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言情小说公主逃爱闯江湖TXT下载公主逃爱闯江湖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公主逃爱闯江湖全文阅读

作者:朝颜梦马     公主逃爱闯江湖txt下载     公主逃爱闯江湖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十五章 稻草

    戚宁身体一抖,甩开沈青黛的手,蹒跚地离开凤仪宫。

    沈青黛追上去几步,见戚宁走得决绝,便也作罢,呆立在原地,泣不成声。

    她怨恨戚宁,更讨厌自己。她愿自己为何是这般,这半辈子都已经过去了,她还能抱有什么妄想,不过是这了无生趣的余生里,能时时看见他罢,却为何每次都克制不住,要对他发难,总要闹得与他不欢而散。

    按戚宁的叮嘱,萧楚楚每日都去他宫中。这日刚从景盛宫出来,萧楚楚步子走得特别快。

    关庆关林跟在身后:“殿下,你何以这么匆忙?”

    “走罢,去一芳阁。”

    关庆问:“殿下,你不会真的想要去一芳阁挂牌吧?一旦挂牌,舞夜叉必定让你去应酬客人,中秋宴上已有不少皇亲国戚和重臣要员见过殿下,殿下不怕被认出来?”

    关林说:“殿下我们去一芳阁本想打听刑追风的下落的,上次在赌档遇到他,也没能拿下他,现在问题不是他的下落,而是找到他之后如何制服他。去一芳阁已经没有必要。”

    “这次去不是挂牌,去找西武子姐姐。”

    “殿下是确定西武子姑娘有古怪?”

    “是,但本宫不是去揭她的底细。虽说本宫觉得她肯定有事情瞒着我,但直觉她不会对我不利,反而会帮我。”

    “殿下,你不能因为上次她及时出手帮我们,就信了她啊。”

    “本宫相信自己的感觉。”萧楚楚沉思道:“刑追风那边我们要再想办法,本以为爱财是他最大的弱点,上次交手之后,才知道根本不能用钱财笼络他。想想怎么逼他说出解毒之法,再去拿他。在这之前,本宫要找梦半仙,他的行踪连叔父都难寻,但有一个人肯定知道他在哪。”

    于是又换了侍卫的衣裳出了宫门。

    此时尚未到中午,一芳阁未开门营业,萧楚楚从后院墙头跳落,稳稳当当落在当日戚韵儿被舞夜叉欺负的花园中。她的轻功,先从戚宁和骆翼处学了,入宫后百无聊赖之时,又时时招关庆关林陪她对练,如今武功更有增益。

    砰砰,两声轻轻的扣门声。

    “西武子姐姐,开门。我是楚儿。”萧楚楚轻声叫,左顾右盼,怕被发现行踪。

    门很快开了,一只手拉着她入了屋子里,门很快被合上。

    “你终于来了,我都被舞夜叉骂死了。”西武子笑着责备道。

    “对不起,好姐姐,连累你了。”

    “刚才来的时候,可有人看见了?”西武子问道。

    “我爬后院墙头进来的,应该没有人看见。”

    这个时候尚早,一芳阁里夜夜笙歌至天明,很多姐妹还睡着,西武子其实不担心萧楚楚被一芳阁的人看见,她的担心另有因由。

    “姐姐,我还要麻烦你,我不能在一芳阁挂牌了,我来一芳阁就是为了找人,那人已经找到了,就是上次姐姐出手相救时的那个对手。”

    “可你不是没能拿下他吗?就这样算了?”西武子的眼神有些异样。

    萧楚楚说:“没想到如何让他招出解毒之法前,抓了他也无用。姐姐,我想见东玄子前辈,你可有变法联络她?”

    “没有,东玄子前辈离开一芳阁多年,我也就在你第一次来这里的那晚见到过她。”

    萧楚楚不掩失望,心想:我是她的义子,尚不知道义母的下落,还指望着谁能知道。

    “虽然她下落不定,但是想让她出现,我倒是有一个法子。”

    “什么法子?”

    “你想想,当年东玄子为何离开一芳阁?她最在意的是什么?”

    萧楚楚想了一会,忽然双掌一击,欢叫:“对!有了!姐姐你真是聪敏。”

    忽听得门外走廊处脚步声咚咚。叫喊声此起彼伏。

    “当家的,她就在里面!”

    话音未尽,门被踢开。

    三个大汉立于门前,正中间的是一脸凶相的舞夜叉,身旁站着一个年轻姑娘,刚才说话的人就是她。

    “给我绑住她!”

    两个大汉首先走向萧楚楚,另一个大汉双手拉着大麻绳。

    “这丫头年纪不大,胆子不小,跟我玩消失,连累我被恩客说长开门做生意不讲信用,得罪了多少人物,我看你今天往哪儿跑。”

    西武子见状,赶紧迎上前,解释道:“当家的……”

    萧楚楚抢过话:“当家的,风水大师如何说?我的艺号叫什么?”

    “嗯?”

    舞夜叉和西武子都出乎意料。

    “对啊,我都回来要挂牌了,不能连个艺号都还没有吧?”

    “你这次回来,当真要在我们一芳阁挂牌?可别又耍老娘。”

    “别这么说,我哪敢耍当家的,我本该几日前就回来了,偏被一个奇怪老头缠上了,让当家的误会了,实在也是迫不得已。”

    西武子反应过来萧楚楚要唱哪一出了,立即搭戏:“什么奇怪老头?”

    “那老头无意中听说我是一芳阁的姑娘,便问现在当家的是谁,我看他相貌古怪猥琐,一看就像心术不正之人,便不想理他,转身就走,哪知他揽住我的去路,很急切问我,舞夜叉可还好着。”

    西武子问:“那老头相貌如何古怪猥琐了?”眼睛悄悄瞟了舞夜叉一下,见她听得紧张,眼神闪烁着期待的光芒。

    “那老头手里拿着烟枪,胡子花白,还编成了三股辫子,总是一边捋着胡子,一边龇牙咧嘴,露出一口被烟熏黄的牙,还喜欢一边说话一边吸烟枪,说话的时候嘴里烟雾缭绕,我都被那烟呛得喉咙发痒,眼睛直流泪,普通烟枪哪有这么呛,也不知道那怪老头在烟里加了什么,我怀疑是迷药,一时情急,就胡乱答了他的问题,让他放我走,果真我说完,他哈哈大笑不止,我就趁机走了。”

    西武子问:“你怎么回答那怪老头的?”

    “我说,舞夜叉前辈很好,风韵犹存,就是每日里思念爱人,忧思过度,长此以往,怕伤及身体。对了,我逃走之后,那怪老头在我身后说‘小姑娘,我们很快会在一芳阁再见的’。”

    西武子故作吃惊道:“什么?那个怪老头还胆敢跟你上门来!太可恶了。”

    “他来不是因为这个。”舞夜叉心花怒放道:“我要好好准备一下迎贵客了。”

    说完,便带着那几个大汉,匆匆忙忙走了。

    西武子赶紧过去把门关上,转身抵在门后,看着萧楚楚,萧楚楚也看着她,两人恶作剧得逞,相视而笑。

    萧楚楚说:“你猜,要多久,东玄子前辈会现身?”

    “不知道,反正如果她来了,你要是不在,我会替你留住她。眼下当家的全付精力都在准备迎接那个怪老头的事儿上了,你挂牌的事情可以缓了。”

    “那便好,我马上就要走了。明天再来。谢谢姐姐多次助我。”

    “不必见外,快走罢。记得别走正门。”

    门外之人走远,一个声音忽的从屏风后传来。

    “你为什么要帮她?”声音高贵而低沉。

    西武子吸了一口凉气,问:“你几时来的?”

    独臂男子缓缓从屏风后转身出来,“从来我到你房中,都是来去自如,你未曾这样问,也从来不样一副吃惊又不欢迎的样子。”

    “我没有。”

    “你还没说,为何要帮她?”

    “东玄子是她的义母,昔日在一芳阁也曾对我多为关照。”

    “我说的不是这个。”刑追风缓缓走近她,眼神勾人却邪戾。

    “那你说的是哪个?”

    “你当真不明白!”

    一声惊讶的低吟,西武子感到脖颈上一抹冰凉。

    白如雪的肌肤上,细细的鲜红蜿蜒而下。

    “她是我朝长公主,背后又有宁王,那日我若是不出手,她在你手上有个三长两短,宁王便如何都饶不了你。”

    “我杀人无数,你可曾见我怕过谁!”

    西武子恍然大悟:“你那日是故意让萧楚楚发现你的吧,你在试探我。”

    “果然,风尘女子不可信。”刑追风目光黯然,无意地用力推了推剑,听到西武子发出轻轻的一声呻吟,便不动声色地收住了些许力气。

    “你是谁也不怕,可我怕,我怕你有不测。”西武子的眼睛看向刑追风那只空空的袖管,泪水沿着脸庞滑落,与颈上的殷红融汇,伤口遇到泪水愈发刺痛,血红便更蔓延得纵横。

    剑锋离开,哐当落地,刑追风举起袖子,轻轻擦干西武子脖子上的殷红,低下头,从腰间取出一个极小的盒子交给西武子。

    “打开。”

    西武子打开,见内里是淡黄色的膏药。刑追风伸出一只手指头,在盒子里沾了一下,凑近西武子的脖子,手指头在她的伤口上摩挲,指尖温柔。

    而后,西武子被抱入怀中。

    那样的怀抱,让她苦涩又着迷。

    便是这样的冷酷而温情,她也无法消退对他的爱慕。

    他是她的唯一,而她知道,自己于他而言,也是如此。

    刑追风断臂后,一直不对她露面,终日赌钱和纵酒。当西武子终于在一个破庙里寻到他,他立即侧过身去,那只空空的衣袖还是不好摆弄,突兀地甩背后让她给瞧见了。

    他脸上的复杂神情,西武子从来没见过,也永远不会忘记,那是一种挫败的羞耻,遗留着些许自欺欺人后终将败阵下去的尊严的残骸。

    西武子心如刀割,在她眼中,刑追风从来都是高傲的,如今栖身破庙半躺在干草堆上的他,便如山泥崩塌的胡乱一堆。

    “你为何许久不来找我?”

    “就是不想看到你现在这副哭哭啼啼的嘴脸,我不至于到要你可怜的惨状。”明明是责备之词,倔强中却藏着柔软。

    她在他面前跪下,双手抱住他。

    而他愣了愣,犹豫片刻,似乎在自我游说,然后投入她怀里,安静得像个孩子,不久便传来带着韵律的气息,一种紧绷许久的气息,终于舒缓开来,犹如一个一直在赶路的人,脚步踏足目的地的瞬间,全身放松了。

    他曾救她性命于战火纷飞,她将度他心魂于迷途沼泽。

    茫茫天地中,她与他都被弃如草芥,却是对方的唯一一根稻草。

第四十六章 冤家路窄

    “长公主去了一芳阁?你确定没有弄错?”太后双目睁得圆大,似乎听到什么天荒夜谈。

    徐坤泽饶有兴致地缓缓说道:“千真万确。近来一芳阁对外宣扬,将有一位芳华绝代的女子正式挂牌,臣派人向一芳阁的姑娘和客人打听过,即将挂牌的女子,虽没看到脸,身段行藏与长公主颇为相似,臣问过守宫门的侍卫,澄昭宫三个侍卫有出宫记录,时间与那名女子在一芳阁出现的时间吻合。”

    “荒谬!堂堂大戚长公主,去一芳阁挂牌!她这算什么?不满我和皇帝把她赐婚给宫云飞,故意挑事反抗,自己的颜面都不要了,好让宫云飞嫌弃了她?她本也不是什么高贵之人,脸面不要紧,可别想把整个大戚的脸面都搭进去。”

    “臣认为,长公主不是如此蛮蠢之人,即便想与太后对立,应有更高明的方法。”

    “徐大人对长公主的评价甚高啊!”

    “我对长公主不甚了解,但宁王如此看重的人,定不会是一个愚钝之材。一芳阁云集各色人物,长公主混进其中,恐怕另有盘算。”

    “嗯?她想接近谁?”

    “这点,臣还未查到。臣已安排了人日日守在一芳阁,很快自会分晓。”

    萧楚楚的那一计,并未按她与西武子预想的那样发展下去,但结果是殊途共归。

    舞夜叉把梦半仙要来的消息大肆放出,目的自然是显摆自己,让东玄子闻信气愤,两人半辈子的较量中,她舞夜叉便又能赢上一局,顺便算清前阵子东玄子忽然闯入一芳阁,在众人面前让她难堪的那笔账。

    可消息放出几日后引来的不是鱼饵,而是直接把大鱼钓了来。

    “梦郎!”舞夜叉与梦半仙多年未见,当下羞赧如闺阁豆蔻少女。

    萧楚楚曾听西武子说过,当年舞夜叉也曾温柔可人,今日一见,所言非虚,难怪梦半仙前辈冒着义母因爱成恨而生杀意的性命之危,也要与舞夜叉暧昧缠绵。

    舞夜叉软着身子正要往梦半仙身上去,梦半仙忽的一闪:“你有事找我?”

    “明明是梦郎与人问起我,说要来一芳阁看我,当面又不好意思承认了么!”

    梦半仙初初听到消息说一芳阁当家大肆张罗等他上门,以为舞夜叉在耍把戏,此番前来便是要跟她说清楚,别让东玄子那婆娘误会了,要醋意大发找自己算账,如今来了发现今舞夜叉明显不像在说谎,当即明白过来,肯定是有人传了假消息给舞夜叉,该不又是东玄子那婆娘,无聊起来又要戏弄他。

    他早就觉察出不远处藏着有人,便想:婆娘这是肯定躲在什么角落看戏,好,干脆将计就计,演出大戏。

    “可不是么,小舞,这么多年见不到你,害我思念得苦。”

    舞夜叉感动落泪,不曾想隔了这些年,梦半仙竟比从前更情深款款,虽未饮醉,人已醉,当即婀娜着步子,由要往梦半仙身上靠。

    梦半仙迟疑了一阵,把心一横,索性张开双手迎上了舞夜叉的拥抱。

    萧楚楚心下着急,义母若是看见倾慕的人与情敌花前月下的一幕,肯定要大发雷霆不可。于是冲将上前。

    “梦半仙前辈!”

    梦半仙见这女子虽轻纱罩面,身姿却是婀娜动人,昔日他在一芳阁虽没少拈花野草,这样姿态曼妙的姑娘,他好像没有招惹过。

    “你是……”

    萧楚楚挡在两人中间,故意背对着舞夜叉,迅速地向梦半仙撩起了一下面纱,嘴上无声说了句“萧楚楚”。

    然后才让开身大声道:“对啊,就是我啊,上次我们有缘见过一面。”

    梦半仙虽未见过萧楚楚女儿打扮,但她恢复长公主身份,戚宁也提起过。见萧楚楚鬼鬼祟祟之状貌,便知其中有原委,也不敢乱搭话。

    “前辈,我有事请教,请随我来。”

    舞夜叉对眼前的一幕感觉莫名其妙,难得与她的梦郎久别重逢,又怎么会轻易允许一个姿色非凡的年轻姑娘一句话便把梦郎勾了去。

    便上前拦阻。

    哪知后面闪来一人,一掌劈下,舞夜叉当即晕倒在地。

    “义母!”萧楚楚竟然忘了,她本来就算好了东玄子肯定会出现的。

    “臭婆娘!一上来就下重手。”

    东玄子酸酸道:“干嘛,心疼啊,心疼你抱她回房。”

    梦半仙撇撇胡子:“无聊。”

    “楚儿,你们在一芳阁做什?”

    “长公主,是你利用舞夜叉引我现身吧?”梦半仙心想,这长公主学了戚宁了。

    “二位前辈,此地不便细说,随我走吧。”

    三人来到一处茶馆厢房,萧楚楚把事情原委,宁王毒发,她如何找到刑追风又让他跑掉,如何混入一芳阁,都一一道来。

    “你这孩子,把大人耍得团团转,真是被人教坏了。”梦半仙含沙射影睥睨了东玄子一眼。

    “对不住了前辈,叔父毒发,我心急得没有办法了。”萧楚楚言之切切。

    东玄子道:“你干嘛这样说我义女,心疼你家小舞啊!”转而安慰萧楚楚:“楚儿,干得好!就得耍耍他俩。”

    “人家找我来是说正事儿的,你不能帮忙就离开吧。”梦半仙道。

    “义母,前辈,你二人明明不讨厌对方,为何一见面非要针锋相对呢?”

    二人沉默。

    “前辈,我叔父的毒,还能控制多久?”

