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醉胭脂
小叔父是张阁老的人,而只从宋景昭从政至今,一直都是单打独斗,可现下竟也在朝堂上站稳脚跟,甚至隐隐有成大势之感,再过两年,圣上亲政,许多在京都的世家大族都已经倒向宋景昭。
李清舒知道宋景昭想做什么,可扎根在朝堂几十年的老人,门生遍布,哪里又有那么容易。
萧耀见到此二人的到来,忽然拍案而起,咬牙切齿地冷笑说道:“宋大人,我倒是小瞧你了。”
李清舒眉心一跳,即使她不忘哪方面去想,可别人始终都会剑指向他。皇帝出京斋醮,安保问题自然做得极为详细,甚至在很早之前就已经做好布防,云芝那么一个小小的姑娘,又怎么会轻易闯进去。而魏府那两位夫人又是如何得知,如何进京?
这一切的巧合放在一起,更像是有心人的安排。
连她都在怀疑安排的人是宋景昭,更何况其他人?
宋景昭到底还是萧耀身边最为亲近的人,他摁下自己的脾气,将那副画扔在宋景昭脚边问道:“是你画的吗?”
谢吉心中咯噔一声,偏头看了看圣上的神情,才弓着身子去将地上的魏三姐上吊图捡起来,笑着缓和气氛道:“宋世子,圣上这也是因为被欺骗,气急了才会如此,你应比谁人都知圣上可是最厌恶他人利用的。”说完,他还将地上的图册放到距离圣上最远处的托盘之中。
宋景昭拱手行礼道:“圣上,不是我画的,此画不过是早流于市场之中,你自派人去查便是了。”
萧耀呵斥道:“那么,魏府来的两位妇人呢?”
他撑着头,眉头紧蹙,坐在自己的位置上,而谢吉却是不敢做声了,他从圣上的神情中读出了厌烦二字,可是在这二字背后,是这位年轻的陛下永远不想提及的伤痛,在场之中,恐怕有三人知道,陛下身着便服,去见过那魏府来的两位老妪。
圣上一见到那两位老妪便红了眼眶,连最后那门框都不敢踏进去,转身飞速逃离了,他没回宫中,直接来了张阁老府上,便是为了此事。
听了萧耀的质问,宋景昭反而异常地平静,他红唇微微勾起,慢慢地解释道:“圣上,你身旁的锦衣使应当告知你了,魏府来的人,是有人专门从江南将人请来的,而这人不是我。”
李清舒一时不解,却又想到,上官祁在朝堂之上怎么会没有政见相悖的同朝好友呢?而那些人自然巴不得上官府上出点什么事情,知道他刻意向魏府隐瞒了此事,自然会想方设法将人请来闹上一闹,也是好的。
想到此处,她也明了了,宋景昭的确不需要做什么,便是随便一些人露写口风,这件事便是促成了。
萧耀却恼羞成怒,“不管不管,反正就是你的过错。”他此刻不像个帝王,更像是朝着哥哥撒娇的弟弟,非要将所有过失扔在宋景昭身上。
他从小克制自己情绪,唯独在与母亲相似的事情,始终无法克制自己。
宋景昭忍着笑,一面挥挥手让谢吉带人下去,而他却走上前将那副画慢慢展开,用它换下了画架上的另外一幅画。
而萧耀确实下意识避开视线,撇开头望望窗外,最后又将视线放在安静的李清舒身上,他的谎言渐渐明亮起来,一扫先前的郁闷的神色,他从位置上走下来,看着李清舒低着的脑袋好奇地问道:“你就是那个仵作?”
李清舒听到他的声音,双手攥紧,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紧接着说道:“回圣上,是!”
萧耀向来对身旁的人都很和煦,自然也瞧出她的紧脏,于是便回到自己刚坐的位置上,笑了笑:“阿哥,这可不像你说的那样啊!”
宋景昭先是笑了一下,嘴角翘起柔和的弧度,慢慢的笑意直达眼底后,他先是瞧了瞧一直候在此处的小姑娘,这才回道:“她的仵作技艺精湛,三司法以后有此人,也能少些冤假错案。”
紧接着,他又说道:“更何况,她不惧高官,怜惜性命······三司法需要这样的人。”
萧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喃喃说道:“哎!阿哥,我知道你的意思了,你不想我再因此事受牵绕,可我是人,没办法成为众生的神,我也有七情六欲,我也有······”
他的话还么说完,宋景昭就打断他说道:“我知晓,我的阿弟不想见众生,但丰朝的陛下眼中必须有众生,既要眼中有众生,那便要先成为圣人。”
其实还有一句话,他没有说出来,可两人心照不宣,那便是,
为了成为这圣人,什么都可以利用,包括彼此,甚至是自己都在所不惜。
第六十二章,醉胭脂
萧耀却转头问李清舒说道:“那你自己觉得呢?。”
角落里的李清舒微微变脸,她自然不能说自己真如宋景昭说的那样,她躬身说道:“启禀陛下,是宋大人谬赞了,我只是循本心做事,一切顺应我本该走的道!”
她这样说倒是引起萧耀的兴趣,不过瞧着一旁的宋景昭,他目光促狭打趣问道:“可我从未见过阿哥身旁有过其他美娇娘啊!”
李清舒心中咯噔一声,不知道圣上为何如此说,还是说只是因为她女子身份,她便只能被认为是靠女色才能真正做事的吗?
还没等宋景昭说话,李清舒先跪下,声音铿锵有力说道:“陛下,我打小坚信一个道理,那便是女子也顶半边天,无论各行各便是我所喜爱的仵作,也曾有女前辈做出一番成绩,却只因为女子身份被人诟病,丝萝可独生,不必托乔木。”
说完,李清舒又觉得自己是不是唐突了,可见到圣上并没有立刻发作要取她性命的意思,想到此处,她反而安定下来。
而萧耀确实震的目瞪口呆,半晌也不知道说什么。
宋景昭微微一笑,他这一笑宛如湖泊般纯净的翡翠,晶莹剔透毫无杂质,引人侧首顾盼,而他道:“陛下,这女子的性子顽固的很,恐也因这几日她多次频频出现在我身旁,多少此番言语叨扰,这是恼羞成怒了。”
萧耀拍掌大笑道:“既然是如此,你既觉得自己有真才实学,那我便给你个机会,破了此案,三司法便会有你的一席之地,但是条件便是,进了三司法依然坚持你口中的本心,你的道。”
他在这时说话声音都轻快不少。不怪他心中因为李清舒而感动,只是从小被人领上皇位,手握生杀大权,身边多是阿谀奉承之辈,他厌恶,却面上还要装成云淡风轻的模样。
他喜欢真挚的,热烈的情感,可越是他所渴求的事务,便是离他越远。所以,看见那个丫鬟,他那一瞬间的心软,很复杂。
李清舒没有先叩谢萧耀,忽然开口问道:“陛下,我还有一事想问。”
萧耀道:“你想问什么?”他撑着头,此刻竟然流露出些许十六岁年纪般大小的孩子才有的孩子气。
宋景昭却在此时蹙眉,开口道:“李清舒!”这声音是警告,让她不要问,不要自讨苦吃。
可李清舒还是问了,“云芝会如何?”
萧耀开始没反应过来,后来想到可能是那个丫鬟,他便也蹙眉,声音也变得严肃了些,“赐全尸,罪不及父亲,亲族。”
李清舒想为她开口求亲,可宋景昭却斟酌字句道:“这已经是最好的结局了。”
是啊,谁都知道,那是对于一个丫鬟最好的结局了,冒犯圣驾如同冒犯皇权,是株连九族都不为过的罪过的,可谁能明白李清舒心中那处用不敢提及的暗伤呢?到此刻明明知道过不久那个鲜活的生命即将在监牢中逝去,她也不敢去瞧瞧,只怕牵扯出藏在心底,午夜日日梦回的伤疤。
萧耀直截了当道:“你应当知道,我不是一个人的皇帝,我是天下人的皇帝。”
李清舒被堵的呼吸一滞,她道:“可那也是陛下的臣民。”
他们说了这么多,却是忘记了这里面还有一位给萧耀倒茶的大臣季苏白,他今日衣着朴素,显然是呆在家中,忽然被人叫过来来不及换上正式衣物,只见他神情平淡,却不显山不露水,横在皇上和李清舒之间,插话道:“陛下,茶煮好了。”
宋景昭却不着痕迹的瞧了他一眼,接话道:“圣上,张大人对茶艺还是剖有研究的。”
人的注意力是有限的,更何况有两个人刻意转移萧耀的视线,而季苏白这时适当开口说道:“陛下,春闱在即,除开考题外,监考官、阅卷官也得思索一下了。”
春闱是为朝廷选拔人才的大事,此话一出,萧耀却皱起眉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过了会儿,他才说道:“监考官职按照旧例既可,阅卷官便让承恩伯来吧。”
李清舒明白为何皇帝对阅卷官的设置苦恼了,这阅卷一职在春闱中便是极为重要的,所有被提拔的考生,在此后便统称阅卷官为老师,互相成为同门,这便是朝廷内一直有的门派之分,只不过后来一直被张氏把持。
而承恩伯在朝廷之中属于中立地位一直以来只效忠皇帝,看来陛下这是有意想要避开内阁。
季苏白自然明白陛下的想法,适当开口询问道:“只是如此不符合礼制。”
宋景昭却在此时开口道:“圣上,我们要回去查案了。此案定然会给众人一个交代。”
第六十三章,醉胭脂)
两人刚单独回到上官府,走到偏厅走廊外面西跨院稍显僻静的大门处,李清舒余光中忽然瞧见一个肥胖的身躯,鬼鬼祟祟的朝着她招手,她一转头便瞧见吴大家扭动着身体,表情浮现出复杂的神情。
她觉察到不对劲正想朝着那方向走过去,可吴大家不知道怎么回事自己又抛开了。
走在前面的宋景昭忽然感触不到身旁的人,停下脚步等了等她,瞧着她紧蹙的眉头便问道:“有什么问题?”
