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陆惊野曾是修行之人?
白塔寺就在城郊不远处。
香火鼎盛,佛家圣地,庆帝在登基大典时甚至特地朝拜过,平日里参拜礼佛的信徒更是不在少数。
在苏闲驾马车往城郊走的路上,沿途就能看到不少信徒带着食盒水果。沿途的人看到这一队车马,皆纷纷避让。
“这白塔寺有什么名胜吗?”
掀开车帘,苏长今看着外面距离白塔寺越近就越来越多的百姓,好奇地扫视着四周。
苏闲在外面慢悠悠地骑马,闻言略微思索,“白塔寺内是有一片紫竹林颇有些名气,不过白塔寺之所以出名,是因为寺内有一位得道高僧。”
高僧?
不是神棍吧。
苏长今微微眯眼,来了些兴致,“说说。”
“高僧法号明空,曾经东渡夷州,西取真经,只为助更多世人渡劫渡难。据说他还有一双佛眼,能通得古今,识得未来。”
“曾经用佛眼为大庆做过预言,没想到预言一一应验,圣上非常看重他。”
苏闲知无不言,倾囊相授。
而这些,就连苏长今都不太了解,她颇为愉悦地看向苏闲,显露几分惊讶,“几日不见出息了啊,哪来的消息?”
被主子夸了,苏闲红着一张脸有些不好意思,说话也支支吾吾,“……没,就是听旁人说的。”
大男人羞涩的让人好笑,苏长今没再理他,放下了车帘。
苏闲隐隐听见了马车内传来的声音。
“招摇撞骗的神棍一个,高僧有用的话,还要皇帝做什么……”
百姓也不需要朝廷治理了,天天蹲在寺庙里听佛念经算了。
……
城郊不远,白塔寺。
手里无聊地捏着竹筒,苏长今混在众百姓当中,随着人流涌动。
苏府的人被留在了寺外山下,苏闲则是颇为紧张地护在苏长今的身侧,看的苏长今颇为好笑。
“今日明空法师开坛讲佛,希望这次能选中我,我一定要问问秀儿她到底中不中意我!”
旁边一气势高昂的少年人攥紧了拳头,与自己的同伴信誓旦旦地说着,苏长今心中微动,主动上前。
“这位兄台,在下从南方来此,听闻白塔寺乃是佛家圣地,故来此参拜。”
“只是在下不明白两位所说的,明空法师竟然如此厉害,能解答所有人的疑惑?”
两位少年听及此处,明白了大概怎么回事,刚刚还信誓旦旦的少年叹了一口气,对他微笑,“兄台,这你就不知道了吧。”
“明空法师博学广纳,自然能解答你的疑惑……不过,法师只有每逢初一才会出来讲佛,然后随缘选中一名信徒为其解惑。”
今日正巧是初一。
苏长今轻轻抚扇,眉眼带笑,“那我今日来的巧了,可以见见这位……得道法师。”
少年爽朗的很,伸手拍了拍苏长今的肩膀,“是啊兄台,若是有幸被法师选中了,法师还能单独为你解答疑惑呢!”
苏长今轻笑。
解惑?她不需要。
不过是想见见那个神棍而已。
她的命掌握在自己手里,想要的一切都会拼杀出来,无需旁人来置喙。
早在少年将手拍上苏长今肩膀时,苏闲就忍不住想要拔剑了,可被苏长今眉眼一瞥,他才克制着收了回去。
“不过……你还是等下次机会吧。”
“这又是为何?”苏长今笑了。
身边是苏长今的轻笑声,少年捏着下巴看着苏长今,半晌摇了摇头,“你这样儿的,法师一看应该就不会喜欢。”
竟敢如此对主子说话?
苏闲刚要提剑上前。
苏长今一把将他按了回去,眉目从容看着少年人,“兄台,法师为何不喜欢我这样的?”
少年也果真直率的很,张嘴就来,一旁的同伴根本拉不住他。
“法师定然是喜欢简朴素雅的,你太……”看起来就很奢靡无度的那种,长得还像个妖精。
少年人没说完,旁人也懂了什么意思,苏长今轻笑着摇头,折扇在手中摇摆生风,从容自如。
“那可不一定。”
她纵身向前走去,身影潇洒。
“指不定明空法师就爱穿金戴银,不爱佛装爱金装呢。”
“你…你简直胡说!!”
少年被气的脸红脖子粗,一旁也有人听到了这般不敬的言语,对着远去的人指指点点。
……
距离明空开坛讲佛还有一段时间,苏长今对其也并不是很感兴趣,无非就是对这么个万人敬仰的神棍有些好奇。
而她此行最初的目的,不过是为了看竹罢了。
后山林间耸动,一眼望去便是那一片自然生长的紫竹林,竹林茂密,紫影重重叠叠。
苏长今深吸了一口气,掏出了那块竹筒,与紫竹林相互映衬,她微微一笑。
“陆惊野自诩爱竹,他见过白塔寺的这片紫竹林吗?”
莫不是叶公好龙,附庸风雅罢了。
“其实……”
“苏长今!”
苏闲刚想要说什么,被远处传来的一声呼喝打断,抬头看去,竟是池越飞奔入了这片紫竹林。
“咳…咳,你怎么在这儿啊?”
意识到自己跑过来有些失态了,池越端正了身子清咳了两声,装模作样地问她。
“这话应该本王先问世子,世子怎会独自来此?”
池越切了声,无所谓地摆摆手,一手又撑在竹竿上,“什么独自,家里老头子逼着,这不跟我三哥一起来的吗。”
他口中的三哥,便是陆惊野。
苏长今微微一愣,“陆惊野也在?”
“你这什么表情,我三哥在这儿不是很正常吗?”
池越这话说的就挺不正常的,好似白塔寺是陆惊野的家一样。
入京不过一年,苏长今自然有很多地方未曾明了,便如当下一般。
她轻声笑起,挥舞的扇面带起一阵风,“有多正常,难道白塔寺是他建造的不成?”
如果不然,谈何正常?
“……”
“看来你是真不知道啊。”
抱起了自己的肩头,池越止不住的得意流露出来,“这白塔寺虽然不是我三哥建的,不过却也差不了多少。”
说到这儿,苏闲已经安安静静地不说话了,总归池越比他知道的要多,他也没必要插嘴。
苏长今果然表现出疑惑,“世子何出此言?”
“简单啊。”
池越轻轻扯动嘴角,这片紫竹林曾经还是他三哥最为喜欢的地方。
“我三哥,曾经也算修行之人。”
61明空法师,有缘人
陆惊野?
修行之人?
呵,呵。
修长的手指抚上下颌,苏长今脑海里首先浮现出来了一个画面——
陆惊野顶着光溜溜的脑袋,头上一根毛儿也没有,像个茶叶蛋一样一本正经地接受众人的膜拜。
大庆的百姓,知道他们的战神之前是个秃子吗?
“呵。”
忍俊不禁,苏长今以扇掩面。
“不是,你笑什么啊?这有什么好笑的……”
池越不太明白苏长今怎么忽然这副德行了,他好像也没说什么不该说的吧?
现下,苏长今并没有意识到,修行之人也是分剃度出家与带发修行两种的。
……
时间差不多了,紫竹林风景确实不错,不过苏长今还挺想见见那个叫明空的神棍。
池越带着自己的手下,苏长今与他一起去了佛坛。
几人到的时候,信徒已经人山人海了,若非有侍卫护着,只怕会被挤进池子里去。
佛坛旁,有着一池莲花。
听佛的人不少,在讲坛之下,安放了许多的蒲团,供信徒念经听佛。
苏长今本就不信佛,对其更是不感兴趣,脱离了人海后,挑了棵阴凉的树下慵懒的靠着。
“苏长今,明空法师很受欢迎的,一会儿你可别使什么坏心眼儿啊。”
跟在苏长今身后过来,池越不太放心地出声提醒,明空法师是深得百姓尊敬的修行人,若是不小心得罪了,他怕那些信徒会对苏长今群起而攻之。
他们可不管你的身份。
苏长今直视着远处,眸光定定的,唇畔扬起细微的弧度。
“瞧你说的,本王能有什么坏心眼儿?”