    “每次冰封,能维持一年左右,只要保证我能定期给他冰封,又不再受到新毒的诱发,便无性命之忧,但是长期冰封会冻伤身体。”

    “毒不能彻底解除,叔父的命就总是悬着,总要时时担忧着毒发,时时承受剧痛折磨。前辈,跟我说说这游蛆毒,如何个毒性,如何解毒。”

    梦半仙便告诉她,游蛆毒由大洵国一个游牧部落独创的尸毒,要解毒就要游蛆最初的宿主,和中毒者并肩而卧,游蛆爬回到宿主身上,但通常制毒之人所用的游蛆,是从很多不同捕来,至于是哪些尸体,制毒之人可能都不能记得清楚,所以这毒等同无解。

    “等同……无解……”

    萧楚楚内心一阵撕痛,双目变得空洞,仿佛黑暗深渊。

    “楚儿,你别全信了他的话,他的医术也就平平,他说无解,不过是他自己不知道解法,还有时间的,总会找到办法。”东玄子好心安慰道。

    “你这婆娘,说话非要句句带刺吗,我……”梦半仙见萧楚楚失落不语,也住了嘴。

    萧楚楚对梦半仙的医术也算是知根知底的,她自幼跟随娘亲学医理药理,听到游蛆毒的来源,便也猜得这毒不是一般的毒,若说无解,也是不是不可能的。

    不是不可能,也就是不一定可能。

    萧楚楚忽的撑起一个微笑:“我住在仙水洞的时候,常听娘亲说起外面的事物,很多听起来的离奇荒唐、超乎寻常,让我非常吃惊。后来下了山,一路到都阆邑,被宁王府收养,入宫当了长公主,种种经历之后,再回想从娘亲出听说到的奇人奇事,便不再觉得荒唐怪异,方知所谓天大地大无奇不有。因而,我相信万事皆有可能,还没尝试就放弃,我萧楚楚绝不做这样的怂包。”

    东玄子和梦半仙忘了刚才还在拌嘴,此时默契地交换了眼神:这孩子长进不少。

    “需要义母帮忙的话,尽管开口。”东玄子拉过萧楚楚的手道。

    “还有我。”梦半仙附和着,也伸出手去,被东玄子提掌一拍,打缩了去。

    头一回见他二人如此同声同气,却是为了帮自己。萧楚楚感激笑道:“还真有要请二位帮忙的。”

    “尽管说来。”

    “能不能告知我联络方法,好让我不用费尽心思演大戏才把引得二位来。”萧楚楚苦笑道。

    “行,我把我的住处告知你,可你不能让着婆娘知道。”

    “楚儿日后要找我,便派人到不归渡的桥上绑一根草绳,次日我便到宁王府等你。”

    “何不约在一芳阁西武子姐姐处,义母熟悉一芳阁地头,西武子姐姐也相熟,她多次帮我,是个可交之人。”

    东玄子略作沉默,而后道:“一芳阁人多嘴杂,不稳妥。”梦半仙看出东玄子似乎言辞闪烁,却不当面说破她。

    “谢过义母,谢过梦半仙前辈。今日之事实,请二位保守秘密,勿要向我叔父透露半分。”

    萧楚楚恭敬地向二人行了礼告别,换回男装,便准备回皇宫去。

    刚走出茶馆,迎面走来三个男子,中间的那一个风姿卓绝,玉面含春,更胜罗敷,引得路人无不都向他看去。

    萧楚楚立即转身就要躲,无奈为时已晚。

    “没想到我宫某这么不受待见啊。”萧楚楚身后传来那男子的声音。

    停步盯住,稍作思考,萧楚楚堆起笑容,缓缓转身,端出平日在宫廷里的做派,落落大方地说:“我说这声音听得与宫公子有几分像,想着宫公子不会来这种市井之地,便以为是错觉,一时没想起这般引得路人驻足观看的,不是宫公子却又能是何人。”

    话语之间,宫云飞已走到萧楚楚跟前。

    “不敢当。中秋赏月宴上,本王已见识过长公主美貌,今日见长公主男儿装也如此俊俏,却把本王比下去了。”

    “殿下眼神厉害,我悉心伪装,还是被安皇子隔着老远都认出。”

    宫云飞忽的凑近萧楚楚,那稍稍带着沙哑的低沉声音道:“对于一见倾心的人,怎能不一眼认出。”

    萧楚楚浑身一颤,鸡皮疙瘩一身,不知如何接话,只干笑两声。

    “本王自问也是风靡许多少女,长公主却对本王十分冷淡,原来是有另一番异趣。”

    “殿下何意?”

    “本王是说,在长公主眼里,一芳阁的姑娘比本王更为吸引?”

    萧楚楚一怔。

    这宫云飞是撞见她去了一芳阁,而后尾随她来了茶馆?

    “一芳阁是什么地方?殿下认错人吧!”

    “有没有认错人,长公主心里明白。”

    “你想怎样?”萧楚楚想,中秋之夜自己失约于他,如今该不会想拿她私自出宫一事去告状吧。

    宫云飞双眼微微眯上,那眼角便勾起魅惑的弧度,嘴里啧啧两声,道:“长公主不用这么凶,本王并没想怎样,只是长公主欠了本王东西,还没还。”

第四十七章 叔父生气了

    “本宫记性再差,也清清楚楚记得,不曾拿过殿下的物什。”

    “那日中秋宴会上,长公主答应与本王一同游园赏月,却借换衣裳为由,一去不返,让本王在等了许久。”

    说来也奇怪,中秋那夜她未应约前往与宫云飞相会,本想着宫云飞会找皇帝太后告状,她也想好了一翻脱身的说辞,回宫至今却未有人问起她当夜为何失约。

    “本宫那日回自己宫中,忽觉头晕目眩,想来是酒醉了,便想在榻上稍作休息,再去会殿下,不曾想自己不胜酒力,一下昏睡过去,也没交代宫人给殿下传个信,是本宫之失,还请殿下莫要见怪。”

    “那夜本王苦等了一个时辰,后来去了澄昭宫求见,宫人说长公主回了宫又外出了。”

    萧楚楚干笑两声,“呵呵,许是宫人刚换值,搞糊涂了,回去定要好好教导一翻。”

    她不知道,那夜宫云飞等了许久也等不到她,便去澄昭殿寻,恰好撞见了她和宁王在长廊里说话。

    宫云飞斜嘴一笑,“无论如何,长公主失信与我,是不是该补偿?”

    “这个好说,游园赏月嘛,随时都可以的,殿下提前跟本宫招呼一声,大部分时候本宫都方便。”

    “不不,同是游园赏月,其他时候的月,怎能与中秋之月比。”

    萧楚楚想:我上哪找个中秋月圆补给你,难不成你现在就想把明年的中秋夜约上?我可不想应酬你到明年。

    “不赏月,也可以赏花。”

    宫云飞面无表情,不置可否。

    “不喜欢?那赏星星?”

    宫云飞摇头。

    “赏湖?”萧楚楚觉得不妥,万一他趁机要与她湖上泛舟,那般情景,岂不难堪。

    宫云飞再摇摇头。

    “赏池子里的鱼,御花园里的每一条鱼都是很有看头的。”

    宫云飞噗嗤一笑,笑得魅惑人心,美得让萧楚楚自愧不如。

    不过这美人总是摇头又不愿意说清意欲何求,长得再美,也让萧楚楚也没有了好脾气。

    “这样也不是,那样也不合意,殿下心中作何数,何不开门见山,让本宫猜谜可是觉得很有趣?

    “三日后,本王会入宫,请长公主陪本王一宿。”

    萧楚楚惊得后退两步,目光往四处看了看,见关庆、关林隔自己有几丈远,心想应该听不见刚才宫云飞的那句话。

    “请殿下自重,我好歹也是大戚长公主,殿下出访来我大戚,竟在大戚国内轻薄长公主,可是为了羞辱我大戚国。”

    宫云飞看萧楚楚双颊发红,明明已经生气,又顾及身份体面忍而不发,愈觉得她有趣可爱。“长公主言重了,男女之事,何以上升到国耻了。”

    萧楚楚正色道:“大洵国民风开放,男女交往全随心之所欲,殿下是习惯了,但这我大戚境内,全国上下,男女大防讲究得很,请殿下入乡随俗。何况,本宫与殿下之间,谈不上有什么男女之事。”

    宫云飞忍住笑,他本并无与萧楚楚同寝之意,不曾想她不但误会了,还因此一副如临大敌、大义凛然的模样,便来了兴致,索性顺着她误解的意思戏谑她一番:“哈哈哈,澄昭宫中不会没有多余的厢房罢?我又不跟长公主殿下睡在一处,长公主何须如此紧张。”

    “为何殿下要去澄昭宫住厢房?”

    “到时长公主自然知道。”

    “即便是其他厢房,那也是我宫里,殿下如此公到我宫里住一宿,不合礼节,你我清白,何必招惹是非。”

    “若是非与长公主相关,而且还是香情艳史一类的,倒正合本王意。”

    萧楚楚最后一份情面都不想强装了:“合殿下的意不合本宫的。本宫若是不答应,便如何?”

    “那本王便邀请皇帝宁王一同去一芳阁,看看能不能巧遇长公主。”

    萧楚楚稍稍乱了阵脚:叔父要是知道我来过一芳阁,定要我如实招来,我又怎能隐瞒得住,若知道我不止到过那里一次,还上过歌舞台,差点还挂了牌,他该有多生气。

    不怕君子,最怕小人,没想到这盛名在外的大洵三皇子,行事方式同小人无异。

    “好,只要你不惊动任何人,尽管来澄昭殿,反正厢房多得是,只是有一个条件。”

    “长公主请言。”

    “这个约定,不可有其他人知道。”

    言下之意就是,你来就得静悄悄地,神不知鬼不觉。

    宫云飞以为她是什么难以办到的条件,不料是这个。

    “怎的?原来长公主喜欢鬼鬼祟祟,暗通曲款的感觉?本王恰好没啥特长,唯独半夜里拈花野草,实在是熟门熟路、经验老到。”

    萧楚楚心里翻了一百次白眼,所知不多的粗鄙骂人之词,也忍不住在心里奔腾。

    “若无其他事要说,那本宫告辞。”萧楚楚急急脚走向关庆关林,吩咐赶紧回宫,防着那宫云飞可别又想起有什么奇怪要求,把她叫住。

    回到皇宫,前脚才踏入澄昭宫,后脚就听宫人传话:“太后驾到。”

    萧楚楚此时一身侍卫的打扮,却如何迎天后凤驾,便赶紧冲到寝室,躺倒卧榻上,一手翻过被子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轻声交待青莲小心应付太后。

    很快,便听到青莲提高了嗓子,卖力的请安声音:“太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每个字音拉得很长,萧楚楚差点没笑出声来。这青莲平日里是个闷葫芦,说话声音如蚁,此时声音洪亮而余音回响的请安,耗费的力气恐怕三顿大鱼大肉都补不回来,倒是她,平日里大大咧咧亮着嗓门说话,眼下却要装得气若游丝。

    “母后吉祥,儿臣昨夜忽得风寒……”咳嗽,停顿,喘气,继续道:“四肢无力,不能下床给母后请安了……”

    太后心中一笑,向床榻走近,青莲赶紧迎上来说:“太后娘娘,这风寒会传染,娘娘还是莫要靠近。”

    太后停住脚吩咐青莲:“快宣太医。”

    “母后且慢,儿臣略懂医术,这风寒喝碗热乎乎的祛风汤,再盖上厚厚的棉被,闷出一身大汗,便自然好了。不用劳烦太医,儿臣怕吃苦药。”

    “良药苦口,身体抱恙便要寻医问药才能好。”

    “谢母后关心,儿臣刚才已经喝过祛风汤,出了一身大汗了,现下感觉好了许多,但身上大汗淋漓着实不爽利,正想更衣沐浴,母后恰好大驾光临。若更衣沐浴后还未好转,便再宣太医罢。”

    太后的线眼一报信说长公主打扮成侍卫私自出宫,还去了一芳阁的事情,便等着在萧楚楚回宫时上门来抓个现行,而今听清萧楚楚有送客之意,明显有猫腻,便想要用强让萧楚楚露马脚。

    “长公主身体抱恙,哀家甚为担忧,赐长公主濯百花浴。”随后便唤自己的随行宫女去把长公主扶下床。

    青莲上前几步,却踟蹰不知如何拦阻。

    眼见着太后几个随行宫女已经把床帐撩起,就要掀起被子,萧楚楚还真的冒了一身冷汗,心想这次真的要穿帮了。

    “摄政王驾到。”

    果真是祸不单行,最不能此刻见到的两个人,偏偏不约而同都来了。

    萧楚楚倒吸一口凉气,太后也叹了一口气。

    戚宁听到萧楚楚感染风寒,眉头一簇,立即也要传太医,萧楚楚又是一番推脱,太后在一旁煽风点火,催请太医。

    戚宁见她俩一劝一推,明显不对,虽不明就里,但习惯性地顺了萧楚楚说的。

    “既然身体抱恙,心气舒畅了才能好转,如此还是按长公主自己愿意罢。”戚宁道。

    但凡有关萧楚楚的事情,太后几次与戚宁争执下来,也知道会是怎样的结果,于是也不再啰嗦,起身便离开。

    戚宁这才柔声问道:“怎么这么不会照顾自己,生病了还不宣太医,太后平日里虽冷淡,刚才也是一番好意,你三番推脱,却又是为何?”

    “叔父,楚儿就是不喜欢看大夫吃药,以前生病,都是娘亲给楚儿看病开药煎药。如今这风寒,我自己打点自己,也已好了几分,不碍事。叔父勿要担心。”

    方才说完,一只纤长厚实的手伸进了床幔,落在萧楚楚的额头上,萧楚楚的心跳得厉害,脸颊耳根发烫,汗冒得更急了。隔着半透明的床幔,看着那人一脸关切的模样,萧楚楚心中感到愧疚。

    “现在是什么感觉?可有何不适?”

    “没……就是感觉些许疲倦,睡一大觉便能好。”

    “嗯,那我就不打扰你了,你安心睡吧。”

    说罢便抽回手,却被拉住。

    戚宁愣了愣神,手被松开了。

    萧楚楚一想到自己身上乔装着,虽不舍,却也只能放手。

    “你先睡上一觉,醒来的时候,我差不多也在这里了。”戚宁说罢,转身交代了青莲务必一直守在长公主身边,时时全切长公主身体情况,若有何异样,务必先传太医,同时派人传话到景盛宫。

    走出澄昭宫,却见太后还未走,似乎是有意在等他。

    “摄政王这般爱护长公主,可知长公主平日里都有何消遣?”

    “太后好像也忽然关心起长公主了。”

    “不关心不行啊,长公主还年轻,若在外遇人不淑,或遭了什么危险,岂不是我这母后照看疏忽。”

    “长公主出过宫?”

    太后意味深长笑着,不接他的话。

    戚宁眼神一暗,呼吸变得沉了些,却淡然说:“长公主出宫之事有向本王提及,她在宁王府尚有物品在,回去拿了一趟,可能顺便到其他什么地方逛了逛。她毕竟生长于宫外,偶尔向往到外面,也是正常。本王并不知长公主未曾向太后请示,也怪本王疏忽,没有提醒她。”

    太后微微发青,不再说什么,衣袖往身侧用力一挥,吩咐旁人:“摆驾回宫。”宫人便搀扶着她上了凤舆。

    过了不久,戚宁果然又回到澄昭宫,走到门前,便轻声问守在门前的青莲:“长公主醒着了?”

    青莲回说是。

    戚宁这才入内。

    萧楚楚看到戚宁果然没有食言,果真又来了一次自己宫中,心中欢喜,不由得容光焕发。

    戚宁见状便问:“看你精神不少,风寒这么快就好透了?”

    “本就是小病,好得自然快。”

    “长公主自入宫以来,好像一下子长大不少,是个大人了,做什么事情也更有主意和胆识了。”

第四十八章 争辩

    “叔父,你为何如此说?”她明显看出来戚宁的不悦,有点心虚,想从戚宁眼里探寻一丝头绪,却只见他目光一直回避,头也没抬,也不接话。

    这是第一次,戚宁不接她的话。

    萧楚楚心知肚明,犹豫再三,还是不能将事情和盘托出,只招认自己出过宫:“叔父,你是在恼楚儿吗?楚儿欺瞒你,是楚儿不对,可楚儿待在宫里实在待得无趣,这才偷偷到外面转了一圈。”

    她的头低着,话说得委屈无辜,水汪汪的一双眼扑闪扑闪,谁看了,再硬的心也要化掉几分,这点戚宁是领教过了,是以故意不抬头对上她那招人怜爱的双眼,只低眉垂目盯着杯中的茶,全副心神却都在留意着萧楚楚。

    倒不是刻意装出一副惹人怜的模样,只是她心中有隐情,不能如实说来,同时又觉得对戚宁撒谎,心中忐忑。

    “都去了什么地方,和谁?”

    “关庆,关林,他二人有劝阻我,但不能不听我的命令罢了。中秋宴会上,皇上赏赐的宅子,我还不曾见过,于是便去看了看,然后到茶楼坐了坐。”

    “就只是这样?”

    萧娘教导她时,都是柔声细语,而戚宁此时的责问,像极了一位严厉的父亲或师长。

    萧楚楚不说话,内心七上八下。一会儿了才缓缓点头,轻轻回了一声:“嗯。”

    原来戚宁听了太后之言,已询问过关庆关林,这兄弟二人不说长公主去一芳阁,事关宁王身上之毒,长公主日后可能还有用到一芳阁的时候,便不提及。只道是长公主此番外出,在茶楼外与大洵国三皇子碰见了。

    这么巧,许久才出宫一次,这便碰见了?

    关庆关林尚不知比起去过一芳阁,萧楚楚偷出宫外与大荀国三皇子私会,才更是让宁王在意。

    比起出宫私会,萧楚楚的刻意隐瞒,又是戚宁最为介意的。

    从何时起,这丫头竟学会对他隐瞒了,因出现了个大洵三皇子?

    戚宁心中虽有不满,却不忍责备,轻叹一口气,说:“你在宫中难免偶有寂寥,这次你私自出宫的事情便算了,以后不许这般淘气。我让韵儿入宫来陪你。”

    萧楚楚时候也后悔过,为何向戚宁隐瞒自己在外偶遇宫云飞。

    过了几日,戚宁令戚韵儿每日进宫,陪长公主读书,骆翼作为贴身护卫,故而三人得以在皇宫内聚首,相见甚欢。

    自得知过几日便要入宫做萧楚楚的陪读,戚韵儿的全付心思都在忙着做入宫准备。

    “爹爹,楚楚可说有什么她想要的而皇宫里没有的?”

