殇逝2
这一年的秋，来的恼人。
举目望去，是一片萧索凄寒的红，好不瘆人。
墨芸妱飘飘然落下，眼中的空洞，让人忍不住为她难过。
当然，这只是个别一些心肠软的人才有的情绪。
她一步一步走向月痕，手中的彩光一闪，一把长剑握于手中。
众人不明所以的看着她拉起月痕的手，把那把剑放在对方的掌中，而后又慢慢向后退了两步，声音如冬日里的寒风，刺骨又冷凝。
“你不是要把我祭给天地还苍生太平吗？那就动手吧！”
月痕冷笑，她以为自己真的不敢杀她吗？
“月痕！你是不是吃错药了！”荼佛知道墨芸妱要遭受什么样的伤害才能觉醒，他一直以来虽然都怕她会有这一天，但也隐隐期待过。
因为凡间的灵术师即便飞升，寿命也有限，他怕她一不小心烟消云散，所以只有她真的觉醒了，才能长久陪伴他们。
故而，他才在月痕说那绝情的话时没有出声制止。
他本以为对方刚才是在演戏，就是为了唤醒墨芸妱好带她离开避世。可他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月痕是动了真正献祭墨芸妱的心，他焉能不急？
“你....”
“妖怪，你不要拦他，否则我会恨你一辈子！”墨芸妱见荼佛握着剑刃，白皙的手指渗满了血，不由故作冷漠打断月痕的话，声音满含威胁的对荼佛道，“不要拦他，看在我们曾经是朋友的份上！”
荼佛身形一滞，下意识松开了握剑的手，向后退了两步，曾经，朋友？
自己在她眼中已成了“曾经”吗？
墨芸妱见人不作声了，只是定定的看着自己，她狠心的撇过头不再看他，继而又对月痕道：“动手吧！”
“如你所愿！”月痕毫不在乎的一剑刺进墨芸妱的心口，眼中闪过惊愕，旋即就是无所谓。
“妱儿！”荼佛回神就要去扶墨芸妱。
然而又再一次被对方喝止住了：“别过来！这是，这是我与他之间的事情！你不要插手！我生死都与你无关！”她依旧冰冷绝情，刺人又伤己。
她没有想到月痕会真的舍得下手杀她，她只是在试探，试探他会不会对自己下手，只要他有半点犹豫，她都会释然，也亦会成全他的大义。
可他没有，他没有丝毫犹豫，动作干脆利落的用自己拿给他的剑，杀了她....
不知不觉眼泪又模糊了双眼，她惨淡一笑，深深瞧着心爱男子的眉眼，声音颤抖而悲哀：“我不信神，不信佛，不信命，唯独信你....可你看啊，我的心它在流血…你背叛我时，我心中仍是有期盼，有那么一角是留给你解释的，只要你说没有，只要你说不是，不管你是不是骗我，我都会相信.....
但你并没有！还有，便是你以前还说过，会对我好一辈子，可我却忘了问你，是哪辈子？”伤口的鲜血不停的流，她的衣衫已然由白转红，嘴角也不受控制的溢出点点血色，墨芸妱说着忽然笑的苍凉，“哈哈哈哈哈，既然你想要的是天下苍生太平，那我便，如你所愿！”
她眼神一狠，双手猛地握住锋利的剑刃，身子往前用力一撞，长剑彻底贯穿，她眼中的光彻底的淡了下去。
弥留之际，她感觉到自己好像碎成了几段，那剧烈的疼痛比之她犯病时还要痛千万倍。
她从来都没有想到，原来一个人可以那么残忍，不仅要杀她，最后竟还亲自动手将她分了尸......
痛，每一根神经都在剧烈的疼痛着，她知道，那是属于心伤的痛。她想，她可能永远也不敢了，不敢再去爱那个人了……
在这一刻，她终是明白了，顾婆婆为什么要总叮嘱她：不管多难多苦，一定都要坚强勇敢的活下去……
可婆婆....
妱儿要食言了呢，没有完成对你的承诺，对不起。
......
月痕也是没有想到她会这么果断，抿了抿唇倒也没说什么，而是衣袖一拂，墨芸妱的身体便分成了几段。
荼佛只觉得自己像是坠入了黑暗之中，起起伏伏，他眼中血雾越来越浓，恨意滔天，他后悔了！
后悔不如一开始就将她带走！后悔方才没有狠心阻止她，眼睁睁的看着她死在自己面前毫无所动！
就那么一次犹豫，就把心爱之人亲手推进了地狱，他该死！
但他去陪她前，一定要先杀了这个害死她的畜生！
“月痕！你这个畜生！我要杀了你替妱儿报仇！”
一道道挂满了冰霜的剑雨，飞向了脸色难看的月痕身上。
他不屑的轻飘飘躲过，声音带了抹讽刺：“魔尊好大的口气！她自己想死，本君也没有什么办法！你不也没救下她？”
他这句话生生让荼佛痛出了眼泪，这个畜生说的对，他竟然看着那双带着祈求的双眸犹豫了，只因那里藏着的祈求，让他清楚的明白，墨芸妱是下定了决心求死，她还是想死在那人的手里，他懂。
他知她那时定是起了赴死成全的心，来换苍生的太平.....
月痕见他呆傻傻的停下动作，冷冷一笑，转而对着众人道：“你们还在那傻站着干什么？！还不去把这女人的尸体拿去封印那，启动大阵？！”他不经意的与墨华之对视了一眼，人已经站在了那道黑色的云团前。
这么久你去了哪里
狂风肆虐，天地为之变色，原本的红色天空瞬间变成了一张巨型八卦图。
只见墨芸妱碎成五块的身体，对应五行：头为金、双臂为木、水，双腿为火、土，中间身躯为阵眼，一一幻化成不同颜色的光，极速飞到了极天之巅的那团黑云之中，落到对应的位置。
突然，一道银色的光从极北的方向飞驰而来，瞬间把月痕击飞了出去。众人大惊，荼佛也呆呆的扭头，看向那光的来源不知在想些什么。
“孽畜！妱儿被你带去了哪里！”一身黑衣的绝色男子周身冷的骇人，他握着剑的手都在抖。
他不敢去深想，他只希望，只希望他们还没有开始.....
荼佛看了看地上狼狈不堪的白衣“月痕”，又睨了眼一身黑衣的男子，瞳孔骤然放大。其他人除了变了脸色的墨华之外，也皆不可置信地盯着眼前的两个“月痕”，一时之间也把握不准究竟谁是真的，谁又是冒充的....
