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看他脸皮厚的,本王手都擦破了
糟糕啊。
多铎一行人的嘲笑之声在四下里回荡着,莫名显得让人心虚。
苏悠满身惊愕。
哦……主子打了人,打的还是不能轻易招惹的死对头,怎么办呢?
那声音,听起来打得就不轻吧?
洛鸣逐渐惊悚。
所以……主子被打了?还是被死对头摄政王在众目睽睽之下给打了?
他要不要做点儿什么……他要是不做什么的话,是不是会显得牧野王府没有什么威严?
偏偏那个打了人的,毫无感觉。
苏长今换了个姿势,嘴中嘟囔了几句,又沉沉地靠着睡了过去。
感受到周身视线的冰凉,苏悠不由得将怀中揽的人搂紧了些,苏闲默不作声地挡到了苏悠的身前。
两人默契十足,齐刷刷地将四道视线投到了温弗湘的身上,意思很明显——快救救你家的孩儿吧!
绿珠这一次没有说话。
很显然,小丫头也是很会看眼色行事的,毕竟是自家摄政王打了别人,而且那人可不好惹……
终究是理智战胜了其他,温弗湘眼中划过一丝无奈,而还未等开口,便听到了陆惊野低沉的吩咐。
“回府。”
洛鸣一惊,差点儿将剑拔了出来。
“是。”
洛鸣与苏闲两人,莫名其妙地对视了一眼,而后皆是松了一口气地散开。
“今晚看了场大戏啊,不枉我们来这一遭,走!”
知晓今晚的计划已然无法再继续,多铎也没必要再耽搁,带着自己的人离开。
而陆惊野,行至昏睡的苏长今身前时,蓦然停住了脚步,月色昏沉下,他眸间闪着易碎的光。
“这笔账一并加在赔偿金里,本王自会去讨。”
苏悠难得心虚地沉默,她知道陆惊野是在说之前那两只毛丝鼠的事……真希望主子一觉醒来能忘记今晚的事。
本以为这就完了,抬脚没走几步的陆惊野忽然又侧首。
“还有,看好你主子。”
虽说多铎不是个省油的灯,可苏长今的阴险丝毫不落,稍加提醒便可,陆惊野并不觉得苏长今会被多铎给算计。
陆惊野走后,几人面面相觑。
苏闲不擅长跟人打交道,苏悠又与温弗湘没什么往来,几人颇有些尴尬地站着。
唯独温弗湘,看着远去的背影,又看了看苏悠怀里的苏长今,面目无喜。
“太妃,那我们现在要……”终是绿珠开口提醒。
温弗湘收敛心神,忽然迈步走到苏悠面前,抬手抚向了苏长今的面庞,苏悠惊愕之下险些将剑祭出来。
却不想,温弗湘转了个方向,只是将苏长今落于肩下的披风向上拉了拉。
“回府。”
……
……
翌日,摄政王府。
听风阁一大早就氤氲出了一股名为不平凡的气体,流淌在院落的四肢百骸。
“主…主子,你别吓我啊。”苏悠刚进门,便看见苏长今面色忧郁地躺在软榻上,一言不发。
苏长今半靠在软榻上,脚搭上了面前的桌案,撑着脑袋眸子微阖。
苏悠心里咯噔一下。
完了!主子竟然记得??
那便是想起来自己对牧野王种下了那一巴掌的罪孽,加上那巨额的赔偿金,终于还是心生愧疚无颜面对了!
主子不会就此一蹶不振吧……
“怎么也不拉着我。”
完了完了!果然是!
苏悠慌忙想要开口,颤抖着嘴唇还没说出话来,苏长今猛地直起了身子,摊开自己的左手——
“你看看他脸皮厚的,本王的手都擦破皮了。”
91鬼节将至,百鬼夜行
“……”
苏悠在苏长今晃晃悠悠地手臂上,在极其不显眼的位置找到了那一块极其不显眼的红痕。
大概是打人的时候没注意,手蹭到了束带或是衣襟上的装饰物,破了一小块皮。
苏悠哑然,忽然就不知道自己应该说什么。
“主子,牧野王说他会来要毛丝鼠的赔偿金,连同昨晚的一巴掌。”
“赔偿金?”,苏长今一愣,而后浑不在意的笑开,理了理自己的袖口,“行啊。”
“正好本王的医药费还没着落,你说本王这手以后不会落些什么毛病吧……”
苏长今抬着手臂皱眉,犹自摇了摇头,忽然深深的叹了一口气,“不行,得找个太医来瞧瞧。”
“……”
真是干的漂亮!
估计不肖半日,京中又能写出几沓关于两位王爷恩怨情仇的话本子来……
瞧见苏长今毫无异样,并且祸害人的本事更上一层楼,苏悠欣慰地笑了。
“对了,昨晚您喝醉了,多铎他竟然敢……”
“本王知道了。”
未等苏悠大肆地比划一番,苏长今轻轻抬手制止,昨夜她虽然喝了不少酒,但还不至于完全不省人事的地步。
不过是将计就计而已。
原本是想借此机会接近多铎,看看他到底知道些什么,而陆惊野的出现完全是意料之外。
原本那一巴掌是给多铎准备的,谁让陆惊野自己非要往上凑,手脚也不老实……
若非看在他诚心相助的面子上,非砍了他不干净的手脚。
“主子,原来你没醉啊,昨晚真是吓死我了,那温太妃那边……”
既然没醉,那温弗湘昨晚对于他们的异样关怀,并且主动在多铎面前承认了主子的身份,自然被都主子看在了眼里。
“太妃仁善,本王岂会不知好歹。”
桌案上正是昨晚的披风,温弗湘昨夜里亲手为她披上了肩,看似面冷,实则心善。
食指微微搭上了下巴,慢条斯理地摩挲着,半晌苏长今坐起了身子。
“让苏然拿些东西过去,就说中元节将至,讨个吉利。”
苏悠无奈地点点头,“就怕到时候,太妃又不肯承我们这份情了。”
“对了!”话落,忽然想起了什么,从袖口中摸出了一块暖玉递给苏长今,“鬼节快到了,姐姐让我准备了不少御寒之物,主子体质特殊,一定要多加注意!”
鬼节,便是道教的中元节,佛教的盂兰盆节。
百鬼夜行之日,阴气极重之时。
对于寻常人来说,可能就是体感上稍微冷了一些,体弱的或许会容易染上些病症,但没什么大碍。
但对于三阴之女来说,阴年阴月阴时出生的时分本就寒气极重,中元鬼节更是阴气最重的时候。
苏长今能够压得住,全因命格不凡,三阴之体反而成为助力。
若换做寻常人,鲜少能活到双十。
但中元之日非同寻常,同样是苏长今身体能力皆最弱的时候,尤其夜间,极其畏寒。
收好了暖玉,苏长今面色微微变化,眸色深沉中带了一丝无奈,“倒也是会挑时候。”
“后日便是旌旗大赛,本王想好好注意,只怕是有人会不肯啊。”
后日便是旌旗大赛,同样……也是七月十五,百鬼夜行之时。
92多铎曾求娶北冥玄夜
旌旗大赛,是每年朝圣时,各国之间争相参与的一场友谊赛。
说是友谊赛,实则谁不是拼命相争,毕竟各国赛手的表现关系到的是一个国家。
比赛规则很简单,只有一条——谁先把本国的旌旗插到最高处的烽火台上,谁胜。
当然,比赛途中,交手不限。
……
中元节,是祭祀先祖的节日,不只是皇室宗族,大庆各地都尤为看重。
是以这一天,苏府上上下下从大早上开始就忙成了一团,布置府内,置办纸锭,祭祀土地,以及入夜时要放的河灯……
苏然一大早被派去了太妃院里,苏悠便跟着明烟学习收拾府内事务,苏闲……闲的练剑。
“将府上收拾得利整些,不然本夫人就砍了你们的脑袋!”