    “宫里什么都有,若是没有,我也早就吩咐过人给她带去了。”

    戚韵儿还是停不下来要为入宫做种种准备:楚楚在王府的时候喜欢吃周厨娘做的桂花糕、豆蓉饼,她吩咐做好;天气渐冷,自己刚绣好图案的披风,恰好可以给楚楚送去;前几日新做成的衣裳,她正好入宫的时候穿给楚楚看看;时不时对镜良久,琢磨着与楚楚离别多时,是否要换个新的发饰,也让她觉着自己变得比以前好看。

    骆翼跟在忙前忙后的戚韵儿身旁,知道她心中欢喜,心中已不似以前那样升起醋意,只觉得大小姐知道萧楚楚是个女子,便不可能托付终身与她,定是已经打消了对萧楚楚的爱慕之心,仅存有姐妹之谊。

    戚韵儿给萧楚楚行礼,萧楚楚觉得别扭极了,忙说:“韵儿,你快免了这礼数,澄昭宫没有外人,便是在叔父的景盛宫里见了我,你也无需与我讲究些表面客套,也别唤我长公主,只与在宁王府那般待我便好。”

    戚韵儿出神片刻,心想:若像那时在宁王府那般待你,那岂不更折磨心神。

    “楚楚,你这般长公主的装扮,好看极了。”

    “这些日子不见,我瞧你愈发长得俏丽才是。”

    两人相互仔细打量,想看出对方分别以来有何变化,是清瘦了还是丰腴了,气色可还好。

    “叔父近来身体可还好着?”萧楚楚刚这么一问,便也觉得这个问题有点奇怪。

    “你在宫里不能见到爹爹吗?怎还问我?”

    “嗯,叔父事务繁重,我每日去请个安,也不便多打扰,问你也是因为怕他劳累过度。”

    “爹爹身体尚好着,就是常常在宫里忙很久,回到王府往往都已日落西山。爹爹大多时候都在无双斋书房里,或一回到王府很快便就寝,想必也是劳累了。”

    萧楚楚眉头一蹙,叔父游蛆毒发作是决心不让其他人知道了,这反而更能说明病情着实不乐观。

    景泰宫内,太后向皇帝提出要求河道总署改编并入监海总局之事,摄政王不同意,二人便又起了一翻争辩。

    皇帝仍然是旁观的一个,只在争执分了高下,说一句已成定局的皇帝旨意。

    戚宁道:“河道总署统管大戚境内运河,各都城、州县的水利交通关系到一国内部商贸,徐大人已是大戚海域的总管,治理好对外贸易的海上走廊已属不易,尤其是多年以来海盗都未能剿灭。加之维州并大戚虽将近二十年,然而其附属群岛零落分散,颇有些原住民部落仍自视为惠国之民,民知教化任重道远,徐大人身负重任,再让他兼顾河道总署事务,怕是担子过重,难以兼顾,容易出纰漏。”

    太后的脸沉了下去:“徐大人只是做个监管,这里头的事务主理仍由河道总督程明森担当,按规定时间向徐大人报告即可。”

    “程明森当这河道总署,八年以来,内运河挖造、河道疏通、渡口整治、河坝修建,多方面均有功绩,若在其之上兀然多加一个监管上级,便是让群臣以为朝廷不满程明森,要架空他的实权,如此,不但使程明森无辜受些非议和怀疑,也让忠良之臣对朝廷的用人之策心存怨怼。”

    徐坤泽因在维州瞒着朝廷征收通关税被查办,本来推了原惠国归降的那伙手下去做替死鬼,但私下收税这一小动作自然要消停避避风头,财路便一下子断了,肯定又要想些其他法子来补救,但是没暗地里搞小动作,直接借太后之威来要块比维州海域更大的多的肥肉。

    太后不依不饶:“徐泽坤肃清维州监海分局有功,虽中秋夜宴行了赏赐,却是薄了些。程明森再有不到两年便到了解甲归田的年纪,摄政王若恐群臣对徐大人监管河道总署,让皇上落得个厚此薄彼之名,大可问问程明森本人,是否愿意提前落叶归根,回家乡去颐养天年,朝廷给他厚赏,以表他一生为朝廷效命之忠心,如此,可解朝中异议。”

    戚宁见太后明着对徐坤泽偏颇,便也把话挑明:“太后如此坚决,敢问是何缘故?莫不是只因为要赏徐坤泽?”

    “也是也不是。论功行赏本就没错,知人善用之也没有错。徐坤泽在皇上登基前就多有辅助,提拔赏识之人,莫不是君王之道?”

    “太后所言有理,但皇上年幼,所言赏识,怕还需要‘路遥知马力’后方能定夺。”

    迫使徐坤泽亲手断臂,大大削弱他的实力,光是调查种种事实内幕,戚宁手下的人已谋划多时,难得有所收获,这若是因太后撑腰,让他重新建立更大的势力,戚宁自是不会让这样的事情发生,可在皇帝面前若事事都与太后相对,次次都要争个上锋,对自己也不利,毕竟太后和皇帝血浓于水,而自己过分要强,便是僭越不敬。

    心中盘算一番后,戚宁不与太后言,转向皇帝道:“皇上,徐坤泽对皇上有辅助之功,皇上大可赏富贵,晋他些虚有名头的官位,切不可再给他高于目前官职的实权。徐坤泽自升任监海总督后,只对每年通关税等收益之事关心,渔民生计毫无改善,海盗之患多年也并不见减少,对待同僚更是傲慢无礼。他享有高官厚禄,德薄而位尊,已经让群臣心有不服,倘若再把他的实权驾驭在德高望重的程明森之上,才更是让群臣对朝廷失望。皇上承天命年幼即位,徐坤泽若仗着他昔日对皇上有功,便始终把皇上当做昔日的皇子来看待,以为皇上现时的年纪比对他求必应,岂不无视天子威严?这次一旦如他所愿,日后定得寸进尺。我朝恐怕没有再高的官职能赐封于他。”

    皇帝本来有些困乏差点打起盹来,见摄政王少有的与他商议,就一个激灵便来了精神。平日里他与摄政王商议朝中之事,太后都在场,还没等自己这个做皇帝的有所表示,太后便与摄政王争论起来。

    摄政王曾经有几次请示皇帝所见,每每皇帝正欲说些什么,便被太后抢了过去,或是才说了几句,便被太后推翻。等摄政王告退后,皇帝提着胆子暗示太后,要给自己这个皇帝几分发挥的余地,太后说他尚且年幼,不明时局,言之无物,还是先在一旁多听听她如何与摄政王商议,也多观察学习早朝时摄政王如何与群臣议事。

    久而久之,皇帝也懒得表明自己的想法,任凭太后代他发言。

    久而久之,皇帝也有按捺不住的时候。

    前日太傅教授时,与皇帝说起《尚书·牧誓》。夜里,皇帝做了一个梦,梦见了他的母后,梦里有太傅的声音在不断地说着牝鸡司晨,母后的脸就变成了妲己的模样。他虽不知妲己的相貌,梦里却十分确定,那个妲己定是由母后变来的。

    此番摄政王请示皇帝,皇帝便一定要说几句:“皇叔所言有理。自朕登基以来,前后已对徐坤泽进行了不下三次赏赐……”

    “皇上,徐坤泽他……”太后又时一贯的做派,抢过了皇帝的话。

    但这次,皇帝竟不让太后,道:“请母后让朕说完。”

    未等太后答应,皇帝便接着往下说:“放眼朝廷,论才识谋略,他莫如状元出身的刘丞相,论勇武,他莫如将军冯巳,论德望,他莫如李尚书,但朕登基大赏时,对他的赏赐,均在此等大臣之上,此番若再破格升他的官,实属牵强。”

    皇帝句句有理,太后一副难以置信的样子,戚宁也颇有几分意外,皇帝所言,竟不像一个十岁不到的孩子。

    将来有一日,太后将死之时回想到这一刻,才反应过来,她一直把皇帝看作未长大的孩子,其实早早就君王之气侧漏。

    戚宁道:“皇上明鉴。”

第四十九章 星陨雨

    皇帝知道刚才的举动大大触犯了母后,便又说:“母后方才的提醒也很对,中秋夜宴上对徐坤泽的赏赐当然不够,他想要更多的实权,朕也不是不能应允,但还不到时候。朕会亲自许徐坤泽一个赏赐,若这两年内他立下显著功绩,程明森卸任官职回乡后,便如太后今日所说,朕把河道总署也分给徐坤泽管,若程明森卸任官职前,他徐坤泽并未有所建树,那便不赏。”

    摄政王似笑非笑:“皇上英明。”

    太后脸色并不好看,但并未反驳什么。

    一来,皇帝并未完全否决她的提议,这个事情留了余地,也给了她这个做母后的台阶好下;二来,皇帝的反应让她意外,觉悟到平日里自己过分干涉朝政,已被皇帝认为又损天子之威,她尚拿不准该给什么反馈,才不至于得失了母子之情。

    戚宁心想,两年时间,徐坤泽有没有命等到程明森卸任官职,尚不得而知。

    这日,萧楚楚在课堂上心神不宁,太傅的提问,她头一回没答上,因此被太傅训话。

    戚韵儿看出来萧楚楚心中有事,便问:“你今日心不在焉,是有何不开心的事情吗?”

    萧楚楚欲言又止,总不能告诉她说,有个男子今夜要到自己宫里住一宿,她如何解释得清。便只回了句:“没事,半夜被宫里的猫儿叫醒,再也没睡回去,今日总发困走神罢了。”一边心里想:那宫云飞也是,皇宫里大大小小,各式厢房成百上千,偏要到她宫里住,图什么?

    她从睡醒一睁眼,便坐立难安。一颗心悬着熬到了太阳下山,她坐在澄昭宫正厅里,眼睛时时向门外瞧去。

    宫云飞应承了自己,不能让其他人知道他今夜来澄昭宫,那他应该不会大摇大摆从正门进来,而是乔装掩人耳目罢,或者他也会些轻功,忽然从窗口飞进来?万一他的功夫是三脚猫的一类,还非要装潇洒像骆翼那般于屋脊行走,结果一摔,破了屋顶,从天而降,碎瓦遍地,那岂不惊动了侍卫。

    正是胡思乱想之时,忽听得门外通传:“大洵国三皇子宫云飞求见!”

    什么!没有听错吧,他竟明目张胆地夜间到我宫里来求见!叔父……叔父肯定会知道,她如何解释才好!

    正惊慌之间,宫云飞已到了自己跟前,恭敬风度地行了个礼:“长公主,本王如约前来。”

    “如约?三皇子言而无信,这般大摇大摆地在夜里到我澄昭宫来,你我的约定便取消作罢。”

    “长公主,你我并未行不合礼节之事,若本王鬼鬼祟祟,反倒更让人怀疑与长公主之间有不可告人之事。”

    “你既如此想,那日却又为何不说?为何还要来?”

    宫云飞苦笑:“本王那日也没有答应长公主说要神不知鬼不觉地来吧?”

    萧楚楚仔细回忆了三日前茶楼外二人的对话,宫云飞好像确实并未答应不让其他人知道,只说了他对偷情之事经验老到。不由得叹气一声,怪自己道行不够中了算计,而这三皇子老奸巨猾,看来真的是风月场上的老手。

    宫云飞看着萧楚楚一时无可辩驳的局促样子,不由得笑得欢心,真忍不住想伸手摸摸她微微噘嘴时扬起的线条硬朗的小下巴。

    “你笑什么!”萧楚楚见宫云飞笑得轻慢,便厉声斥问,也懒得端着什么礼仪场面了。

    “笑长公主。”

    好一个狂妄之徒!

    “似殿下这般身份的人,说话也这般不知轻重,莫非也是大洵国的国风?”

    “长公主不想知道本王笑的什么?”

    萧楚楚一副不屑的模样,别过头看向窗外的夜色。

    宫云飞要么没心没肺,要么心太宽,不管萧楚楚作何反应,自顾自往下说:“那日在茶楼外,本王只说让长公主陪本王一宿,长公主首先的反应便是以为本王要到长公主宫里去住。”

    萧楚楚的脸忽的泛起了一层红晕,想起来那日是自己反应敏感,倒显得是自己才是那个想入非非的人。

    “殿下既说了一宿,本宫当然要安排给殿下准备就寝歇息之地,本宫以为这是待客之道。”

    “是一宿没错,但不在这澄昭宫。今夜确实可能连睡的时间都没有。”

    萧楚楚一怔,这男女共处,一宿不睡,他是想要与她做什么去,断然不会是吟诗作对、琴棋书画吧?是雅致不错,可也不必彻夜做这样的消遣,明日难道就不天亮了?

    所以,除了让人脸红心跳的那种事,她实在想不出来有什么事情,是专门一宿不睡去做的。想到这里,她不说话,怕一说话,就又中了这宫云飞的野路子,显得心存非分之想的那个人是她自己。

    宫云飞看出了萧楚楚的紧张,嘴角勾出的弧度更为魅惑,也不说话。

    两人就这么站着,宫云飞索性踱步走到窗前,抬头看天。

    萧楚楚想,这人在我这里宫里竟也随意自在的很,真是一号奇怪的人物。他就只在窗边站着,窗外到底有啥好看,天下这么多窗,便非要到我这扇窗来么?便是我窗前的风景与众不同么?

    耐不住好奇,萧楚楚在宫云飞身后,也往窗外看去。

    夜空虽已暗沉,却看得出没有一片云朵,一片深沉的玄青色,安静中却又有一种悸动。

    宫云飞忽然转过身,正撞见萧楚楚在他身后也看着窗外,咧嘴笑道:“我们可以去了。”

    “到何处去?”

    “皇宫里什么地方最开阔?能登高望远的?”

    萧楚楚倒是知道一处——弥生楼的城门楼,“去做什么?”

    “去看老天爷打铁花。”

    萧楚楚只记得关庆兄弟说过在确山团时打铁花的种种,怎的还有个老天爷打铁花?难道是大洵国也有类似的杂技表演?

    且忍住好奇之心不去问宫云飞,若自己因为好奇而显得饶有兴趣,就又让这宫云飞得意了。只要他并非要在澄昭宫住上一宿,其他任何事情,跟叔父解释起来,都算好交待。

    “开阔而能望远的地方,我知道。走罢。”

    如此爽快,宫云飞倒有几分意外。

    弥生门最高处,夜风比地上强劲几分,夹着寒凉之气,扑到身上,竟像被人轻轻推了一下。今夜的月光微弱,即使是身边之人,面容尚且看不清。

    夜色暗淡中俯视皇宫,各色宫殿回廊、瓦顶飞檐、树木花草,都成了一片斑驳的黑影浓浓浅浅,密密疏疏。

    萧楚楚问:“你说的老天爷打铁花,是什么东西?在这里能看到?”

    “嗯,今夜乌云,秋风高爽,应该能看到。但是要等待一下。”

    四下寂静。两人再无话说。

    楚楚觉得过于安静有些局促,想着说些什么,但她与他本就没什么好说的。

    宫云飞倒是先开了口:“好安静啊!鸿蒙未开之时,天下也是这般安静吗?”

    “这个要问女娲才知道。”

    宫云飞噗嗤一笑:“在大洵的远古传说里,开辟鸿蒙的不是盘古,大洵民族里的造物者也不是女娲,开天辟地和造物的是一个叫蒙真的始祖,他造出了世间和第一个男子和女子,女子又生出很多后代,把蒙真奉若神明,蒙真不知道为何凡人受七苦烦扰,便化成人形到凡间体验凡人的日子,他在凡间醒来,第一眼看到的是一个年轻女子,那女子见他昏迷在田野间,以为他死了,便伤心地哭了起来。蒙真一眼便爱上了那个富有同情心的女子,但人的寿命是有限的,永生的蒙真唯有看着那名女子生老病死,离开人间。蒙真很悲痛,他所爱之人死的那天夜里,天上的星星都掉落到人间,带着长长的火光尾巴,划破穹苍。以后每当人们看到天空中有星星坠落,就知道是蒙真在想念那个女子,掉落的星星越多,就是想念越深。”

    “好美的传说。永恒的悲痛,只因曾经的一个瞬间,真是一眼万年。”萧楚楚的双眸看着遥远的天边,似乎能在天边寻找那个传说的图景。她的侧颜在夜色中朦胧而温柔,宫云飞看得着迷。许久萧楚楚感觉到身边的视线,转过头来,迎上一双眸,因面貌看不真切,那双眸便在仅有微弱光线下映衬得更加晶亮。

    萧楚楚脸一红,立即把头转回去:“为何这样看我?”

    “因第一次听长公主说话如此温和。”

    “我待人一贯如此。”

    “可惜我今日才第一次见识。”

    萧楚楚回想,这也不能怪自己,与宫云飞第一次见面,便莫名其妙被求亲,又被要求游园赏月,连在茶楼外的偶遇都被他提条件,真的每次见面都不算愉快。

    “被安排与第一次见面的人定下一段毫无感情的亲事,不高兴是自然,难道不是情理当中?”

    “也不算毫无感情,我这个人呢,看到命定之人,便能瞬间感情充沛。”

    萧楚楚借着视线黯淡,毫不遮掩地翻了翻白眼。心想: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人间大了,脸皮多厚的人皆有。

    “命定之人,当是无与伦比的珍贵,一生唯一,从殿下口中说出,却是轻如鸿毛,像说顺口溜一样,看来这番对白,也是殿下众多情场经验中的一个。”

    正等着对方反驳,忽的感到肩上被快速地拍了两下,“快看!”