“妈的！该死！”荼佛脸色阴沉，他低咒了句，疯了般上前扯着黑衣月痕的衣领摇晃着，大骂着，“你他妈的！你为什么到现在才出现！妱儿死了！她死了！被这个假货给害死了！”他一拳揍到了月痕血色尽褪的脸上，把人打了一个趔趄也没还手，“你知道她怎么死的吗！分尸！被这个假货分尸了！这么久你去了哪里！她需要你的时候，你他妈在哪？！”
月痕一声不吭，凤眸里雾气遮挡了他的视线。他任由荼佛打骂自己，直到对方打够了，他才失了魂一样起身，走向重伤不起的假月痕身边，在其他人惊恐的目光中，一掌把那个假的月痕击了个粉碎。
血雾如雨洒落到云地上，染红了月痕的双眼。
之前，月痕被安然暗算，全身血液逆行，差点犯了错误。好在迷途来得及时，在那安然解开月痕衣服之际，拼尽全力重伤了安然，带着月痕逃走。
而月痕又因恢复中途被安然打断，伤上加伤，一直都处于昏迷状态。待他再清醒时，已是过去一月有余。
迷途都要急疯了，从他救走月痕后，一路上都有大批人马追杀他们。他费尽了千辛万苦才带着月痕、找到一处隐蔽的地方藏身。
期间他也曾偷偷潜出去过，但都没有走太远。主要是怕月痕有危险，所以只好苦苦撑着。
没有人知道，当见月痕醒来打坐恢复时，他有多激动！
待到主仆二人返回国师府后，却发现墨芸妱不见了。差人来问，得到的答复竟是墨芸妱和“月痕”决裂自己离开的。
大惊之余，月痕动用了时光回溯。他从里面看到了假货是如何伤了墨芸妱，又是如何带墨芸妱去极天之巅....
他来不及多做思考，便急匆匆的前往，一路上的恐惧几欲令他失去理智。可他实力大减，不到以往三分之一的速度，自是慢了很多。等他赶到之时，入眼的一幕已是一切尘埃落定。
他，终究是来晚了。
然而他心里根本不想去承认这个事实，仍自欺欺人的觉得还什么都没有发生。
但荼佛打醒了他，让他清楚的认识到，那个全身心依赖自己的女子，已经再也回不来了。
帝尊疯了
他看着天幕水镜内，那个女子失去唯一亲人的崩溃；看着那个女子知晓自己杀了亲生父母后的震惊与绝望；看着那个女子在得知“自己”不过是欺骗她的感情时，眼底的无助和凄凉，心头上传来的钝痛好似能将他活活撕碎，就连耳畔传来众人窃窃私语的声音，他都恍若未闻。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会有两个帝尊？”
“原来这个穿黑衣服的才是真的帝尊！”
“........”
顾南辞和沈括对视一眼，沈括复杂道：“妖帝是想干什么？”
“看下去就知道了。”他又何尝不想去做那个保护她的人？可他无力去阻止这一切的发生！他承认自己在最后一刻，选择了冥界，选择了大义对她很不公平。
但世界上从古至今，公平的天秤向来都是倾斜的！有舍才有得，不是吗？
所有人，心思都在纷乱着，他们看向月痕浅声议论，忽地就见他僵硬的身形一闪，人已站在了封印之中，只听他道：“没了她，本君要这天下苍生太平又有何用！”月痕赤红着双眼，抬头望着天空，面容染上了疯狂，“既然天道不公，非要用她来终止这场浩劫，那本君便毁了它，让这九州八荒的生灵为她陪葬！”他双手结印，瞬间，风起，云涌，紫色的雷电交加，数道龙卷风带着骇人的气流卷走了所有烟云。
他未曾爱上她前，他只知道自己的使命是守护天下苍生太平，阻止魇逃出极天之巅。
后来，他奉天命、下神谕寻找灵女和羽灵石，只为彻底封印魇。可他也没想到，自己会爱上那个应劫而生的女子....
那时的他不知道最后关头要如何抉择....
直到某一天，他隐约察觉到自己的感情，他才开始慌了。因为他怕无法承受失去她的痛，是以，他在某一段时间没出现，目的就是希望能在六界之中替她寻到一丝生机。
然而天命不可违，他还是无功而返。
无可奈何下，他决定要带她去一个所有人都找不到他们的地方避世。
但他没有想到，一步错步步错，中途会出现安然和魇算计自己的事情。
而他又因、为妱儿剜血废修为，以至于实力大减下被重伤，间接给了魇钻空子的机会。
结果便是魇偷窥到了他和妱儿两人间的某段记忆。
也正是利用了这一点，魇带着狗腿子演了一场戏给妱儿，为的就是让她误会，然后又与修罗王配合，趁他昏迷时，一步步把她推向地狱的深渊……
这还真真是好算计啊！
月痕越想心就越痛，他后悔自己为什么要留那安然一命，后悔没有带着墨芸妱陪自己闭关。
可他后悔有什么用？伊人已逝，再也回不来了！
下方众人惊恐的瞪大眼睛，看着眼前这一幕恐怖的场景，心尖发颤。
顾钰辞率先出声：“帝尊！您疯了吗！”他飞到月痕面前，试图阻止，但对方身上那凌厉的威压，只叫他觉得呼吸都困难，体内的气血翻涌的厉害。
他强支撑住身子，扭头冲下方众人喊：“你们还在那看什么？！帝尊疯了！还不过来帮忙！”
他算是看出来了，帝尊这是要抢回灵女四分五裂的身体！可眼下封印大阵已经启动，帝尊这样做，会害死所有人！
众人回神纷纷上前使出浑身解数帮忙，只有荼佛未动。
他隐隐有些猜测，月痕可能是有办法救妱儿……
“乌金，我们去拖住这群人，助妖帝一臂之力！”他吩咐身边扶着自己的乌金，与此同时，荼佛人也拦在了所有人面前。
“主人！”乌金大急，也顾不得说什么，只得咬牙上去和主子并肩作战。
真是好笑
“魔尊！你也疯了吗！”顾钰辞没想到荼佛又来插一脚，心中大急。
妖帝那是上古洪荒时期仅剩下的尊神，他们过来妄图与之抗衡，本就是自不量力！如今又来了一个实力仅次于妖帝的魔尊！强强联合，他们哪是对手？
他们究竟知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就为了一个女人，把天下苍生都抛弃不管了，未免太过昏庸了些！
