万人,而我军虚张声势,不过区区5万,面对数倍于我军的大军,哪里来的胜算?更何况,这城中已经被何亮和沈若兰那贱婢侵占,倘若他们趁我军与明军交战之际杀出城来,我军将腹背受敌,不战自溃!”蒙江幽然一声长叹,“王爷怕是也没有想到,这沈若兰和何亮会背叛他吧。我早就说了,这白莲教徒根本就不可靠,可王爷却执意……”

    “统领大人,要不我军退回北平?”一个将官插话道,“总不能坐以待毙啊!”

    “胡扯,我们就是战死在这里,也不能放明军长驱直入威胁北平。蒙江深受燕王厚恩,必将誓死相报。唯今之计,我们只有尽量拖延时间,延缓明军的进攻,只要王爷攻入京师,夺得皇位,大事就定矣!”蒙江厉声喝道,“再有妄言撤退者,杀无赦!”

    众将凛然,皆不敢在言。

    突然,帐外人喊马嘶,乱成了一团,透过帐口,隐隐见熊熊的火光。蒙江面色大变,带人匆匆出帐一看,当场就傻了眼。无数道绚烂的火花从东北方顺风而来,在夜空中划出一道道密集闪亮的火线,轰轰轰!暴风骤雨一般的瓷火器在联营中爆炸开来,借着风势,燕军联营瞬间就蔓延起了熊熊的烈火。

    燕军士卒来往逃窜,无数受惊的战马横冲直撞,场面乱不堪言。

    蒙江黝黑的脸上煞白,抽出宝剑,吼道,“儿郎们,随本统领,杀出火围,与明军决一死战!”

    在众将官的收拢下,纷乱的燕军总算是集聚起了一部分,也不管是不是自己的战马,拉过来就翻身上马,冒着大火向外猛冲而去。

    只可惜,火势太大,在接近黎明破晓时分,蒙江才带着不到万人冲出了大火的联营,而剩下的4万人皆在慌乱中逃避不及葬身火海了。熊熊的烈火一直燃烧了大半个时辰,映红了半边天。

    蒙江骑在马上,回身望着那已经被烧成一片废墟的联营,又看看身边这些狼狈不堪的残兵,手心都抖颤起来,几乎握不住宝剑。

    “统领大人,大势已去,我们退回北平吧。”一个幸存下来的校尉颤声道。

    “不,不!”蒙江仰首怒喝,愤怒地咆哮着,“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统领大人,你看。”校尉的声音更加得抖颤了。

    蒙江顺着校尉指去的方向,一望,身子一个激灵,差点没从马背上翻腾下来。无数黑压压的明军,以一个圆形的阵型由远及近,慢慢将他们这不到万人的残兵包围起来。马蹄隆隆,脚步低沉像雷鸣,刺眼锋利的长枪或者绣刀在黎明前的晨曦中反射着耀眼的寒光。

    “统领大人,城中也……”校尉突然又是一声惊惶叫喊。

    蒙江在马上猛然回过头去,真定府两个城门打开,城中奔涌出一列列兵马,也向着此地奔来。

    “完了,真的完了……你们投降吧。”蒙江绝望地摆了摆手,霍然宝剑回收,刺进了自己的胸口,猛然大吼道,“燕王殿下,末将无能,没有完成王爷的重托,以死谢罪了!”

    ……

    蒙江自杀,他手下幸存的不到万名残兵归降。这一战,明军不费吹灰之力便取得了真定府大捷。甚至,没有一个士卒伤亡。之所以如此,主要是因为沈若兰和何亮数万人在城中,让蒙江如坐针毡,惶然无措。再加上,突如其来的大火,烧的燕军魂飞魄散。当然,还有一个重要的因素:那就是,这支燕军本来就毫无战意,这些士卒本来就是北平指挥使谢贵手下的兵马整编的。对于燕王反叛朝廷,内心处有着若隐若现的抵触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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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9章子母瓷火神炮

    红日高悬,真定府城外,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硝烟和血腥气息。林沐风与沈若兰并辔而行,任凭胯下的马儿信马由缰在城外的空场上慢慢驰着。

    “沐风,这回小皇帝该满意了吧?希望他言而有信,否则,我……”沈若兰眼角说过一丝落寞,“要不是为了你,我绝不会为他做事。”

    林沐风和声一笑,“若兰,你且放心,只要平息了燕王之乱,皇上定然会下诏为沈家平反,我可以保证。”

    “如此一来,白莲圣教几乎就是毁在我的手里了——沐风,你能不能帮帮我,让小皇帝网开一面,留圣教一条活路?”沈若兰幽幽一叹,“我杀了大长老东方亮,已经成为教中的叛逆,怕是已经成为圣教公敌了。”

    “若兰,这让我怎么说呢?这样给你说吧,任何一个皇帝都不会让一个威胁他统治和江山社稷的民间社团宗教存在的,除非白莲教能为朝廷所用——否则,白莲教仍旧会是朝廷剿杀的对象。你想想看,从宋元到如今,白莲教哪一代不是被皇权镇压?”林沐风也是一叹,“其实,老百姓有饭吃有衣穿安居乐业不比跟着白莲教起来造反好吗?跟着白莲教起事,除了白白当炮灰之外,你们那些数以十万计的教徒都得到了什么?”

    沈若兰默然无语。半响,突然抬起头来直勾勾地盯着林沐风,“那么,你准备如何安置我?”

    林沐风眼中闪过一丝柔情,“若兰,我对天起誓,此生绝不会辜负你。等战事结束,我便请旨风风光光地把你娶进林家去!”

    沈若兰从林沐风清澈火热的眼神中找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心头一暖,身子便软了下来。她回头看看无人,突然甩掉马镫,身子一闪便脱离自己的坐骑,到了林沐风的马上,坐在了他的怀里,盈盈的双眼微微闭着,喃喃道,“抱紧我,我的郎君!”

    不远处,真定府城的城头上,依旧是一袭校尉打扮的徐昭雪望着共乘一骑的那一对“痴男怨女”,手中握着的宝剑微微有些颤抖,娇艳的俏脸上神色变幻着。

    ……

    第二日。梅殷的10多万人连同林沐风的神机营骑兵以及沈若兰和何亮的4万人,将近20万大军浩浩荡荡地一起拔营,向东连续急行军一天一夜,到达保定府。保定府守军望风归降,保定府城旋即被林沐风的大军接管。

    大军驻扎在保定府城外。大军到达保定府的当天下午,林沐风的秘密武器终于粉墨登场了。他先是与城中大明瓷行保定分行的人联系上,然后便派人从城中运出了一大堆物事,让数十个工匠带着数百军士开始组装起一门门青光森然的巨型火炮。火炮组装完毕后,又将之安装在四轮铁车上。一个多时辰过后,32台崭新的火炮车就出现在大明军士面前。

    这是林沐风根据大将军炮改良而出的一种新火炮,他起名为子母瓷火神炮。

    炮管前细后粗,长约310公分,口径12.5公分,炮身表层全部呈现出铜绿色,炮体凸纹镌楔精美。与普通大将军炮不同的是,此炮的内膛林沐风经过多次试验使用了高硬度瓷,也就是说,此炮的炮管实际上是内瓷膛再在外套了一层厚厚的铜质外膛。瓷质的内膛可以大大加速“炮弹”滑行和飞射的速度,而铜质的外膛加固又可以防止爆裂炮管。

    为了确保瓷质的内膛不爆裂,林沐风连番试烧最终配置出一种高硬度瓷的配方泥浆,用此配方烧制出的瓷质,已经接近于现代社会的高硬度军用瓷了。

    更重要的是,之所以叫“子母瓷火神炮”,主要是因为火炮的“炮弹”。这个时代的火炮多是采用铁质的实心弹,而林沐风则为这种火炮专门配置了一种瓷质的空心弹。一个空心的、用高硬度瓷烧制的圆球,内置火药和铁砂,外接短短的敏感引线。装“瓷弹”入膛后,点燃火炮的引信,炮膛内的火药迅速燃烧产生爆炸推动力,巨大的热能和动能推动“瓷弹”飞出炮膛,旋即又触发了“瓷弹”的引线,当瓷弹到达目标时就会产生威力巨大的次级爆炸。

    通俗地讲,这“瓷弹”即是“炮弹”,又等同于一个可以二级爆炸的火炮。除了爆炸威力甚强之外,当瓷弹爆炸后,无论是它的坚硬瓷质表皮,还是内藏的铁砂,还将产生无与伦比的大面积杀伤力。

    唯一让林沐风的遗憾的是,由于时间仓促,他并没有完全解决“瞄准”的问题。火炮发射的精准度比他的设想还差一些。不过,如果作为简单的攻城战争工具来说,其实根本不需要太精准了。

    这种火炮的研发,一直处在秘密状态,除了朱允炆和林沐风之外,大明朝廷无人知晓。在林沐风领军出征之后,京城的大明瓷行就开始秘密派人源源不断地经东昌向河间保定运输子母瓷火神炮的“零部件”以及大宗“瓷弹”,毕竟整体运输即不能保密又费时费力。

    “沐风,这就是火炮吗?看上去挺吓人的。”沈若兰换上了一身男式的银色盔甲,手持宝剑走过来打量着眼前这一台台寒光闪闪的大家伙。毕竟这是在军中,她还不能恢复女装。

    “这不是一般的火炮。若兰,这是我改良后的子母瓷火神炮,威力要比一般的火炮高出数倍。”林沐风哈哈一笑,伸手抚摸着炮管,就像是抚摸自己的儿子一样,“若兰,你见识过瓷火器的威力,等我们兵临北平城下,我就让你看看这子母瓷火神炮的巨大火力。”

    “瓷火神炮?”沈若兰俯身仔细端详着,眯眼笑道,“你处心积虑准备了这玩意儿,难道是真的要攻入北平城吗?沐风,不是我打击你的信心,据我看来,北平城城墙高大坚固,怕是火炮击不垮的。而且,城中屯粮甚多,如果燕王世子跟那个什么道衍道人领军坚守不出,短时间内恐怕……”

    林沐风朗声一笑,“我准备了足够的瓷弹,一次轰不开还有第二次,我就让士卒们推着这数十台火炮轮番上阵轰向北平城,我就不相信,北平城就轰不开。”

    *****************

    北平城,燕王府。

    燕王世子朱高炽在大殿中急得团团乱转,站在殿中的诸将和姚广孝,默默的望着他。

    “道衍先生,这林沐风用兵如此奇诡,居然神不知鬼不觉地拿下真定府,河间府和保定府,数十万大军快要兵临北平城下了,我等该如何?”朱高炽忧声道。

    “世子殿下不必多虑,明军虽然使诈逼近北平,但我们北平城城墙坚固,屯粮甚多,就是坚持个一年半载也没有太大的问题。只要我们坚守不出,明军再多,也绝不会攻陷北平。而用不了多久,等王爷大军杀入京师,夺得皇位,明军就不战自退。”姚广孝上前去,缓缓道。

    “可是——”朱高炽虽然觉得姚广孝所言有理,北平城坚固高大易守难攻,但他心里却一直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殿下,此时此刻,千万心虚不得啊!”姚广孝突然凑近前小声道。

    朱高炽心里一个激灵。他当然明白姚广孝是什么意思,明军压境,他作为燕军留守北平的最高统帅,如果胆怯怕战,怕是要影响到十万守军的士气。一念及此,他朗声大笑,“诸位将军,道衍先生所言有理,我们城高粮多,怕他何来?坚持个把月,等父王拿下京师,大事就定矣!”

    诸将一起躬身道,“殿下英明!”