    漆黑如墨的夜空上,一道长长的光从穹苍高处,斜斜坠向天幕下方。

    而后是两道,三道……越来越多,越来越快,布满了整片夜空。

    “《甘石星经》和《朱书记年》中均提到星陨如雨,初次读到便很是好奇,没想到今夜竟亲眼所见这星陨雨。不知他们最后会掉落到什么地方,也许是蒙真与心爱的女子初遇的那片田野。”

    “不对,这场星雨陨落的方向是东南,我大洵国在西南方。”

    “谁说一定要陨落在大洵国?”

    “因为蒙真是我大洵的远古传说,那边田野自然也在我大洵。”

    “沧海桑田,斗转星移,怎知这世间变幻千万年,还留有多少曾经的痕迹。现在的大洵国,千万年前,还不知道是什么国。”

    “也是,别说千万年,维州二十年前还是惠国的疆土,现在已成了大戚国的疆土。”

    “维州本是惠国的疆土?”

    “怎么,长公主你不知道么?”

    萧楚楚惊诧不浅,她生长于维州,自小几乎不接触人,所知一切,均是母亲告知,她离开维州后,也从未听过她出生前不久,维州属于惠国。堂堂大戚国长公主,竟对自己的国土不甚了解,实在丢人。

    便干笑两声答道:“我小时候就知道了,只是不曾想到,这么快就二十年了。”随后又话锋一转:“你说今夜陪你一宿,就是看这星陨雨的天象?”

    “嗯,不然长公主以为本王是要做什么?还是说,长公主在有所期待?”说罢,那张风情万种的脸凑到她面前,她甚至能感觉到他的鼻息,不由得往后退了两步,双掌在胸口前摇着:

    “没,没有。”

第五十章 战争往事

    萧楚楚转过头,假装专心致志地看星陨雨,对宫云飞说:“快看,不然等会就都落完了。”

    忽的身体哆嗦着,打了个喷嚏,便感到肩上一沉,一阵温暖覆了上来。萧楚楚侧过脸往身后看,是宫云飞把自己的披风搭在了她身上。

    萧楚楚伸手把披风拿下,却被宫云飞的手抓住:“听说你前几日才感染过风寒,可别又复发了。”

    萧楚楚心中一动,怎的他连这个都知道?转而又不免有些担忧:身边到底有多少耳目,自己的一举一动,太后知道,叔父知道,这还可以想得通,怎的连个别国来做客的皇子,也知道她的动静。

    两人从弥生门下来已是丑时,宫云飞把萧楚楚送回澄昭宫,便离开了。

    “按照宫里的规矩,你这个时辰应是不能出宫了吧?”

    宫云飞眼神迷离,笑容诡魅:“怎么?长公主想让本在澄昭宫留宿?”

    “本宫只是在想,殿下若是不能出宫,今夜可有落脚之处?”

    “如果本王说没有,长公主会让本王在澄昭宫留宿?”

    “于礼不合。”

    “于情呢?”

    “不合。”

    宫云飞的眼神闪过一丝失意,却又轻佻道:“还是我大洵国好,男子可以爬窗夜会情人,一切情之所至,水到渠成。”

    萧楚楚吃惊不小:爬窗夜会?这个大洵国的民风开放到如此境地?还好我不是大洵国的。

    本出于感谢他今夜带自己关上了难得一见的星陨雨,稍表礼仪多问了一嘴,看他仍一副轻佻模样,段不至于今夜无处落脚,还是别作无谓的关心,被他自以为是地多想了什么。

    “夜已深,殿下请回。”

    “长公主当真不顾本王今夜露宿于外?”

    “殿下既然半夜里爬窗夜会,自然解决宿处。”

    宫云飞饶有趣味的一笑,告辞了去。

    人刚一走,萧楚楚才发现他的披风还在自己肩上,刚想追上前把他唤住,又想好不容易把他打发了去,别又自惹麻烦,那人要是纠缠起来,一直到天明也不是不可能。

    便转身回寝室,解下了披风,挂在屏风上,好提醒第二天让人给宫云飞送去。到了第二天,却不知往什么地方送,心想:不知那人昨夜宿在哪里。

    这天课业上,萧楚楚问太傅:“太傅,二十年前,惠国战败,割维州于我大戚,我大戚是如何让维州的百姓甘于承认自己从惠国人变成戚国人?”

    太傅一惊,对长公主提出这样的问题大感意外:“长公主何以忽然想到这个问题?”

    “大戚发动战事,以维州为战场,百姓在战火之下,性命朝不保夕,生离死别有之,流离失所有之,便是战事结束,民生也需花上数年方可到恢复到战前。如此,维州百姓难道不对大戚心怀怨恨,还愿意做大戚之民?”

    太傅点点头,道:“百姓如水,既能载舟,也能覆舟。百姓的归心,民生第一。把民生治好,百姓便归心国家。当年宁王请缨出征,在点兵会上立军誓时,告诫二十万将领,不但要战必胜,尤要少牵连无辜;攻下维州后,我军进城前,宁王下令,不可叨扰百姓,不可喧哗生事,不可抢占百姓财产,当时进城的将士近十万,无一兵一卒做声,一举一动井然有序。战事胜利后,维州归入戚国,先皇仁厚,给维州在战事中的亡者家眷发放慰问钱并将其姓名统一登记在册,安排官商、官家优先聘用,所有孩童少年不花家中一分一毫便能上公办学堂,减免粮食税、盐税。百姓因战事而起的怨念,在几年后得以消除。”

    “既是出征前便有少牵连无辜,为何维州一战,光是维州当地百姓便有三万死去,更别提惠国的将士还死去了四万。听说惠国丞相已降了大戚,却仍旧被人杀害。”

    太傅忽的沉了脸,眼神闪烁:“长公主听何人所言?当年惠国丞相降了大戚后,大戚把他尊为贵宾,却在都阆邑途中,被人救走了,再后来,尸首在维州边境被发现,至于当年一战为何死伤惨重,乃因惠国丞相多番设计,垂死挣扎,导致战线延长、战况惨烈。”

    萧楚楚觉得蹊跷,既是拼死抵抗,便是忠烈之人,那绝没有降于大戚的道理。

    戚韵儿问她:“你为何关心起这样的问题来?”

    萧楚楚只轻轻摇头:“忽然想到的,便问问。”可戚韵儿看得出来她并非随意问问。

    之所以如此关心当年两国交战,是因为自己生长于维州,而维州是两国交战的前线战场。萧娘教她识四海地图之时,在地上划了戚国和惠国、大洵以及几个毗邻的国家,萧楚楚伸出手指问母亲,我们仙水洞是在这个地图上的那个角落?萧娘指着向风白郡旁的戚国边境上一处,又往旁边跨过戚国与惠国交界线,几乎是挨着分界线停了停,最后又回去,手指头落在了两国交界线上面。

    “娘亲,维州在这条交界线上,那是属于戚国还是惠国?”

    萧娘不语,双眼擎着泪水。

    自那以后,萧楚楚再也不敢问这个问题,至今心里仍存着疑问,为何娘亲当时很是伤感。

    萧楚楚照例每日到景盛宫,与戚宁说说每日的事情,这个时候对戚宁来说,往往是一日里他最喜欢的时候,他身边的人都知道,宁王与长公主说话时,最为开朗。

    但这一日,戚宁似乎一直忧心忡忡。

    “最后还是找不到戏鬼,我都急死了,还好最后有一个宫人把它抱了回来。我才知道,虽然只有澄昭宫和景盛宫的人认得戏鬼,但整个皇宫都知道我养了一只顽皮猴儿,见到猴儿就知道要送回来给我,这样我也不怕以后戏鬼走丢了。”

    萧楚楚一直说着她的事情,戚宁通常会笑着看着她,等她一气说完,然后说说他自己的想法。

    而现在,他嘴上虽挂着笑,却不知道萧楚楚已经说完了她的话,还是一副心神恍惚的样子。

    “叔父……”萧楚楚唤他。

    戚宁才回过神来:“嗯?”

    “叔父可是遇到了什么棘手的事情?可否与楚儿道来?楚儿自跟太傅习课业,还是有所长进,虽不指望提叔父出谋划策,但应比过去要听得更懂些。叔父把心烦的事跟楚儿说说,多少心里也舒服些。”

    戚宁目光流转,一瞬间思绪变化反复了几次,而后目光一定,抬起头看着萧楚楚。

    彷徨的、懊悔的、担忧的眼神,萧楚楚以为不会在戚宁眼中看到。

    她的心立即被这眼神拧紧。

    只听得戚宁缓缓张口说:“几日前,你在课上问起太傅,二十年前戚国和惠国交战的事情,还问起维州归属大戚后的民风教化。”

    “是的。”

    “楚儿,你娘亲有跟你说起过关于维州和惠国的什么事情吗?”

    萧楚楚摇摇头:“娘亲只教过我人戚国、惠国、大洵和几个相邻国家的地理风土,连维州二十年前属于惠国都没有告诉楚儿。”

    戚宁长叹一口气,道:“你娘亲是惠国人,她十岁以前跟随她的外祖母生活在维州,后来才去了惠国的都城彭城。萧娘不但是惠国人,而且是惠国萧丞相的女儿。当年两国交战,萧丞相也出征,你的娘亲是个智勇双全的女子,硬是跟着他的爹爹出征。后来惠国战败,萧丞相归降大戚后,失踪又死去,萧娘想殉国,被我救了下来,隐去身份带回了王府,但后来她的身份还是瞒不住,皇兄和我的父皇、母妃、刘丞相还有几位将军,都知道萧娘的身份。萧娘是惠国重臣之女,而当年萧丞相为何死去,一直是迷案,大戚皇室担心萧娘心存芥蒂,一直想办法阻止萧娘和皇兄在一起,才有了后来的许多曲折。皇兄登基之后,明里暗里禁止再提这些过往。”

第五十一章 惶惑

    萧楚楚一怔,难怪娘亲死的时候,他们口中说着娘亲身份特殊,要安葬在隐秘之处,不让人发现打扰在天之灵之类的话。她也明白了为何当年娘亲不肯随爹爹回戚国皇宫,以前只听说是娘亲是因为她爱爹爹至深,而爹爹将为皇帝,不论是否己愿都会三宫六院,也因娘亲生性自由烂漫,不愿一辈子拘束在皇宫中。

    如今才知道,娘亲与爹爹是注定不能厮守终生,他们之间,有着家仇国恨,横亘着许多同袍的命。

    让萧楚楚一时难以接受的是,戚宁拥有如今的民望和权利地位,一切都从与惠国的战争开始的。

    从前萧楚楚不知道维州是惠州战败割给戚国,以为她的母亲是戚国人,而戚宁在她心中,就是戚国的英雄,一个百姓拥戴的王爷,而现在萧楚楚才意识到,在惠国国民看来,戚宁就是一个杀戮者无异。至于自己的爹爹,乃至整个皇族,也是杀戮者中的一员,萧楚楚甚至觉得她自己也难辞其咎,即便二十年前这一切发生的时候,她还没出生,但因着这场战争,这世上才有了萧楚楚这个人。

    她想起家乡同在维州的西武子。西武子同她说过,她之所以流离失所,流落一芳阁,是因为当年的战事。像西武子这样遭遇的人,又何止千万。

    “叔父还有一件事没跟你说过。当年决定攻打维州,你父皇还不是皇帝,我父皇问我和皇兄,到底要不要发起对惠国的战事,皇兄极力反对,而我……”戚宁顿了顿,脸上神情痛苦得有点扭曲,似乎在遭受着剧烈的挣扎,几个呼吸过后才接着道:“我主张战事……并且向父皇请缨出征。”

    萧楚楚一个趔趄,往后跌了两步,两行眼泪不知不觉落下。

    戚宁心中又痛又酸,上前两步,伸手想要抚楚儿的泪,却被楚儿那种看陌生人的眼光惊到,手僵在半空,然后无力地缩了回去。

    “我所认识的你,不是这样的人……”萧楚楚一边摇头,一边后退。

    “当年的年少气盛,我懊悔不已,楚儿,我自知当年的犯下的是怎样一个错误,但是……”

    “但是……但是事过境迁,死者不能复生,维州也已是大戚国土。一切不可倒退。”说完,萧楚楚转身走了。

    她转身离去的背影,戚宁看过无数次,却不曾似这般遥不可及。

    萧楚楚心神恍惚,在皇宫里漫无目的地走着。她忽然觉得待在皇宫里实在煎熬,于是没有回澄昭宫,一个人出了皇宫。

    她到马市买了一匹马,不知不觉间,来到宁王府门前,遥遥看出去,她很想念在宁王府的日子,却也知道,有些东西已经变了。

    她无法再像从前那样看待戚宁。

    继续前行,萧楚楚无处可去,于是想起要到一芳阁去一趟。

    从花园的墙头一跃,静悄悄的,她到了西武子门前轻敲了两下。

    “谁?”

    “姐姐,是我,楚楚。”

    屋内没有应答,却似乎有一阵动静。

    片刻后才听见西武子朝门边走来。门开的那一刹那,西武子的头刚转正看向萧楚楚,萧楚楚顺着她转过头前的方向看去,一扇没有合好的窗门正好被一阵不小的凉风吹得摆动。

    “姐姐,风这么大,窗户开着你不觉得冷吗?”

    西武子干笑道:“我刚才温了些酒来喝,便不觉着冷。妹妹来找我有事?”

    “也没什么事,就是想来看看姐姐,正好姐姐这里有酒,我可以喝些吗?”

    “你看起来不太舒心,可是遇到什么事了?仍旧是因为游蛆毒的事情?”萧楚楚摇摇头,一副说来话长,一言半语说不清楚的神情。

    西武子久经风月场,自然擅长察言观色,便不多问。

    “天凉,酒温热了喝才好,你稍等下。”说着便坐到那温酒的桌炉前,又问:“上次当家的被东玄子打晕,清醒过来后发现你和东玄子前辈、梦半仙不见了,气得不浅。但这次不像以往,以往她生气总连身边的人都不敢接近她,连上门的恩客知道当家的心意不顺,不管真心假意,便都有几分让着躲着。这次当家的没有对任何人置气,关起房门来,寸步不出,过了几天方出门来,人不但瘦了,还老了许多。”

    萧楚楚一声叹息:“说来我总是三翻四次利用了舞夜叉前辈,真是过意不去。”

    “你也是迫不得已不是么,当初你误打误撞来了这一芳阁,也不知道你义母与她,还有梦半仙之间有这么一段纠葛,。”西武子劝慰道。

    “话虽如此,可毕竟他们三人十几年不见,向来相安无事,却因为我而冤家相逢。对了,姐姐,我一直没有正式挂牌,前辈她估计也失了不少脸面吧?毕竟之前都把我当噱头,铺开消息去了。”

    “本来我也很是担心舞夜叉会因为这个来找我逼问你的下落,可上次她把自己困在房中几天,出来之后好像把这事情忘了,再也没问。上次你总算联络上两位前辈,解毒的事情可有进展?”

    “姐姐你真是有心,还惦记着我这桩事。义母和梦半仙前辈都没来找我,定是还没有头绪。”

    西武子呆着思忖半晌,才开口:“楚楚,你是否认识大洵国的人,这游蛆毒既是大洵国特有,追根溯源,也许有些希望。”

    萧楚楚想到了一个人,可她真的不想找他帮忙,指不定日后他要她拿什么来还这个人情。

    再说他是贵为皇族,游蛆毒这种歪门邪道之术,他又怎可能接触到。

    “我还是先去会会我义母和梦半仙前辈再看吧。”

    心中又想起与戚宁说起当年两国战争的事,心中愁闷愈加深重,问西武子:“姐姐,如果有一个于你有恩,但他却又让许多人遭受伤害甚至因他而死,你能以何种态度对待他?”

    西武子一怔,拿不准是否自己和邢追风的关系已为萧楚楚所知。

    萧楚楚接着道:“我无法当做不知道,但又一心挂念着他中毒未解。”

    西武子松了一口气,放松了谨慎:“原来你说的是宁王。”

    “姐姐怎知?”她记得并未向西武子提到过。

    西武子一愣,忙圆道:“我也是听东玄子前辈提起的。”留心看着萧楚楚的神情,是否信了自己说的话。

    “原来是义母说的,倒也无妨,对不起姐姐,我时时托你掩护,这些事我该早点和你说的。”

    “没关系,你自有你的考虑,我能明白。”

    “姐姐和我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曾和我说过家乡在维州,当年战事爆发,姐姐应该已经记事了吧?”

    “嗯,我记得,记得哥哥被拉去从军,记得村里有很多人家只剩下孤儿寡妇,记得戚国军队进入维州城时,家家户户都紧闭门户躲着就算农事荒芜了饿了粮食吃完了,也不敢出门。我也记得自己是怎么变成孤儿。”

    这不堪回首的往事,从西武子口中说出来,却波澜不惊,宛如死水。

    “如果不是这场战争,这一切苦难就不会发生。姐姐难道不痛恨发起战争的人吗,难道不痛恨戚国吗?”

    “家破人亡,我怎会不恨。在我走投无路,只能到一芳阁求投靠的时候,我依然想着,有一天如果在一芳阁遇到戚国的武将,一定想办法杀他。”

    “后来呢,可曾有遇到过?”