“本尊早就疯了！你们这群自私自利的东西，能厚脸皮的拿一个女人命去换自己的苟且，比那封印之中的魇还要卑鄙恶毒！”荼佛讥讽，一句话堵得人面红耳赤。
顾钰辞气结：“你这是谬论！当初我们六界奉天命接神谕前往凡尘寻找灵女和羽灵石，为的不就是齐心协力拯救这九州八荒吗！现在明明马上就要成功了，你们二人却又来阻止！如今就为了一个女人，你们便要弃天下苍生不顾，弃自己的子民不顾，那你们和魇又有何区别？”
沈括抿了抿唇，也劝道：“既然她是甘愿赴死的，想来也是在成全我们，你们要是极力阻止，岂不是让她白死了？”他和她虽相处的时间不久，但也多少了解她一些。
想来，即便是没有这些阴谋诡计，她最后也会为了那个人主动站出来的吧……
月痕仍旧没有停下动作，狂风吹起他的长发，衣袂在猎猎作响，此刻他仿佛与所有人隔绝，什么声音也听不到，只有一句话在脑海中反复叫嚣着，他要毁了的天地，为她报仇！
“哈哈哈，真是好笑。”荼佛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一样，“天下苍生与我们何干？她又有什么错？这所有的一切不过是他妈天道闲来无事打发时间的玩具而已！你们以为你们最后就能独善其身吗？！笑话！命运的齿轮一旦转动，就难以停下！我们不过都是它的演员罢了！”他指着头顶，满面苍凉。
什么我命由我不由天，神魔尚且都无法逆天，狂徒又有何资本？
“你！”顾钰辞语塞。
“好了！你们少废话！今日阻止我们二人的，休想离开这极天之颠！”他手指捏诀，星月琴现。
一时间大战又起，天地间摇晃不止，天火蔓延，世界末日不过如此。
“帝尊，停手！我们有办法复活这位姑娘！”
一道金色光疾驰而来，随着那道梵音一落，这方天地又出现几十个身披袈裟的和尚。
领头的容貌极其出色，年纪约莫二十岁出头，但知道他的都清楚，此人已经活了几万年之久。
他正是之前顾钰辞口中的佛界圣子：梵沁。
听说他是佛祖坐下最得意的弟子，乃是天地所生，实力自是不容小觑。
月痕闻声停下动作，空洞的眼神瞬间绽放一抹光彩，他苍白着脸，落到梵沁面前，兜着声音小心翼翼问道：“大，大师方才说什么？”
天上方才还打斗的众人也都停下动作，一瞬间风止，火灭，就连那天摇地动也都消失了。
梵沁见状在心中叹了一口气。
圣子说的可是真的？
所有人只知寻找灵女来还九州八荒太平，殊不知这只是天道给所有人的一个考验罢了。
若是六界真的用灵女封印了魇，那才是真正浩劫的来临！
可惜大家并没参悟透天道的用意。
就连他自己也是在这一切发生之时，才有所顿悟，当真是天意弄人！
“我说，我们有办法复活这位姑娘……”大错以铸成，为今之计，也只有把人先安抚下来再说了。
原来，梵沁根本没有办法救墨芸妱，而是他不得已之下撒的谎，为的就是能把人先安抚下来，然后再共同想办法。
他虽然知道自己打诳语，会被佛祖责备，但他管不了那么多了。
也只有先把人骗去藏经阁，他再去找佛祖询问解决办法。
“圣子说的可是真的？”月痕急忙不确定的追问。
他这一生，一向心如止水，独独遇她后，种种情绪会在心口牢牢堵住。开心的，欣喜的，失落的，痛心的，直到现在将要窒息……他再也没了往日作为帝尊的清醒与睿智。
月痕屏住呼吸，生怕听到对方的回答会令自己失望，他紧张的甚至拳头都死死捏住，就连那头刚要冲过来的荼佛，都一动不敢动的等待着。
梵沁硬着头皮迎着月痕的视线，强忍欲将颤抖的音调镇定地缓缓道：“上古遗留下来的经书中有救墨姑娘的办法，帝尊可与我等一同回佛界，去藏经阁寻找。”藏经阁经书多如天幕辰星，等他一本一本的去找，即使里面真的有，也要找上个百年。
待到那时一切尘埃落定，他们另找个与墨姑娘相像的女子送去投胎，再来告诉帝尊说墨姑娘功德圆满投胎转世，届时，自然皆大欢喜。
“那还等什么？快带本君去！”月痕顾不得去深究对方的心思，他只知道哪怕希望渺茫，怕是是对方骗自己的，他也要去一试！
“我也一起！”荼佛追上月痕，心头也升起一丝希望，转而又交代了乌金一句，“乌金，速回魔界，等本尊归来！”
“可是主子……”乌金上前，想说什么，却被对方一个凌厉的眼神吓住了，只能点头称是。
月痕欲走的脚步一顿，头也未回，“也好，两个人也能快些。”
“嗯。”
二人话落，一前一后消失不见。
梵沁轻叹，也带着人一起离开。
原地，只剩下顾钰辞一行人。
他们看着几人消失的地方，都没作声。
最后，沈括扫了眼那封印开口道：“妖帝和魔尊已经离开，我们先去彻底封印魇！决不能让他冲出封印祸害苍生！”
总要有人舍去什么来成全，他和顾南辞既然选择了苍生，那就要面临失去，他们，并没有那两人那么勇敢，那么自私。
是的，在他们眼里，这就是自私。其实，这种事情上，换成谁，都会难以抉择。
只是，人和人的追求和选择不同，分的是，大爱与小爱。
你能说他们做的不对吗？不能！因为他们不站出来维护苍生，那这天地毁灭，无辜的生灵逝去，他们难辞其咎。
先博爱，最后才是小爱。
他们怕失去亲人，失去朋友，失去家园，失去“人性”，可偏偏不怕失去她。
而月痕和荼佛，他们也不是没有纠结过。
他们也怕这些，但和顾南辞二人唯一的不同，便是更怕失去那个女子。
所以，他们在最后选择了她，抛弃所有，只为了追逐那人的脚步，是对也是错。
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但谁又规定了神就要无私的去奉献？
是天道？是苍生？
不，是人心！！
顾南辞是懂墨芸妱的，他亦是不想让她白白死去，故而，他没有回沈括，反倒对自己的哥哥顾钰辞道：“哥，你日后要守好冥界，若她日后真能归来，希望你能替我守护她。”