白心前些日子安分了一段时间,今天正巧趁着苏长今要入宫观看旌旗大赛,便跑出来耍威风。
下人们习惯了,太妃不闻窗外事,一个小妾耀武扬威地称大王,惹不起躲着些便好。
……
正午时分,众官员陪着庆帝走完了祭天祭祖的流程,一个个热得瘫软成泥的时候还不得不继续强忍着打起精神来。
因为接下来才是今天的重头戏——旌旗大赛。
大赛场地在宫中校场,空旷无垠,烽火台便在校场的中心处,四周已经布置好了各国的旌旗。
“主子。”
在比赛还未开始之前,苏悠便到达了场内,来到了观摩比赛的高台之上,苏长今的身后。
微微侧首,苏长今面色如常,“东西送过去了?”
“……送了。”苏悠语气犹豫,“不过太妃没收,还说了一句话。”
“她说,如果摄政王还顾念母子亲情,比起送礼,倒不如亲自去见她一面。”
一直以来,为了避免被看破身份,两人之间的脸面向来是能省则省。
除却上一次苏长今身手暴露去请了她一次,两人之间从未单独见过面。
苏长今轻轻点头,对这样的结果毫无疑问。
她早料到了,温弗湘是个脾性淡然又随心的性子,看不上那些俗物或是权利,只按照自己的内心行事。
“早该如此了。”
“回府后,本王亲自去见她。”
决定好了便没有了顾虑,苏长今扫视了一圈校场,左右二相以及柳素等人均已到位,各国的使臣也都位列于使者席的位置上。
众人之间的打量从未间断过,苏长今能感受到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或炙热,或冰冷。
唯独,少了一道……
“陆惊野呢?”
苏悠一惊,“牧野王?还没到场吗?”
话说,自从那晚之后,虽然嘴上说着会来讨债,但实际上这几天再没见到他。
苏长今轻轻把玩着折扇,眉眼微眯。
……
牧野王府。
“主子,查到了。”
“上车。”
府外,马车已经恭候多时。
洛鸣适时赶到,神色匆匆间被陆惊野叫上了马车。
车内,竹香撩动,陆惊野端坐于马车正中央,闭眼假寐。
洛鸣进来后,神色略显悸动,将一封密信放在了他面前的木桌上。
那晚之后,陆惊野便吩咐了洛鸣调查多铎的过往,事无巨细,情史最要注意。
陆惊野未动,洛鸣微微启唇。
“多铎之前的确求娶过一名女子,这件事在西戎不是个秘密了,而那名女子……竟也是我们的目标。”
陆惊野神色微动,不经意间睁开了双眼。
只听见洛鸣缓缓地,道出了一个名字——
“北冥九公主,北冥玄夜。”
93送你一场好戏
七月十五中元节,又被称为吉祥月,是大庆祭天祭祖的大事。
更何况,每年的七月又是各国的朝圣月,旌旗大赛每每会将这一天的气氛推向最高潮。
校场之内,观众席上一派泱泱,其实也只有官家亲眷才能够有资格进入围观,却同样已经人满为患。
“这个李将军看起来块头不小,也不知道行不行啊?”
大庆这一方派出的正是有着山将军之称的李山,人如其名块头大,四肢发达。
眼下正午日头毒热,完全看不出夜间的阴寒,苏长今轻轻摇开折扇,看着苏悠质疑的赛手李山。
“行,但不完全行。”
这个李山是去年的最后赢家,所以今年才会被庆帝委以重任,但西戎今年的对手看起来却没那么简单。
苏悠疑惑间,便听到苏长今解释,“西戎的赛手身形高壮步伐沉稳,两人同属力量型,只怕李山这次碰到了硬茬子。”
“啊……那这次大庆岂不是要输喽?”苏悠幸灾乐祸,毫无可惜之色。
苏长今轻笑,并未言语。
可有人看不过去了。
“哼,到底是年少轻狂,李山将军带兵出征的时候,摄政王恐怕还在泥地里打滚儿呢!”
苏悠皱眉转头,看见了正坐在苏长今下方一脸嘲讽的柳素,脸上的火疮小了不少,但到底留了疤。
“呦,今日这日头毒辣,尚书大人可小心莫要烂了嘴啊。”
回话的,却是正随着南钥往这处走过来的左云逸,左云逸的位置偏巧就在柳素身旁,左云逸落座后柳素将头往别处一拧,不去看他。
“切,狗咬狗一嘴毛。”苏悠低声吐槽。
南钥走近刚想同苏长今说话,却听到了皇后的召唤,他只能无奈一笑,快速从袖中拿出了一件东西。
“长今,今日天热,你将这冰玉拿着,去去燥意。”
冰玉?
苏悠看着南钥手上的东西,险些没上前打掉,寒气这么重的东西主子怎么能用?
苏长今微微一笑,并未伸手接过那块冰玉,“太子殿下有心了,臣无碍,太子还是将东西收回去吧。”
“哼,不识好歹……”下方隐约传来左云逸的阴阳怪气,引了不少人注意。
庆帝离得不远,自然也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面露阴翳。
柳媚自然是看出了庆帝的不喜,做君王者最忌讳的,便是自己的臣子拉帮结派,“子澈今日倒是顽劣了些,看来还是摄政王他们年轻人更聊的到一起。”
子澈,是南钥的字。
柳媚说笑着同庆帝解释,却是暗里使了个眼色,丫鬟会意退了下去。
不知是听到了什么感兴趣的事,另一边的湘贵妃倒是不着痕迹地向这边瞧了一眼。
南钥这边也没再耽搁,原本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被柳媚身边赶过来的丫鬟劝走了。
苏长今这边,总算是安静了下来,她回首递给苏悠一个眼神,进而便转回身子,靠在座位上闭上了眼睛。
而后,耳边传来了太监尖细的嗓音——
“旌旗大赛,现在开始!”
……
比赛将将开始,各国赛手便争相斗艳。
苏长今微眯着眼,忽然间感觉到身旁传来的动静,多了几道气息。
她慵懒的靠在椅背上,唇角微勾,并未抬首,“陆王爷来晚了,可是错过了一场好戏。”
“……”
旁边丝毫没有声响,苏长今略有些疑惑,莫名在陆惊野身上,感受到一股暴风雨来临之前的宁静。
这种感觉,让她很不好。
“不过也无妨,本王好心,倒是可以免费送你一场。”
声音落下的瞬间,下方忽然想起来一声尖叫,众目睽睽之下,柳尚书从自己的位置上蹦了起来!