    “遇到过,但是很年轻,当年战时,也就十岁不到,没上战场。那个武将后来每次到一芳阁都指定点我的牌,与我交情不浅,尤其是饮酒之时,无话不谈。他说他虽为武将,每日都求武艺有所精进,却从未上过战场,他很怕一辈子都无建功立业之时便徐徐老死。那时候我才在想,十万兵里,有多少人跟他一样的想法,一腔年少狂妄而盲目的热情去追求建功立业,在他们看来,有敌进犯时要保家卫国,无敌进犯便要拓展边疆,他们不是想杀人,但是在他们眼里一旦上了战场杀的都是敌人,建功立业就要杀敌。”

    “姐姐的意思是,那些兵都没有错?”

    西武子说道:“军令如山,国家要他们打仗,谁能违背?为国拓展边疆,是为自己国家和百姓谋求利益,会被视为自己国家的英雄,是一种荣耀,追求自己国家的强盛不算过错,年轻人追逐荣耀不算是一种过错。即便是最高决策者,如果战争能对江山社稷有利,不算无过反而有功。别说是战争,任何较量都有胜负,成者为王败者为寇,落败的一方吃了亏,嘴上讨伐胜方不义,当年的战争势必爆发,如果换过来,是惠国抢先一步先发兵到戚国呢?”

    萧楚楚若有所思,觉着西武子的话似乎很有道理,又似乎有哪儿不对。

    两人继续喝着酒,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忽听有人拍门。

第五十二章 来日方长

    “西武子,开门。”

    萧楚楚与西武子闻声,交换了个眼神:是舞夜叉。

    情急之下,西武子打开窗户示意萧楚楚从逃走。萧楚楚却道:“姐姐,我已经逃走好几次了,既答应了当家的,无论如何也该给她个解释。”

    “你讲情讲义讲信用,只能跟重情重义重信用的人讲,当家的很明显不是这种人,不想惹麻烦就赶紧走。”西武子边说边把萧楚楚推向窗户边。

    “轻功可有长进?跳下去无碍?”

    萧楚楚点头,入皇宫以来,虽不似以前在宁王府日日有戚宁教授督促,但她无聊时总拉着关庆关林切磋,两人顺便传授她一些内功心法,她于是学有长进。

    轻手轻脚地,她爬窗往外跳。

    轻微醉意使得萧楚楚运劲不稳,还没到地面便坚持不住,整个人往下掉落。

    把屁股摔得惨痛,差点没开了花。不过还好只摔了屁股,多亏了刚才被什么树枝接了一下,缓了几分重。

    萧楚楚一边揉屁股一边扶墙起身,喃喃自语:“还好我摔得讲究,没把脸摔着了,虽说我长得也不是倾国倾城,但起码不丑,留了疤就不好了。”

    忽然听到身后一阵冷而嘲讽的笑声,吓得萧楚楚汗毛竖了起来。

    “长相起码不丑的这位,不打算扶我一把么,好歹是因为我,你才能摔得如此讲究,没毁了容。”

    这声音,虽然她不愿意听见,但也松了一口气,起码知道刚才那一声森冷诡异的笑声不是鬼。

    转身,只见地上趴成一摊的男子,发冠歪斜,几束头发毛毛躁躁地向不同方向招展,淡明黄色的长袍明显被重物压过,皱巴巴地与地上的泥巴混为一体。

    萧楚楚看明白了,把地上这摊男子的华丽衣裳糟蹋成如此不堪的重物,便是她自己。

    “你怎么在这里?走路都不看路吗?”

    可别想讹诈陪一宿什么的。

    “你戚国厉害,能把路修到人头顶啊!”

    萧楚楚无可辩驳,心知多亏了这人做垫底,不然自己肯定摔个残疾,但这人擅长得寸进尺,她心里就是不想领他的情。

    “哎呦,疼死了也没人愿意拉一把呀!”那人的声音比那街头行乞的残疾人还要凄惨几分。

    虽然心中抗拒这个第一次见面就向皇帝求赐婚的大洵三皇子,且此刻酒意上头,整个人烦躁得很,但萧楚楚始终不是心肠硬的人,自己从天而降把他压倒了,确实是自己的不是。

    于是,便向宫云飞伸出手去。宫云飞握着萧楚楚的手,树影黑暗下笑了笑。

    “可有摔倒哪里了?”萧楚楚知道自己一份关切,在宫云飞看来便是十分亲密,于是尽量语气冷淡。

    “没摔伤,可能压出内伤了。长公主看着清瘦,没想到分量不轻。”

    萧楚楚解释:“我怎么知道你会在这里出现,我也不是故意要让你受伤的。”

    “可我确确实实因为你而受伤了。”宫云飞语气里满是委屈。

    “好好好,是我不对,你大人有大量莫要跟小女子计较。我看你也无甚大碍,回去好生歇着,我有急事先走一步,告辞。”

    宫云飞撇嘴一笑:这么三言两语,轻而易举地就想开溜。

    “这一芳阁好大的胆子,竟逼良为娼逼到当朝长公主上了,还把长公主逼得跳墙,我非要禀告皇上,把这一芳阁封了。”

    萧楚楚果然停住脚步:“谁说我被人逼良为娼了。”

    “堂堂长公主从戚国第一风月场跳墙而出,除了逼良为娼未遂,我实在想不出有什么理由。”

    萧楚楚只想快点离开这里,别被人发现了:“这个就不烦殿下操心了。”

    若要真的不操心,他就不会飞身过来把人接住了。

    “这种地方,不适合你这小小姑娘家来。”

    “大洵国的三皇子,到戚国才几天,就把风月场打听得一清二楚,看来大洵国的姑娘已经满足不了风流的三皇子了。”

    “我来寻人。”语气倒不像是胡诌的借口。

    萧楚楚哼哈一笑:“来这里的哪个不是寻姑娘。”

    “你就不是。”

    “对啊,你不是说我被逼良为娼吗,我是来这里当姑娘的。”

    萧楚楚有意要激将他,可是很显然,在口舌之争方面,她远不是宫云飞的对手。

    “真的吗?什么时候开始?我一定第一个捧场,把你所有出场时间都买下。”

    “三皇子,我再不走就真的很容易会被人发现,请你别与我为难,我没这番功夫。”萧楚楚因那酒劲儿上涌而感到的心烦意乱愈加难以忍受,言语也强硬起来。

    宫云飞一愣,伸手把萧楚楚从树影中拉出,才看见她双颊、耳朵、脖子都发着红,拉她的时候也觉得她全身发软无力,脚步踉跄,稍稍凑近,闻到一阵酒味,便知她是喝得有点醉了。

    “你的随从呢?”

    “没带。”

    刚说罢,就被宫云飞拽着手走。

    “你干嘛拽我,要去哪儿?”萧楚楚用力甩手,可就是使不上力,一只手被宫云飞拽着,另一只闲着的手胡乱拍打着宫云飞。

    “本王告诉你,本王脾气差得很,别以为你借酒耍疯撒野,我就不生气。”

    “你才借酒耍疯。”萧楚楚又拍打着他。

    “你试试再拍我看看。看你这幅模样就知道你喝不了酒,酒劲还没全上来呢,你要是一个人走,等会酒劲儿全上来了,你猜你醒来会在哪里?不丢性命就失了身。”宫云飞停住脚,看着萧楚楚,一脸是从未见过的严肃。

    萧楚楚嗫嚅:“那也不要失身给你!”

    “我就是想要,也绝不趁人之危!”

    萧楚楚手停了下来,真个人觉得很疲惫,就任由宫云飞带着走,心里迷迷糊糊觉得,跟他走应该也不会有什么,一个出使大戚的皇子,还能在大戚过境把当朝长公主怎样呢。

    回头看向西武子的那扇窗户,想起刚才她在门外等西武子开门,好像忽然明白了什么。

    醒来的时候,萧楚楚发现自己身处一辆马车内。她的头很重很痛,想不起来自己为何身在此处,最后的记忆停留在西武子的那扇窗户。

    晃晃神,她反应过来,是酒醉昏睡过去了。

    真是糟糕!

    她惊坐起来,不知身处何地。检查了一下身上,又小心翼翼地撩起马车的帘子,从缝中瞥见宫云飞坐在马夫的位置,马车缓缓地行使,四处寂静,只见到两三路人匆匆走过,已夜阑人静之时。

    萧楚楚探出头去问:“我们现在是要去哪里?”

    “送你回皇宫,长公主若无端端彻夜不归,岂不惊动皇帝。”

    萧楚楚首先想到的倒不是皇帝,而是戚宁。每每做了偷偷摸摸的事情,一想到戚宁,萧楚楚就像是一个不想面对父母责备的孩子一样,而这次,又多了一份故意叛逆的心思。

    “我昏睡了多久?现在是什么时辰?”

    “快过亥时了。”

    “我刚才……刚才就一直在这马车里睡着?”

    “嗯。我一个男子背着一个不省人事的女子,不在马车里,还能带你去客栈不成?要是带你去我的住所,我的使团清一色的男子,怕你也不自在。”

    萧楚楚诧异:他刚才说背着?说得这么坦然,应该没有什么非分之想吧。他帮了我,我若开口问他,岂不又蠢又小人。

    “要是那日中秋皇上赐婚你答应下来,哪还有这许多的不便。”宫云飞坏笑道。

    萧楚楚鼻子哼了一下,心想:我还真没有小人之心,他也没有君子之腹。

    前面拐过路口便是皇宫,宫云飞拉停马车,说:“我只能送你到这里了。”

    萧楚楚知道,这个时辰决不能由他驾着马车入皇宫,便对宫云飞道一声谢,转身便走。

    “就这样?”宫云飞故意哀叹道。

    “不然呢?”

    宫云飞笑着摇头:“没事,来日方长。”

第五十三章 当面对质

    皇宫就在眼前,萧楚楚每往前走一步,就觉得双脚愈加沉重,像是戴着一个铁铸的镣铐,回到一个囚禁之处。

    最难熬的便是长夜无眠。萧楚楚已在马车上睡过长长的一觉,加上心事重重,便更无睡意。夜空比平日都要黑,衬得繁星异常明亮。

    她的轻功已经可以独自飞檐上瓦了,便到屋顶去望那一片难得一见的繁星。

    风很凉,她双手抱着膝盖,膝盖支着头,眼里装满了天上的繁星,心里装满的确是那个人。

    年少轻狂,追求建功立业,本心不是要害人,难道因为这些理由,犯下的错误就该被原谅吗?

    她又问自己,事情已经过去二十年,像西武子那样历经当时的人都可以释然,而她当时还没出生呢,为何要执念于不曾经历的前尘往事。

    为何要因为自己未曾参与的过去,而去否定现在的他?还是因为她发现,其实自己不了解戚宁,因为当年他向皇帝进言攻打惠国,她的母亲和外祖父竟是他的俘虏,而后发生的种种不幸,无不是因为那场战争。

    母亲是惠国人,如此想来,在惠国可能还有自己的一些亲戚吧?忽然地,她想起来曾听说过当今戚国太后沈青黛是惠国的大公主,惠国战败后被她的父皇下旨和亲才嫁到了戚国。外祖父是惠国的萧丞相,那么太后应是认识她的外祖父一家,可为何从不听叔父和太后提起过?

    正想到这里,她看见东边的宫墙角闪出一个身影,匆匆行走而左顾右盼,四个侍卫连忙迎了上去与其汇合,此时萧楚楚也看清那人正是监海提督徐坤泽。

    萧楚楚以为自己看错了,于是轻手轻脚从屋顶的另一边跳了下去,隔着一个宫门的距离,跟着那个身影。

    再次看见那个身影,萧楚楚很确定那身影是徐坤泽没错。使她大大感到意外的是,徐坤泽刚才是独自一人从凤仪宫出来。

    她忽然想起第一次到皇宫时的所见,当时还是皇后的沈青黛在景泰宫门前要强闯入内,身后站着的其中一人是徐坤泽。后来入到殿内,皇后和徐坤泽一听到皇帝遗诏是传皇位给她,徐坤泽立极力反对。又想起刺客夜闯宁王府,她听叔父和四大护卫、梦半仙、义母的商议时所说的话。如今前前后后这许多细枝末节串联起来,萧楚楚才明白,沈青黛是这一切的主使人,而徐坤泽是他的亲信,而从今夜看来徐坤泽的行藏看来,这二人可不仅仅是这层关系。夜深人静,避人耳目,像极了行苟且之事。

    次日,萧楚楚去给太后请安。

    “母后之前问过儿臣,生母祖籍何地,可有别名或者原名。”

    沈青黛好奇地问:“你不是回答过了吗?怎么又说起这个来。”

    “儿臣昨夜梦见生母,想起来在儿臣很小的时候,生母对儿臣说过她是惠国人,惠国萧丞相之女。”

    磕答一声,沈青黛的手炉摔在地上,猛地从椅子上立了起来:“你是说,你的生母,是惠国萧丞相之女萧可晴?”

    萧楚楚这才知道,原来她的娘亲本名叫萧可晴。

    “母后认识儿臣的生母?”

    “何止认识,我和你的生母是同一年生,并且一同长大,直到二十年前,她偷偷跟着她爹去维州打仗,再也没回惠国。后来听说她和萧丞相被俘虏,萧丞相失踪后死亡,萧可晴也音讯全无,我们以为她随她的父亲一同从这个世上消失了。”

    当年萧可晴的父亲萧丞相是惠国重臣,深受惠颐王重用,萧可晴曾经是沈青黛在宫中的陪读,被准许随时出入皇宫,与沈青黛几乎形影不离,沈青黛去给太后请安也要带着萧可晴。萧可晴精乖伶俐,很受太后宠爱,太后把她当孙女儿一般疼爱。

    沈青黛忽然仰天大笑:原来让戚尧和戚宁兄弟相争,爱了二十年的那个女人,竟然就是整个惠国朝廷都以为已经死了的萧可晴!

    沈清黛爱慕戚宁,为了能一辈子与戚宁有着不断的联系,她甘愿服从父皇旨意,和亲嫁给戚尧。想不到她的夫君和她的心上人,最爱的人竟都是她年少时的闺中密友。

    萧楚楚愕然地看着颇为失态的沈青黛,只见她笑着的脸上流露着苦涩。

    而后,沈青黛收住笑,沉默片刻,冷起脸道:“当年维州一战,萧丞相被如今的宁王所俘虏,后来又莫名丢了性命,而萧可晴,大家都以为她失踪了多半也死于非命,没想到是被宁王瞒着带回了戚国还藏字自己府中。宁王也是思虑周全,对你母女二人仔细照拂着,是怕你有一天知道往事始末,对他心生怨恨罢。”

    当年萧丞相父女战死的消息传到惠国皇宫,沈青黛哀痛至极,甚至还责怪自己,后悔自己一听闻戚国派了二皇子戚宁亲征,就日日夜夜祈求菩萨保佑戚宁平安,从未向菩萨求萧可晴的平安。

    待她嫁到戚国,很多次她见到了戚宁,都想问问他当年在战场上是否有见到过萧可晴。萧丞相的独女在清一色男子的军营里,戚宁不可能不知道,但戚宁总是含糊其辞,也没有个确切的说法,而今想来,沈青黛才明白戚宁是有意隐瞒,因为一旦沈青黛知道萧可晴活着,惠国朝廷就也知道,必然下令要萧可晴回惠国,交待关于战事的一切,包括传闻中的,萧丞相在失踪前已经归降了惠国。

    “所以,在今日以前,连母后也不知道我娘就是萧可晴,不知道皇叔当年从维州带回来的女子,并非不是外面传说的农家之女,而是被俘虏的敌国重臣之女,对吗?”

    “嗯。”

    萧楚楚忍住心中汹涌的怒火,最后继续试探沈青黛:“母后既与儿臣的生母是儿时的闺中密友,不知能否需答应儿臣一个请求?”

    “何事?”

    “不要与人说起儿臣生母的身份,她已魂归极乐,做女儿的,不想她身后还有这许多是非。”

    “还有一件事情,当初大家都以为儿臣是皇子,要与皇弟争皇位,摄政王也牵连在内,他与刺客交手中了游蛆毒,本已无碍,但最近有毒发迹象。”

    “什么!不是已经镇住了吗?”太后难掩焦急担忧之色。

    萧楚楚又喜又怒。喜的是,她果然猜得没错,那刑追风是太后派去的。既然刑追风不愿意听她的,那太后这个雇主,他总要听的吧。怒的是,她娘亲的死,是拜太后所赐。

    她还感到一丝意外和疑惑……太后知道叔父毒发,反应似乎过于关切了,她与叔父,不是因为皇位之争而争锋相对吗?

    “母后可知谁能解这个毒?”

    太后全身发软,摇摇头:“没有人能解,我已经问过制这种毒的人了。”

    “问过了?所以我娘亲的死,宁王的毒,都是你派的人做的,没错了?”