他看了眼那团黑雾上的几道光芒，无声的勾唇。
既然最后自己做不到守护她，保护她，那能和“她”死在一起，也是极好的。
顾钰辞和沈括闻言大惊，“阿辞，你要做什么？”他着实不敢想自己的弟弟是想要干什么！
难道，他也要为了一个女人去做那无谓的挣扎？
“哥，你们不要这样看着我。”他笑着看向封印，这一刻，似是看到了一抹倩影，如风一样消散在空中，“我今生愧对于她，也没完成母亲生前的遗愿。”
“母亲？你见到母亲了？”顾钰辞激动的握住了弟弟的双肩，急忙问，“那她，那她人呢？”
“……”他默了瞬，还是道：“母亲死了，她死前找到了我，交代我要好好保护妱儿，我答应了，可是，最后并没有做到，我愧对母亲！所以，哥，我做不到了。”他凄然一笑，有些自嘲。
沈括也没想到好兄弟的母亲居然会有这交代，他抿了抿唇看向封印没有再插话。
他，知道顾南辞想做什么了。
“阿辞，你到底想要做什么？”顾钰辞慌了神，他有些猜测，迫切的想知道对方的答案。
“这封印，被妖帝破坏了最关键的位置，只有一人祭阵，才能再次催动大阵。”
“你胡说八道什么！我作为冥界帝君都不知道还有这种方法，你又是哪里知道的？！”顾钰辞大声打断他，不想听他再说下去。
“是母亲告诉我的！母亲她早就算到有这一天，可为了苍生太平，再不舍，又能怎么办？总要有人去做这件事！”
“那就让我去做好了！”顾钰辞低吼。
他怎么能让自己仅剩下的亲人死去？
“你以为谁都能做？”顾南辞无奈。
“难道还有什么要求？”他疑惑。
“好了，哥，我若有来生，还会做你的弟弟。”顾南辞趁顾钰辞还没有防备，下了一道定身咒给对方。
对方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顾南辞笑着和沈括拥抱了一下，而后飞向封印化成了一道白光消失不见，顾钰辞人也失去了意识。
沈括盯着好兄弟身影消失，也没来得及再去管顾钰辞如何了，匆匆交代了下身后的属下一句，他人也站到了封印之中。
“兄弟助你一臂之力！你且放心，你与她用命换来的太平，我一定会守护好！”他郑重的呢喃，指尖捏印，声音如同从远古传来的梵音，响彻在天际，霎时间，光芒万丈。
“乾坤指引，天玄地宗，万法本根，唯道独尊，吾今奉神谕，将邪魔再次封印于此，还九州八荒生灵安宁！”
“嘭”
光芒炸开，波光所过之处渐渐在还原，众人惊奇的看着这一幕，不由欢呼出声。
劫难，终于过去了。
是你救了我？
一生太过漫长，曾以为会铭记到死的过往，竟轻易被流光打散，再回首，仿佛一切都没了意义。
墨芸妱再清醒之时，世上已过百年。
当初那场让天地为之变色的劫难过去后，月痕和荼佛便前往了佛界，只为去寻救她的办法。
然后二人在随梵沁入了藏经阁后，才确定上了对方的当。
不过，他们并没发作，而是抱着一丝微弱渺茫的希望，留了下来。
聪慧如梵沁，又怎么不知道这二人其实是知道了自己的用意？但他观二人隐忍了下来，没有其他动作，就也放心的去寻了佛祖。
他仍记得自己问佛祖，此劫何解？可佛祖却告诉他，顺其自然，耐心等待。
可他这一等，就等了百年。
在藏经阁大门开启的那一瞬，他差点喜极而泣。
他想上前去询问可有找到办法，但那二人并肩消失在他眼前，让他把冲到喉咙的话咽回了肚子里。
而月痕两人出去后则是分道扬镳，再分开前，荼佛开口说了百年来第一句话：“我会把妱儿完好无损的送到你身边。”接着不见了人影。
他虽不知道对方是怎么将这几近于承诺的话宣之于口的，但他很确定，荼佛定是查到了什么办法救妱儿回来……是以，两人在后面出佛界的一个月中，时常上演你追我躲的戏码。
毕竟，他们目的一致，那就是，都想自己去救墨芸妱……
直到后来某天，月痕回了趟国师府，在自己的房间发现了那个让他魂牵梦绕的女子，才停止这场追逐的戏码。
他轻颤着手，轻抚她的眉眼，泪缓缓而落。
他生怕这只是自己的一场幻觉，生怕眼泪会击碎“虚幻”的她。
那一刻，他怯懦了，甚至站起身，第一时间就是离她几米远。
他定定的站在那里，一动不敢动，就那么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床上的那抹倩影，连呼吸都放轻了……
岁月不居，时令斗转，好像只是一举手，一头足，就与这冷硬的凉迎面撞上，被击得瑟瑟发抖。
忽地不知从哪又吹来一阵风，吹动了床幔，随着一声轻哼打破了这空间的宁静。
床上，那个女子缓缓睁开了双眼。
月痕眸中绽放出一抹光华，但他仍然不敢动，仍然不敢相信他的妱儿回来了。
墨芸妱迷茫了一瞬，疑惑的歪头扫了眼周遭的一切，美眸在看见那人的身影时，瞳孔一缩，飞快移开视线。
怎么会是那人？！是他救了自己？
呵，她倒是忘记了，她慷慨赴死之后，自己的魂魄消散前是有感官意识的。
他在最后亲手把她残忍的分尸了。
再相聚，凄凉与绝望复又袭来，紧紧包围她瘦弱的身躯，以及她脆弱敏感的神经。
不过，她仍是咬紧牙关，撑起身冷冷问他：“是你救了我？”
月痕身形微僵，在意识到那女子是真实存在的后，他上前一把把人紧紧抱住，颤抖着声线道：“妱儿，妱儿，真的是你，我不是在做梦！这是真的！是真的！”
是主子救了你
他以为此生再见她遥遥无期，可他仍愿一直等她回来。
如今她真的回来了，明明就在怀里，却让他觉得离自己又那么的遥远。
月痕心里很清楚，是因为什么。
“自己”百年前那么残忍的将她……她怨，她恨，是正常的，他不怪她。
被推开的刹那，他满面无措，试图开口解释，但怎么又不知道要从何说起，只能狼狈的错开话题道：“你先好好休息，所有事，等你养好身体，我会毫无隐瞒的告诉你。”
