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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格鱼     瓷王txt下载     瓷王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148章一个人的恩科殿试(2)

    从武定侯府出来,林沐风信步而行,又来到了十里秦淮长街。张风的事情,他最终还是没有提。郭英夫妇门楣观念相当强,林沐风不想自讨没趣,也难怪,人家本身是堂堂的开国王侯,长子郭镇还是当朝驸马爷,岂能让自己的内侄娶一个民女,想都不要想。门不当户不对,身份地位悬殊太大,不要说在这个时代,就是在现代社会,也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心里郁闷,便进了一家靠着秦淮河的小酒馆。这家小酒馆依水而建,名为明月小吃。酒馆虽然小,但却布置得清新淡雅,很有些诗情画意,一望可知是专门接待来秦淮寻欢的士子文人。桌椅板凳都是用竹子编制而成的,就连桌上的餐具都多是木质的,整个酒馆看上去,居然鲜能找到金属或者是瓷制的器皿。

    酒馆大厅的一角,还设有书案,上面文房四宝俱全,墙壁上还悬挂有笛箫之类的乐器。

    几碟清淡的小菜,一盘新鲜的红烧秦淮鲤鱼,一壶陈年女儿红,林沐风自斟自饮,望着眼前清幽而繁盛的秦淮河景,心神一片宁静,居然闭着眼睛怡然自得的哼唱起一首现代社会的流行歌曲,“涛声依旧”。

    “带走一盏渔火,让它温暖我的双眼,留下一段真情,让它停泊在枫桥边,无助的我,已经疏远了那份情感,许多年以后才发觉,又回到你面前……月落乌啼总是千年的风霜,涛声依旧不见当初的夜晚,今天的你我,怎样重复昨天的故事,这一张旧船票,能否登上你的客船……”

    正在自得其乐心神飘忽间,突听身后一个清朗的声音赞道,“好曲!”

    林沐风一惊,回过头去,见侧面一张桌子上,一个中年白面文士端坐着轻轻拍着掌,面带笑容的望着他,身旁还坐着一个俊俏的小厮,正睁大着双眼仔细打量着他。林沐风淡淡一笑,便转过头来,自顾吃喝,不再哼唱了。这种现代曲调,在这大明社会以后还是少哼唱为妙,这涛声依旧还好,还带些复古的味道,要是那些什么老鼠爱大米之类的歌谣还不把大明人给“吓”死。

    “这位公子请了。”中年文士起身拱手道。

    “先生请了。”林沐风无奈只得起身还礼。

    “在这清幽的小酒馆里突然听闻公子所吟唱之曲,犹如让在下又回到了石桥流水乌篷船的江南水乡。此曲妙极,也奇极,请教公子,此曲何名是何人所作?”文士彬彬有礼,说话和声细语,引起了林沐风极大的好感。

    他微微一笑,“先生,此某随意哼唱之民俗小曲,实在不登大雅之堂,倒是让先生见笑了。”

    “公子所作?”中年文士愣了一下,突然长身一揖,“在下酷爱音律,对此曲实在是如闻仙音,冒昧请公子赐教一二可否?”

    “哦?”林沐风呆了一呆,知道他是想要这首涛声依旧的曲谱。但他只会唱,不会记谱啊!方才随意说这是自己所作的小曲,没想到此人倒是要来“请教”——汗颜尴尬中,突见酒馆墙壁上悬挂的箫,灵机一动,呼道,“伙计,拿箫来!”

    林沐风完完整整的将涛声依旧这首曲子连续吹了两遍,中年文士端坐闭目仔细聆听着,而他身旁的那个小厮却边听边挥笔疾书,林沐风眼角的余光瞥过,心里更加汗颜了,人家真是在记谱啊,汗,瀑布汗,遇到精通音律的行家了。自己这种纯属业余爱好的演奏水平,在音律行家面前班门弄斧……想到这里,他轻轻放下手里的箫,脸色微微一红。

    其实,他完全是“多虑”了。他吹奏的乃是带有现代文化气息的乐曲韵律,即便是偶有某处细节处理不好,他们也听不出来,还以为此曲原本就是这样的。

    中年文士完全沉浸在了这节奏奇特但又婉转悠扬的乐曲中,一旁的小厮放下手中的笔,扯了扯他的衣襟。他睁眼一看,林沐风已然结账准备离去了。

    他急急站起身来,上前几步,“在下方孝孺,敢问公子高姓大名?”

    咚!林沐风手中掏出的一锭银子噗通一声落在了柜台上,他身子猛然一震,缓缓转过身来,深深的望着方孝孺,这就是明初大儒方孝孺?那个被永乐皇帝朱棣诛杀10族下场凄惨的方孝孺?

    他定了定神,拱手道,“原来是希直先生,在下失礼了!”

    方孝孺呵呵一笑,他名声在外,被人知晓也是寻常事。他再次躬身一礼,“请教公子高姓大名?”

    “在下山东林沐风。”林沐风赶紧还礼。

    ……

    林沐风与方孝孺寒暄了两句,便告辞离去。残阳西斜,空气中传来淡淡的鱼腥味。望着林沐风远去的背影,小厮低低道,“爹爹,这就是那个宁可抗旨赴死也不肯休妻当驸马的林沐风吗?”

    “瑶儿,正是此人。果然不同凡响,难怪皇上要为他开设恩科殿试。”方孝孺沉吟着,“气质沉稳,倒是没有一般年轻人那种浮躁盛气……”

    ****************

    林沐风一个人的恩科殿试在5日后如期举行。

    殿试的场所设在新建的文德殿,殿中,分成左右两排,站着两列文武群臣。而中间则铺设着一趟红地毯,红地毯上则摆放着一张桌案和一把椅子,桌案上文房四宝一应俱全。朱元璋高坐在皇台上的龙椅上,而皇台下大学士解缙、侍讲学士方孝孺还有礼部尚书曹链,这三位主考官端坐其下。

    红日高悬。林沐风一袭崭新的青袍,神清气朗,气宇轩昂,神色平静的跟在小六子的屁股后面缓缓进了大殿。大殿中,顿时鸦雀无声,上百道或惊讶,或鄙夷,或赞许,或迷惘的眼神一一投射在他的身上。

    林沐风跪倒在红地毯上,三拜九叩高声呼道,“山东益都县生员林沐风拜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朱元璋淡淡笑着,摆了摆手,“平身。”

    林沐风起身站在一旁。朱允汶从皇台上走了下来,他参加朝会一般都是站在朱元璋的身后,他环顾着众臣,又向三位主考点了点头,朗声呼道,“开考!此次恩科殿试,不比以往,不拘一格,不拘泥于任何形式。除三位主考官之外,在场诸位大人都可以作为考官现场出题考校林沐风,或诗词,或歌赋,或小令,或楹联,或书画,均可。”

    林沐风心里苦笑,把俺当成无所不能的天才了吗?但面上还是得挂上一幅微笑镇定的神态。

    解缙缓缓起身,向朱元璋躬身一礼,这才向林沐风走了过来,呵呵一笑,“林生员,听好第一题,以这秋末满园落花为题作一七言绝句。”

    林沐风点了点头,沉吟不语。他心知,自己古文国学功底虽然尚可,但要应对这满朝文武百官的考校或者刁难,单凭腹中所学怕是难以应付过去了。说不得,只好继续做一回剽窃者了。反正,穿越者剽窃古人诗词自己也不是第一个。但即便是剽窃,一时间也很难找到合适的。他正在“开动脑筋”,殿中顿起一阵窃窃私语之声,那些很是看不起他的一些文臣武将更是连声冷笑。

    曹链坐在那里嘴角浮现着嘲讽的笑容,突然起身向朱元璋施礼道,“皇上,三国曹植七步成诗,据说这林沐风才学堪称绝世,皇上何不也命他七步成诗,也好让臣等开开眼界!”

    “是啊,是啊,皇上!”曹链的一干心腹感激附和起哄。

    “也好,林沐风,你就学学那三国曹植,在这大殿之上,看看七步能否成诗。”朱元璋知道这有些刁难的味道,但他也想看看林沐风究竟才思敏捷到什么程度,“如若可以,也可为本朝添一佳话,朕拭目以待。”

    七步成诗谈何容易?林沐风心里暗暗骂娘,但脸上还是面不改色,无奈下躬身应了一声,便在殿中缓缓踱步起来。一步,两步,三步……踱到第六步上,还是没有“检索”到合适的诗词来,他的脸色微微涨红,最后那一步迟迟没有迈了出去。

    曹链冷笑着,齐泰和黄子澄在队列中也互相对视了一眼,眼中都闪过了一丝不屑一顾。朱允汶也为林沐风捏了一把汗,只有解缙在金陵诗会上见识过林沐风的才学,知道他定有妙句沉默不语。而方孝孺则也在沉吟着,似是也在琢磨同题的诗句。

    殿中的空气中弥漫着紧张的气息。曹链霍然站起,喝道,“林沐风,皇上有旨,七步成诗,你到底是成与不成?难道,在这大殿之中,面对皇上和满朝文武大臣,你竟敢抗旨不成?”

    林沐风心里暗怒,怒火升腾间,脑子里却灵机一动,清朝诗人龚自珍的一首杂诗跃然脑际。他淡然一笑,扫了曹链一眼,向朱元璋跪倒了下去。

    “向皇上请罪吗?老夫早就知道你是徒有虚名之徒……”曹链不屑的一声轻笑。

    “皇上,沐风成了,一首小诗请皇上指正。”林沐风没理曹链,叩首道。

    “平身,且吟来让朕与众臣一闻。”朱元璋向朱允汶使了个眼色,朱允汶上前去扶起了林沐风,向林沐风递过了一个鼓励的眼神。皇台的屏风之后,朱嫣然额头上泛起了一层细密的汗珠,紧张的翘首倾听着,手心都攥出汗来。

    林沐风转过身来,清朗的眼神缓缓在众人身上扫过,朗声道,“浩荡离愁白日斜,吟鞭东指即天涯。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

    “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妙极,妙极,当真是画龙点睛的神来妙句!”方孝孺惊喜交加,起身连连赞道。

    朱元璋也是眼前一亮,抚掌大笑,“果然不错,不错,好诗!古有曹植七步成诗,朕有林沐风六步成诗,哈哈哈,我大明果然是人才济济!来人,记录下来,晓谕天下!”

    “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屏风后面的朱嫣然泪盈满眶,喃喃自语着,“沐风,你果然没有让我失望……”

    满朝文武中不乏有才之人,闻得此绝句,皆暗暗点头,心道,看来这林沐风也不是浪得虚名啊。齐泰和黄子澄则有些妒忌地望着场中的林沐风,心里恨恨的。按理,这两人也不是什么坏人,也算是忠直之臣,但此二人一向自视甚高,骄傲异常,突然出了一个林沐风居然比他们高过一筹,他们焉能不“吃醋”?而且,看这架势,林沐风定然会取代他们在朱允汶东宫的位置,这又让他们如何能够甘心?

    “林生员果然大才,希直叹服。”方孝孺朗声赞道。林沐风脸色一红,赶紧躬身施礼掩饰着自己剽窃后的尴尬之色,“方学士大人,沐风惭愧,惭愧之至!”他是“真心惭愧”,可落在一些文臣眼里,这就是低调谦逊的风度。一些原本对他很不屑一顾的文臣们,也渐渐开始转变心态。

    曹链又是一声冷笑,起身来大声道,“林沐风,听好本官的第二题楹联对——上联是:读书取正,读易取变,读骚取幽,读庄取达,读汉文取坚,最有味卷中岁月,你来给本官对出下联。”

149章一个人的恩科殿试(3)

    众臣听了,殿中响起一片惊叹声。此楹联当真是非同小可,寥寥数语将博大精深的中华文化一一涵盖在内,书乃指尚书,易指易经,骚乃屈原之离骚辞赋,庄乃庄周之学,汉文集儒文化之大成——要想对仗工整的对出下联,难度太大了。就连朱元璋都吃了一惊,暗暗扫了曹链一眼,心里也自是奇怪,这曹链啥时候这般博学了,居然还出得一个如此深奥精辟的题目。他哪里知道,这曹链为了应对今天的恩科殿试,让自己的幕僚翻了一个晚上的古籍,才从一本宋时的典籍中查出了这首残缺的楹联,且只有上联没有下联。

    林沐风倒吸一口凉气。曹萱得意的抚须大笑。

    “读书取正,读易取变,读骚取幽,读庄取达,读汉文取坚,最有味卷中岁月……”在无数双眼神的投射中,林沐风眉头紧皱。此时此刻,是考验他国学功底的时候,诗词尚可以剽窃,但对对子可全凭临机应变和平日里的丰富积累。

    他在红色的地毯上踱步,曹链哈哈一笑,“林沐风,这回不要求你七步成诗了,本官给你一刻钟的时间,对不上来,这一题就算你不过。”

    方孝孺在一旁叹息一声,此对太难矣。即便饱学之士如他,临阵磨枪恐怕也要难堪当场。

    时间一点点的过去,大殿中的众臣又开始小声议论起来。就在包括朱元璋、方孝孺等在内的大多数人都认为林沐风此题将会交白卷的时候,林沐风突然一个转身,目光炯炯的盯着曹链,朗声道,“曹大人,我对——与菊同野,与梅同疏,与莲同洁,与兰同芳,与海棠同韵,因自称花里神仙”。

    啊!

    妙啊!

    绝了!

    殿中顿时又是惊叹连连,很多人投向林沐风的目光中不由多了深深的震惊,此人当真是了得,可谓是百年难得一见的奇才啊!

    朱允汶大喜,哈哈大笑,向朱元璋躬身道,“皇祖父,曹大人的上联说读书,说的是《尚书》、《易经》、《离骚》、《庄子》和汉代诗文,各具特色,宜以不同方法读之,方可取其精粹。林沐风的下联则说赏花,分别指菊、梅、莲、兰和海棠,各有其品格,宜仔细观赏品味,方得其妙趣。此联工巧别致,读来令人赞叹。”

    朱元璋霍然站起身来,开怀大笑,“妙极,来人,赐林沐风御酒一杯!方孝孺,这回该你出题了。”

    方孝孺刚要说什么,沐阳侯耿炳文大踏步走了出来,闷声行礼道,“皇上,臣听闻这林沐风文武双全,今日既然是朝廷恩科殿试,臣想与这林沐风较量一下武艺!”

    朱元璋微微一笑。朱允汶眉头一皱,“沐阳侯,此是朝廷开恩科取士,又非选拔从军将军,比较什么武艺!”

    “皇太孙殿下,既然是皇上不拘一格选拔人才,又让臣等随意出题,臣乃是武将,不懂吟诗作对,只会上阵杀敌——这林沐风不是文武双全吗,当着皇上和诸位大人的面,让炳文与他考校一番,也看看他是不是欺世盗名之徒!”耿炳文振振有词。他根本就不相信,一个读书的秀才,还敢上阵杀敌。面对刀枪剑戟,不吓尿裤子就算是胆大的。

    朱元璋望着林沐风,“林沐风,你可应承?如果……”

    朱元璋的意思是你如果不行就算了,由朕来替你推了。你毕竟是文人,就算是懂些拳脚也绝对赢不了久经沙场的骁勇战将耿炳文哪。

    屏风后的朱嫣然气得俏脸煞白,低低骂道,“耿炳文匹夫,简直是岂有此理!”

    林沐风环顾着表情不一的大明众臣,心里的怒火渐渐升腾起来,心里骂道,“这是恩科殿试吗?简直TMD就是刁难老子!”回过头来,眼角的余光瞥见曹链脸上的那一脸阴险得意,他气不打一处来,翻身跪倒在地,“皇上,沐风愿意与沐阳侯爷较量一番。”

    朱允汶叹息一声,缓缓道,“沐阳侯,林沐风,此是大殿,动不得刀枪,你们就比试一下拳脚吧。”

    耿炳文答应一声,向朱元璋告罪一声,脱去外面的官袍,露出一幅精干的短打装扮。他傲然向林沐风点了点头,“林生员,本侯也不占你便宜,只要你能在本侯拳脚下支持十个回合,就算你赢。”

    林沐风也没脱衣袍,淡淡一笑,略一抱拳,“侯爷,请了!”

    见自己的“忍让”换来了林沐风的狂妄自大,连外袍都不脱,耿炳文愤怒的瞪了他一眼,也不说废话,上前就是虎虎生风的一拳,只击向林沐风的面门。

    林沐风知道,凭力量,他根本不可能是耿炳文的对手,毕竟人家是身经百战的将军。但他却有更大的优势,就是灵活。耿炳文身材矮胖,在身体的协调性上比林沐风差了不止一筹。

    林沐风瞬间侧身避过耿炳文的拳风,闪电般伸出手去,抓住耿炳文击来的拳腕,顺着他的冲劲顺势向前一带,然后探出左脚,耿炳文一个踉跄被绊倒在地,栽倒在红地毯上。

    不知是谁率先发出一声哄笑。殿上,包括朱元璋在内,都先是吃惊,继而大笑起来。朱嫣然躲在屏风后面,狠狠的捶了一下屏风,“活该!匹夫!”

    耿炳文面红耳赤地爬起身来,吼道,“你使诈!”

    “侯爷,在下何曾使诈来着?要不这样吧,再来一次。”林沐风低低冷笑。

    耿炳文站好马步,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定住了身形,吐气开声,猛然向林沐风胸口击出了一拳。这一拳,裹夹着无尽的怒火,拳风凛然,殿上哄笑的众臣顿时安静下来,方孝孺等人禁不住为林沐风捏了一把冷汗。耿炳文的功夫如何,他们焉能不知,当年他曾经一人一马在张士诚的数万骑兵中杀了个三进三出,可是大明赫赫有名的猛将啊!

    林沐风面色凛然,随着耿炳文拳风的击来,身形猛然后仰,使了一个铁板桥。耿炳文的拳风顺着林沐风的胸口滑了过去,还未收回拳,就见林沐风身形如游鱼一般向后一个倒翻,双手在地面上的红地毯上用力一撑,双腿如同旋风一般奋尽全力地蹬在了耿炳文的胸口上。

    “吼!”林沐风低沉的吼声响起,耿炳文蹭蹭蹭倒退了几步,收不住脚步,噗通一声坐在地上。

    ……

    朱元璋缓缓走下皇台,淡然笑着,“诸位臣工,还有谁要出题来着?”

    方孝孺犹豫了一下,起身向朱元璋躬身施礼,“皇上,臣的题目还没有出。”

    说完,方孝孺从身后抽出一管墨绿色的竹箫来,朗声道,“皇上,各位大人,前些日子希直偶遇林生员,从林生员那里学得一首奇曲,今天希直就现场吹奏一番……林生员,久闻你书画两绝,本官的题目是,你要在我箫声未尽之时,根据箫曲的意境作画一幅,可否?”

    “谨遵学士大人之命。”林沐风平缓了一下情绪,走到了桌案之前,这是他的强项,这首曲子又是他所熟悉的东西,作画一幅自然不是什么问题。他向方孝孺感激的投过一瞥,他知道,这与其说是考题,不如说是方孝孺见大局已定,为他进行锦上添花罢了。

    方孝孺古朴悠扬的箫声响起,林沐风挥笔如风。一弯幽深的碧江绿水,一座小桥,一艘乌篷船,岸边,在绿树掩映之中一座古寺在清冷的月光下露出了一角。抬头望了望完全沉浸在美妙韵律之中的众人,林沐风刷刷几笔,用他所擅长的行草在画上题下了张继的那首千古名句:月落乌啼霜满天,江枫渔火对愁眠。姑苏城外寒山寺,夜半钟声到客船。

    小六子手执林沐风所作的字画绕场一周,众臣看了默然无语,林沐风的书画功夫那是挑不出一点毛病来的。即便是齐泰和黄子澄,自诩才子,也只能暗暗自愧不如。

    方孝孺拜倒在朱元璋的面前,呼道,“皇上,臣请求皇上将林生员这幅字赐予为臣留作纪念。”

    “也好,此书画乃是你二人联合所作,朕就赐了你。来人,赐方孝孺。”朱元璋清冷而又威势勃发的苍老眼神在大殿中逡巡着,半响才沉声道,“今日恩科殿下,到此结束。当着满朝文武之面,林沐风一一过关,朕心甚慰。该考的都考了,不该考的也都考了,如此一来,众臣大抵也不能再说朕有所偏私了。”

    众臣凛然,一起跪拜在地,齐声高呼,“皇上圣明!”