    朱高炽摆了摆手,“道衍先生,速速去布防吧,军务大事,我就交给先生了。”

    姚广孝躬身应是,带着诸将离开燕王府各就各位。朱高炽望着众人离去的背影,深深地叹息一声,在几个侍女的搀扶下,径自去了燕王妃的寝殿。

    徐王妃,也就是历史上有名的成祖徐皇后,中山王徐达的长女,温柔娴静,贤德之名天下闻名。徐妃见朱高炽忧心忡忡地走进来,不由问道,“我儿,何以这般心忧?”

    “母妃,父王远征也不知战况如何,但,但林沐风率领的数十万明军已经快要兵临北平城下,儿子担心这北平守不住——还有,假如父王万一事败……”朱高炽犹豫一会,还是说道。这要是在平日,他是不敢说这番话的,要让朱棣听见,绝对会废了他的世子之位。但此刻不同,危机迫在眉睫,燕王一脉前途迷茫,他的心也开始慌乱起来。

    “是那个文武双全蒙你皇祖父恩科取士的林沐风吗?”徐妃哦了一声,“听说此人是当世少有的奇才。”

    朱高炽叹息一声,“就是他。儿子在京师的时候,见过他几次。虽然我不太喜欢他,但也不能不承认,他是一个人才。可惜,他显然是皇祖父培养起来为允炆效力的辅臣,不能为我父王所用。”

    徐妃默然不语。她虽然不太赞成燕王谋反,但她作为一个女人,对于丈夫的决定,只有无条件服从的份。而且,她是中山王府徐家的人,她还无时不刻不在担忧,燕王的谋反会连累到自己的娘家人。

    沉默半响,徐妃才低低道,“我儿,按照你父王的吩咐去做吧。守住北平,就是守住我们燕王一脉的希望。”

    朱高炽皱了皱眉,“母妃……”

    徐妃刚要再宽慰朱高炽两句,突听外面一阵骚乱。“世子殿下!”闻得外面有人呼唤,朱高炽心里一颤,急急在侍女的搀扶下出了徐妃的寝殿。

    “世子殿下,明军已经兵临城下了!”一个太监跪倒在地,颤声呼道。

    朱高炽也是一惊,但面上还是没有一丝变化,他大喝一声,“害怕什么?起来,赶紧准备车驾,我要上城头一看。”

    朱高炽前呼后拥地带着众多侍从费力地登上了城头,这个时候,姚广孝和诸将早就站在了城头上,整个北平城宽大的城楼平台上,无数燕军士卒紧张地守卫在各自的位置上,手中的弓箭握在手里随时准备飞射。

    姚广孝见朱高炽上来,脸色一喜,“殿下——将士们,儿郎们,世子殿下亲自上城楼与我们一起守城了!”

    城楼上的士卒和将军们轰然一声,“誓死保卫北平!”

    震天的呼喊声并没有给朱高炽带来多大的信心和勇气,他摆了摆手,向城下望去。不远处大约距离城墙一百五十余步外,黑压压的明军一眼望不到边,列队整齐,分成数个方队,最当中的,是一个杀气腾腾着黑色盔甲的骑兵方队。方队的正中,高高飘扬着一面帅字旗,上书一个大大的“林”字。

    朱高炽心里一震,手指着黑色盔甲的骑兵方队,低低道,“道衍先生,你来看,那便是林沐风的神机营骑兵!据说他们的瓷火器甚是厉害,千里奔袭大草原,让瓦剌人闻风丧胆!”

    姚广孝点了点头,“臣也听说过——”

    正在此时,城下明军的队形开始变化。所有的方队开始后撤,然后散开,成椭圆形排成弯弯的一条长龙,一众明军8人一组,各自推着32台寒光闪闪的巨大火炮出现在整个明军阵型的最前端。

    一台火炮需要8个士卒同时操作,有操纵车的,有装火药的,有装瓷弹的,有点燃引线的,分工明确配合紧密,早就训练得非常娴熟。

    林沐风骑在马上,侧首向沈若兰微微一笑,低声道,“若兰,准备看我的子母瓷火神炮。”

    林沐风的右边,徐昭雪皱了皱柳叶眉,朗声道,“大都督,这些火炮能轰开北平的城墙吗?我看,还是劝降吧,没准燕王世子和燕王王妃能归降朝廷也不一定呢。”

    林沐风哦了一声,回过头来好奇地打量着徐昭雪,突然笑了笑,“我这才明白,原来昭雪郡主是为了燕王妃而来。这是中山王爷让郡主来的吗?”

    在林沐风炯炯目光的注视下,这个一向刁蛮巾帼不让须眉的小郡主突然就有些心慌,不由垂下头去,低低回了一声,“与我父王无关,是我自己要来的。”

    “呵呵。不论如何,燕王谋反已经成为事实,而且,燕王处心积虑准备多年,燕王世子岂能背叛他的父王而向皇上投诚,不,不可能。”林沐风摇了摇头。

    徐昭雪急急抬起头来扫了他一眼,心里嘟囔了几声,“要是不可能,本郡主就不来了。”

    说话的功夫,炮兵们已经装好了弹药,随时可以点火发射了。郭奎纵马过来,躬身道,“大都督,所有火炮准备完毕!”

    城楼上。姚广孝大惊失色,急急呼道,“不好,保护世子殿下回府,明军要用炮击!”

    话音未落,就听得轰轰轰连声巨响,霎那间地动山摇,城楼上灰尘漫天,遍插在城楼上的燕军军旗,也多被震飞了出来。

    32发瓷弹瞬发既至,有的轰炸在城墙中高部,生生将城墙炸出一个个大豁口。如果不是因为北平城墙坚固非常,厚度足足有十余米,这一轮炮轰就足以将城墙轰开了。还有的直接越过城楼,向城中落去。

    烟尘弥漫中,燕军士卒摇晃着身子眼睁睁地看着数发瓷弹从自己的头顶飞过,在即将落入城中地面的时候猛然爆炸开去,一发落在街面上,在街面上炸出了一个深坑,所幸北平城中的百姓多闭门在家,否则这一下子伤亡就大了。还有两三发瓷弹落在了北平府衙的门前,居然生生将北平府衙的门口炸成了一片狼藉,门楼被毁,那两个石狮子也被巨大的爆炸力推翻在地。

    城外的明军发出一声声震天的欢呼声。子母瓷火神炮的威力之大,出乎所有人的想象。在林沐风身旁的两女,沈若兰还差点,徐昭雪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是火炮吗?简直就跟天雷一般。难怪林沐风口气这么大,说是可以把北平城墙轰开,原来他手里有这么一个厉害东西。

    子母瓷火神炮的威力虽然大,但每轮发射之间,与其他普通火炮一样,也需要相当长的间隔时间。首先,火炮要冷却,然后在冷却后才能继续装火药,再装瓷弹等等,这都需要一个不短的过程。

240章攻心为上

    晚上还有更新。

    郭奎按照林沐风的命令,又挥了挥手中的令旗,所有的“炮兵”马上收拢起炮车,调转方向,向大营中回返。城楼上的燕军正提心吊胆地警惕着明军的第二次猛烈炮轰,却见明军炮车退去,心头都不由送了一口气。

    林沐风远远地望着北平城墙,表面上虽然笑吟吟地,但心里其实也是叹息一声。这古人修城当真是费劲气力,城墙之坚固,匪夷所思。子母瓷火神炮的效果虽然看上去挺“吓人”,但实际上并没有对城墙构成实质性的威胁。别看那一个个豁口“呲牙咧嘴”的,其实没有影响到北平城墙的基础。

    北平城墙太他娘的厚了,里面是坚硬的夯土,外面又包有砖石,韧性极强。林沐风大体“测算”了一下,如果想要凭借炮火轰开北平城墙,除非子母瓷火神炮能连续不断地轰炸上个几个昼夜。他哪里有那么多的炮弹。看来,是他想得太简单了,他高估了自己瓷火神炮的威力,也小看了古人的智慧和坚韧。

    而这,正是他让炮兵回收的关键所在。轰一轰,震慑下燕军算了。

    还是攻心为上。与其持续炮轰让燕军慢慢察觉火炮并不能轰开城墙而增强信心,不如保留一点神秘感,让燕军心中忐忑,更加军心涣散。

    明知不可为绝不再为,这就是林沐风作为一个穿越者头脑灵活善断的体现。

    梅殷兴奋地催马过来,“大都督,何以不再炮轰了?我看这瓷火神炮威力无穷,多轰上几次,我军就可攻入北平了。”

    林沐风哈哈一笑,“驸马爷,瓷火神炮威力太大,难免会伤及平民,能不用就不用吧。攻心为上,呵呵。”

    梅殷敬佩地望着林沐风,拱手道,“大都督悲天悯人,战争之中能念及平民,梅殷佩服。”

    林沐风脸上微微一红,嘿嘿笑了笑,岔开话去,“驸马爷,你去找几个书生秀士来,待林某写劝降信一封,让他们抄写无数份,用火炮射入城中……”

    梅殷点了点头,“我这就去,大都督能有此仁心,北平城百姓有福了。”

    ……

    明军对北平围而不攻,扎下了营寨。到了第二天早上,无数份林沐风亲自撰写的“告北平全体守军及百姓书”,装入“瓷弹”——也就是将“瓷弹”里面的火药和铁砂取出来,塞入书信,然后飞射入了北平城。瓷弹落地摔裂或者在半空中自行爆裂,书信便沸沸扬扬地落入城中。

    林沐风在“告北平全体守军及百姓书”上用非常严厉的口吻列举了燕王谋逆的种种罪行,又用极为柔和的语气劝城中百姓和守军放下武器,出城归顺朝廷,只要归降,朝廷一概既往不咎,云云。此外,还对时局进行了非常简要的描述,说燕王孤军深入败亡就在眼前,用不了一个月,朝廷就会剿灭燕王叛军,再举重兵进攻北平。

    最后,还下了一个最后通牒:如果两日后燕军不投降,明军将再次用子母瓷火神炮轰击北平城。

    这些言之凿凿的“话语”引起了城内百姓和守军的极大不安,甚至是恐慌,一时间军心民心都涣散起来。毕竟,燕王以一个藩王之力去与朝廷对抗,失败的可能性是很大的。再者说了,昨日那撼天动地的瓷火神炮,是多么地令人胆寒啊,如果明军这么一直地轰炸下去,北平城迟早会破城,绝大多数的燕军士卒都在心中惶惶不安。

    燕王府内,朱高炽愤怒地将手中的“劝降信”撕成了碎片,吼道,“来人,将这些东西都给我收集起来一把火烧了,不能让林沐风如此煽动民心军心——还愣着干什么,快去啊!”

    侍卫跪在地上苦笑道,“殿下,不是小的不去,而是太多太多了,漫天而下,沸沸扬扬,像是天上下雪一般,恐怕,恐怕无论是士卒还是百姓,人人手里都已经拿到了这种‘传单’了。”

    说着,侍卫又从怀里掏出了一大摞。

    朱高炽呆了一呆,落寞地接过去,长叹一声,“林沐风,你好阴险的手段!”

    朱高炽带着“传单”去了徐妃的寝殿,无言地将手中的传单递了过去,低低道,“母妃,你看看,林沐风太阴毒了,居然以如此方式动摇我军的军心,实在是可恶之极。”

    徐妃面色一变,匆匆看完了传单,不由叹息道,“孩儿,这林沐风文采俱佳,字字句句极尽蛊惑之能事,如此下去,怕是北平城中的百姓要骚乱了。”

    “哎。母妃,父王远征也不知情形如何了,要是真如林沐风所言,怕——怕我们北平守也守不了多久了。昨日我在那城楼之上,亲眼见那明军发射之火炮威力惊人,如果明军用这种火炮攻城,北平危在旦夕啊!”朱高炽肥硕的身子一阵抖颤。

    徐妃妩媚的脸上闪过深深的担忧之色,柔声道,“孩儿,你是燕王世子,如果你父王夺得皇位,你就是当朝太子,未来的储君,这个节骨眼上,你可千万不要心生退缩啊!只要你父王还在,明军便不足为惧!”