墨芸妱呼吸一滞，冷眼目送着那道黑衣身影逃也似的离开，美眸染上一丝讥诮。
她并不想再听有关他的任何事！也不想再去信什么了！或许换成以前，她会抱有期待，但现在，她不敢了。
想到此，她下床，理了理身上的衣衫，眼睛微涩。
这里，已经不再是她能踏足的地方了。
轻叹，屏除一切杂念，她抬步离开了国师府。
半晌后。
她站在繁华的街道上，一时间，竟是不知自己该去哪里，正想找个落脚地点休息一下，就碰上了迎面而来的乌金。
他手里提了一包药，脚步匆忙，并没有心思注意对面的人长什么样，还是墨芸妱叫住了他，他才转眸看向对方。
“墨姑娘！您醒了？”乌金欣喜的打量了眼墨芸妱，见人气色不错，不由心中松了口气的同时，又极其难过。
墨姑娘是回来了，可他的主人，不久后，怕是永远都回不来了……
“是。”她点头，顿了顿才继续道，“乌金，你可知最后是谁救了我？而这国都，为什么变化又这么大？到底发生了什么？”她很迷茫，似是迷了路的孩子，小心翼翼中，又带着好奇。
乌金皱眉，难道妖帝什么都没和墨小姐说？
但他哪里会知道，墨芸妱今天才醒。
想了想，他还是打算说实话，因为他不想自己的主人牺牲了那么多，对方却什么都不知道。那样，对主人很是不公平。是以，他未再犹豫，“我只知道主子消失了百年，前些日子才回魔界，而且，是主子救了你。”
乌金当时就在一边为荼佛护法，也知道要想救回百年前的那个人，简直难如登天。
可他的主子竟然神奇的做到了……乌金心底不知怎地就升起一丝不好的预感。
趁着荼佛专心救墨芸妱之时，乌金偷偷翻看了那本放在荼佛身侧的经书，一瞬间，身心皆凉。
想不到，救回墨芸妱的办法，不仅要以命换命，还需得那个人法力强悍，且是真心爱她，这样才能布下九幽结魂阵，回到一百年前，带回墨芸妱的肉身。
另外，得继续接着用阵法为她凝结破碎的灵魂，这期间不能间断。所以，一旦成功，在墨芸妱醒来的三天后，荼佛便会在带她回来的那个时间烟消云散。
墨芸妱听着乌金说完，人都傻了。原来，自己还能活着，是妖怪拿自己的命换的！他怎么敢！
“快，快带我去见他！！我要见他！乌金！带我去！”她一把扯住乌金的胳膊，强忍崩溃。
你是不是傻？
她就知道，上天从来都不会善待她一分！
就连最后，那仅剩下的一点温暖，也剥夺掉了……
乌金还是第二次看见墨芸妱如此慌神，他心生愧疚和不忍，急忙安抚道：“墨姑娘，你别急，乌金这就带你去见主子！”
墨芸妱点头，随着乌金一起去了魔界。
……
青瓦灰墙，绿水红樱，脑海中是那个女子如花的笑颜；竹林移影，风诉筑台，池中倒映着的却是荼佛苍白如纸的俊颜。
光阴如画，素衣年华。遇到她，是一生恰如三月花。
倘若时光停留在最初囚禁她的日子里，他想，他绝不会把人亲手推向另外一个男人的怀中。
虽然自己清楚，在她心底可能不会再有什么痕迹，但至少，他为她死，能让她再也忘不掉自己，也好。
荼佛惨淡勾唇，倚靠在凉亭的柱子上望着池水出神。
突然，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响起，他赫然回头看去，一抹白色身影带着香风扑进他的怀中，他脚步微微踉跄了下，勉强维持二人的身形，方才轻声道：“妱儿，你怎么会来？”他垂眸看着自己胸前的小脑袋，眼中的情绪如烈火，熊熊燃烧着。
她醒了，来找自己了，他是不是在做梦？
那个人会放任她出来找自己这个情敌吗？
墨芸妱闷闷道：“我知道了，我什么都知道了。”
“知道，知道什么了？”他沉声询问，含冰的视线扫向离他们几米远的乌金，吓的对方一个激灵，转身跑走了。
“你是不是傻？为什么要，要救我！傻子！你这样值得吗！”
心口处渗进了些许湿意，似是带了毒的锥子，刺得荼佛生疼，“你都知道了？”他抱紧了她，没有否认。
“嗯。”她仰起头，深深看着他如画的眉眼，在这一刻，下了决定，“妖怪，我们成亲吧！”
荼佛被她的话惊到，竟不知该作何反应，满脑子都是那句：妖怪，我们成亲吧！
“你不愿意吗？”墨芸妱轻咬唇瓣，难过的问。
她并不是可怜他，也不是觉得愧疚才这样做的，毕竟，爱不是施舍。
她不想看到他失落的眸子，不想看到他最后爱而不得的带着遗憾离去。
荼佛身子滞了滞，移开目光不敢与其对视，“我哪里会不愿，只是，妱儿，你爱我吗？”
“我……不能骗你。”她叹息，鼻子酸的厉害。
他推开怀中的女子，无奈的捏了捏她的小脸，宠溺的打趣道：“风过尚且留痕，雁过尚且还留声，怎么我这个风流倜傥，玉树临风，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超级大帅哥，就是不能在你心底留下一丁点的痕迹呢！”
虽然她不爱自己，但能说出要和他成亲的话，却是真的。
他不是不懂她的成全，即便这会儿心中在疯狂叫嚣着答应她，可他不能！
因为，他这辈子，最不想看到她不开心。
墨芸妱僵硬的扯唇，声音轻轻的：“你在我心底，一直很重要。”
只是，与爱情无关。
你在帮他说谎？
感情向来不能强求，荼佛懂，“好了，妱儿，我明白你的心意。不过，你不要有负担。这样吧，我跟你说一个秘密，你要答应我不要告诉第三个人。”
墨芸妱见他一脸的认真，心中微紧，“什么秘密？”
“其实，我并不是这个世界上的人。”他轻叹，有些惆怅，“我是从一个很遥远的地方来到这世界的，多年来一直在寻找回去的办法，而如今这个办法也让我找到了，那就是置之死地而后生！”
墨芸妱攥了攥手指，艰难道：“你，是要回到原来的世界吗？”她不是傻子，妖怪这么说，是不想看到她难过。
可他呢？他的难过谁来疼？
“是。”他替她擦去眼角上的眼泪，掩饰掉眸底的伤痛，“妱儿，别哭，难道你不相信我说的话吗？”
“我....”