李清舒想说,但是想想先前见到的吴大家便摇头说道:“无事。”
但是她心中始终放心不下,而夏学洪等人在上官府竟然查出新的证据,在枯井中间的井壁挖出一块地下通道,哪里的通道竟然直直的走向上官仪的住处。
宋景昭刚听闻此话,便带着她一起去了枯井拿出。
李清舒刚走进便瞧见夏学洪花猫一般的脸庞,他犹豫一瞬便指了指旁边带着泥土的大锅说道:“这是从里面拿出来的东西,你先看看。”
地面上摆放着一口寻常人家用来煮汤煮粥的砂锅,而旁边还有一些猪蹄,这类食物本不该出现在上官府上,她蹲下身子将刚刚从泥土里面翻出来的东西一一仔细检查。
宋景昭却指着那猪肉忍不住问道:“这是何物?”
夏学洪主动出来解释道:“此物名叫猪肉。”
见到宋景昭任是不解,李清舒站出来说道:“黄州好猪肉,价贱如泥土。贵者不肯吃,贫者不解煮。大人,你没见过此物是正常的。猪肉的腥臊味难除,价低,会吃猪肉的人自当是百姓偏多。但是······有一点很奇怪。”
“猪肉,为什么会出现在上官府上?”
夏学洪颔首,“这番也是疑点之除此之外,还有一点,在这枯井之中,竟然出现了护国寺的平安符!”
宋景昭挑眉,微微一笑说道:“既然有这东西,那边好办了。”说罢,他只是眼神示意,守在一旁的尚宰便出现在他身旁,接过他手中的平安符。
宋景昭有条不紊的安排,“护国寺的平安符每个都是独自存在,而且每个去求取平安符的人,都会在添福薄上留下自己的名字,先查一查上官府上的所有人。”
李清舒点点头,又说道:“虽说这平安符有淤泥掩盖过后的痕迹,但依然能瞧出这平安符上的布料是新的,先找近段时间,然后才延展开来去找人,这样能提高找人速度。”
尚宰点头,转身驾马去了护国寺。
宋景昭又接着说道:“我们这边也不能停下,应该审问的人,还是要接着审问。”
李清舒脚步一顿,忽然想到些什么,无意间抓着宋景昭胳膊说道:“大人,我终于知道自己为何心底有种异样的感觉了。”
她激动道,“大夫人的那副画,有问题。”
宋景昭很是诧异,问道:“什么画?”
李清舒闻言更加诚恳道:“那副画里面画了三个人,魏小姐,上官小公子,还有大夫人,那异常的地方便是上官仪的脖颈处光滑白皙,毫无胎记。”
夏学洪不解:“这不是很正常的吗?”
三人站立在一处,周围早春的微风浮动,吹来一阵刚冒出头的嫩草香味,锦衣使皆站在各处,神情漠然。
李清舒摇摇头,“就是因为如此才不正常。”
第六十四章,醉胭脂
李清舒摇摇头,“就是因为如此才不正常。”
“在大夫人的那幅画中,上官仪的脖颈处可是干干净净什么都没有的,那样的印子会在长大后再次生长出来的吗?”李清舒不解。
她想了想,总觉得不对劲,竟然想到了一处不敢想象的地方,便问道:“若是有人顶了一张相似的脸在上官府上活了这么多年呢?”
宋景昭吃惊道:“你是说······上官仪不是曾经的上官仪?”
李清舒点点头,算是赞同他的想法。
夏学洪却觉得这样的想法太过诡异了,怎么会有人能顶着一张截然不同的脸,在熟悉的人眼皮子底下生活了这么多年?他立马出声质问说道:“这怎么可能?”
宋景昭倒也不慌不忙,不着急去质疑李清舒想法,而是说道,“既然是如此,那我们再去见见这位上官小公子,不就成了。”
而这路上,他们一行人竟然碰见了行色匆匆的红豆,她眼眶发红,神色慌张,李清舒除了看见她自己往柱子上面撞,还细心发现,她今日穿的衣服已经是远远超出丫鬟能穿的规格,而她身上的黄裙竟然染上了红褐色的泥土污渍。
可李清舒越瞧她眼中眸色便越是深沉,那泥褐色的土可不是这四周出现的,在整个京都唯有此土的地方,便是护国寺后面梨树那块地方。
李清舒出声叫住了她,“红豆!”
走路出神的红豆,陡然间被人一叫,整个人都魂都吓得出窍了,而她定了定神瞧见是李清舒后,才款款行礼道:“李姑娘。”又见到站在李清舒身后的宋景昭,又行了一礼道,“见过世子爷。”
“你这是怎么了?”
红豆愣了愣,显然是还没从自己的思绪中剥离出来,“我······”
差点意识到自己要说出什么,立马停住口,稍微仰头看了看面前这几人的神色后,立刻道:“是想去最后见一次魏姑娘,可是没来得及。心下难过。”
她顿了顿,“世子,李姑娘,我还要去照顾小公子,先下去了。”
见宋景昭没有阻止,李清舒也没说话,只是让开一条路,让红豆离开。
红豆离开的背影就像是断线的风筝,缓缓飘荡到远处。
李清舒眉峰微扬,站在宋景昭身边低声开口问道:“宋大人既然看出异样,为何不留下来审问呢?”既然这红豆能在上官仪身旁那么多年,肯定也知道些什么。
宋景昭微俯下身子,方便她能说话,他听得很仔细,却没有答话。
他平静泰然的说了一句,“先去上官仪的住处。”
李清舒叹了口气,刚才那红豆可以有个极大的破绽,她嘴上说着是去照顾上官仪,可是走的却是和上官仪住处相反的方向。而到现在,都未曾有锦衣使来说,上官仪离开过房间。很显然,这红豆在撒谎,只是为什么撒谎,却不得而知。
上官仪的院落布置深幽,曲径弯折却别有一番韵味,这也能瞧出这院子主人的品味极高,而且很有魏晋时的风范。
李清舒他们一路上都瞧不见几个下人,传言是因为上官仪曾经在老夫人大寿时迷失后,性情变化不喜院子中人多,便日日缩减人手,而他为了不和怀瑰公主成婚,故意弄断双腿后,便是更不喜有外人进出他的院子。
李清舒只是在门口偶然瞧见一个带着炜帽扫地的下人,身形瞧着瘦弱,只是脸上用面纱遮挡,瞧不出真容。
第六十五章,醉胭脂
李清舒只是在门口偶然瞧见一个带着炜帽扫地的下人,身形瞧着瘦弱,只是脸上用面纱遮挡,瞧不出真容。
她鬼使神差地走上前询问道:“你家小公子可是在房间里面?”
那扫地的下人,用手指指了指自己的喉咙,发出刺耳的“咿咿呀呀”的声音,然后又指了指房间内点头示意那位小公子还在。
宋景昭看着那下人,眉眼凌然,“这屋内应该没有人吧?”
那下人挥舞的手听到他的话便顿在半空之中,立刻转身就逃。
李清舒没反应过来,便听见宋景昭大喊一声:“将他抓住。”
她身体先比脑子动,下意识听到他的指令行事,而那下人比她想象之中还要好抓,那下人有跛脚的病症,一旦走路快了,只能一直腿拖着另外一直腿走。
他只是跑了几步路,便被李清舒抓住后脖颈拖到宋景昭面前,他垂着头,遮面的面纱落在地上,脸上一道很长的伤疤,一脸无辜状,眼神如同误入人群中的仙鹿,实在想象不出这人有什么问题。
宋景昭神情平淡,只是冷冷地瞧着这下人说道:“虽然这里有个扫地的下人很正常,你装成一个不会说话的下人在你自己院中也很正常,但是你唯独忘记一点,上官仪脖颈处的印记却是独一无二的。”
那下人神情诧异,机械地将手放在印记处,动了动自己的头后,双眸通红,猛地仰起带着伤疤的脸,“你却如传言所说那般聪明,竟然会想到我的身上。怎么样?现在你是不是很有成就感?”
尚宰有些惊慌的从外面带回来一个宫中来的太监,脚步稍显慌乱,同时带来一个震惊的消息。
“怀瑰公主人,消失了。”
“宫内,宫外,所有人都翻遍了,可公主留下一张纸条说是去护国寺,不肯带护卫,只带了两个丫鬟穿着便服。”
太监眼中带泪,不断的求助宋景昭。
而他目光锐利逼视人心,红唇微勾,强大的气场压的在场的人喘不过气来,只见他微微一笑说道:“上官仪,你,也很厉害。只是,公主在何处?”
上官仪只是笑,眼中带着怜悯的望着众人,而后,他望着天喃喃道:“总归,是我帮你报了仇。”说完,头一歪,黑色的血从嘴角处留下来。
冷风吹过,满院的竹林吹出飒飒的响声,这更像是为他在送行。
李清舒眼眸中带着怜悯的瞧着他坐在地上,微微弓着的后背,单薄萧瑟,风扬起他墨黑的长发,而他的双腿以一种极其扭曲的姿势坐着,诡异可怕。
她探了探的他的心脉,都停了,也是这时候,她才察觉到此人的体温竟然比常人都要低上许多,更让她觉得诡异的是,掀开下面的衣物一角,竟然有虫从里面掉了出来。
见到那个虫子的形状颜色,李清舒面色几变,“这,应该不可能的啊!”
“怎么回事?”宋景昭想要上前,可李清舒立马阻止他,接着说道:“宋大人快将此处封锁起来,不要让任何人靠近,你也快出去,上官府的众人也要逐个让夏学洪检查。”
宋景昭见到那纤柔的身姿竟然变得十分凌厉,便忍不住蹙眉问道:“怎么回事?”