    朱高炽闻言不由苦笑,“母妃,其实我压根就不愿做什么太子储君,我们燕王一脉是皇祖父的嫡传血脉,如果不起兵争夺皇位,世世代代坐镇北平做个藩王不也挺好——皇位固然诱人,但,但起事不成,是要满门毁灭的呀!”

    徐妃落寞一叹,“现在说什么都晚了。你父王一心图谋皇位,数十年的谋划,岂能说放弃就放弃。再者说了,我们已经没有退路了,就是你开城投降,当今皇上也不会放过我们的。”

    朱高炽默然半响,突然又道,“母妃,听说舅父大人被加封为太子太傅和兵部尚书,总领京师防务,看朱允炆对徐家这般恩宠……”

    徐妃摇了摇头,“我们徐家一向对朝廷忠心不二,又蒙朝廷厚恩,绝不会反叛朝廷的。同样的道理,当今皇上也不会因为徐家而对我们有任何宽容——毕竟,谋反之罪,罪无可赦。”

    朱高炽脸上泛起一丝苦涩,“今早我上城楼,发现明军营寨最前端突然悬挂起了一面鹅黄色的三角旗,上书一个达字,我记得母妃说过,当年我外祖父征战疆场时所用的一面传令旗就是这般模样——母妃,难道,明军中也有徐家的人吗?也不知是我哪一位表兄领军。”

    徐妃一惊,霍然站起,“真的吗?孩儿,带为娘上城楼看看。”

    徐妃也不是文弱女子,她是中山王徐达的长女,自幼生长在军营,也自是有几分武艺,骑得战马,上得沙场。只不过是嫁入燕王府以来,一向没有机会罢了。

    徐妃换上了一身精干的劲装,在众多护卫和宫女的前呼后拥下,与朱高炽一起上了城楼。王妃居然亲自上了城楼,燕军士卒多少有些感动,因为“劝降信”引发的惶然多少因此降低了一些。

    姚广孝吃住都在城门楼上。他不敢怠慢,他把身家性命都与燕王联系在了一起,一旦北平有失,就是燕军在京师占尽优势,老巢沦陷对朱棣来说也绝对是天大的祸事。他见徐妃上了城楼,心头虽然奇怪,但也不敢怠慢,忙上前去迎接施礼,“见过王妃!”

    徐妃知道姚广孝是朱棣器重的军师,也不能不给他几分面子,柔声一笑,“道衍先生辛苦了,众位将军守城辛苦了。”

    姚广孝带着诸将赶紧躬身道,“多谢王妃挂怀,臣等理当为王爷效死!”

    徐妃摆了摆手,与朱高炽走到了城楼前端,在朱高炽的指引下向明军大营远远望去。此刻虽然已经是深秋,但阳光明媚,居高临下,她很快便发现了高高悬挂在旗杆上的一面鹅黄色三角令旗,隐隐见令旗上有一个黑色的达字。

    徐妃面色大变,手心都有些颤抖。心里黯然起来,“此真是我父的传令旗,明军一路势如破竹用兵如神,不成是辉祖亲自领兵到此?天哪,难道真要我们骨肉相残对阵沙场?”

    朱高炽见徐妃的神色,就知道自己猜中了,眼前那面高高随风飘扬的鹅黄色三角旗,定然是徐家之物。他凑近过来,低低道,“母妃,是不是徐家领兵而来?”

    徐妃将落寞的目光回收回来,扫了自己的儿子一眼,转身盈盈而去,“孩儿,是谁领兵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要为你父王保住北平,保住燕王一脉的根基。走吧,随为娘回府去,你是世子,不宜停留在城楼之上,以免引起百姓恐慌。”

241章朱允炆的密旨

    明军大营中,林沐风站在营帐之外,指着北平城楼上那冠盖如云的仪仗队伍,笑着对身边的徐昭雪道,“郡主,你看,似乎是燕王妃上城楼了,显然是已经注意到了老中山王爷的三角令旗。”

    徐昭雪眉梢一动,低低道,“大都督,我已经跟你坦承相告了,有皇上密旨在此,你不能再阻拦我,我要进城去,我一定会劝说我姑母率北平军民归顺朝廷。”

    林沐风摇了摇头,“郡主,不是我不愿意让你去,而是你根本就进不去。不信,你可以试试,看看燕军会不会给你打开城门。再者说了,燕王一脉已经彻底与皇上和朝廷决裂,要想劝燕王妃归降谈何容易。”

    徐昭雪跺了跺脚,“哼,你不是说,只要我挂上我祖父的三角令旗,姑母就会放我入城的吗。”

    “还不到时候,郡主,再等等看。”林沐风淡淡一笑,“我倒是一直想请教郡主,如此劝降之策是中山王爷所出还是你的主意?不能不说,此计甚妙。就算是不能让燕王妃和朱高炽开城归降,也起码会让他们起内讧。”

    “当然是我的主意。”徐昭雪得意的嘻嘻一笑,“此计当然甚妙,否则皇上怎么会准,怎么会给我这道密旨。”

    徐昭雪从怀中掏出朱允炆的一道密旨,在林沐风眼前晃了晃。

    林沐风哈哈一笑,回头向远远侍立在身后的郭奎扫了一眼,呼道,“老郭,该我们的炮兵出场了。”

    徐昭雪大惊,“大都督,你不是说要在两天后才继续炮轰北平吗,你怎么能这样言而无信——你这样会失信于北平军民的。”

    “失信?算是吧,我现在改变主意了。20万大军在此无谓消耗,多呆一日都要耗费无数钱粮,为了京师的安危,我就当一回失信小人吧。”林沐风嘴角浮起一丝诡异的笑容,“老郭,给我狠狠的轰!”

    ……

    郭奎手中的令旗猛然挥了一挥,不远处,一个传令兵呜呜吹响了口中的牛角军号。苍凉的角号声在空旷的平原上远远地回荡开去,城楼上的燕军士卒悚然一惊,纷纷伏在城楼上望向了明军大营。

    “不好,明军要攻城了!准备防守……”燕军士卒呼叫着,紧急动员起来,严阵以待。

    但等了半天,明军也没有任何动静。蓦然,一个燕军士卒大声叫嚷起来,“你们快看!明军的火炮!”

    燕军士卒们站在城楼上向城外左侧百余米处的一个小山坡下望去,只见数十门炮车在山坡下一字排开,一个传令兵在火炮背后挥下了红旗,不多时,轰轰地火炮几乎同时开始发射而出,只不过,目标不是北平城而是那面高十几米、宽数十米的陡坡,这面陡坡其实就是通向北平城外一座山丘的“起点”。陡坡之上,就是林深茂密的小山。

    轰隆隆!轰隆隆!

    大约持续了一刻钟的地动山摇之后,当秋风吹散掉漫天的尘烟之后,燕军士卒惊骇的发现,那面硕大的陡坡居然生生给明军轰平了!原先成45°角的陡坡如今变成了凹凸有致的平坡地。

    “明军在干什么?吃饱了撑的没事干了?怎么轰山坡?不过,这火炮的威力真是吓人哪!要是轰到城墙上,我的乖乖!”燕军士卒们互相交换着震惊畏惧的眼神,小声嘟囔着。

    而明军大营之中,郭奎也是一惊,“大都督,我们这瓷火神炮的威力似乎又加大了数倍。”

    林沐风笑而不答,转身向一个锦衣卫呼道,“去城下跟燕军说,请燕王妃上城楼来与我一见。”

    不知在什么时候,沈若兰来到了林沐风身边,俏脸上一片促狭,“沐风,你好阴险哦,如果不是我知你暗中派人在那面陡坡下埋藏了不少瓷地雷,并外引了数十丈长的引线,我也会被这瓷火神炮的威力给吓住了。”

    林沐风嘿嘿笑了笑,转首向北平城的方向望去。瓷火神炮威力虽大,但还没到一下子轰平一座山坡的程度。只是昨日,他派人秘密在陡坡下埋下了上百颗地雷,在开炮的同时点燃了地雷。地雷的爆炸再加上火炮的轰炸,这才炮制了这么一个惊世骇俗的场面。

    他明白,这瓷火神炮虽然是轰在山坡上,但起到的效果却比直接轰北平城要大得多。他几乎可以肯定,从现在开始,城内的守军不可能睡一个安稳觉了。他们会昼夜惶然,担心遭到明军威力奇大的瓷火神炮的轰击。

    一个锦衣卫纵马驰近北平城下,拼尽全身气力高呼道,“我家大都督有令,请燕王妃上城楼一会!”

    ……

    燕王府。

    徐妃正在为刚才那阵地动山摇而感到心慌不安,突然闻听明军大都督林沐风要她上城楼一会的消息,心里咯噔一声,红润妩媚的脸色渐渐又变得苍白起来。

    “他要干什么?”徐妃心里盘算着。她的身侧,朱高炽催促道,“母妃,还是去一趟吧,万一那林沐风再用那火炮轰击城里,就算是一时之间轰不开城墙,也必然会让城中百姓死伤无数。”

    徐妃长叹一声,“走吧,高炽你前面带路,为娘就去看看,此人到底葫芦里卖得什么药。”

    等徐妃再次回到城楼之上,发现林沐风在城下弓箭射程不到的地方摆设了一桌一椅,自己坐在那里,手里端着一杯茶,身后站立着两名锦衣卫。

    林沐风呵呵一笑,手摆了摆,他身边的一个锦衣卫翻身上马,纵马来到城下,向城上喊道,“燕王妃,我家大都督说了,如果燕王妃不率全城军民开城投降,我军明日就要开始火炮轰城!到那个时候,城中数万百姓可都要为你们陪葬!”

    徐妃面色一变。朱高炽怒声吼道,“放肆!”

    角号响起,锦衣卫纵马回来。林沐风跟他说了几句,然后扭头向明军大营望去。

    徐昭雪换了一袭淡紫色的女式劲装,肤白如玉,眉眼如画,手持宝剑,乌黑的长发披散在脑后,似是还没来得及梳理起来,英姿勃勃令人眼前一亮。她的左手挥舞着那面的鹅黄色的三角旗。

    徐昭雪纵马驰进了数丈,抬首向城楼上望去。

    朱高炽大惊,伏在徐妃耳边小声说,“母妃,那正是徐家的小表妹徐昭雪,我舅父的小女儿,我前番去京师还跟她一起游过燕子矶。你看,她手中还握着外祖父的三角令旗。”

    徐妃面色一阵抽搐,“果然是当年那个刁蛮的小丫头,这么多年不见,都长成大姑娘了……可是,她来北平何为?难道是你舅父指派?不,不会。”

    正疑惑间,却见徐昭雪在城外转了一转,又纵马回了明军大营。不过,一直死死盯住她看的朱高炽和徐妃却发现,她手里似乎还握着一道明黄色的卷轴。燕军士卒或许还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但皇家出身的朱高炽和徐妃却太清楚了,那,大抵是圣旨。

    这时,刚才传话的锦衣卫又纵马过来,“燕王妃,燕王世子,我家大都督有一封信要交给你们,请垂下绳索来。”

    城楼上的燕军垂下一根细长的绳索,锦衣卫匆匆将一个物事塞在木盒里,然后绑在绳索上,眼见燕军将绳索收回,这才纵马回营。

    从士卒手里接过木盒,徐妃面色渐渐涨红起来。但她并没有马上打开木盒,反而冷笑一声将它丢给了朱高炽,“什么东西,我懒得看。高炽,走,我们回王府去。”

    姚广孝冷冷地站在一旁,神色有些阴沉,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朱高炽跟徐妃回到王府,进了徐妃的寝殿,这才急不可耐的打开了木盒。木盒里的东西让母子二人目瞪口呆,果然,果然是一道圣旨。

    打开圣旨,朱高炽看完像入魔了一样痴痴地愣在了那里,一句话也说不出口。徐妃夺过圣旨看了看,脸色剧变。

    这果然是徐昭雪通过朱嫣然向朱允炆讨来的那道密旨。朱允炆的密旨话语不多,言简意赅,大体意思是:只要燕王世子朱高炽和徐妃能以大明国运为重,率北平军民出城归顺朝廷,朱允炆会既往不咎,保全燕王一脉,只诛朱棣一人。而且,还会册封朱高炽为燕王,子子孙孙世袭罔替,授予其免死金券。

    寝殿中一片无言的沉默。良久,徐妃才神色复杂地望着自己的大儿子朱高炽,幽幽一叹,“孩子,你准备怎么办?”