    朱元璋微微一笑,突然大声道,“山东益都县生员林沐风上前听封!朕今恩科殿试,特赐尔恩科状元出身,封从5品东宫侍读学士、东宫侍卫统领,赐金牌一面,宝剑一柄,丝绢50匹,黄金500两,宅院一座,家奴十人。”

    林沐风这才松了一口气,叩首谢恩,“臣谢主隆恩!”

    众臣大吃一惊,这封官倒也罢了,还赐了他金牌和宝剑,这可是大明开国以来未曾有过的事情。即便是当初那些功臣宿将,也没有这种荣宠。

    但此刻,众人皆知朱元璋在兴头上,谁敢去触他的霉头。就算是曹链,也不敢做声,只能眼睁睁、愤愤不平的看着林沐风成了最后的大赢家。只有方孝孺一皱眉,膝行上前,呼道,“皇上,臣以为,加封林沐风官职实至名归,但御赐金牌和御赐宝剑——恩宠过重啊,皇上……”

    朱元璋柔和的看着方孝孺,淡淡一笑,“起来吧,其实,朕的金牌早就赐予了林沐风,只是他从来没有拿出向世人招摇而已。当日,他蒙冤入狱,被诬指谋害民女都没有以朕的金牌保命……你们当中,可有几人能做到?”

    众人悚然一惊,竟然是早就赐了?

    朱元璋转首望着林沐风,“林学士,上前去,当着朕跟满朝文武的面,叩拜皇太孙!”

    林沐风呆了一呆,心里苦笑,朱元璋啊朱元璋啊,果然是帝王心术深不可测,这样一来,你就把我死死地与朱允汶捆绑在了一起,等于向普天下宣告——林沐风,是朕为皇太孙朱允汶选定的辅臣!从此,也就等于是将林沐风推向了与朱棣为代表的各地藩王的对立面上去。

    满朝文武都不是傻子,见此当然明白了一切。搞来搞去,是为朱允汶选了一个绝对的心腹近臣。林沐风无言的走过去,跪拜在朱允汶的面前,朗声道,“臣拜见皇太孙殿下!”

    朱允汶呵呵一笑,伸手扶起他,“林学士,你我自金陵诗会起就一见如故,本宫一直想要你进东宫伴读,如今本宫终于得偿所愿,心里甚是高兴。”

    望着朱允汶春风一般的笑容,林沐风感到心里一暖。朱允汶为人宽厚仁德,当皇帝这是弱点,但做人,这却是优点。也罢,自己今后就竭尽所能尽量帮他渡过被赶下台的悲惨命运吧。好在,此刻离朱元璋归天还有将近两年,还有充足的时间来准备一切。

    ……

    历时三个时辰的朝会,林沐风一个人的恩科殿试终于结束了。

    林沐风跟着朱允汶走出了文德殿,远远的看见一身华丽宫装的朱嫣然笑吟吟的从不远处走了过来,先是向朱允汶躬身一福,“恭喜王兄今日得一肱骨重臣。”又向林沐风微笑着,“沐风,皇祖父封你的官职好奇怪哦,既是侍读学士,却又是侍卫统领,这到底是文官还是武职呢?”

    林沐风正要说话,突感背后似是有一道有若实质的凌厉目光扫了过来,心头一动,也没回头,当即跪倒在地,高声道,“皇上隆恩,沐风不胜惶恐。殿下,臣今后当恪守誓言,为殿下赴汤蹈火肝脑涂地在所不辞!”

    “呵呵,沐风,言重了,言重了,你在本宫身边,本宫也好有个伴,凡事我们都有个商量不是?什么赴汤蹈火肝脑涂地的,以后不许再说这些话了。”朱允汶苦笑着拉起林沐风,突然看见了朱元璋在几个太监宫女的簇拥下就站在了不远处。

    ……

    “嫣然,你王兄柔弱,朕怕他担不起这沉甸甸的大明江山哪!故而,朕费尽心机为他选了林沐风这个辅臣,但朕又担心,主弱臣欺啊,有朕在一切都还好说,一旦朕归天,朕……嫣然,你的心机智谋都足以当大任,朕希望你能给朕永远的看住林沐风!如若他有什么不轨,你要以大明江山为重,记住了吗?”朱元璋长出了一口气,缓缓道,声音低沉而又疲倦。

    “这?”朱嫣然先是一呆,继而狂喜,连连叩首在地,“孙女多谢皇祖父恩典!孙女多谢皇祖父恩典!”

    朱元璋心里暗暗苦笑,怜惜地望着朱嫣然激动的神色,伸手想要抚摸一下她的脸颊,但却无力的垂下手去。他冷笑一声,“你切莫误会了朕的意思。”说罢,也不管跪在地上的朱嫣然,带着宫女和太监们扬长而去。

    朱嫣然半响才从地上起身,望着朱元璋远去的苍老背影,眼圈一红,心里默默道,“皇祖父,嫣然懂得你的良苦用心。你放心好了,嫣然就是豁出命来,也要让林沐风效忠王兄一辈子……倘若这个冤家有了贰心,嫣然就跟他同归于尽,到阴曹地府去做一对苦命鸳鸯。”

    一阵凄冷的风吹过,朱嫣然陡然一个激灵,赶紧裹紧自己的裘皮披风,望着东宫的方向,眼神中又充满了柔情,“走,随我去东宫——不,随我回宫!”

    此刻,身着一身崭新官袍的林沐风匆匆出了午门,向宫外行去。跟在他身后的,还有一个太监和几个东宫的侍卫。没有别的,他要出宫去“查收”朱元璋所赐的宅院和家奴以及金银赏赐。据说,这座宅院是潭王朱梓遗留下的旧宅。

    说起这潭王朱梓来,他的身上还蕴藏着一段历史的谜团。朱梓是朱元璋第八子,洪武二年九月生,次年被封为潭王。洪武十八年十二月到封地湖广长沙府。他机敏好学,善文章,常召集府中儒臣宴饮,并让他们即席赋诗,亲自品评高下优劣,优者赏以金币。王妃于氏是都督于显的女儿。洪武二十三年,于显之子宁夏指挥于琥被卷入胡惟庸案,旋即被杀。朱梓闻讯后非常紧张。朱元璋派人对他进行安慰,并召其入京,结果使朱梓更加害怕,便与王妃于氏一起自焚而死。由于无子,封国被除。

    这是《明太祖实录》和《明史》对朱梓一生的记载。如果仔细推敲,就可发现这一记载存在问题:首先,朱元璋对儿子虽然要求十分严格,但俗话说得好,“虎毒不食子”,他对儿子的为非作歹至多就是警告一下。三子晋王准备谋反,朱元璋都原谅了他。这样看来,即使朱梓岳父一家真的追随胡惟庸谋反,他受株连的可能性也不大。作为朱元璋的爱子,这一点朱梓应该清楚。他身后的退路依然宽广,根本没必要合家自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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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0章武定侯府

    潭王的旧宅位于鼓楼附近的一条小巷里,远离闹市区,环境清幽无比。

    这潭王朱梓的死因到底为何?林沐风走了一路便想了一路,后来到了潭王的旧宅,他望着这座隐隐透射着昔日繁荣盛景的宏大府邸,不禁哑然一笑,自己操这么多心干嘛?管他的死因如何,反正这宅院如今归自己了,从此以后,自己在这南京城里总算是有了自己的家了。

    是时候该把柳若梅娘俩接来了……林沐风想着,瞬间打定了主意。

    朱元璋赏赐的10个家奴,5女5男,年龄都不大,都在十四五岁左右。吩咐他们立即开始打扫清理宅院之后,林沐风去了瓷行,让柳若长赶紧给益都去信,让柳若梅举家搬进京城里来,一家人也好在京城团圆过个好年。

    朱允汶给了林沐风10天的假,知道他有很多事情要处理。林沐风这个官,与大明其他官僚不同,他只需对一个人负责,那就是朱允汶。

    第二天一早,张风意外的出现在了瓷行里。他押运着一批瓷器琉璃进京来了,除了常规的货物之外,还按照林沐风前不久信里要求的,带了不少最近他们开发出的琉璃新产品——琉璃文具,还有一批烧制成的美人瓷印半成品。

    望着眼前这琉璃制成的文具用品,如墨绿色的琉璃底座的砚台,淡黄色的琉璃笔筒,还有琉璃镇纸,笔架,等等。林沐风兴奋不已,这些东西在京城绝对会一炮打响。他笑眯眯的拍了拍张风的肩膀,“阿风,你做的很好,这些琉璃器皿都是你跟王二完成的吧?”

    “是的,先生,我跟王二哥没事就琢磨这些东西呢。对了,先生,按照你说的,我们好不容易才烧制出这么两套精品来——先生你看……”张风小心翼翼的打开一旁的一个小匣子,揭开白色的棉布,里面层层包裹着两整套的系列琉璃文具产品。不过,与普通的琉璃文具相比,这些绝对是精品中的精品,不但造型更加精美,而且,颜色一致,全部都是透明的奶白色。不论是提纯,还是烧制,难度都比普通的高了不止一筹。

    林沐风满意的点了点头,“阿风,我的内画工具你带来了没有?”

    “带了,先生……其实,先生,我也可以内画了,要不由我来?”张风隐隐猜到,林沐风似乎是想要弄两套精品琉璃文具送人,但却不知送谁,想来应是大人物吧。

    “不了,等我抽空自己来。阿风,你既然来了,一会,我们准备好礼物,你随我去武定侯府看望你的姑父姑母。”林沐风淡淡一笑。

    张风面色一滞,低低扯着林沐风的衣襟小声道,“先生,你给阿风问了没有……”

    林沐风苦笑一声,叹息道,“阿风,你跟香草的事情怕是……”

    “先生,那我不去,我马上就回去!”张风面色陡然一变,失望的情绪溢于言表。他对香草的感情一天天加深,恨不能立即就娶了香草过门。他这番进京来,也是心里着急想来探探这边的动静,看林沐风的神色,他的心里就凉了半截。

    “阿风,怎么能这般失礼?不管怎么说,你是晚辈怎么能过门而不入?你必须要随我去拜望武定侯爷!”林沐风不满的瞪了他一眼,“你是我的学生,岂能这般不懂礼数?!”

    张风失望的扭过头去,眼圈一红居然掉下泪来,“先生,我……我不能没有香草……”

    “阿风,你且随我去,我尽量给你提就是了。我有一句话你要牢牢记在心里,只要你对香草的感情坚定不动摇,你们早晚会心想事成的。”林沐风又有些不忍,安慰着他。

    “先生,这可是你说的……”张风慢慢平静下来,紧紧的拉着林沐风的手,双眼中充满了期待,“先生,你如今也做官了,又有皇上给你撑腰,你帮阿风说,我姑母……”

    **********************

    林沐风和张风带着一些礼物去了武定侯府。到了门口,张风又有些踌躇不安。他固然很思念他的姐姐和姑母,但他又怕他的亲人会反对他跟香草的婚事,心里七上八下说不出是个什么滋味。

    进了侯府,自然是一番亲人间的抱头痛哭和嘘寒问暖,略过不提。等张风和他的姐姐、姑母“亲热”够了,郭英已经在内院的小花厅设下了酒宴,款待林沐风和张风两人。由于是家宴,张颖和张氏夫人都坐在了酒桌边上。

    “林学士,本侯恭喜你恩科得状元,一飞冲上天哪!”郭英举起酒杯,哈哈笑着,“如今你圣眷之隆,大明开国以来朝野上下无人能比。前日在文德殿,林学士可谓是一举成名天下知啊,老夫一想起那日耿炳文这匹夫被你双脚踢倒的摸样,心里就要发笑,哈哈哈!”

    “林学士,老身也敬你一杯,感谢你这么多年来照拂阿风,我们张家感激不尽!”张氏夫人也端起了酒杯。

    林沐风赶紧起身施礼,“老夫人客气了!沐风不敢!”

    “行了,这是内府家宴,我们都是一家人,哈哈,不需这么客气,来,贤侄,你且坐下!”郭英也是个粗中有细之人,林沐风今后定然是朱允汶的第一近臣,他日朱元璋归天,林沐风又必是当朝的第一重臣,跟他拉拉关系,对自己这个闲散王侯来说没有什么坏处……所以,他悄然就将对林沐风的称呼由“林学士”变成了“贤侄”。

    张风眉头一皱,“姑父大人,阿风的先生你老人家咋叫贤侄……”

    林沐风呵呵一笑,暗地里扯了扯张风的衣襟,“无妨,无妨,我们各论各的。侯爷年高德劭,沐风年轻当为晚辈。”

    “你早晚是老夫的晚辈。”郭英也不以为意,突然嘿嘿一笑。

    “侯爷,你又在胡言乱语了。”张氏夫人不满的看了郭英一眼,寒暄道,“林——贤侄,吃菜,吃菜!”

    “老夫怎么会胡言乱语……昨日在宫中,老夫听宁妃说,南平公主对贤侄一往情深,皇上对贤侄大加褒奖……还说,只有贤侄才能配得上南平公主呢。”郭英微微一笑,“皇上的性情老夫很了解,如果不是他……”说到这里郭英突然打住,嘿嘿一笑,叉开话去,“好了,不说这个了,贤侄,请满饮此杯!”

    ……

    “阿风,你怎么学起这个来了?你还是要一心攻读诗书,像林家贤侄这样登堂入朝才是正道,才能光耀我们张家的门楣!”酒宴中,张氏夫人皱了皱眉,听说眼前这一套琉璃文具是张风自己做的,她顿时有些不乐意了。毕竟,在她们这些贵族看来,这烧制瓷器琉璃是下等的贱役,张风好歹也是官宦子弟,怎么能学这个?

    林沐风尴尬无语。张风缓缓起身来,朗声道,“姑母,烧制琉璃瓷器是阿风的兴趣爱好,有何不可?我又不是以此为生,怕什么?再说了,我家先生不是如今也登堂入朝了吗?皇上都说了,这是我们大明的国粹,是文化,不是贱役!”

    张颖怜爱的看了张风一眼,柔声道,“阿风,坐下,不要对姑母大人无礼。姑母,如果阿风不以此为生,想来也无妨吧……将来,有林学士照应,颖儿想阿风得一功名也不成什么难事。”张颖面上一红,心里一阵扑扑直跳。她本来想呼一声林大哥,但自己弟弟一口一个先生的叫着,她无奈何,只得也改口叫了先生。

    张氏夫人一想也是,日后林沐风平步青云,作为他的学生,阿风还能差得了吗?想到这里,她微微一笑,“贤侄,倒是老身鲁莽了,请勿见怪。阿风,当着我跟你姑父还有你姐姐的面,给你先生敬酒!”

    ……

    酒过三巡。见林沐风还是迟迟没有张口提自己跟香草的事情,张风心里焦急,一个劲向林沐风目露恳求之色。林沐风叹息一声,心道该来的还是要来的。他缓缓站起身来,向郭英夫妇深深一礼,“侯爷,夫人,沐风向二老请罪!”

    郭英一愣,“贤侄此话怎讲?”

    “侯爷,阿风……”林沐风感到实在是难以开口,扭过头去看张风面红耳赤痴痴呆呆的样子,只得咬咬牙,低低道,“阿风喜欢上一个姑娘,沐风以为……”

    郭英先是愕然,继而大笑,“这是好事啊,夫人,我早就说了,阿风已经到了该娶妻的年纪了……哈哈哈!”

    张氏夫人也是惊喜的望着张风,“阿风,告诉姑母,你喜欢的是哪家的姑娘?让姑母还为你做主!”

    张风低下头去,却伸出手轻轻扯了扯林沐风的衣襟。

    林沐风定了定神,也索性豁了出去,“侯爷,夫人,阿风喜欢一个民间的姑娘,名叫香草,呵呵,这姑娘相貌清秀人品端庄……”

    张氏夫人面色一变,霍然起身道,“这怎么行,不成,侯爷,赶紧给阿风寻门亲事,我们好歹也是侯门,武定侯夫人的内侄岂能娶一个民女,不行,不行,绝对不行!”

    张风猛然抬头,面色苍白地跪倒在地,“姑母大人……”他憋了半天,才憋出一句,“阿风非香草不娶,娶不到香草,阿风宁可众生不娶!”

    张氏夫人气得一个激灵,手指着张风,“你,好一个不孝子孙,我张家这是造了什么孽啊……”

    出人意料的是,郭英居然在一旁鼓起掌来,“好小子,有你姑父我当年的风采。夫人,如果阿风愿意,民女又何妨?不要忘了,英雄不问出身低,当初我还是一个农夫,而你不也是一个村妇吗?”

    张氏夫人一时间又气又急,哆嗦在那里,说不出话来。张颖和几个侍女吓得赶紧给她又是捶背,又是顺气,好半天的忙活。

    ……

    小花厅里的气氛顿时尴尬起来。

    郭英有事先退席进宫去了,就在这个时候,一个面容清秀身着白衣的公子哥闯了进来,大呼小叫的,“娘,来客了吗?怎么也不叫我呢?”

    张氏夫人这才借机下台,斥道,“亮儿,不得无礼,见过你林家大哥!”

    这就是郭英的幼子,南京城中有名的纨绔公子哥郭亮。因为是老来产子,张氏夫人从小便溺爱于他,养成了他不学无术的公子哥习性。向来不喜读书,只喜风月,流连于风月之所,郭英几次怒斥教训都无济于事,无奈下只好不去管他,好在他也没有惹出什么太大的乱子来,只是屡屡去妓院酒楼与一帮纨绔子厮混罢了。

    郭亮斜着眼扫了林沐风一眼,“你是何人?”

    “在下林沐风!”林沐风见他很没有礼貌和教养,心里也有些厌恶。但看在郭英夫妇的面上,也不好发作,只好笑着起身拱手一礼,“小侯爷请了!”

    郭亮眼前一亮,一个健步窜了过去,紧紧抓住林沐风的手,喜道,“你便是那恩科的状元公?金陵诗会的文魁?好,好,赶紧的,给本公子写上几幅字来,本公子这就拿去红月楼让那帮姑娘们看看!”

    林沐风还不知道,他的才名如今在这南京城里可谓是无人不晓,在十里秦淮的各处风月场所里,他的经历和“故事”已经成为最热门的谈资。他在殿试中信口剽窃龚自珍的两句诗“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更是被传唱开去,一些爱好音律的人甚至为之谱上了乐律,在风月场所里迅速流行起来。

    “呵呵。沐风等有空就写几副给小侯爷送过府来。”林沐风暗暗眉头一皱,轻轻甩开郭亮的手,又坐了回去。

    “你如今才不过是一个从五品的侍读学士,摆什么臭架子?”郭亮冷笑一声,“对了,我想起来了,上回你派来的那个小丫头,嗯,很水灵很不错哦——娘啊,你跟他说说,把那个丫头要来给我做小妾……”

    张氏夫人又气又恼,当着林沐风的面又不好过分斥责于他,只好尴尬的转过脸来向林沐风歉意地笑了笑,“贤侄,亮儿失礼之处,请贤侄莫怪啊。”

    “呵呵,无妨。”林沐风淡然一笑。

    “娘亲,亮儿娶了那个丫头——就不出去了……”郭亮伏在张氏夫人的耳边说到。他旋即想起轻霞那清秀的小摸样,心里又如同猫爪一般痒痒起来。他见惯了浓妆艳抹的欢场女子,却很少接触轻霞这种清新可人的少女,虽然只是一面却印象非常深刻。

    张氏夫人心里也是一动,她隐隐还记得当日进府来的轻霞确实摸样清秀,如果儿子因此而收了心,倒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反正,只是林家的一个丫头而已……想到这里,张氏夫人笑道,“贤侄,你看这事闹的——我这孽子看中你家的丫头了,呵呵。”

    林沐风还没醒悟过来,这郭亮看中自己的人了?谁啊?张风皱着眉头摇了摇头,小声道,“先生,他说的是轻霞!”

    林沐风脑子里轰然一声,似要炸了开来。他面色立即阴沉下来,缓缓站起身来,缓缓向张氏夫人微微一拱手,“夫人,沐风还有事情,就此告辞了!”

    说罢,他也不管张风,自顾拂袖而去。这郭亮是什么玩意,居然打起了自己女人的主意,轻霞已经是他的女人,岂有将自己的女人送给他人做妾的道理?简直就是此有此理!要不是看在郭英和张风的面上,他当场就要发作了。

    见林沐风突然拂袖而走,张氏夫人倒是愣了一下。郭亮怒道,“不过是一个小小的侍读学士,仗着皇上恩宠便不把我们武定侯府放在眼里了吗?真是太无礼了!娘亲,不能饶了他……”

    张风在一旁忍了半天,看郭亮那嚣张可憎的摸样,终于按捺不住怒火,吼了一声,“好了!姑母大人,那轻霞是我师娘的通房丫鬟,早已经跟了我家先生,你们……你们这不是欺人太甚吗?”