不过是想听听这个神棍如何忽悠这些小可怜儿罢了。
……
讲佛很快便开始了。
而苏长今也终于见到了那个传说中闻名遐迩的神棍。
身姿颀长,清容端正。
不像是刚刚见到的小和尚穿的百衲衣,佛坛上的人穿了一袭暗黄色的海青,想来是诵经讲佛时会穿的衣物。
看起来的年纪,却不过弱冠之龄。
苏长今轻笑,言语之间却有些莫测,“法师挺年轻啊。”
“当然,不过你别小看他,明空法师可是跟三哥……”
没听清池越说了些什么,苏长今目光忽然锁定在了长远之处——
神棍的旁边,还多了一个人。
啧,当真无孔不入。
陆惊野似乎是在与明空谈笑,两人之间的气场很是融洽,却又彼此谁也没刻意去压谁的气场。
这要是换做她跟陆惊野……呵。
“他们俩认识?”
“大哥。”池越翻了个白眼,“我刚刚不是说了,三哥以前修行的时候,便与明空是至交了。”
“当然,肯定是要比我跟三哥的关系差一点的,毕竟我……”
讲佛已经开始了,蒲团上自发的安静如鸡,苏长今听得犯困。
明空在上面讲,池越在下面说。
她耳边全是池越的唧唧复唧唧。
“今天的讲佛到这里就结束了,各位若还想来,便请下个月罢。”明空旁边的小和尚做着最后的发言。
“最后,今天的有缘人,师叔也已经选出来了。”
小和尚说完,所有人都看着坐在讲坛上的明空,可谓是翘首以盼,等待着最后那名幸运儿究竟花落谁家。
“没意思,走吧。”
折扇轻轻地开合,苏长今并不打算再留下,一会儿下山人多了,多少会影响一些。
苏闲刚跟在她的身后,还未曾走远,便听到了高台上传来的声音里,带了些内力的悠远——
“那位白衣少年,请留一下。”
62读不出的命盘
身着暗黄海青衣的明空,端正地坐在佛坛的最高处。
他眉眼淡然,视线从高台上望下去,落在了那道白色的身影上。
……
苏长今本就对这些佛家道理没有什么兴趣,加之总感觉有视线若有似无地落在她的身上,她不喜欢这种感觉。
背离人群,起步便要向着山门外走去。
“白衣少年,请留步!”
看到师叔选中的人要走了,小和尚的声音带了一丝焦灼,急忙又喊了一遍。
四下里鸦雀无声,众人顺着小和尚的视线望过去。
苏长今本就是正在向外走,因为脱离众人站在非常明显的位置上,几乎是所有人一转身,便看到了一行人中的苏长今。
“苏长今,他叫的人是你吧?”
池越停下了步子,拦在了苏长今的面前。
他们这几个人里只有苏长今是穿了一身纯白的,再说了,也就苏长今长得这么扎眼,想让人不注意到他都难。
“没有,你听错了。”
几乎是眼睛都没有眨一下,苏长今绕开他便想离开。
池越抬头向着佛坛那边望过去,一众视线全部都聚焦在他们这群人身上,或是艳羡,或是不解。
脑海中挣扎了片刻,他再一次拦到了苏长今的面前。
“你听我说,如果你现在走了,看到那群人如狼似虎的眼神了没,他们不会放过你的。”
这些信徒对明空极其的尊敬,简直将其当做了信念,如果苏长今就这样拂袖而去,保不准这些人会做出什么来。
可任凭池越如何劝解,身前的人依旧没有要留下的意思。
“施主,不想知道自己的命格吗?”
声音透过了大半个佛坛,其中夹杂了内力,顺着风声传到了这边。
“……”
白衣身影,在同一时刻止步。
苏长今轻笑着转过身,扇面流转间带起了一阵清风,笔直地看着佛坛上的明空。
陆惊野就站在台下。
她一回眸,便看到了他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地伫立在莲花池旁。
苏长今心中冷笑。
若是相信命,早在北冥亡国的时候她就该死了,何谈拼出这一条路?
神棍就是神棍。
而且,这个明空的眼神,让她觉得很不舒服,对方虽然眉眼淡薄,却总是似乎要看透她一般。
苏长今向着身边的苏闲递了一个眼神,苏闲会意,放开了内力声如洪钟,让在场所有人听得一清二楚。
“有劳法师赏眼,可我家主子身体有疾,眼下要尽快回府调理了。”
人多眼杂,难免有人会将她认出来,苏长今并不好动用内力。
信徒大多都露出了原来如此的表情,苏长今这边的视线撤走了不少。
本以为这般便不会再强行留人,而下一刻,却是有一道声音清清楚楚地响彻在苏长今的脑海里。
“施主不是不信命,而是不信贫僧,施主这般寡淡的人,与家中众多兄长长姐的关系如何维系?”
传音入密。
这话是说给她一个人听的。
“……”
苏长今脑海中猛然有一根弦儿断掉,唇畔抿成了一条直线。
这人,竟然能得知她宗族血脉多少,甚至清楚她的排行。
要知道——苏长今,可是独子。
他看透了她的身份?
“施主,贫僧略通岐黄之术,若是不嫌弃,可以移步后山诊治。”
这一次,声音却是响在了整个佛坛,似乎已经预料到了她会反悔留下一样,特地为她找了一个台阶下。
倏尔,苏长今笑了,云淡风轻。
“好啊,如此便有劳法师了。”
既然对方非要她接招,她苏长今断然不会后退半步。
众人皆是面露失望之色。
“这一趟又白来了,我都穿得这么朴实无华了,没想到法师竟然真的选了那个妖精……”
少年愤愤不平,此人正是之前在山外与苏长今搭话的少年,他目光幽怨地看着苏长今向着法师那处走过去,嘴里还在碎碎念。
“可不敢胡说!”旁边有一老妇人拽了他一把,狠瞪了他一眼。
“那可是咱大庆的摄政王,你这黄毛小儿怎敢如此出言不讳!”
“……”
少年怔愣了半晌,之后猛地吸了一口口水,双目瞬间聚焦,震裂般地看向了那道白色身影离开的方向。
……
……
后山。
清竹浣溪,流水汀汀。
竹屋悠然,是个安静怡人的好地方。
苏长今没想到,明空直接将她带到了他的居住之地。
更没想到,陆惊野居然也跟了过来。
两人一同跟在明空的身后,却是淡漠到一句话也没有。
“你别多想啊,我三哥今日本就是要来与明空弈棋的,谁知道半路杀出个你来。”
池越在她旁边解释,苏长今面色清冷,淡淡一笑“你倒是挺为你三哥说话。”
不多时,众人随着明空进了一间雅室,雅室的名字叫做谈净阁。
谈净阁,谈净。
浣花流水淙淙,明空身旁的小和尚为众人沏好了茶,而后离开,室内只剩下了苏长今这方,陆惊野与明空六人。
明空淡然一笑,目光散落在苏长今的周身,“施主,到了贫僧这处便不必再拘礼,有什么话说便是。”
“法师倒也有意思,你让我来这儿,怎么反倒让我说了?”
苏长今手边的折扇轻轻地摇曳,眸中光彩流转,“还是说,法师诓骗我来,实则意图不轨?”
“……”
送至唇畔的茶盏顿珠片刻,陆惊野眉眼狠狠地跳了一下,目光疏冷地看着苏长今。
“世人说你智计无双,文采斐然,本王真是一点儿看不出来。”
苏长今冷笑一声。
“牧野王眼瘸,怪的了谁呢?”
“……”
洛鸣与苏闲四目相对,无语凝噎。
“得得得,你俩行了啊,正事不说你俩在这儿闹什么?”
池越难得像一回正常人,两人这才分开了胶着的视线,而明空依旧是清流从容,泰然处之。
“不知施主如何称呼?”
明空淡笑,苏长今却无动于衷,抬起桌上的茶水清浅地酌着,“法师能掐会算,不如自己算算看?”