李清舒掏出面巾捂住口鼻,紧接着拿出一颗药丸服下,然后在他上官仪尸身周围洒下一圈白色粉末,“大人你就告诉夏学洪,是苗疆的尸虫便可。”
见宋景昭还不肯离开,她挺直后背,在其余人都震惊的无法言喻的方法中,将他“请”了出去。
在场锦衣使既见宋景昭也被“请”了出去,便也全部都走了。
而他只感受到耳边一阵疾风声,便稳稳的落在院门外面,这突生的变故让众人不知所措,他立刻沉声安排道:“找来夏学洪,封了这院子,查清楚此人今日去了何处,分出几波人去找公主。”
第六十六章,醉胭脂
而他只感受到耳边一阵疾风声,便稳稳的落在院门外面,这突生的变故让众人不知所措,他立刻沉声安排道:“找来夏学洪,封了这院子,查清楚此人今日去了何处,分出几波人去找公主。”
夏学洪是被王石从人群之中领了出来,宋景昭瞥了一眼王石,那眼神十分奇怪,可也让人说不上来奇怪在何处。
夏学洪本人刚才正在外面想案子的事情,没想到出乎意料被人提了出来,然后现在整个人都不在状态,只是听见宋景昭提及到苗疆的尸虫,立刻面色苍白,嘴巴嗫嚅道:“苗疆,尸虫?”
“为什么会到此处?”他爆发出一阵惊叫,这也吓到了众人。
而夏学洪这模样,让宋景昭不由得望向那扇紧闭的房门,他也不知道里面人现下情况如何,可这恐怕是她相出的最佳的办法。
夏学洪拱手行了一礼,立马说道:“宋大人,现在必须将这院子隔开,这苗疆尸虫本身无毒,但是它的皮肤和味道有毒,人一旦触碰会牵扯出其他病症,传染性极强,在苗疆通常是用来报复别人的东西。”
宋景昭语气一冷问道:“若是中毒,会怎样?”
“生不如死,百虫蚀心,夜不能寐,白日软骨。”夏学洪蹙眉,连呼吸都因为听到苗疆尸虫四个字变得急促起来,他忽然意识到这里少了一个人,问道:“李仵作呢?”
宋景昭抿唇不语。
突生变故,所有人神情都变得紧张起来,立刻根据夏学洪的安排有条不紊的做了起来。
尚宰却将自己在护国寺查到的消息说了出来,那平安符是云芝姑娘的。
可宫中所来的大太监在外面直接闹了起来,他尖声大叫道:“宋景昭,你若是找不到公主,张阁老定然不会让你有好果子吃。”
他呜呜的哭着,又求饶道:“宋世子,杂家求你了,你去找找公主吧!你们可是从小一起长大的玩伴啊!公主现在不知道被什么人骗走了,呜呜!”
宋景昭只觉得外面的声音很吵,他摆摆手,转身便将这几日的事情抽丝剥茧找了出来,忽然,他想到一件事,抬脚便走向李清舒已经关了的院子中。
“我刚才既已经接触到了,现下也不怕在碰一次。”宋景昭站在距离李清舒的不远处,见到她清秀的眉眼,微微一笑接着道:“你是不是怀疑,现在的上官仪,其实是鸠占鹊巢?”
李清舒听到这话,没有停顿直接道:“是。”
她手上清理尸虫的动作没有停顿,还解释道:“当年,上官仪曾经失踪过,而萧娘也曾带过一个孩子来过上官府,却查不到在这后面时日出现过的踪迹,若是这些我到不会将这两人联系在一起。”
微微一顿,刚才摸骨的结果已经呈现在她的脑海之中,李清舒接着说道:“只是,我无意间瞧见那副画,和现在在上官府上这个上官仪的脖颈才有了这猜想,而刚才我已经基本确定,这个人不是上官仪。”
第六十七章,醉胭脂
宋景昭听着李清舒的言语,仿佛已经知道她接下来想说的话,黑色的眼眸闪过一丝光亮,他好以整暇地问道:“你是如何确定?”
李清舒没有抬头,依然闭气凝神一点一点将上官仪膝盖处腐烂肉体上的尸虫移到一个白色的小瓶子内,又边说道:“因为他的脸上伤疤是真的,而且是上了些时间才会留下黑色沉积下来没办法消除的疤痕,看着伤疤模样更像是树枝或者······反正不是器物留下的伤痕。”
“而他双腿的残疾,更像是人为用重物日复一日将骨头打碎,而且他双腿在自动愈合的过程中,又被用刀子割开皮肉,如此导致他膝盖骨四周的肉黑紫色更重,甚至这苗疆的尸虫,像是对他的报复。这个对他下手的人,太心狠了。”
那苗疆的尸虫呈现出异于平常所见虫子的颜色,但是身躯像是扭动的液体,颜色呈绛紫色和鎏金色,见不到它的头和尾巴,但是从它的身上传来一阵阵弥漫的香味,袭击人脑。
宋景昭渐渐察觉自己四肢发软,不露痕迹地靠在背后的大石头上,强撑着说道:“若是他真的鸠占鹊巢,那他是怎么做到的?”
假的始终是假的,即使这个假人在这个家已经装了这么多年,但是他还是留下许多破绽。李清舒拿起上官仪垂着的右手,这双柔弱无骨的手,白皙修长节骨分明,是没有什么问题,但是她指了指上官仪的指甲细缝:“易容虽难,但是做到日日易容,唯手熟尔。他的手指甲各处细缝都有猪蹄油脂的味道。”
“寻常人家因条件简陋买不起昂贵的胭脂,但女子爱美本就是天性,于是会大母猪蹄四个,洗净后煮成黏黏糊糊的膏状物,冷却后,在睡前取适量母猪猪蹄膏涂抹在脸上,第二天起床后洗掉,皮肤也会变得白皙、水嫩,这是寻常人家用来护肤的法子。”
宋景昭只感觉到一阵头晕目眩,神智一空不由自主脱声问道:“这和鸠占鹊巢有什么关系?”
李清舒略一沉吟,“这原本是用来护肤的法子,可是到后面被江湖人用来易容了,只是这易容方子里面这母猪猪蹄膏是必备品,而他手指甲细缝中的油污定然是他自己多年下来的熬煮才会出现成为现在的模样。”
等了好一会儿,没听见宋景昭那边有什么动静,李清舒站起身子,转身正想瞧他,忽然就看见他面色铁青靠在院子的青色大石头上晕了过去。
······
怎么把这尸虫能迷晕人的功能给忘记了呢?
刚才,她不想将人留在院中便是这缘故,没想到还是晕了,她没办法,现在宋景昭晕了过去,基本上能断定他身体里面已经残存了一些毒素。
这毒,她不会解,但是把脉确定人还活着的能力还是有的,当她蹲在宋景昭身边,掀开他的衣袖时,竟然被他手腕上又长又致命的刀疤给骇住了,整个人愣了半晌。
这伤疤,致命也致残。伤他的人,想他死,也想他一辈子拿不起笔吧!
她把缓解毒性的药丸喂进他嘴巴里面,这个人还挺能忍一身不吭就晕倒了,这尸虫对不同体质的人来说,毒性是不同的,对身体的影响也是不同的。
在他勉强服下这药丸后,他眼睑轻微的扇动,渐渐的他眼前有了光亮:“我是不是晕倒了?”
这个人还能怎么冷静。
李清舒又递给他一颗药丸。他毫不犹疑接过服下,药丸香甜的味道在唇齿间化开,他渐渐冷静下来:“若是现下要让上官府的人相信你所断言之事,应当如何?”
李清舒思索片刻:“滴骨验亲。其实,自从那白骨出来,年龄又与上官仪一般无二,我便在心中多有怀疑,但又觉得自己异想天开便不再多言。但是,萧娘的长相让我确定一件事,他很有可能是萧娘的孩子,而真的上官仪恐怕在那次走失就已经被杀了。”
宋景昭看着她的目光越发赞许:“也许你的推测是对的,恐怕这案子却是如你所说。”
李清舒眼睛发亮,鼻尖沁出密密的细汗,带着她身上自有的宛若偶然盛开的空兰清幽香味,在日常平静到毫无波澜的脸上泛起波动,“怎么说?”
宋景昭见她这样愣在原地出神,即使每次他都觉得自己很是认真的在了解面前的这个人,却还是好像在重新认识她一样,他不是没见过长相极佳的女子,却从未像李清舒这样每每带给他心底的震动。他明白,自己的心在动摇。可······两种截然不同的情绪在他意识之中不断对抗,让他主动避开她的目光。
“那萧娘的孩子曾经被送到过护国寺的慈恩院,那地方是魏小姐搭建出来的。”宋景昭身体受到那毒素的影响说话断断续续,“而那慈恩院是专门给京都孤儿用来学手艺的处所,魏小姐秉承着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的想法,想着让那些小孩子能学上一两门手艺或者选着读书,日后也可以靠手艺安家立命。而从悬崖上掉下去的孩子,也是在慈恩院里面的孩子。”
李清舒只觉得骨子发寒,心一沉,迟疑道:“你的意思是当年那个砍倒上官仪和魏小姐两人共同栽植的梨树的人便是他?为什么?他为什么要那样做?”
这些时日,她听得越多关于魏小姐的事情便是心中越为她觉得惋惜,没有人比李清舒自己更明白了,穷人的命不是因为几碗薄粥便能有所改善的,魏小姐找人教给孩子们学手艺,读书这些才是真的会改变他们的一生。而那些薄粥只是能教人少饿几顿······
“你去他房间里面翻一翻看看有没有什么线索。”宋景昭将手放在膝盖上闭目养神。
李清舒听了他的话,立马进入他的房间里面去找东西,但是当她踏入房间,入目便是魏云枝的画像,画像中的她栩栩如生,顾盼生姿。让她觉得心惊肉跳的是这样的画像几乎遍布整个房间,而且在画像落笔处,是上官仪的落款。
全部都他画的,有些画还很新,想必是在近几日在画出来的,只是,若是说如此情痴的人杀了他自己最爱的人,这不是真的很奇怪吗?