    张氏夫人呆住了。张颖也若有所思的道,“姑母,颖儿也想起来了,当日那姑娘确实是一幅妇人打扮。呀,姑母,这番我们失礼了……”

    “有什么了不起的?给他点银子,让他把那丫头转让给我就是了。”郭亮撇了撇嘴。

    “我呸!”张风阴沉着脸跪下向张氏夫人拜了几拜,“姑母,阿风也走了。姑母大人还是要管束一下小表兄为好,否则以后惹出事端来怕是要丢了武定侯府的颜面——姐姐,你也保重,阿风告辞了!”

    “阿风——”张颖起身呼道。

    张风停也没停,大步出厅而去。

151章醉酒入画舫

    心情烦躁地走出了武定侯府,林沐风沿着一条笔直的大街,信步向城中行去。没有什么目标和方向,就是随意而行。七拐八拐之后,对南京城还有些陌生的他,居然就迷路了,再也找不到回自家瓷行的路来。

    呼呼的西北风猛烈地刮了起来,一朵乌云遮住了惨淡的夕阳。风卷残阳,尘土飞扬,街面上的摊贩收摊匆匆奔走,商户纷纷打烊,行人掩面疾奔。没有多久,风越来越大,漫天的雪花沸沸扬扬地飘了下来。起初还雪絮纷飞,不多时,就变成铺天盖地的鹅毛大雪了。

    林沐风无奈,避进了一家小酒馆。酒馆里点起了昏暗的烛火,三三两两的酒客伏桌自斟自饮,屋里其实也一如屋外说不尽的凄冷。也要了一壶酒,一碟酱牛肉,一碟花生米,林沐风望着屋外的昏天黑地和漫天白雪,默默地端起了酒杯。

    来到大明之后,他有些不习惯大明酒水的口感,很苦涩很硬,还有一种淡淡的酸腐味道,大概是酒精含量很低的缘故,他喝着感觉还不如后世的啤酒。他这才醒悟,何以古人会有大块吃肉大碗喝酒的习俗。不是古人酒量大,实在是古代的酒度数太低了。他更愿意理解为,酒水。他的酒量原本就不小,来到大明后酒量更大了。

    酒是正宗的女儿红,米酒的一种。酒热乎乎的,是伙计烫好的。林沐风起先小杯来小杯去,后来觉得不过瘾,就索性问伙计要了个海碗,牛饮起来,一如他前世时喝啤酒一般。一会的功夫,菜没吃多少,四壶酒就下肚了,大约相当于两斤左右,林沐风头脑开始微微有些晕乎,半醉了。越喝兴致越高,倒有些不醉不归彻底放松一下的念头了。

    对面的桌上,一个黑衣青年也是在自斟自饮,见林沐风如此豪饮,禁不住多看了他两眼,端起酒杯带着酒意道,“兄台好酒量!”

    林沐风淡淡一笑,呼道,“伙计,拿酒来!”

    黑衣青年哈哈大笑,“有趣,有趣的紧,在下走遍大江南北,还尚未见过如兄台这般豪饮之人。这江南女儿红,后劲甚大,兄台已经饮了四壶,要再饮,怕是出不了此门了。”

    “是吗,我倒是觉得这酒太寡淡了。”林沐风端起酒壶向黑衣青年点头示意,拔掉壶盖,仰起脖子就灌。

    全酒馆里的酒客,包括伙计在内,都惊讶之极地望着林沐风。林沐风心里苦笑,难道,作为一个穿越者,喝酒也能出风头吗?他抬起头扫了黑衣青年一眼,借着酒意招呼道,“兄弟如果有兴,我们不妨来对饮一番。”

    “好,在下东方浩,请教兄台高姓大名?”黑衣青年也是豪爽之人,闻言便端着酒壶挪到了林沐风的桌上,“伙计,拿酒来!”

    “小可林沐风——喝,我们干了这一碗!”林沐风倒满海碗,端起一饮而尽。

    东方浩眼中闪出一丝奇色,深深地望了林沐风一眼,当下毫不示弱,也让伙计取来海碗,倒满学着林沐风的样子干掉。

    两人你来我往,半个时辰过去了,居然又喝掉了8壶酒。

    东方浩口中喷着酒气,摇晃着身子站起来,哈哈大笑,“爽快,痛快!今天识得林兄这般豪饮酒客,也是东方浩三生有幸了!哈哈哈!”

    林沐风面色涨红,酒精度数再低,喝多了也是要醉人的,他也有些舌头发硬,“东——东方兄,林某不能再喝了,林某告辞,改日再饮,哈哈!”

    林沐风晃悠着身子就要出得门去,伙计在后面追了出来,“公子,酒钱还没付账哩!”

    林沐风愣了一下,伸手往怀里一掏,呆在了当场——他没带银子,或者说,在这大明社会,他没有带银子出门的习惯,往往都有下人代劳。

    东方浩粗野地一笑,“伙计,酒钱俺结了。”一锭银子从他的手里飞出,凌空划了一道圆弧,稳稳地落在了酒馆的柜台上。

    林沐风晃晃荡荡出得门去,大雪依然裹夹着北风漫天席卷着,他缩着肩,迎风走了几步,一阵酒意上涌,脚下一滑,一头栽倒在地。在失去意识的一瞬间,他叹了口气,“这酒后劲还挺他娘的大!”

    ……

    林沐风瞪了蹬腿,头一阵刺痛,眼睛慢慢睁开,这才发现自己居然躺在一间温暖如春的房间里,身上还盖着一床粉红色的绸缎被子。忍着头痛,打量着这间屋子,古色古香,清幽中带着几分脂粉气,他心里一动又一惊,难道是女子的闺房?霍然揭开被子坐起身来,他撩身下床,赤着脚站在房中,使劲回忆着“往事”,却一点也记不起来了。

    走到窗户跟前,推窗一看,这才发现自己身在画舫之上,舫外,是碧波荡漾小船往来的十里秦淮河。

    这时,门吱呀一声开了。黑衣青年东方浩大步走了进来,嘿嘿一笑,“林兄,早起啊!”

    林沐风隐隐还记得他,他们两人在小酒馆中拼酒作乐——他尴尬地拱了拱手,“是东方兄吗?在下醉酒,不知何以到了此处?”

    “哈哈,林兄原来也是纸老虎,喝酒很凶很豪爽,却是后劲不足,哈哈。昨日东方浩见林兄醉倒在雪地之中,便将你背来了这明月画舫之上。”东方浩爽朗的笑着,走过来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一个装束清雅面容极其俊美的少女,裹着粉红色的披风,盈盈走进门来,笑道,“东方大哥,不给小妹介绍一下吗?”

    东方浩又是一笑,“林兄,这是我的义妹,秦淮明月画舫的若兰姑娘,这就是她的闺房,你昨日醉酒可是在人家房里沉醉了一夜哦。”

    林沐风心道,居然是风月场所?他也没顾得上过多思虑,便躬身一礼,“不好意思,有劳若兰姑娘了。”

    “林公子是金陵诗会的文魁,又是本次恩科的状元,文武双全,才名远播,若兰能见到林公子,实在是三生有幸。”若兰薄薄地笑着,走近了几步。

    一阵扑鼻的幽香传进林沐风的鼻孔,他打量了若兰一眼,心头也不禁有惊艳之感。此女相貌美丽中带着几分清雅,淡然出尘,眉目如画,身上没有一丝一毫的风尘女子之气。林沐风淡淡道,“若兰姑娘过奖了。”又转过头去,向东方浩拱手道,“东方兄,打扰二位了,在下告辞了,他日有缘再跟东方兄把酒言欢!”

    若兰却上前一步恰恰挡住了林沐风的去路,“林公子,若兰久仰公子大名,早欲结识公子,求取一幅字画,如今公子到了这明月画舫之上,能否让小女子尽尽地主之谊呢……”

    东方浩也赶紧道,“不错,不错,若兰妹子仰慕林兄多时,林兄既来之则安之,略为停留片刻,你我兄弟再这明月画舫之上继续对饮一番,美酒美人相伴也是一桩美事。”

    萍水相逢,又身处在这风月之地,林沐风心里多少有些疑惑。他深深地扫了两人一眼,定了定神,这才缓缓道,“既然东方兄和若兰姑娘如此厚爱,林某就恭敬不如从命了。不过,这酒就算了,林某宿醉头痛欲裂,实在是不能再饮了。”

    “即如此,公子就在我这画舫上喝杯清茶吧。”若兰回身招呼道,“来人,上茶!”

    ……

    “林公子,此是亡父亡母的遗容,但这画作时日已久,已然有些模糊不堪,若兰闻得公子书画两绝,特此拜请公子为若兰重绘亡父母遗容,不知可否?”若兰轻轻展开一幅字画,声音黯然。

    林沐风放眼望去,只见那画幅之上,一个华衣俊美青年与一个柔媚的少妇携手走在雪地上,神态恩爱之极。突然,他脑子里电光石火般似觉得这青年隐隐有些面熟,似是在哪里见过,但又死活想不起来。

    若兰盈盈走到屋里的一角,在琴案前坐下,双手连挥,一曲如同行云流水般的云水禅心古曲就回荡在她的闺房之中。

    林沐风抬头望了她一眼,沉吟着提笔开始临摹“复制”眼前的这幅画。工笔人物肖像画乃是他的强项,只半个多时辰,他便根据原图重新作了一幅。虽然是“复制”,但在林沐风的,青年和少妇的神韵气质更加细腻饱满,更加传神。

    若兰痴痴地望着画幅,半响,突然跪倒在地,哽咽着道,“多谢公子!若兰感激不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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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2章内画笔筒(求月票)

    偶然结识了一位豪爽嗜酒的青年东方浩,一个风月场中的头牌花魁若兰,林沐风又在明月画舫呆了一个上午才告辞而去。这东方浩和若兰是何来路,他不知道,也不想知道,萍水相逢适逢其会而已,一旦分别便成路人,又何必那么在意呢。

    问明道路,林沐风踏着深深的积雪到瓷行去取了张风带来的两套精品琉璃文具,就回朱元璋赐给他的宅子去了。没有见到张风,听柳若长说他一大早就被武定侯府的人叫走了。

    这两套精品琉璃文具,他准备献给朱元璋和朱允汶。当然,这不仅仅是简单的送礼,他还有其他的意图在内,送礼只是表达想法的一个媒介。他还要对这两套琉璃文具进行内画加工,主要是那两个笔筒。

    回到宅子,原先有些破败的宅院已经整修得焕然一新,墙头上的荒草也被清理一空。进了院子,一个家奴急忙迎上来,带着他在府里看了一圈,他满意的望着这个看上去颇为精明强干的家奴,笑了笑,“你叫什么名字?”

    家奴躬身恭谨的回道,“老爷,小的原本叫张翔,如今叫林翔了。”

    林沐风微微一笑,“好,林翔,好名字!林翔,家里的事务暂时就交给你了,家里该置办什么你看着办,如果要用银子,你就去大明瓷行去找柳东家支出。”

    “是,老爷!”林翔话不多,声音低沉但很利索。

    林沐风又是微微一笑,径自去了内院家奴们为自己整理出的三间起居室,准备开始内画笔筒。这两个笔筒他必须要在今晚完成,明天上午待过了早朝进宫献给朱元璋祖孙俩,也算是自己表达“感恩”之情的方式吧。

    起居室干净整洁,布置得即舒适又豪华。据丫鬟说,昨日朱嫣然带着一群宫女和几大车家具用品来,替他仔细布置了一番。书房里,一张书案靠在窗前,书案上文房四宝俱全,一旁的书架上,满满一架子书籍,全是新书,看来也应是朱嫣然的手笔。

    坐在书案前,林沐风凝神聚气,将自己制作的一系列内画工具摆在了书案上。

    中国内画传至现代,分为好几个流派,林沐风所学是鲁派,但他又吸收了冀派内画的技法和笔法。早在前世,不少工艺大师都赞他,博采众长隐隐有独创一派的势头。可惜,他还没有来得及进一步将自己的内画技法“发扬光大”,就穿越到了这大明王朝。林沐风叹息一声,拿起自己那管细铁丝弯勾后缠上狼毫的内画笔,探进了奶白色透明笔筒的内部边缘,开始作画。这笔筒是张风和王二根据林沐风的要求特殊烧制的,有两层内壁,也就是说,林沐风的内画将在两层内壁之间进行。

    林沐风的内画继承鲁派厚朴古雅又揉进了冀派细腻流畅的传统画法,在此基础上,把国画的皱、擦、染、点、勾、丝等技法引入了内画,追求“意境美”,讲究“意存笔先,画尽意在,以形写神”的风格。举例来说,他画衣纹用“皴”法,过度色用“擦”法,衣服本色用“染”法,画猫毛用“撕”法……运笔中快、慢、轻、重、提、按、转折、畅涩、方圆等技法灵活运用,相辅相成,将传统内画技法发挥的淋漓尽致。

    为了更加突出内画,林沐风勾勒完基本的轮廓和构图,突然停下笔,配置了一些淡淡的透明釉施在了笔筒的内部——也就是他即将作画的内壁之上。笔筒内壁空间较大,内画的余地较大,所以林沐风决定内画两幅相对较大的写意画。

    ……

    到第二天拂晓时分,两幅内画终于大功告成。一幅名为“风雪夜归人”,临摹的是冀派内画艺术大师雨农先生的成名作。画面的绝大部分为用水墨留白表现丛林峻岭和阴霾密布的天空,在画面下方风雪中有一华衣老者骑高大骏马,雄姿顾盼,与一红衣青年在艰难地跋涉,旅途的劳累,风雪的肆虐都阻挡不了他们前进的脚步。在人物刻画上,采用了简略的古拙隽永的线条,在衣饰用色上则施以较浓重的色彩表现。人和树形成有机的结合,人和物形成统一的整体,技法上苍古之中透出了丝丝现代气息。因为此图所用水墨的黑白虚实对比,在渲染气氛上具有极强的表现力,画面寂静荒寒,空蒙苍茫的意境被完整地衬托出来。

    另一幅是唐诗<<凉州曲>>的写意图。“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画面主角是一威武战将,一手持着寒光闪闪的龙泉剑,一手握着玲珑剔透的夜光杯,对着香气馥郁的葡萄酒,伴着激越的琵琶声尽情畅饮。主题人物虽然只占了画面一角,但却寓繁于蔬,意境悠远,笔墨细致刚劲而又淋漓奔放。把勇士醉卧沙场的旷达豪放,将生死置之度外的英姿雄风都表现的神完意足。人物衣纹的运笔如行云流水,笔触有力的提按转折表现着战将的刚健威猛。画面背景用清淡而洒脱的笔墨描绘,与主题人物细致刚劲的表现形成强烈对比,时而泼墨淋漓,时而枯索飞白,极具抽象之美。

    林沐风长出了一口气,仔细端详着两个内画完毕风格截然不同的笔筒,满意的笑了笑,然后将张风特意烧制的圆形琉璃线圈取出,轻轻嵌入了笔筒的内壁上端,又施了一层透明釉。这样一来,笔筒内壁中的内画就被完全封闭起来,成为了真正的内画。其实,要是在前世,林沐风还会用工具将内壁中的空气抽出来,使内画可以永久保存,但现在不具备工艺条件,只得这样了。不过,保持数十年不变形还是没有问题的。

    天亮了,林沐风却疲倦的伏案沉沉睡去。一个丫鬟轻轻走了进来,为他盖上了一件裘皮披风。

    ……

    “先生,先生!”林沐风正在梦会周公,耳边突然传来急切的呼叫声。

    林沐风皱了皱眉头,睁眼看是张风,“阿风,你来了……”

    “先生,不行了,我要赶紧逃,我姑母非要为我去给什么尚书的小姐下聘,我必须要立即走……”张风说完撒腿就往外跑。

    “站住,回来!”林沐风愣了一下,见他快要跑出房去,便低低喝道。

    “先生,我不能……”张风急得面红耳赤,搓着手恨恨地跺着脚。

    “阿风,你为什么要逃?逃避能解决问题吗?”林沐风裹紧披风,站起身来,缓缓道。

    “先生,可是……”

    “没有什么可是。你既然决定铁了心要娶香草,你就要自己想办法去克服这些障碍,我不是跟你说了吗,只要你自己坚定,没有谁能强行让你娶一个你不喜欢的女子!”林沐风淡然道。

    “先生,可我怕我姑母会生气,我们张家现在只有姑母大人这一个亲人了……”张风说着有些黯然,不由得垂下头去。

    “阿风,感恩、亲情与爱——与成亲完全是两码事。你坚持娶香草,不代表你要对你姑母不敬——阿风,你可知道,当日我在宫里,皇上下圣谕要我休掉若梅娶公主一事……”林沐风微微笑着。

    “先生,我明白了。先生能为师母抗圣命不惧生死,难道阿风还不能香草承受些压力吗?先生,我不走了,我这就去跟姑母大人解释去。”张风想了想,抬起头毅然道。

    “阿风,要动动脑子!”林沐风欣慰的笑着,指了指自己的脑袋。

    张风点了点头,走去,还没跨出门槛,又回过头来笑道,“先生,姑母让我住进武定侯府去,可我不喜欢,侯府里的臭规矩太多了,再说了,我很讨厌那个郭亮——我还要住在你这里,你可要给阿风准备一个房间哦——过些日子,香草也是要跟师母一起进京来的,你……”

    林沐风哈哈一笑,摆了摆手,“阿风,你这个小子,难道我还能把你赶出去不成?去吧,去找林翔,自己去挑一间房子去。”

    张风嘿嘿笑着,跑了出去。林沐风笑容一收,缓缓在书房里踱步起来,开始规划着自己未来的生活。参与政治斗争和阴谋权术,并非是他所愿,但命运的车轮已经开到了皇宫里,他又能如何?好吧,既然如此,自己就在这大明闯出一片天来,为了自己,也为了自己所爱的女人。

    望着阳光绚烂照射着的书房窗户,他想起了远在益都带孩子的柳若梅,在徐州守孝的孙羽西,还有这重重深宫里明眸皓齿的南平公主朱嫣然。一时间,牵挂、思念、怜惜与感动迷惘的情绪一起泛上心头。他深深的叹了口气,向前走,不能回头了!

153章初会朱棣(求月票)

    皇宫。文德殿。

    朱元璋高坐在龙椅上,眉头紧皱。昨晚,他做了一个很不好的梦,导致他今天的情绪不佳,朝会上都无精打采的,直到现在情绪还没有平静下来。他梦见两条龙,一条青龙和一条白龙升腾在皇宫上空,相互争斗,难解难分。最终,青龙狠狠的撕咬了白龙一口,白龙吃痛坠下云端,惨死在皇宫之内。天上,黑云密布,竟然下起了漫天的血雨。

    他的心里一个抽搐,他担心那条青龙就是自己的四子燕王朱棣,而那条惨死的白龙就是自己的皇太孙允汶啊!

    朱棣英明神武,勇猛过人,年纪不大就征伐蒙古瓦剌,立下了赫赫战功,在朝野之中威望甚高。而且,他自己的儿子他自己清楚,朱棣心机深沉,极有权谋。而自己的这个孙儿,过于仁厚,将来,一旦朱棣谋反,他根本就不可能是朱棣的对手。有好几次,朱元璋都想借故将朱棣处死,为朱允汶剪除后世隐患。可是,朱棣毕竟也是他的亲子,有大功又无过,平白无故的诛杀了他,也于心不忍。

    近几年,他觉得自己老迈来日无多,就越加的担心和矛盾。

    哎!朱元璋叹息一声,慢慢站起身来,“朕将如何?朕将如何?”

    小六子匆匆进得殿中,跪倒在地,“皇上,皇太孙殿下和燕王殿下一起求见!”

    朱元璋又缓缓坐了回去,沉声道,“宣!”

    朱棣此番是进京觐见朱元璋的,没赶上朝会。入宫,在半路遇到朱允汶,叔侄俩边笑谈边一起入文德殿来,一起跪倒在地,“孙儿(儿臣)拜见皇祖父(父皇)!”

    “平身吧。”朱元璋扫了一眼风尘仆仆一身藩王袍冠气势凛然的朱棣,“四皇儿,此番进京来,可给朕带来了什么好消息?”

