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9那压床的鬼挺凶猛啊
洛鸣脚下一个踉跄,差点没被不知哪儿冒出来的石头给干趴下。
当然,罪魁祸首并不是脚下的石头,洛鸣结结巴巴地张口,“属下,属下不清楚。”
陆惊野凉凉瞥了他一眼,等两人回到了暗角处的马车所在时,陆惊野一言不发地踏上了马车。
洛鸣跟在后面进去,没成想陆惊野面色从容,语气凉薄地开口,“谁让你上来了。”
洛鸣登时里在原地,一瞬间不明白自己做错了什么。
随意从旁处拈起一本书,陆惊野凉凉地抬眸,“不清楚还不去查,你等着本王给你答案?”
“……”洛鸣沮丧地下了车,驾车的车夫颇为惊奇地看着他下去,随后就连自己都没注意到自己嘴角忍不住上扬的嘲笑之意。
陆家军的军中副手,战场大将,牧野王的手下第一心腹……啧啧,什么时候有过这种待遇。
真惊奇。
……
十多年的主仆情分,终究是淡了。
洛鸣土着一张脸立在原地,眼见着马车毫不留情地驾走,只留下了一地马蹄掠过的尘土飞扬。
……
……
次日,一早。
等苏然两人叫了半天没听到动静,苏悠情急之下撞破了门之后,才发现苏长今并不在床榻上,而是看起来在浴桶中泡了一个晚上。
……
“主子,你太不懂得爱惜自己的身体了,你本就体寒,这鬼节才刚刚过去,万一寒气入体留下病根怎么办?”
苏然难得赞同苏悠的说法,“更何况府中也并不全然是我们的人,万一被人发现了您的身份……”
苏长今吸了吸通红的鼻子,将自己像个鸵鸟一样裹在被子里,一言不发。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轮番上阵,嘴上忙得不可开交,手上却也没闲下来,苏然泡好了姜水送到了软榻上,递给了苏长今。
掀了掀眼皮,苏长今紧接着微微拧眉,没有去接。
苏然就一直维持这个姿势,出口半分无奈,“主子,夜里着了凉,必须要驱驱寒气。”
态度鉴定地不容拒绝,苏长今从被子里伸出手,闷声闷气地接过来,发自内心地嫌弃,“难喝死了……”
“主子你的手?”
一片红痕那般扎眼地杵着,苏然想看不见都难,一旁还在找手炉的苏悠也被吸引了过来。
顺着视线看到了自己一手的红痕,苏长今没好气儿地将碗扔给了苏然,“鬼压床了,本王要用膳……”
苏悠憋住嘴巴轻声发笑,“那只鬼看起来还挺凶猛呢。”
苏然回头白了她一眼,吩咐她去传膳,房间内只剩下两人时,苏然忽然单膝跪地,向苏长今行礼。
“主子,是属下不查,昨日竟让人混进了府内。”
苏悠没多想,但苏然心思细腻,并不好糊弄。
苏长今轻轻叹了口气,“本王又没罚你们,是我自己大意了……以后记得,但凡南钥送来的东西,一律给本王撵回去。”
“过来更衣,我快饿死了。”
“……”
所以,竟然是太子。
苏然这才起身,将苏长今身上的被子扯下来,替她换好衣物。
“今早西戎的人来过,他们的主子邀您一叙。”
西戎人的主子,自然是多铎。刚消停了没几日,又开始打她主意了。
“另外,太妃那边又请人来催了,主子可是打算好了什么时候过去?”
要说这温弗湘也是执着,这几日大大小小往听风阁送了不少东西。
“今晚,本王去见她。”
120守宫砂疑窦,苏长今不行?
牧野王府。
一大早,老管家陆全刚去使唤小厮婢女干活,打开了牧野王府的大门,结果一下子就看见了风尘仆仆土着一张脸的洛鸣。
向来沉稳的老管家不可思议地揉了揉眼睛,直瞪瞪地看着他,“洛大人,你怎么……大晚上的跑外面耍去了?”
洛鸣闷闷地看了他一眼,眼中甚至带满了疲惫的红血丝,一言不发地进了门。
陆全还是懵懵的,这时身边的小厮一脸过来人的姿态凑上来,“全叔,依小的看洛大人这是欲求不满啊,大晚上的指定是喝花酒去了呢!”
“原来如此吗……”
陆全看着远去的洛鸣,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竹林。
洛鸣没出乎意料在这里找到了陆惊野,竹林深处有清风瑟瑟,良久陆惊野停下了手中的剑势。
“主子。”
进修完毕的洛鸣回来了,浑身上下充满了疲惫的气息,陆惊野抬眸扫了他一眼,走到了不远处的凉亭坐下。
洛鸣跟了上去,一边走一边将自己的知识一字不落地背出来。
“自古只有女子会点守宫砂以试贞若与男子合阴阳,辄灭。而女子之所以能够点上守宫砂,是因守宫砂甘寒,而女子本就属阴……”
“洛鸣,你想去陪池越吗?”
陆惊野轻飘飘地,来了这么一句。
半月前,池越因为话多惹恼了陆惊野,被打发去了陆家军里狠狠地操练去了,陆家军都是从战场上下来的铁汉,随便来几个都能将他压死。
洛鸣会意,脑中自动删减了一堆废话,“男子本属阳,无宫可守,守宫砂甘寒,若是点到阳气重一些的男子身上,一会儿便会消失。”
“若是元阳未泄,则立马就会消失,比如主子你一定会……”
陆惊野从小在白塔寺修行过几年,出家人便是连自渎都不能有,耳濡目染下,洛鸣自然能猜到陆惊野大概没有过……
陆惊野抬眸,看着还预备说下去的洛鸣,眼眸微挑,“本王觉得,近日你废话见长。”
洛鸣闭紧了嘴。
“所以,苏长今为什么会有守宫砂?”
虽然只有一瞬间,但那日他看的分明,苏长今不仅有一颗守宫砂,而且灿然若滴,鲜艳至极。
洛鸣舔了舔唇,继续禀报。
“男子有守宫砂的情况也并非没有先例,大概出现过两种情况。”
“一例是太监,一例是无能。”
亭中良久没有动静,洛鸣只觉得自己现在一沾枕头就能睡着。
蓦然,洛鸣听见陆惊野一声轻笑,眉间难掩的笑意,“所以,你是说苏长今,他不行?”