第六十八章,醉胭脂
可是越往屋内走去,李清舒就越是心惊,在她视线中不断出现各式各样的衣物,而且还是女性衣物,这是是情况?她按照寻常破案的思路将屋内都走了一边,又确定此处没有尸虫的母虫才松了一口气。
上官仪的屋内布置很复杂,各个角落都摆放各式各样的花瓶,上襦青花瓷,特供的白瓷,皆是价值连城,可是她没走近一个花瓶,便从哪里闻到一种怪味,但一时半会又想不起来是什么味道。
她只能试探性去移动每个花瓶,就是因为如此,她发现这些花瓶的重量有些异常。
“怎么样,进去怎么久,应该也发现什么了吧?”宋景昭在窗外问道。
李清舒将花瓶扣了过来,再移开,发现每个花瓶里面都放着不同的食物,原来是如此啊!
李清舒说道:“这里的确有些异常。”
一些食物是正常的,可是上官仪在自己屋内堆积起如同小山丘的白米是为何?
她后退一步,却没注意宋景昭从屋外走了进来,他冷静克制嘴角却含着笑意道:“果然是如此。”
经过一会儿时间的缓和,他现下倒是能勉强支撑身子做事,“只怕这案子有人要进来浑水摸鱼,争取利益了。”说完,他第一次露出疲倦的神情,叹了口气,又接着说道:“早在前几日我便觉察到上官仪不对劲,便让人叮嘱他的一言一行,没想到还真被发现他在半夜会去厨房偷盗,可我也想不出他竟然会偷盗白米!”
李清舒脸色微变:“若是按照我们先前的猜想,他就是那个萧娘丢弃的孩子,而他从小饱受饥饿,自然对于粮食有一种偏执害怕再次失去粮食,这也是许多百姓在饱受饥饿后屯粮在家缘故。”
“既然可以滴骨验亲,那我们在做此事之前,先确定一件事,不过你得帮我演一场戏。”宋景昭低声将自己心中的谋划和盘托出。
李清舒这时脑子慢慢冷静下来,他这个点子实在是很妙,让她都忍不住赞叹,只是想到一件事她有些迟疑问道:“可若是她不相信呢?”
宋景昭笑笑,悠声满然说道:“不会的,你要相信,关心则乱。”
***
萧娘知道自己现下被人监视,在上官府也不敢乱走,只是躲在寻常住着的地方,可是她只是在房间内来回踱步,一旦坐下去她就会心慌意乱。
她又忍不住瞧了瞧门口,但是门外一个人影都没有,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滚烫的茶水倒在手上都没什么感觉,直到外面出现吴大家的身影,她整个人都扑到他怀中,柔声问道:“小公子怎么样了?”
吴大家摇摇头,搂着她的腰肢怜爱地说道:“现下具体情形还不知道,公子院子被人围得水泄不通,谁都进不去,宋大人在里面,你说,他们是不是发现什么了?”
萧娘死死抓紧他衣袖,声音沙哑道:“不会的,肯定不会发现什么的。魏姑娘的死,和我们又没有什么关系,不是吗?我们只是没来得及救人而已。”
可萧娘只敢将自己的头埋在吴大家的胸口,眼神的惊恐已经出卖了她。
这倒也是,吴大家又疑惑道:“既然此事和我们无关,你为何如此关心小少爷?”但是他发现萧娘面色僵硬,肺腑道:这恐怕是被吓着了。连忙轻轻拍着他后背,接着说道:
“你让我做的事情,我也做了。”
听到这话,萧娘才肯抬起头,见他粉红色的薄唇勾笑问道:“你不怕吗?”
想到那骇人的眼眸,吴大家打个寒战,又耿直的说道:“怕,可是为了,我什么都愿意做。”
从院门外面走进来一人,萧娘定睛一看,衣衫华贵,眉清目秀,是上官仪,只是不知道为何,她瞧着眼前朝着他们走近的上官仪,心中始终觉得奇怪。
萧娘再见是他进来后,像是触电一般,将手收了回来,刻意拉开她和吴大家之间的距离。
吴大家一愣,显然是还没有反应过来有人要进来了。
上官仪一进来指着自己喉咙示意自己不能说话,萧娘见状整个人的心思都扑在上官仪身上:“怎么会说不出话了呢?是发生什么事情了吗?难道是宋大人对你用刑了?”
上官仪只是摇头,而后将自己带在身上的画卷扔在她身上,双手背负在身后。
萧娘打开画卷,瞧见画卷上怀瑰公主的脸,长叹口气问道:“非得如此吗?”
上官仪只是不说话。
萧娘便转身问吴大家:“人是被人带到那个地方了,是吗?”
吴大家点头,他心中害怕,若是此事被人发现了,可怎么办啊?
萧娘犹豫一瞬间,还是选择伸手握住上官仪的手,竟然在当下情形之下,吐露真情道:“你想要做的事情,我都会帮你。”她长相柔弱,眼神十分刚毅果决。
两人正想出门去,李清舒脸上蒙着白色长布,直接从墙头飞身下来,一拳击倒了此刻弱不禁风的上官仪,她沉重的一击令上官仪身形一垮,整个人都跌坐在地上,而就在这个时候,她身上的软剑抵在他白皙的脖颈处。
萧娘慌了神,又惊又怕,却不敢上前阻止李清舒,只能手足无措的站在一边问道:“李姑娘,你这是做什么?小公子身体不好,你可不好这么欺负他啊!”她的目光从未离开过带着寒光的软剑。
李清舒蹙眉直截了当道:“怀瑰公主,在何处?”
萧娘还想打哈哈,可被李清舒看出来,她直接将软剑抵入肉内,那血珠清晰可见的从皮肉中渗了出来。
萧娘惊骇之余,也知道李清舒问不到自己想要的答案,肯定不会罢休,唇角几动,但她知道此事一旦暴露,上官仪必死无疑,所以······她的大脑在此刻飞速运转。
李清舒定定的望着萧娘单薄的肩旁,双眸倒影着微微火光。
“你先松开你手中的剑,我才说。”萧娘不肯退后一步,“若是你不愿意,那我定然会比他还要先走一步,那么你们在晚一步,公主就再也回不来了。”说完,萧娘拔下头上的簪子抵在脖颈上,而她比李清舒下手还狠,直接扎出一个血洞,鲜血顺着簪子,从手背滑落到手臂的衣襟上。
第六十九章,醉胭脂
“怎么样?你还不肯放手吗?”萧娘的簪子更进一分,一旁的吴大家整个人都着急哭了,手忙脚乱想起抢下萧娘手中的簪子,没想到簪子没夺过来,反而让她自己划伤了自己。
吴大家转头就跪在李清舒面前,不停磕头,“砰砰砰”头重重的磕在坚硬的地面上,额头上的鲜血慢慢的流下来,染红了他的面颊。
“公主在护国寺金顶,公主在金顶!”吴大家为了萧娘是都能豁得出去,他不停磕头,也不知道磕了多少个,只求能包下萧娘,“是我和公主有仇,是我私自带走公主,和旁人都无关,要杀就杀我一个人······”
李清舒在听见公主下落后,便将软剑收了回去,弯腰扶起地上的上官仪,想了想接着说道:“萧娘,上官仪死了。”
萧娘痴怔的望着说出这个消息的李清舒,“不会的,小仪不会死的,我说了所有事情让我来做······”
“你在骗我!”说完,萧娘忽然暴起伤人,手握簪子就往李清舒的方向扑。
李清舒只感觉眼前一黑,有人先替她挡在身前,而她只听见一声闷哼,他反手抓住萧娘手腕,生生的将扎进肩旁肉中的簪子从自己身体里面拔了出来,而后扯着嘴角说道:“你不是早就看出我是假的了吗?”
宋景昭语调一冷,从刚才他走进来,他虽可以假装不说话,但是人与人间的走路方式都是有区别的,尤其是像萧娘唱了这么多年的戏,一眼便能瞧出差距。
只能说她自己也在演戏。
萧娘扯着嘴角,语调一冷说道:“是你们杀了他?你们都是凶手,是你们逼死了他。”
宋景昭漠然良久说道:“你应该知道他在买何种东西吧?或者说东西是你就是你买给他的。”
萧娘听着,撇过头,眼眶却是红了,而吴大家确定她安全后,才松了一口气,第一次在心底升起面对死亡的勇气。
宋景昭继续说道:“那苗疆尸虫,是你从外面买回来给他的,你应该知道这东西他从魏小姐死后就开始用了,而杀他的凶手不是别人,是他自己,你说他为什么这么做呢?”
萧娘后背僵硬,她慢慢转头过,定定的望着宋景昭:“你是什么意思?你想说什么?”刚才的伤口有些伤到她的喉咙了,她现在一说便扯得伤口生疼。
“萧娘,起初我却是怀疑是你杀了魏姑娘,可是当我发现在上官仪的屋内有连通到枯井的地下通道时,很多事情便迎刃而解了,而你在知道凶手是上官仪后,便不断的帮他。甚至不惜在开头扰乱我们的视线,让我以为凶手是你。”
宋景昭顿了顿接着道:“可你只是普通的老师,为什么要如此帮他呢?”
萧娘闭上眼睛,不愿在听,手中的簪子也应为失去力掉落在地上,摔成几节。
“你查出什么来了?”萧娘哑声问道:“魏姑娘是我杀的,和小公子没有关系,而我也是故意将苗疆的尸虫给小少爷,这样也能报复上官家。”
宋景昭弯着唇角,意味深长的看着她。
萧娘说着话,可眼神飘忽不定始终不敢同宋景昭对视,她嘴巴里面不知道吐出多少胡话,可每一句话都是在说此事和上官仪无关。
李清舒忽然慢慢开口说道:“现在的上官仪,是萧娘你的孩子吧?”