“惭愧。”
明空突然开口,掌间阖起略略施了一礼,依旧是那一份淡然,“施主的命盘太过,贫僧读不出来。”
63若为女子,江山可易
明空此言,却是让在场所有人不解。
陆惊野抬头看他,眸中不言而喻的惊色。
没人比他更为清楚,明空的修为造诣。
“不是吧法师,还有你读不出来的命盘?”
明空温润一笑,并不介意池越的惊疑,“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然而,陆惊野却并不这么想,他与明空算是自**好,明空在佛家上的研学天赋非同凡响,曾经被多位名家主持所肯定。
如今更是造诣非常。
能让明空看不出来的命格,极少。
苏长今……
“法师刚刚,可不是这么说的。”
清浅地抿了口茶,苏长今将茶盏端在了手里把玩着,从容开口。
传音入密,不是猜的挺准吗?
惹人厌的神棍。
“我怎么不知道,他跟你说什么了?”池越好奇。
苏长今面色如常,眸光却是盯住了明空,“没什么,总归也是错的。”
错的。
明空并未解释,只是淡然地笑着。
倒是陆惊野看着苏长今,沉声开口:“即便他说的不多,但是不会有错。”
“还是说,摄政王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摄政王?”
颇有些惊色地看向了苏长今,明空忽然抬头,发出疑问。
他再度将视线挪到了苏长今的身上,眼中不可避免地带了些审视,似乎在透过眼前人看出些什么。
“对了,法师。给你介绍一下。”
池越倒是颇有些没心没肺,抬起胳膊就装了下苏长今的肩膀。
“大庆摄政王,苏长今。”
明空却是眸光定定地,过了半晌似乎是反应过来,眉目之上敷了一层薄汗,双手合十轻轻作揖。
“苏王爷,失敬。”
此人男生女相,命格不凡。
脑中思绪万千,明空微微阖上了眸子,舒缓着刚刚的透支。
陆惊野沉冷地坐在一旁,脑中一直回想着刚刚几人的对话。
明空究竟对苏长今说了什么,苏长今才会愿意与他来到这里,而明空,为何这次又偏偏挑中了苏长今。
休息了一会儿,明空便睁开了眼。这一次,眼睛里没有了迷茫,只剩下一派清明。
他合手向苏长今作揖,“苏施主所说不错,或许是贫僧修为不够,眼拙了。”
这是承认了他之前说的话,是错的。
“好说。”
苏长今不动声色地回礼。
两个人仿佛在打什么哑谜,就是不将事情说明白,勾的池越心痒难耐。
“施主,贫僧有一言相劝。”
明空面色认真,让陆惊野心中更为不解,略有讶异地去看他。
没有人比明空自己更清楚,修行人平白无故对人相劝会有怎样的后果。
能够开得天眼,通达古今也是需要代价的,所以无论是否紧要,他们不会随意向人透露消息。
除非事态非常,则会用一种极为隐晦的方式告知于人。
这也是为何,明空一月只设一次开坛讲佛的原因,所选有缘人回答的问题也是基本关乎国之大计。
他所回答的问题,因果都会回报在他身上……刚刚为了看破苏长今,他明显脱力了。
苏长今一直没有说话,明空也没有开口,两人便如此对峙,谁也不肯相让。
良久,终是苏长今轻笑一声。
“本王也常听人说,修行之人若为人预言或是挡灾,是要为他承担业果的,”
“即便如此,法师也有话对本王说吗?”
抿了抿唇,苏长今神色莫测地看着明空。
而明空不过清浅地笑过,“苏施主所言非虚,而且这人如果是像苏施主一般的人物,贫僧的修行只怕尽毁了。”
如此后果,只被他从容带过。
“所以并非预言,只是一句劝告,这般业果,贫僧还受得起。”
他说完这话,陆惊野眉目已经不自觉地拧了起来。
既如此,苏长今也没什么不能听的了,她唇畔微勾,示意明空可以开口。
“阿弥陀佛。”
明空这次单手举至脸颊眉心处,口中说了一句晦涩的梵语,而后手掌屈起,看着苏长今。
“施主日后面临重大抉择时,莫因旁人左右,请务必遵照自己的本心而行。”
只是说了这句话后,明空的唇色便隐隐地有些泛白,“话已言明,施主可自行离开,院外自有人引路。”
最后看了明空一眼,苏长今眸色微动,声色却是云淡风轻,“法师保重身体,在下告辞。”
她起身离开,身形从容隐逸,出门时展现出一派狷狂……
笑话,谁能左右她苏长今。
……
“你们也出去。”
陆惊野脸色不好,洛鸣自然没有二话便转身离开。
至于池越,也不敢招惹现在这副表情的陆惊野……面上不情不愿,心底骂骂咧咧地退了出去。
两人出去,洛鸣反手带上了门。
再看不到人影,明空喉间一滚,一股浓重的血腥之气涌了上来。
“噗——”
“明空!”
当机立断点住他几处大穴,陆惊野快速起身挪到了他的身后,掌间内力源源不断地送到了他的丹田。
良久,明空脸色恢复了一丝血色。
“惊野,无碍。”
声音甚至还透露着虚弱,他打坐调息着,陆惊野拧紧了眉目,走到他身前,沉冷开口。
“为何一定要看他?”
明空苦涩一笑,他知道陆惊野指的是自己非要看破苏长今这件事,让自己遭到了这般强悍的反噬。
“我也没想到,只是看一眼,便会让我承受如此重的反噬,还好只看了一眼……”
没了旁人,只余下自己的好友在此,明空也没了这许多的忌讳。
“惊野,他还是在你之后,第二个让我完全看不透的人。”
“别告诉我这是你非要看他的理由。”
早就猜到了这般结果,陆惊野并没有很惊讶,苏长今这个人连他打了这么多交道后也未曾看透。
瞥见他面色依旧疏冷,明空哑然失笑,眸色却十分清明地望着他,语气斩钉截铁,“不是。”
“惊野,你的命格变了。”
“因为我发现,他与你的命格,完全错综复杂地缠绕在了一起。”
错综复杂地缠绕在一起?
陆惊野不由得皱起了眉目,神情苍凉几分。
所以他与苏长今是注定了,今生会争斗一生,不死不休了罢。
“所以,看出什么了?”
因为偷窥才将自己弄成这副德行,陆惊野同样没什么好脸色。
明空只摇摇头,“一眼只看了大概。”
“但还好他是男子。”
“身负朝华之相,若为女子,但凡有意,江山并非不可易主。”
64不赔礼,是想要藐视皇威吗?
白塔寺的位置位于城郊的山上。
下山时,苏长今在马车里,回想着明空说过的话。
或许她失策了,明空并不能算是一个彻彻底底的神棍。
既然他能被庆帝那个老狐狸信任,自然是有些手段的。
而他明空分明看出了她的宗族血亲繁多,甚至能看出她与宗亲关系淡薄,到最后却一个字都没有吐露。
他在顾忌,还是相信了自己判断失误?
“喵呜——!”
白光一闪而过!
“主子!”
随着一团白毛毛的东西猛地窜了进来,苏闲忽然在外面大声惊叫起来。
眼前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苏长今倏地挽起招式,折扇在空中转了一个花之后猛然间敲向了某处。
“主子,你没事吧?!”
苏闲的声音适时地响起在车外,声音憨厚却难掩焦急。
看着眼前这个小东西委屈地被压在折扇底下,苏长今却是半分怜悯之色也未动,手中力道一丝未轻。
“没事,带你的路。”
听到了苏长今的声音平安无事,苏闲这才放下心来。
出门前苏然千叮咛万嘱咐,万一主子在自己手底下掉了一根头发,回去自己就要被扒一层皮。
苏闲惊魂未定,木木地抓了抓脑袋,疑惑地小声嘀咕,“刚刚那个是什么东西,我没眼花吧……”
车内。
“啊呜……”
“再瞎叫,我就把你的嘴巴打肿。”
声色不厉,却偏偏折扇上的力道一丝未轻,苏长今冷笑看着这个小东西。
别看这小东西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她若是留情了,这狗东西刚刚就能将她的身上抓出几条血痕来。
“啊呜…呜呜…”
似乎是听懂了,白白胖胖的小白毛球耷拉下了耳朵,委屈巴巴地瑟缩在扇底呜咽着。
它怎么这么可怜,它不过是饿极了,想随便找个人对付两口而已啊,它不可爱了吗,为什么要打它啊……
这个人为什么这么可怕,跟以前的人都不一样呢。
“收起这副德行。”
苏长今冷眼望它,立马被吓得不行,浑身哆哆嗦嗦的。
“看你长得膘肥体壮……吃了不少人肉吧?”