    “父皇,瓦剌人与我大明战事平息,目前,永宁一带贸易极为繁盛,儿臣正准备逐步屯兵塞外,寻找适当时机,一举将瓦剌和前元余孽一举歼灭,彻底剪除后患。此外,北平一城已经渐渐成为连接西域、塞外和京师以及江南的枢纽,人口众多,商业繁荣,今年的赋税比去年多了三成都不止……”朱棣侃侃而谈,微微有些得意之色。

    朱元璋哦了一声,“燕王治理北平有方,朕当嘉奖于你……”

    朱棣面色一变,他突然发现,朱元璋居然将“皇儿”换成了“燕王”,这……他微一沉吟,心里愤怒但面上却一片惶然之色,“父皇的天威所致,异族无不闻风丧胆,儿臣只是按照父皇的旨意做事,愧不敢接受朝廷的嘉奖。”

    朱元璋淡淡一笑,不过笑声中多了一丝阴冷,“朕年纪老迈了,燕王正年轻有为,不要事事听朕之安排了,该自主的就自主吧,朕放你这个权力。”

    “父皇,儿臣万万不敢!”朱棣心里更加的恼火,但面上却变得更加惶然,扑通跪倒,“父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呵呵,起来吧,何必如此?万万岁?四皇儿,哪里会有万岁之人?人有生老病死,朕当然也不例外。”朱元璋叹息一声,口气缓和了一下,摆了摆手。

    听朱元璋又将称呼换成了“四皇儿”,朱棣暗暗松了一口气,慢慢起身来,又站在了一旁。

    岂不料,朱元璋又冷冷地扫了他一眼,慢条斯理的道,“四皇儿,朕年龄大了,这记性不好了,我倒是想问问你,朕什么时候让你屯兵塞外,逐步推进,等待歼灭前元余孽的时机了?看看我这记性,真是越老越糊涂了。”

    朱棣悚然一惊,急急又跪倒在地,“父皇,这是儿臣的一个想法,还没来得及禀告父皇!父皇请恕儿臣妄言之罪!”

    “言重了,四皇儿,你乃是朕所有皇子中最像朕、最有功绩的一个,朕一直以你为荣耀,朕在你的身上,看到了大明江山兴盛的壮美前景!”朱元璋霍然站起,情绪激动起来,“四皇儿,你镇守北平,拱卫京师,朕希望你放手去做,去为朕、为大明开拓出更广大的疆土了,朕会重重的封赏于你!”

    朱棣也有些激动,高声呼道,“父皇英明!”

    朱元璋微微一笑,又坐了回去,向小六子招了招手,“小六子,传东宫侍读学士、东宫侍卫统领林沐风来文德殿见朕!”

    ……

    林沐风带着两套琉璃文具进得殿来,见殿下左首的位置站立着一个虎背熊腰的藩王打扮的中年男子,而朱允汶则默默的站在右首,心头一惊。

    大明朝廷以左为上,皇太孙朱允汶身为皇储,其地位仅次于朱元璋,如何却站在了右面?而此人高居左首,又是何人?难道,他眼前一亮,用眼角的余光扫了朱棣一眼,心里暗暗呼道,“朱棣!”

    “东宫侍读学士林沐风拜见吾皇万岁万万岁!”林沐风向朱元璋三拜九叩完毕,起身来又向朱允汶躬身一礼,“臣见过皇太孙殿下!”

    朱元璋眼中闪过一丝嘉许,微笑道,“林沐风,朕不是给了10天的假期吗?你进宫来要见朕何事?”

    林沐风将手中用绸缎包裹的两套用两个匣子分别装起的琉璃文具放在地上,“臣有两套琉璃文具,特来进宫进献皇上和皇太孙殿下!”

    朱元璋点了点头,“呈上来待朕一观。”

    晶莹剔透的琉璃文具让朱元璋看得心花怒放,尤其是那两只笔筒,居然内中有色彩斑斓之写意画,造型美轮美奂,摇曳生姿彩色流光,可谓是传世精品啊!

    朱元璋赞道,“林爱卿,你所擅长的内画之术真是神妙,朕贵为大明皇帝,富有四海,万国来朝,也罕见这等宝贝!好,你的心意朕领了,不过,朕以为,这内画之术还是不要流入民间为好……”

    朱元璋的意思林沐风当然明白,这是“建议”他不要靠内画牟利。林沐风淡然一笑,“皇上,臣昨晚彻夜未眠为皇上和皇太孙殿下内画这两只笔筒,曾发下誓愿,臣此内画之技除皇上和皇太孙殿下之外,绝不会再为任何人动笔!”

    林沐风此举一来是为了应付那群纠缠自己索要内画的王公贵族,这连日来,已经有不少大臣和王侯捎话要他烧制内画琉璃器皿;二来是考虑到内画技术复杂,不是一般人所能掌握,根本就不可能形成规模生产,与其这样,不如暂时将之变成御用之术,也好绝了一些不轨者的觊觎。

    朱元璋哈哈大笑,他自然也是心知肚明,“好,朕心甚慰,朕这就传圣旨,内画之术为朕御用之术!”

    笑了一会,朱元璋又指着面前的两套文具,“林爱卿,这两套哪一套是献给朕的?”

    林沐风微微上前一步,指着那只内画有风雪夜归人的笔筒,朗声道,“皇上,这是臣献给皇上的。那一套,是臣献给皇太孙殿下的!”

    朱元璋抚须微笑,“何以?”

    “皇上,皇太孙殿下仁厚贤德,文治功夫已足,但臣却期盼皇太孙殿下能增强一下武功,将来继承皇上大志,开疆辟土,文治武功,让我大明超越汉唐成为古往今来的第一帝国和煌煌王朝!”林沐风躬身道。

    “说得好!”朱元璋击掌赞道,“林沐风,上前去见过燕王!”

    林沐风心道,果然是朱棣。他恭谨的上前拜道,“东宫侍读学士林沐风拜见燕王殿下!”

    朱棣眼中闪烁着复杂的神光,深深地望着林沐风,半响才摆了摆手,“本王久闻林学士文武双全,今日一见果然不凡,免礼。”

    ……

    朱棣先行告退。望着朱棣退出的背影,朱元璋的面色马上便阴沉起来,冷哼了一声,突然又望着朱允汶喟叹一声,“孙儿,你难道不知,你乃大明之储君,这左首之位要由你来站吗?”

    朱允汶愣了一下,他根本就没注意到这么一个细节。在他看来,朱棣是皇叔,是长辈。让让他是应该的。

    朱元璋将林沐风的内画笔筒推了过来,“允汶,将林沐风所献之笔筒拿回东宫去,林沐风的意思也就是朕的意思,你懂了吗?”

    “孙儿记下了!”朱允汶默默的过来,将一套琉璃文具抱在怀里,向一旁的林沐风投过去一抹温和的笑容。

    “允汶,你且退下,朕还有话跟林沐风讲。”朱元璋又是一叹。

    ……

    “林爱卿,作为东宫辅臣,朕原本应该把你雪藏起来,避其锋芒,但你知道朕为何要将你公然推向东宫吗?”朱元璋的眼神渐渐凌厉起来。

    “臣想,应是皇上要通过臣的存在,向天下诸皇子藩王传达一种暗示,皇上不希望诸藩王欺皇太孙文弱……”林沐风低低道。

    朱元璋半响无语,良久,才疲倦的挥了挥手,“你退下吧,希望你不要辜负朕的期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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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4章第一条“军规”(求月票)

    林沐风出了宫,就去了瓷行。刚到街口,就远远地看到,瓷行的门口排起了长长的队伍。林沐风大约也猜得出来,大概是今儿个美人瓷印在京城一炮打响了。要说这瓷印,其实也并不是多么稀罕的物事,从宋时开始,就有士子文人使用瓷质的印章。但大明瓷行出品的美人瓷印可非同一般,造型新颖别致,瓷印之上的美人儿栩栩传神,即可实用,又可把玩。故而一上市,就引起了城中贵族夫人和小姐的青睐追捧。一时间,美人瓷印成为最流行、最新潮的女性专用礼品,达官贵人们买来送给自家的小妾、夫人和女儿,士子文人们购去馈赠风月场上倾心的歌姬。

    一上市的时候,只卖1两银子一只,柳若长一看市场火爆,当机立断涨价为10两银子一只。但价格虽然涨上去了,购买的人群非但没有减少反而越来越多。从下午开始,就排起了长队。

    柳若长满头大汗的站在门口,朗声喊道,“诸位,诸位,本店的美人瓷印已经全部卖光,请诸位半月后再来!”

    ……

    林沐风嘱咐柳若长赶紧从益都往京城调货之后,又在瓷行转了转就回自己的新家去了。他呆在这里也没有什么作用,从现在开始,他逐渐要从瓷行和瓷窑的买卖中退出了。朱元璋秘密派了一个户部的7品主事常驻店里,对外宣称是店里的总账,事实上,他也正是担任这一工作。此人属于那种精明强干的小吏,口风甚紧,行事低调认真,应该是受了朱元璋的严命,丝毫不敢泄露半点风声。

    刚回到家在书房里坐了不到一刻钟,林翔就带了一个人过来,在门口低低呼道,“老爷,礼部尚书曹大人府里有人过来求见大人!”

    “曹链?”林沐风皱了皱眉,此人位高权重但却奸诈贪婪,是一个典型的佞臣,他派人来找自己何为?虽然不想与曹链这种人有什么来往,但自己刚刚入朝,对方又是一个权贵大臣,也不好太冲了他的面子。沉吟半响,他缓缓道,“请他进来!”

    来人大约30出头,个子矮胖,圆盘大脸,两只小眼睛微微眯缝着,见了林沐风赶紧满脸堆笑,躬身一礼,“小的曹朋拜见林学士!”

    “免礼,曹大人找林某有何事?”林沐风摆了摆手,直截了当的问道。

    曹朋呵呵笑着,“林学士,我家老爷派小的来,想买一只美人瓷印……”

    林沐风淡淡一笑,“买瓷印请去大明瓷行,林某这府里没有瓷印可卖。”

    “小的去了瓷行,瓷行掌柜的说是已经卖完了……我家老爷说了,美人瓷印是林学士所制,林学士这里定然还有,故而就让小的来恳求林学士卖一只瓷印……”曹朋微微上前一步,“林学士,我家老爷对学士甚是欣赏,还说改日要请学士过府饮宴……”

    林沐风心里冷笑,果然如此,买瓷印是个幌子,拉拢自己才是曹链的真实目的。此一番,他派人来无非是想要试探试探他,如果他识趣的话,当然会赶紧送上瓷印甚至是其他的礼物,向曹链示好。

    “请回去禀告曹大人,林某早已不再过问瓷行的事务,曹大人要买瓷印,还是请到瓷行去。最多再有十数日,瓷印就可以到货了。林翔,送客!”林沐风摆了摆手,面上依旧是一片淡然。

    ……

    听了管家曹朋的回报,曹链面色一变,阴森森的冷笑了起来,“好一个林沐风,居然不买老夫的面子,哼,好,好得很!”

    他确然是想拉拢林沐风入他的“国舅党”。他见林沐风受朱元璋重视,又是东宫的辅臣,将来前途不可限量,就起了“收服”之心。派曹朋去,就是投石问路,看看林沐风的反应。当然,美人瓷印他也确实也是急切的想要一只,他新近纳的小妾如燕已经在房里纠缠了他一个下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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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西至坊里,燕王府邸。

    虽然就藩在各地,但各地藩王在京城还是有府邸的,有专门的人员留守看护。藩王到京城来朝见朱元璋,才会在这府邸中小住几日,平日里多是空闲着的。燕王的府邸在诸藩王府邸中是最大最豪华的一座,还是当年征伐瓦剌立下大功,朱元璋御赐的府邸。

    一个宫女诚惶诚恐地端过两杯茶,一杯给了朱棣,一杯端给了坐在下首的姚广孝,也就是道衍和尚。

    朱棣沉着脸,冷声道,“斯道,父皇这态度简直是岂有此理……要我们恪守臣道,可朱允炆那小子整日里与那几个佞臣嚷嚷什么削藩,难道,我们还要坐以待毙,等待他一个个来削藩不成?”

    “殿下,臣倒是以为,皇太孙削藩未必不是一件坏事,起码对于我们来说,可能就是一个机会。”姚广孝微微一笑,“殿下,我们如今之计,还是要暗做准备,只要时机一道,立即——”

    “本王知道……对了,斯道,这新任的东宫侍读学士林沐风,本王觉得倒是可以收为己用,此人虽然年轻,但却文武双全、沉稳有度,如果能为本王效命,也必将是一大助力。”朱棣眼前出现了林沐风那张飘逸出尘的脸庞,嘴角浮起一丝枭雄的冷笑,“如果不能为本王所用,就只有除掉他!”

    “殿下,恐怕难。当日我赴登州,途中听闻此人名头,便去相访,没成想却吃了他一顿闭门羹。”姚广孝淡淡一叹,“殿下,暂时没有必要对他下手,他只是一个小小的侍读学士,人微言轻,也掀不起什么大风浪来。倒是他的瓷行,居然得到了皇上的撑腰,目前在各地大开分行……臣以为,这是皇上的一招暗棋,大有借大明瓷行检视各地藩王动静之意,殿下还是要提防一二,免得被皇上抓住把柄,就非常被动。”

    “斯道所言甚是,本王也考虑到了这一点。”朱棣点点头,愤愤地站起身来,“我等在各地戍边,父皇却百般监视,毫不信任……斯道,再过几日我们便回北平去,本王实在不愿意在这南京城里多呆一天!”

    ********************

    林沐风正式入东宫走马上任。他不仅是侍读学士,还是东宫侍卫统领,既是文官又有武职,这在大明倒也是一件稀罕事儿。东宫有36名侍卫,全是宫中侍卫的精英分子,是朱元璋专门划拨给朱允汶,昼夜保护他的安全。

    从上任的第一天开始,经朱允汶“批准”,林沐风就立下了第一条“军规”。每天下午,所有侍卫拱卫着朱允汶跑步。从西安门出来,绕整个皇城半周,然后再从东安门入,大约有3公里左右的样子,缓缓跑下来,大概需要一刻钟的时间。之所以如此,主要是林沐风看到朱允汶的身子太弱了,跑跑步可以锻炼身体,增强他的体质。刚开始,因为感到新鲜,朱允汶兴致挺高,但到了第2天,他就死活不肯跑了。他锦衣玉食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哪里消耗过如此巨大的体能,跑了不到半程就气喘吁吁打起了软腿。

    “沐风,本宫知道你是好意,但本宫实在是坚持不下去了……”朱允汶躺在床榻上,任由几个宫女为他捶着仍然还没有缓过劲来的双腿,苦笑着摇了摇头。

    林沐风早就料到他会半路怯场,呵呵一笑,“哦,原来殿下昨日跟沐风所言,都是言不由衷哦。”

    “这是什么话?本宫当然是肺腑之言,沐风,你且等着看,本宫将来一定效仿皇祖父,开疆辟土,成就不朽的文治武功,将大明盛世延续万年!”朱允汶翻身坐起,朗声道。

    “呵呵,请问殿下,你跑几步路都这般辛苦,如何能成为像当今皇上那样的千古雄主?依沐风看,殿下是上不得战阵的……呵呵。”林沐风嘴角浮起一丝笑容。

    “你不要小瞧了本宫——”朱允汶涨红了脸,唰地一下从床榻上跳下,咬了咬牙沉声道,“走,沐风,你也不要再使激将法了,本宫就依你——跑步,跑步。”

    “殿下,咱们一言为定,不许再反悔了哦。其实,殿下,你只要坚持几天,你就会发现,这跑步也是一件很轻松的事情。”林沐风在一旁看着宫女为朱允汶换装,笑了笑。

    “好吧,好吧,跑步期间,本宫就是你手下的一个小兵,随你指挥吧,走,我们出发!”朱允汶皱眉迈步向外跑去。

    林沐风带头跑在前面,而朱允汶则夹在侍卫中间,一行数十人有匀速奔跑着。刚出了西安门,迎面就遇到了一队人。一顶豪华的轿子被十几个从人护卫在其中,正向西安门快步走来。

    打头的一个黑衣从人见是一群普通的侍卫,便厉声喝道,“礼部尚书曹大人入宫,尔等快快闪避!”

    林沐风停下脚步,回头瞥了朱允汶一眼。朱允汶不满的皱着眉头,向他使了个眼色。林沐风淡淡一笑,“我等跑步人多,还是请你们先回避一下吧。”

    黑衣从人冷冷地打量着林沐风,正要说什么,轿子停下了,曹链缓缓下得轿来,冷笑着,“老夫道是谁,原来是林学士,怎么着,你一个小小的从五品侍读学士,还要本官给你让路不成?”

    林沐风淡淡一笑,拱手一礼,“下官不敢,下官只是觉得,我等人多,一时间也避让不开,不如曹大人一行略加避让,等我等跑步过去,大人再进西安门如何?”

    曹链一向是横行惯了,在这京城之中,即便是王侯见了他的轿子也要礼让三分,一群低贱的宫中侍卫居然也敢堂而皇之的拦住了他这位皇亲国戚和当朝尚书的路,简直是岂有此理!他面色一变,斥道,“林沐风,你不要不识抬举,本官有要事进宫面见圣上,赶紧给老夫让开!”

    林沐风用眼角的余光看了看队伍里的朱允汶,见他若无其事的与身旁几个侍卫小声耳语了几句,一个侍卫跑过来在他耳边小声说,“大人,殿下命我们继续跑步前进!”

    林沐风苦笑一声,知道朱允汶是有意要与曹链“过不去”,只得撇下曹链,挥了挥手,一众侍卫顿时跑动起来。数十人的跑动带起一阵风,曹链嚣张跋扈,在朝中结党营私,口碑与人缘都甚差,很多侍卫有意冲撞向他,混乱中,曹链被挤在了一旁,不知道是哪个侍卫趁乱还扯了一把曹链的衣襟,差点没拽倒他。

    曹链气喘吁吁的被几个随从扶住,又羞又恼的高声吼道,“林沐风,尔等竟敢戏弄老夫!待老夫禀明皇上,罢了你这从五品的小官,将你杖毙,以消老夫今日之恨!”

    朱允汶挥了挥手,朗声道,“停!”

    众侍卫立即停下脚步,团团将朱允汶护卫起来。朱允汶轻轻推开众人,飘然走了出来,向曹链冷冷一笑,“曹大人好大的派头!怎么,本宫的侍读学士,皇祖父御封钦点的恩科状元,难道成了你曹家的家奴,你想杖毙便杖毙吗?”

    朱允汶身着便袍又夹杂在侍卫之中,曹链根本就没注意到他,将朱允汶突然从一群侍卫中走出,吓了一跳,但他的神色仍然倨傲只是躬身一礼,“老臣见过皇太孙殿下!不知太孙殿下驾到,老臣得罪了!”

    朱允汶眼中闪过一丝怒火。这曹链依仗自己的女儿受宠,从来不把群臣放在眼里,就算是朱允汶这个东宫储君,他也有几分轻视。当然,这跟朱允汶素日为人宽厚淡然,也有莫大的关系。就像老百姓常说的那样,老实人总会有人欺负的。

    积压已久的不满和一时爆发的怒火让朱允汶瞬间愤怒起来,他仰天冷笑,“曹链,你好大的胆子!本宫出行,你居然要本宫为你让路!——林沐风!”

    “臣在!”林沐风走了过来,躬身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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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5章借曹链立威(求月票)

    “林学士,按照我朝律法,臣子以下犯上当如何?”一向文弱宽厚的朱允汶口中说出这般冷森森的话来,周遭的侍卫都感到一震。

    林沐风也是愕然,惊讶的扫了朱允汶一眼,低低回道,“回殿下,以下犯上者当移送大理寺问罪……”

    “好!曹链狂妄不堪,一个臣子出行居然要本宫为其让道,以下犯上,其罪不小。来人,扣下曹链,拿本宫的令牌,将其送交大理寺。”朱允汶怒道。

    “殿下,老臣何曾以下犯上?殿下微服混在侍卫群中,老臣如何得知?”曹链也冷哼了一声,他压根就没想到,朱允汶居然要拿他问罪。

    “还愣着干什么?本宫的话你们没有听见吗?”朱允汶回头斥道。

    几个侍卫赶紧上前,将曹链扣了下来。曹链被两个侍卫摁住了肩膀,老迈的身子颤抖着,面色羞愤不堪,颤声喊道,“殿下,你妄加私刑于当朝大臣,老臣——老臣一定要面见皇上,老臣……”

    “给本宫闭嘴!”朱允汶怒斥一声,“来人,将曹链押在一旁,将这几个狗奴才给本宫捆绑起来,挨个鞭打30.”