“嗯？我几时骗过你呢？”除了这一次。
“那，你以后还能回来吗？”她凝眸望着他的眼睛，睫毛湿湿的。
这个傻子，他真以为自己那么好骗吗……
“放心，等你大婚，我一定会回来喝你的喜酒。”天知道他用了多大的勇气才说出来这句话，但他不悔。
“可是...”
“傻丫头，不要可是了！我知道你心中对他有怨恨，但我不得不为他说句公道话。那个月痕是假的，是邪魔魇的分身所化，他与墨华之，也就是修罗一族的王勾结，试图利用你冲开封印。这也是我后来和月痕某次去了趟修罗族，活捉了墨华之后，才从他口中得知的，不过，后面我们二人一直忙着救你，所以把他关了起来，然而让他逃了！
你的母亲和你的父亲皆是被他们所害，他们的目的就是为了唤醒你。
你不仅仅能封印魇，还能为它解开封印，让它重见天日。墨华之很早以前就助魇的分身离开了极天之巅，他们不仅千方百计的对你下手，还在算计着月痕。
若是后来月痕没有及时赶过来，想必现在九州八荒早就生灵涂炭了。”
“既然那个是假的，那为什么知道我和他之间事情，还带上了那枚戒指？那戒指是我们的定情信物，假的为什么会有？再有，便是那时，我在国师府等他回来，他却带了那个要杀我的安然！还和她！而我追过去的时候，迷途还守在那里，一副慌乱的模样.....”她后退一步，表情开始冷硬。
为什么自己终于不打算再信那个人了，却偏偏有人告诉她，一定要相信！
荼佛见她像刺猬一样，就连对他都下意识有了防备，心头痛的厉害，他上前，双手握住她的双肩，认真又心疼的道：“妱儿，有时候眼睛看到的也不一定是真的，那不过是他们想让你看到的‘真相’罢了。你一向聪慧，难道不知道这是一场局吗？”
“局？”
“是，你那时看到的就是魇的分身了，月痕闭关时遭到安然那个女人的暗算，被魇窥探了一部分属于你们的记忆，更别说是你们的那个定情信物了。那个迷途也是假的，都是魇搞出来的，真正的月痕一直处于昏迷状态，又怎么会来做这些事伤害你？”
“你在帮他说谎？”痛从心来，她打开他的手，神情有些崩溃。
凭什么在她下定决心的时候，现实非要打她一巴掌？
她恨我
荼佛眼睛微涩，“妱儿，我都要走了，还会帮他欺骗你吗？我这辈子最放心不下的便是你了……”
墨芸妱一愣，急忙上前道：“妖怪，我，对不起，我。”她无措，两只小手死死攥紧身侧的衣服。
她不该那么说的……
“傻丫头。”他叹息，伸手拉过墨芸妱，目光毫无闪躲的直视着她温声道：“妱儿，我们六界当年为了尽快能找到你封印邪魔，各自选择了一个合作伙伴，不过一部分人有了歪心思，打的是放了邪魔的主意。而墨华之，也就是修罗王，他便是那一个。他苦苦筹划那么多年，为的就是那一刻，但却被我和月痕破坏了。
一开始不可否认，我和月痕寻你也是为了……可后来都把心丢在了你身上。”说到此处心头微刺。
他无时无刻不在后悔，后悔为什么要将她带去落云国……
“所以，我们又怎么忍心那么对你……何况，若是当时月痕没有被暗算，也许就不会发生后来那么多事了。”他顿了顿，替她理了理被风吹起的长发，继续道，“我知道，你可能一时间无法接受后面发生的反转，但你不能恨他，因为，他是无辜的。这些年，他为了救你，付出了很多，我不得不承认，我输了。”输在他能为了你毫无一丝犹豫的舍弃这九州八荒，而自己呢？“啊，反正这些都已经过去了，对了，妱儿，你一定要小心墨华之！”他转了个话锋，神情变得严肃。
墨芸妱皱眉，“放心，我不会让他再有机会害我！”墨华之她是一定要亲手杀了的！
荼佛扭身往大殿走，边走边道，“嗯，我们刚回来不久，还未来得及派人去寻修罗王的下落，他能轻易就从妖界逃出来，确实都是小瞧了他！无论如何，我和月痕都不会让他再伤害你的！”他得尽快派大量人手去找！
百年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也不知道那老东西躲在了哪个犄角旮旯，好在他还有凌云镜，倒可以用它来寻。
“想不到，时间竟是过的如此快。”她跟上他的脚步，淡淡接了句，没有去询问有关那人的任何事情，也没有再多说墨华之，总归，她和墨华之不共戴天，早晚她都会手刃了他！“妖怪，我能为你做些什么……”墨芸妱声音染上了悲伤。
荼佛侧头睨了她一眼，心头苦闷，突然就有了个主意，是以，他轻快戏谑道：“既然妱儿这么想为我做点什么，那这几天就陪着我吧！”
留给自己的时间不多了，能在闭上眼睛前看到她，已是极好，他还有什么不知足的？
墨芸妱脸色一白，实在不能接受他将永远离开的事实，眼泪顷刻落了下来。她赶紧低头，慢他一步闷声道：“好。”
前面的荼佛脚步微顿，并没回头，只是调侃道：“看来某个醋坛子，又要打碎了。”
墨芸妱：“……”
……
“她恨我，迷途，本君到底要怎么办？”
国师府后花园，一处凉亭内，月痕负手而立，望着某片花丛中的那架花藤编制的秋千，淡淡地问身后恭敬站着的迷途，绝美的容颜上挂着丝愁。
这是什么？
妱儿为什么悔恨他，他都清楚，可她不愿再看到自己，甚至不会信自己的解释……究竟要怎么做，他才能留住她？
迷途思忖了片刻，方才道：“主子，属下觉得，墨小姐恨您，就证明她还爱您。没有恨，哪来的爱呢？您应该和她解释清楚所有的事情，让她再次相信您。”
“继续说下去。”月痕没有回身，平视前方的眸光在听到那句：没有恨，哪来的爱时，绽放出一抹光华。
迷途额头上不由滑下两滴冷汗，万一要是他的办法不管用，主子最后会不会事后算账？“属下以为，您是该为莫小姐准备一场盛大的婚礼了，不管怎样，先把人拴在身边才是上策。”毕竟墨小姐的命，是你情敌救回来的，届时被人家截了胡，墨小姐再一感动，你就没媳妇了……