“喵呜~”白毛球眼珠子忽然瞪大了些,就好像在惊讶她怎么会知道一样。
苏长今认识这种猫,以前在北冥时,有过这种东西在民间作祟,虽不伤及人命,但闹得人心惶惶,总以为自己沾染了邪祟。
后来以火驱之,数量已然极少,大庆并不多见。
灵猫,以食肉为生,灵性极强却天生顽劣,最喜捉弄别人。
因而虽然长得小巧玲珑,白白净净,却并没有人敢将其当做宠物圈养。
……
摄政王府。
刚到府门前,苏闲安放好马蹬,明烟便迎了上来。
“王爷,您可算回来了!”
从马车里出来,苏闲显眼地瞧见了主子怀中抱着一个白毛毛的东西,可还未等他看清楚,便被急急忙忙的明烟一下撞开到一旁。
苏闲木木地摸了摸后脑勺。
“何事?”
明烟是她放在府内的眼睛,平日里会负责盯着白心的一举一动,眼下她这副神色,苏长今不做他想。
“王爷,是二夫人,她去了听风阁,说是为了增添人气,趁您不在的功夫搬了不少东西过去,苏然姐姐还在拦着她……”
苏长今眉目轻拧,唇边泛起了凉薄的笑,眼中却有着慢慢聚焦的戾气,看的明烟一愣。
身影冷厉,身后跟着一群人,苏长今向着内院走去。
这才安分了多少日子,她不过出去一日不在府里,摄政王府什么时候成了她白心当家了?
“苏然你们俩别忘了,我才是这个家里的主人,而你们不过是王爷手里小小的奴婢而已,谁给你们的胆子竟然也敢拦我?!”
还未走近,仅仅是到了听风阁外,众人便听见了白心如此嚣张跋扈的言语,再一看面无表情的王爷……情不自禁地捏了把汗。
二夫人跋扈恣睢是出了名的,可谁也没想到她这一次竟然敢将手伸到了王爷的地盘上。
隔着偌大的沉香树,几许落叶间,苏长今瞥见了立于她门前,一袭白衣白裙的白心。
怀里的毛球,在众人不注意时,以一种闪电般的速度上了一旁那棵树。
“二夫人,我已经说过了,主子不在谁都不能进入听风阁,您请回罢。”
淡定如水,面对白心的质问与谩骂,苏然没有一丝一毫的慌乱甚至愤慨,将憋的满脸通红的苏悠拽在身后,冷静处理。
苏长今轻笑,眼中神色颇为满意。
不愧是跟她如此久的人了,这种场面根本不值得苏然动容。
“笑话,这王府我哪里去不得?一个狗奴才而已,你凭什么拦我?!”
“二夫人真是好生威风啊。”
踏过清风,伴着落日余晖,苏长今的身影渐渐出现在眼前,白心脸色忽然一变。
“王,王爷……你回来了。”
白心显得有些局促不安。
“我,我今日是想为王府好生布置一番,增添些许的人气,好让王府蒸蒸日上……谁知这狗奴才竟然敢拦住我,王爷你可要为二娘做主啊!”
说着,白心委屈地别开了脸,在苏长今看不见的地方,狠狠地剜了苏然两人一眼。
苏长今轻笑,折扇摇摆,顺着白心的话往下接,“二娘说得不错,是该好好做主。”
面上显而易见的笑颜如花,白心颇有些惊讶,苏长今今日竟然如此维护她?
“都是自家人,也没必要闹大,不如就好生赔个礼,再送些体己银两算了。”
“不知二娘可有什么意见?”
白心也知道苏长今维护他手底下那两个小狐狸精,如此一番处理已经是给足了她面子了,她也不好再说什么。
“没有……那,那就依王爷的意思办吧。”
众人一惊,难道摄政王今日要给二夫人立威了?
二夫人要得宠了?
白心满面春风,等着苏然两人给她赔礼,再送上自己的体己银子,可等了半天没有一丝一毫的动静儿。
她刚纳闷儿地要开口,结果苏长今先她一步疑问出声,“二娘还在等什么,既然同意了,为何还不赔礼?”
??
是…是要她赔礼?!
要她给这两个低贱的奴婢赔礼?!
白心一脸不可思议,“王爷,我可是堂堂摄政王府的二夫人,凭什么要给这两个低贱卑微的奴婢赔礼?!”
“凭什么,呵。”
苏长今忽然笑了,她绕过白心,来到了苏然两人的身前,“二娘不知道吗?”
“苏然苏悠乃是圣上亲封的正四品带刀侍卫,身有官制不同常人,自然担得起你一句凭什么。”
“二娘不赔礼,是想要藐视皇威吗?”
65以后你就叫陆小二了
一年前苏长今上任摄政王位,苏悠苏然同样得了庆帝恩赏,被封为御前四品带刀侍卫。
说句不好听的,白心自诩苏府的二夫人,却不过是苏府的姨娘而已。
姨娘,则为妾。
苏悠苏然却是朝廷亲封的官制,享有俸禄在身,白心还真没什么资格能对她们指手画脚。
“本王站得乏了,速速行事吧。”
苏长今嘴角带笑,平白添了一股子慵懒之意,眉眼却瞥向了那棵沉香树上,枝叶之间隐约可见那白白的影子跳动。
不过就是这般随意,却让白心瞬间慌了神,她慌忙地转过身,向着苏然二人看过去。
半晌,红着眼睛屈身行礼,面色苍白。
谁会知道,这两个小贱蹄子居然还能有官职在身?!
指甲狠狠的抠进了掌心里,心中怒意翻涌,白心脸上挂着惨白的笑容,“是妾身不对,还请两位姑娘莫要计较,妾身在此给二位姑娘赔不是了……”
苏然无动于衷,倒是苏悠这下可算是找回了场子,本以为她定会奚落白心一番,却不想也只是冷哼了一声。
却是连看都不愿意再看她一眼。
“王爷,我先回去了。”几乎是咬牙说出了这些话,白心气的下一刻便要晕过去似的,招呼了自己的丫鬟过来搀扶自己,向着听风阁外远去。
没走几步,却听见身后传来苏悠的嘲声,“二姨娘,可别忘了我与姐姐的体己银两。”
苏悠可不会与她客气,府里旁人怕她会唤她一句二夫人,可白心在她们这儿不过就是个上不了台面的姨娘罢了。
脚下一个踉跄,白心几乎是一口老血卡在了喉咙眼儿,头也没回地加快了步伐。
来时风风火火,走得匆匆忙忙。
实在难堪。
围观的小厮难免感叹:“二夫人这是何必呢,王爷本就心疼二位姐姐,她还来招惹……”
“散了散了,都回去做活!”
知晓没什么事情了,明烟招呼了众人离开,自己也在行礼后退出了院落,懂事地将空间留给了主仆三人。
听风阁外,被白心搬来的花花草草,被下人一点点逐渐地撤去。
……
“真佩服我自己,居然他娘娘个腿儿的忍住了!”
“苏悠,主子面前怎可污言秽语!”
苏然狠狠地瞪她。
无论是她还是苏闲,又或者苏适,这般言语是从不会拿到台面儿上来说的。
连她都不知道什么时候,这丫头居然还学会了这般没正形的话了?
见状,苏悠吐了吐舌头,“我这不是没忍住吗,忍耐力刚刚全都给用光了。”
说完,还有些紧张地看向了正在沉香树下张望的苏长今,却发现主子根本就没有要理她的意思,而是自顾自盯着树上某一处。
“滚下来。”
这狗东西,还挺会找地方。
苏悠之后,被苏长今再一次被言语暴击的苏然:“……”
苏悠没忍住偷偷发笑,却在主子话落后看到了树上忽然窜下来一个白毛球!