    ……

    曹链面色惨白,哆嗦着身子看着手下的随从被侍卫们捆绑起来,挨个鞭打,差点没有气晕过去。一声声的惨叫,在西安门内外回荡着,不多时,皇太孙朱允汶扣押当朝礼部尚书曹链并鞭打其家奴的消息不胫而走。朝野上下大快人心。但更多的人却震惊不已:一向柔弱的朱允汶如何这般强硬起来?

    说是要将曹链送交大理寺,不过是朱允汶的“虚张声势”,出了一口恶气后,便使了个眼色,两个侍卫便松开了曹链。可怜我们的曹大人已经连惊带吓瘫倒了在地上。朱允汶厌恶的扫了他一眼,挥了挥手,“走,继续跑步!”

    与朱允汶并肩小跑着,林沐风不住地侧头望望朱允汶,欲言又止。

    朱允汶呵呵一笑,“沐风,有话尽管说,老看本宫干什么?”

    “殿下,你今儿个似乎有些……”眼看进了东安门,林沐风笑着停下脚步,高声呼道,“尔等自行回宫,我与殿下随后就来。”

    “沐风,实话告诉你吧,本宫就是要借曹链这老匹夫立威。本宫要告诉朝野上下,我皇太孙朱允汶,大明的储君,不是一个软柿子,谁想捏就捏!沐风,皇祖父说的对,从今往后,本宫再也不会让任何人站在属于我的位置上!”朱允汶淡淡的说着,清朗的眼神投向了浩荡的天宇,任凭清冷的风吹拂着他那张俊逸中带着几分坚强毅然的脸庞。

    就在这一刻,林沐风才从朱允汶身上发现了深重的王者之气。他面色凛然,跪拜在地,“臣恭喜殿下!”

    “喜从何来?”朱允汶淡淡一笑,伸手扶起了林沐风,“好好的,跪下作甚?”

    “殿下,臣方才看到殿下的皇者之气回来了!臣为殿下感到高兴,臣为大明社稷感到高兴!”林沐风朗声道。

    “哎,沐风,以前的本宫行事也是过于迂腐了些。本宫以为,本宫以仁待人治天下,天下人会以仁来回报本宫,但现在看来,本宫错了,错得一塌糊涂。就说燕王叔吧,他每次来都抢先站在左首,本宫每次都隐忍不语,但他却得寸进尺!”朱允汶神色激动起来,“本宫乃皇长孙,皇祖父按照礼制册立的大明储君,可这朝堂上,有几个臣子真正将本宫放在眼里?”

    “殿下,臣当竭力辅佐殿下重立威信!”林沐风再次凛然跪倒。

    朱允汶深深的望了望林沐风,突然和声一笑,“本宫一时感触,倒让你见笑了——好了,可不要动不动就跪了,本宫不喜这些俗礼,你又不是不知道!”

    林沐风也笑了起来,起身道,“殿下,要不要臣去皇上那里……”

    “不用,就任凭曹链这老匹夫去告本宫吧。沐风,你放心,皇祖父绝不会因此怪本宫的,本宫是堂堂的大明储君,不要说还没有做错,就算是有错,皇祖父为了维护本宫的尊严,也断然会斥退这老匹夫!”朱允汶摇了摇头,朗声道,“走,沐风,我们回宫去弈棋!”

    ************************

    曹链跌跌撞撞地走进了御书房,哭倒在朱元璋的桌案下。

    见曹链衣冠不整满身灰尘,面色惨白,涕泪据下,朱元璋也是吃了一惊,起身急急问道,“曹爱卿,你这是作甚?如何这幅模样?”

    “皇上,为老臣做主啊……老臣今日奉旨进宫来见驾,岂不料在西安门外,被皇太孙无故拿下,臣的家人都东宫侍卫鞭打,个个惨不忍睹啊,皇上……还有那个林沐风,小小一个从五品的侍读学士,居然也对老臣无礼,请皇上为老臣做主啊!”曹链抹着眼泪,跪在地上哭喊着。

    “允汶?无故殴打?”朱元璋呆了一呆,缓缓坐了下去。沉吟着,半响没有做声,脸上居然浮起一丝惊喜。

    曹链的为人和行事作风他是清楚的,要说朱允汶无故殴打于他,朱元璋断然是不会相信的。他想不到的是,朱允汶居然能公开鞭打曹链的家奴随从,还把曹链整成这幅惨样。这可与他的一贯作风不符啊,这意味着,这个柔弱宽厚的孙子终于醒悟了……

    想到这里,朱元璋微微一笑,扫了地上的曹链一眼,心道,你这老匹夫骄横跋扈,早该受点教训了。曹链为人骄横,虚荣心极强又贪财好色,身上一大堆毛病,但他却有一个最大的优点:没有野心。他掌握权力的目的在于炫耀,而并非是将权力据为己有,对皇权构不成什么威胁。这是朱元璋一直对他在朝中横行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重要原因,否则,依朱元璋的性情,早就将其诛杀了,别看他是皇亲国戚。

    眼前浮起曹链女儿曹玉妃那艳丽的俏脸和那娇滴滴的身子,朱元璋忍不住心里一软,起身来和声安慰道,“曹爱卿,你且回去休养,朕这命人去斥责允汶!”

    “皇上,要为老臣做主啊!”曹链哭喊着被两个太监扶着出了御书房。

    “去吧,去吧,朕会为曹爱卿做主的。”朱元璋笑着。

    曹链的身影刚刚消失在视线里,朱元璋蓦然哈哈大笑起来,半响,挥了挥手,“来人,去东宫传朕的旨意:赐皇太孙黄金战甲一套,蒙古骏马一匹,御酒三杯!”

    就在这个时候。万里无云的晴空,几乎是在一瞬间变得乌云密布,天色昏暗下来,遥遥听见从远方传来一声声闷雷的炸响,雷声如同密集的鼓点,由远及近,似乎已经到了南京城的上空。

    轰隆隆!一声巨响。

    只觉大地震颤起来,似乎要整个儿翻滚起来,整个御书房以及所在的宫室好似要倒塌一样,太监们惊惶起来,慌乱中,小六子大吼,“保护皇上!”

    一众太监和宫女簇拥着朱元璋,飞速地奔出御书房,来到宫外的广场上。大地仍然在晃动着,天色昏暗,树木、宫室、乃至宫中的道路都仿佛要倾斜起来,宫中一片大乱,到处是惶急的呼叫声和喧闹声。

    刷!一片飞瓦从天而降,生生落入朱元璋身边一个太监的头顶,顿时,太监脑浆迸裂,惨叫一声,倒地抽动着双腿,死于非命。

    ……

    突发的剧烈震动持续了半个时辰,宫中毁了数间宫室,死了几个太监和宫女,多是被倒塌的宫室压死的。而整个南京城中,也有不少民房倒塌,秦淮河水甚至决堤漫上岸来,淹了沿河一些酒馆旅店。一艘画舫,甚至还随着翻滚的河水被掀翻在河中,画舫上的一些歌姬和龟奴、寻欢客,被淹死不少。更重要的是,外城的城墙居然坍塌了一小段。

    听着传进宫来的奏报,朱元璋面色苍白,呆呆的望着依旧阴霾的天宇,口中喃喃自语,“天突降大难,难道是朕有失德失政之举?”

    其实,这只是普通的地震。但古人崇尚“天人感应”、“天人合一”,认为天高高在上,左右着人世间历史的兴衰和人间的祸福。君王受命于天,如果君王不能顺天意而行,有错误和过失,那么上天就会以怪异天象和异常天灾,给予警示和谴责。自古以来,皇帝都非常重视“天意”。如果上天示警,帝王会斋戒、素服、废乐、退避正殿,祭天等,更要自责反省,“视天时而布政令”,“察灾祥而省得失”,还要进行大赦、求直言等。

    东宫之内,林沐风也是非常惊诧,搜尽脑子里关于明初历史的“片段”,也没有找到关于明初南京城地震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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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6章燕王府(求月票)

    地震了,是那种级别并不大的地震。林沐风并没有放在心上,在他的“宽慰”下,朱允汶以及东宫的侍卫人等也定下心来,该干什么干什么去。但朝中,此番地震却激发起了一场激烈的“大地震”。一群清流文官纷纷上表,大讲“天罚”如何如何,需要如何如何。有的,要朱元璋下诏免除天下赋税三年,以平息上天之怒;有的,声称朝廷要废除一些比较严苛的刑罚,众说纷纭,不一而足。

    朱元璋接到潮水一般的表章,非常愤怒,他明白,这些朝臣的矛头直指他重典治国的策略。但他却无法发火,地震倾倒城墙和宫室,他心里也有些惶然不安。一连几日,他都在检视自身,到底有什么败德失政之处,除了剪除功臣以绝后患之外,他兴农桑、修水利、惩贪官、治污吏、封藩王,力行节俭,宽以待民,自问不是一个昏君。但既然并非昏君,上天又何以突降天灾?

    他心里暴躁不安,却又看到了一个人的奏折。谁?前军都督府左断事高巍。高巍以布衣入仕,是明初一位有胆有识、有气节的官员。他自幼勤奋好学,学宗孔孟,推崇程朱理学。洪武十五年入太学,因“旌孝行”由太学生试前军都督府左断事。在这个时期,他曾建议垦荒田、抑末技、慎选举、惜名器等诸事,受到朱元璋的嘉纳。

    高巍的奏折在朱元璋看来,简直是大逆不道,气得他差点要暴走了——“高巍小儿,居然,居然要朕下罪己诏!朕有何过失?岂有此理!来人,给朕传高巍进宫见朕!”朱元璋猛然一拍桌案,怒吼道。

    ……

    高巍跪在地上,以头叩地,瘦削的脸上挂着坚毅的神情。在这大明朝廷,能够敢直言上奏甚至不惜与朱元璋直言顶牛的臣子,也就是他了,尽管他官职并不高。

    “高巍,你倒是说说看,朕有何过失?何以要下罪己诏?”朱元璋冷笑道。

    “皇上乃是一代英主,但是,皇上用刑过苛,刑罚过重,剥皮实草之刑惊悚天下臣民,引发社会动荡。还有,锦衣卫滥用刑罚,跋扈朝野……臣以为,陛下当学汉武皇帝,下罪己诏,知过既改,宽刑罚,废锦衣卫……此天下幸甚,我大明社稷幸甚!”高巍心一横,毫不畏惧地侃侃而谈。其实,他真正的用意不过是借此机会,再次奏请朱元璋废除那些酷刑和锦衣卫。

    朱元璋烦躁的挥了挥手,他的怒火已经渐渐平息下来了,冷冷地扫了高巍一眼,“高巍,你还是那老一套。朕记得,你这已经是第五次上表要朕废锦衣卫了……好了,你下去吧,朕念在你一心为国,姑且恕了你这忤逆之罪,下去吧。”

    “陛下,突降天灾乃是上天示警,酷刑治国有干天和,望陛下三思!”高巍叩首呼道。

    “够了!高巍,朕惩治贪官污吏以酷刑,乃是为了我大明江山永固。至于锦衣卫,也是为了拱卫京师和皇宫的安全——再要多言,朕绝不饶你!”朱元璋怒道。

    “陛下一日不废酷刑和锦衣卫,臣当进言不止。”高巍倔强的叩首。

    “好你个高巍,你要胁迫朕吗?放肆!”朱元璋狠狠地拍了一下桌案,桌案上的茶盏哗啦一声摔落在地,“来人,给朕拖出去,廷杖——廷杖100。”

    几个大内侍卫把高巍拖了出去。

    廷杖,是大明的一种酷刑。廷杖,文字狱,封藩王,设立锦衣卫,这是朱元璋加强王权统治的四大法宝。凡受廷杖者剥去衣服,重重击打,轻者要养伤个把月,重者当场倒毙。洪武初年,朱元璋曾经同时廷杖大臣数十余人,数十人被扒下衣服,排在太和殿下,数十根棍子同时起落,一时间声响震天,血肉横飞,十六人当场死亡。

    御书房门口,隐隐传来高巍的惨叫声。朱元璋愤怒地在房中转来转去,脸色阴沉,几个小太监赶紧垂首侍立在一侧,连呼吸都尽量保持微小的动静,生怕处在暴怒中的皇帝拿自己“泻火”。

    红日高高地悬挂在当空。朱嫣然去东宫发现朱允汶不在东宫去了御书房,便“拽”着林沐风去了御书房,准备叫着朱允汶一起微服出宫去秦淮河畔的小酒馆去畅饮一番。刚走到御书房门口的小广场中,便看见一个大臣卧在朱凳之上,被几个大内侍卫廷杖,不时发出惨烈的呻吟声,后背以及臀部一片血肉模糊。

    朱嫣然掩面讶然道,“是前军都督府左断事高巍?此人可是一个大大的忠臣,皇祖父为什么要廷杖于他?”

    旁边一个小太监急急跪倒道,“奴才见过南平公主殿下!高巍冒犯龙威要皇上下什么罪己诏,被陛下廷杖,皇太孙殿下正在御书房为高巍求情呢。”

    砰!噗!又是一棍下去,高巍头一仰,又发出一声惨呼,“啊——”

    朱嫣然皱了皱眉,呼道,“沐风,你且等候,我去见皇祖父,不能再打了,再打高巍必死无疑。”林沐风点点头,对廷杖这种明代酷刑,他早有耳闻,没想到今天居然亲眼所见。

    朱嫣然正要往御书房里行进,朱元璋和朱允汶一前一后地出得门来。朱允汶手一挥,“住手!”众大内侍卫停下手齐齐跪倒在地。

    ……

    高巍的廷杖之刑虽然被免了一半,但朱元璋怒火之下,还是罢了他的官职。经此一闹,朱嫣然游秦淮的兴致大减,心情不佳,便草草与朱允汶和林沐风作别,回了自己的寝宫。而林沐风也向朱允汶告假,准备出宫去过问一下瓷行的生意状况。

    **********************

    黄昏,燕王府,一间奢华的大厅。

    礼部尚书曹链的内侄、翰林学士吴光躬身一礼,“见过燕王殿下!”

    朱棣淡淡一笑,“吴学士免礼。不知吴学士此来,是代表曹大人还是代表你自己呢?”

    “回殿下,吴光乃是代表我家姑父而来。我姑父大人说了,皇太孙欺人太甚……殿下,这一件秘辛之事,乃是我姑父大人献给殿下的一份觐见之礼……”吴光状着胆子上前几步,伏在朱棣耳边小声说了一番。

    朱棣脸上毫无表情,依旧是淡淡一笑,“曹尚书的厚爱,本王知晓了。请吴学士回去转告曹大人,本王心中记着曹大人的这番情谊了。”

    “不过,此事关乎皇室尊严,尔等且不可往外泄露半点,否则,休怪本王翻脸无情。”朱棣缓缓起身,声音变得冰冷起来。

    吴光心中一寒,赶紧跪倒在地,“臣不敢!这件事臣会烂在腹中!”

    “如此最好。事关机密,务须谨慎,你去吧。”朱棣低低道。阴沉的声音传了过去,躲藏在屏风后面的一个丽影身子微微一颤,蹑手蹑脚地退了回去。

    吴光惶然告辞而去。一个侍卫站在门口高声禀告,“殿下,林沐风林学士到了。”

    朱棣哈哈一笑,大步迎出厅去,朗声笑道,“林学士大驾光临,燕王府蓬荜生辉啊!”

    林沐风正站在厅外的台阶下,一见朱棣出迎,微微一愕,急急躬身下去,“林沐风岂敢劳驾燕王殿下相迎!”

    “呵呵,林学士名满京华,又是本王请来的贵客,本王自当相迎。请——本王略备薄酒,今晚当与林学士把酒言欢!”朱棣温和地上前来,抓起林沐风的手,携手向厅内行去。

    林沐风心念急转。在接到请柬之后,他就隐隐猜出了朱棣的用意,但自己一个不入流的东宫侍读学士,刚刚进入朝堂,之所以被他看重,无非还是要拉拢自己,试图在皇太孙朱允汶身边安插一枚钉子罢了。

    这燕王朱棣的派头,可比朱允汶这个储君大多了。弹指间,一桌丰盛的酒席就摆上了。席间,朱棣只字不提“正事”,只是频频劝酒,随意与林沐风说些家长里短以及瓷器琉璃之事。

    一晃的功夫,已是酒过三巡。厅中,宫女们已经点燃了手臂粗细的红烛。灯光摇曳中,觥筹交错之际,朱棣那英郎中略带几分阴冷的面容和凌厉的眼神在林沐风眼前晃悠着,让他心中的警惕越来越重。

    果然。朱棣低低一笑,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借着酒意低低道,“林学士,你觉得本王与允汶相比如何?”

    林沐风起身淡淡一笑,“殿下和太子都是天皇贵胄,沐风岂敢妄言……”

    朱棣嘴角一晒,意气风发地道,“林学士,论文采,本王诸多皇子中可以说是出类拔萃,论武功,本王武艺超群,更是曾率领三千铁骑,救父皇于瓦剌大军之中。而允汶,则——则过于文弱了,本王实在是担心,他担不起大明社稷这幅重担哪!”

    林沐风面色一凛,没有做声。

    朱棣哈哈一笑,又饮下一杯酒,“本王醉酒之言,林学士莫要当真,莫要当真,呵呵呵呵——不过,本王素喜人才,麾下也集聚了天下英才——他日,他日,林学士要是有意,本王当学那曹魏武倒履相迎啊!”

    ……

    从燕王府出来,林沐风骑在马上任凭冷风吹拂着自己酒后红润的脸庞,心潮起伏着。实事求是地讲,这朱棣确实是一个英武有为的英雄人物,他要做皇帝,恐怕也不会比朱元璋差多少。但他跟朱元璋一样,个性太强,个人的权力欲望太重,缺乏朱允汶那一种仁厚宽容。

    不过,无论如何,林沐风知道,自己注定日后要跟朱棣为敌了。为了朱允汶,为了自己,他都必须要竭尽全力更改历史的进程,让靖难之役消解为无形。

    夜色如水,清冷的风伴随着马儿的奔驰而呼呼吹拂着脸颊。激动的情怀,渐渐平静下来,取而代之的是一以贯之的理性和冷静,马儿的速度也放缓下来。拐过一条巷口,一个秀丽的身影远远地站在幽暗的角落,小声疾呼道,“林学士!”

    林沐风一惊,抬眼望去。一个身材婀娜的女子,面蒙面纱,匆匆走到他的马前,伸出洁白如玉的小手,递过一封信函,低低道,“林学士,速速将此信函交给皇太孙殿下,事关重大,请勿耽搁!”

    说完,女子转身匆匆而去,隐入了黑暗的巷里,转眼消失不见。

    林沐风接过信函,扫了一眼,信函上,有三个秀丽的小楷,“皇太孙启”。这个女子是谁?她为什么会在这里等候自己?还要让自己给朱允汶送信?重重的疑惑,一起翻滚着涌上心头。一时间,他心中突然有了一种很不好的预感。

    仰起头,望着那满天的一空星斗,林沐风叹息一声,认准皇宫的方向,纵马驰去。

    而在这个时候,燕王府的大厅中依旧烛火通明。一个青衣宫装艳丽无比的少女盈盈从屏风后走转出来,淡淡笑道,“父王,刚才这位就是名满京城的恩科状元文武双全的东宫侍读学士林沐风吗?”

    “永安,此人正是林沐风。呵呵,父王倒是忘了,我儿酷爱书画,此人书画两绝,应该让他为你留下一幅墨宝——永安,父王明日再派人请他为你作书画一幅吧。”朱棣缓缓起身,声音沉稳,哪里还有什么酒意。

    少女摇了摇头,似是有些疲倦,“父王,女儿不要。女儿想明日就赶回北平去,这京城之中阴冷潮湿,女儿的身子受不了。”

    “永安,父王这回带你进京……”朱棣沉吟了一下,呵呵一笑,“也罢,既然我儿要回那就回吧,明日一早我便派人护卫你回北平。”

157章如烟(求月票)

    要不是有朱元璋的金牌和东宫的腰牌,这么晚了,林沐风根本就进不去宫。每日傍晚时分,皇宫的四门都要紧闭起来,戒备森严,当然是出于保护皇宫安全的考虑。

    东宫值守的侍卫见是自家的统领大人,便一路放行。林沐风匆匆走到朱允汶的寝宫前,小声对一个小太监呼道,“公公,你来一下!”

    小太监名叫小武,是朱允汶的贴身内侍。刚刚侍候朱允炆睡下,见林沐风神色匆匆而来,倒是吃了一惊,急急上前躬身一礼,“林学士,这么晚了,你咋还入宫来了?”

    “小武公公,麻烦你赶紧去通传皇太孙殿下,沐风有要紧的事情禀告。”林沐风喘了一口气,微微上前一步,又道,“十万火急,烦劳公公了!”