    沈青黛只吃了一惊,很快就镇定下来:“你错了,我只派人去杀你,萧清死不死,与我无关,因为那时我还不知道萧清就是萧可晴,如果知道,我定不会派人去。宁王的毒……”

    方才还毫无惧怕之意的沈青黛说到这里,竟哽咽了,喉头上下微微颤抖:“我没想到戚宁会亲自去,也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他还愿舍命护她。”

    这般模样,萧楚楚好像在哪见过。是了,当初宁王妃叱骂自己勾引宁王,就是这般因爱生怨的模样。

    沈青黛也爱慕宁王!这已经是不容猜测的确实,萧楚楚内心从未这样酸楚过,更感觉到一种蒙在鼓里的羞愤。

    既然太后说无人能解这个毒,便无需她出面命令邢追风。

    忽的拔出腰间的绿瑞短刀,一个箭步到了沈青黛的近身,刀尖抵着沈青黛的喉。

    “别说得如此迫于无奈,即便你早知道我娘就是曾与你情同姐妹的人,你为了自己的儿子能做皇帝,一样会把我和娘亲当做障碍除去。”

    “是又如何,你不是我,不会明白我何以至此。你若是我,你也会做一样的事情。”

    “既然宁王的毒你也帮不上忙,那留你也没用,去给我枉死的娘亲叩头谢罪吧。”萧楚楚用力压向绿瑞短刀,刀尖在沈青黛的皮肉上划出血口,然而萧楚楚并不快意,她声讨沈清黛时候,并不觉察自己已经流着泪。

第五十四章 刺杀太后

    沈青黛冷笑道:“你杀了我,你也活不了。戚宁的毒,凭着萧可晴或者萧丞相的医术,是可以解的,你既是他们的后人,留着命来想想如何给戚宁解毒吧。”

    “你少说这些没用的话,以为这样我就不杀你吗?”一想到娘亲的死,萧楚楚咬牙切齿。

    “我没有骗你。你的外祖父入朝堂之前曾是江湖上数一数二的医师,外号萧狐鬼,精通医术药理,当年救过我皇阿爷,又足智多谋,所以才被我皇阿爷请入朝堂。萧可晴自小跟随萧丞相学习医术药理,有名百草公主,医术不在她的父亲之下,你若曾跟着你娘学过,倒是可以想想办法给你叔父解毒。”

    这话没有给萧楚楚带来意外收获,反而让她羞怒惭愧。她也曾跟随萧娘学习医术药理,却从未听说过游蛆毒,更别说找到解毒之法了。

    一怒,便更不想与沈青黛这个始作俑者废话:“杀了你我也一样可以给宁王解毒。”

    沈青黛却没有过多的抵抗,这让萧楚楚颇为不解。

    此时的沈青黛在想着昨夜徐坤泽到凤仪宫的事,维州监海局下属被换,河道总署并与徐坤泽的管理之下一事虽得了皇帝的许诺,但没到口的肥肉再肥也没有用。于是便对沈青黛有怨怒,频频到这凤仪宫来,要从她身上索取些别的做补偿。

    堂堂太后,受一个臣子要挟,她却避无可避,沉积了十多年的羞辱几乎到了不可忍耐的地步,加之戚子轩登基以来,渐渐与她这个做母亲的生分起来,他既已做了皇帝,做母亲的最大的心头石已放下,一直绷紧了十多年的弦忽然松了,她却不觉得快活,反而愈觉得了无生趣。

    虽说如此,她也并没有想到死的一步,顶多是郁郁寡寡地在这深宫里过完这冷清的余生罢了。

    但此刻,萧楚楚在她的脖子上架了一柄刀,只要是一点劲儿,她也便了结此生,不用因为怕丑事暴露而担惊受怕地过着受人要挟的日子。

    如此想着,便不由得闭上眼迎上刀刃,血沿着脖子流,竟有点凉。

    一只手抢过了绿瑞短刀。

    沈青黛感觉到刀刃的离开和人拉扯的动静,睁开眼,眼前的一幕比利刃更戳痛她的心。

    那把绿瑞短刀的刀刃正被戚宁的手掌握着,鲜红的血留了满手,刀把的那头是萧楚楚,怔怔地怒视着戚宁,满脸都是泪水。

    一阵天旋地转,沈青黛的双眼模糊,渐渐昏倒过去。戚宁立即上前抱住沈青黛,沈青黛在迷迷糊糊中,伸手去捧戚宁那只流着血的手,眼里噙着泪水,嘴角却带着笑。

    “没想到,我还能在你怀里死去,也好。”

    萧楚楚听此言,之前的猜测得到证实,心中一痛,脑中轰鸣,像受了雷击一般。

    “快,快去传御医。”戚宁怒吼道。

    萧楚楚的脚像树桩长在地上一样,僵住不能动弹,戚宁见状,猛喝道:“你愣着做什么,没听到我说的吗,传御医!”

    她记得,只见过一次戚宁这般着急和愤怒,就是宁王妃知道她是女儿身掴她的脸,伸手验她身的时候。

    如今他竟像维护自己那般,维护着沈青黛。她以为,沈青黛是杀死她娘亲的罪魁祸首,是戚宁的敌人。戚宁立誓要为她的娘亲报仇,难道是假的吗?

    萧楚楚木然转身,扔下那把绿瑞短刀,往凤仪宫外走。经过门口,轻轻地对宫人说了一句:“里面在传唤太医。”

    四肢无力、神志不清。萧楚楚像幽魂一样晃荡着回了澄昭殿,一进大殿的门,便四肢朝天瘫在了地上,闭上眼睛无声啜泣。

    她刚才那样做,是错了吗?她的娘亲是被沈青黛派去的杀手杀死的,他明明早就知道,为何还要护着沈青黛。

    是她错了吗?

    一个身影从门口投到地面,正覆盖在她身上。

    “楚儿……”

    萧楚楚认得这个声音,但她没有睁眼,她不确定现在自己愿不愿意见到这个人。

    “楚儿。”声音轻柔缥缈,戚宁在她眼前蹲身,声音就在她耳畔。

    他的气息就在自己身边,萧楚楚的泪水更加难以节制。

    忽的感觉自己被抱起,那胸膛就贴在她的脸颊上,她很想整张脸埋在这个温热的胸膛里痛哭一场,但她忍住了。

    这个怀抱本来那样珍贵,她是那样的渴望,可是这个怀抱就在刚才,还抱着她的仇人。

    萧楚楚睁开眼:“放我下来。”

    戚宁被她怨恨的眼神惊到,顺从地把弯身放下她,而萧楚楚根本不等他弯身,便挣扎着跳了下地。

    “楚儿你听我说。”

    萧楚楚看到他的左手虽然已缠上了布条,但血已经把血条渗透得通红。她劝自己不能心软,最好是眼不见心不烦,于是便走到寝室,往榻上一躺,拉过被褥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眼耳口鼻虽都捂住了,耳朵和心里却留意着动静。

    她以为戚宁会一直守在床边,跟她解释,安慰她,却是一点动静都没有。她小心翼翼地把被褥掀起一条细细的缝,窥视出去,果然人已经走了,心中来气,猛地掀开了被褥,坐直身来,望着门口,怅然若失。

    她刺杀了太后,已经宣了太医,此事必定瞒不住,必定会传了开去,她难逃其罪,接下来便如何是好。

    把心一横,这皇宫她早早就不想待下去,便从此诀别罢。

    于是,便一刻也不怠慢,往宫外走出。

    “殿下恕罪,宁王有令,不能让殿下出去。”

    关庆和关林守在殿门前,揽住了萧楚楚,萧楚楚往自己宫门口看去,十二侍卫的其余人,都守在了宫门前。

    “宁王下的令?”

    “是的,宁王下令,不许任何人进出澄昭宫。”

    “你们是我的侍卫,竟全然只听宁王的命令!”

    禁止出入澄昭宫,这是因为她刺杀了太后,宁王要软禁她?

    “宫里可有什么动静?”

    关庆和关林不语。

    “就连本宫的问话都当听不见了!”

    一向假不正经关庆此时一脸严肃:“殿下,不是下属不听从殿下,是宁王吩咐,要长公主休养几天,什么事都不要过问,宁王有这样安排,有他的道理,殿下就在自己宫里好生休养几天吧。”

    “我又没病,休养什么!”

    萧楚楚没好气地转身,重重地拍了拍桌子。

    三天过去了,萧楚楚仍是寸步不能出澄昭宫,也没有人来过澄昭宫。

    这日夜里,萧楚楚听见屋顶有动静,待起身想要出去探清楚究竟,便听到窗户打开,飞进来一个身影。

    萧楚楚连忙提剑:“谁!”

    “殿下,是我,骆翼。”来人解下蒙面布表明身份。

    萧楚楚放下剑,惊讶道:“你怎么来了?”

    “是大小姐让我来的,她见你三日不上课堂,跑来澄昭宫,被告知是宁王不让人进入,她担心殿下,又不敢去问王爷,就让我偷偷来看看殿下如何了。”

    “你们没有听说到宫中什么消息吗?”

    “什么消息?”

    “比如宫中什么重要的人受伤了,去世了。”

    “没有,但是王爷已经在宫里三天三夜不曾回王府了。”

    萧楚楚沉吟:“如果沈青黛死了,那就断然已经公告了,没有动静,就是没死在疗伤。可是为何还没有人来拿我去问罪?”

    “殿下,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你可安好?”

    “我也不知道接下来会不会安好。”萧楚楚思忖后道:“骆翼,我想离开这皇宫,你可有办法?”

    “十二内廷侍卫都在外面守着呢,我刚才来得时候险些被发现,还愁着等会如何逃出去。可是殿下,既有王爷命令你禁足,我也不敢带你走啊。”

    萧楚楚想,难得骆翼冒险来看自己,也别为难了他才是。

    “也是。你回去告诉韵儿,我安好无恙,让她别挂念我。等会我去找关庆关林说话,引开他们注意力,你趁机就走吧。”

    “谢谢殿下。我这就退下了。”

    “慢着,你帮我做两件事。”说罢便走到书桌前,提笔写了两封信,交待了骆翼几句。

    骆翼一一记住点头,而后从窗户出去。

第五十五章 爱恨纠缠

    骆翼刚走,萧楚楚打开门走到屋外,问守在外面的关庆关林:“宁王这几日都没有来过吗?也没有遣个人来问问这澄昭宫里的事吗?”

    关庆关林摇头。

    萧楚楚又问:“宫里这几日还太平吗?”

    关庆关林回道:“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

    萧楚楚一腔疑惑,心里又急又痒,而关氏兄弟二人却守口如瓶,她脾气再好再有耐心,也来了火。

    “宁王呢?我要见他。”他是又毒发了,像上次那样躲在屋里不出门吗?

    “王爷不在宫中。”

    “我知道他在,告诉他,明日不来见本宫,以后就别想见。”

    关林与关庆对视了一眼,那是个妥协的眼神。

    “殿下,太后病重,王爷正守在太后跟前,不便走开。”

    萧楚楚愠怒,原来自己是白担心了,他正日夜守着沈青黛呢。

    后半夜,萧楚楚坐在窗边的椅子上,等待着天明,等待着门口出现戚宁的身影。

    她心中的酸楚愈加浓烈。沈青黛在戚宁怀里,握着戚宁的手,还有她说那句庆幸死在他怀里的话。

    他与沈青黛,两人……

    她倦了,手支着脑袋,闭上了眼。

    再睁开眼时,天蒙蒙亮。

    萧楚楚揉揉眼睛,怔住。

    戚宁就坐在旁边的一张椅子上,双眼憔悴,布满血丝,正盯着她。

    一时间,她的眼睛酸楚,见到他又喜又怒又怨,想问他来了多久了,却又忍住不开口,故意把头转向辈出,就是不愿看他,眼里终于酸出了泪,又猛地眨眼止住。

    戚宁也不说什么,就那样看着萧楚楚。

    他的严重,没有责备,没有怨怒,只有疲倦和平和,似乎是刚从一场风雨搏斗中退身而来。

    许久,萧楚楚终于忍不住,转过眼睛看向戚宁,想让他开口。

    戚宁看见她双眼通红,也终于不忍心:“楚儿,你气够了吗?”

    “沈青黛死了没有?”

    “只差一点。昨夜已经醒来了。”

    “难怪宁王能抽开身,不用守在她床边了。”

    戚宁双眸垂下,轻轻叹了口气,“楚儿,你看上去很憔悴,这几日过的还好吗?”

    “托宁王的福,我在这里囚禁得还好。”

    戚宁探身离萧楚楚更近一些,道:“楚儿,你莫要与我置气,这件事情,是你冲动了,你怎能在宫里动手杀当朝太后。”

    萧楚楚两眼直直看着戚宁:“我冲动?管她是不是太后,她在我眼里就是杀母仇人,我与她不共戴天。你怎的?当日说要为我娘亲报仇,也是一时冲动之言!”

    “她的初衷并非杀害萧娘,只是手下的人办事祸及无辜。”

    “她?”萧楚楚冷冷一笑,“对了,你口中的她,死都要死在你怀中,我还以为宁王此生唯一的挚爱,是我的母亲呢。”

    戚宁一脸悲情,一时不知从何说起。

    “楚儿,我知道事关你杀母之仇,难免心痛焦急,但你可不可以不要冲动,一事归一事。”

    “我没有冲动,我要报仇,一直以为你与我同仇敌忾,可原来你和她……只差一点点,若不是你护着,只差一点我就取了沈青黛的命以告我母亲上天之灵,你若想护着她,我不拦你,但我要报仇,你也别拦着我。”

    戚宁心中凄然,萧楚楚这话是要把他当做对手了,他护他的,她杀她的,各凭本事,看最后谁能得手。虽知道萧楚楚说这番话多少是因为还在置气,可戚宁从来都不知道,萧楚楚偏执起来,竟是这般决然。

    “楚儿,我一直都是站在你这边的,我要护的人是你。她是太后,你杀了她,能脱身?萧娘的死,我没有忘,此生必报此仇。徐坤泽、刑追风这两个人,我会杀了他们。”

    “沈青黛与徐坤泽有私情,这就是为什么你每次想要除掉徐坤泽,沈青黛都要替他出面,他二人的这种关系,徐坤泽就不可能除得掉,必定是你长久之患。”

    戚宁怔了怔,沈青黛与徐坤泽有私情?不可能,多年来她一直倾慕的人是自己,怎么可能会同时与徐坤泽那个老奸巨猾的东西苟且。但他不想与萧楚楚就此继续争论下去,当务之急也不是要查清沈青黛与徐坤泽的关系,于是道:“有些话传出去是要惹祸的,你照顾好自己,其他事情别操心。我会想方法,让太后与徐坤泽脱离关系,那样以后,太后也不会被利用,不会与本王作对。”

    萧楚楚苦涩而失望地笑了笑:“哼,被利用。你还在为她开脱!”

    戚宁眉头深蹙,伸手扶了扶额,他以前怎么没发现这丫头这么倔,他要怎样才能让她明白!

    他起身走到萧楚楚跟前,弯腰双手扶着她的肩膀,紧紧地看着她的双眼:“楚儿,你记住,我所做的一切,都是在维护你,不是其他人。你冷静一下,我回头再来看你。”

    那般目光犹如请求,请求她信任他。她岂会怎的无动于衷,可就是强撑着不让步。

    戚宁知道她一时难堪,不轻易下台阶,转身便离开。

    经过关庆和关林时,戚宁交待,没他允许,不能让任何人进出澄昭宫。

    这样,名义上是禁足萧楚楚,实际上是不让任何人到澄昭宫来兴师问罪,也不让人和人把萧楚楚从澄昭宫带走。

    人已离去,萧楚楚抱着那把绿瑞短刀,想起这把刀伤了戚宁的左手。这是戚宁刚才离开之前给她留下的,上面的血迹已被洗净,他还说:“当初你身处险境,我送这把绿瑞短刀给你,是给你防身。”

    戚宁阻止自己报仇,护着自己要杀的仇人,而后又守在仇人身边三天,萧楚楚本以为自己很气他、恨他,可这三天不见他,当他出现在眼前的一刻,她又欢喜有委屈,她很想看看他的手伤得是否严重,问他腿上的毒这几天是否有发作。

    可是她这样执拗要强,就是不愿意问出口。待他一走,便又牵挂起来。

    过去这三天三夜,戚宁守在沈青黛床前,一是担心她有生命之危,二是料想一旦她醒来,要做的第一件事必定是拿下萧楚楚问罪。他守在沈青黛身边等她醒来,便可以及时拦阻,再者,沈青黛若是知道他在床前守着,多少会心软,他才好替萧楚楚说情。

    这三日三夜里,除了守着沈青黛,戚宁还想尽办法安抚了皇帝,拖住了徐坤泽,疏通笼络了一干人等,太后被刺伤的事情才被压了下来。皇帝和徐坤泽那边,只知道太后伤寒很重,加上体内郁结之气不顺,卧床休息十天,不见任何人。

    皇帝来过几次请安,见不着太后,虽觉得事有蹊跷,却不多问,只派了人每日来问安,送来一些补品。

    从戚宁处听说太后已醒,却还不见有人来捉拿她,萧楚楚觉得奇怪。

    沈青黛醒来的时候,眼睛余光瞥到有人伏在床边不远处的桌上,想转过头去,脖子却疼得叫出声来,才想起来自己当日是怎么昏迷的。

    她以为自己已经死了,不然怎么可能睁开眼就看到戚宁守在她房中。

    “你醒了。”戚宁刚打了个盹儿,听见沈青黛因疼痛发出的呻吟,起身走向床边。

    “真的是……你,我……还没死。”她的声音嘶哑,说话时的喉咙震动拉扯着发痛。

    “你伤口还没好,先别说话。”

    “楚……”

    “长公主已经被我禁足在澄昭宫,等你伤好了,再定夺她的罪。”

    沈青黛抬起手,无力地摆了摆。

第五十六章 狐假虎威

    沈青黛自从知道萧楚楚是萧可晴之女,又因为她与自己同样担心戚宁的毒发,竟对她无以往那般厌恶,而支配她内心的是愧疚。

    萧可晴当年在战场上死里逃生,却被自己派去的刺客杀死了。那年她以为萧可晴死了,伤心过度,还大病一场。嫁到戚国之时,嫁衣上的腰封,是萧可晴多年前给她做的。豆蔻之年,她们两个小姑娘一起畅想着各自的出嫁之日,期盼着心仪的未来夫君该是怎样的模样和风度。萧可晴说要给她做全套的嫁衣,先做了个腰封,亲手刺绣了花好月圆下的鸳鸯,那嫁衣尚未做成,萧可晴便随父出征,一去不复返了。

    昏迷的这三日里,沈青黛脑中想起了许多年少时的旧事,许多她几乎已经忘了的有萧可晴的那些回忆。

    当年她出嫁途中遇到海贼,被绑到了岛上,陪嫁的婆子丫鬟都死了。被救回戚国皇宫后,那般初来乍到无依无靠的光景里,她常常思念起萧可晴。

    这世上竟有这般阴差阳错,她这些年所恨的,那个她的夫君和她的挚爱共同所爱的女子,竟与她曾经最为亲密的挚友是同一个人,而她不但把这个人杀死了,又三翻四次派刺客去害这个人的孩子。

    萧楚楚给的这一刀,是早晚要还的债,她哪里还能去兴师问罪。

    戚宁见她因伤口一时不能说话,暂时也无法下令责罚萧楚楚,这才稍稍放心,去澄昭宫看萧楚楚。这三日以来,他无时无刻不担心着萧楚楚,担心她是否在伤心,担心她是否怨了他。

    不知从何时起,她已经不是那个叔父说什么她都乖乖听从的丫头,如今的她,变得有自己的主意,变得会反驳他、瞒着他。

    从澄昭宫出来,戚宁本想回景盛宫,却听侍卫说徐坤泽忽然去了凤仪宫要求见太后。戚宁于是立刻改道去了凤仪宫,哪知晚了一步,到达的时候,徐坤泽已经不顾侍卫拦阻,径直走进了大殿。

    他走如大殿,却见太后已经穿着如常,正坐在大殿的主位上,徐坤泽站在大殿中央,刚给太后行完礼,太后也不出声,只抬手示意平身,见到徐坤泽身后刚走进来的戚宁,便给了他一个眼神。

    “太后千岁。”戚宁平身后又道:“听闻太后风寒不轻,本王特意前来探望,见太后无大碍,正好徐大人也在,正好我有事要与徐大人商议,请太后准许本王和徐大人先行告退。”

    太后缓缓点点头,嗯了一声。

    徐坤泽自然觉察出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妥,便说:“不知摄政王有何事宜要与微臣商议,却不能让太后听得的?”