94别放水,往死里揍
“啊啊啊!!”
“这是什么玩意儿?快…赶紧给本尚书把这恶心的东西给弄开!!”
只见两只黑乎乎脏兮兮像老鼠一样的东西从柳素的身上跳下来,在他的脚下窜来窜去,唯独围着他打转儿。
“怎么总是围着本尚书?还不赶紧的……把这脏东西给本尚书踩死!!”
惊魂未定,柳素上蹿下跳的,将身旁的人吓得跟着跳起来,而左云逸早就离开了好几丈。
缓缓地,苏长今睁开了双眼,眉眼清笑间开口。
“尚书大人,那东西可不能踩死啊,毕竟是陛下钦赐,牧野王最喜欢的毛丝鼠呢。”
“什么?!”下方传来了柳素的惊叫声。
苏长今轻笑,蓦然间侧首,却见到陆惊野面色只是微微惊动,不消片刻便恢复了正常。
略有些不爽,苏长今提高了声音,尽数折腾在柳素身上。
“牧野王可是极为喜欢那对小鼠,若是踩死了被陛下治罪不说,牧野王可是要找你拼命的。”
苏悠低声笑起来,“毛丝鼠最爱苜蓿草,不找你找谁。”
主子这招用的极妙,这毛丝鼠若是死在了柳素的脚底下,可就跟他们苏府没什么关系了。
而且各国朝圣时,众目睽睽之下刑部尚书出了如此大丑,庆帝怎么可能轻易放过他。
“众位大人,圣上口谕,莫要再喧哗啦……”果然没一会儿,福来便急匆匆地带着庆帝的旨意过来。
隔着老远都能看到庆帝地老脸黢黑,柳素憋回了心中的火气,让人将那两只小鼠安然无恙地送回到了陆惊野身边。
柳素面沉如死水。
“陆惊野,苏长今!本尚书是不会放过你们两个的!哼!”
……
校场上的比赛极其胶着,李山好几次险些要拿到旌旗时,却总被西戎的赛手明里暗里阻挠。
两人可以说势均力敌,偏偏李山空有力量缺乏技巧,每每都被西戎的大高个钻了空子,李山已经渐渐疲乏不堪。
“啊……别光硬碰硬,攻他下盘啊!”苏悠倒是看得生出几分急切来。
偏偏这时,变故突生。
“啊——!王八蛋你他妈踢老子哪儿呢?!”
李山咆哮着,抱着自己的两腿间痛苦蜷在了地上,原因是西戎赛手暗地里使诈一脚踢到了李山的命脉上……
“嘶!这看着都疼……”
比赛骤停,被迫中断,有人上来将李山抬下去,等待大庆的替补赛手上场。
庆帝面沉如水,在场上扫视着,低语而沉冷地陈述,“这场比赛,大庆必须赢。”
苏悠瘪着嘴摇头。
“李山是禁卫队队长,若他都下了场,其余人无非就是在蛤蟆堆里挑天鹅……”
“陛下,臣有一人选推荐!”
柳素忽然高声亮起,向着庆帝的方向作揖,眸间闪过赤裸裸的算计。
“臣听闻摄政王手下的苏悠姑娘,乃是陛下亲封的御前四品带刀侍卫,之前更是亲眼见过其身手不凡。”
“陛下何不让苏侍卫上场,为大庆争得荣光?”
此言一出,周围不断有人附和。
“是啊,之前我还亲眼见过那个苏悠将采花大盗易洋打得满地找牙……”
“没错……”
柳素得意洋洋,满目嘲讽地冷笑看过去,他就不信苏悠一个女子还能打得过西戎那个大块头。
到时候输了,看你苏长今该怎么得意的起来!
苏长今从容自如,眸光轻缓地看向了柳素。
啧啧。
她正愁没法儿搞点儿事情,让西戎跟大庆的联盟黄了呢。
不出众人意料之外,庆帝正愁没人上场,眼下立马声如洪钟,“准了!”
伴随着看热闹的众人,陆惊野这才将视线放到了苏长今身上,更是亲耳听见了她对苏悠的吩咐——
“别放水,往死里揍。”
95长今露出破绽
大庆派出的赛手居然是一位姑娘,在场之人皆哗然。
西戎的赛手实力强劲,就连禁卫军统领李山都不是其对手,庆帝居然真的答应让一个女子上场,简直让耸人听闻。
“中场结束,比赛继续!”
随着太监尖细的嗓音喊起来,苏悠缓缓地踱步,在一众赛手的打量之下进入了赛场。
而西戎的赛手只是瞥了她一眼,目光之中便难掩轻蔑,随后更是看也未看奔向了西戎国的旌旗所在处。
……
“苏长今。”
身旁传来一道低沉的声音。
两人同台而坐,苏长今微微拧过头,便看到了一脸漠然的陆惊野正打量似的盯着她。
他身旁的洛鸣,正提着那两只毛丝鼠。
收回视线,苏长今以为他是为了赔偿金找她。
“你心爱的小东西不是好好地活着吗,实在想要赔偿那也得尚书大人轮在前面吧?”
说来好笑,若不是陆小二再次潜入了牧野王府,她还真不知道,原来陆惊野根本没弄死那两只丑东西。
陆惊野并未说话,只是一言不发地看着苏长今。
莫名,生出一股子侵略的味道。
叫了人却又不说话,陆惊野最近好像是有点儿毛病……不再去看他,伴随着场下忽然传来的呼喝声,苏长今移开了视线。
“我的天我的天!那个姑娘飞毛腿贼快啊,这轻功太俊了!!”
“她的速度竟然能跟西戎的赛手不相上下?!”
场上,原本被众人忽略的苏悠以及无人敢惹的西戎大高个,成了已经眼下最快到达烽火台下的两方人马。
甚至于,身形娇小的苏悠比之高大威猛的西戎赛手更胜一筹!
完全超乎了众人的意料!
“好!哈哈哈!!”
观台上,庆帝露出满意的神色,笑声更是如洪钟一般,惹得不少妃子趁机去恭维一番。
柳素更是土黑着一张老脸,左云逸嫌弃地离得他远远的,“哼,晦气。”
众人大都感觉胜利在望,苏长今却并没有太过惊动。
那群赛手不过是一开始低估了苏悠的实力,等到了烽火台上,真正的战斗还在后面。
明媚的日光下她仿佛熠熠生辉,说是荣辱不惊却更像是稳操胜券。
不远处,移开眉眼,陆惊野暗自轻嘲。
刚刚……他刚刚竟然对一个男子生了异样的心思,苏长今可是一个货真价实的男人。
他怎么可能对男人……
更是险些信了多铎的话,去怀疑苏长今的身份……
蓦然,陆惊野的视线一紧,重新返回那人身上,猛然停滞在了那处脖颈上。
他脑中的弦儿一紧。
喉结……
此时日头正毒,众人皆是汗流满面,露出的脖颈各处皆是一派绯红,苏长今自然也不例外。
可唯独,他喉结处一片冷白。
这是,为何?