“主主主子小心啊!这是什么……灵猫?”
待到看清楚了,苏悠认出来这是以前北冥常有的一种灵猫。
苏然也疑惑地走上前来,“竟然能在这儿看到灵猫。”
灵猫在之前不算稀罕物种,可在北冥时已经被灭了不少,大庆的生活环境并不适宜灵猫生存。
这就挺稀罕了。
“主子是要将它留下吗?”
乍看到灵猫,苏然还是挺怀念的,可她忽然又想起来,主子一张不喜欢这些麻烦的小东西,世家贵子女郎会养的猫猫狗狗,主子可是一概不碰的。
果然,下一刻苏长今便轻笑着摇头,“瞧着皮毛松软,本以为带回来能做件护手的料子,不过现在一摸……太小了。”
颇有些可惜,苏长今从灵猫圆滚滚的肚子上收回了手,反而揪住了它的脖颈子上的皮毛,“拿出去,扔了吧。”
也不意外,苏然点了点头,便要上前去拿下那只灵猫,“是。”
“喵呜——啊呜——啊呜噫……”
不成想,白白的小灵猫眼珠子一转,像是听懂了人言一般,挣扎了片刻,见无果后便不动了。
睁大了一双含泪的眼睛,委屈巴巴地看着苏长今,四爪无力地下垂着,冲着她一声声的叫……
苏悠颇为惊奇,伸手戳了戳它白毛毛的肚皮,“主子,它好像能听懂我们说话,我还没见过灵性这么强的灵猫呢!”
被戳了软软的肚皮,小东西无力地蹬了蹬腿,发出了无力的控诉。
苏然也觉得惊讶,又瞥见苏长今含笑的眉眼,她大概明白了什么,“主子,看它挺聪明,不如就将它留下来,权当是府中的一双眼睛。”
很多费尽心机瞒着,刻意让人看不到的东西,却不会去瞒着一只猫。
从此以后,这便是一双暗处的眼。
视线下移,苏长今将视线放在了小白球上,唇角微微弯起,捏住了小东西往上提。
“听见了,愿意跑腿吗?”
如若这狗东西敢露出一丁点儿不情愿或者是要挠人的架势,她马上扔了它。
“喵,喵喵——”
小东西的胡须如同小鸡啄米般,一颤一颤地抖动着,甚至讨好似的舔舐着苏长今冷白的手指。
心情不错,苏长今松开了它,稳稳当当地落地后,小东西讨好地还围着她叫唤。
“主子,它是不是得有个名字啊?”
哪怕小东西对她爱答不理,苏悠还是对它颇感兴趣,况且主子勉为其难收下它,肯定不会再管它的名字。
苏悠笑的颇有些不怀好意。
“它长得真好看,不然就叫小漂亮吧?”
小白球不断抖动的胡须,慢慢变成了一条直线。
终究是苏然开口救了猫命,“你那么爱吃,怎么不叫小饭桶?”
苏悠被噎了一口,语无伦次地开口,“这这……这怎么能一样呢?”
眼看着两人为了一个名字,就要争论地不可开交,苏长今眉眼轻抬,看着小白球,“不用想了,它有名字了。”
小白球在她身边张牙舞爪的,似乎还挺期待。
唇角微勾,“小东西,以后你就叫陆小二了。”
66面见沈清流,本王有疾
近日,摄政王府的下人们多了一项好玩的活计——养猫。
那猫还有个响当当的名字,叫陆小二。
陆小二是个能吃的货。
虽说长得可可爱爱,又白白胖胖惹人喜,可就是有一个麻烦事。
那后院百花亭的一池锦鲤遭了殃。
“快点快点儿!小主子又跑到百花亭的池子里捉锦鲤去了!”
“那可是王爷最爱的翠湖锦鲤啊!”
王府上上下下,为了捉一只猫几乎乱做了一团。
谁都知道,王爷闲来无事时,最喜欢的便是到后院的百花亭投喂翠湖里那一池锦鲤了,尤其那一对头顶白雪的赤色锦鲤最得王爷喜爱……
翠湖畔,打翻了一堆饵食后,陆小二迫不及待地等待着游鱼上岸,白乎乎的小身子旁,已经横七竖八地躺着几条活蹦乱跳的锦鲤。
捉了也不吃,就是玩儿。
不断有锦鲤试探着靠近,便难逃陆小二的魔爪。
翠湖中心处,一对头顶白雪的锦鲤远远地看着这一切。
“好你个陆小二,王府是喂不饱你了,还敢来偷食儿?”
陆小二耳朵尖尖一竖,似乎是通过声音认出了来人,一池锦鲤也不要了,撒丫子遁走!
“喵呜——!”
苏悠晚来一步,看着亭中躺倒一地的锦鲤哭笑不得,说它机灵却偏偏馋猫一只,说它馋嘴却又没碰这锦鲤一口……
自从陆小二来了苏府,最能吃的那个再也不是她了。
……
北楼。
北楼是苏长今的书房,亦是斋号。
“……现在人就在清平乐。”
苏然将所有的事情汇报完毕,静静地站在一旁听候指令。
良久,苏长今撂下狼毫伫立在原地,颇为满意地欣赏着自己的画作,而后莞尔一笑。
“本王的墨宝如何?”
苏然微微颌首,从善如流,“依旧惊才绝艳,无与伦比。”
追赶着陆小二来到了门外的苏悠不由轻笑,主子又在自恋成狂了。
“走吧,去见见本王的好友。”
苏然打开门,刚看到门外的苏悠还没来得及说什么,苏长今已经从里面迈步走了出来。
与此同时,陆小二从门前的柳树上一跃而下,稳稳地落在了苏长今的脚旁边。
“喵呜——”
赶在苏悠告状之前,陆小二摆出了一副蠢萌兮兮的表情,不由逗得苏长今眉眼带笑。
“又去翠湖了是吧。”
毫无疑问的肯定句从苏长今的嘴里说出来,陆小二难得心虚地低下了脑袋,看的苏悠发笑,难得替它辩解几句。
“是捉了不少,不过都还好好的,小二好像也不太喜欢吃锦鲤。”
苏长今轻哼,唇角微勾。
“罢了。”
“本王的池子里也不养祖宗,谁能活着各凭本事。”
这小东西可不是不爱吃锦鲤才将其放生,不过是聪明机灵,知道什么是她的底线罢了。
看着陆小二,苏长今轻笑一声,伸出手将其拎了上来,陆小二显然已经没那么害怕了,嗷呜一声,眨巴着眼睛去看她。
苏长今扯了扯它的圆脸,心情舒畅地抱着它离开。
“不过下次记住了,想吃什么去别家弄,长安城里的富贵窝多了去了,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
没想到是这般的教育,苏然两人对视一眼,看着抱着陆小二出门去的主子,还在对怀里的小二谆谆教诲。
“……”
陆小二在长歪的路上,越走越远。
……
清平乐。
沈清流来长安城已经有数日了,清平乐的掌柜不知为何看他的眼神都快不对劲了,他才联系到了苏长今。
远远地从二楼包厢瞧见他来,沈清流便死死地盯住了人,生怕人再从他眼皮子底下跑了。
二楼,苏长今推门而入。
折扇轻摇,一如初见时的风流倜傥,沈清流姿态清逸,在窗边的位置上为其添了一杯茶。
“长今兄弟,见你着实不易啊。”
还好,没一上来就拉着她打架。
“国事繁忙,还望清流兄体谅。”
苏长今轻轻笑过,来到了他的对面,沈清流才注意到她身后那一只白猫,长得着实漂亮。
看了一眼便撤回了,沈清流也不绕圈子,一双眸子亮亮的,单刀直入主题,“长今兄弟可是想好了,何时与我比武?”