    小武犹豫了一下,低低道,“林学士,殿下已经安歇了,这……”

    林沐风心中焦躁,“一切有林某,你只管通传就是。”

    朱允炆才进入梦乡就被小武唤醒,躺在床榻上很是不满,低低呼道,“小武,叫醒本宫作甚?”

    小武站在宫内的一个角落里惶恐的回道,“殿下,林学士深夜进宫来,说是有十万火急的事情要禀告殿下,奴才这才斗胆唤醒了殿下。”

    “林沐风?十万火急?”朱允炆心中一惊,急急起身在小武的服侍下穿好衣袍,出殿去见林沐风抄着手顶着寒风站立在清冷的月光下,忙呼道,“沐风,这么晚了,找本宫有事吗?”

    林沐风叹息一声,从怀里掏出那封信函,慢慢递了过去。

    借着月色,朱允炆愕然的接过信,匆匆拆开一看。只看了一眼,神色大变,面色惨白失魂落魄的站在当场,一句话也没说。林沐风皱眉望着他,也静静的等候在一旁。

    良久,朱允炆才颤声道,“小武,拿我的腰牌,速速去香凝宫找南平公主来。”

    ……

    朱嫣然呆呆的盯着眼前的这封信,倒吸一口凉气,缓缓道,“王兄,多亏了永安姐姐报信,否则,这事儿要是被燕王捅出来,王兄的威信和皇家的尊严必然要扫地了……”

    林沐风淡淡的坐在一旁,眼观鼻鼻观心,什么都没问,什么都没说。他知道,该让自己知道的,朱允炆肯定是会说的。不该自己知道的事情,自己也不用操那么多心。朱允炆惶然长叹一声,“嫣然,你点子多,要帮我想想办法……”

    朱嫣然霍然站起,望着林沐风,和声道,“王兄,你这事情嫣然帮不了你,你还是找他吧。我们的林学士智谋深远,必能为你解忧的。”

    朱允炆当然是要告诉林沐风,否则他就不会让他也进殿来了。但这事情,作为朱允炆来说,还真是难以说出口。朱允炆苦笑着扫了朱嫣然一眼,低低道,“嫣然,你来给沐风讲讲。”

    朱嫣然幽叹一声,缓缓道,“沐风,去年夏日,我与王兄微服出宫畅游秦淮,在一只画舫之上,王兄——王兄中意了一个貌美如花的歌姬如烟……我就给他出了个点子,让他在宫外置了一处外宅,将如烟秘密养在其中。”

    林沐风悚然一惊,堂堂一个皇孙,未来的大明储君,居然在外边包起了二奶!包就包吧,但对方却是一个妓女,这要真是传了出去,储君圈养歌姬,不但皇家的颜面扫地,朱允炆本人的形象也必然要毁坏殆尽。更重要的是,万一朱元璋发怒,一气之下废了他的储君之位,那可就不妙鸟。

    如今林沐风的命运前途与朱允炆紧紧的捆绑在了一起,他要完蛋,林沐风也不好过。这一点,林沐风比谁都清楚。想到这里,他苦笑一声,长身一礼,“殿下,你身为一国之储君,想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何以要去这风月烟花之地寻觅……”

    朱允炆脸色一红,但却沉声道,“沐风,如烟乃是天底下第一等贤淑端庄的女子,在本宫的心里,没有一个女子能比得上她。为了她,本宫就算是不做这个皇太孙也无妨。要不是顾及到皇家的面子,我早就将如烟娶进门来了……也罢,本宫明日便去向皇祖父请罪!”

    朱嫣然急急摆手,“王兄,那万万不可。你要是自己说了出来,如烟必死无疑。你想想看,依皇祖父的性情,他老人家会让这件事情暴露出来吗,他一定会杀如烟灭口的。”

    “殿下,且不要慌乱。沐风请教殿下,此事何等机密,外人如何知晓?曹链之内侄是如何得知的……”林沐风拱手道。

    “这?本宫也莫名所以。此事除了本宫就是嫣然知晓……”说着,朱允炆突然脸色大变,冷声道,“嫣然,莫非是马灵?”

    马灵是朱允汶的妃子,也是礼部尚书曹链的外甥女。15岁进宫与同样是15岁的朱允炆大婚,成为皇太孙妃。“一定是这个贱人!”朱允炆怒道,这才记起那日他从如烟那里回来,醉酒后宿在马灵寝宫里,似是隐隐说了一些醉话,而且,如烟送给他的香帕也在那晚丢失,他还以为是丢在路上,现在想来,定然是马灵私藏了。

    林沐风又是一叹。扫了朱允炆一眼,心里猜出了几分。这又是老套的宫闱情仇故事——“皇上”喜欢上了其他的女子,而“皇后”则妒火四起,意欲要将“二奶”杀之而后快。争风吃醋,又裹夹着腥风血雨的权力争斗。

    “殿下,如今之计,只有两条路可以走。第一,将所有知情的下人全部灭口;第二,将如烟姑娘立即转移到别处。只要证据没有了,殿下就可以高枕无忧了。”林沐风低低道。

    “沐风,可是,燕王叔已经知晓了此事……”朱允炆叹了口气,“怕是他不会放过我的。”

    “殿下,这个不用担心。燕王殿下要是知道没有了铁证,他绝不会外泄的,包括曹链和吴光两人。因为,这事涉及到皇家尊严,如果事情不了了之,他们就属于诬告储君,这可是诛杀九族的弥天大罪,燕王不会这么愚蠢的。其实,殿下,就算是我们没有得到消息,这事燕王也绝不会出头向皇上告发殿下的。”林沐风微微一笑。

    看着朱允炆迷惑的神色,他笑了笑问道,“殿下,曹链之内侄吴光何以要将此消息秘密透露给燕王?”

    “那当然是觊觎本宫的储君之位。燕王叔早就恨不能将本宫废了,又他来任太子,当日……”朱允汶说到这里便生生住口不言,再说下去就涉及到皇家的内讧内幕了。

    “殿下,燕王要想借机对殿下发难,目的是殿下被皇上废黜他好取而代之,但此事关乎皇家颜面,如果是由燕王来揭开这层疮疤,皇上会高兴吗?故而,臣以为,燕王必然会安排其他渠道披露此事,他才好即享其成又置身事外。”林沐风缓缓道。

    “不错,沐风所言甚是,燕王叔心机深沉,断然不会将自己推到风口浪尖上。”朱嫣然在一旁附和道。

    “沐风,此事本宫就交给你全权处理了,本宫……”朱允炆居然躬身下去,“沐风,务必要保住如烟的安全,我万万不能没有了如烟。”

    “殿下,折杀臣了。”林沐风赶紧回礼。

    “王兄,嫣然倒是有一个主意。不过,要看我们的林学士林大人同意与否了?”朱嫣然突然一笑道。

    “嫣然,你赶紧说,不要卖关子了。”朱允炆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在殿中团团乱转。

    “给如烟伪造一个身份——对外说是林沐风的表妹,让如烟住进林家,王兄日后往来也方便。至于如烟的户籍身份,就麻烦林学士费费心动动脑子吧,我想,林大人既有皇祖父的金牌,又有东宫辅臣的身份,还有万贯家财,办这点小事应该不成问题吧?”朱嫣然眨了眨眼,“王兄,我们的林学士口风甚紧,皇祖父早就给了他金牌,他居然都瞒着我俩。”

    林沐风闻言不由苦笑,“这?”

    朱允炆期待的望着他。林沐风咬了咬牙,“也罢,就这么办。殿下,调拨两个心腹侍卫随我连夜出宫,臣连夜将如烟姑娘转移到臣的府里,将所有证据全部销毁掉。”

    ……

    林沐风带着两个朱允汶绝对的心腹侍卫连夜出宫,将如烟悄然护送到了林家,在内院中寻了一间极其隐秘的内室安置下。然后,又派两个侍卫将如烟所居宅院中的3个侍女和两个家奴全部斩杀,将尸体深埋起来。

    第二天一早,林沐风就以回山东接家眷的名义,纵马出城向山东驰去。离开南京,还没进徐州府境内,就在半道上遇见了举家向南京搬迁而来的柳若梅母子众人。匆匆小聚了一晚,嘱咐柳若梅暂时带着众人折返回去到徐州孙羽西处停留几日,林沐风便急匆匆回益都而去。

    悄然回到益都,他悄悄带着百两黄金拜访了新任益都县令封强。黄金开道,御赐金牌和东宫辅臣的身份压着,封强很快便命人在益都县的户籍薄上添了一丁:欧如烟,洪武10年生人,颜神镇人,自幼父母俱亡,居姑母所嫁林家……

    林沐风知道这益都县令绝对不敢透露半点风声,再加上这事情也不是什么大事情,等过上几年,就成既定事实,只要林家人一口咬定,欧如烟就成了如假包换的林家表小姐。

    为了避免留下“尾巴”,林沐风没有停留,也没有让柳家和王二他们知道自己回来,连夜出了益都,向徐州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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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事可真邪门了……”朱棣面色阴沉,冷冷地一拍桌案,“斯道,难道是那吴光和曹链欺骗于本王?”

    “王爷,要不要派人彻查一下,这很明显是消息外露,朱允炆派人将那歌姬转移了。此女在那座宅子住了很久了,一查便一清二楚了。”姚广孝低低道。

    “罢了,此事就此作罢。斯道,我们只要抓不到那个女子,没有铁证,就是查到什么,父皇也不会认可的,即便是父皇也相信,他为了皇家的尊严也会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到时候,本王反而被父皇不喜,罢了,罢了,又让他逃过一劫。”朱棣霍然站起,愤愤地将手中的茶杯摔碎在地。

    “斯道,派人拿本王的令牌告诉曹链,此事让他烂到肚子里,否则,不要说父皇,就是本王也绝不会放过他!”朱棣阴森森地撂下一句话,大步出了厅堂。

    ***********************

    南京城外。

    数十名衣甲鲜明的燕王侍卫,骑在高头大马上,紧紧护卫着一辆宝马香车缓缓出城向北行去。不远处的官道边上,一个白衣公子带着两个随从笑吟吟的等候在路边。

    “谁?燕王府永安郡主过道,尔等还不赶紧退让?”一个侍卫纵马上前冷声斥道。

    白衣公子理也没理侍卫,突然朗声呼道,“永安妹子回北平吗,为兄来送你一程!”

    香车上的帘子掀开,一个惊喜的声音传了出来,“允炆哥哥!”

    永安在几个侍女的搀扶下,下车来,向侍卫一摆手,“放肆,这是皇太孙殿下,你们还不上前见过?”

    众侍卫立马整齐划一地翻身下马,瞬间排成一列,轰然跪倒在地,齐声喊道,“拜见皇太孙殿下!”

    看着燕王侍卫如此训练有素,朱允炆心中着实吃了一惊,赞道,“永安妹子,燕王叔的手下真是精明强悍,我看比大内侍卫还要强上几分。”

    永安叹息一声,叉开话去,“允炆哥哥,多年不见,你风采一如往昔,永安心里欣慰的很。”

    “永安妹子,大恩不言谢。”朱允炆居然躬身一礼,“妹子,他日本宫登基,这份情谊我是一定会回报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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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8章孙家营(求月票)

    徐州城外西郊的孙家营。

    轻云怀抱着还不满一百天的小秋生,跟在柳若梅的后面进了孙羽西家的院子。而轻霞则留在外面与林虎和老林头一起招呼着几个护院在门口停驻车马。

    孙羽西正在院里与曹萱和几个侍女晾晒被子和衣服,突听门口车马响动,紧接着院门被推开,一个衣着素雅的少妇和一个抱着婴儿的翠衣丫鬟一前一后走了进来,不由一呆。她在徐州,平日里深居简出,根本就不跟别人来往,冷不丁有人进院子,她吃了一惊。

    但她马上便认出了柳若梅,狂喜着扑了过来,“若梅姐姐,是你吗?”

    柳若梅笑吟吟的,“羽西妹子,是我,姐姐来看你来了。”

    孙羽西一把抓住柳若梅的手,不禁眼圈一红,“姐姐你来了,真是太好了,羽西……”

    “羽西妹妹,快来看看,这是秋生——秋生,叫——”柳若梅笑着招呼轻云把秋生抱了过来,指着被紧紧包裹在棉襁褓里的婴儿秋生,突然扫了院中的众女一眼,压低声音道,“秋生,叫二娘,嘻嘻……”

    “少奶奶,小少爷这么点,哪里会叫人哦。”轻云抿嘴笑道。

    孙羽西先是一愣,继而面红耳赤的背过身去,颤声道,“姐姐!”

    进了房中,见只有自己跟孙羽西两人,柳若梅把将哭闹的秋生抱在怀里轻轻拍打着,柔声道,“羽西妹子,这些日子苦了你了……等你守孝期满,我一定让夫君风风光光地来徐州将你迎娶过门!”

    “姐姐!”孙羽西羞得低下头去。

    “妹子,我们亲如姐妹,你还羞个什么劲哦。”柳若梅笑着,将睡熟的孩子轻轻放在床上,“妹子,我们这次来要在你这里住几天,等夫君来了我们一起进京。”

    “他——他也要来?”孙羽西心里一颤,急急抬起头小声问道。

    “嗯。妹子,一会你带我去拜祭一下义父大人。”柳若梅眼眶一红,“妹子,一想起义父大人,姐姐这心里就心痛。还有,你一个娇贵的千金小姐,如今却独守在这徐州乡野之间——妹子,要不,你就跟我们一起进京吧,等过了年我再派人把你送回来,行吗?”

    ……

    柳若梅在徐州等了十多天。每日与孙羽西在房中都有说不完的家常和悄悄话,轻云和轻霞则轮流照看着秋生。林虎和老林头则带着几个护院去了镇上,寻了一间客栈住下。

    曹萱带着孙羽西的一个侍女在院中忙碌着,院中的绳索上晾晒着一绳子的尿布。曹萱苦笑道,“若梅姐姐,你这孩子太能尿了,今天都换了十多块尿布了。”

    “呵呵,烦劳曹妹子了。”柳若梅在房中笑着回道。

    这时,门吱呀一声开了。风尘仆仆的林沐风飘然而入,扫了一院的尿布,嘴角浮起一丝微笑。曹萱揉了一下眼睛,惊喜道,“林大哥,是你吗?”

    曹萱一身粗布衣裙,明眸皓齿红着脸盈盈过来躬身一福,“小妹见过林学士、林大人!”

    “曹小姐请起!”林沐风赶紧还礼。

    “夫君……是夫君来了!”房中,柳若梅急急推着孙羽西,“羽西妹子,快去,快去,你们俩到对面的屋里去——轻云,轻霞,你们两个过来。”

    林沐风推门进屋,见自家娘子站在东间的门口,笑着招呼着自己,“夫君,你来了——诺,羽西妹子在西间里,你去看看她吧。”

    林沐风犹豫了一下,走过去俯身在柳若梅额头上亲了一下,然后大步去了西间。西间里,孙羽西心情紧张的坐在床边上,心潮起伏。又是半年的时间过去了,他,他还好吗?是胖了还是瘦了?

    林沐风掀开厚厚的布帘子,默默走到孙羽西跟前,坐在她身边,略一犹豫便扳过她微微颤动的肩膀,紧紧的将她拥入怀里,抚摸着她乌黑如云的长发,低低道,“羽西,你瘦了。”

    孙羽西微微闭上双眼,幸福而激动的依偎在他的怀里,呢喃着,“沐风,有你这一句话,羽西心里就知足了。”

    “羽西,你独自在此——不如,随我们一起进京去过年吧,我们分别多日也好团聚几天。”林沐风怜惜地伏在她的耳边小声说道。

    “不,沐风,羽西守孝期间,不能离开徐州。”孙羽西轻轻摇了摇头,“再有两年,我们便能长相厮守了,两情若是长久时,又何必要朝朝暮暮。”

    院中,突然传来一个男声,“羽西侄女!”

    孙羽西起身从窗户里看了一眼,厌恶的皱着眉头,“又是他,讨厌!”

    林沐风也透过窗户向外望去,一个面目猥琐的矮胖中年男子穿着一身脏兮兮的棉袍,抄着手站在院里正向屋里张望着。

    “他是谁?”林沐风问道。

    “沐风,他是我的一个本家叔叔,名叫孙永,平日里好吃懒做的,经常到我这里借银子。看在同是一族的份上,我起初还给他一些,但他越来越过分,隔一段日子就来一次。而最近,更过分了,居然要来给我——给我做媒,说是沛县一个县丞的儿子……”孙羽西说到这里看到林沐风神色不对,便轻轻依偎过来,眼中一片深情,“沐风,羽西的心里只有你,你放心好了。”

    “羽西侄女!”孙永又呼道。

    “沐风,你等等,我去撵他走。”孙羽西推开林沐风走了出去。

    “四叔,你又来干嘛呀,我不是跟你说了吗,我在守孝期间,提什么亲事!”孙羽西冷哼一声,“四叔,你老实说,你到底拿了人家多少银子?”

    孙永嘿嘿一笑,“侄女,人家可是堂堂的县丞公子,家里有钱有势,你一嫁过去就可是少夫人,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哩。人家说了,可以等你守孝期满再成婚呢。”

    “四叔,我敬你是长辈,这才客气跟你说话,你要是这般无礼,我可要撵人了!”

    “侄女,我可是为你好啊,你父母不在了,我是你的长辈,我就能为你做主。你看看,人家胡公子派管家送来了这么多礼物!”孙永向门外呼了一声,门被推开,呼啦啦进来四五个家奴,由一个管家摸样的带着抬着两个大箱子进来。

    “你们干什么?都出去!”孙羽西气的俏脸煞白,指着孙永怒斥道。

    “孙小姐,你可以打听一下,我家公子在这苏州府一带那可是赫赫有名的才子,才貌双全,家道殷实,你虽然是县令之女,但你父亲已经故去,如今不过是一个民女,我家公子看中了你,是你的福气,你莫要不识抬举。”那个管家摸样的人走过来,大声道。

    “呸!”孙羽西啐了一口。

    “侄女啊,你还是收下吧。”孙永冷笑了一声,“我是你的叔叔,兄嫂不在,你的终身大事,我也可以做得几分主!”

    “羽西妹子!”柳若梅面带薄怒走出门来,身后跟着面沉似水的林沐风。柳若梅走过来拉起孙羽西的手,“妹子,告诉他,你已经有婆家了!”

    孙羽西心神一颤,忍不住回头来看着林沐风,林沐风慢慢走上前来,眼中的怜惜之色越来越重,“羽西,告诉他!”

    孙羽西本来就是行事“豪放”的女中豪杰,此时见得到了心上人的“肯定”,哪里还有半点犹豫,“四叔,我父亲在世时就已经将我许配了人家,你赶紧让他们把东西搬走——否则,我可要报官了。”

    “胡说,你分明是在糊弄叔叔,你根本就未曾许配人家。”孙永冷冷地瞥了林沐风一眼,“你是谁?我家侄女守孝,你一介男子在她院中作甚?”

    “我嘛?”林沐风冷笑一声,“你还不配问。”

    “我来告诉你。”轻云突然沉着脸走出门来,傲然大声道,“我家少爷乃是堂堂的恩科状元公、东宫侍读学士、侍卫统领林沐风,也就是羽西小姐的未成亲的夫君!”