242章凶悍少年

    见朱高炽仍然没有醒过神来,徐妃又追问了一句,“高炽我儿,拿到这一密旨,尔要何去何从?”

    朱高炽猛然一惊,支支吾吾道,“孩儿不知,请母妃教我。”

    徐妃幽然一声叹息,缓缓站了起来,“高炽,如果是为了燕王一脉的安危,为了保全你们几个兄弟姐妹的性命和荣华富贵,你就应了当今皇上的诏书也未尝不可;然而,如果这样一来,你就背叛了你的父王,成为世人不齿的不孝之子!”

    朱高炽面色阴沉,一声不吭,但眼珠子不断的转动,显然他心里正在心潮起伏。

    徐妃瞥了朱高炽一眼,又道,“为娘乃是女流之辈,你父王的事情,为娘管不了——而你已经成大成人,你的事情,为娘同样也管不了。不过,为娘有一句话相赠,男儿大丈夫当断不断必被其乱,无论如何,你都不能瞻前顾后犹豫不决!像你父王,铤而走险或者是走了绝路,但一旦成功,便是千古不朽的功业!”

    朱高炽眼中放射出一缕热芒,他匆匆向徐妃躬身一礼,就要离去。

    徐妃身子一颤,“孩子,你还是拿定主意了?”

    朱高炽肥硕的身子缓缓转了过去,“母妃,为了燕王一脉、也为了北平军民,高炽决定向当今皇上——我的兄弟朱允炆称臣。至于父王,他老人家会原谅高炽的——高炽也是迫不得已,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燕王一脉走向毁灭。”

    徐妃叹息一声,“孩子,你就不怕当今皇上出尔反尔不兑现承诺吗?”

    朱高炽苦涩一笑,“母妃,高炽相信朱允炆不会如此。倘若他要是此等心狠手辣之人,大概也不需故弄玄虚多此一举。京师有我舅父率兵防守,想必父王也难以逾越雷池一步。只要两军对垒时间一长,等朝廷各地军马救援京师而来,父王那区区20万军队岂能不败?与其等父王事败我们满门走上绝路,不如让高炽顶下这千古骂名吧!”

    朱高炽飘然而去,这一次,他走得那么轻松,居然没有让人搀扶。

    ……

    燕王府门口。一个相貌清秀但神色中略带一些阴沉的少年,牵着一匹骏马,刚要翻身上马,突见姚广孝带着数位将军和一众军士匆匆向王府行来。他扫了姚广孝一行人一眼,自顾就上了马,手中的马鞭扬起在空中甩了一个响亮的鞭花。

    姚广孝紧走几步,拱手道,“高阳郡王殿下,臣有礼了!”

    少年正是朱棣的二儿子朱高煦,虽然才不过14岁,但身材已经非常高大雄壮。朱高煦在马上端坐着,微微有些黝黑的脸上带着深深的嘲讽和淡淡的冷厉,说话居然非常老练,“哦,道衍先生眼中只有我父王、我大哥,如今怎么也看见本郡王了?”

    姚广孝尴尬的一笑,“郡王殿下说哪里话来,无论世子还是郡王,都是王爷的王子,臣等不敢失礼。”

    姚广孝本是不喜这朱高煦的。这人虽然年幼,但性格非常阴狠,甚至可以说是非常凶悍。在整个燕王府中,下人们最惧怕的人不是燕王朱棣,也不是世子朱高炽,而是这高阳郡王朱高煦。据说,他一次酒醉,居然活活用手将一个丫鬟掐死。而平时,一个不高兴,府内的太监宫女就成了他的“开心果”。

    可如今不一样了,朱高炽在姚广孝眼里已经成为一个危险之极的人物,如果让他率领北平军民投降,不仅他在北平数十年的布置和心血都化为泡影,还直接会将他以及他的九族都送上断头台和不归路。没有办法,姚广孝只好又将目光投向了朱高煦,在此时,也只有有野心的朱高煦才会替代朱高炽号召燕军——至于将来,等朱棣坐稳皇位,立不立朱高煦为太子,那再说吧。

    不过,朱高煦也并非没有优点。譬如勇猛过人,小小年纪就能骑得烈马,舞得百斤大刀。与肥胖文静的朱高炽相比,两人虽然是一母同胞,但却是各自走了极端。无论是性格品行,还是处事作风。朱高炽遗传了徐妃柔弱文静的一面,而朱高煦则更多的遗传了朱棣阴狠冷厉的一面。

    “你等此来何为?赶紧闪开,不要挡着本郡王的去路,我要去城楼上一观,看看这明军的阵势。”朱高煦不耐烦的喝道。

    “郡王殿下请借一步说话。”姚广孝凑上前去。

    ……

    燕王府偏殿。

    朱高炽唤来了自己的心腹,北平守军统领王彦召。王彦召原本是自小跟随朱高炽的侍卫,武艺高强,对朱高炽忠心不二。后来朱高炽被封为燕王世子,王彦召便离开王府,进入军队,逐渐成为燕王卫军中的一员虎将。

    “彦召……”朱高炽慢慢将朱允炆的密旨一事缓缓道出,并将密旨展示在他的面前,“彦召,依你看来,我该如何做?”

    王彦召沉默半响,朗声道,“殿下,末将以为,此举完全可行。明军势大,我军难以抵挡,而王爷入侵京师失败几成定局,为了保全燕王一脉,为了北平军民的安危——既然有当今皇上的密旨,识时务者为俊杰,殿下出城归降实属明智之举。不过,为了防止万一,殿下需要同时将此密旨公之于众,免得皇上出尔反尔在事后卸磨杀驴加害殿下。”

    朱高炽缓缓点头,“你所言甚是,我也正有此意。只是,我所担心的是,北平守军皆掌握在姚广孝手中,万一此人要带领诸将与我作对,恐怕会节外生枝另生风波……”

    王彦召冷冷一笑,“殿下多虑了。姚广孝何许人也?别看王爷对他甚是看重,尊其为道衍先生,但说白了,他也不过是燕王府的一个奴才,他的权力来自于燕王府。没有燕王府,他什么都不是。如今王爷不在,世子就是北平主帅,世子要如何便是如何,姚广孝如若要反抗,立即诛杀便是。殿下放心,末将这就去召集本部兵马,随时听候殿下指令。”

    “去吧,一个时辰后,你带兵包围王府,我马上派人去将姚广孝和诸将唤来,但有反抗不从者,杀无赦!”朱高炽猛然摆了摆手,脸上露出罕见的冷厉之色。

    王彦召领命而去。盏茶功夫后,朱高炽又唤进了侍卫统领马如龙,朗声道,“老马,召集王府侍卫,埋伏在殿后,待姚广孝等人到来,凡有违抗我命令者,你们立刻冲出来将之拿下!”

    “是!”马如龙刚要离开,突听身后传来一阵嘈杂的脚步声。朱高煦当头而入,身后是姚广孝和几位将领,还有数十名军士。

    朱高煦霍然从腰间抽出自己的佩剑,只见寒光一闪,他手中的剑便刺入了马如龙的胸膛。鲜血喷溅,马如龙愤怒的惨叫一声,“郡王,你……”便倒了下去,冤枉地走上了黄泉路。至死也没明白,朱高煦何以要杀他。

    朱高炽怒吼一声,“高煦,你在做什么?你疯了吗?”

    朱高煦冷笑着,“王兄,我看你才疯了。父王南下远征,明军大敌当前,你不但不思抗敌,反而居然要私通林沐风,勾结明军背叛父王。本郡王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你做这大逆不道之事,我要替父王清除了你这不孝之子!”

    朱高炽哗啦一声推翻了桌上的茶盏,“朱高煦,这燕王府中啥时候轮到你说话了?给我退下!姚广孝,你好大的胆子,居然敢带兵闯进燕王府来,来人,将他拿下!”

    姚广孝阴森森地道,“世子,你不仁休怪我不义。道衍毕生效忠于燕王,你虽然是世子,但却要背叛王爷——郡王殿下,速速拿下朱高炽,你便是燕王世子、未来的大明储君!”

    朱高煦手持宝剑,缓缓向朱高炽逼近着。锋利的剑尖上还滴着血,那是马如龙的鲜血。他手下略微一顿,便将剑尖抵住了朱高炽的咽喉,“王兄,你不要怪我无情,实在是因为你有悖人子之孝道,大逆不道者人共诛之!”

    朱高炽放声狂笑,“真是笑话。高煦,你那点心思,哥哥我还不清楚吗?不过,你便是杀了我,你也做不成太子。你以为父王能成功吗?不,你错了,父王铤而走险必将玩火自焚。说到孝道,父王违抗皇祖父遗诏,公然要夺自己侄子的皇位,这难道不是大逆不道吗?为了保全燕王一脉,为了北平百姓,我不得不走这一步!”

    “杀吧,你有种,高煦,来吧,哥哥等着你把剑刺进哥哥的脖子里,让哥哥的鲜血染红你疯狂的皇帝梦吧!”朱高炽神色俱厉,大声道。

    朱高煦的手微微一抖,他虽然凶悍,但眼前也毕竟是他一母同胞的亲兄长,一时间,他倒是也觉下不去手。

    姚广孝疾呼,“殿下,当断不断必受其乱哪。”

    朱高煦一咬牙,刚要刺去,突听门口传来一声凄厉愤怒的女声咆哮,“高煦,你给我住手!住手!”

    朱高煦身子一抖,回头一瞥,看见徐妃带着一群侍卫闯了进来,妩媚的脸上基金扭曲。他心中一乱,手中便一软,宝剑嘡啷一声落在了地上。

    朱高炽长出一口凉气,缓缓倒退了几步,紧紧地靠在了墙壁上,这才发觉浑身上下都已经被冷汗湿透了。

    “逆子!逆子!”徐妃一个健步上前来,便扇了朱高煦一个巴掌,“你这畜生,居然敢以下犯上要杀害你的亲哥哥,来人,把他给我关起来!”

    朱高煦畏缩地摸着自己火辣辣的脸颊,无力地往一旁退去。姚广孝手下的军士们急忙上前护卫住他。见这些军士护卫朱高煦,徐妃脸色冷厉下来,手指着他们斥道,“你们敢违抗本宫的命令吗?难道,在这北平城中燕王府里,我燕王妃的话说了就没人听吗?”