洛鸣回想了一下,摄政王府上既没有什么美人,又没有什么通房,“不是没有这种可能。”但更有可能是您看错了。
后面这句,洛鸣没敢说出来。
他怕他今日连房门都踏不进一步了。
而这边,陆惊野也不禁在怀疑自己,是否是看错了,毕竟若是不行谁又会将那东西明晃晃地点在手上,岂不是自找麻烦。
“罢了,王翠那边招了没有,她认不认识苏长今?”
洛鸣摇头,“她说自己不认识,苏长今她从来没有见过。”
陆惊野轻嗤一声,手上不由得抚上了腰间的玉佩,昨夜,苏长今腰间那根玉带正是勾在了此处。
“咬的挺紧。”
以为是在说王翠的嘴难撬开,洛鸣不疑有他,点了点头。
“主子,其实若要知晓摄政王是否是北冥的人,属下倒有一个法子。”
“说来听听。”陆惊野平静如水。
“何昶将军曾经说过,北冥图腾,一经烙印,便不会消失,若用药物掩盖,遇水则显。”
“北冥人几乎人人身有图腾,而高门贵族更是如此,摄政王若真是北冥人,以他的才智谋略定然绝非普通人,身上必然会有……”
洛鸣言及此处,适时打住。
听他如此一分析,陆惊野方才意识到,昨夜自己错过了一个多好的机会。
“派人去摄政王府,送个信。”
121为何不唤母妃?
温弗湘常伴青灯,偏安一隅,算得上半个修行之人,住的地方也是幽然静谧。
自从老王爷因病去世后,她便将后院之事尽数交于了二夫人白心打理,即便是苏长今也不曾轻易见她。
府中人大都知道,即便摄政王如今荣宠无限,可太妃却与自己的儿子并不亲近。
所以上一次,温弗湘会在多铎面前维护苏长今,亲口承认她的身份,实实在在地让在场的苏悠等人震惊不已。
……
晚间,苏长今去见她,苏悠苏然两人跟在身后,提了不少的东西。而苏悠的嘴从出门之后就一直没停过。
“这几日太妃派人送了不少东西过来,我看着竟然有不少都是主子喜欢的……”
“说不定太妃就是这种冷漠寡淡的脾气呢,她上次还亲口承认了主子的身份,可能根本没有怀疑我们……”
临近长青阁,阁外的青藤爬满了护栏的篱笆,延伸出来成了一道天然的屏障。
“慎言。”
苏然微微侧目,提醒她。
几人将将踏进长青阁,便见着一脸和善的温嬷嬷欣喜着迎出来,面目之上难掩喜色。
“小主子来了,晚膳已经备好,太妃她已经等您很久了,快进去吧!”
或许是爱屋及乌,对待苏长今,温嬷嬷一向是喜欢得紧,就连苏悠苏然两人也不如这位老人家来的体贴。
“有劳嬷嬷。”
苏长今微微颌首,率先走到了前面,身后的苏悠两人想要跟上去时,却被温嬷嬷一脸和善地拦了下来。
“太妃要跟小主子说些体己的话,你们两个小姑娘还跟进去做什么,来陪我老婆子去备些清茶去,等主子们用膳后清清口。”
正说着,阁内忽然又窜出来一个小姑娘,苏悠定睛一看,这不正是上次还挺会颐指气使但是又挺讨人喜爱的小姑娘嘛!
刚想着,绿珠惊喜满面地冲了过来,“苏然姐姐好。”
而后,直直地奔向了苏悠,“苏悠姐,你好厉害啊,我都听说了,你竟然能将西戎的赛手狠狠地揍了一顿,太给我们大庆长脸了,这比禁卫统领还厉害呢……”
苏悠难得被夸赞,当下就飘飘然了,没几句话两人就勾肩搭背去了。
苏然无奈回首,只见苏长今轻轻颔首,苏然会意,跟着温嬷嬷与绿珠几人离开。
苏长今看了看阁外被打理极好的花草,迎着阁内的烛光走了进去。
初进室内,空无一人。
阁内空灵雅致,伴着淡淡的檀香气息,没走几步,苏长今听到了纱帐后的声音,温温和和的。
“过来坐。”
苏长今掀开纱帐,只见到落座于桌前的只有温弗湘一人,她微微颔首,坐在了温弗湘的对面。
温弗湘如今也不过三十余岁,面容姣好,常年参佛让她看起来气质更加的淡雅出尘,完全看得出当年那名动长安的岐山第一美人的模样。
满桌盛宴,皆为素食。
无人为两人布菜,温弗湘却好像习惯了一样,自顾自地夹了些凉拌胡萝卜丝到苏长今碗里去。
注意到碗中的胡萝卜丝,苏长今眉眼一跳。
而温弗湘好似是注意到了她的表情,又好像是故意的,轻轻开口。
“你才十六,如今还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挑食会长不高的。”
语气温温雅雅,就像是一个母亲在对自己的孩子谆谆教诲。
苏长今一时语塞,却又好像从未体验过这样的感觉,微微奇妙。
“太妃……”
“太妃?”疑惑的声音。
“为何不唤母妃?”