苏长今未曾察觉,只轻轻摇曳着折扇,饶有兴致地看着赛场。
西戎赛手显然已经准备掐断苏悠的后路了,两人同时到达了烽火台上,西戎赛手突然调转方向,捏起拳头向苏悠发动了进攻!
偏偏苏悠,好似被定住了一般,站在原地一动未动。
“完了完了,这一拳下去,那男人壮的跟牛一样,苏悠姑娘不死也得残废了!”
“她为什么不躲,会被打死的,快躲开啊!!”
“天哪天哪,快躲开啊——”
众人当真是身临其境般的紧张刺激,有人则是直接吓得死死闭上了双眼。
大高个甩出拳头,冷笑着看向苏悠。
傻子!
瘦的像猴儿一样,竟然还敢不躲,他一拳就能将她从台上揍下去!!
嘭——!
……
……
*
96暴露?试探!
……
……
内力碰撞的声音,炸裂在耳畔,离得稍近的观众甚至能够感受到扑面而来的劲风。
有人微微抬头眯眼。
“那姑娘……她是不是被揍死了?!”
“不知道啊,要不你睁开眼睛看看??”
场上安静得过分,众人终究是忍不住,逐渐地睁开双眼,做好准备去看那血肉模糊的一幕。
就连各国的赛手都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自己的动作,望向了烽火台。
再然后,神奇的一幕出现了——
“啊这……我眼瞎了吗?!”
烽火台上,两人的动作仿佛被定格住了——苏悠娇小的一只巴掌,接住了西戎赛手冲过来的大拳头。
观众的视角下,怪异至斯。
她看起来轻轻松松,而西戎那名高大壮实的赛手已经汗流浃背,面目充血通红。
这,这怎么可能?!
众人皆惊惶,看起来不过是一个弱不禁风的女子,竟然会有如此大的力气??
彼时,台下的苏长今毫无意外地勾了勾唇。
下一刻,一阵发生爆裂的声音响起,西戎赛手犹如失去骨架的一滩肉,忽然失去重力的向后,砰的一声倒塌在台上!
“噗——!!”
漫天血雾,喷薄而出!
血雾是从皮肉中渗出,他口吐鲜血,看起来颇有些血淋淋的。
眸光一紧,苏悠利落闪身,拎起一旁的旌旗快速登上了烽火台最高处。
在众人呆滞的目光中,那般迅速而毫无意外的插上了烽火台。
结束……了?
如此突兀,如此神奇?
比赛就这么结束了?
不是……这是不是太草率了点儿?
场下的赛手甚至还没有反应过来,大眼瞪小眼,直到太监猛地敲了三下锣,再次亮起自己尖细的嗓子——
“本次旌旗大赛结束!大赛由大庆拔得头筹!!”
话落,场下有过半刻的寂静。
而后,惊呼声爆发在校场中,恭贺自己的国家大获全胜,赞叹着摄政王的手下武功卓绝……
总之,无一不在惊叹着这场比赛的神奇。
“果然啊,这就是为什么人家摄政王的侍女,都能被封为四品侍卫的原因。”
“怪不得连尚书大人都敢怼,可这姑娘力气也太大了吧,不像个正常人啊……”
“管他呢,反正是我们大庆赢了,西戎惨败啊,你看那个西戎王子,脸都黑成锅底了哈哈……”
与此同时,柳素嘴边还没来得及扯起来的笑已经凝固在了脸上……
但此刻的庆帝显然极其满意,将注意力投放在了苏长今的身上,他不得不强颜欢笑。
胜负已分,已经没有留下的必要了,考虑到身体原因,苏长今准备起身,这时手腕却忽然被一双手给扣住。
“天生神力,摄政王手下果真都是些能人异士。”
转身,瞧见了钳制住自己的罪魁祸首,苏长今轻轻抬起被扣住的手,眉眼含笑。
“你是觉得,长安的茶馆生意最近太冷清了,要给他们送话本子?”
两人的位置又极为瞩目,周遭此起彼伏的惊呼声根本毫不掩饰。
瞥见陆惊野眸中一闪而过的异样,苏长今借力反手拉住了他的衣袍,更加凑近了他些,两人距离不过咫尺。
怎么就发展地这般迅速……一旁的洛鸣颇有些别扭,站也不是,走也不是。
“战神终究情场失意,摄政王无情拂袖离去,够劲爆吧?”苏长今笑的邪肆。
陆惊野没出声,只是一动不动地盯着她,眸色逐渐变得深沉。
终究是被看的有些发毛,苏长今说不出来,只感觉今天的陆惊野不对劲,非常的不对劲。
恍惚间松开了手,不想再多做纠缠,却突然听到陆惊野唤了她一声,语气清冷中,却多了几分莫名的试探。
“你可知,北冥玄夜?”
97子时承欢阁,单刀赴会
气氛戛然而止。
眼眸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怔愣,然而却是转眼即逝,苏长今紧接着回过头疑问。
“你刚刚说…谁?”
陆惊野只是看着她,并没有说话,心底却是瞬间变得沉冷。
他注意到的不是苏长今的疑问,而是他眼底瞬间划过的那丝……不可思议的愕然。
陆惊野看的清楚,苏长今是没想到他会问这个人,眼底一瞬间的表情是惊愕。
“北冥玄夜,这片大陆之上的奇女子,摄政王居然不认识?”
陆惊野凝望着她,眸色深沉。
“北冥那位传奇公主,主子怎会不认识,只不过没听清罢了。”
苏长今还未曾言语,是领完了赏赐后赶回来的苏悠,昂着脖子一下子挡在了苏长今的身前。
身后的苏长今轻轻抬手,蹭了蹭鼻尖。
颇有些无奈。
她不过是……一时之间居然在陆惊野的嘴里听到了如此夸赞自己的词汇,有些没反应过来罢了。
“看,女英雄回来了!”
“陛下此次可是龙颜大悦,赐给了苏悠姑娘不少东西,摄政王手底下的人果真个个出类拔萃。”
苏悠过来,倒是吸引了一众注意力,两位王爷的爱恨情仇瞬间被抛到了脑后,洛鸣也不由得将视线放到了她身上。
平日里摄政王身边的人看着嚣张,尤其是这个苏悠更是嚣张至极,却没想到……此女竟是天生神力。
单论拼掌力,洛鸣自己也不能保证,他能否将一个如此健壮的男人拍到内力反噬,吐血不止。
瞧着苏悠一脸护犊子的架势,苏长今甚是欣慰,她抬手挡了挡,苏悠一脸疑惑地退开。
轻声一笑,苏长今轻轻摇曳着折扇。
“北冥玄夜,一代传奇,曾经的永夜公主,荣宠无两的人物。本王又怎会不知,如何不晓?”