    军士们心里一阵害怕,他们只是小卒子,平日里见也见不到王妃,如今一见王妃发怒,岂能不畏惧如虎。他们回头看着自己的“主将”,见这几个将军也是脸露畏惧之色,不由心底大慌,也不待命令就赶紧退了下去,将朱高煦孤零零地一个人闪在场上。

    徐妃冷哼一声,几个侍卫上前抓起朱高煦就走,姚广孝带来的军士再也不敢阻拦。

    朱高煦默然耷拉着脑袋,任凭侍卫擒拿,一点也不敢放抗。他生来天不怕地不怕,甚至连朱棣都不怕,但他就怕他这老娘发火。大概,这就是一物降一物,卤水点豆腐的缘故吧。

    徐妃缓缓转向姚广孝,冷笑道,“道衍先生,你蛊惑燕王造反起事倒也罢了,但你竟然敢挑拨我的儿子骨肉相残,你倒是好大的胆子,是不是王爷对你太好你都已经忘记了自己的身份了?”

    姚广孝脸色涨得通红,微微一躬身,反驳道,“王妃,臣等追随王爷与朝廷作对,世子如果开城投降,置我等于何地?我等为燕王鞠躬尽瘁,难道最后还要落个死无葬身之地吗?”

    徐妃脸色和缓下来,摆了摆手,“道衍先生,看在你为燕王府忠诚操劳数十年的份上,本宫这次就原谅了你。你走吧,交出兵权,在城中隐姓埋名躲起来,日后可以离开北平城。先生在北平经营数十年,相信自会有自己的容身之地吧。”

    姚广孝黯然躬身道,“王妃当真要铁了心背叛王爷吗?”

    徐妃摇了摇头,“军国大事本宫不管,你可以问世子。”

    姚广孝虽然明知朱高炽的决定,但还是怀着仅有的一丝希望望向了朱高炽。

243章定北平

    先来说说燕军的情况。

    朱棣南征大军的情况比朱高炽和徐妃等人预料的还要糟糕。这一点,就算是林沐风也没有想到。

    朱棣在大名府外大败耿炳文大军之后,志得意满,以为耿炳文已经不堪一击。于是便急袭徐州,试图拿下徐州府,彻底歼灭龟缩在徐州府城之中的耿炳文十多万人。朱棣也没有办法,他必须要在正面进攻京师之前,取得徐州,否则,他一旦进攻京师,如果耿炳文在背后再捅他一刀子,可了不得。

    燕军大名大捷后的第8日,朱棣率主力包围徐州府城。本来以为可以手到擒来,结果没成想却遭遇到耿斌文所部的誓死抵抗。大军攻城数日也没有拿下,到了最后,耿炳文居然率领十万明军大开徐州城门,冲杀了出来。

    就当燕军以为耿炳文试图率部逃离徐州回撤京师一线的时候,耿炳文却率部拼死向燕军大营冲击过来,一个个奋不顾死,完全就是那种不要命的打法。明军一个个舍死忘生,能杀一个算一个,根本就没有要逃窜的打算。

    耿炳文所部十万人好像成了一支死士队,每一个士卒都变成了杀戮的机器,不惧死亡,没有恐惧,只知道向前冲杀,砍杀敌人或者被敌人所杀。明军士气的突然大逆转,当然与耿炳文有关系。其实,不用去分析什么原因了,单看看耿炳文率众将纵马冲杀在大军最前面毅然赴死的模样,就足以说明一切了。

    主将悍不畏死,要效忠朝廷,为皇上尽忠,一般的士卒在鼓动下也很容易热血沸腾,置生死于度外。耿炳文是决计要一死相报朱允炆了。不要说明军诸将看得明白,就连燕军将领和朱棣也心知肚明。

    就在几日前,朱允炆突然派人赶赴徐州传了一道圣旨:册封耿炳文子耿璿之妻江都郡主为江都长公主,加封耿炳文为忠勇长兴侯,驸马都尉耿璿为烈阳侯。

    朱允炆的用意在别人看来,只是对于临场战将的一种恩宠,激烈他们英勇作战,但在耿炳文看来,这却是一种无形的震慑和警醒:朱允炆是在提醒他,他耿家与朱允炆是紧密连接在一起的,朱允炆在,耿家必然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而一旦朱允炆失去帝位,耿家也不会好过。要知道,耿璿之妻江都郡主可是朱允炆的亲姐姐,前太子朱标的长女。

    而事实上,历史原本的轨迹也是如此:永乐初年,耿璿称疾不出,坐罪死。公主复降为郡主,因忧虑而逝。

    正因如此,耿炳文这才抱了必死之心。他的意图很明显,要带领这手下的十万残兵尽最大可能地杀伤燕军,消灭燕军的有生力量。那样的话,即便是他以身殉国,朱允炆的江山坐稳,耿家的子子孙孙也必将有享用不尽的荣华富贵。

    当然,这也是正是朱允炆所希望看到的。后来林沐风知晓了此事,他的第一反应就是,此计是朱嫣然所出,绝非是朱允炆。朱允炆天性仁慈,或者说性格比较单纯,他根本就想不出这种比较阴狠的权谋御下之术。

    这一场血战只杀得天昏地暗。虽然战争的结果没有什么悬念,但作为战胜方的燕军也因此死伤无比惨重,起码阵亡7万余众,而负伤者就数不胜数。而耿炳文所部的明军,几乎全军覆灭,徐州府外的平原上,方圆数十里,到处是两军交缠在一起的尸体,血流成河,几成人间地狱。

    耿炳文以下诸将全部阵亡。燕军战斗力大大削减,士气低迷,单凭这剩余的十万余众想要突破徐辉祖的层层防线,攻入京师,无异于痴人说梦了。朱棣不是傻子,他知道大势已去,绝望中决定暂时退回北平,以图东山再起。

    消息传到京师,朱允炆大喜,一方面追封耿炳文为长兴王,其所部诸将皆追封列侯;另一方面,他派徐辉祖起5万大军,缓缓北上,追击燕军败军。

    ******************

    这都是几天以前的事情了,当消息传到京师的时候,北平城外的明军大营中,林沐风也接到了探马的数百里加急禀报。他接报后长出了一口气,燕王之乱终于看到了平息的曙光。想了想,他将这一消息写成一条“短消息”,还是以上次那种方式,抄写无数遍,用火炮轰入城中去。

    也就是说,就在燕王府中姚广孝煽动朱高煦干掉朱高炽取而代之的行动展开不久,北平军民就又看到了那漫天洒下犹如沸沸扬扬雪花一般的传单。燕王朱棣大败,已经向北平溃逃而来!这一消息无异于惊天巨雷,让整个北平城中都陷入了一片混乱之中。

    而燕王府内,姚广孝黯然地注视眼前的燕王妃和燕王世子,心中一片惨淡。数十年的苦心经营,就这样化为了泡影?数十年的处心积虑,一朝就要成空?

    姚广孝慢慢踉跄了几步,走到徐妃面前,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惨呼道,“王妃,不可背叛王爷啊!王爷的大计,不能就这么毁了呀!”

    徐妃也是有些伤感,念及姚广孝数十年在燕王府殚精竭虑的种种苦心,也不由有些不忍,俯身扶去,“道衍先生,我何尝想这样。可是……”

    姚广孝顺势而起,突然,他冷笑一声,宽大的袖中突然递出一把锋利的匕首,横在徐妃的咽喉上,厉声喝道,“王妃,不要怪我,都是你们逼我的。你赶紧下令,将世子之位传给高阳郡王朱高煦,命朱高煦统率北平守军,重整军队,号召城内百姓,死守城池,与明军抗争到底!”

    徐妃面色一变,冷哼了一声。

    朱高炽大惊,连连退了几步,“姚广孝,你放肆,赶紧放开母妃,我饶你不死!”

    姚广孝面色苍白如纸,不屑地撇了撇嘴,“朱高炽,我不放你又待如何?王妃,我一向敬重你,你赶紧下令释放朱高煦,命他重整军马守卫北平,道衍愿意以死谢罪!”

    徐妃突然叹息一声,“道衍先生,悬崖勒马为时不晚,我再劝你一句,放下你手中的匕首,我决不食言,你现在离开就可以置身事外还一个自由之身。”

    这个时候,王彦召率军攻入了燕王府,将姚广孝等人手下控制王府的军士全部诛杀,然后带着数十军士冲进了这间偏殿。朱高炽见王彦召前来,心神微微定了下来,说话也有了底气,厉声喝道,“姚广孝,放开我母妃!”

    王彦召带人缓缓包围了过去。姚广孝手中一紧,锋利的匕首又逼近了几分,怒吼道,“滚开,给我滚开!”

    徐妃幽幽一叹,身子突然一抖,双臂向后一震,一把短小的匕首就刺入了她身后的姚广孝的胸口。姚广孝惨叫一声,胸口血流如注,他不可思议地捂住创口轰然倒落在地,“王妃,你……”

    徐妃眼中闪出一丝不忍,低低道,“道衍先生,你似乎忘记了,我虽然贵为燕王王妃,但却是出生于将门,并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柔弱女子。我已经给了你机会,你旻顽不化……你去吧,我会派人好好安葬于你!”

    姚广孝怒眼圆睁,瞳孔开始涣散开去,只听他奋尽全力大呼一声,“燕王殿下,道衍去了,你好生保重!”呼吧,他的双腿猛然蹬了一蹬,一代军师鬼才就此恨离世间。

    徐妃又是一声长叹,“好好安葬于他——”

    一个侍卫突然跌跌撞撞的奔跑了进来,惶然呼道,“大事不好了,大事不好了,王妃,世子,城外又来传单了。”

    ……

    “母妃,不能再犹豫了,孩儿要立刻率军出城归降。父王已经兵败如山倒,舅父正在带兵追击,如若父王被舅父和林沐风前后夹击必全军皆亡,到那个时候,什么都晚了——难道,母妃还要眼睁睁地看着燕王一脉全部都上断头台吗?”朱高炽急道,使劲搓了搓手。

    “为娘早就说过,你们父子的事情,我管不了。”徐妃脸色一片淡漠,“去吧,传单上说耿炳文战死,此消息想必不假。耿炳文不是你父王的对手,但如果耿炳文率军与你父王死战,必将大大消耗燕军的实力,这是必然的。”

    ……

    北平城内的燕军其实根本不到十万。满打满算,也就是7、8万的样子。燕王府外的空场上,燕军所有的中高级军官以及一些城内的文官都聚集在这里。他们心中惶然,又有一些迷惘,不知道该何去何从。

    守城,肯定不能守住,明军不仅势大还有威力无比的火炮。况且,朱棣已经败逃,北平城沦陷那就是迟早的事情;而死战,那完全就是以卵击石,自寻死路。

    朱高炽站在王府前的高台上,心中百感交集。台下,王彦召手下的数百军士紧紧地将高台守卫起来。

    朱高炽向身后的一个小太监使了一个眼色,小太监清了清嗓子,手中高举着朱允炆的那道密旨,大声念了起来。

    台下一片喧哗混乱,王彦召手持宝剑,厉声喝道,“吵吵什么,听世子殿下说话!”

    朱高炽默默扫了众人一眼,这才高声道,“诸位将军,别的废话我就不说了——只有一句,为了诸位,为了北平城的数万百姓,我决定率北平军民开城归降朝廷。诸位也听到皇上的圣旨了,只要我们开城投降,可以保全诸位的身家性命。否则,城破之日,就是我等送命之时。”

    “殿下圣明!”众将轰然跪倒,高呼道。朱高炽眉头一皱,心里感到很不舒服,他能听得出来,这些人的呼声中分明带着几分喜悦和庆幸。

    事情顺利地出乎朱高炽的意料之外,他本来以为,还会有一些将军反对说不定还会发生兵变,所以才让王彦召率军等候在外围,以备不测,熟料这些人居然答应地这么爽快。

    “看来真的是大势已去了,燕王一脉……哎。”朱高炽拍了拍王彦召的肩膀,“彦召,打开城门,迎接林大都督大军进城吧!”