    孙永和胡家的管家一听吓了一跳,急急后退了几步,震惊的望着林沐风。他们虽然不知林沐风的名字,但东宫侍读学士、侍卫统领的官衔,他们还是知道几分的,这是辅佐未来储君的近臣啊。

    林沐风冷笑着无语。

    一个老者匆匆进得院中,打量着林沐风,突然面色一凛,急急跪倒在地,“孙氏族长孙幻臣拜见学士大人!”这是孙氏现在的族长,是秀才,颇有几分见识,他见林沐风腰间系有一块刻有龙纹的腰牌,马上便知道他的身份不假。见族长都拜了,孙永等人面面相觑,也赶紧呼啦啦跪倒了一地。

    林沐风从五品的官职并不高,但在这乡野之间,那可是一个高不可及的大人物。要知道,一个县令也不过才7品,他可是比县令高了整整两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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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9章瓷火器(1)

    孙永和胡家的人灰溜溜地走了,抬着那两个大箱子。但这件事情让林沐风突然觉得,孙羽西孤身一人守在徐州很“不安全”也很孤单,万一再有人觊觎她的美色,自己远在南京也鞭长莫及。考虑再三,他让老林头带着所有的护院留了下来,就在孙家营距离孙羽西宅子不远的地方高价买了一座宅院居住,就近保护照顾孙羽西的生活。所有的生活开支,都从大明瓷行徐州分行开支。

    孙羽西虽然觉得有些小题大做,但心上人的体贴和爱护,她焉能不感动,也就接受下来。当然,她就是不接受,林沐风也还是会让老林头他们留下的,自己的女人,必须要由自己的人来保护,万一出了什么问题,后悔就晚了。

    与孙羽西依依惜别,一家人匆匆向京城赶去。三天后的下午,就赶到了京城。进了自家的宅子,安顿下来。又专门腾出内院一侧的小内院让如烟一个人居住,当然有两个侍女照顾她的起居。柳若梅带着轻云和轻霞专门进去跟如烟小聚了一场,认了认亲,以姑嫂相称,倒也相处颇为融洽。从现在开始,以前的秦淮名妓如烟就消失在人世间了,现在只有林家的表小姐欧如烟。(顺便说一下,林沐风确有一位姑母姓欧,早已去世多年了。)

    林虎,被林沐风委以大管家的重任,让他跟林翔一个主管内务,一个主管外事。但总体而言,还是由林虎“当家”。从一个小富户的家奴,一跃成为从五品官员的大管家,手下有了十几号人(最近林翔已经按照林沐风的安排又买了几个侍女和家奴),林虎颇有些诚惶诚恐,要不是林沐风和柳若梅再三鼓励,他恐怕还真不想干,他觉得自己干不了。

    第二天上午,林沐风正带着柳若梅在新家里到处看看,林虎跌跌撞撞地跑了进来,喘着粗气,“少爷,少爷,了不得了……”

    “何事这般慌张?”林沐风皱了皱眉头,“林虎,以后你要学会冷静一点,在京城不比在益都了。”

    “是。”林虎红着脸低低道,“可是,少爷,外面来了很多皇宫里的侍卫和太监宫女,好大的排场,说是皇太孙殿下和南平公主殿下一起来了!”

    也难怪林虎慌张,他出身小门小户,哪里见过这么大的皇家仪仗。往日里连个县官都见不着,如今一下子来了两个皇宫里的大人物,他焉能不惊慌失措。

    这一回,朱允炆和朱嫣然没有微服,而是带着仪仗兴师动众地出宫来到了林府。这是朱嫣然的主意,以此来向京城人等宣告,朱允炆是如何地看重林沐风,他的家眷进京,皇太孙竟然屈尊前去探望,多大的面子?!

    林沐风赶紧迎了出去。

    朱允炆和朱嫣然虽然带着仪仗但却还是一幅文士打扮,此刻已经走进外院。林沐风急忙跪倒在地,高呼道,“臣迎接殿下来迟,望殿下恕罪!”

    “好了,此是在宫外,不要多礼了。”朱允炆微微一笑,“沐风……”

    见朱允炆左顾右盼,林沐风心里暗笑,心道,说是探望俺来了,其实心里还不是惦记自己的小情人。他嘿嘿一笑,上前去低低道,“殿下,请随我来。”

    朱允炆歉意地冲朱嫣然笑了笑,扭头跟着林沐风行去。朱嫣然心照不宣,若无其事地站在那里,笑吟吟地看着远远奔过来的柳若梅。

    柳若梅大礼拜了下去,尽管朱嫣然使劲扶着她,她还是强行拜了下去。她知道,此番在京,朱嫣然是当朝公主,有这么多的下人和宫女太监在场,她万万不能失了礼数,以免将来落人口实,伤及自己的夫君。

    朱嫣然环顾左右,朗声呼道,“尔等速速都退到府外!”

    一众太监宫女和侍卫纷纷后退,到了府外,虎视眈眈地将林家团团守护起来。

    看看左右无人了,朱嫣然涨红着脸,一把扶起柳若梅,嗔道,“若梅姐姐,你再这样,我就要走了。”

    “公主,请进屋待茶。”柳若梅微笑着,素手让客。

    ……

    将朱允炆领进了如烟的小院,林沐风便悄然掩住门退了出去。回到自己内院的客厅内,还在外面就听见厅里欢声笑语,显然柳若梅和朱嫣然相谈甚欢。

    见林沐风进来,朱嫣然微微一笑,“沐风,你还是在家里多陪陪若梅姐姐和孩子,等过几天再进宫去吧。你不在这几天,朝中发生大事了。皇祖父偶然兴之所至,亲临京师卫军西大营,结果一看,天下太平日久,弓马废弛,兵器弓箭皆封存入库,很多枪矛和弓矢箭羽都锈蚀不堪,难以用度了。皇祖父一怒之下,免了西大营指挥使的官职,又流放了几个千户。要不是王兄再三求情,兵部侍郎齐泰怕是也要罢官了。”

    “弓马废弛,箭羽锈蚀?公主殿下,想必是因我大明四海一统,百姓安居乐业,拱卫京师的军队这才大意疏于战备了吧——这可是万万要不得的。”林沐风感叹道,“也难怪皇上会生气。”

    “不错,沐风,我大明虽然安定繁荣,但外敌却虎视眈眈,西北有瓦剌和鞑靼,南有诸蛮夷,海外还有诸蛮夷红毛之国窥伺我大明万里河山——这刀枪兵备之事,岂能松弛?更何况,各地藩王隐隐有割据坐大之势,如果没有了强大的武力震慑,就怕我大明危在旦夕之间啊!”朱嫣然叹息道,“可叹朝廷无数的银钱化为一堆堆废铁,可叹啊可恨!”

    “废铁?”林沐风缓缓站起身来,望着厅外明媚中带有几分凄寒的阳光,陷入了沉思中。

    这明朝的兵器和火器是相当的发达的,可以说,中国的古代火器和兵器水平,在明代达到了顶峰时期。要不是明朝灭亡,满清入关,闭关锁国视火器制造为奇技淫巧,中国何至于落后西方那么多年?!林沐风清楚的记得,单以喷射火器而言,据《火龙神器阵法》、《武备志》等史书记载,明朝军队使用的火箭种类有单发火箭、多发齐射火箭、多火药筒并联火箭、有翼火箭、多级火箭等,火箭的品种达几十种之多。由于火器的蓬勃发展,明代军队普遍装备了火器,战争的主要武器转向了使用火器。燕王朱棣与朱允炆争夺帝位时,就曾使用火箭作战。永乐年间,朱棣还专门组建了‘神机营‘,这种独立炮兵建制在当时中国乃至世界各国都首屈一指。

    那么,能不能像现代社会那样,设计出一种特种陶瓷用于军工——兵器和火器的生产上呢?这样一来,即可以大大减轻火器的重量,更加便于骑兵大量携带机动作战,二来还可以大大降低成本,更加容易形成规模生产,三来还不会生锈耐一切化学腐蚀。

    现代社会军工航天用的陶瓷主要原料是能耐高温的氧化锆,氧化锆在大明的工艺技术条件下根本无从提取,但之前林沐风烧制成功的高硬度陶瓷,如果能再进一步增强硬度和韧性,用在部分火器和兵器的制作上,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譬如弓箭的箭头,再譬如瓷质的火箭和地雷。

    林沐风越想越兴奋,嘴角浮起一丝淡淡的笑容。

    朱嫣然奇怪的看着他,笑了笑,“沐风,你在听我说话吗?”

    “啊!公主殿下,臣想到一件很好的事情……呵呵。”林沐风笑了笑,“公主殿下,我正在想,可不可以在南京城外建两座大型瓷窑,将益都县的瓷器烧制转移到京师来,呵呵。”

    “这样也好,你们一家都迁居京城了,把瓷窑建在京师之外,也好便于你运作。”朱嫣然还当是林沐风在考虑瓷窑的问题,便大眼睛一眨,“可是我估计你所要建的瓷窑必然需要大片土地,这个需要朝廷批准,不是一件小事情。”

    “是啊,公主,我准备面见皇上,恳求皇上赐拨一片土地,让我建瓷窑。”林沐风若有所思的笑着,心头渐渐浮起一个完整的计划。如果这个计划实施成功,未来南京将成为大明的瓷器琉璃中心。

    朱嫣然忍俊不禁,笑嗔道,“沐风啊,皇祖父日理万机,掌控万里山河,你这小小的瓷窑用地也要去找皇祖父,你把这皇上当什么了?瓷窑掌柜的?还是七品小县令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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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0章瓷火器(2)

    林沐风也呵呵一笑,没有去过多的解释。这还是一个初级构想,在没有设计周密之前,还是藏在自己肚子里吧。

    朱嫣然白了林沐风一眼,拉起柳若梅的手,笑道,“姐姐,这满朝文武,见了皇祖父都战战兢兢,唯有你这夫君不但曾经顶撞过皇祖父,还居然想去找皇祖父要地……”

    朱嫣然本是无意之言,但听在柳若梅耳朵里却是轰然一震,她急急起身躬身一福,“公主殿下,皇上的恩宠我们林家感激不尽……”

    朱嫣然面色一变,眼圈一红,两颗泪花儿缓缓滚落,落寞的垂下头去,“若梅姐姐,我再三说了,你我情同姐妹,你还是这般见外这般多礼,算了,我高攀不上姐姐,我这就走吧……”

    柳若梅一呆,心里一软,急急拉住朱嫣然的手,陪着笑脸道,“公主妹子,姐姐错了,有你这样一个公主妹子,可是若梅上辈子修来的福分哦。”

    朱嫣然破涕为笑,眼角却闪出一丝狡黠。柳若梅心里一叹,公主啊公主,你这般屈尊下交,无非是为了俺家相公,可是,林家庙小,能容得下一个孙羽西,却实在是容不下你这尊大菩萨啊!

    朱嫣然拉着柳若梅的手,转过头去望着林沐风,朗声道,“沐风,当日皇祖父册封我为公主时,曾经赐了我一座庄园和两顷地,就在城外北郊。你可拿去,建瓷窑吧,算是我送给你了。”

    “这怎么能行?公主,这是皇上赐给公主的庄园和良田,臣岂敢……”林沐风连连摇头。

    “好了,不要跟我客套了,说给你就给你了,反正,我留着那些也没有什么用。你要是实在过意不去,就算是我入伙吧,将来,万一将来有那么一天,我衣食无着了,你管我养老便是……”朱嫣然嘻嘻一笑,见朱允炆已经从小院里出来,不待林沐风推辞,便急急出去拉起朱允炆的手便向外走,“沐风,我跟王兄回宫了——若梅姐姐,改日我接你进宫里去游览一下御花园。”

    ……

    “夫君,这南平公主对你倒是甚好……呵呵。”柳若梅笑了笑。

    “若梅,她的土地我怎么能要呢?这是皇上封给公主的嫁妆,将来公主出嫁是要带入夫家的……”林沐风心头一跳,隐隐感觉,自己似是又无意中跳入了这个颇有心机的公主的“陷阱”里去了。

    柳若梅暗暗一叹,心道,“还没怎么着呢,就将嫁妆送了过来。这位公主心思缜密,步步为营,夫君啊夫君,若梅一介民女,哪里是她的对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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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沐风躲在书房里思考设计了整整三天,绞尽脑汁,弄出了两个系列六个品种的火器,可以利用高硬度瓷制,适合单兵作战和骑兵携带的简易火器。

    第一个系列是火箭系列。其一,金蛇乱舞。将现有铁质的机械弓弩进行改良,在弓弦处设置2到3处扣环,可以安装两支或者三支弓箭。这可不是普通的弓箭,铁质的箭身,瓷质的箭头,而且,在箭身上捆绑着一个圆形瓷管,瓷管里装满火药,外拉引线。使用时,在拉开弓弦的同时也将火箭的引线拉开,猛烈的拉力使得里面的燧石摩擦产生火花点燃管中的火药开始燃烧。由于高硬度瓷管耐一定的高温和撕扯力,所以,爆炸有一个延迟期,管中喷出的火柱会助推火箭人力发射前进的速度和动力,等到达敌军阵营中时,铁质弓箭射入敌群而瓷管火箭也同时爆炸,杀伤力会更加巨大。

    其二,火龙出水。这个品种,是林沐风模仿明代《武备志》记载的多级火箭改良而成的中型投掷型火箭。先制作一根细长的瓷管,前端制成龙头形状。瓷管中塞满火药,这是第二级火箭。而在瓷管主火箭的身上,按照不同方位捆绑纸质的小火箭(类似于现代的鞭炮)。小火箭的引信连接入瓷管主火箭之中。发射时,先点燃小火箭,然后猛力掷向敌群。小火箭爆炸点燃主瓷管火箭内的火药,还是那个延迟原理,瓷管火箭会借助惯性进一步滑行,最终完全爆炸开来。

    其三,神火飞鸦。制作原理类似于“火龙出水”,只不过区别在于,此种火箭装在一只木质的飞鸟上,可以飞向高空,当然是相对而言的。

    第二个系列是爆炸器。其一,震天雷,类似于现代社会的手雷;其二是毒地雷;其三是万人敌。这三种爆炸品,其外壳全部用瓷质,内装火药,原理跟大明现有火器差不多,就是换成了瓷器的“包装”,相对于铁来说,瓷器成本更低、更容易批量烧制生产。

    唯一的区别在于,林沐风在毒地雷的火药中设计加一些巴豆和砒霜之类的毒物,借助爆炸升腾成烟雾毒气,属于那种简易的毒气弹。这一构思纯属偶然,但既然想到了,作为火器而言,也可以成为一个品种,就是有些歹毒。

    当然了,这一切还只是设计。要生产化为实际产品,还需要具体的试验和改良。但林沐风有相当大的信心,因为大明的火器制作工艺水平非常高,只要将一些“零部件”改成瓷质,估计问题应该不会很大。

    第四天的下午,带着六张绘制精美的图纸,和一整套的设计方案,林沐风进宫而去。

    御书房里,朱元璋仔细听完了林沐风的构思,面前摆放着那六张图纸,脸上的神色越来越凝重和兴奋——不错,如果林沐风所言能试验成功,这将大大提高大明骑兵的综合战斗力,而且,还会大大节省成本。这些火器轻便可大量携带,大明的骑兵将要携带大批量的火箭和爆炸器纵横于敌阵之中,火龙四射,金蛇乱舞,爆炸连连,那该是一幅何等壮观的场面?

    朱元璋眼前仿佛出现了一支天下无敌的超级骑兵队伍,他猛然一拍桌案,哈哈大笑,“将瓷用于火器军用,林爱卿,你可谓是古往今来的第一人!妙哉,朕准了!如果爱卿能试验成功,朕当封侯!”

    看到林沐风欲言又止,朱元璋微微一笑,“林爱卿,直说吧,需要朕做什么?”

    “皇上,臣需要两顷土地用来建瓷窑,需要一支民夫队伍专门从山东和江西运输瓷土和炉渣进京,需要调集一部分火器制作工匠,还需要铁匠、木匠、篾匠等若干……”林沐风一一将自己的要求说了出来。

    朱元璋点了点头,“好,朕一一准了。林爱卿,朕这就命山东布政使和江西布政使派人组织运输瓷土、炉渣,至于火器制作工匠,朕自然会命工部派人协助于你。”

    “皇上,还有土地。”林沐风见朱元璋说了半天,没提土地的事情,便提醒道。

    “土地?林爱卿,你不是已经有了南平公主的两顷地吗?”朱元璋嘴角浮起一丝古怪的笑容,“那两顷地,朕准赐于你了。好了,你退下吧。你有朕的金牌,一切可以放手去做——不过,等你的两座瓷窑建起之后,哪一座用于烧制瓷火器报于朕,朕要列为官窑派兵镇守。火器是国之利器,你切记不可泄露机密,否则,朕绝不饶你。”

    ……

    有了朱元璋的密旨,有了工部的暗中“协助”,林沐风很快便让柳若长高价征集了数百名民夫投入到轰轰烈烈的瓷窑建设中去。地点,就是城外北郊朱嫣然的封地。

    这两座瓷窑,林沐风设计的规模非常庞大,采用了清朝江南窑的主要类型——龙窑。不过,比例放大了数十倍而已。这种窑,与普通的瓷窑区别在于,其可以从东南西北四个方向开设窑门,而火床的设置也多达数十处。按照设计,一座龙窑,大约有益都县林家瓷窑的20倍那么大。

    虽然是寒冬腊月,但民夫们在一些工匠的指挥下按照林沐风的“图纸”干的热火朝天。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过了年开春,就应该可以建成投入使用了。只要这边一建成,益都县那边就可以停窑,所有的工匠皆可以到京城来继续“工作”。朱嫣然的那座庞大的庄园,正好可以作为工匠们的“宿舍区”。

    一切安排就绪,工地平时由柳若长监工,林沐风便还是脱开身来,继续着他东宫侍读学士和侍卫统领的生活。

    日子一天天的过去,春节马上就要到了。期间,林家阖府为小秋生过百岁。虽然没有通知外人,但朱允炆和朱嫣然还是派人送来了贺礼。

161章秦淮灯会,杀机乍起(1)

    洪武三十年的春节,转瞬既至。这是林沐风穿越到明朝后的第二个春节,第一个春节在益都,由于遭遇了白莲贼乱和一场瘟疫,年过得清汤寡水的。而这一次在京师,六朝繁盛的南京城中,林沐风一家团聚,其乐融融,年过得有滋有味。

    如烟在除夕夜里,与林家人一起吃了年夜饭后便回到了自己的小院里,闭门不出。她的身份特殊,林家人自然也不能勉强她。

    初一傍晚,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饭菜清香味道和浓浓的火药味道,时不时传来砰砰作响的爆竹声,街道上,行人如织,纷纷向秦淮河畔涌去,从年初一开始的秦淮灯会就要拉开帷幕了。

    林虎和林翔带着几个家人保护着柳若梅也去看灯去了。林沐风素不喜这种人满为患的灯会,人山人海,人挤人,区区几个纸糊的破灯笼也没啥看头,就留在家里。西边的残阳还隐隐有一线霞光,林沐风闲来无事,便在院中打了一趟拳。

    “好拳脚。”一个青衣老者缓缓走进院中,身后,还有一个白衣公子哥。

    林沐风放眼看去,突然脸色剧变,赶紧跪倒在地,“臣拜见皇上,皇太孙殿下,臣迎驾来迟,望皇上恕罪!”

    朱元璋呵呵一笑,摆了摆手,“林爱卿,免礼。朕微服出行,要去这秦淮河上观赏灯会与民同乐,又不想带着一群尾巴,便想到了你。今晚,爱卿权充作朕的贴身侍卫如何?”

    “臣遵旨。”林沐风心里苦笑,还是脱不了要去逛灯会。

    *************

    夫子庙一带人涌如潮,锣鼓喧天,灯火通明,亮如白昼。秦淮两岸灯如海,人如海。

    凡是有人群聚集的地方,小商小贩就蜂拥而至,这大抵是中国的一大特色。卖糖人的,卖冰糖葫芦的,卖各种小吃的,卖花灯的,甚至还有卖风筝的。十里秦淮,一溜小贩一字排开,扯开嗓子叫喊着招徕着主顾。

    一路行来,五香茶叶蛋、豆腐脑、鸳鸯烧饼、翡翠包、桂花糖山芋、蜜汁藕……五花八门各具特色的民间小吃,看的朱元璋心花怒放,眼里一片欢喜。终于,他随着人流停留在了一个小摊前,看着一碗碗白嫩诱人的豆腐脑,咽了一口唾沫,回头向朱允炆和林沐风笑了笑,“炆儿,沐风,我们吃一碗豆腐脑如何?朕——真是很多年没有吃过这东西了。”

    “好。”林沐风拉开一把椅子,请朱元璋坐下,然后又让朱允炆坐在了朱元璋的身旁,最后才向豆腐脑摊的老板,一个满头白发的和善老苍头招呼道,“老伯,给我们来三碗豆腐脑。”

    “好咧。”老苍头手脚麻利的端上三碗豆腐脑,摆在三人面前,笑眯眯的道,“三位客官,老汉的豆腐脑在这秦淮河畔可是大大的有名咧,保管你们吃了一碗想两碗,今年吃了想来年,这辈子吃了下辈子还想吃。”

    朱元璋哈哈大笑,手指着老苍头道,“老兄弟,你这豆腐脑味道如何,我们还不知道,但你这嘴皮子确实厉害,佩服佩服!”

    “嘿嘿。客官请慢用。”老苍头笑着转身又去招呼其他主顾去了。

    吸溜吸溜吃完了一碗豆腐脑,朱元璋砸吧砸吧嘴,意犹未尽的赞叹一声,“味道真不错,炆儿,倒真是让他说准了,明年灯会我们还来吃他的豆腐脑。”

    朱元璋吃完站起身来,抬步就走,朱允炆也是如此,只有林沐风苦笑着愣在了那里。为啥?没带银子,他依旧还是没有带银子的习惯。他向朱允炆小声呼道,“殿——你带银钱没有?”