但后面的话他没敢说出口，他怕挨揍！
月痕呼吸一滞，倒也明白了属下的意思，沉吟了一瞬，他吩咐道：“你去告诉玄殇，让他速回妖界筹备婚礼，你就暂时留下，替本君留住妱儿。”顿了下，“若是她，执意要走，一定要及时通知本君。”
迷途说的不错，先把人留在身边，最好的办法就是成亲，因为他知道，只有这样，他才有理由挽回她，让她相信自己。
不管怎样，他都不会放手的！可眼下，妱儿并不想看见自己，那就只有他先离开几天，等一切准备好了，再来见她也不迟。
“是。”主子这也太速度了……迷途心中小声嘟囔了句，提步去办。
原地，月痕看了眼东边方向，折身间，人已消失不见。
不过，月痕不知道的是，他前脚刚走不到一盏茶的功夫，迷途出了趟门便收到了乌金送来的请柬。
而那请柬封面上的几个大字，惊得他差点把眼珠子都瞪出来了。
“这是什么？”
国师府门前，迷途刚要进门的动作停下，瞥了眼不知从哪冒出来的乌金，视线移向对方递过来的红色请柬，脸一下子黑的厉害。
魔尊莫不是欠打了？暗戳戳挖他主子的墙角就算了，竟还敢上门来挑衅？
乌金冷着脸，才懒得理他怎么想的，上前一步把请柬往他手中一塞，扭身就走。
风中只留下一句不咸不淡的话飘荡在迷途的周围，那声音明明波澜不惊，却又让人觉得他此刻格外的霸气嚣张：“两日后，便是我家主人和墨姑娘的大婚，还劳烦你把喜帖带给你家帝尊，请他务必来魔界喝喜酒！”
迷途愣住，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下意识掏了掏右耳，满脸莫名其妙的打开请柬扫了下，旋即瞪大了眼睛：“什么？！这家伙他娘的是来真的？！”他把手里的喜帖里里外外看了遍，确定这是真的后，头壳都要气爆炸，“好你个魔尊！居然先下手为强！不好，墨姑娘肯定被他偷走了！”他低咒了声，犹如一道风奔进了墨芸妱醒来时所在的房间。
没出他所料，房内并没墨芸妱的身影，他拧了拧俊秀的眉毛，心头不好预感愈发的明显。
指尖捏印，他企图传音联系月痕，但不知为什么，就是联系不上。
迷途深知着急也没用，当机立断，直接化作一团光飞向了极南的方向，看样子是回妖界找月痕去了。
该死的家伙
妖界，恰是樱花盛开时。
烟雾弥漫中，大片大片的樱花聚拢在一起，满树烂漫，如云似霞。当风吹过，樱花树轻轻摇摆，花瓣随着风絮絮飞落，如雪似蝶，飘逸灵动。
金色温暖的阳光包围了整片区域，衬得那花海正中央那座辉煌的宫殿尤为神圣庄严。
忽然，铃铛清脆悦耳的声音由远及近，六名身着粉裙的俏丽女子手上端着托盘缓缓而来。
须臾，领头的女子脚步刚要迈进殿门，一道黑衣身影便冲了进来，把她撞了个趔趄，好悬没害她把手里的东西扔出去，好在身后的姐妹及时扶住了她。
“主子，不好了！”
大殿中，月痕正和身边的男子询问着什么，乍一瞧迷途急冲冲嚷嚷着进来，还以为墨芸妱出了什么事，吓的脸色都白了。他紧忙闪身上前焦急询问：“出什么事了？你怎么过来了？为什么不传信给本君？”
“主子，不好了，墨小姐要和魔尊成婚了！”迷途言简意赅，直接道重点，却把自家主子炸的不轻。
月痕：“……”迷途说什么？妱儿要嫁给那个魂淡了？！
他脸色阴沉，气息冷的骇人，“……该死的家伙，胆敢挖本君的墙角！”
迷途不敢再去看自家主子的黑脸，给他对面不远处站着的玄殇打了个眼色：你倒是插句话啊！我怎么感觉主子好像要吃人呢！
玄殇：活该！！
迷途头皮发麻，强忍冷气，小心翼翼把那红到刺眼的请柬递到月痕面前，磕磕巴巴补充道：“主子，墨小姐被魔尊抢走了，是属下失职，没有看好墨小姐让对方得逞了，请主子责罚……另外，这是魔尊座下大护法乌金亲自送过来的……说是三日后，让您，让您去魔界喝喜酒……可，可属下来的路上一直被人拦着，似乎，似乎想拖延时间……而明天貌似就是婚礼的日子。”
眼瞅着自家主子俊颜越来越黑，他强忍空气中传来的压迫感，梗着脖子不怕死的来了最后一句，“主子，我们要不要把墨小姐抢回来？”
这不能怪他，按他全胜时期的速度，其实是可以在半个时辰内回到妖界的。但气人的是，在他赶回的路上，遇见了好几批魔界的人，各个实力都一顶一的好！
他身手即便再厉害，一双拳头也是难敌四只手！他这一路上是真的没少挨削，就是脚趾头想，也是魔尊干的！为的就是拖延时间好顺利成婚！
阴险！恶毒！实在太阴险，太恶毒了！
月痕凉凉睇了他一眼，冷冷一拂衣袖，眨眼间消失不见。
迷途见人走了，立即哭丧着脸：“……”他感觉自己或许小命要不保。
玄殇则是好笑的摇了摇头，也不打算理他，就由着对方杵在那委屈又懊恼。
……
而这边，月痕刚入魔界，荼佛便有所察觉。
他瞄了眼站在花海之中的绝美身影，眸中是化不开的不舍。
她终究和他有缘无份……命运还真是喜欢捉弄人啊……他叹息，抬腿间，出了秘境，正好和刚找过来的月痕碰了个对面。
“她人呢？”
荼佛看对方来势汹汹也不慌，反倒还慵懒地做了个双手环胸的动作，玩味道：“帝尊大驾光临，本尊有失远迎，还望莫怪啊！”尾调一消，不给月痕说话的机会，他继续挑衅，样子极其欠扁，“帝尊是来喝本尊和妱儿的喜酒吗？”
这算什么
月痕凤眸微眯，风华潋滟中隐带凉意，“荼佛，莫要挑战本君的耐心！”言下之意，不要玩的太过分。
“啧啧，这就急了吗？”
“你找死！”衣袖一拂，一道带着火焰的白色剑光，如同悬河注火，吓得荼佛一个激灵。
“诶，你干什么你！你信不信你若把我伤了，妱儿会恨你？！”他险险避开，已是用尽了身体里的力气，居然一下子跌坐在地上，尘土飞扬中，让他看起来分外狼狈。