苏悠在她身后,不自觉地抬头看了苏长今一眼,眸底闪过笑容。
主子夸起自己来,自然无比,倒是一点儿也不嘴软。
“是吗。”
陆惊野却突然移开了视线,语调也跟着冷冷地一转。
“再如何传奇,也不过一介亡国之主,永夜之号,实在荒谬。”
他的话风变得太快了,像是故意挑衅一般,苏长今尚且并未言语,苏悠却是忍不住上前一步。
“永夜公主三岁成诗,七岁能武,十岁便能为国建言献策,更是手握重权,统领三军,战西戎平边牧,你凭……”
“苏悠。”苏长今眼神清冷。
微微一愣,苏悠才想起来自己现在处于一个怎样的环境。
当然,她也不是傻的,眼珠子咕噜一转,话头调转的极快,语气中带了一丝委屈,“本来就是嘛,牧野王这是在瞧不起我们全天下的女子,我当然要说了!”
不得不说,苏悠虽然直率,但并不缺脑子。
她此言,便是将自己放在了全天下女子的队伍里,而将陆惊野放在所有女子的对立面上,进而转变自己话里的意思。
果不其然,她话落后,周围不少听到此言围观的官员女子亲眷脸上便出现了一种骄傲的态度。
苏长今甚至能够听到窃窃的私语。
“就是啊,我也同意苏悠姑娘说的,虽然说北冥公主不是我们大庆人,但她能文能武巾帼英雄,实乃天下女子的典范……”
“莫说长安城了,整个大庆谁不知道曾经的永夜公主,那是每一个闺阁女子心中的向往……”
“牧野王也真是的,怎么瞧不起女子,还是我们摄政王温润如玉,善解人意……”
几人都是耳力极佳的,这方寸之间的话语自然逃不开陆惊野的所闻之外,他并不在意,倒是轻笑开口。
“是了,永夜公主大名鼎鼎,没想到摄政王居然也甘拜下风。”
“只是可惜了。”
洛鸣微微歪着脑袋,他也想听听可惜什么。
想来陆惊野下面说不出好话来,苏长今未曾言语,只是忽然间,身体逐渐感受到一股冰冷之意。
来了,寒气侵袭。
“主子……”苏悠自然明白是怎么一回事,她不动声色地上前搀住苏长今,“太妃还在府内等您,我们先回吧。”
触及苏长今的一刻,苏悠已经感受到了冰凉。
苏长今点了点头,抬脚离开。
身后,陆惊野却看着她的背影,缓缓地开口,“可惜终是国破家亡,一代天骄就此陨落。”
“身为最尊贵的公主,如今却要过着如鼠般逃窜而流离失所的生活了。”
面目无喜,苏长今的背影纹丝未动,直至消失在陆惊野的视线里。
收回目光,陆惊野眸中沉沉。
“主子,摄政王可是我们要找的人?”
洛鸣低声询问,眸中略有犹豫,“其实,虽说画像是有几分相像,但摄政王毕竟是个男子,这一切说不准都是西戎的阴谋。”
这一切,早在河西得到北冥玄夜的画像时便怀疑过了,但调查后发现,苏长今并未在那段时间去过河西。
所以,目击者看见的人并不是苏长今,阴谋的成分并非没有。
陆惊野自然也知道。
但他此刻在意的,是刚刚在两人碰触时……苏长今那极为冰凉的体温。
实在异常。
如此毒热的天气,他身体怎会突然如此冰冷……所以喉结才会冷白,与常人看起来不太一样?
之前好像并非如此。
“去查一查,有什么特殊情况,会让人体温骤降……另外,这几天让人盯着多铎,只要他靠近苏长今,立马汇报。”
“是。”洛鸣恭敬领命。
而此刻的陆惊野,脑中却已然陷入了一片僵局。
真要论及能力,他承认苏长今如世人传言一般惊才绝艳,无疑在世间难得。
但是,如此天纵之人,终究不会平凡。
苏长今,你究竟是不是……真正的苏长今。
……
……
从宫里出来没多久,苏长今已然感受到一股脱力,她攥紧了手中的暖玉,马车摇摇晃晃在路上。
倏尔,她眼眸一睁,身子迅速向着侧方一闪,一只短箭“嗖”地一声,顺着她的侧耳没入了身后的马车。
随着砰的一声,苏悠在同一刻掀开了车帘,“主子?!”
“无碍,莫声张。”
将箭矢下方悬挂的纸条取下,展开后一行小字映入眼帘——
若要灵猫无事,子时承欢阁,单刀赴会。
98夜入承欢阁
“陆小二?”
苏悠看到纸条上的内容惊呼出声。
既然对方指的是灵猫,那必然是知道陆小二的存在。
“陆小二那么机灵,怎么会被抓住?主子……这不会是骗我们的吧?”
虽然这么说,但苏悠自己心里也明白,对方如果无凭无据是不可能发出这张纸信的。
对方手里应该拿捏着其他证据。
苏长今沉吟未语,半晌轻轻一笑,“你说的话,自己信吗?”
“可是,主子……”苏悠自然不是不明白,只不过在她的心里,她只是更不想苏长今去涉险罢了。
两人说话之间,苏长今已然抬手,面色从容无悲无喜地将射入马车的短箭一下揪了出来。
箭矢的微端,绑了几缕白色之中夹杂了零星的赤色的毛,苏悠面色猛地沉了下来。
那是陆小二尾巴上的毛。
陆小二通体雪白,唯独尾巴上的尖尖是赤红色的。
她曾经还颇为惊奇,陆小二这货的颜值放在灵猫界必然也是数一数二的绝色佳人。
苏悠苦闷着一张脸,陆小二虽说顽劣不堪,但机灵聪明很会看人眼色,府里的丫鬟小厮实则大多都很喜欢它。
无论如何她也说不出放弃去救陆小二这种话。
“看来有人已经忘了,当年是如何败在本王手下的了。”
苏长今眼神清冷,眸色之中颇有几分桀骜。
“主子是说,掳走陆小二的人是……多铎?”
苏悠惊愕失色。
西戎被北冥交好,是在一场大战之后。
而正是那场战争,年仅十多岁在当时还未及笄的主子一鸣惊人,狠狠地挫败了西戎的十万大军。
北冥玄夜的传奇之名,更是以此到达了一个顶峰。
多铎便是在那之后,妄图求娶北冥玄夜,求亲的理由便是战场上的惊鸿一瞥,彻底沦陷在了永夜公主的惊艳之中。
虽然兵败了,但他却不知究竟因何理由,看上了北冥玄夜。
拉回思绪,苏悠不由得担心,“可我总觉得那个多铎心眼儿太多,没安什么好心思,这些日子以来又一直怀疑主子,我怕他会对你……”
图谋不轨。
苏悠没说完,她觉得主子定然是能理解她的意思,自然也就会慎重考虑……
“对我如何?”