一阵死寂,甚至连吴大家都张大嘴巴,痴痴地望着他下决心保护的萧娘,“这位姑娘,可不许乱说话的。”
可萧娘整个人脱力,瘫软在地上,“他不是我的孩子,你在乱说些什么。”她嘴巴虽然这么说着,可手却一直往后缩。
她这细微的动作,李清舒一下便察觉到,和宋景昭彼此交换眼神之后,她上前劈开她手掌,把她死死攥紧之物抢了过来,见到里面的东西,她愣了愣,却有些不懂,“宋大人,是一块桂花糕。”
那块桂花糕已经分辨不出原有的形状了,但是质地上依稀可辨认,只是萧娘一开始应该握得很小心,是在后面才用力过度破坏了原有的形状。
“这上官仪喜欢的东西?”宋景昭这一问不是疑惑,而且断言,他拍拍手,早就候在外面的王石压着红豆走了进来,而且王石的手上还另外提着一个包袱。
王石粗声粗气地说道:“大人,果然如你所说,从这丫鬟屋内的床底下翻出来这一包袱的东西。”
说完,王石便把那包袱打开,里面露出明晃晃的金子,和各式各样的玉头簪,还有一块用金丝绣出的蒙头红盖头,那盖头在光线折射下泛出淡淡温润的光泽,这些东西随便一件几乎都是价值不菲,而李清舒忽然从里面瞧见一个金鼠簪,神情惊诧,不由自主的拿起那个簪子,在自己心底不断确认后,转头问红豆道:“这簪子你是从哪里得来的?”她说话语气变得十分凌厉而不自知。
红豆被她吓到了,瑟缩着说道:“都是她给我的。”说完,便一路跪爬到宋景昭脚边,磕头说道:“大人,我什么都不知道啊!什么都不知道。”
宋景昭斜睨她一眼,淡淡说道:“什么都不知道,那她为何要给你这些东西?”
李清舒这才注意到,虽说上头的金银珠宝都是能够找到的,但是在将上面那一层拨开,里面的东西却是和唱戏有关的头面,这些东西,但是那块红盖头就不是一个丫鬟能有的。
红豆被哽的一句话都不敢说,磕头的动作僵硬在半空,她现在只有一个念头,想要活下去,可又想到那些事情,她的心沉沉地落下去。她企图悄悄地移动身子。
宋景昭开口道:“王石,摁住她既然她不想好好开口,那你便让她开口。”
王石点头:“是,大人。”他的大掌一把就把红豆从地上抓起来,徒手折断了她的脚,“我可不是一个耐心的主,有什么东西就快点抖落出来。”
红豆疼地叫出声,而后不知道是不是痛到码字,嘴巴呜咽着,从额头冒出的汗水滑落在面颊上,她吃痛的说道:“我说······什么都说。”她现在只想痛快的死。
第七十章,醉胭脂
“那就先从你为何当日鬼鬼祟祟的从我和李仵作面前离开。”宋景昭挥了挥手,看也没看她一眼,接着问道:“不管你说与不说,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我都会从你的话中得到我想要的东西。”
红豆对上她的眼睛,整个人吓到浑身冰凉,他的一字一句仿佛都敲在她的心上:“我说,我说。”
萧娘睚眦目裂,整个人都想往红豆身上扑,奈何吴大家却在这个时候用尽全力拉着她胳膊,他瞪大眼睛,里面蓄满泪水声音哽咽问道:“你到底为什么和我在一起?”
宋景昭轻瞟他们一眼,步步紧逼接着说道:“怀瑰公主是太后的掌上明珠,她若是出事,你们不仅仅会死,你们的家族上下十代不得善终······这世间难道真的,没有一个人值得你们留念了吗?”
他的话如同架起一把刀子在他们头上,李清舒脸上平静的站着,他是天生的玩弄人心的高手,即使他还没有那么的年纪。
忽然,一些残存的记忆在她眼前如同走马灯似得闪过,最后又回到现实面前来,在她面前这少年,他眼眸中是自信,是笃定······
这些事情,只要他参与进去,便能从这些蛛丝马迹中抽丝剥茧找到真相,唯独他棱角分明的脸颊稍显苍白,唇色也是极淡,那是苗疆尸毒留下的印记,虽说那尸毒她在处理的时候,他也没有多近,所以也不知道那尸毒对于他身体的影响到底有多深。
到底还是红豆支撑不住了,她身后还有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娘在家中养病,而且还有哥哥一家刚出生尚在襁褓中的婴儿,她怎么能连累他们呢?
“我说,我说,是萧娘让我穿上魏姑娘的衣裳去勾引少爷。”说完,她泪涕横流,声音哀求说道:“绑架怀瑰公主的事情其实是少爷想出来的,是少爷让萧娘怎么干的,少爷每每和公主呆上一次,回来就会大发脾气;而且我发现后来少爷虽然和公主呆在一起时,会隐忍不发,可他看向公主的眼神很不友善,像要杀人。”
李清舒恍然大悟:“所以,上官仪绑架公主,其实是在报复,只是因为这场婚约?”但是她脑海中联想到上官老夫人说的那些话,她隐隐猜测道:“是魏云枝发现了上官仪的真实身份,所以他才恼羞成怒杀了魏姑娘?”
萧娘颓丧开口道:“怎么会,他怎么会因为恼怒杀了魏姑娘。”
李清舒抚掌,惊呼说道:“怎么不会,我终于想明白,是上官仪亲手在枯井旁,被魏姑娘道明身份才会亲手杀了她,然后抛尸枯井,才让你们发现了魏姑娘,至于魏姑娘的衣服,萧娘,应该是你扒下来的吧!”
萧娘被说中了心事,她霍然从地上爬了起来,眼中带着恨意盯着她看,咬着牙大声吼道:“你在说谎!”
李清舒望着她说道:“不仅如此,上官仪还觉得杀了她还不太确定,所以又易容成魏姑娘的模样折返回去,然后把她尸体从地道带了出去。”
萧娘深吸一口气道:“你说的不对,若魏云枝的尸身是从地道里面带了出去,那么,她为什么会出现在自己院中?”
李清舒淡然一笑,继续堵她:“这自然很简单,因为我们许多人都没有注意,上官仪的卧室内背后便是魏姑娘正屋的那一面书架,想要做到也是很容易的。”
萧娘一下子想说的话如鲠在喉,半晌嗫嚅嘴巴说不出一句话。李清舒神情自如地走到她面前,轻轻地拍了拍她瘦弱纤细的肩旁:“但是他心中的负罪感彻底淹没了他,所以他在死前说,他为魏云枝报仇了!”
萧娘怔怔望着她:“怎么会是他下手的呢?他只是过失伤了她,把她推倒在枯井里面。”
在达到自己目的之后,李清舒只是叹息一声,而红豆却在这个时候开口说道:“姑娘,我招,我全部都招,只求你帮我求求这位大人,所有事情都是我,和我家人无关。”
“我原本是想好好呆在小少爷身旁做个丫鬟,可是她给我钱,说我长得那么漂亮,做个姨娘,在生个孩子比嫁给那些小厮不好好上百倍。”
李清舒蹙眉闷闷问道:“所以,你就答应了?”
红豆惊慌抬头,咬着牙说道:“不是,肯定不是。可是她后来一会送我金银,一会儿送我簪子,我从小到大何时见过这些东西······所以心动了。后来她让我做什么我便做什么,而且她让我做的所有事情,都让少爷对于我比从前都要好上许多。”红豆说道此处,不知为何停顿起来,黑色的眼眸中浮现出浓浓的恨意,她有说道:
“可是我没有想到,那日,她让我按照一副画像上的男子给小公子穿衣打扮,去了公主的宴席上,小公子就被公主看上了!自从哪里开始,我便知道自己被她给骗了,她在骗我,她不是想帮我,只是利用我拆散了魏姑娘和公子的婚约。”
李清舒愕然,怎么也想不明白萧娘这样做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而宋景昭闻言,忽而道:“他是你的亲儿子,怎么在你手中就变成了棋子?”
萧娘心思电转,“呵呵呵”的笑出了声,她挑衅道:“你说他是我儿子就是我的儿子了吗?你们谁有证据,你们又怎么能找到证据!”
李清舒听到此话,斩钉截铁道:“滴骨验亲,若死者的亲生阿娘或阿爹,有骸骨在,就身刺亲人的一两点血,滴骸骨上,是亲生,则血沁入骨内,否则不入。俗云“滴骨亲”,便是如此。”
“王石大人,还请你去将那副白骨请到此处,再派人将上官祁请过来!”
王石抱手点头道:“是,这就去。”
这个时候,萧娘才真的慌了,她失笑:“这件事藏的这么好,没想到竟然被你们这些小牙子给查出来了。”
李清舒默了默:“真的上官仪,不是你杀的吧?”
第七十一章,醉胭脂
萧娘冷笑一声问道:“你怎么就那么笃定呢?真的上官仪也是我杀的,他那个时候还是个小孩子,怎么可能能想得出这么好的计谋!更何况当时······”她不知道想到些什么,脸色越发苍白,迟迟说不出接下来的话。
宋景昭应声说道:“更何况当时,你是想扔了他的是吗?”
萧娘看着他,神情越来越平淡,她沉默,不知道想说些什么,然后宋景昭却走到她面前笑着半真半假地说道:“既然如此,那我便来给你讲个故事吧!”
“在景元十年,有位唱戏的女诛生从江南一代一炮而红,她跟随戏班子一路北上京都,可是在去京都路上她发现自己怀孕了,这个孩子,她不敢说这个孩子是谁的,当然生下他还是打掉他,她很是犹豫,直到那孩子亲生父亲求她生下孩子······”
萧娘平静的脸上泛起波澜,她仰起头看着他,喃喃道:“你······怎么会知道?”