温弗湘轻轻撂下了竹筷,眉眼含笑地抬头看她。
122儿子变成了姑娘。
这下,苏长今是真的不知该如何接了。
自打她进入摄政王府起,就没有叫过温弗湘一声母妃。
本以为这是真正的苏长今同他母亲的默契,却不曾想温弗湘今日竟然会如此直言相问。
温弗湘并不急于再说些什么,而是好整以暇地看着她,好似是在等着她自己开口。
苏长今低了低眉眼,用筷子戳了戳碗中放置的胡萝卜丝,轻缓地抬起头,“在外待久了,不习惯罢了。”
“嗯,也是。”
斟酌片刻,温弗湘并未在这件事情上多做停留,而是低下头拿起筷子夹菜,轻声言语,“这些年你在江南修养,身体看起来确实好了很多。”
“嗯。”
苏长今不明白她到底在卖什么关子,只低头吃东西,仔细应对。
却不成想,看似的几番言语打探之后,温弗湘再没有了什么动静,而是安安稳稳地吃上了饭菜。
其间,温弗湘几度又为苏长今夹菜,只是每次,都是那道凉拌胡萝卜丝。
她见着苏长今不动那道菜,甚至还会温声细语地催促几句,迫于无奈之下,苏长今倒也胡乱吃了两口。
将近尾声时,温弗湘率先放下了碗筷。
“看来环境果真能改变一个人。”声音听起来竟有些莫名的幽深,温弗湘却是依旧眉眼带笑打量着她。
这位祖宗,又要来了。
苏长今心中微动,不动声色地放下了碗筷,“都说时势造英雄,大概就是这个道理。”
“是啊。”温弗湘清雅一笑,目光落在了桌上那碗没动几口的胡萝卜丝,身子靠在椅背上,手一侧微微托起了脸颊,平添一股子清雅。
“你幼时最喜吃小萝卜丸,成日抱着胡萝卜像只兔子一般,甚是可爱。”
苏长今眉眼微眯,怪不得桌上的菜几乎都符合她的口味,唯独一道胡萝卜丝就这般大大咧咧地摆在她的面前。
“江南多甜食,幼时的喜好,自然会与现在有所不同。”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苏长今知道她来者不善,自然也会防备好后招。
温弗湘也没太在意,好像接受了这个说法,不再纠结这个问题,“江南养人,你幼时便去了水乡居住,如今旧疾恢复,身体可曾再有不适?”
当年,苏长今便是因为身体原因才被送到了江南修养,如今温弗湘会这样问,但是也不算稀奇。
苏长今摇了摇头,“一切都好,只是偶尔还会身体虚弱,不妨事了。”
听完,温弗湘只是浅笑着点了点头,“那便好,之前的国师替你卜过一卦,说你活不过十六岁,如今你二八已过,足以证明那是无稽之谈了。”
苏长今不着痕迹地笑了笑。
十六岁,他确实没有撑过去……
“你这病是打从老王爷这儿便有了,他撑了不过半年便走了,你当时的情况更加严重,访遍名医无果后才在国师建议下,将你送回了江南。”
“没想到你不仅没事,反而还习得了一身本领,文武双全。”
苏长今只越来越觉得温弗湘有些不对,但她说不上来,总觉得温弗湘知道些什么,却看破不点破。
“在江南十多年,有变化自然也是正常的。”
这时,只见温弗湘轻轻动手,将茶壶拿了起来,为两人蓄了茶水后将茶壶置于了原处。
“确实变化颇多。”
“我那货真价实的儿子,竟也能变成了一个如花似玉的姑娘了。”
【请假请假】
宝子们今天不要等啊,大斤最后一门了,比心~
123苏府上下,该谢你
“嘭——!”
青瓷茶水的水被翻倒在了桌上,摇摇欲坠向桌下翻去时,苏长今反手将其扣住,放在了桌上。
然而,眸中惊动难掩,她神色中一闪而过的惊动之色,一丝不差地落在了温弗湘眼中。
自从进入到摄政王府以来,苏长今从未心中从未落入过如此窘境。
所以,温弗湘之所以从不亲近于她,并非是因为她性格寡淡或是其他,而且因为她一早就看出了她是个女子?
可既然早就看穿了她,又怎会隐瞒至此?
“太妃,您莫不是糊涂了?”
苏长今不着痕迹地抖干净手上残余的水痕,眉眼微微带笑向着温弗湘看过去,倒是不见得有什么心虚之色。
“本王乃是堂堂正正的男儿身,哪儿来的什么姑娘?”
温弗湘不语,只轻轻又拿起茶盏,为苏长今半空的茶盏当中,斟上了半盏茶水,眉眼清淡不见有愠色。
轻轻开口,目光所及之处便是苏长今,她语气中难免带了些许温和之色,“女子最为了解女子,而温家虽然久不经世,却不至于一点消息都查不到。”
她生在岐山温氏,乃是岐山主脉一支的大小姐,少时身份行事多有不便,自幼也曾是女扮男装的一把好手。
年少轻狂时,打扮成少年模样游街走马也更是常有的事。
她抿了口茶水,清笑着看苏长今。
“你生得好看,我那儿子是断不会长成你这副模样的。”
“……”
指尖发紧,苏长今眉眼骤然疏冷,“所以,太妃根本不相信本王,也从没有将本王当做过自己的孩子。”
“你是白眼儿狼吗?”
恍然之间,竟然瞧见温弗湘轻轻绽开了笑颜,露出了平时府中人从未见到过的神色。
苏长今微愣,却听见温弗湘温声含笑。
“莫说是逢年过节送的礼数,就连女子每月不适的几天,有哪一次缺了你的补给了?”
“我学过几年药理,倒是观得你体质极寒。”
温弗湘说的义正言辞,反倒是苏长今越发的不好意思……细数起来,确实如同她所说,每月会有些日子,她常常让人送些补血益气的东西来。
原来,一切都不是巧合。
这般言语之下,苏长今深知再也没有什么需要辩解的了,温弗湘很明显不是再诈她。
“若还不信,不如验明正身?”
温弗湘轻轻开口,淡笑着看她。
“不必了,太妃好眼力。”
苏长今微微侧首,两人正式对视在一起,眼中所含深意,谁也不弱于谁。
“太妃既然知晓我的身份,为何不在一开始就将我拆穿,免得苏家一起遭受欺君之罪。”
苏长今轻笑,眸光中不乏试探与恐吓。
现如今可以说,苏家是与她绑在一条绳上的蚂蚱,更别提温弗湘曾经还亲自进宫为她证明过身份,求过一份情。
见她如此相问,温弗湘只是轻笑着摇头,“你刚来王府时也见到了,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苏家早已树大招风,那时正是所有人对苏府虎视眈眈的时候,苏府需要一个摄政王。”
无论,那个人是谁。
“若你不来,苏府如今的境遇,怕不会比欺君好到哪儿去。”
话落,温弗湘深深地看着她。
“我应替苏府上下的人,谢你。”
124一年前的苏长今
温弗湘微微侧过来向她颔首,骤然之间忽然行此大礼,苏长今受之不及。
她向着温弗湘的方向轻轻伸手,却停在了半空。
“太妃,其实你并不必如此。”
她毕竟是隐瞒了身份,给苏家带来了危险,而苏家所有人至今并不知晓他们的摄政王是个假冒的。
说是她拯救了危难之际的摄政王府,又何尝不是苏府拯救了危难之际的她?