还是那次凉州作下的孽。
苏长今心里不动声色地将陆惊野骂了一万遍,若非那日夜袭被他发现牵绊住,想来也不会遇到沈清流这么个难缠的角色。
不过沈清流虽然剑痴了些,却也是个实打实的值得相交的朋友。
苏长今犹自轻叹,面上不自觉地敷了一层淡淡的忧伤,“能与清流兄长剑论英雄,定然是快意潇洒。”
“可惜……”
原本以为苏长今是要答应了,沈清流又不明所以,“可惜什么?”
慢悠悠地给自己添了一盏茶,苏长今轻声叹了口气。
“可惜,本王如今有疾在身,太医嘱咐了,要本王三月之内不可动武,不可操劳,静养才是。”
“有疾?”
沈清流诧异地拧起眉头,看着对面看起来完好无损且神清气爽的苏长今,“可我瞧长今兄弟神色清爽,不像有疾之色。”
莫不是不想与他比武,特地编出了这一番瞎话?
“隐疾,自然是不好看出来的。”
苏长今知道他不好骗,如果强行装作虚弱之色,倒是徒增怀疑。不如大大方方地摆出来。
沈清流脸上的怀疑之色果真动容些许,可如此一来,他就至少需要再等上三月。
“长今兄弟,三月后是否真能与我比武?”
“那是自然。”
三月之后,还有三月之后的病,现在如此着急做什么。
沈清流虽说也是智勇双全,却到底是个不拘小节的江湖中人,哪里会玩得过苏长今的弯弯绕绕。
“好,近来燕云门无事,不如我就在这长安城游历三月,”
言罢,又看向了苏长今,神色清朗,“正巧你三月不能动武,难免会糟歹人惦念,我便留在京中,也可护你周全。”
江湖中人四处飘摇,所以总是说四海为家,江湖中人也当重情重义,率性而为,沈清流倒是演绎的淋漓尽致。
“清流兄仁义,长今感念在心。若是是在这清平乐住不惯了,本王那里还有些别苑。”
苏长今倒没想过他会留下来护着自己,一时也有些无法言喻的……舒爽。
有这等便宜,为何不占?
“倒也不必,这清平乐就挺不错。”
清平乐装潢雅致却又不乏雍容大气,沈清流是真的觉得这里不错,只不过……
“就是这里的掌柜,似乎脾气是不太好。”
67英雄救美?陆小二瘫痪智障的三弟?
沈清流为人正派,侠肝义胆。
如此清流潇洒不受羁绊的一位侠客,居然肯在长安城留下来护她周全,若说她毫无动容那倒也不是。
至于沈清流所说,清平乐的掌柜脾气不好,她倒是猜得到——
上次她离开的急,大概是木浮生将他当做了歹徒,没让掌柜给他什么好脸色。
沈清流为人热切,这些年在江湖中游历所感所悟颇有一番滋味,是常居于庙堂的苏长今所不曾经历过的,两人很是聊得来。
傍晚时分,霞光万道,从窗边披洒下来,苏长今才起身离开。
苏然就在门外,见到苏长今出来,眼力极好的陆小二不知从哪里窜了出来,跳到了苏然的身上。
像个大爷似的。
“主子可是羡慕沈大侠?”
两人下楼,苏然忽然问道。
苏长今轻飘飘一笑,“什么羡不羡慕,本王现在不也挺好,潇洒自在赛过神仙。”
看着苏长今的背影,苏然目光炯炯的,露出了一丝心疼之色。
她是跟主子时间最久的,怎会不知道,主子从来就不贪图那权贵,心中所念向来是那更广阔的天地。
……
楼下,大堂中的掌柜望见苏长今,瞬间惊喜到扯大了一张圆脸,撇着八字胡眉开眼笑地迎上来。
“哎呦王爷,您何时来的,怎么没支会小的一声,小的也好为您好生安排上等包间……”
苏长今与木浮生交好,整个清平乐没有不知道的,因而比起其他的权贵,上上下下都对于苏长今更多了一分妥帖。
轻轻摇曳折扇,苏长今不动声色地挪开了些许距离,她唇角微勾,神色慵懒。
“刘掌柜。”
“二楼玄字七号包厢那位,给他升到天字号,帐记在苏府……还有,好生招待。”
刘掌柜先是讶异了一下,不过在生意场上精明圆滑的他很快就反应过来。
“王爷放心,小的记下了。”
刻意刁难七号房那个,骗他没有上房,本就是本家大小姐的交代。
而大小姐可是交代过了,摄政王的吩咐等同于她……这以后指不定就是一家人了,他当然明白该怎么办。
刘掌柜很有眼力劲儿,不用苏长今多说,她提起步子向外走。
“主子小心!”
随着苏然惊叫一声,清平乐的门外忽然闪进来一片粉色的裙边,猛地一股力道扎进苏长今的怀里!
四下里有人惊呼出声。
白衣飘拂而过,柳诗意只感受到一阵冷香拂过,随后便躺在了那个长安城的人间绝色怀中。
柳诗意睁开泪眼,红肿的眼睛抬头,入眼便是他清风明月般的轻笑。
“姑娘没事儿吧?”
腰间抵着一件硬硬的东西,但是很规矩,不曾逾越半分。
“哇偶英雄救美,摄政王简直英俊死了!好像成为他怀里的姑娘啊……”
一旁不断有姑娘或是男人们的揶揄艳羡之词传来,柳诗意面色一阵绯红,急忙从他怀中站起来。
“我,我没事……谢过摄政王。”
她这才看见,苏长今刚刚并未用身体接触到她,适才横亘在她腰间的竟是一把折扇。
苏长今露脸的次数不少,柳诗意曾随父亲入宫远远地见过,这般绝色人物只一眼便让她记住了。
冷静下来,柳诗意恭谨地浅浅地行过一礼,待到收拾好自己的神容,向苏长今辞过后便略有些急切的上了二楼。
回过神,苏长今轻声笑过。
她并没有在意这个小插曲,毕竟京中能将她认出来的人不在少数。
“喵呜~”
陆小二不知为何忽然轻轻叫唤了一声。
掸了掸身上的风尘,还未曾抬起头来时,便听到了刘掌柜圆滑世故的独特调调。
“陆王爷竟然也来了,清平乐今日当真是蓬荜生辉,快里面请里面请!”
抬首,陆惊野正站在她的不远处。
依旧是一身玄衣,面色清冷不苟言笑,单手负于身后,平白地给室内带来了一股压迫之感。
“见过摄政王。”
洛鸣向着苏长今行过礼,这才明白掌柜为何会说是“也来了”。
苏长今颔首,眼神放在了陆惊野身上,不咸不淡地开口,“看来陆王爷今日兴致不错,本王就不就留在这儿惊扰了。”
“摄政王颇有自知之明。”
身旁,是走过的陆惊野身上的清竹味道,以及那句话。
“……”
刘掌柜捏了一把冷汗。
他也万万没想到,京中盛传的两人不和,会不和到这种地步,就连表面功夫都不做了?
洛鸣几乎是时刻谨慎着从苏长今的身边走过的,主子如此不客气,难保摄政王不会突然发飙……
“苏然,回府吧。”
苏长今面色如常,只是轻轻开口,视线却轻飘飘地落在了苏然怀里的陆小二身上。
陆小二只觉皮毛一紧。
“陆小二,不会自己下来走吗,怎么跟你那瘫痪智障的弟弟一个德行。”
“……”
身后,陆惊野的步伐忽然止住,像是被定格了一般,缓缓地转过身子。
他面容清冷矜贵,却在此刻偏偏带上了一股子慵懒的邪性,目光幽冷地看着苏长今……和那只圆滚滚地从苏然身上跳下来的白毛球。
“摄政王的猫,果真与众不同。”
陆惊野扯了扯嘴角,似笑非笑。
受到两人气场的影响,周围吃饭的碗筷之声都不知不觉地停了下来,观望着暴风雨前的宁静。
苏长今轻笑,折扇轻摇,“除了有个瘫痪在床且智障无医的三弟,也没什么不同的。”
世人皆知,陆惊野在陆家一众宗族之中排行老三,其上还有一位长姐,一位长兄。
陆小二陆小二,恰恰好排在了第二上,这不就是正好压在了陆惊野的头上?