宋景昭没接话,走到那堆金银面前,用修长的手指捡起那方显眼的红盖头,拿在手上,笑笑,说道:“那孩子亲生父亲还送你那女戏子一方重金求来的红盖头,这算是定情之物。”
萧娘裂开嘴巴笑,直到眼角笑出眼泪方才停下来,“既然你全都知道,为什么不把我直接带到昭狱之中?”
宋景昭摇头,“当然是因为我还有一事不解,关于萧娘的事情实在是过去良久,这还是锦衣使花了一番功夫才找出来这般蛛丝马迹,所以,萧娘,那孩子的亲生父亲是谁?”
“还有,你,为什么一定要拆散上官仪和魏云枝?”
红豆在这时候扑出来磕头声音诚恳说道:“大人,这事情我知道;这个原因我知道。”她虽然大脑已经不明白了,好在自己能记得戴罪立功,现下她不管是被判刑而死,在能留下一条命活下来在上官府已经再无她的立足之地了。
红豆因为腿上的疼痛感,说话都是断断续续,“这件事还是因为小少爷他只要和魏姑娘呆在一起便不会顾及任何人的感受。萧娘她嫉妒,嫉妒魏姑娘能得到小少爷全部的爱意和照顾!”
萧娘狠狠的盯着红豆,她怎么也没想到,她真心对待的小姑娘,现下竟然会出卖她。而红豆她现下才不会顾及萧娘是什么感受,她要戴罪立功,她可以死,但是不能拖累家人。
她知道萧娘的嫉妒,还是因为魏姑娘和上官仪骑马出游,魏姑娘伤了脚,上官仪便遍请名医,甚至连太夫人那边都不去了,萧娘那晚上和她月夜喝醉了。一直大骂魏云枝勾走了小少爷的魂,也就是在那个晚上,红豆误以为萧娘她对于上官仪有异样的感情······
只是没想到会是这种感情。也就是在那之后,她看魏姑娘的眼神便越来越不同,在她房间里面甚至还出现了各种各样不同颜色的粉末,她问过萧娘,可萧娘只说是她身体不适,大夫开的药方,可是她知道那个不是药方,是毒药,魏姑娘养过的一只小猫无意之中吃了那些粉末,刚粘上就死了。
宋景昭看着出神的李清舒,便叫了她几声:“李清舒?”
忽然被叫到的李清舒有些茫然,宋景昭问道:“怎么?在想什么?”
李清舒回答道:“启禀大人,我刚刚想到了东汉献帝年间《孔雀东南飞》中焦仲卿、刘兰芝夫妇因为婆婆被迫分离并双双自杀的故事。”
宋景昭闻言接话道:“他们这对夫妻也是悲剧,原本焦刘夫妇心心相印,可那婆婆非要在他们感情之中很插一脚,逼他们和离,导致他们双双自杀的结局。萧娘,你觉得就因为你的嫉妒,让他们双双惨死,值得吗?”
萧娘冷笑一声:“这不是我的错,都怪那个魏云枝,是她,是她夺走了我的儿子!”
听到她这样说,李清舒露出诧异的神情,她到此刻都还执迷不悟。
可宋景昭不想在啰嗦下去,他伸手揉了揉太阳穴的位置,直截了当道:“从你抛弃他之后,他便不再是你的孩子了。你讲他带来京都,可是你却被京都的繁华迷了眼,你不想被众人知道你未婚却育有一子,你起初还心软将他养在戏班子里面,可是你后来却不想了,你以为那孩子没有记忆。”
“扔掉就扔掉了,当你知道护国寺有寄养小孩子的地方后,你便生出了扔掉他的心思,当然你很快就做了这件事,那孩子大概五岁、六岁左右,但是可能你不知道护国寺的养孤儿的地方一直以来都是魏小姐出资的。”
萧娘震惊的望着她,满是不可置信,“你在说谎,她当时还那么小,怎么会做出此等举动?”
宋景昭凝望着她,声音如同刀子刀刀割在她的心头上:“因为当年真的上官仪身体不好,魏小姐为了给他集福做的事情,而就在哪里,你儿子见到了魏小姐······”
萧娘基本上也猜出了所有的事情经过,她整个人都傻了!
“是你告诉魏姑娘,现在的上官仪是假的吗?”李清舒沉声问道。
可是萧娘慢悠悠的回问道:“你觉得呢?”
······
众人气氛凝重,上官祁面露不悦从外面走进来,大声质问道:“宋世子,到底还想要老夫做什么?”
宋景昭闻言有所动,他命左右锦衣使退下后,只留下李清舒和一具王石带来的白骨在此。
上官祁还以为他这是又要想出什么事情来对付自己,皱眉不耐烦问道:“宋世子,不要以为圣上站在你那一边,你就可以为所欲为。”
李清舒沉吟片刻说道:“上官大人这并非宋大人刻意为难你,只是,滴骨验亲需要亲人的一滴血,也需要亲人在身旁确定验亲有无失误。”
上官祁蹙眉,他看着那白骨只觉得一股不好的预兆涌上心头,他想问但是忽然又不敢问。
李清舒朝着上官仪方向拱手行了一礼说道:“上官大人,我和宋大人怀疑,这死者才是真的上官仪!”
第七十二章,醉胭脂
李清舒朝着上官仪方向拱手行了一礼说道:“上官大人,我们怀疑,这死者才是真的上官仪。”
上官祁愣了愣,紧皱的浓眉从未松懈过,他似乎在心底已经隐隐约约猜到了些什么,“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他的声音微微颤抖。
宋景昭却在这个时候直接说道:“上官大人还没有听明白吗?”他和上官祁对视,许多话尽在不言中。
上官祁身体摇摇欲坠:“我需要怎么做?”
李清舒不假思索说道:“只需要取大人的一滴血滴在白骨的骨头上,看血是否沁入骨头之中。”
上官祁点头,伸出自己的左手,任由李清舒在他手指上割出一道伤口。
李清舒取好血之后,径直走到那副白骨面前,将血滴在骨头上,良久之后,那抹鲜红的血色融入骨头之中。
上官祁神情复杂,只是紧紧攥着手,咬牙切齿问道:“是谁?是谁杀了吾儿?”
宋景昭叹道:“凶手······”
萧娘却在此时打断她说话:“是我杀的。”
若是眼神能杀人,萧娘现在身上已经有好几个窟窿了,他问道:“他只是个孩子,你为什么要杀他?”
萧娘抬头一望,跌跌撞撞地站起身子,似笑非笑说道:“当然,是因为你们这些朱门啊!”笑着笑着,她又像是笑累了,长叹口气:“所有的罪名我都认了,我孩子也死了······你们也可以称心如意了。”
她话语之间都透露出一种是他们逼死她孩子的感觉,她一时无语之间,忽而,宋景昭微微叹口气,眼睑闪动,仿佛沉默了良久,才缓缓开口说道:“你的不甘心到底是为了什么,萧娘?你明明知道假的那个上官仪有多么在乎魏云枝,可是因为你的一己私欲,你想方设法拆散他们。”
“可是他小的时候,你不是已经舍弃他了吗?因为你想要做台上的萧娘,而不是成为他的母亲萧娘。”
李清舒突然想到去护国寺遇见的空悟大师,愣了愣问道:“难道,萧娘的孩子把魏姑娘当成了······”
宋景昭点头:“在泥潭里面未曾见到一丝光亮又曾经被亲生母亲舍弃的人,见到如同神女下凡般善良温厚的小姐,你说他会如何?”
李清舒道:“把她当成光一样追随。”
众人都怔在原地,沉默良久,宋景昭才接着说道:“空悟大师曾经见过和上官小公子大小的孩子砍树,你们说是为什么?”
从西边吹来的风,吹冷了众人的身躯。
没办法维持表面平静的李清舒,转头问道:“他从哪里就开始谋划要杀了上官仪?”
“自然不是在此处,当时的他手无缚鸡之力,觉得自己配不上,可是也是不知他是如何得知易容的手段,才生了这心思。”
宋景昭瞧着萧娘,却扔出了一张薄薄的不起眼的纸张,纸张上页还有被焚烧过后的痕迹。
萧娘见到这纸张脸色微变,“怎么会?我不是已经把它烧了吗?”
见到从刚才到现在神情都无太大变化的萧娘忽然神色骤变,甚至出现一丝丝惊恐,余下的人都不由得好奇这张纸到底是什么东西,离宋景昭最近的李清舒也不由得抬头看看。
没想到这一看还有一丝丝震惊,这纸张已经泛黄了,显然是好多年的东西,但是上面所写的字迹依稀可见。
而这纸张上,只是浅浅的写了两个字“狗儿”!上面写了,确实是不得而知了。
“这张纸我也是昨日才从锦衣使中得到的,只是送来这张纸的人,是萧娘你原来戏班子的班主,他年纪渐大,听闻你牵涉到命案,想到你当年异常之处,怕牵涉到戏班子主动找到锦衣卫所,交出这张你本该烧掉,却还剩下的半张纸。”宋景昭叹道。
李清舒只是听着,忽然想到失踪的养父李舒乐,不由得心生异样,若是······可是又想到养父曾经交给她的那些知识是世俗所不能忍,又怕给他带来其他不必要的祸端,又把自己心头升起的想法摁了下去。
萧娘神情恍惚又迷茫,她惊觉是她一次又一次的抛弃自己的狗儿,所以狗儿才把魏云枝当成光一样追随。是她一次又一次的谋划,才让魏云枝和狗儿真的离心,才有了那次失手,也是她让魏云枝真正的死亡。
“那班主说当年给上官太夫人祝寿让他记忆深刻的事情除了是因为当年的寿宴声势浩荡,还有一件便是你身边忽然出现一个孩子,而你说那个小孩是你的亲戚,可是在寿宴之后那孩子就再也没有出现了。他曾问过你,你却说那孩子只是回去了,可是班主却一直记得那个孩子是在去上官府祝寿之后便消失不见了。当晚还传出了上官小公子迷路消失的事情。”
“他心中大骇,但是却从未往那个方向去想。那老班主现下在锦衣卫所,已经当成此案的证人了。”
上官祁脸色青白交加,也不知道他这是怒极了还是悲伤极了,“宋大人,此事能否先不上报?”若是被朝中之人知晓自己养了这么多年的儿子是别人假扮的,不知道会出什么问题,恐怕还会出现他故意送一个假儿子和怀瑰公主联姻,若是如此,上官府才是真的大难临头。
万万没想到,自己活了这么多年,到头来竟然还要去求一个他曾经万般针对的人,屈辱感已经淹没了他,可是他没有办法,不得不这样做。
上官祁悲愤到发抖,仿佛当场就要晕厥过去,却不甘心地问道:“此法子不会出错吗?”