苏长今笑了,将箭矢随意扔到了桌子抢,“这里可是大庆,而本王,可是圣上亲封,最受百姓爱戴的摄政王。”
“该是本王对他如何才是。”
这话说的,苏悠哑口无言。
也罢……主子思路清奇,并非一两日了。
“可是主子,今日是鬼节,寒气极重,您的确不适合外出,而且功力也会削弱……”
七月十五子时,正是苏长今力量最弱的时候,但只要过了子时,力量便会逐渐的恢复。
若是放在平时,苏悠自然不会担心这么多。但今日鬼节,苏悠并不放心。
这毛病发做起来全身冷寒无比,每年苏长今的压抑苏悠都看在眼里,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附耳过来。”
苏长今眸色深沉,将苏悠唤了过来,二人低语。
随后,苏长今放开了苏悠。
“回府后,记得去跟太妃禀报,本王言而有信,一定亲自去见她。”
……
……
暗夜中,数道身影极速地穿梭在黑夜灯火阑珊的街市里。
不久后,一人进入了牧野王府。
“主子,摄政王的马车回了府,摄政王向着承欢阁去了。”
99惊变,长今被缚?!
承欢阁,自从花魁明月从承欢阁里被官府的官兵带走之后,整个承欢阁的生意都萧条了不少。
老鸨金荣甚至拉着姑娘到门口去迎接宾客,打扮的更是花枝招展。
“哎呦宋员外,你可是好久没来了,我们香香都快要想死你了!”
便是在这样的情况下,老鸨金荣毫无察觉,宾客盈门时,承欢阁已经被有心人潜入了进去。
子夜将近,灯火阑珊,承欢阁反而成了最热闹的时候。
距离约定的时间所剩无几,苏长今混入人群中,步伐慵懒而随性,颇为悠闲地摸索着承欢阁后后院布置的一番光景。
形色之中丝毫不见匆忙之色,完全看不出,她如今是一个被拿捏住了弱点的被动一方。
苏长今却明白。
总归只要她还没出现,陆小二便不会有一丝一毫的损伤。
至于多铎,让他等着吧。
……
天字二号。
苏长今推门而入时,入眼之处便是奢华,赤红的冰丝罗帐,名家的屏风景致,紫檀木的桌椅,精致的满汉全席……以及室内温润朦胧的沉香。
“摄政王排场太大,果真是让我好等。”
多铎并不避讳,大大方方从屏风后闪出了人影,浑身都是肆意妄为而又偏偏邪性十足。
室内,只有他二人。
苏长今很明了,她并没有感受到第三个人的气息。
“原来如此,多铎王子请人的方式还真是独特。”
苏长今轻笑,眸光一片而过时,扫到了桌案旁的两只红木太师椅时,未等多铎装模作样的谦让……
苏长今仿若未觉,抬脚稳稳地来到了太师椅边上。
眸中,不自觉地轻笑而过。
“摄政王身边高手林立,又独得圣上恩宠,就连手下的婢女,都是一等一的功夫。”
多铎闪身来到了她的对面,眼中的神情说不上是侵略还是其他,只客客气气地鞠了一礼。
“摄政王,请坐。”
客客气气,有礼有度。
苏长今笑了。
与此同时,身子下落,苏长今稳稳地落在了太师椅上。
对面,多铎眼中的神色明显一轻。
两人相对而坐,听到了外面熙熙攘攘的欢愉之声,多铎眼中勾勒处几分邪性,看向苏长今的眼里已然带了几分不知名的神采。
“王爷如此难请,可别怪罪本王子手段非常啊。”
“不过王爷大可放心,今日你走进这承欢阁来,那小东西便不会有一丝一毫的损伤。”
毕竟,他的目标,可从来都不是一只猫。
“多铎王子客气的很,明明自己的手下同样分毫不差,何必夸赞于其他人?”
对面之人眼中的欲望逐渐地显露,苏长今却并不急于一时。
子时已入,寒气正盛。她尽量不会与他武力上的冲突,给自己找罪受。
“摄政王说笑了……”
“非也。”苏长今轻轻勾起唇角,眸中尽显慵懒之色。
“将承欢阁后院布置出了一派八卦五行,旁人轻易不得靠近,多铎王子还要说自己的手下无能吗?”
那可,真是虚伪啊。
多铎神色瞬间变化。
神色一凛之后,他却忽然笑开。
“苏长今,我果真不能小看你。”
话落,原本平静无波的太师椅,陡然间生出了锁扣,紧紧地禁锢在了苏长今的皓腕之上!
100她岂是你能够相提并论的?
垆边人似月,皓腕凝霜雪。
然而此刻皓腕上凝的不是霜雪,而是冷光闪闪的金属锁扣。
苏长今陡然间脸色一变。
拼命的挣扎了一番后,手腕上的锁扣却是纹丝不动,甚至越缩越紧。
“多铎,你这是什么意思?”
“哈哈哈!”
得意的笑出声来,多铎在她的身边踱步漫游着,“我记得摄政王也是有武功在身的,怎么此刻不灵了呢?”
依稀记得初见之时,苏长今与陆惊野两人为了拯救长安城的百姓,在护城河上演的一幕飞夺天灯。
当真是惊世绝俗。
“多铎,你对我做了什么?”
言下之意,她便是挣脱不开了,冷着一张脸,苏长今出声询问。
不成想,多铎却是走到她面前摇了摇头。
“你错了,本王子并没有对你做什么。”
“只不过是这锁扣是用牛皮筋制成,你越是挣扎,它便会勒地越紧,内力毫无用武之地。”
掩饰不住的得意从多铎眉目中流露出来,他在苏长今的周围来回徘徊,像是在打量一件物品,越看越满意……
“像啊,你长得真像她。”
多铎的打量渐渐变了味道,像是透过苏长今看到了另一个人。
苏长今容色已然恢复如常,端坐在太师椅中,不像是被禁锢的人质,反倒像云淡风轻的茶客。
她并未出声,询问多铎说的是谁。
然而,多铎却是一下子调转目光,再次将视线挪到了她的身上。
眼颊绯红,眸中闪露精光。
“不过也只能是像了,若是她在的话,根本不可能中计,反倒会反过来将本王子一军。”
冷笑一声,多铎将视线收回来。
没错,他虽然觉得两个人长得极像,但也只是想借着苏长今给大庆找些麻烦与不痛快,根本不觉得苏长今会是北冥玄夜。
先不说苏长今乃是男子,单论北冥玄夜被大庆攻破山河,没了故土,又怎么可能会留在大庆成为权倾朝野一人之下的摄政王?
未免荒谬。
苏长今面容清淡,说出的话却是针针见血,“你最好将本王恭恭敬敬地请出去,不然堂堂一国王子死在异乡实在可怜,说出去怕是也不好听。”
“哈哈哈大言不惭!”多铎冷笑开口,“你与她倒真是一样的嚣张至极!”
“久闻大庆摄政王人间绝色,当真百闻不如一见,闻之玉骨生香啊……说实话,本王子也算阅人无数,如你这般的绝色,本王至今为止也只见过她一个女子。”
每每提到这个人,多铎脸上总是会流露出一种痛惜与不甘。
北冥玄夜拒绝了他,就算她国破家亡流落异乡也从没有接受过他的庇佑。
“北冥之传奇,她当之无愧。”
瞥见多铎的神色,苏长今多少有几分莫名的震动,忽然便开口相问。
“你怎就确定,本王不是她?”
多少有几分不可置信,苏长今反应过来时已经说出了这句话。
“苏长今!”