    戚宁蹙眉同时看向沈青黛,正好沈青黛也正看着他。

    “太后自然是能听,但本王见太后气色欠佳,不宜打扰,徐大人最好也勿要叨扰太后娘娘。”

    两人一同等着太后指示,只听得太后有气无力地缓缓说出一句:“都退下。”

    “臣告退。”戚宁率先说道。

    徐坤泽狐疑且毫不避讳地盯了太后一眼,不情不愿地告退了去。

    二人一同到了景盛宫。徐坤泽问:“不知宁王方才所说的要与微臣商议之事,是何事?”

    戚宁不急不缓,道:“也没有什么特别的。皇上早前说过的,两年后河道总督程明森回乡颐养天年后,河道总局是否并由徐大人管辖,要看这两年里徐大人的功绩,本王想提醒徐大人小心行事,勿要错过了这样难得的机会,辜负了圣上厚望。若有需要本王相助的地方,不妨说来。”

    看着戚宁似笑非笑的神情,徐坤泽宽袖子里攥紧了拳,他何尝不明白宁王这番话的意思:想要高官厚禄,就别私底下做小动作。

    徐坤泽没有作答,戚宁此番本就是一个警告,也不等徐坤泽作答,衣袖一挥,附手走开。

    徐坤泽看着戚宁的背影,咬牙切齿。方才如果他没感觉错,太后肯定不是所谓的风寒这么简单。

    是时候去求见皇帝了。

    “皇上,微臣听闻太后娘娘凤体抱恙,方才特意前去拜见,正好摄政王也去探望太后娘娘。”

    皇帝道:“哦?母后不是说谁也不见吗?”

    徐坤泽干笑两声:“可能是守卫刚换班,不知道罢。”

    “母后可还安好?”

    “娘娘凤体自有上天护佑,看上去并无大碍,只是……”徐坤泽装出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徐大人,有话不妨直说。”

    徐坤泽装出关切担忧的模样:“微臣以为,太后虽看上去并无大碍,但言语不多,似乎受着什么病痛折磨,有口难言。臣恳请皇上亲驾前往探望,最好是再请御医进行诊断。”

    “那是自然,朕早有此意,去过两次,都说母后刚睡下,便没有见着。既然你才从凤仪宫回来,太后此时应该没这么快又要歇息,朕这就去看看母后。”

    说罢,皇帝便摆驾去了凤仪宫,徐坤泽虽未得皇帝明示,也装糊涂跟了去。

    宫人正要通传皇上驾到,却被徐坤泽拦住。皇帝见状,知道他有所用意,便说了句:“母后此时可能在休息,莫要通传吵扰。”

    宫人为难:“可是……”

    “要朕再说一次吗?”宫人们善于揣摩主子的心情,见皇帝明显生怒,便退缩了回去,保住脑袋要紧。

    皇帝入内,知徐坤泽跟在身后,便停下来头也不回说了句:“徐大人,你既已给太后娘娘问过安,就请回吧。”他怎会不知,徐坤泽费了心思让自己一定走一趟到凤仪宫来,多半是想要看一出好戏,他贵为天子,怎么被他指使几句,便做了他的戏子。

    徐坤泽没有不从的理由,唯有悻悻然退到凤仪宫外,也不离去,等着看皇帝见完太后出来时的反应。

    戚子轩不顾宫人劝阻直闯入凤仪宫是头一回,太后见门外还未通传,皇帝便来到了自己眼前,也大概料想到什么。

    “母后大人现下感觉如何?何处不舒服?”

    太后忍着伤口的痛,微笑道:“风寒,咽喉干痛罢了,无大碍。”声音极低,话语极缓,气息已将就到最弱最轻,伤口却依然痛得厉害。

    “儿臣请太医再给母后诊诊脉。”

    太后下颌收紧,道:“不必了,今日已经诊过。”

    戚子轩看着太后,见太后颈部多加了一条围领,脖子也甚为僵硬,便有意在太后跟前左右来回走动,说一些不着边际的闲话,仔细看着太后,见她的头颈并不能自如转动。

    既发现了端倪,便三两句话告退了去,到太医局里翻医案,问太后的风寒是哪位太医在负责,不算费上很大功夫,便逼问出太后病情真相。

    徐坤泽方才守在凤仪宫前,见皇帝见过太后便径直去了太医局,心中窃喜,他并不出宫,心中盘算着,皇帝从太医局如果查到一二,便会再召见自己。

    果然,皇帝从太医局回了景泰宫不久便传召徐坤泽,开门见山问:“徐大人,你是早对太后的病生疑,才故意让朕去看。你还知道什么,统统说来。”

    “皇上英明,臣也是担心娘娘凤体,臣虽觉察娘娘的病另有隐情,却苦无证据不敢妄加揣测,才不得已略用了小聪明来请动圣驾。臣确实听闻,三日前,长公主从凤仪宫出来,宫里就宣了太医,太后便卧病,奇怪的是,澄昭殿也是从那时起,不许包括长公主在内的任何人进出,听说是宁王的命令。”

    皇帝问:“宁王这是要软禁长公主?”

    徐坤泽假惺惺道:“臣以为不然。众所周知,宁王对长公主疼爱倍加,只会保护,不会软禁。”

    皇帝恍然大悟:“保护。名义上是不让任何人出入澄昭殿,实质是不让人接近长公主。”

    徐坤泽道:“皇上英明。这其中肯定大有文章,请皇上明察,以免有人私下企图撼动天子之威。”

    皇帝心中一个咯噔,想厘清这事情中间的来龙去脉。

    可他尚还年幼,又有何心力智力能缕清这复杂的种种。

    这点正是徐坤泽可以利用的。

    “皇上,恕臣直言。皇上虽是天子之才、天命所归,但毕竟根基尚浅,而太后娘娘倾尽全力辅佐皇上,唇齿相依,若太后不测,怕是皇上也受损。”

    “朕自有判断。”戚子轩有点羞怒又有点不知如何是好。

    徐坤泽摸不透皇帝心中所想,便想着如何再煽风点火,却听皇帝道:“传长公主来见朕。”

    徐坤泽面露喜色:“可皇上,万一侍卫因宁王的命令,不许长公主出澄昭宫呢?”

    碰的一声,皇帝拍了拍龙椅的扶手,虽使不上很大的力道,声音在旷阔的殿内回响,也有一翻威严,“别说一兵一卒,这一草一木都是朕的,他们敢违抗圣意!”

    这句话正式徐坤泽要的。

    既有了皇帝的明示,便有恃无恐,旋即带了几个持剑侍卫,往澄昭宫走去。

    “皇上有旨,传长公主到泰和殿见驾。”

    澄昭宫门的侍卫也无法拦阻,让徐坤泽等人径直入内。

第五十七章 当年初见

    萧楚楚心里虽对上门来拿人早有预料,看到是徐坤泽带人进到自己正屋时,还是多少有些诧异,看来他在这事上没少操心。

    “给长公主请安。皇上请殿下到泰和殿。”

    萧楚楚本心中有数,本也不想多说什么,可看了看徐坤泽身后的几个侍卫,鼻子轻哼了哼:“徐大人,你身后那几个人是怎么回事,本宫好像没准进来。”

    等徐坤泽让身后的侍卫退到门外,萧楚楚昂首挺胸,径直走在徐坤泽跟前,往泰和殿去。几个侍卫也摄于长公主的威仪,不敢跟得太近。

    “参见皇上。”

    皇帝没让萧楚楚平身,道:“长公主,母后身体抱恙,你可知道?”

    “知道。”

    “你可知母后为何抱恙?可有前往请安?”

    “没有。”萧楚楚平静地说道。

    “你可有什么要说的?”

    萧楚楚想,敢做就要敢当,刺杀太后可是死罪,要是她已把沈青黛杀死,那死罪她也认了,可是她没死。

    而且,戚宁的毒还没解,她还不能就范。

    一时不知如何回话。

    戚子轩也不说话。大殿沉寂。只有徐坤泽在一旁疑惑地急着,终于忍不住,开了口:“听说三日前,长公主去过凤仪宫,离开后,太后便宣了太医。”

    哪知戚子轩瞪了徐坤泽一眼,徐坤泽很意外,这个十岁不到的皇帝,眼露凶狠时竟也透着一丝杀气。

    戚子轩忽然话锋一转:“长公主,你当日女扮男装,是想过借此来继承皇位吗?”

    他本来确实是要因为太后的急病可疑,要萧楚楚来问话,徐坤泽去澄昭宫的时候,他想了许多,愈想便愈加恼怒,感觉他身边的人都在他这个天子的眼皮底下各怀鬼胎,挑战他皇帝的尊严和权威,于是见了萧楚楚,便问了这样的话。

    萧楚楚字字铿锵,语气慷慨:“回皇上,我生长于荒郊山野,别说做一国之君,连入帝王家都不曾期望过。”

    “你不愿生在帝王家,为何又入宫来?”戚子轩盯着萧楚楚的眼睛。

    “因为有人要杀我,牵连宁王府。”萧楚楚眼神清澈。

    戚子轩看了徐坤泽一眼,徐坤泽没有避开,但眼神闪躲。

    又问:“你对皇位无半点觊觎之意,你身边的人可有?”

    这质问丝毫拐弯抹角也没有,让萧楚楚和徐坤泽都大感意外,戚子轩年幼,帝位尚未坐稳,说起话来竟敢如此毫不避讳,他指的身边的人,说的不是戚宁却又是谁?

    萧楚楚竟不确定自己心中所认为的答案,戚宁有没有觊觎过皇位,她好像一直都在刻意回避这个问题。

    又是一番沉默。

    戚子轩定定地盯着萧楚楚,见她眼神空洞,脸上是遇到难题的茫然无措,便也信了几分她没说出的答案,于是道:“母后已经醒了,待她精神好一点,你有空便去请安,退下吧。”

    萧楚楚头侧了侧,心想:这就算了?

    一旁的徐坤泽往前迈了一步,疑惑不解地看着皇帝,正要开口煽风点火一翻,提醒皇帝别错失良机。正在此时,门外通传:“摄政王求见圣上。”

    没等皇帝准,戚宁已到了大殿,却只听到皇帝说:“一切等母后痊愈再说,徐大人,你也都退下。”

    戚宁正在原地,不知道他来这钱,萧楚楚在这泰和殿有没有被为难,只看到萧楚楚起身告退,从自己身边经过的时候,看都没看自己一眼,只要她看一眼,就会发现戚宁因急急赶来而,额头渗汗,胸口喘动。

    这丫头,白他操心!

    戚子轩其实心里清楚,他去看太后的时候,太后自称患的是风寒,既是长公主伤了太后,太后却没有立即处置她,要么是受了要挟,要么就是太后另有打算,还不到处置长公主的时候。

    方才他召来长公主,本也是要问罪,但不知为何,他从她的眼神中觉得长公主对自己的皇位没有威胁,她不但不曾参与宫中的明争暗斗,反而是争斗中的棋子,正处于身不由己的困苦中,其时戚子轩尚不知晓自己内心对萧楚楚由着惺惺相惜之情,只是朦朦胧胧地无端地认为她清白无辜。

    “皇叔你是为长公主而来?”

    戚宁故意装出一副不明就里的样子,说:“长公主怎么了?”

    皇上的声调比平时更高昂更有力:“听闻皇叔下令不许任何人进出澄昭宫,这是为何?”

    戚宁含笑,道:“长公主近日也身体抱恙,臣只是吩咐了宫人,若无要事,不让任何人打扰长公主罢了,许是宫人过于谨慎,听错传错了。”

    “真巧,太后感染风寒,长公主也身体抱恙。”

    “中秋后天凉得快,每年这个时候,生病的人都多。”

    “皇叔此番前来,既不是为长公主的事,就是有其他事?”

    戚宁一时也想不出什么其他由头,还好想起确实有一件事也不妨说说:“大洵国使团来我方已有半月多,该互通的也通过了,使团的人近日多数于近日启程返回大洵,可是那三皇子,听说还不知道要留到什么时候,探子报,他自来我大戚后,常常行踪隐秘,臣以为,对此人要多加留神。”

    “既然皇叔对宫云飞有所怀疑,那边按皇叔的意思去办,若有什么确凿的不轨,禀报与朕。”

    “是。”

    离开泰和殿,戚宁又去了一趟凤仪宫。

    问太后:“皇帝和徐坤泽来看你,为何你不趁机揭发长公主?”

    “她是……萧可晴之女……一报还一报。”

    “你都知道了?”

    她说话时伤口尚有些许疼痛,便只点点头。

    十二岁那年,戚宁跟随使团出使惠国,惠颐王特办宴席接待,戚宁厌烦这种皇室应酬场面,不愿受官俗国体之缚,便独自溜到御花园闲逛。

    御花园中繁花似锦,蝶恋蜂狂,戚宁被一只蜜蜂蜇伤,轻喊了一声。

    花丛里忽然冒出一个宫女,戚宁见她头上缀满了细枝碎叶,圆大明亮的双眼看着自己眨了眨,脸蛋红粉圆润,也就十四五岁的光景。

    “你干嘛大声喊叫?”她一有空就在草中蹲着找五寸长的百足王,已经好些天了,刚才终于看到那百足王从土里出来,结果不知哪来的狂徒在这皇宫花园大呼大叫,惊飞了树上的群鸟,百足王也不知道钻到哪去了。

    只见一位年轻的公子,一手捂着脖子,道:“被蜜蜂蛰了,痛。”

    宫女噗嗤一笑:“不过是被蜜蜂蛰了。”一边从花丛里走出,也不拍拍身上头上,往前面一点的草丛走出,再回来的时候,手里揉了一摊绿色的叶子。

    “被蛰到哪里?”

    戚宁指了指颈部左侧。

    他个子很高,宫女踮起脚,凑近他指着的地方看了看,竟还轻轻吹了吹。

    “是不是很痛,还辣辣的,烫烫的。”宫女柔细的声音问。

    戚宁点头,但其实让他感到更烫的是他的耳朵,宫女呼出的温湿搔着他的耳根痒痒的,一阵花草的清香时有时无,与他的鼻尖躲迷藏,。

    很快他被蜜蜂蛰的地方一阵清凉,其他的不适的感觉都渐渐退却。

    “你给我敷的什么?”