宋景昭斩钉截铁道:“不会。”
看见上官祁投来悲戕的目光,李清舒也不想骗她,否定道:“回大人,不会!”
上官祁还想说什么,“那······”
宋景昭却又问:“上官大人,你还是想想怎么和太后交代吧!此番案子,你家这下人牵涉到公主失踪之事了。”
听到公主失踪,上官祁警铃大作,第一反应是宋景昭陷害,可是想到他做事风格,虽行事狠辣,但是也继承了他父亲的光明磊落,定然不会是和他有关。怀瑰公主是太后的命根,若是她有些闪失,定然会问责上官家。
他这番行事,得不偿失啊!
“但现下,还有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
第七十三章,醉胭脂
听到此处,上官祁眼露精光问道:“什么方法。”
顿了顿,他才反应过来问道:“你想要什么?”
宋景昭沉声问道:“我想要春日的粮草准时到北疆。”
一旁听着的李清舒也是一愣,她虽未去过北疆,但是也曾听闻北疆是一片荒原,土坯贫瘠不易种植作物,可这也就算了,北疆又与鞑靼相联,鞑靼常常骚扰边疆,那边将士常常浴血奋战,可·····粮食补给又因为这几年的大旱常常不足。
宋景昭的父亲定国公常年镇守北疆,所以宋景昭不仅仅是定国公府的世子,更是北疆的世子。
上官祁默不作声,深吸一口气说道:“好,开春的粮草会准时送到。”
宋景昭笑笑,目光狡黠道:“上官大人,我的话还没说完呢!”他想了想,歪头一笑道:“粮草本就是应该要送的,你自己觉得该送多少钱过去呢?”
上官祁咬牙切齿道:“你过分了!”
宋景昭换了一副表情,他这是第一次冷冷的盯着他:“你应该知道,这些东西本就是应该要送过去的,可是这些年,照户部的授意,一路上克扣了多少,真的能送到北疆的东西有多少?”
“在北疆拼命的将士,难道只是为了他们自己拼命吗?”
“那是,为你们,你们这些坐在高堂上,不沾风雪的人。”
李清舒看着宋景昭顷长的身影,只瞧见几座大山压在他的肩膀上,却没法搬移下来。
上官祁上下嘴唇一碰终于说出一个数字:“三千两。”
宋景昭满意一笑,声音温柔道:“那我便替北疆将士写过上官大人了。”他拍拍手,外面便进来一个锦衣使手上还拿了一张纸条递给上官祁。
显然,他早在来这里的时候,就已经准备好了,要算计上官祁,可上官祁也没有办法,他既得罪过宋景昭,现下不能在得罪太后,怀瑰公主不能出一点事,所以他不甘心的接下那张纸,见到里面的内容,脸上神情变幻,转身离去时,还是留下一句话:
“那孩子的身世,除了我,不要在告诉给其他人,尤其是我娘,她年纪大了承受不住。”
上官祁的背影萧瑟,所有情绪都掩盖在那面具之下,现下这小院子中之剩下,李清舒和宋景昭两个人。
李清舒既佩服他,又有些害怕他这么会算计。尤其是想到那件已经掩盖在过去浩瀚洪流中白掩盖的过去。若是他早就知道她身份了呢?他到底是站在哪一方的人呢?
宋景昭问道:“此案子的公文,李姑娘,你来写如何?”
李清舒立刻回道:“是!”
结案公文,到底不是难事,她默了,忍不住问道:“宋大人,云芝的事情,是你帮的吗?”
宋景昭却说道:“是我,不是我又有什么关系呢?既然她要达成自己的心愿,肯定会付出相应的代价,这便是等价交换。”
李清舒顿了顿:“那,她非死不可吗?”
她曾经偶然看过一些风流小说,里面的丫鬟还可以假死出逃······
宋景昭的面色一肃,“非死不可。”
李清舒也知道自己在这里优柔寡断,可是她珍爱性命,怜惜每一个人的生命,她顿了顿又问:“可,到底是什么法子,能帮得到上官大人?”
宋景昭只是笑笑不说话。
李清舒这一下反应过来,恐怕是宋景昭已经确定的怀瑰公主现下已经安全了,才能在此不缓不慢说的这些话,但是就按照她见过的怀瑰公主的性子,若是有人知道她曾经被人绑架过,那些所有的知情人都会死,她不会允许有人见到她如此落魄的一面,她也不会管那些人是不是来救她的人。
可是,这个假的上官仪是如何将公主独自骗了出去,甚至还能成功。不知为何想到红豆口中所说的画像,按照什么画像打扮?那个画像里面的人是谁?
这些事情都变成了过去,红豆一行人也被锦衣使押送去三司法,而尚宰也在此时出现。
尚宰风尘仆仆,“世子,所有事情都按照你的交代做完了。”
而当他见到门外躲着的王石,忍不住皱起眉头,一下子,剑拔弩张,他的右手已经放在腰间的配剑上,“你怎么在这里?”
话音刚落,王石却傻笑道:“当然,你想来杀你啊!”
原本清冷的氛围忽然被他们俩这一对话点燃了一丝丝生气,可接下来的事情已经超出了李清舒所能想象的范围之外,一人先飞身离开,另外一人又拿着泛着寒光的剑跟了上去。
而李清舒隐隐约约听见他们其中有人说道:“这次,我定然会抱上此的仇。”
李清舒满头雾水,“???”
说话的人是尚宰,李清舒还从未见到过尚宰是如此模样,他在宋景昭身旁一向很稳重的,这不由得的牵起她心中的好奇心,她瞪大眼睛望着宋景昭,可是他却没有叫停的意思,甚至都不打算插手,还叫她,“怎么?结案文书还不够你写的?”
想到结案文书,她大脑一阵激灵,立马跟上宋景昭离开上官府的步子,而一直扎守在上官府的锦衣使也全部抽离上官府。
在他们前面,四名锦衣使抬着两具尸体回到三司法,上面盖着的白布跟随他们步子的规律不断的晃动。
宋景昭忽然问道:“你不怕吗?”
世间奇案那么多,尤其是有些案子里面,死者的尸身都腐烂成浓水,还要开膛,破腹,他第一次见到剖开的尸身,里面人体的器官泛着浓浓酸臭的气味,那是他第一次真真切切的接触到死亡。
但是每每看她验尸,从未皱过一次眉头,不管做什么,只要是与验尸有关的所有事,她都不会叫一声苦,是为什么?
李清舒却摇摇头,坚毅道:“回禀宋大人,开始的时候,会有一点,可后来便习以为常了。只是我有一事想问。”
“嗯?”宋景昭也有些好奇的问了。
李清舒轻声问道:“若是想查十年前的案件卷宗,只需要进入三司法便行了吗?”
第七十四章,送你回家
“但是有些案子,不能去乱碰,至少现在有些案子还不能碰,一碰便是触及国之根本。”宋景昭默了默,眼神深幽,“若是想查,恐怕还得静待时机,方可。”
这几日因为查案的事情,李清舒都露出疲惫的神色,宋景昭见状也是接着说道:“你今日就先回去休息一日,文书一事,既圣上要过目,还是我同你一道写吧!”
***
两人从上官府走出来又是夜半时分,一路上,皎洁的月光洒在路面上,照明他们前方的路,吹打在两人脸上夜晚的风偏冷,让他们感受到快要入春的寒意。
李清舒低着头,手中是上官府的鲁管家在他们临走之际送予他们的手灯,明黄色的烛光斑驳,落在地面上阴影忽闪忽现,她突然开口说道:“宋大人,恐怕今日的尸毒进入你的身体里面会受到影响,若是找不到解药······”
宋景昭摇摇头,不太在乎地说道:“这个毒对于我身体没有太大作用。”他停下脚步,从她手中接过灯笼,“前面就是你家了,我送你到院门外便回去。”
看见他如此气定神闲的模样,李清舒顿了顿,还是问道:“他们俩那样打,不会出什么事情吗?”两人一见面就咬,这不是什么深仇大恨都说不过去。
“不会,不过是些私下仇怨,每次见面都会掐一架。”宋景昭见李清舒不解其意,于是解释道:“你刚才是瞧见尚宰先出手,可每每都是因为王石他先主动挑衅,对了,我见王石多与你亲近,你自里他远些,他可不是你表面看上去的那么简简单单。”
李清舒缓缓,然后不知道该不该将王石想向她学习验尸手法的事情告知给他,可是,他都说了要离王石远些······
刚走进枳园巷道内,李清舒远远就瞧见拄着拐杖站在院门口的桐姨,她喘着大气,手捂着胸口大口大口地吐着鲜血。
是桐姨先注意到熟悉的脚步声,大声吼道:
“姑娘,别过来!”
而枳园内,却是被道士和和尚翻了底朝天,道士飞身站在房顶,对了对画像和李清舒的脸,点了点头阴沉说道:“老和尚,人找到了,就在巷子路口,身边还跟了小白脸。”
和尚一听见是个小白脸就来了兴趣,也飞到了和道士同一高度的位置,歪着身子,四处张望:“小白脸在哪儿?我怎么没有瞧见?”