而她一直以来认为冷清冷性的温弗湘,偷偷帮她隐瞒下了身份不说,甚至一直在默默地关照她。
苏长今转眼,一闪而逝的一丝纠结,却依旧带着谨慎的试探,“难道你没有想过,我如今能在这个位置上,那真正的苏长今……便也是你的儿子,已经被我害了吗?”
温弗湘是个很聪慧的女人,她不可能没考虑过这个问题,而苏长今是她的亲生儿子,温弗湘怎么可能会不闻不问。
既然问出来,苏长今便是已经做了向她解释的打算。
不料,温弗湘眉眼中的光骤然间暗淡下了些许,轻轻抿唇,良久不曾言语。
没有意料中的质问与苛责,甚至于没有一丝一毫的希冀之色。
苏长今微微一愣,她大概是知道了。
“太妃,关于苏长今,我可以……”
“不必。”
蓦然抬手,温弗湘轻轻一笑,冲她抬手。
“吾儿已去,命理如此,早已注定。”
她果然是知道了。
苏长今微微启唇,欲要开口解释之时,温弗湘冲她轻轻摇头,眸间是化不开的苦涩。
“温家这些年虽然逐渐避世,但岐山一脉的实力也曾网络罗天下,又怎会查不到他的死因?”
苏长今微微垂首,蓦然记起一年前的那一幕——
身为逃亡的敌国公主,彼时她正挣扎在被追杀的边缘线上。
而苏长今,境况相似。
当时他正被一伙马贼追杀,一伙养尊处优的家丁怎么敌得过身手矫健,杀人饮血的马贼。
或许是相同的处境,让心死如灰的她产生了一丝怜悯之心——从马贼手上,她让人将他救了出来。
一个模样端正,白白净净的少年,直到临死前,笑起来甚至还会露出那两个梨涡。
他身体实在娇贵的紧,体弱多病,加上连日奔波在去长安城的路上,又遭遇了马贼的砍杀劫掠……
久病早已入膏肓,让即便没有外伤的他堪堪残喘了半日,便没了生息。
即便是苏然,也回天无力。
死前,他眼中无悲无喜,却苦涩无味,他拉住了她的手,带了一丝恳求——
“少时离家十数余年,不曾承欢膝前,恳求夜兄能将这块玉珏替我带回母亲身边,说一声孩儿不孝罢……”
……
便是这样,她顺理成章得到了苏长今的身份,名正言顺来到了长安城,一步步成为权倾朝野的摄政王。
“后来经查实,那些人并非寻常马贼,而是前礼部侍郎李同所做。”
“所以来到长安城后,李同成了你第一个开刀的对象。”温弗湘温温和和,却一语道破。
她眼中神色自若,纵使眉中有着化不开的郁结,却仍然是非分明。
“所以我更该谢你,不仅救下我儿性命,更是为其报仇雪恨。”
125可否告诉我,你的名字
苏长今不置可否。
当时之所以会先选择李同开刀,确实是存了替苏长今报仇的心思,但这也同样是她在长安城名声鹊起的第一步。
“他的遗体,我让人送回了江南苏家老宅,但那碑上……我并未让人刻他的名字。”
闻言,温弗湘无声地点了点头。
世人眼中的苏长今如今风风光光的活在天子脚下,长安城中,那个名字又如何能出现在死去之人的墓碑上。
“宫中太医,包括上任国师在逝前也说过,长今这孩子即便仔细精养,也活不过十六……倒底还是成真了。”
早知会有这种结果,她宁愿自己一生不会有孩子。
苏长今看着温弗湘,目光灼灼带着不言而喻的试探,“江南苏家的人,这一年多都没有找来过,太妃应该出了不小的力吧?”
起初,她也曾怀疑过,苏长今在江南生活了十余年,亲人朋友不在少数,如今的她王位坐稳,定然会有亲友来访。
可未想到,江南那边从没来过人。
“你果真聪慧。”
眼中不自觉泛起了苦涩,温弗湘透过她,似乎是看到了另一个人,“长今还未到五岁便被送到了江南,若是他在这儿,定然欣喜有你这样一个惊才绝艳的妹妹。”
苏长今眼眸微闪,似乎不太明白。
她不是没有自己的兄弟姐妹,可她的母后,从来没有以她为荣。
她的母后,好像只会在她夺去了长兄无极的风头时,对她露出厌恶的神色。
“可我夺走了本该属于他的一切,你不恨我?”
“夺走了他的什么,这尔虞我诈吗?”温弗湘不答反问,眸色清亮地看着苏长今略有迷茫的神色。
“你可知长今为何活不过十六?”
“被国师预言吗。”苏长今眼底不着痕迹地闪过一抹冷色。
“是遗传病,苏家每隔几代会出现一个,最多也活不过二十岁。”
苏长今微愣。
她没想到当初在庆帝面前的托词,居然是真的。
温弗湘眼中温柔,如同一个母亲看向自己的孩子,
“长今身子弱,性子也软,即便平安来到了这吃人不吐骨头的长安,也只能任人宰割。”
而事实上,她也根本无法时时刻刻照料着他,不然苏长今也不会在还未曾进入长安城的城门,便死在了异乡之路。
“你是长今生前最后见到的温暖,又替他承受了重担,为你做掩护,本就是我身为王府的太妃,身为你如今的母亲,最后该做的。”
“长今若是知晓自己有这样一个名满天下艳绝长安的妹妹,不知会有多高兴。”
喜不自胜时,温弗湘眼底似乎流动过湿意。
苏长今看着她,唇畔轻启,眸中似有疑惑,却不再言语。
良久无声,温弗湘缓缓从自己的袖中掏出了一块玉珏,质地清透的玉珏外镶了一层金边,一看便是上乘佳品。
苏长今曾经摸过它,这玉珏看似清凉,实则有暖人心脾的功效,是块不可多得的暖玉。
“这玉珏,你收好。”
温弗湘轻轻伸出手,将苏长今桌案上的手执起。
“这玉珏暖人,就当做长今最后送给妹妹的礼物了。”
素来不喜与人触碰的苏长今,被温弗湘碰到的一瞬间,她指尖发紧,微微向后闪过。
但只是一瞬间,便被温弗湘执在了手里。
她音色温和,放缓了力道抚住苏长今,“你这孩子性子并不凉薄,为何生得如此多疑?”