这该死的月痕，竟如此丧心病狂真要杀他！神经病啊！他都要死了，就不能下手轻点？！
对方也是没有想到，荼佛会虚弱成这样。
踱步上前，月痕深深看着他，沉声道，“非本君小气，只是婚姻大事，不能让步，因为这对我们任何一人都不公平！你应该明白本君的意思！”
他开始听说荼佛要和妱儿成婚的消息并没有多想，单纯的就以为他们是真的准备在一起了。
又急又怒下寻过来时，理智也渐渐回笼。
他方才那一招，看着危险，实则不过是幻术罢了。他想试试，是不是真如他所猜测的那般。
荼佛，没了修为……
“你来了，算你走运，不然我就是赔上整个魔界都不会把妱儿交到你手中！”他费力站起身，唇瓣也已然泛白，“能轻易放弃的，都不配说爱！”
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他要在仅剩下的时间里，让他们二人重归于好。
只有月痕能护她周全，也只有月痕伴她左右，他才能安心的离去，不然，死不瞑目！
“本君一定会想办法恢复你的修为。”月痕淡淡接了句，双方都心照不宣，但又都不在一个频道上。
月痕是认为荼佛救墨芸妱丢了修为，心底有愧于他，所以才打算这么做。
而荼佛是清楚对方什么心思的，但他没戳破，就是不希望月痕付出什么，惹墨芸妱难过。其次，他也不想放弃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他想，那个女子既然心中没有他，那他就在她心里“埋下一粒种子”，让她永远都记住他。这样，也算是圆满了。
虽然他这种行为很自私，可他，管不了那么多。
他这辈子就只要这么一次的卑鄙，可能妱儿知道他是故意的后，会讨厌他，但他不悔。
“不用你咸吃萝卜淡操心！本尊是自愿的！你管得着吗你！”荼佛继续呛他，“再说了，为了妱儿，我什么都愿意做！这算什么！”
“……”月痕脸色冷硬，懒得和他再磨叽，直接打断他，“好了，妱儿在哪，带本君去找她！”他要带她回家！万一她看这家伙可怜，再爱上了怎么办？
“别伤他！”
荼佛刚要开口就被墨芸妱及时打断，他立刻看向月痕身后飞奔过来的女子，面露惊讶。
想不到她如今都能离开他的私人秘境了，这样更好，证明她已经有能力自保了，即使日后月痕不在，他都不需要再担心她的安危。
“妖怪，你怎么样？是不是伤到了哪里？”墨芸妱心中惴惴不安，小脸上的心疼，落入月痕眼中异常刺目。
你不需要愧疚
“妱儿，我没事。”荼佛有些哭笑不得，他轻刮了下她的小鼻子，“真的没事，你看我这不是好好的吗？”
墨芸妱瞪了他一眼，伸手从怀里掏出一块洁白的帕子替他擦了擦脸颊，“你明知道自己...还出来。”咬了下唇瓣，她又冷冷冲面容苍白的月痕责备道：“你知不知道他为了救我就快死了！下手竟然那么重！”
这话无疑是赤裸裸地给了月痕一巴掌，可他不得不接，因为，都是他自找的！
原本他在试探过后，观荼佛的脸色，并没有五衰的迹象，还以为他只是丢了修为，直到墨芸妱说出口的刹那，他才知道自己错的多离谱。
“我会救他。”不论任何代价，他不想再看到她难过，不想荼佛用一条命来成全他们两人，这都不是他想要的结果。
“你真的有办法吗？”墨芸妱喜出望外，不由退开荼佛一步，似乎是想上前确认他说的是不是真的。
“妱儿，我很久没吃你做的饭了，眼看天色也不早了，我肚子也有些饿了，你可以先回去做饭吗？我有话和他说。”荼佛拉住她的手，表情有点可怜兮兮的。
墨芸妱僵了僵，想拒绝，但看荼佛苍白的脸，又不忍，只好同意了，“那，好吧。”
“乖。快去吧。”他微微一笑，极致的温柔，身侧白皙的手指紧紧攥着那块帕子，生怕一不小心弄丢了一样。
那是，墨芸妱方才为他擦脸的手帕，他也不希望月痕去误会什么，所以在感受到了那女子的照顾后，就不着痕迹的躲开，又顺势接了过来自己擦。
如果可以，他又何尝这般避讳……
墨芸妱点了点头，下意识看了眼月痕，就见对方正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自己，那眸底的痛意犹如海水，差点将她溺毙。
她猝然收回视线，加快了脚步，逃也似的离开。
待到她的身影消失不见，月痕和荼佛二人才把目光收回。
荼佛率先开口道：“你不必费心救本尊，明天就是大限，本尊已经没有时间了……即便是有，也不用你瞎折腾了，况且，本尊的成全，只是为了妱儿，你不需要愧疚。”他俊颜平静如水，隐隐带了丝疏离，“若你真觉得本尊的成全，让你生出了愧疚之心，那就好好照顾妱儿，这就是对我最好的弥补！”最后一句有点玩味，荼佛靠近月痕，伸出一只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在对方拧眉之际，又快速放下，错身离开前，头微瞥向月痕，认真的又道：“明天之后，我再把妱儿还给你，还有，不要负她，否则，即便本尊不在了，也有整个魔界来替本尊与你拼命！”
月痕呼吸微凝，在这一刻竟不知要说些什么好，沉默了瞬，在对方消失前，哑声道：“谢谢。”
这是他此生第一次对人说谢，且这个人还是自己的情敌，虽然一句谢谢与之相比太过微不足道……
荼佛还未远去的脚步一顿，嘴角弯起个好看的弧度，但未再开口接话。
雾蒙蒙的天空下，那抹月牙色身影渐行渐远，山川都暮，风华将尽。仿佛一切属于他的美好过往，皆随时光凋残。从明天之后，世上再无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