    王彦召领命而去。

    城外,林沐风聚集全军,面向北平城列队整齐。他自己,也一身盔甲,腰挎宝剑,站在整个大军的最前面。

    沈若兰也是一袭男式铠甲,站在他身侧皱了皱眉,“沐风,你怎么这般肯定,燕王世子会率军出城归降?据我所知,这北平城中的军权实际上掌握在姚广孝手里。”

    林沐风紧紧地盯着城门,哈哈一笑,“事已至此,如果朱高炽不是傻子,他定然会迫不及待的开城投降。要知道,燕王已经兵败,如果他再不归降,恐怕就没有机会了。”

    沈若兰哦了一声,也没再说什么。大军后方,一匹快马疾驰而来,徐昭雪白衣胜雪,一翻身从马上跃下,忧声道,“大都督,你说,皇上会不会出尔反尔将燕王一脉全部问罪啊?”

    “皇上不会食言的。”林沐风微微一笑,“齐王朱榑谋逆尚且还能保住王位,只要燕王身死,燕王一脉必然会得到保全。当然,要想再如以往一般,领重军镇守藩镇,那是绝对不可能的了。”

    正说话间,笨重的北平城门缓缓打开了。林沐风眼前一亮,指着城门笑道,“若兰,郡主,你们看,城门开了,燕王世子出城来了。”

    朱高炽率领北平城内燕军诸将,步行出城,正式向明军投降。

    林沐风率神机营军士进城,梅殷仍然率大部驻扎城外。进得城去,林沐风立即做了一件大事:打开燕王府的府库,解散所有的燕军,每人给予他们2两银子,命他们返乡务农而去。短短几日间,将近十万的燕军士卒或兴高采烈或沉闷烦躁地领着银子出城回乡,而所有的中层以上军官,都被林沐风勒令留在住处不得随意外出。

    不能不说,林沐风此举也是迫于无奈。燕军虽然已经投降,但谁知道他们中间有多少是朱棣的死忠,万一再搞出什么兵变来,后果就不堪设想。做完这一切,他立即行文向朱允炆禀报。

    而燕王府,一切照旧。林沐风还特意交代,所有明军不得骚扰燕王府。

    解散燕军,初步安定好北平城之后,林沐风犹豫着,是留在北平等待朱允炆的圣旨,还是主动出击迎向溃逃回来的燕军残兵,与追击的徐辉祖形成夹击之势,一鼓作气将朱棣军队歼灭。

    他住在北平府衙,将之当成了自己的临时指挥所。他望着面前的一面军事地图,在上面圈圈点点的,盯着保定这个地方沉默不语。他知道,如果朱棣知道北平已经落入自己手里,断然不会再来送死的。唯今之计,他很有可能就近占据一座城池,试图做最后的负隅顽抗。最合适的地方,就是保定。

    一个军士来报,“大都督,燕王世子派人请大都督进王府赴宴!”

    林沐风愕然抬头,沉吟一会,摆了摆手,“去告诉来人,我马上便去。”

    ……

    林沐风带着几个锦衣卫来到燕王府,发现朱高炽已经独自一人迎候在府门前。林沐风心中暗笑,急急向前走了几步,拱手一礼,“沐风见过殿下,让殿下迎候,沐风不胜惶恐!”

    朱高炽脸上闪过一丝尴尬,扫了林沐风一眼,心中叹息一声,自己堂堂的皇家贵胄、燕王世子,如今已经沦为了“阶下囚”。他强笑道,“多日不见,林大都督风采依旧!高炽备下薄酒,请大都督赏光!”

    林沐风呵呵一笑,与朱高炽相携走进燕王府,在偏殿中尽兴饮宴了约有一个时辰。饮宴中,朱高炽笑脸相迎,极尽巴结之能事。林沐风也能理解他此刻的心情和心态,虽然朱允炆有密旨承诺让他继承燕王之位,但究竟会不会兑现承诺,他心里根本就没有底。

    两人正在说笑间,徐昭雪陪伴着徐妃走进殿中。林沐风见徐妃进来,霍然起身向徐妃躬身一礼,“沐风见过王妃!”

    见林沐风对徐妃执礼甚恭,一旁的徐昭雪不由松了一口气,隐隐有些高兴。但究竟为什么高兴,她其实自己也是说不清道不明。

    徐妃微笑着摆了摆手,虚虚一扶,“林大人不必多礼。我久仰林大人的威名和才名,今日一见果然是英雄才俊,名不虚传。难怪我家王爷——”

    徐妃本来是想说难怪朱棣的大事会坏在你的手里,突觉有些不妥,便顿了顿,“难怪我这侄女儿对林大人是一片赞不绝口,把你夸成了天上神仙一般的人物。”

    徐昭雪俏脸顿时涨红起来,跺了跺脚,嗔道,“姑母,你说什么呀,我何时夸他了?”

    林沐风尴尬的一笑,“王妃过奖了,沐风实在愧不敢当!”

    ******************

    保定府城。朱棣率残部仓皇向北平城溃逃而去,突听北平城已经落入明军手里,绝望中只好占据了保定府城。

    朱棣一个人关在保定府衙内的大堂上,手下的人没有一个敢进去打扰他。从得知朱高炽率北平守军出城投降林沐风的消息之后,他就跟疯狂了一般,挥舞着宝剑在大堂上乱砍乱舞。一个侍女进去送茶,也被他活活刺死。

    “逆子!逆子!”朱棣无力地坐在本来属于保定知府的座位上,身子一阵阵抖颤。此时此刻,他已经知道,自己已经众叛亲离穷途末路了。数十年的谋划准备,一朝黄梁梦醒,一夜之间,他似乎苍老了几十岁,两鬓斑白,一头乌发变得苍白如雪。

    “道衍先生!”朱棣喃喃自语着,“你不是说本王乃是真龙天子下凡,天命所归吗?看看如今,天命何在?”

    “天命何在啊!”朱棣霍然站起身来,仰天狂呼道,凄厉的呼喊声震荡着,堂外的燕军士卒将军一阵黯然,纷纷垂下头去。

    一直到夜幕降临,朱棣突然打开大门,缓缓走了出来。一个黑衣人从府衙中的一棵古槐树上跃下,躬身道,“主子,还未到山穷水尽之时,主子何不……”

    朱棣苦笑一声,“事已至此,你速速去准备吧。”

    黑衣人躬身一礼,领命而去,身形一纵就消失在茫茫的夜幕之中。

    府衙中火把高举,幸存下来的诸将几乎都聚集在府衙的院中。朱棣借着火光,落寞的眼神挨个从他们身上扫过,低低道,“本王大势已去,尔等可自行离开,前去归顺我那小侄儿,本王绝不怪你们。”

    诸将轰然一起跪倒,高呼道,“王爷保重,末将等誓死追随王爷,此生绝不背叛!”

    “好!好!本王的逆子背叛,但本王却还有你们这些忠心不二的臣子,起来,都起来!”朱棣眼中似乎又燃烧着一种隐秘的激情,“天下人都道燕王朱棣已经走投无路,可是,我朱棣或许未必就这么完了!”

244章玉坠儿的秘密

    FS:停电,没办法只好来网吧更新,晚了,大家原谅一二。明天如果继续停电,只能再到网吧,时间还是在晚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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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燕王府出来,林沐风慢慢行走在北平府空旷无人的大街上。虽然战争已经结束,但北平要想恢复往日的繁华和喧闹,也不是三天两天的事情。明军进城虽然秋毫无犯,但城中的商铺仍然是店门紧闭没有营业,而百姓,则家家闭户躲在家里生怕招来祸殃。

    林沐风望着冷清的街道,心里也颇有些感慨。如果历史的轨迹不转移,用不了几年,北平就会成为大明的帝都,会变得更加繁盛。进入北平几天来,他有时也在想,将来是不是也劝朱允炆迁都北平,毕竟,北平比南京更适合作为一个泱泱大国的政治、经济和文化中心。

    一匹洁白无暇的骏马奔驰而至,瞬间就到跟前。林沐风身后的锦衣卫们猛然冲了上来,将他护卫在其中。一个锦衣卫喝道,“放肆!”

    马背上,沈若兰一袭青色的劲装,理也没理锦衣卫的喝斥,深深地望着林沐风。

    林沐风笑了笑,摆了摆手,“你们退下——若兰,是找我吗?”

    沈若兰撇了撇嘴,脸上浮起一丝不满,“大都督军务繁忙,若兰想见一面都难,只好在这街道上等候了。”

    林沐风哈哈一笑,上前去牵起沈若兰坐骑的马缰绳,低低道,“我要你跟我住在一起你又不肯……”

    沈若兰脸色一红,嗔道,“我不清不白地跟你住在一起,算什么?你把我当什么人了?”

    林沐风嘿嘿笑着,牵马向前行去,两人一个牵马,一个骑在马上,慢慢地出城而去。守卫城门的军士惊讶地瞪大了眼,“这女子是何许人也,居然要大都督为其牵马?!”

    城外一座幽静的密林之外。沈若兰翻身下马,盈盈站在林沐风的跟前,秋水一般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落寞道,“沐风,你答应我的事情还没有做到。”

    林沐风耸了耸肩,“若兰,现在——还是等回京师之后吧,我一定尽快明媒正娶把你娶进林家去,你要相信我,我此生绝不会负你。”

    沈若兰眼睛眨了眨,慢慢地依偎过来,动情地柔声道,“我相信你。我也不要什么名分,只要你心里有我,有无名分无关紧要,你也不要太为难了。”

    林沐风紧紧地将她拥在怀里,伏在她耳边喃喃道,“委屈你了,若兰。”

    沈若兰柔顺地将脸蛋贴在他的胸膛上,幽幽一叹,“你真是我命中的魔障——对了,我说的不是这个,你还记得这枚玉坠儿吗?”

    沈若兰轻轻推开林沐风,从怀中掏出两枚一模一样的玉坠儿,一枚是她自己从小佩戴的,而另一枚则是林沐风托东方浩转交给她的。两枚玉坠儿做工极其精美,上面均雕刻着一朵盛开的空谷幽兰,用料玉色青白无暇,是难得一见的上等和田玉。

    她眼神古怪地望着林沐风,声音有些颤抖起来,“你给我说实话,你从哪里来的这枚玉坠儿?”

    林沐风心中一颤,慢慢接过两枚玉坠儿轻轻抚摸着,叹息一声,“若兰,能不能告诉我,这玉坠儿代表着什么?是你们沈家的祖传之物吗?”

    沈若兰娇艳的脸色变得苍白起来,眼神渐渐变得哀伤落寞,低低道,“这是早年我父亲请江南的玉雕大师雕刻的护身玉坠,一共两枚,一枚我自小佩戴,而这另一枚——如何到了你的手上,我正想问你。”

    林沐风半响无语。他所料果然不差,这玉坠儿果然是沈家之物。沈若兰是沈万三的孙女,佩戴此玉坠很正常,可,可远在青州府的小玉霜身上如何也有此物?这枚玉坠儿还是当初他离开青州府时,小玉霜非要塞给他的“定情信物”。本来,他也没有在意,可后来在泰山之上,与沈若兰一起滚落山崖之后,他突然发现沈若兰身上的玉坠儿与自己身上这枚几乎一模一样。

    难道?——不,不可能。小玉霜明明是柳若梅的表妹,自己丈母娘妹妹的女儿,青州府宋家的小姐,怎么能跟沈家有什么瓜葛?沈家处于江南,而宋家则在江北,八竿子也打不着啊!