    “银丹草,止痛,防止发炎。”

    “谢谢姑娘。”

    “公子勿要多礼。我要走了,公主要找我。”

    那宫女便小碎步走开了,她的祖母病重,急着要去找公主告假。

    “姑娘……”

    宫女没有回头,戚宁记住了她那身湖水绿的衣裳。

第五十八章 前缘往事

    接下来几天,戚宁但凡在惠国皇宫里走动,都仔细留意着宫女的着装,却没有一个人是与那日在御花园里见到的宫女穿同样的衣裳。问了人,回说是宫女好几身宫衣,都没有湖水绿颜色的。

    便朝思夜想,都落了空。

    惠国皇宫里也有小姑娘在朝思暮想着,她是惠国皇宫里的大公主沈青黛。

    那日宴会结束,戚宁刚走出大殿,便看到远处回廊一个身穿湖水绿衣裳的小姑娘,他追上前,伸手触到小姑娘的手臂,那小姑娘回头,他才看清虽身形年纪差不多,却不是日间在御花园遇到的那个小宫女。

    “你是何人?敢对本宫如此胆大无礼。”小姑娘红着脸斥道。

    戚宁于是合手作揖道歉,听小姑娘自称本宫,便也知道是位公主之类的人物了,因她没带随从,他才疏忽错认为宫女,他又怎会知道,眼前这公主身上穿的湖水绿衣裳,正是出自他要找的那个宫女之手,难怪他会认错。

    “我叫戚宁。”

    “哦,戚国二皇子。我是惠国大公主,你可知道我芳名?”小姑娘嘴角微扬。

    “必定听说过,但我想来愚笨,没记住,实在不敬。”

    “那你这次好好记住,本宫叫沈青黛。”大公主心中一阵气,却因为眼前这皇子长得实在俊朗,本来凶巴巴的话,到了嘴边却失了气焰。

    戚宁觉得这公主虽然高傲自恃了些,却自有一番率真爽朗,没有他见过的其他那些公主那般一律的矜持娇静。

    戚宁在惠国接下来的日子,在使团长和惠国国舅的有意安排下,几乎每天都与大公主在各种场合会见,因年纪相仿,又都是爽朗的人,便相处投契。

    戚宁想,要是戚国皇宫里有这样的一位妹妹,倒也不无聊。那时,沈青黛的闺中密友萧可晴刚告假回了维州探亲,正是寂寞无聊之时,正解一时寂寥。

    戚宁一共在惠国住了一个月多,到要返回戚国时,两人都十分不舍。

    萧可晴从维州回到惠国皇宫,沈青黛免不了要对她透露自己的少女情怀,只说戚国二皇子如何如何。萧可晴自小就聪慧伶俐,那日在御花园看到小男孩身穿的华服与惠国服饰相异,便已知道几分对方的身份,后来听了沈青黛的描述,就更加确定遇到的便是戚国二皇子。

    几年后,萧可晴与戚宁再相遇,却是在维州战场上。

    尸首伤者遍地,嘶叫哀嚎漫天,她一眼认出了他,即便他已长成高大少年,即便他身穿盔甲。

    他怎会知道,几年前那个在花园里帮他处理伤口的宫女,其实是萧丞相的千金,几年之后,他会与萧丞相兵戎相见。他似乎没认出来萧清,但他再次一眼就钟情于她。

    萧可晴始终没在他面前提起自己是沈青黛的闺中密友,等沈青黛成为戚尧的妃子,戚宁也不曾与人提起他与皇嫂过往的情谊。至于萧可晴,有关于她的一切,因为戚尧爱美人舍弃江山的缘故,在沈青黛嫁到戚国前,已被皇室禁止提起,她是惠国萧丞相之女的身份,本就只有寥寥数人个人知道。

    “徐坤泽这两天总在皇上前走动,皇上也好像知道你不是风寒,而是被长公主所伤,看来要与她论罪。”

    沈青黛虽勉强不追究萧楚楚,可听到戚宁这话,心中还是不满。她知道,戚宁说这番说,是因为他明白要不对长公主论罪,唯有等她这个受伤之人亲自开口与皇帝说。

    戚宁看她阴沉着脸,也不便太强硬往下说,只会适得其反。

    晚些时候,戚宁又去看了看萧楚楚。

    “皇上召见你,都说了些什么?”

    萧楚楚冷冷道:“太后的病,为我为何不请安,问我是否被禁足。”

    “你没承认吧?”

    “没有。皇帝为何会放过我?”

    戚宁道:“他放不放过你我目前还不确定,但太后那边是不会追究于你了。”

    “为什么?你是不是拿什么条件跟她换了?我手上有她痛处,不需要你为我做让步。”

    “你说的痛处,就当不存在。太后与人私通这样的事情没有真凭实据,反而会让你揽祸上身,最后伤的不是谁,是你。”

    萧楚楚本来已稍稍缓和,这下又不免激动:“你在护我还是护她?她与徐坤泽的事情,你不在意吗?”

    “我为何要在意?”

    “你们!”萧楚楚苦笑道。

    戚宁这时也来了气,双目中凝结冰霜,微怒中带急::“把话说清楚。”

    “你和沈青黛,其实有很多相似之处。她爱慕你,却又不得不防着你;你与她周旋,却又不能对她狠下心肠。”

    戚宁双眉紧蹙,无奈地解释:“很多事情,并不是非此即彼,楚儿,我既想你明白,又不想你尚在本该天真无忧的年纪去明白这些。”

    “我不需要她的放过,杀母之仇,一命换一命,她的命,我还没取,是我放过了她。”

    戚宁的双目一直紧紧看着萧楚楚,仿佛她会随时从他眼前消失:“楚儿,你已经取过她的命,是我救下来了,你如果还要继续算,就算在我头上,是我救了她。她说不追究你,是因为一报还一报,在她看来,她已经还过你和萧娘的债了。”

    “那你的呢?你腿上的毒,你这段时间所受的剧痛,她还给你了?你却还要替她挡,为什么!”萧楚楚哽咽。

    “不为什么,我中毒与她无关,我不要她还,楚儿你也别再管这件事。”他何尝不知道萧楚楚为他思虑为他忧心,正因如此,他才不想她管这些事情。

    萧楚楚双脚一软,坐到椅子上愣神:她为他的毒日夜思虑,痛心疾首,心在是她多管闲事了,是她鸡肠小肚耿耿于怀了?

    “我没什么要说的了,皇叔请回。”萧楚楚转过身不看戚宁,心和耳却留神着他的动静。

    戚宁上前靠近她,伸手抓住她的手臂:“楚儿,你生气归生气,记住不要再去找太后,皇帝那边我和太后会圆好。”

    听起来好像是他与沈青黛是同一阵线,在为她解围了,好像是他们是正义之士,而自己则不仁不以。

    既然不走,躲开还不行?

    萧楚楚推了戚宁一把,快步走出了屋。

    戚宁叹了叹气,想要追上去,腿上的疼痛又开始发作。

第五十九章 登徒浪子

    接下来几天,戚宁但凡在惠国皇宫里走动,都仔细留意着宫女的着装,却没有一个人是与那日在御花园里见到的宫女穿同样的衣裳。问了人,回说是宫女好几身宫衣,都没有湖水绿颜色的。

    便朝思夜想,都落了空。

    惠国皇宫里也有小姑娘在朝思暮想着,她是惠国皇宫里的大公主沈青黛。

    那日宴会结束,戚宁刚走出大殿,便看到远处回廊一个身穿湖水绿衣裳的小姑娘,他追上前,伸手触到小姑娘的手臂,那小姑娘回头,他才看清虽身形年纪差不多,却不是日间在御花园遇到的那个小宫女。

    “你是何人?敢对本宫如此胆大无礼。”小姑娘红着脸斥道。

    戚宁于是合手作揖道歉,听小姑娘自称本宫,便也知道是位公主之类的人物了,因她没带随从,他才疏忽错认为宫女,他又怎会知道,眼前这公主身上穿的湖水绿衣裳,正是出自他要找的那个宫女之手,难怪他会认错。

    “我叫戚宁。”

    “哦,戚国二皇子。我是惠国大公主,你可知道我芳名?”小姑娘嘴角微扬。

    “必定听说过,但我想来愚笨,没记住,实在不敬。”

    “那你这次好好记住,本宫叫沈青黛。”大公主心中一阵气,却因为眼前这皇子长得实在俊朗,本来凶巴巴的话,到了嘴边却失了气焰。

    戚宁觉得这公主虽然高傲自恃了些,却自有一番率真爽朗,没有他见过的其他那些公主那般一律的矜持娇静。

    戚宁在惠国接下来的日子,在使团长和惠国国舅的有意安排下,几乎每天都与大公主在各种场合会见,因年纪相仿,又都是爽朗的人,便相处投契。

    戚宁想,要是戚国皇宫里有这样的一位妹妹,倒也不无聊。那时,沈青黛的闺中密友萧可晴刚告假回了维州探亲,正是寂寞无聊之时,正解一时寂寥。

    戚宁一共在惠国住了一个月多,到要返回戚国时,两人都十分不舍。

    萧可晴从维州回到惠国皇宫,沈青黛免不了要对她透露自己的少女情怀,只说戚国二皇子如何如何。萧可晴自小就聪慧伶俐,那日在御花园看到小男孩身穿的华服与惠国服饰相异,便已知道几分对方的身份,后来听了沈青黛的描述,就更加确定遇到的便是戚国二皇子。

    几年后,萧可晴与戚宁再相遇,却是在维州战场上。

    尸首伤者遍地,嘶叫哀嚎漫天,她一眼认出了他,即便他已长成高大少年,即便他身穿盔甲。

    他何曾知道,几年前那个在花园里帮他处理伤口的宫女,其实是萧丞相的千金,更不会从预料到几年之后,他会与萧丞相兵戎相见。

    他似乎不记得她,但他再次一眼就钟情于她。

    萧可晴始终没在他面前提起自己是沈青黛的闺中密友,等沈青黛成为戚尧的妃子,戚宁也不曾与人提起他与皇嫂过往的情谊。至于萧可晴,有关于她的一切,因为戚尧爱美人舍弃江山的缘故,在沈青黛嫁到戚国前,已被皇室禁止提起,她是惠国萧丞相之女的身份,本就只有寥寥数人个人知道。

    “徐坤泽这两天总在皇上前走动,皇上也好像知道你不是风寒,而是被长公主所伤,看来要与她论罪。”

    沈青黛虽勉强不追究萧楚楚,可听到戚宁这话,心中还是不满。她知道,戚宁说这番说,是因为他明白要不对长公主论罪,唯有等她这个受伤之人亲自开口与皇帝说。

    戚宁看她阴沉着脸,也不便太强硬往下说,只会适得其反。

    晚些时候,戚宁又去看了看萧楚楚。

    “皇上召见你,都说了些什么?”

    萧楚楚冷冷道:“太后的病,问我为何不请安,问我是否被禁足。”

    “你没承认吧?”

    “没有。皇帝为何会放过我?”

    戚宁道:“他放不放过你我目前还不确定,但太后那边是不会追究于你了。”

    “为什么?你是不是拿什么条件跟她换了?”萧楚楚语气急促:“我手上有她痛处,不需要你为我做让步。”

    “你说的痛处,就当不存在。太后与人私通这样的事情没有真凭实据,反而会让你揽祸上身,最后伤的不是谁,是你。”

    萧楚楚本来已稍稍缓和,这下又不免激动:“你在护我还是护她?她与徐坤泽的事情,你不在意吗?”

    “我为何要在意?”

    “你们!”萧楚楚苦笑道。

    戚宁这时也来了气,双目中凝结冰霜,微怒中带急::“把话说清楚。”

    “你和沈青黛,其实有很多相似之处。她爱慕你,却又不得不防着你;你与她周旋,却又不能对她狠下心肠。”

    戚宁双眉紧蹙,无奈地解释:“很多事情,并不是非此即彼,楚儿,我既想你明白,又不想你尚在本该天真无忧的年纪去明白这些。”

    “我不需要她的放过,杀母之仇,一命换一命,她的命,我还没取,是我放过了她。”

    戚宁的双目一直紧紧看着萧楚楚,仿佛她会随时从他眼前消失:“楚儿,你已经取过她的命,是我救下来了,你如果还要继续算,就算在我头上,是我救了她。她说不追究你,是因为一报还一报,在她看来,她已经还过你和萧娘的债了。”

    “那你的呢?你腿上的毒,你这段时间所受的剧痛,她还给你了?你却还要替她挡,为什么!”萧楚楚哽咽。

    “不为什么,我中毒与她无关,我不要她还,楚儿你也别再管这件事。”他何尝不知道萧楚楚为他思虑为他忧心,正因如此,他才不想她管这些事情。

    萧楚楚双脚一软,坐到椅子上愣神:她为他的毒日夜思虑,痛心疾首,心在是她多管闲事了,是她鸡肠小肚耿耿于怀了?

    “我没什么要说的了,皇叔请回。”萧楚楚转过身不看戚宁,心和耳却留神着他的动静。

    戚宁上前靠近她,伸手抓住她的手臂:“楚儿,你生气归生气,记住不要再去找太后,皇帝那边我和太后会圆好。”

    听起来好像是他与沈青黛是同一阵线,在为她解围了,好像是他们是正义之士,而自己则不仁不以。

    既然不走,躲开还不行?

    萧楚楚推了戚宁一把,快步走出了屋。

    戚宁叹了叹气,想要追上去,腿上的疼痛又开始发作。

    皇帝果然没有再问起太后生病的事,澄昭宫也不再禁止出入。戚宁几天没有去澄昭宫,萧楚楚寸步不出屋,坐着又起身,起身又坐下,这里站一站,那里站一站。忽听得门口有脚步声,没有通传就进来的,是宁王了。

    便把身子背对着门口。

    脚步声越来越近,她心中有点欢喜。

    忽的一双手从身后绕过捂住她的双眼。那双手绵绵柔柔,细滑小巧,有点冰凉。

    “你猜我是谁?”明明是女子的双手,声音是学着男子故意压低的声音。

    还好她认得身上那阵女儿香:“说话的是骆翼,这手自然是我可爱的韵儿的。”

    话音刚落,双手松开,萧楚楚回头,看见嘟着嘴的戚韵儿:“这么容易就被猜中了,不好玩。”戚韵儿又转过头看骆翼,一贯地骄骂他:“都怪你,声音装得不好。”

    骆翼挠头笑笑。

    “你们怎么来了?太傅不是说近几日告假吗?”

    “爹爹说我在府里无事,让我入宫来找你作伴。”

    “嗯。”她本想问这几日戚宁的近况,最后还是不问了。

    忽听得门外通传:“大洵三皇子求见。”

    戚韵儿语带不满道:“就是他,那个要求娶你的人?”

    “你怎么知道?”

    “三皇叔来宁王府的时候,我听他和爹爹有说起这件事。”

    萧楚楚正要问她都听到他们是如何说的,宫云飞却已到了门口。

    “给长公主请安。”

    “免礼。殿下来澄昭宫,有何事?”

    “听闻长公主身体抱恙,本王很是担心,特前来探望。”宫云飞倒是毫不遮掩对萧楚楚的关切和热情。

    “我无恙,多谢殿下关心。”

    “咳咳。”戚韵儿在旁边干咳两声。

    宫云飞这才问:“敢问这位闭月羞花的姑娘是?”

    戚韵儿差点没忍住笑,骆翼在一旁蹙眉撇嘴。

    萧楚楚介绍:“这位是宁王的千金,也是我的挚友,韵儿。”

    “原来是荣安郡主,失敬失敬,在下宫云飞。”宫云飞风度翩翩地微笑欠身点头。

    “客气。”戚韵儿一想到这宫云飞向皇帝太后求娶萧楚楚,就无法对他露出皇家礼节的笑容,但看他别具风华,就没有冷言冷语相向。

    故意对萧楚楚说:“我都很久没见你了,有好多事情跟你说。”

    说着皮笑肉不笑地斜睨了宫云飞一眼,宫云飞明知她的意思,却也只回以一个明媚无邪的笑。

    萧楚楚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看了骆翼一眼,两人同时无奈地轻笑了下。

    屋内一阵沉静。

    萧楚楚努力想了想,终于有要说的:“对了,我还有东西要归还于殿下。”于是转身到衣橱中取出那间披风,递给宫云飞。

    宫云飞双手接过,放在鼻尖,用力闻了一下,双眼始终看着萧楚楚,嘴角笑意暧昧。

    萧楚楚打了个哆嗦,心想:这宫云飞今日怎么如此莫名其妙。

    戚韵儿早已忍不住了,看看萧楚又看看宫云飞:“你……他的披风为什么在你的屋子里?”

    “这个……”萧楚楚一时没想到该怎么说。

    骆翼给了戚韵儿一个眼神,干咳了两声,戚韵儿却不会意。

    “是我疏忽,上次来拜见长公主,将披风遗忘在此。”又转身对萧楚楚道:“有劳长公主保管至今,实在过意不去。”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44054/ 第一时间欣赏公主逃爱闯江湖最新章节! 作者:朝颜梦马所写的《公主逃爱闯江湖》为转载作品,公主逃爱闯江湖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公主逃爱闯江湖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公主逃爱闯江湖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公主逃爱闯江湖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公主逃爱闯江湖介绍:
可盐可甜系智勇美帅公主VS黑糖红茶系强势暖痴王爷
伪养成文——
摄政王少年时的暗恋对象临终把孩儿托付给他。少女养成,他明明已情根深种,为她愿意放弃皇位之争,舍弃生命,却以为这只是对初恋的执念而开不了口。
她以为自己在他眼中只不过是母亲的替身,便流落江湖,从此断了对他的念想。硬凭着一股韧劲儿在江湖上立足,却辗转被异国侯门公子求娶后遭遇退婚。
原来是摄政想夺妻,又不忍她因退婚而受唾弃和冷眼,强势替她出头:你可知道你退婚的是什么身份?
【闷骚版简介】
混迹江湖,误入后宫,浮沉数载,她早已不是那个把他当做世上唯一的依靠继续过傻白甜的一生的小女孩。
戚宁终于摒除横亘在和她之间的一切屏障,什么替身,什么朝堂,什么血缘!
他志在必得,哪知道,她不屑:“皇叔,我若想做皇后,跟你是不是皇帝没有半角子关系。”
What?这是要绿了他!他养她几年,丫头竟是个养不熟的,是仗着无论如何他都只要她一个?
戚宁:“不论你做了哪国的皇后,我便抢个皇帝来做。你若要回到江湖,我便抢个山头或海岛,让你做寨主夫人或海贼岛岛主夫人。”
……真是为老不尊,脸皮真够厚,狗皮膏药还甩不掉了?不过,这狗皮膏药,细品,真……(好吧,承认了又怎样)真香啊!公主逃爱闯江湖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公主逃爱闯江湖,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公主逃爱闯江湖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