没想到,多铎听到这话后却是反应尤为剧烈,直接将桌上的茶盏灯具扫落在地,发出了剧烈的噼啪声。
“她武功卓绝,这一个小小的锁扣如何困得住她?”
“岂是你能够相提并论的?!”
101他来了
从苏长今嘴里忽然说出那个人的名字,多铎一时之间竟莫名心血翻涌,长久将视线钉在了她的身上。
“没有人能与她相比,没有。”
良久,苏长今无言。
多铎面色微红,正是气恼之后还未曾退却的激动。
苏长今从没未想过,曾经的自己在多铎的世界中,留下了如此的不凡的影响。
“即便是一代传奇,也终究会陨落的一天。”
她张了张嘴,语气清淡而和缓。
瞥了苏长今一眼,平静下来的多铎好似变得落寞了些许,“别人也许会,可她永远不会。”
“她是北冥的神,是巫师预言大陆上五百年才出一位的传奇,怎么可能轻易就陨落?”
大庆战胜北冥之后,放出了消息,北冥玄夜出逃,需尽全力追捕。即便如此,北冥玄夜竟然也从没有考虑去西戎,寻求他的帮助……
一晃一两年过去了,若是北冥玄夜还尚在人间,正应该寻找大庆报仇雪恨,这片大陆之上断不会如此平静。
唯一的可能,她极有可能已经被大庆秘密追捕成功,世界已经没有了她这个人……
可他有预感,北冥玄夜一定在大陆的某一个角落里筹划着这一切,风雨终将会来临。
他这些年,没有一刻不在寻找她的下落。
因而,西戎与大庆协商联盟,在无意中看到大庆摄政王苏长今的画像时,他心中巨动,才主动请缨要求出使。
可来到之后却发现,这人是个男子。
“看来,多铎王子果然是眼瘸了。”
多铎抬头,入眼便是苏长今似笑非笑的神情,端坐在太师椅上,“本王可是男子,货真价实。”
他实在太过淡定了。
多铎以往就听过有关于苏长今的传言,大庆摄政王光风霁月魅力无边,是长安城多少闺中少女的美梦……但他从前也只不过当个笑话听上一二。
可真当初见他时,他才真切地领会到,何为惊才绝艳。
“像啊,当真是像极了。”
“若非你是男子,我真要以为是她没死……说起来,若是还活着,她当是如你一般年纪。”
多铎面目陡然间变得邪性十足,面露侵略地倾身,两手正好搭在太师椅的两边,两人之间的距离顷刻间拉进。
苏长今却是面色从容,自成一股慵懒之风,头顶鎏金的发冠更显清冷矜贵。
多铎平白被看出了几分羞恼,“都说大庆摄政王智计无双,怎么没想过有朝一日会被我暗算?”
“对了,想必为了西戎与大庆的联姻,庆帝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吧。”
多铎话中的意思明显,他确实不能奈何苏长今,可今日过后即便苏长今一状告到了庆帝面前,为了两国和平,庆帝也不会将他怎样。
听到这话,苏长今却明了了,多铎并没有再布置别的后路……那便好说了。
她温雅闲适地靠近了椅背,慢条斯理地开口。
“多铎,你真以为本王是你能暗算的?”
淡淡的嘲讽,最是要人命。
可多铎颇为不屑,“本王子知晓你有武功在身,但不过是些花架子罢了,你以为你那三脚猫的功夫,能挣开这牛皮锁扣?”
何况,苏长今病秧子的身体也是出了名的,探子汇报她劫天灯之后,当晚面见庆帝当日便在大殿吐了血。
苏长今轻笑一声,并未反驳,可这在多铎的眼中便已然是默认。
多铎起身,来到了她的身后踱步,慢慢贴近她的耳畔,“苏长今。”
“你就不好奇,本王子说的那人,究竟是谁吗?”
外面的木叶簌簌时,多铎话落之时,苏长今敏感地捕捉到了一丝外面的异样。
他来了。
102好一个人间风月智计无双
林叶簌簌间,风起苍岚时。
蓦地,她突然嗤笑了一声。
“小人行径。”
外面那人现在本就怀疑她的身份,如今倒是好,竟要被他捡个正着了。
多铎若是再继续说下去,苏长今丝毫不怀疑,以外面那人的智计,不肖多久连证据都能直接递到庆帝的御书房里了。
“听人墙角,罪恶滔天啊。”
苏长今轻笑着摇头。
忽如其来这么一句,多铎瞬间面色一变,心中没来由多了些烦乱,就连音调都提高了几个度,“苏长今,你在虚张声势吗?”
在此之前,这承欢阁上上下下里里外外都被他打点好了一切,别说人了,就连一只苍蝇也别想进来。
这才是多铎如此放心的理由。
可眼下苏长今无端失笑,眉眼含笑地看着自己手上越来紧致的锁扣。
她轻轻抬头,面目一新——
“多铎。”
“你不会真的以为,仅凭这沾了水的牛皮锁扣,本王就能被你拿捏了吧?”
多铎,怪只能怪你坏事了。
眼下,若是外面的人听到了什么不该听到的东西,想必日后她会很麻烦。
苏长今眼角微微流露一丝不爽。
“什么意思?”
这话来的离奇,多铎眉头一皱,没来由地心慌,妄想上前面去钳制住她。
“苏长今,你到底在胡说什么?!”
然而,长指掠过,他的手却未曾碰到她的一片衣角。
话音却落时,他猛然间转了过来,因而清晰地看到了——
原本那控制在苏长今手腕上的锁扣,连同太师椅一角一起,瞬间化为齑粉!!
内力,深厚至斯?!
苏长今,他怎么可能?!
无视多铎惊诧的目光,苏长今双手慢条斯理地抖了抖,将木屑灰尘一并抖落,轻松挣脱了束缚。
眉眼戏谑,眼尾一颗桃花痣若隐若现,眸中的光华在同一时刻显露无疑。
多铎已然怔愣在原地。
看着地上被内力碾成一地木屑的太师椅以及牛皮制成的锁扣,多铎显然不相信,眼珠瞪得时刻要脱离眼眶,眼角却是泛起了绯红。
“苏长今,你怎会……”
轻笑着起身,苏长今眼眸微挑看向了多铎,“会怎样,难道你真指望这一块木头,将本王困死在这儿?”
窗外气息清浅,苏长今不动声色地收回视线,顺势慵懒地将手臂搭到了已然残缺了两角的太师椅上。
似笑非笑地看着多铎。
“你没听到长安城的百姓是怎样称呼本王的吗?”
多铎眼中微微一愣,他记得,莫说来到这大庆见到他时的惊艳,即便是在西戎他同样听过不少关于他的传闻。
“啊……”微叹了口气,苏长今微微挑了挑眉,当如皓月一般明媚无暇。
“人间风月智计无双,你以为是跟你闹着玩儿的?”
房间外,隐匿气息的人忍不住气息微动,冷削的下巴更是不经意勾起了一道弧度。
苏长今。
好一个人间风月,智计无双。
“你,你是……”多铎声音微微有些嘶哑,手指忍不住缓缓地抬起来。
苏长今在说这些话时,眼中的流光尽数被多铎看在了眼里,他不自觉地向前走了两步,手掌抬向了半空,轻轻出声:“永……”
嗖——!