李清舒见状只觉得不好,立马掏出腰间藏着的软剑,飞奔到桐姨身旁,一手扶着桐姨问道:“发生事情?”
道士见李清舒也拿出剑,两眼放光,扬起音调道:“终于不是让我白来一趟。”他这几日在京都找人都找的烦死了,翻遍京都上下,竟找不出一个小姑娘,这不是要折了他和老和尚的名声吗?没曾想今日在买菜的摊子哪里得知这个小姑娘竟然住在巷道里面。
一路寻来,遇见个眼瞎的高手便打起来了,没想到这眼瞎的高手竟然就是他们想找的人。
“原来找来找去,你就在这里啊!小姑娘!老夫可是找你许久了。”老道士一甩拂尘却不小心甩在了和尚脸上,弄的和尚破口大骂,“不知道,我晚上眼神不好啊!”
道士看了一眼李清舒,“我现在还真说不准,是要你的命去还钱;还是,用你的命去威胁人了。”
李清舒听得皱起眉头,能用她的命威胁的人,只有她的养父,可是养父身体不好,根本不会练武,怎么会惹到这些人来?若是因为这些人,养父才被迫离家,那他现在是否安全?
她不敢在继续深想,面前的敌人快得像一阵风拂面。
一把拂尘迎面而来。
一柄软剑迎敌而上。
两种不一样的武器激烈的对撞在一起。
拂尘细如丝,丝丝如细针,在月光下千变万化。
软剑渗着寒光,和拂尘交缠在一起。
老道士却厉声开口说道:“小姑娘还是将你的命好好交在我手上吧!我定然不折磨你。”
他话音刚落下,忽然听到一阵嘈杂声音,往他身后一瞧,竟然是和尚将房子给拆了,李清舒忽然想到养在屋内的小狸猫,和长伯等人神情十分担忧,不自觉加快手上动作。
“咦?!”道士没想到这小姑娘看似年纪不大却挺能打。
而宋景昭却是手提着灯笼,闲庭信步地走进打斗激烈的院子之中,他定睛一瞧,笑问道:“你们,为何来京都?”
道士手上动作顿住,和尚站在原地和老道士对视一眼。
刚才这小白脸,说的可是你们—‘你们’这一词,说明了他知道他们二人的身份,可是除了那个人,能知道他们身份的人,都是死人,此人是谁?
两人面面相觑,老道士摇摇头,和尚摇摇头,而李清舒就在这个时候,将剑刺进了老道士的胸口,惹的他破口大骂,“偷袭,竟然偷袭我。”
“老和尚杀了她!”
老道士等了半晌都没见和尚动,转过头就瞧见傻了眼的和尚,嗫嚅半天才说道:“此人是定国公府的世子,宋景昭!”老道士手上的动作一顿,机械转过头看看宋景昭:“竟然是你,既是如此,那边一起杀了吧!”
他刚想动手,可是和尚就阻止了他手上的动作,说道:“尊主说了,暂时不能杀他!”
听到尊主的名讳,老道士只能叹气,然后一掌把和尚敲晕了说道:“我要今日杀人,就必须杀,我要让人三更死,绝不会拖到五更天!”
说罢,他转过身,“世子爷,你可是唯一一个逃出我手中的人,只是今日,你和这位姑娘的命,我都要。”
李清舒挡在宋景昭身前,低声道:“宋大人,此人难对付,你先走。”
可宋景昭只是笑笑,轻轻拍了拍她肩旁,叹气道:“恐怕你我今日真的要将命交代在他手上了。”
寒风将地面上落下的枯叶吹了起来,吹得枝丫摇晃,树叶作响。
老道士转动他的拂尘,三千根银丝哗啦啦的边长,他一挥如同舞女手中白色的丝带般丝滑,飞舞在空中,“受死吧!”
第七十五章,让我瞧瞧他
宋景昭眨了眨眼,“他招式虽花哨,但下盘不稳,你试着主攻他下盘。”
李清舒眼底一亮,立刻用自己熟悉的剑招迎了上去,可是她只记得宋景昭说的攻他下盘,却忘记这三千银丝拉远了他们二人攻击的距离。
“世子,你先走,这人是来寻我的,与你无关。”
但是她低估了宋景昭,只见宋景昭眼底笑意一声,红唇轻启微动,而那银丝竟然分化出一拨到他面前,这道士还想要了他的命。
他也不知道想到什么法子,倾长挺拔的身姿径直走到一团白色之中,而他身上不知道有什么竟然能让那三千银色恐惧,这情形让李清舒不自觉的停下手上动作。
他,这个人像个谜团一样。
正闹着,那道士见李清舒走神,竟然也将她裹紧三千银色包裹成的大团子,他们二人竟然独处在一个空间内。
一双宽厚冰凉的双手,忽然握住了她,她仰起头便瞧见一双深幽的黑眸,他凝望着她,只是柔声说道:“等会,无论发生什么,都要记得闭上眼睛。”
此刻的银丝还未曾伤害他们,而他们耳边响起老道士嚣张的笑声:“哈哈哈哈!我才是天底下最厉害的杀手。”
李清舒面和宋景昭一样十分泰然的问道:“世子,我可以拼死一搏。”
“这三千银丝也不是无法可解。”说罢,她伸手碰了碰银丝,指腹被划出一道伤口,而这银丝形成的狭小空间再一次缩小。
忽然所有的银丝都变成了大红色,全部涌到李清舒面前,这是要吸了她学的程度,她握紧手中的剑不敢松手,这些东西太奇怪了些,她竟然闻所未闻。
“闭眼!”宋景昭直接用手掌覆住她的眼睛,两人转了一圈,换了个位置。
李清舒只感觉眼前一黑,和身前人一声闷哼,空气里面弥漫出血腥的味道,让她眼皮在跳预感不好,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只是耳边清晰听见老道士的大喊大叫的声音。
似乎是他想做的事情,失败了。
而让他失败的原因是宋景昭。
所以,他做了什么?
“不要看!不要睁眼。”宋景昭说话有些费力,可手上动作的力气未减少分毫,“没想到这法子竟有些疼。”
李清舒松开握着软剑的手,抓着他胳膊关心的问道:“世子,你怎么了?”她想把宋景昭的手拿开,奈何宋景昭就是不让她看见。
李清舒心底有些不安起来,“世子!?”
良久没等到宋景昭的回答,反而听见尚宰的声音,老道士他跑了,却将和尚留了下。
当李清舒恢复光明时,眼睛还没反应过来,就瞧见尚宰给宋景昭披上了斗篷挡住了他身体上的伤口,他虚弱的躺在地面上,若不是胸口还有些起伏,她都以为他要死了。
在月光的照耀下,李清舒看着他精致秀美的眉眼,看她高挺的鼻梁,修长又白皙的脖颈,看似强健又稍显瘦弱的身体,没有人比她更明白,这身体现下是何等的不堪一击。
“让我瞧瞧他!”
在听见她声音后,宋景昭密密的睫毛微颤,他拼进全力睁开双眼,然后看着她说道:“我没事!”
可是李清舒神情慌乱,她替宋景昭把过脉,知道他身体破损宛如劳作几十年的老牛,万不能再受到一丝伤害,若不上她刚才大意了引得那东西先袭击上来······
“你是不是知道破解的办法?”李清舒恍然大悟,为什么说不让她看。
尚宰带着哭腔:“世子,你······怎么能再受一次?”他说完还不觉得解气,又对着李清舒吼道:“是不是因为你,世子明明有办法的,可若是两人在那个银丝之中,必要取一人命才会自动解开。”
李清舒傻了,干涸在脸上的血迹,让她觉得浑身冰凉刺骨,所以他是知道解开的方法,他是故意的,可是为什么?
为什么要救她的命?
李清舒连忙替他把脉,而受了重伤的桐姨也在这个时候走出来,“姑娘,别轻易动他,受此伤必须得有人参掉命······”
等桐姨话音刚落,李清舒便冲进废墟的房子之中,徒手扒拉着木块,她记得养父留给她一个人参就被她放在器放内用盒子装着的,好在放人参的地方不是很远的地方,她还能马上翻出来。
世子,救了她一命,欠下这样的恩情,以后可怎么还他?
可是,现在的她,都还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谁,但是有一点,她弯腰捡起刚才那两人丢下的画册,上面赫然画着她的画像,只是这画手可能是惯性将自己的私章印在了上面。
这个人,不用脑袋,她都能想得出是谁。
她既然能送她这样一份大礼,不回过去,真的辜负她的好心了。
李清舒站在风中,墨黑色的头发飞扬,眼中显露的坚定让人无端的恐惧,而桐姨将人参截成两段,一段喂进宋景昭的嘴巴里面,一段放在自己手中。
但是尚宰不相信眼前这个毫不起眼的老婆婆真的会救命,真想移动宋景昭,头发花白的桐姨拄着拐杖,佝偻着身子,缓缓开口说道:“若是你想杀死他,便动吧!”
她本不想管这些闲事,只是看在刚才他救了姑娘的命上,才想着救他一把,若是不知好歹,她也不是什么心善之人。
缓过气的宋景昭笑笑,目光却一直放在李清舒身上,问道:“李姑娘,你家都被毁了,接下来,想好了要住在何处吗?”
李清舒都愣了,她肺腑道:这世子还真不是个怕死的人,难道,他自己真的不在乎自己的身体状况?
顿了顿,宋景昭伸出手朝着李清舒摆了摆,问道:“我有一处宅院······”
“大人,你刚才救了我,我在住你的宅院实在也太没良心了。”
“租给你!”
两人几乎同时说完,两人都愣了,而宋景昭听到她的话,用节骨分明的手指捂着嘴,低沉地轻笑出声说道:“李姑娘,我可不会做赔本的买卖!所以,你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