多疑吗?
苏长今微微颌首,神色之中闪过一丝不自然,之后便听到了温弗湘轻缓而有力的声音。
“可否告诉我,你的名字?”
126本王让他知道,什么叫人间险恶
名字……
似乎是看出了她的犹疑,温弗湘轻轻一笑,并未逼迫于她。
“你不必为难。”
“我只是好奇,大庆何时出了这样一个奇女子,我竟然一无所知。”
温弗湘轻轻一笑,向来平静的眸中不乏喜色毫不掩饰的是对她的赞赏。
“太妃。”
苏长今逐渐恢复了平缓,她从温弗湘的手中抽回了自己的手。
“我的名字,你还是不知道为好。”
届时如若被揭穿了,苏府的人顶多是被安上想假扮摄政王的罪名,可若是知晓了她的身份……
那便是包庇敌国公主,暗藏祸心。
更何况,事关重大。
温弗湘自然也看得出来,苏长今并不是完全的信任于她,这点她倒是完全理解,她看得出来苏长今性子多疑,不可能一时间完全相信别人。
“也好。”
不再执着于这个问题,温弗湘轻轻开口,“长今这个名字是我取的,那时还是长安城里难得的平静时光……”
长安城里,长久静好,留住今朝。
“确实是个好名字。”苏长今由衷地点了点头。
身侧,温弗湘目光温润,定定地落在了她的身上。
“以后,你就是长今。”
……
从长青阁出来后,苏长今见到了已经等候在庭院中的苏悠等人。
“主子……”
一会儿的功夫,绿珠已经与苏悠打成了一片,几人在亭中相谈甚欢。
温嬷嬷依旧是满脸的和善,而此刻的苏长今却是再也不敢小瞧苏府,尤其是温弗湘身边的任何一个人。
她确实生性多疑,但自幼见惯的就是怀疑跟背叛,而她的身份更让她没有选择的余地。
“主子,刚刚牧野王府派人来过了。”
苏长今此时的心中微微有些烦乱,步子难免有些紊乱,乍听到这个名字,脚下的步伐随之骤停。
苏悠也跟着猛地停下,甚至心大地问了句,“主子,你怎么不走了?”
苏然缓缓上前,将一张看似只是随意对折过的纸送到了她的手里,苏长今一脸狐疑的接过。
“战书?”
陆惊野又要搞什么幺蛾子?
以为救了她一次,就能在她面前为所欲为了?
“送信的人呢?”
将纸张扯开,苏长今似笑非笑地勾了勾唇,眼底似乎正滋生出一阵邪火。
苏然深解其意,不急不缓地开口,“送信的人带了陆王爷的口信,若是我们扒了他的人,他便剥了陆小二的皮。”
“……”
苏悠悄悄抬头,果不其然见到苏长今的脸黑沉沉的,她暗道可惜:主子估计是没处撒火了。
“没用的很,居然让人捉了。”
苏悠心底暗叹:还不是你这个当主子的指使,那小东西才有恃无恐的。
说起来,长安城的大户人家都快被陆小二偷遍了,最后竟然还是心系在牧野王府那两只小鼠上了。
“所以,这战书,我们是要回绝了?”
苏然驾轻就熟。
苏长今一贯不会理会这些无聊的挑衅,虽然牧野王有一些不一样,但主子应该不会因为他改变自己的原则……
“回绝什么?”
舌尖轻轻地划过下唇,苏长今眼中闪现出难得的桀骜之色,她将那封战书随手扬在了风里。
“本王就让他知道,什么叫人间险恶。”
127三角恋?
相对于苏悠一开始的满眼惊愕,到最后一副看好戏,跃跃欲试的状态,苏然却是面露担忧。
……
两人的交战,便在三日之后。
在第二日下朝之后,苏长今发现,两人约定对战的消息已经传遍了全长安。
百姓对此简直震动之极,整个长安陷入了一片躁动,具体表现为如下——
“两位王爷最新对战的话本子出来了,前三十位只需一两银子,先到先得啊!”
“白塔寺席位预定,前排最佳观战场所只需十两白银,想不想看到两位王爷最精彩的对战,在此一举啊!”
不知是哪儿得来的战书,自今日转瞬之间飞遍了整个长安,街道上胡乱飞舞的纸张,最后是京畿府出面制止才得以解决。
……
两日后。
艳阳天,日头高照。
彼时,苏长今午睡小憩了一会儿,眼看着时间将近与陆惊野约定的时辰,她才伸着懒腰出门。
府中人颇有些奇怪,三两成群窃窃私语。
“带这个做什么?”
苏长今一转身,便瞧见苏悠手中提着一个纸袋……见苏长今问话,苏悠颇有些心虚地不敢答。
苏然但笑不语。
苏长今更加狐疑,伸手便将纸袋勾了过来。
“主…主子,就是一些干果啦。”苏悠倏地将纸袋收回来,磕磕巴巴地回答,“这不是怕主子你万一到时候饿了,或…或者渴了,我也好备着些……”
苏长今眉眼微挑。
“所以你还备了喝的?”
“……”
苏长今出府时,一开门便是一道壮丽的风景线——府外已经等候多时的百姓,他们大多数手中都带着一把马凳或是蒲团。
王府的南墙根儿北墙根儿,或蹲或站地挤满了人。
“王爷,您可算出来了,草民们已经等候多时了……”
“王爷,草民看好你,打败战神,抱得美人归!”
“……”
前往白塔寺的路上。
马车里,苏长今放下了挑起的车帘,“所以,本王现在对柳如意……”
“主子,柳诗意。”
苏然忍住笑意,轻声回答。
眸底闪过一抹无奈,苏长今抚上了额头,“所以本王现在是对她爱而不得,要与陆惊野决一死战?”
长安城的百姓也不知哪儿得到的小道消息,她不过是在清平乐门前扶了那个柳诗意一把,就被庆帝召进了宫,如今竟又被传成了三角恋?
“不过是坊间的话本子乱写,主子大可不必理会。”
顿了顿,苏然坐在一旁,又突然开口。
“其实您是占上风的,爱而不得的是战神,痴心一片的柳小姐,冷漠无情的摄政王。”
“……”晦气。
深吸了一口气,苏长今好气又好笑地睁开眼,折扇指在了窗外骑着马,跟百姓说说笑笑的苏悠身上。
“所以,她不上车就是为了去打听本王的八卦?”