    林沐风的沉默,让沈若兰心里一阵心灰意冷。她声音变得清冷下来,“沐风,此时此刻还不能跟我说实话吗?你说,是不是我们沈家有人落在你们的手里……”

    林沐风一愣,知道沈若兰误会了,赶紧一把拉起她有些冰冷的小手,和声道,“若兰,你想到哪里去了?实话告诉你,这枚玉坠儿是若梅的表妹宋玉霜送给我的……”

    沈若兰浑身一震,“沐风,真的吗?是柳家的亲戚?可是,柳家的亲戚怎么会有我们沈家之物?”

    林沐风苦笑一声,“我也纳闷着呢。当初在泰山之上,我见你的玉坠儿跟我身上的一般无二,我还以为,是柳家跟白莲教有什么勾当。本来想问一问宋家,可后来急着进京,事情一多就耽搁下来了。”

    “我家里还有人活着,一定是的,一定是的。”沈若兰的神情慢慢兴奋起来,紧紧地抓住林沐风的衣襟,大声道,“沐风,不行,我要赶去山东——我这就去!”

    没等林沐风回过神来,沈若兰已经身子一纵,飞身上马,打马扬鞭跑了个无影无踪。林沐风皱了皱眉,赶紧回城去找到东方浩,让他带百余人追赶沈若兰而去,并把宋家的具体地址告诉了东方浩。

    刚刚回到自己的“指挥所”喝了一杯茶,郭奎就兴奋地走了进来,躬身一礼,“大都督,中山王信使来报,朝廷大军已经将燕王残兵包围在保定府城之中,中山王希望我军也即刻赶去保定。”

    林沐风缓缓站起,点了点头,“老郭,传我的命令,分兵三万,由驸马都尉梅殷统率镇守北平,其余军马即刻随我赶赴保定!”

    ……

    秋风萧瑟之中,城外的明军拔营整装待发。北平城门口,林沐风在百余名锦衣卫的护卫下,纵马缓缓而出,与送行的梅殷等人略一寒暄,便要飞驰而去。徐昭雪依旧是一身男式铠甲,手持宝剑,骑在马上紧紧跟随在他的马后。

    城外通往保定的官道上,林沐风突然发现朱高炽与一个雍容华贵的妇人在几个侍卫的簇拥下站立在道路一侧。“燕王妃?”林沐风心里一动,翻身下马,走上前去微一躬身,“王妃,世子,沐风就要率军离开北平,来日再见了!”

    徐妃妩媚的脸上闪过一丝惨淡,“大都督,烦请大都督见了辉祖为我带一句话,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我既然已经嫁入燕王府,就不再是徐家的人了……”

    林沐风从徐妃的眼神中看到了一种绝望和绝然,他心里暗暗一叹,知道徐妃必然是怀了以死殉夫之意了,只要朱棣一死,她定然会自杀相随。虽然她并不赞同朱棣的行为,但出嫁随夫,这是这个时代女人的必然归宿,不管朱棣做什么,都是她的丈夫,丈夫谋逆而死,她恐怕是无法苟且于世间了。更何况,此番她支持朱高炽出城投降,也无形中背上了一个叛夫的骂名。

    自杀,或许已经是她不得不走的一条路了。

    林沐风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得默然转身,上马而去。

    徐昭雪笑着跟徐妃和朱高炽挥了挥手。看着她盈盈的笑脸,林沐风不由苦笑,心道,“小丫头片子,你费尽心机来拯救你的姑母,可最终她还是也难逃一死——皇上能放过燕王一脉,可她却无法放过自己。”

    ***************

    深夜。沉沉的夜幕中,一个黑衣人潜进燕王府,咯吱一声轻响,寒光一闪,关押朱高煦的书房门被他一刀撬开。

    “谁?”朱高煦冷然卧在床榻之上,动也没动一下,阴森森的目光紧盯着门口。

    “高阳郡王,在下奉王爷之命,来救你出去。”黑衣人淡淡一笑,飘然而入,手中翻起一块令牌,没等朱高煦醒过神来便猛然化掌为刀,一掌击打在他的脑后,将朱高煦震晕了过去。

    黑衣人用绳索将昏迷的朱高煦紧紧地捆绑在自己的背上,幽灵一般的出了门,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手一甩,一道火苗喷射而出,旋即点燃了这间书房。他回头瞥了一眼,冷笑一声,身子在夜幕的掩护下只闪了几闪便消失不见。

    “着火了!救火哇!”幽静深沉的燕王府乱成了一团,火势在东北风的吹卷下迅速蔓延开来,熊熊的烈火冲天而起,映红了半个北平城。

245章十面埋伏

    还是停电,跑到东城区找了个网吧,一会还有更新,继续码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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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秋风萧瑟,落叶涌起。

    深秋的保定府城,一片死寂。城外,四面八方黑压压地遍地都是明军的营寨,以及那赤红色的军旗招展。天地间一片无言地杀气,弥漫着。城楼上,燕军士卒脸色惨淡地手拄长枪或者长矛,失神地望着城外。

    死神的镰刀已经挥舞在了头顶,地狱的大门已经缓缓打开。

    数十万明军团团将保定府城团团包围,哪怕是一只小鸟都休想逃出生天,何况是这数万燕军残兵。死路一条了,没有人再心存侥幸。

    朱棣落寞地站在城楼之上,仰首望着那渐渐西斜下去的血红残阳。他的脸上,一片漠然,没有任何情绪的波动。或者,他的心已经死了,尽管他的肉体还活着。

    一个黑衣人不知何时出现在他的身后,躬身一礼,低低道,“王爷,2号传来消息,高阳郡王已经逃离北平,送往那边去了,不日就可达到目的地。”

    “好,好。高煦去了,本王很高兴。如此,本王在九泉之下,也可瞑目了。不管怎么说,我燕王一脉没有完,燕王的雄心壮志不会完,我朱棣的子孙会在那个地方闯荡出一片天来!”朱棣手指遥远的东方天际,一片死气的脸上呈现出一种淡淡的湛然,“跟随高煦的还有多少人?”

    “回王爷的话,死士队200人以及一支千余人的精兵……还有财富若干。”黑衣人低低回道。

    “很好。这些,足够了。高煦手段之狠辣,远胜于本王,有了这些,足够高煦活下去了。”朱棣长出一口气,哈哈狂笑道,“生有何欢,死有何惧?”

    “王爷,其实王爷完全可以脱身的……”黑衣人突然叹息一声,“王爷,小的这就拼死护送王爷出城,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只要王爷还在,这大明天下就还在!”

    “本王绝不会临阵脱逃。”朱棣淡淡一笑,“你的本事虽然不错,但面对这数十万大军,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了。刘扬,你为本王做了很多事情,本王如今穷途末路,怕是无法给予你什么了。你且下去吧,待城一破,依你的本事逃出去也不是没有可能。”

    黑衣人神色一阵激动,突然噗通一声跪倒在地,“王爷,刘扬本是一介孤儿,此生受王爷厚恩才得以苟且于世间,小的这条命就是王爷的。王爷一旦……小的必将追随王爷于九泉之下!”

    朱棣神色也有些激动,居然俯身将刘扬拉了起来,“刘扬,本王愧对你们几个兄弟了。记住本王的话,留下有用之身,去找高煦。告诉高煦,燕王的猎猎军旗决不能倒下!”

    刘扬黯然点头,再也无语,默默地站立在烈烈的东北风之中。

    城下,明军的大营中,远远地驰来两匹马,一红一白,红马之上是一个黑色盔甲的青年将军,而白马之上,则横跨着一个银色亮甲的中年男子,头戴红缨盔,手持长枪,威风凛凛。

    朱棣微微一笑,指着两人道,“刘扬,你看,那着黑色盔甲之人,便是林沐风。正是此人,几次三番坏了本王的大事。事到如今,本王也不得不承认,父皇的确是为我那允炆侄儿留下了一个力挽狂澜的栋梁之才。”

    刘扬嘴角浮起一丝阴森,冷冷道,“王爷,刘扬拼着一死出城去刺杀此人,也要为王爷报仇雪恨!”

    朱棣摆了摆手,淡淡道,“不可,此人武功高强,你绝杀不了他。再者说了,本王虽然已经坐不得天下,但这大明江山还是有我们朱家的江山。此人是个罕见的人才,他的存在对大明江山来说,是一件幸事,本王此刻倒是希望他能辅佐我那侄儿真的成就一番霸业——只不过,就怕软弱的阿斗扶不上墙啊!”

    刘扬呆了一呆,恭声道,“王爷胸怀天下无双。”

    “这大明江山,本来在本王的掌下会变得更加繁盛,可惜,上天不给本王机会——也罢。”朱棣长叹一声,“那银色亮甲之人便是中山王徐辉祖,大明有数的帅才。如果有他归顺本王,本王现在早已登上金銮殿了,可惜,可叹啊!”

    城下,林沐风远远地望着城楼上那一道魁梧高大的身影,不由一叹。朱棣,也是一个盖世的雄才伟略之人,如果让他登上了皇位,对于大明天下来说也不是一件坏事。而事实上,朱棣也开创了中国历史上的永乐盛世,大明国力在他的统治下达到了一个强盛的顶峰。

    可是,林沐风却选择了朱允炆。或者说,在他这个穿越者到来之后,历史的走向发生了偏移,胜利的天平已经渐渐偏向了朱允炆。其实,朱允炆当皇帝,也未必就比朱棣差,只是上天没有给朱允炆一个机会,而林沐风的到来,则就是竭尽所能在创造这样一个机会。

    他选择相信朱允炆,也就是相信自己。他相信,在史书上留下惊鸿一瞥的崇尚文治仁德的建文皇帝,会在历史的画卷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当然,对于林沐风来说,他宁可选择仁德的朱允炆,而不会选择太过强势的朱棣。过于强势的皇帝,会给自己带来太大的风险,这是林沐风的看法。

    城楼上的高大身影缓缓坐了下去,一声声苍凉的古琴音符飘散开来。

    琴曲跳跃着,渐渐激昂起来。悠扬的琴声勾勒出一幅壮美的画卷,出征前的金鼓战号齐鸣,众人呐喊万马奔驰。林沐风向身侧的徐辉祖一叹,“王爷,燕王此曲十面埋伏,真是切情切景啊。王爷,我看,先围城而不攻吧,燕王的时日已经不多了,就让他多看一眼这大明的万里河山吧。”

    徐辉祖飘逸的脸上微微有一些凄冷,点了点头,“本王也是这么想。不过,皇上翘首以待——我们,就十日后攻城吧。”

    琴声突然变得急促而激烈起来,仿佛那刀兵相接之声,马嘶冲撞之声直上九霄天际。林沐风与徐辉祖静静地骑在马上聆听着,眼前仿佛出现了楚汉两军在九里山血战的一幕幕,马蹄声、刀戈相击声、呐喊声交织起伏,震撼人心。

    琴声又是一变,先是同音零落的反复弹奏,继而又变得低沉悲凉起来。悲壮的旋律如同一个暮年的烈士絮语,表达着无尽的愤怒、哀伤、绝望和不甘。

    林沐风听得入了神,没想到,这琵琶曲用古琴弹奏出来竟然别有一番震撼力和感染力。他的耳边,情不自禁地回荡着明代王猷定在《汤琵琶传》中关于楚汉相争项羽兵败自刎的一段凄凉的描述:“当其两军决战时,声动天地,瓦屋若飞坠。徐而察之,有金声、鼓声、剑弩声、人马辟易声,俄而无声,久之有怨而难明者,为楚歌声;凄而壮者,为项王悲歌慷慨之声、别姬声。陷大泽有追骑声,至乌江有项王自刎声,余骑蹂践争项王声。使闻者始而奋,既而恐,终而涕泣之无从也。”