猛然间,多铎神色一凛,身形迅速地向着后方撤回。
落稳脚跟抬眼,刚刚他所在的位置,正被一根黑漆漆的木簪所取代,入木三分。
103对方不让他碰苏长今
“什么人?!”
多铎猛然间反应过来,却并没有再第一时间躲到隐蔽的位置。
而是在看了一眼苏长今之后,丝毫未曾犹豫地闪身而来,抬手欲要抓住苏长今的手。
嗖——!
又是一道劲风掠过,这次居然是一条外面随处可见的树枝,但速度与力道比之之前更甚……
对方完全是随手在捡东西做武器。
好在多铎自身本就身手不凡,他再一次拧紧了眉头闪开。
如此一来,他算是明白了。
多铎站定了身子,没有再轻易动作,目光沉冷地看着窗外,终是显露出了几分阴翳。
对方不让他碰苏长今。
且,对方内力颇为深厚,一条木簪便可以穿透木板……若是再加上苏长今,他应该不是对手。
牛皮锁扣已然被轻易破解,至于机关布防更是被苏长今一语道破,而这人能偷袭到这里,说明剩下埋伏的酒囊饭袋应该已经被干掉了。
挣扎了片刻,多铎向着木簪飞来的那片窗外开口。
“阁下,你我之间无冤无仇,何必在此故弄玄虚,不如大大方方地出来见一面如何?”
苏长今轻笑,悠闲地坐在太师椅上,不知又从哪儿掏出了那把折扇晃悠着,活像是出来看大戏的。
多铎嘴上还算客气,暗中却是逐步地向着另一处的窗边靠近着。
“大大方方?”回答的却是苏长今,她轻笑着摇摆着折扇。
“你多铎能说出这种话,本王还挺欣慰的。”
多铎明显是想要遁走,而苏长今并没有要拦他的意思。
暗中,却是再没有了动静儿。
多铎也是胆子大的,瞧见没有了声音,他试着轻轻往回踏了一步。
而后又是“嗖”地一声,他身边的木柱被什么东西打了进去……定睛一看,居然是一片竹叶!
承欢阁后院是种了竹子的,可谁能想到将它用来做武器,对方更像是随手一捡……能用这种竹叶做武器,对方内力恐怕已然高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
而,对方看起来无心伤他,明显只是想让他远离苏长今。
这样的人物,究竟是谁?
“苏长今。”
既然对方不急切,多铎也不着急离开了,他回过头最后看了她一眼,眸中的意味深长。
“我还会回来找你的。”
话落,他倏然间从窗前翻出!
苏长今未曾起身去看一眼,多铎妄图囚禁她是事实,纵然他对从前的北冥玄夜情感非常,如今将他放走已然是最后的底线。
“陆惊野,一会儿记得把钱赔了,本王可不替你收拾烂摊子。”
语气颇有几分嫌弃,苏长今眉目一挑,注意到了地板上以及木柱上的裂痕。
空气似乎涌动了一下。
苏长今兀自起身来到茶桌旁,为自己添了一杯茶,轻轻地酌了起来。
“偷奸耍滑视财如命,这才是你。”
至于人间风月智计无双……呵。
身后,陆惊野忽然现身,逐步地走到了苏长今的身后,忽而抬手,以内力将木板上的木簪吸了出来,随后落到了手上。
苏长今未曾转身,“陆惊野,你从哪儿蹦出来的?”
陆惊野却并没有回答她的话,而是面容沉冷地立在她的身后。
“苏长今。”
“你究竟是谁?”
104提前祝你生辰快乐
苏长今转身。
两人对望相视,两相无言。
半晌,终是苏长今收敛了几分笑意,“陆惊野,你这是什么意思?”
“私下里没少查本王的族谱吧,苏府养过几头猪拿过几只耗子你都一清二楚了,在这装什么大尾巴狼?”
陆惊野眉眼微挑。
苏长今嘴皮子功夫厉害,他向来知道,但他不想见到苏长今做出任何有损大庆的事。
无奈,又坚持。
“苏长今,不要混淆视听。”
这话说出来,有些一股子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纵容与忍让。
显然,苏长今也意识到了,今晚的陆惊野似乎有些不一样……不仅从多铎手中救了她,还留在这里处处挑她毛病。
“陆惊野,你怎么会来这儿?”
蓦然,苏长今抬起脑袋,颇有些狐疑地抬头。
似乎没想到她突然有此一问,陆惊野面上颇有些不自在,一句话也没有说。
苏长今已然猜到了,局势瞬间在她的拿捏之下来了个反转,颇有悠然地走近他周身踱步,“好啊,你跟踪我。”
她从宫里回来,经过了长安街上,接到多铎的密信后根本就是未曾耽搁地来了这儿,陆惊野如此迅速地赶来,只能是派了人跟踪她。
只不过距离得远,她才未曾发觉。
陆惊野依旧没有言语,只是眸底那一丝躲闪让他看起来颇有几分不自在……
在苏长今再度扭头过来凑近他的时候,陆惊野冷漠又矜贵地抬手,扣住了她的发顶,将她转了个圈儿推回了原地。
“这件事算本王不对,这是第一次,也会是最后一次。”
陆惊野信誓旦旦,目光一瞬不瞬地看着她的眼睛,眸光坚定不似作伪。
倒是难得如此认真的神色,苏长今姑且相信了他,却是没忘记自己的脑袋刚刚被蹂躏过。
她理了理自己的束发及鬓角,“本王的脑袋金贵着呢,碰坏了你可赔不起。”
认真的可笑。
陆惊野没来由地勾了勾唇角,眼底的清冷之色散去了几分,看着苏长今整理发丝。
“苏长今。”
“嗯?”极其自然,苏长今还在整理发丝时微微抬头,一脸疑惑地看着他。
目光落在她的发间,陆惊野沉着开口。
“年仅十六,你未曾及冠,为何束发?”
突如其来的问题,苏长今明显一愣,随后她慢慢停下了整理的动作,语气变得闲散而漫不经心,“好看啊。”
“什么?”陆惊野微微皱眉。
苏长今突然轻声一笑,语气轻快。
“自然是为了将英俊潇洒的牧野王比下去,不然本王是怎么登上这长安第一美男子的宝座的?”
英俊潇洒?
没来由的,陆惊野微微红了脸。
“苏长今,你正经些。”
苏长今倒是有些奇怪了,平日里她与陆惊野唇枪舌剑的时候不见他露出一丝怯意,怎么今日如此的……扭捏?
撩人而不自知。
她未通情事说话直白,陆惊野虽说知道却又是半个修行人,以往也并未对其他女子产生过这般情愫,两人都算是一知半解。
“陆惊野,你还未及冠?”
苏长今这才注意到他手上黑漆漆的木簪,想起来以往陆惊野大多都是半束发,算是大庆弱冠前男子的发式。
“嗯,月底。”
陆惊野自己都没想到,他会与苏长今说这些,自己对苏长今的情愫难道竟真的有些不同?
“这样啊。”
“那,提前祝你生辰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