“……”
苏然默。
……
白塔寺前,人满为患。
陆惊野倒是挑了个好地方,青葱密林,山清水秀的白塔寺内,有着一处平日里武僧修炼身手的绝佳场地——试炼台。
试炼台是一处大圆台,平日里空空荡荡的四周,此时已然人满为患。
就等着两位主人公,大驾光临。
“怎么还不到啊,我瓜子都磕了两袋了,这次可是好玩了,你猜我来的时候见到谁了?”
“难道是柳家小姐?”
“没错!不仅是柳诗意,还有摄政王的红颜知已,长安首富木小姐呢……”
“柳诗意果真是对某位王爷有意思吧,不然怎么会来到这?”
外围,沈清流看着来往的人群,忽然眼中一亮。
128战起!
沈清流心中是有些不服的。
他堂堂燕云门的首徒,约战苏长今险些遭到了拒绝也就罢了,这陆惊野居然凭空冒出来,插到了他前面?
“快看,居然是摄政王跟木家大小姐?”
人群一阵骚动,顺着视线看过去,沈清流在看到某个人时,心弦微微颤动,气势忽然弱了下去。
“红颜知己吗……”
沈清流颜色微暗,不动声色的立在了原地。
……
“战神!牧野王也来了,还有明空法师!!”
另一处,陆惊野眉目清淡,瞥在了远处对面的苏长今身上。
两人都是眼力极佳之人,必然是互相看到了对方,陆惊野眉目微挑,他似乎在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挑衅。
“你确定,今日你要试他?”
明空单手在身前捏决,眼神落在了远处那个被百姓簇拥的少年身上,却是问向了自己多年的好友。
“若无必要,我并不建议你与他为敌。”
“为何?”陆惊野却并没有听他意见的意思,不过随口一问。
明空摇头,“我同你说过,他深浅未知,我勘测不到任何东西。”
这是除了陆惊野之外,第二个他看不透的人,即便是命盘他竟也读不出分毫。
“你与他为敌,只怕会伤敌伤己。”
“那又如何?”陆惊野眉目微挑,似笑非笑的脸上充斥着肆意的狷傲。
“今日之战,势在必行。”
……
试炼台是建在湖水之上的,其下便是连绵到远处的湖水,壶中有荷花,亭亭玉立。
百姓便从湖水之上,四周的亭台走道上落座,热烈而吵闹。
“人气不错啊,我看那柳家小姐已经偷偷看了你好几眼了,我等着你抱得美人归啊。”
两人凑的极近,木浮生调笑着她,苏长今在一片叫喊声中看到了已经飞身踏上高台的陆惊野,她唇角轻勾。
“美人让给你,这大庆第一高手的位置,本王也想坐一坐!”
言罢,她从人群中闪身而出,玄衣赤边的袍子自人群上空翻飞而过,带起了一片破空之声。
……
台上。
苏长今面对着陆惊野,二人眸底皆是涌动着战意。
水面平静无波,如同这热辣滚烫的日头,似乎在氤氲着一场极大的暴风雨。
陆惊野眼角余光瞥过了湖面,那湖水层层叠叠,荡起了丝丝涟漪。
北冥图腾,遇水则显。
所以图腾,会在苏长今身上的哪里?
“陆惊野,你莫非认为,本王是好拿捏的?”苏长今率先开口,打破了僵局。
正在想其他事情的陆惊野眉目微挑,不明白苏长今的话是何意。
而这时,苏长今的声线陡然间拔高,掺入内力之下,全场都听得一清二楚,“那战书写得潦草至极,像极了你小二哥在啃过的肉饼,你俩真不愧是亲戚。”
“哦~想想那飞遍了全长安的战书还真是呢,战神的草书果然是写的潦草肆意哦……”
“比起文采,当然是摄政王更胜一筹。”
“说起来我还是挺担心的,摄政王毕竟是身体娇贵病弱,这也是不争的事实啊,希望战神手下留情一些……”
却无人知晓,陆惊野黑沉的脸色究竟是为何。
看着他黑压压的脸色,苏长今却是心里瞬时舒服了不少,便故意凑到他身前,一字一句的挑衅——
“你那二哥,不好伺候吧?”
说时迟那时快!
陆惊野眸间翻涌,掌心顺势起势,向着她的腰际拍了过去!
129苏长今替他扛下一招
早已谨慎准备好的苏长今,哪里会给他机会。
早在他的掌心划过来时,苏长今便以一种极为迅速的诡异身手躲过,随后她闪身便绕到了陆惊野的身后。
掌间发力,苏长今瞬间以掌成拳,下一个便要落在了他的背上。
谁成想,陆惊野不愧是在战场上锤炼过多年的,他反应极快,在台下百姓肉眼难识苏长今速度的时候,他已经捏住了她的手腕。
眉目清淡,他开口。
“苏长今,你有没有什么东西,瞒着本王的?”
那手腕极细,况且生的冷白无暇,感觉就是他随时可以捏断一样。今日的苏长今玄衣赤边,阳光之下的整个人都仿佛在闪着光。
陆惊野目光定定地看着她,妄想从她的眸中看出任何一丝一毫的局促不安的痕迹。
可他错了。
苏长今是一个比他更加善于伪装的人。
“有啊。”
苏长今轻笑,单手一个巧劲儿便脱离了陆惊野的控制,微微掩面而笑,“本王不仅给你找了二哥,还想给你收养个大哥大姐二姐……”
“让它们全部都骑在你头上。”
连日以来,这是苏长今第一次这般解气,连同这几日的压抑一起,被尽情地释放出来。
“怎么,你要跟本王算账吗?”
“小弟弟。”
苏长今果真是个不怕死的,她的每一句话都是在光明正大地挑衅陆惊野,而当陆惊野听到她的最后一句话,便已然忍不住要捏死她的冲动了。
神仙打架,凡人退让。
两人这般功力与身手,在缠斗在一起的瞬间,便已然化为了残虚之影,肉眼难辨。
在场能将他二人的比试真正看在眼中的,只怕单手便数的过来。
一个踉跄之间,陆惊野单手打在了她的腰上,苏长今脚下几步错乱,才找回了自己的步伐。
“苏长今,你就这点本事了?”