    林沐风眼中也闪出一丝慷然,他明白,朱棣这是在一曲明志。他自比项羽,在十面埋伏下兵败如山倒,但最终,他也没有逃过江去,而是选择了自刎,留下了“至今思项羽,不肯过江东”的千古悲唱。

    徐辉祖的脸上明显抽搐了一下。林沐风望着,低低道,“王爷,燕王是一个雄才伟略之人,既然兵败,即便是皇上赦免了他,他也决计不会苟活于世间了。不成功便成仁,大概,这就是枭雄的宿命。也大概,这就是燕王与齐王的不同罢。”

    徐辉祖蓦然道,“朱榑算什么东西,妄想无能之辈罢了,燕王——燕王其实与先皇非常相似,这样的人,要么站在天下之巅,要么走向毁灭,绝没有屈居人下之理。”

    林沐风也颇有同感,又将有些惋惜的目光投向了城楼之上。

    朱棣俯身弹奏着,扣、抹、弹、抹,指法飞舞。突然,琴声戛然而止,黑色古琴的琴弦嗡嗡作响,淡淡的传向了阴沉下来的天幕。

    “一曲散尽,项王拔刀自刎。哎!”林沐风深深地出了一口气,如释重负。他慢慢打马回驰,凛凛秋风的吹拂下,激荡的情绪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越来越深重的毅然和绝然。

    回头来一看,徐辉祖仍然默默地骑在马上望着保定府城城楼。他淡淡一笑,“王爷,各人有各人的道路,没有谁对谁错,没有孰是孰非,只有坚守信念。”

    徐辉祖悚然一惊,急急打马回头。

246章朱棣之死

    朱棣远远地望着两人离去的背影,缓缓站起,沉默半响,一脚踢飞了脚下的古琴。古琴在城头上猛烈地碰撞了一下,咔嚓一声断为两截,飞向了城外。

    “林沐风,徐辉祖!”朱棣蓦然奋力大吼了一声。

    林沐风和徐辉祖一愣,转过马头来,又缓缓驰了回去。

    “林沐风,本王失败了。失败就是失败了,没有什么大不了的。”朱棣朗声喊道,“但燕王永远是燕王,燕王是大明独一无二的燕王,你们懂吗?!”

    林沐风默默无语,只是仰首望着他。

    朱棣哈哈狂笑起来,“本王失败了,本王不愿意再让大明的士卒自相残杀了,林沐风,放过我手下这些将军和士卒,本王愿意以死谢罪!”

    “拿酒来!”朱棣猛然一声大喝。

    一个士卒搬来了一坛酒,递给了朱棣。朱棣端起酒坛,让口中灌了一口,然后默默地递给了身边的刘扬,刘扬流着泪喝完一口又递给了一旁的士卒,挨个传递了下去。保定府城楼上,蔓延着一股子浓重的穷途末路的悲烈气息。

    “儿郎们,本王对不住你们,本王将你们带上了绝路!”朱棣的脸上非常平静,尽管声音非常大,“但你们始终是大明的子民,去吧,都去吧,这保定府城留给本王一个人!”

    “王爷!”城楼上跪满了一地的燕军士卒,刘扬更是伏在地上泣不成声。

    ……

    明亮的月光下,保定府城的城门大开,一队队燕军神色惨淡的在各自将军的带领下,手无寸铁地高举着双手次第出城,投降了。不到一个时辰的功夫,数万燕军一个不剩地接受了城外明军的“整编”。

    而城中,城楼上,唯有朱棣独自一个人昂首站立在城楼上。冷月如钩,凄冷的月光照射在他的身上,微微反射着阴森的光芒。

    徐辉祖叹息一声,正要摆手让明军进城,突听城楼上传来朱棣充满着苍凉的呼喊,“父皇,儿臣朱棣来了!”

    一把锋利的黑色匕首从朱棣的袖口处滑出,他再也没有任何犹豫,鹰隼一般的眼睛缓缓闭上,锋利的匕首就深深刺入了自己的胸口。殷红的鲜血喷射而出,朱棣身子猛然一个前抢,剧烈地颤抖了一下,又是一声惨呼,“天不助我,其奈我何!”

    朱棣高大的身影在月光下轰然倒地。城外,已经投降的燕军士卒不忍再看,纷纷垂下了头去。而有些士卒,则忍不住内心的悲伤,面向城楼轰然跪倒在地,哀呼遍野,“王爷!”

    徐辉祖手心一颤,背过身去。林沐风深深呼出一口气,猛然摆了摆手,“速速派人进城,好好收敛燕王的遗体。另外,飞马急报京师,燕王叛军已定,燕王以死谢罪!”

    朱棣死了,赫赫一时的燕王败了。这一消息传遍天下,大明震动。当然,对于老百姓来说,谁当皇帝,他们并不关心,他们关心的是不要有战乱,能过上温饱的平安日子。受到震动和震慑的主要是各地藩王,一些蠢蠢欲动的藩王几乎是在听闻燕王身死的同时就打消了“浑水摸鱼”的念头。

    以燕王之兵马强势,尚且失败,遑论是其他藩王!当然,这也正是朱允炆和林沐风所希望看到的结果。某种意义上说,朱棣必须要死,以其一人之死来杀鸡骇猴。

    朱棣身死的消息很快便传到了北平。虽然这在预料之中,但燕王府中还是悲声一片。朱高炽带着自己的兄弟姐妹换上了孝装,在府中布置起了规模很大的灵堂,尽管他们已经提前归顺了朝廷,但朱棣毕竟还是他们的父亲,为自己的父亲戴孝,理所应当人情之常,镇守北平的梅殷也不能阻拦。

    徐妃一袭白衣,花容惨淡。她默默地跪倒在灵堂之中,神色麻木。半响,她缓缓转过头来,眼望着朱高炽,嗓音很是嘶哑,“高炽,高煦可有消息?”

    “母妃,高煦怕是已经被父王手下的死士救走了——只是这天下之大,他能逃到哪里去?母妃,孩儿担心的是,如果高煦再要走父王的老路,怕还是要殃及燕王一脉啊!”朱高炽苍白的脸上,满是泪痕。

    此时此刻,要说燕王府中,心情最复杂最难堪最沉痛的就是朱高炽了。虽然朱棣之死与他没有关系,几乎是一个必然的结果,但在朱棣败亡之前,他却率军出城归顺,这固然是明智的、保全燕王一脉的选择,但在很多人看来,这就是对于君父的背叛。这样一个骂名,让他这些日子以来不堪重负,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徐妃惨然一笑,“高炽,你无需担忧。燕王一脉大势已去,高煦即便是有心也无力了——毕竟,他还是一个孩子。你上书给当今皇上吧,不要隐瞒,把高煦失踪之事禀报给朝廷,这样一来,即便是高煦有所异动,也不会牵累于燕王府。”

    朱高炽默然点头,“唯有如此了。”

    徐妃疲倦地摆了摆手,“你们都下去吧,让我在这里单独呆一会儿。”

    朱高炽默然带着几个燕王府的王子郡主退了下去。徐妃幽然一叹,“王爷,妾身来陪你了。”

    说完,徐妃袖中滑出一把匕首,回头去瞥了一眼朱高炽带着诸王子郡主离去的背影,义无反顾地横向了自己的喉管。

    “姑母,不可!”徐昭雪从灵堂后面的帐幕中冲了过来,一把夺了去徐妃手中的匕首,“姑母,你这是何苦!林沐风说得果然没错,姑母你竟然真的要为燕王殉死!”

    “孩子,你阻拦我干什么?燕王死了,我是燕王妃,我还有何脸面活在这世上?背夫投降,有悖纲常……”徐妃颤声道,“去吧,孩子,你不懂!”

    “我怎么不懂?姑母,你如果执意要走绝路,昭雪也绝不拦你,但是请姑母好好想一想,如果你以死相殉燕王,皇上肯定会认为燕王一脉心中怀有仇恨,到那个时候,恐怕燕王府的这些王子、郡主都会……”徐昭雪激动地复述着林沐风之前教给她的话,跪倒在徐妃面前,紧紧地抓住她冰凉的手。

    “会吗?”徐妃心中一颤,身子软了下来。沉默半响,滚滚泪花儿流淌着,“先皇啊,媳妇好生为难啊!”

    “姑母,只要你还在,皇上看在先皇的面上,看在徐家的面上,会善待燕王一脉的。虽然不会再有昔日的强权,但荣华富贵平安一生不也是一种幸事吗?可倘若姑母不在了,燕王一脉就失去了与徐家的联系,燕王诸子何以得到庇佑?”徐昭雪也哭了起来,扑入了徐妃的怀里。

    徐妃神色变幻着,知道徐昭雪说得没错。有她在,皇上难免会看徐家几分面子,而徐家也会帮衬一二,但假如她不在了,燕王一脉恐怕就真的失去了所有的庇护。心中的哀伤越来越重,死意却消散了。

    她紧紧的拥抱着徐昭雪,“好孩子,姑母谢谢你。”

    徐昭雪破涕为笑,将俏脸靠在徐妃的怀里,眼前却浮现出一张英挺的脸孔,眼角不由闪过一丝笑容。她本来是要跟随林沐风大军赶赴保定的,但半路上突然觉得林沐风所言有理,没准儿徐妃真会决心为燕王殉死,便急匆匆地返回了北平,住进了燕王府,几乎是寸步不离徐妃,生怕她暗中寻了短见。

    *************

    山东青州府。

    繁闹的城中,数骑疾驰入了城中。打头的,是一个面蒙面纱身材玲珑的女子,而她的身后,跟着几个壮年男子。牵着马,这数人一路直奔青州府城内的宋家。女子霍然摘下面纱,犹豫了一会,上前去叩响了门庭。

    一个老迈的老苍头缓缓打开紧闭的大门,露出头来眨着浑浊的老眼,问道,“你们这是?”

    女子当然是从北平一路奔驰过来的沈若兰。沈若兰躬身一福,柔声道,“老人家,我从京师来,受林沐风的委托来拜访一下宋夫人!”

    老苍头惊喜地哦了一声,赶紧敞开大门,仔细打量了沈若兰一眼,“原来是林家少爷派来的人,请稍等,老汉这就去通报我家夫人和小姐。”

    沈若兰在门外等候,东方浩走了过来,小声道,“小姐,要不要我等一起进去?”

    沈若兰摇了摇头,“东方浩,你们几个去城中找间客栈住下,我去去就来。放心吧,这里没有什么危险,你们不要担心我。”

    东方浩点了点头,招呼着几个随从一起上马而去。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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瓷王介绍:
巍巍宫殿琉璃碧,蒙蒙烟雨青花瓷;
喜气洋洋釉里红,色彩斑斓珐琅器。
瓷砖瓷印瓷火器,内画彩塑逞技艺;
老瓷绽放新篇章,中华盛世一朝起。
一个现代工艺美术师回到明初,成了富甲天下的风流瓷王。他会彩塑制瓷,他更擅长方寸内画,他还提前复原了失传的琉璃艺术,且看这只来自工业文明的小小蝴蝶,如何闪动翅膀,让大明陶瓷琉璃工业达到前所未有的高峰,让一个泱泱大中华盛世图景,忽然歌唱,辉煌绽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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