而那瘫痪在床且智障无医的三弟,还能是说谁?
啧啧,摄政王真是杀人诛心呐。
“如此不同寻常的猫,摄政王可要照看好了。”
陆惊野的眸子里已然淬了凉意,他深深看了苏长今一眼,冷笑过后漠然转身,“走吧,碍眼。”
几经了风云变幻,众百姓可算松了口气,两位神仙起码没打起来。
心情实在美丽,苏长今也转身离开,目光寻找那小白球,养猫三日,用猫一时。
“陆小二,不要总想着出来撒野,家里瘫痪的三弟还要你照顾呢。”
“……”
摄政王为何不断作死?
猛地回头,看见陆惊野没有再杀回来,众百姓这才将心勉强放回了肚子里。
嗯,摄政王果真神勇。
……
出门的苏长今,在街市上闲逛。
没走多时便看到了柳尚书的次子柳廷璋,带了一群家丁护卫横行在大街上,似乎在找人。
苏长今并不关心,回了府。
却没想到,本以为今日不过是几个小插曲,却没想到是风云变幻的前兆。
次日,庆帝召见。
与此同时,牧野王于清平乐私会柳尚书之女的传闻,不胫而走。
68御前争辩,好戏开场!
“气死本公主了!京中谁不知道惊野哥哥与本公主情投意合,她柳诗意算个什么东西?!”
“竟然敢跟本公主抢驸马?!”
明霞宫内瓷器破碎的声音阵阵,宫外的侍女面面相觑,识趣儿地没有一个敢进去的。
四公主从今早开始听闻了牧野王私会柳尚书之女柳诗意的消息后,便打杂器物到了现在。
宫里这两日,又要不太平了。
……
摄政王府。
苏长今听着打探来的消息,颇为好笑。
吏部尚书柳素是亲近三皇子祁王一派的,正逢庆帝这几日正在为自己的几个儿子议亲,他自然想将自己的独女许配给南祁渊。
可柳素没想到,向来听话懂事的女儿这一次居然强烈地反抗自己,原因竟是因为一个陆惊野。
女儿爱慕牧野王,可牧野王牵扯复杂,在几方势力中斡旋徘徊,加之功高震主,在柳素看来并非良人。
且,柳素次子柳廷璋,因为当初对明月一见倾心,最后明月却被陆惊野亲手送进了大理寺,他与陆惊野算是埋了旧怨。
是以昨日,柳诗意本想借最后的机会在清平乐约了陆惊野,想着向陆惊野表明心意,却被赶来的柳廷璋捉了个正着。
牧野王私会柳诗意的传闻,就这样在市井中散开。
苏长今没忍住,幸灾乐祸全都表现在了脸上。
“主子昨日撞见的姑娘,正是柳诗意。”
看到主子如此不厚道,苏然没忍住从容开口解释,“所以……更甚者有传言,主子对柳姑娘本是情根深种,昨日却惨遭佳人拒绝。”
“……”
苏长今面色一滞,笑意顿停。
“哦,怪不得庆帝那个老狐狸今日要主子进宫,难道是想试试主子对柳诗意的心思?”苏悠一下子想到。
庆帝老奸巨猾,可见不得自己的臣子背着他拉帮结派,结党营私。
苏长今轻笑一声,眼底却没有笑意。
“何必猜来猜去,今日进宫本王倒要瞧瞧这一出好戏。”
牧野王,摄政王,吏部尚书……哪一个放在一起都不会让庆帝省心啊。
……
……
进宫门后,还未等见到这次事件的几个风云人物,苏长今便先遇到了一同前往御书房的南钥。
他身后还跟了小跑着的南青眠。
“长…摄政王。”碍于有人在,宫内人多眼杂,南钥好歹没直呼苏长今的名讳,只是神色略有惊忧之色。
南青眠便顾不得这许多,上来便急急地一把揪住了苏长今的衣袖,泪眼婆娑甚至带着哭腔。
“长今哥哥,长今哥哥是……真的喜欢柳诗意吗?”
“……”
似乎只要苏长今说是,南青眠就要当场哭出来了。
苏长今心下一阵无语,明明是陆惊野搞的这些破事,怎么都能跟她扯上关系。
她现在有理由怀疑,是不是陆惊野故意当初的消息,准备拉个垫背的。
“呦,五妹怎么这么没出息啊,竟然出来追着男人哭,玉妃是怎么教的你?”
一阵尖酸刻薄的声音传来,几人同时被吸引过去,却见到南青霞一身明艳的粉红罗群,趾高气昂地带着一堆侍女走过来。
南青眠最受不得自己的母妃被人看轻,她语气里还带着哭腔,却伸直了脖子,“四姐又何必这样说,自己不也是为了牧野王才出来的。”
“本公主跟你能一样吗……算了,今日先不计较,待本公主见到那个柳诗意,定然要好好给她些颜色瞧瞧!”
南青霞叹了口气,愤愤地将视线从她的身上挪开。
今日她俩算是站在了同一战线上,南青霞向来看不起庆帝从外面认的南青眠,却也罕见地没有再寻她的晦气。
想到柳诗意,南青眠依旧委屈得很,同样也没有再说什么。
两人这幅场景倒是看的苏长今心中好笑。
果然,女人之间也没有永远的敌人一说,只要有了共同的敌人,居然也可以心平气和地合作。
……
御书房内。
庆帝无悲无喜地低垂着眉目,下首站的站,跪的跪。
等到苏长今进来的时候,才发现了陆惊野包括柳素父女俩以及南祁渊都已经到了,柳素一脸悲苦地跪在地上,身边的柳诗意掩着帕子在低声抽泣。
陆惊野漠不关心地立在一旁。
“陛下,摄政王来了。”
庆帝旁边的福来低声提醒了庆帝一遍,庆帝这才抬起头,让苏长今平身,瞟了一眼她冷白过度的面色后低声吩咐,“摄政王身体不好,看座吧。”
太子与祁王都在,尚且没有那个殊荣,陛下居然对摄政王如此纵容,柳尚书跪在地上,眼中精光一闪而过。
苏长今并未直接就坐,而是张口欲要说什么,被庆帝伸手打住。
“爱卿不爱多言,朕都明白。”
明白?
那还叫她来作甚。
苏长今面色如常,既然庆帝都开口了,她自然也就心安理得地在众位权贵面前就坐了。
“陛下,求您一定给小女做主啊!”
椅子还没做热乎,苏长今差点被柳素给吓得跳起来。
柳素苦大仇深着一张脸,跪在地上不起来,“陛下,小女昨日不过是前往清平乐游乐,却不想怎么就与牧野王扯上了关系,如今小女的名节受损……”
“请陛下势必要给老臣一个交代啊!”
柳诗意咬紧了唇畔,跪在柳素身旁,面色潮红而冷汗一片,却没有任何解释。
原来是碰瓷儿的。
苏长今唇角微勾,眼神看向了一脸事不关己的陆惊野,这男人毕竟久经沙场,什么没见过,属实是淡定至斯。
“胡说,明明是柳诗意她想主动投怀送抱,惊野哥哥肯定是不会要她的!”
生怕庆帝一气之下会让陆惊野娶了柳诗意,南青霞急忙跳出来加入战斗,只是这一番动作属实惹了柳尚书不快,他愤懑不平地看着南青霞开口,“四公主又未曾见到,只是空口白牙,怎能如此污蔑小女?!”
好一番御前争辩。
柳尚书看来是气急了,转头一眼居然盯上了苏长今,面色红润一片,“对了,昨日廷璋回来与臣说过,摄政王昨日也在清平乐,那清平乐的酒客也都看见了小女撞上了摄政王,摄政王也是见到了小女与牧野王的吧?”
不提起这一茬还好,一提起来首先白了一张小脸的就是南青眠了。
这下子,所有人都将视线放在了苏长今的身上,差点儿忘了摄政王今日之所以入宫的原因了。
一时间,所有人都在等她的回答。
苏长今微微一笑。
好戏,这才开场。
69苏长今在为他说话?