陆惊野全然是想激怒她,可冷静下来的苏长今却并不吃这一套,她轻声一笑,毕竟挑衅的话,显然是她的更加张狂欠揍。
“对付你,完全够了。”
陆惊野眸间微拧,手上已然暗暗地蓄了内力,苏长今的身手诡异,两人几百招下来居然还分不出胜负。
再拖下去,局势对他未必有利。
眼下唯一快速的法子,便是拼内力……
“苏长今,你现在收手,还来得及。”
“同样的话,本王只说一次。”
陆惊野眸间微动,临到关头,他居然对苏长今产生了一丝动摇。
好在,苏长今从不是逆来顺受之人。
“你可以试试!”
苏长今轻笑,掌力推出!
两人对上时,陆惊野感受到了一股强劲而熟悉的力量——
体质阴寒,内力深厚而刁钻,让他想起在凉州时那个使用寒冰箭,出手救走了北冥余孽的黑衣人……
一个晃神间,他内力挣扎着虚晃了一下,便见到苏长今下意识地变了神色,内力调转了方向。
两人一触即分,极速退开——
“噗——”
苏长今单手抚住身前,身影颇有些摇晃之感。
众人皆惊,摄政王输了?!
而下一刻,陆惊野身后的木质地板,只听“砰”地一声,径直炸裂开!!
众人又是一阵抽气,所以这是摄政王的掌力更胜了一筹?
陆惊野眉目紧拧,眸底清亮至斯,却又复杂地看向了单手抚在身前的苏长今。
刚刚他失神,若非苏长今及时调转了内力的运位,掌力便会在他体内爆开……不死也伤。
这一招,是苏长今替他扛了下来。
“陆惊野,你疯了啊?”
130你是要欣赏本王跳湖吗?
两人这一番对战,足够惊掉百姓的眼珠子,众人原本嗑瓜子的动作都不自觉停了下来。
“自己找死,还要本王给你垫背吗?”
指尖冷白,轻轻划过了带血的唇畔,苏长今的指尖勾出了一抹血丝。
她眼中丝毫不掩饰的冷意,让陆惊野一时犹豫,不出今日到底是否要将计划进行到底。
刚刚,苏长今几乎未曾犹豫,在他走神之际,硬生生的挨下了自己一掌。
陆惊野对自己的掌力自然清楚的很,苏长今今日能硬生生挨他一掌,本就是仰仗着自己醇厚的内力。
可若是再行其他,胜之不武。
陆惊野眉眼清淡,他发现自己越发的琢磨不透苏长今了。
“怎么回事儿啊,有没有哪位高手来解释一下?”
“好家伙,这到底谁输谁赢啊?”
“摄政王都被打吐血了,当然是战神赢了!”
“不对吧,你看陆王爷身后那开裂的木板,明显是摄政王对战神手下留情了……”
平素身娇体弱,肩不能提手不能扛的摄政王,竟然只用了一掌便造出了这么大的动静……
百姓之中一片躁动。
木浮生却颇有些担心的看着台上的人,“长今这是怎么了,陆惊野的功夫岂是闹着玩的?”
沈清流眼神颇为复杂的看着台上的两人。
“一个战前分神,一个对掌留情,倒也真是有意思。”
在凉州时,他就与这两个人打过照面,陆惊野功力深厚,苏长今内力精纯,两人都是身手诡异到常人难及的绝顶高手。
如今竟然在这儿互相留手……
“阿弥陀佛。”
明空暗自摇头,微微拧眉,双手捏了个决在身前,一旁的小沙弥看不出里面的门道,只觉得两人都厉害非常。
“师叔,他们两个到底谁赢了啊?”
日头高晒,明空睁开眼睛,清透的眼神里却夹杂着莫名的无奈。
“本就是一场毫无意义的斗争,何来输赢。”
小沙弥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
却观台上。
静默了许久的两人,终于有了动静。
苏长今面色渐渐浮出了一丝苍白,抬起的手掌微微抚在了胸口上,风轻轻地吹过,发丝浮动在她额角的碎发上,带走了些许渗出的薄汗。
莲花池的湖水泛着丝丝涟漪,眼下却好像真正归于了平静。
倏尔,陆惊野身影一侧,清冷的眉眼却不再去看苏长今一眼。
“苏长今,你赢了。”
他声音不小,听到动静的人不在少数,场下顿时一片哗然。
“本王的承诺即日起效,有什么要求尽管提出来。”
算是两人对战的彩头,战书上明明白白的写了,比试输掉的一方欠赢的一方一个要求。
忍住喉间的翻涌,苏长今忍不住轻笑出声,她仰起头,在明媚的日光下更显惊艳绝伦,“陆惊野,你自己数数。”
“加上上次跟本王打赌,你已经欠我几个要求了?”
上次她平安从宫中出来,陆惊野所答应的一个要求还未曾兑现。
眉目清淡地瞥过去,陆惊野神色清明,却在看到苏长今的时候稍有些不自然,“本王答应了你,一定都会做到。”
“何时要本王兑现承诺,在你。”
言罢,陆惊野收回视线,提起内力准备飞身下高台。
“慢着。”
微微一愣,陆惊野侧身,只见苏长今身形微晃,手指抚上额头,做出虚弱之像。
“你是要欣赏本王跳湖吗?”
131牧野王邀您今夜游湖
陆惊野微愣,紧接着听见苏长今似笑非笑的声音响起。
“你自己下的手自己没数吗,本王现在虚弱的很,下不去了。”她额角细微渗出的虚汗,倒不似作伪。
“大家好歹同朝为官,为了维护大庆王族的名声,你总不好见本王明日上了桃花轶闻榜吧?”
摄政王与牧野王比武,险胜之后激动到跳湖,想想就够没脸了。
苏长今虽说眼下确实虚弱,倒也并非是没有一丝力气,她故意如此说不过是想让陆惊野心中更加愧疚,更加羞愧难当罢了。
反正她常年霸榜桃花轶闻榜,光脚的还怕穿鞋的?
她可不奢望那张死人脸会真的大发慈悲,将她带下去……
“你,你做什么?”
陆惊野几乎是在她话音刚刚落下,便一个转身,大步流星地迈了过来。
苏长今霎时脸色一变。
坏事儿了,玩脱了!