    朱允炆愣了一下,摇了摇头。

    朱元璋也才反映过来,敢情自己三人吃了豆腐脑身上没钱付账了。他皱着眉头走过来,“沐风,你也是一个大财主了,怎么身上还不带银子吗?”

    “……”林沐风苦笑无语。

    老苍头早就在注意他们三人的情形,见这番摸样,知道是身上没带钱,于是便呵呵一笑,“三位身上没带钱吧?不要紧,老汉还会在这里摆摊,三位先赊账,改明儿个再来还给老汉便是。”

    朱元璋奇道,“老兄弟,你难道不怕我们去而不返吗?”

    老苍头温和的一笑,“哪里话?堂堂天子脚下,太平盛世,区区一碗豆腐脑钱,算得了什么?三位尽管去,老汉相信你们不是那等不义之人。”

    朱元璋目放神光,哈哈大笑起来,向老苍头翘起了大拇指,“老兄弟,说的好,好好!”

    三人赊账,继续向前行去,观赏着秦淮河畔星罗密布的五彩灯盏。朱元璋小声对林沐风道,“林爱卿,记下朕的旨意,明日赐这卖豆腐脑的老汉金字招牌一块,黄金百两。”

    林沐风躬身道,“臣记下了。”

    前面,突然一阵骚乱,人群纷纷后闪开来。

    三人加快脚步,在一棵垂杨柳树下,在几盏花灯之下,一个华服公子哥带着2个家奴,围着几个年轻美貌的女子,正在调戏着。

    朱元璋冷哼一声,侧头对朱允炆小声道,“炆儿,居然是郭英家的小子郭亮,早就听闻他喜寻花问柳,没成想,在这万民同乐的灯会上,他居然敢在此调戏民女。

    郭亮眼中色迷迷地,紧紧的盯着眼前的一个翠衣女子,嘿嘿笑着,“小娘子,别来无恙啊,咱们可是有些日子没见了,自当日在府中见了小娘子一眼,本公子就寝食难安,思念的紧呢。”

    翠衣女子呸了一声,躲入了一个青衣少妇的身后。青衣少妇冷笑道,“这位公子,我们是官宦家的家眷,出来看灯,你莫要使坏脑筋,小心王法无情!”

    “王法?知道本公子是谁吗?本公子是武定侯府的小侯爷郭亮!”郭亮不屑地扫了一眼青衣少妇,“闪开,把那个小娘子给本公子送过来。”

    朱元璋愤怒的攥紧了拳头,他刚才大好的心情都让郭亮败坏了,刚要回头来让林沐风上前去制止,却见林沐风面色铁青一阵风似地冲了过去。

    “夫君!”

    “少爷!”

    几个女子喜出望外,呼喊着纷纷靠在了林沐风的身后。原来,居然是轻云轻霞与柳若梅三女。她们逛花灯累了,便在这树下歇息一会。见左右也没事,便让林虎和林翔带着几个家人去一旁的小吃摊上去买些点心小吃之类的,想要带回家去给林沐风尝尝。没成想,就这短短几分钟的功夫,就被路过此地的郭亮发现了轻霞。

    林沐风微微上前一步,低沉道,“看在武定侯的面上,我不跟你一般见识,赶紧滚!”

    郭亮也吃了一惊,不过,他也没怎么把林沐风放在眼里,冷冷一笑,招呼着郭府的家奴,“你一个小小的从五品侍读,怎么着,小侯爷看中了你的小丫头,你便让给小侯爷如何?”

    林沐风气得身子一哆嗦,猛然上前,狠狠地一个巴掌扇了过去。

    啪!郭亮粉嫩的脸上顿时红肿起来,被打了一个趔趄。

    郭亮痛得高呼一声,手捂着脸颊跳脚道,“好你个林沐风,你敢打我,来人,给老子狠狠地揍这个小子!”

    林沐风眼里闪过一丝杀机,他咬着牙道,“郭亮,我再说一遍,看在武定侯的面上,我不跟你一般见识,给我滚!”

    郭府的两个家奴见少爷被打,怒气冲冲的扑了过来。林沐风冷笑一声,身子微微后退一步,飞起双脚,一脚一个将两个家奴踢入了秦淮河里。

    “滚!”林沐风杀气腾腾的慢慢逼上前去,郭亮恐惧的望着他,一步步向后退去,突然撂下一句狠话就掉头窜去,也不管那两个落入水中的家奴。

    ……

    林虎和林翔带着几个家人怀里捧着大包小包的东西跑了过来,纷纷惶然道,“少奶奶!”

    林沐风冷哼一声,“林虎,你竟敢私自扔下若梅,回去去门房领50闷棍,还有你,林翔,也是50闷棍,等我回去再收拾你们!”

    “夫君,是我让他们去买东西的,也不怪他们,谁想到这天子脚下,居然也有这般无耻之徒。”柳若梅盈盈过来为林虎他们求情道。

    林沐风叹息一声,紧紧地握了握柳若梅的手,又向轻霞投去安慰的一瞥,斥道,“林虎,还不赶紧护送少奶奶回去!”

    ……

    “林爱卿,这郭英之子如此不堪,朕不会饶了他!”朱元璋在一旁看了半天,心里懊恼无比,满腹的热忱全部这小子给搅黄了,游兴渐冷。

162章秦淮灯会,杀机乍起(2)

    林沐风激动愤怒的心情已经渐渐平息下来,闻言躬身道,“皇上,臣保护皇上继续游览。”

    “算了,朕还是回宫去吧。好好的一个晚上,全毁在这个小子手里了,朕明日要问问郭英,他是如何管教自己的儿子的。”朱元璋转过身去,大步向来路行去。

    朱允炆苦笑一声,也紧随而去。

    朱元璋在人群中穿行着,林沐风担心有失,奋力追到跟前,突见朱元璋面色呆呆的望着眼前一面灯盏黑着脸半响不语。林沐风凑了过去,正想要看看是何东西,却见朱元璋奋力一把将灯笼拽下,提在手里,铁青着脸疾奔而去。朱允炆和林沐风惊讶地对望一眼,也没敢问什么,只好紧紧跟随着,一路向皇城行去。

    一个时辰后。皇城中突然冲出一队足足有千人的御林军,纵马扬鞭,挥舞刚刀,向秦淮河畔驰去。

    ……

    第二天一早,林沐风刚刚起床,正在与柳若梅一起逗弄着自己的儿子,林虎冲进内院,大喊道,“少爷,少爷,不好了,昨夜皇上下旨,派御林军将秦淮灯会上的数千名百姓全部捆绑起来,拘押在夫子庙前,说是今日午时就要全部问斩。听说,皇上还下了一道圣旨,秦淮河一带所有的百姓,全部要贬为军奴流放塞外边陲。”

    林沐风大惊,“林虎,此话当真?”

    “少爷,你快去看看吧,夫子庙前,人山人海,跪倒了一地的男女老幼,惨呼声震天响。”林虎喘了一口气。

    林沐风心头疑惑,急急跟柳若梅说了一声,出府纵马向夫子庙奔去。

    夫子庙前的广场上,黑压压跪着一地的百姓,有男有女有老有幼,有官宦家的家眷,也有平民百姓,还有很多小商小贩。昨夜,他们正嬉游间,一队御林军突然奔驰而至,见人就抓,有反抗者或者奔逃者就地斩杀。

    广场上一片哀呼之声,刀枪林立的御林军戒备森严的看守着。

    不远处,十里秦淮岸边,所有的花灯皆被摘下踩烂在地,倾倒的摊子,随处可见的点心果品,纸屑,满地狼藉。就连那清幽的河面上,也飘满了燃烧了半截的花灯灰烬。

    林沐风心头巨震,心道,这朱元璋到底是犯了什么毛病,昨晚还好好的,还声称要与民同乐,怎么过了一个晚上,就要不问青红皂白就要屠杀这数千的百姓呢?难道?他的眼前突然浮起朱元璋昨晚手持一个花灯面色阴沉的脸庞,心里一动。

    ***************************

    宫里。御书房外,跪满了一地的文武大臣。京城数千百姓要被斩杀,上万百姓要遭流放,这可是惊天动地的大事,大臣们惊慌失措,纷纷进宫来问个究竟,但朱元璋一个都不见,任凭他们跪在御书房外。

    林沐风与朱允炆一前一后来到御书房外,一个太监急急进去禀报,半响,才传出圣谕来,让朱允炆和林沐风进书房见驾。

    朱元璋高坐在书案之后,面色异样的难看,桌案上摆放着那个花灯。朱允炆与林沐风跪倒在桌案下,朱允炆小心翼翼的问道,“皇祖父何以雷霆大怒,要诛杀这数千的百姓?”

    朱元璋冷哼一声,阴森的目光扫了朱允炆一眼,突见跪倒在他后面的林沐风手里还提留着一个小小的釉里红瓷质食盒,好奇心起,沉声问道,“林爱卿,你进御书房来见朕,有何事情?”

    林沐风微微一笑,双手高举起瓷质精美的小小食盒,高呼道,“皇上,臣做了一点臣家乡的一种风味小吃,特进宫来进献给皇上,皇上请品尝一二。”

    “哦?”朱元璋的神色一松,这些臣子进宫来都要问自己何以要下旨诛杀百姓,但这林沐风却轻飘飘的提留着一些吃食,想要自己品尝?他阴沉的脸上勉强挤出一丝笑意,招呼小六子,“小六子,去拿过来,朕看看,林爱卿这是做的何种美食?林爱卿,允炆,你们起来说话。”

    小六子接过林沐风手里的食盒,打开,用银筷子试了试,然后才摆放在朱元璋跟前。朱元璋低头一看,见一个白玉瓷碗中盛放着一碗黑乎乎黏糊糊的东西,皱了皱眉,“林爱卿,这是何物?看上去极为不雅,如何能吃。”

    “皇上,请尝尝。”林沐风微笑着。

    朱元璋拿起筷子夹了一点,放入嘴里,咀嚼起来。突然,他眼前一亮,惊喜的道,“林爱卿,这东西看上去不起眼,但吃起来却异样的绵软酥烂香甜,味道非常——非常独特,朕还是头一次吃到如此别具风味的东西,林爱卿,这叫什么?”

    “皇上,这是臣家乡过年时做的一种风俗小吃,名叫酥锅。用猪肉、猪蹄、鱼、豆腐、白菜、丸子、藕、鸡肉等十多种原料置于砂锅中炖一夜而成。”林沐风笑着上前,用手指着碗中的酥锅,小声介绍着。

    “酥锅?不错,不错,朕很是喜欢。”朱元璋脸上终于阴转多云,微笑起来,“林爱卿,你变着法子哄朕开心,不就是要问个究竟吗?好,朕就让你看看,看看朕诛杀他们该不该!”

    朱元璋愤愤地将桌案上的花灯扔给了林沐风。

    林沐风扫了一眼,心里一个激灵。难怪朱元璋暴怒,原来这花灯之上,画着一幅画,一个大脚女人怀里抱着一个圆乎乎的东西似是西瓜,言下之意很明显了,讽刺朱元璋的马皇后。马皇后祖籍淮西,又是大脚,而这幅画就暗合——淮西女人好大脚的讽刺之意。

    肯定是有好事者搞出来发泄对朱氏王朝的不满情绪。事实上,朱元璋带着一群“土包子”打天下,改变了社会秩序,一些既得利益者失去了财富和社会地位,而且,朱元璋立国后打压前元朝的贵族富户,他们对朱元璋的愤怒不满可想而知。明着不敢说什么,也不敢做什么,背后就搞出些小动作。

    “淮西女人好大脚”——这幅画,让林沐风一下子就想起在前世看的一部电视连续剧《传奇皇帝朱元璋》来,那部电视剧里就有这样一个类似的情节,林沐风原本还以为这是导演的瞎编乱造,没成想,亲身来到这大明之后,却居然真有此事。由此可见,在大明安定繁荣的表象背后,也暗藏着一些压抑的社会矛盾,暗流涌动。

    该如何?这数千百姓可是无辜的,总不能就这么白白地牺牲了吧?林沐风心念电转。

    “如何?朕可曾冤屈了他们?这些刁民,真是胆大包天,丧心病狂!”朱元璋怒吼一声,霍然站起,“真是气死朕也!”

    “皇上,此画寓意甚妙,不知皇上何以会生气?”林沐风灵机一动,朗声一笑。

    “甚妙?放肆!”朱元璋咆哮起来。

    “皇上,你来看,这女子显然是民间劳作之女子,而其怀中,则是一枚瓜果,隐喻着我大明风调雨顺农人收成极佳,人心安定啊,皇上,这不是甚妙吗?这是我大明安定繁荣民生思报皇恩之表征啊,皇上!”林沐风有意避开了“大脚”和“淮西”两个关键词,将这幅画又“解释”出了另外一层含义。

    朱元璋呆了一下,心里又活动开了。似乎,林沐风所言,也有些道理。他慢慢坐了回去,沉吟着不语。

    “皇上,可还曾记得昨晚那个卖豆腐脑的老汉?皇上可以想想,我大明百姓,皇上的子民都对大明盛世感恩戴德,民风淳朴……这可是皇上亲眼所见、亲耳所闻……”林沐风又缓缓道。

    朱元璋神色变幻着,最终还是淡然下来,深深望了林沐风一眼,忍不住大笑起来,“好一个林沐风,巧舌如簧,也罢,朕就相信你这一回,也相信朕的子民一回。”

    “皇上天恩浩荡,臣替数千百姓谢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林沐风大喜过望,急忙跪倒连连叩首在地。

    “好了,林爱卿,持朕的金牌,由你去处理此事,处理妥当了,朕有重赏,处理不妥,朕有重罚,去吧。”朱元璋疲倦地躺倒在座椅上,心中如释重负。虽然林沐风的解释多少有些牵强,但也总算是解开了他心中的一块疙瘩。毕竟,一下子诛杀数千百姓,也是他一时暴怒下的冲动。

    *********************

    夫子庙前。林沐风手持金牌,带着几个大内侍卫纵马而来。下得马去,跟把守在这里的御林军首领说明白了朱元璋的旨意,便独自一人登上了夫子庙前的高大台阶之上。

    广场上依旧是一片哀呼之声。绚烂的阳光直直照射下来,淡淡的灰尘中,一张张或苍老、或年幼,或漠然或惊慌的脸庞,都是那么得清晰入目。林沐风心里暗叹,就在这皇帝的一念之间,这数千条性命就从鬼门关上走了一圈回来。

    他奋力擂起了夫子庙前的鼓。咚咚咚!隆隆的鼓声响起,场上数千张面孔一起抬起,望向了林沐风那在阳光下蔚为高大的身影。

    “父老们,本官是东宫侍读学士林沐风,昨夜有逆贼作乱,皇上不得已才命御林军出动剿贼,今贼人已经伏诛,皇上特命本官前来通报众位父老,你们可以安全回家去与亲人团聚了。”林沐风高声喊道。

    轰!场上顿时一片沸腾,有笑声,还有哭声,乱成一团。从莫名其妙的被抓,要砍头,到如今被释放,从死亡的绝望中一下子又有了生命的阳光,这些百姓们激动的心情可想而知。

    咚咚咚!林沐风又擂响了鼓。

    场上顿时寂静下来。林沐风再次高喊,“请上卖豆腐脑的老汉!”

    这老汉叫韩正,豆腐脑卖得正欢,就被御林军冲破了摊子,人也被扣留了起来。林沐风在人群中找到了他,将他提前释放出来。

    韩正颤巍巍的走上前来,头低低地垂着,不敢再看林沐风。

    “众位父老,昨晚皇上带着本官微服出宫,游览秦淮灯会,与万民同乐。在这灯会上,吃了韩正老汉的一碗豆腐脑——因为我等出来的匆忙,身上没有带银子,但这韩正老汉却慷慨大方的允许我等赊账——这意味着什么?这意味着我大明国泰民安,民风淳朴,人人急公好义!皇上甚是高兴,为有韩正老汉这样的子民而感到骄傲!故而,皇上下旨,赐韩正老汉金字牌匾一幅,黄金百两!”

    两个大内侍卫抬着一面牌匾走到台阶上,向众人展示着,牌匾上有八个金光闪闪的大字:仗义疏财、童叟无欺。还有两个大内侍卫抬着一个打开的箱子过来,里面是金光闪闪的金锭。

    “韩正老汉,这是皇上对你的赏赐,你还不谢恩吗?”林沐风微微一笑。

    韩正傻站在那里,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自己三碗豆腐脑不过十几文,却换来了百两黄金和御赐的牌匾,天哪,老汉我一步登天了!他颤抖着身子噗通一声跪倒在地,高声呼道,“皇上隆恩,草民感激不尽!”

    林沐风面色肃然,面向皇宫的方向跪倒,朗声呼道,“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震耳欲聋的山呼万岁声顿时响起,在广场上久久地回荡着。林沐风暗暗抹了一把冷汗,起身来长出了一口气,总算是解决了这个烫手的山芋。

    ……

    皇宫里,御书房。

    朱元璋淡淡道,“小六子,跟朕说说,林沐风是如何处理此事的。”

    小六子面色激动,“皇上,奴才觉得林学士真是当世少有的奇才。皇上,你没听见刚才皇城外,隐隐传来的山呼万岁声吗?那是全城百姓在跪谢皇恩浩荡啊!”

    “哦?如何?”朱元璋起身奇道。

    “皇上,林学士先是释放了众百姓,然后假托是逆贼作乱,皇上为剿贼不得已而为之……安抚百姓后,马上又将皇上的赏赐当众赏给了卖豆腐脑的老头……场上数千百姓感激皇上圣德,纷纷向皇宫跪倒叩谢皇恩,紧接着,全城百姓也受到感染,跪倒齐呼万岁,这山呼万岁之声震动全城,奴才方才在宫里也听得一清二楚。”小六子笑嘻嘻地道,难得今日朱元璋高兴,他也有些放松心胸。

    朱元璋大喜,点了点头,缓缓坐了回去,“好,传朕的口谕,赐林沐风御酒一坛,说朕很高兴,让他今晚喝光这一坛酒,不醉不休,哈哈哈!”

    ……

    东宫。

    朱嫣然眉飞色舞地望着朱允炆,嘻嘻笑道,“王兄,我们的林学士这一招如同神来之笔,不仅将坏事变成了好事,消解了民怨,还成功地在全城弘扬了皇祖父的恩德,可谓是一举三得,妙不可言!”

    朱允炆哈哈一笑,“嫣然,你是不知,当时在御书房中,当我看到那幅画时,心里就凉了半截,心道这数千百姓死定了——这幅画,分明就是在讽刺已故的皇祖母嘛!皇祖父对皇祖母情深似海,敬重非常,岂能容一些刁民戏弄她老人家?一怒之下,杀尽这些百姓也不奇怪。可林沐风,却将这幅画解释成了农人喜庆收成,我大明风调雨顺国泰民安,转移和消除了皇祖父的怒火。对了,他居然还带着一碗什么酥锅入宫,请皇祖父品尝……天哪,嫣然,我这回算是明白了,你这个丫头何以会对他情根深种了。”

    朱嫣然面色一红,嗔道,“谁对他有情了?我不过是为王兄高兴,有林沐风这样计谋善断文武双全有胆有识的辅臣,王兄何愁将来江山不稳?”

    “对了,嫣然,沐风正在用你的封地建瓷窑,你可真大方啊,提前就把嫁妆送出去了……呵呵。”朱允炆嘴角浮起一丝笑意,挪揄道。

    “王兄,林沐风所做的一切乃是为了我大明的军备,我作为大明公主,让出一些封地来算什么?哼,这些实际上都是给王兄你做嫁衣裳——王兄,你恐怕还不知道吧,我那日在大明瓷行的店铺里见到了户部的一个主事,王兄你觉得这意味着什么?”朱嫣然微微一笑,“这林沐风的口风太紧了,居然连我们都瞒着。”

    “哦?莫非是皇祖父……”朱允炆惊道,“我说呢,林沐风建瓷窑,皇祖父还命户部和各地布政使派人相助,原来如此……这样说来,皇祖父真是用心良苦啊!”

    朱嫣然面色凛然,面向御书房的方向盈盈跪倒,“王兄,父王早逝,要是没有皇祖父的苦心呵护,你我兄妹恐怕就没有今天。王兄,我们兄妹在此拜一拜皇祖父的皇恩浩荡!”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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瓷王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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