“你说得对,既然是本王伤了你,便有责任对你负责。”
在陆惊野碰到她身体的一刻,苏长今才知道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不,不用了,本王自己能……”
“别动。”
眉眼疏冷地落在苏长今的脸上,陆惊野压下心中一闪而过的异样,伸手揽过了她的腰际。
意料之内,被碰到的一瞬间,怀中人一抖,身体绷得紧紧的。
只是,这腰……
寻常男子的腰身精壮有力,起码也要再粗上好几寸,莫非苏长今是真的不行……
收回思绪,陆惊野未曾再多想,带她飞离高台,踏向半空。
“天呢,两位王爷简直就是一对璧人啊,我受不了了!!”
“胡说什么,璧人能随便乱用吗,这叫龙章凤姿……”
“那问题来了,谁是龙谁是凤……”
脚下便是深邃的湖水,陆惊野想到刚刚那一幕,苏长今所用的内力阴寒无比,瞬间让他想通了一件事——
那日在凉州,救走北冥余孽的黑衣人能够随手幻化寒冰箭,原来并非是随身携带,极有可能是自身内里阴寒,临场幻化所致。
“苏长今,会水吗?”
陆惊野忽然眸间沉沉的,几乎是在对苏长今耳边耳语。
这般询问,好像下一刻就要将她扔下去。
被他这副低沉的嗓音吓了一跳,苏长今心中微动,喉间莫名一动。
“陆惊野,你能别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吗?”
北冥玄夜,可是草原之神。
自然……不会水。
感受到身上被抓住的力道越发紧了些,陆惊野收回了那莫名的心思,终是越过了脚下的湖水。
……
……
“主子,牧野王实在太过分了,不过这下……他以后应该不会再怀疑您了吧?”
听风阁的二楼,苏长今躺在摇椅上,惬意地享受着午后的日光,“不好说。”
倒是不见有一丝病弱之色。
其实,最后关头,陆惊野的力道还是收回了不少,她才能卸下他大半的掌力。
一想到陆惊野下手如此重,苏悠颇为愤慨,“不过百姓现在可都说您仁心仁义,宽宏大量呢,哪像牧野王那般粗鲁野蛮!”
要不是她家主子功力深厚,换成其他人,只怕要一命归西了。
“希望以后牧野王能自觉点儿,离我们摄政王府远远的……”
谈话间,苏然进门,手上还拿着一封书信模样的纸张。
“主子,牧野王他……”
自从看到那封信开始,苏长今一听到这个名字就开始头大,“这名字晦气的很,不能少提吗?”
“好像,不能。”
苏然也是不明白,昨日刚刚比试过,今日又派人上门来送信了,她将纸信送到苏长今的面前,“为表歉意,牧野王今晚特地邀请您……”
“游湖。”
132一千一百金,怎么不去抢?!
游湖?
苏长今忽然想起,昨日陆惊野神经兮兮地问的那一句——
“苏长今,会水吗?”
昨天他眼里的神色,分明就不像安了什么好心眼儿。
游湖,保不准就是想淹死她吧?
不对啊,明明昨日她才刚刚手下留情饶了他一天狗命……难道是今日突然回过神来,想起败给了她,觉得丢脸?
“没空,不去。”
苏长今神色慵慵懒懒的,躺在摇椅上来回摇晃,铁定了心思一口回绝。
苏然自然也料到了她这般回复,她轻轻笑了笑,并没有立刻走开,“看来陆王爷果真料到了主子会这般回他。”
“嗯,怎么了?难道他还有后招?”苏悠疑惑的抬起小脑袋瓜。
缓缓点了点头,苏然将小厮带来的话一字不差的复述了出来,“陆小二在牧野王的府上,总共搅和了十八次膳房,鱼塘里的鱼已经被它掏得见了底,晾晒的锦缎被它尽数扯坏,捉它的家丁被咬伤无数,那两只毛丝鼠也已经被薅的快没毛了……”
“重点。”
暗自咬了咬牙,苏长今土着一张脸,皮笑肉不笑的蹦出这两个字。
苏然无奈地叹了口气,“摄政王若是不愿赴约也可以,就先把债给结了。”
“多少?”
苏然看了一眼苏长今,面色带了些不忍,“共计,一千一百金。”
“噗咳咳——!”苏悠直接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了,不可思议的瞪大了双眼,“一千一百两金子?!”
“什么东西那么金贵?还有零有整的,他怎么不去抢啊?!!”
怪不得苏悠直接破口而出,因为眼下的苏长今满脸黑压压的,几乎与她想说的一般无二。
“本来是没那么多。”苏然不愧是记忆力超强,那小厮照着那一张长长的账单的跟她说了半天,她基本全记了下来。
“膳房里的吃食暂且不计,小厮奴婢的伤也不算到它头上,鱼塘中的鱼大都是名贵品种,锦缎是特等冰丝都可以不提……零零碎碎加起来一百金。”
“唯独那两只毛丝鼠是陛下御赐,一千金。”
“……”
苏悠暗地里偷偷瞥过去,看了一眼她家的主子,发现她已经没有什么词汇可以形容主子的脸色了。
“一千一百金而已,瞧不起谁呢。”
长舒了一口气,苏长今笑意吟吟地说着,看的苏悠冷汗涔涔,难道主子预备掏出这笔钱?
原来他们摄政王府如此富可敌国……
“所以,何时赴约?”
“……”
……
……
入夜,华灯初上时。
明月皎洁,万里无云。
护城河的河畔灯红柳绿,护城河的两边酒肆或是商贩正是热闹的时候,人声鼎沸。
河中偶尔会经过几艘船只,伴着夏夜的虫鸣阵阵。
酒香飘荡。
“公主,这里人太多了,您慢一点……”
未曾转身,南青霞不屑的哼声,眼睛却在四周的人群里寻找着什么,“瞧你这没用的东西,今晚要是找不到惊野哥哥,看我回去怎么收拾你!”
她打听了好久才得到了消息,今晚她必须要与惊野哥哥一同夜游!
小丫鬟被训斥的不敢再吱声,反倒是南青霞眼神忽然一亮,紧接着喜笑颜开小跑着去了河边。
“惊野哥哥!我终于找到你了!”
苏长今刚看到陆惊野的人影,便见到花枝招展的南青霞先她一步到达,苏长今微微扯了扯嘴角。
“看来今日有好戏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