柳素话里话外都在将两人谣言的罪过往陆惊野身上引。
他当然明白,只要将两人之间私会的罪名,全部都扣到陆惊野的头上,是他诱拐自己善良懂事的女儿,旁人自然会对他千夫所指。
“父皇,这件事情跟长今哥哥肯定没有关系……”
“五公主也是个姑娘家,应当知道这种事情对于女子的影响,老臣不过是想让摄政王帮忙给做个证而已,这又有何难?”
南青眠话没说完,便被柳素一把夺过了话头,他一脸的义正言辞与理直气壮,倒是让南青眠不好再说话。
柳素身旁站着的南祁渊,看着南青眠摇了摇头,示意她不要再说话。
一旁跪着的柳诗意闷声不语,似乎在隐忍什么,面色苍白不见血色。
“可是这本就跟长今哥哥……”
“青眠。”
庆帝舒然抬眼,安慰性地看了一眼南青眠,浑身不言而喻的威严。
他目光如炬,在四周扫视了一圈之后,将视线放在了苏长今身上。
“苏爱卿不妨有话直说,如果事情真如柳卿所言,朕绝不会姑息任何人。”
哪怕那是自己爱妃的侄儿。
闻言,苏长今面色从容,心底却止不住的冷笑。
自古无情帝王家。
庆帝虽说表面上要倚仗陆惊野,可自古以来但凡有野心有计谋的皇帝,没有一个会放任自己的臣子发展到自己的头上。
庆帝忌惮陆惊野,远胜过所有人。
一有能够打压陆惊野的机会,他怎么可能会放过。
苏长今忍不住将视线放在了陆惊野身上,那个男人从头到尾没有一句的解释,像是厌倦了这般世间的污浊,面容冷淡却又矜贵而立于一处。
哪怕所有人都在争论着他应得的罪过与归属,也都与他无关。
绕是这般针对他的唇枪舌剑,陆惊野此人,依旧能为大庆献出一切吧。
冷笑成言。
“回陛下。”
冰凉的嗓音,让陆惊野原本冷凝的眸子,忽然微微一动。
在南钥颇为担忧的神色中,苏长今起身,面目无喜地行了一礼,在众目睽睽之下淡然一笑,“臣昨日,的确先后见过柳姑娘与陆王爷。”
戛然而止的空气涌动。
陆惊野冷笑无言,眸中的光华,更是泄去了几分,寥落无几。
是了。
庆帝在借苏长今的手打压他,在庆帝面前如此可遇而不可求的表现机会,苏长今一介聪明人,怎会放过。
“是了,是了!臣就知道臣的女儿自小便知书达理,决不会无缘无故到那清平乐,更不会随意地去私会外男,还请陛下一定为老臣做主啊!”
“姑娘家的清誉,那是何等的重要啊!”
柳素早就迫不及待的在庆帝面前刷一波脸了,卯足了劲儿地往陆惊野身上泼脏水,视线却暗暗地瞥向了南祁渊。
将这一切望进眼里,苏长今眸色微眯,心下更是了然。
南祁渊此人城府极深,他早知庆帝对于陆惊野的忌惮之心,由此而导了这一出戏。
柳素做的这一切,不过全都是南祁渊的授意罢了。
“惊野,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陆惊野面目从容,无悲无喜。
“臣,无话可说。”
庆帝果然一副很失望的神色,然而眼底却没有一丝恼怒之意,他张了张口欲要说着什么。
其实所有人都知道,再开口怕是就要定陆惊野的罪过了。
“陛下,臣有话要说。”
众人一惊,看向了打断圣上的那人,风骨自然,无惧无畏。
南钥还未曾反应过来,他身边的苏长今便已经转过了身子,面向了柳素。
庆帝微张的嘴巴还未曾阖上,便被苏长今半路劫了道儿,他面色虽然微微不悦,却依旧威严有度,“爱卿有话直说。”
柳素刚抬头,还在疑惑时,便听得苏长今从容不迫地出声,“长今得罪,想请教柳尚书,令公子也如令爱这般芝兰玉树,洁身自好吗?”
“这…这是自然。”
大儿子常年不在长安城,这说的自然是柳廷璋,柳素摸不准苏长今的意思,琢磨着点头。
换来的却是苏长今的一笑,眉眼清润而狡黠,“可本王怎么听说,令公子常年出入于承欢阁那种烟花柳巷之地呢。”
柳素瞬间拉下了脸。
苏长今这是什么意思,他们尚书府与摄政王府向来没有恩怨,为何今日要在这种时候对他对峙。
他不是也与陆惊野不对付,怎么管那么多?
“犬子无状,让摄政王笑话了。”
“不过……犬子虽然行为有些失当,但他还是个好孩子,只是尚且年幼,老臣日后定多加教导。”
这理由,未免站不住脚了。
再小,能小过年纪轻轻却手段分明苏长今?
陆惊野无言,却不由自主地将视线挪到了苏长今的脸上,不自觉地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
柳素话后,苏长今轻笑着摇头,身形在御前肆意流转,仿若闲庭若步,“柳廷璋出入烟花之地,尚书却说他洁身自好,而柳姑娘不过是在清平乐小憩,却被说与人暗通款曲?”
在场那个没有本事将此事压下来?
只是因为自己的权谋算计,便要赔上一个姑娘的清白年华。
“本王的确看见了他二人,而且还不至于此,本王也曾顺手扶了柳姑娘一把,那依照尚书大人的话,本王不也是与其私通啊。”
如此反复推敲,让柳素已经跟不上苏长今的脑回路了。
他们不是在说陆惊野诱拐他女儿,怎么扯到了廷璋,又是怎么从廷璋说到了他自己身上?
庆帝脸上的表情很微妙,柳素还欲争辩,却被一直默不作声的南祁渊出声制止,“父皇。”
“儿臣大概是看明白了,战神勇者无畏,想必是柳姑娘对其钦佩,所以才特地相邀清平乐,谁知却造成了尚书大人的误会。”
南祁渊此言,真是时候。
苏长今适时地停了下来,似笑非笑地看着这些人做戏。
有了南祁渊的话,柳素那里根本不会再有其他问题。
果然,他面目疑惑看向了柳诗意,而就在下一刻,柳诗意再也绷不住自己的情绪,终于放声抽泣,俯首扣在了地面上。
“是臣女钦佩牧野王,才将其邀约至清平乐,被赶来的兄长误会,当时清平乐宾客如云,这才传出了谣言……”
半真亦或是半假,苏长今却从柳诗意埋怨的话里听出了几分真心的情意。
想来若非自己父亲的施压逼迫,她大抵不会隐忍着柳素将脏水泼到陆惊野头上。
一时间,众人的目光明里暗里地投向了苏长今。
庆帝的试探,柳诗意的感激,柳素的怨愤,南祁渊的探究……以及陆惊野眸中的意味不明。
冒着被庆帝猜忌的风险,苏长今……在为他说话?
从容隐逸,折扇置于手中,她听到了庆帝的声音。
“既然误会一场,此事便就此作罢。”
70赐婚?陆惊野拦路
“退下吧,朕乏了。”
庆帝老态龙钟,抬手抚向了额头,一行人摸不准庆帝的意思,却清楚庆帝此言必然是兴致缺缺。
没人敢再扰了他的清静。
柳素只得就此作罢,看了南祁渊一眼,带着泣不成声的柳诗意离开。
“摄政王留一下。”
龙椅上的人未曾抬眼,只轻飘飘的一句话落尽了所有人的耳中。
苏长今并不意外。
她轻轻颔首,目送着一脸忧色的南青眠被南钥带走,转瞬间御书房内只剩下了庆帝与苏长今。
以及未曾离去的陆惊野,南青霞在一旁小声嘀咕着让陆惊野同她离开。
庆帝还未曾睁眼,站在他龙椅一旁的福来公公向着陆惊野使眼色,让他赶紧离开。
他伺候庆帝久了,自然知道这会儿面目无喜的陛下兴致如何,旁人万万不该这时候犯到天子的头上。
“惊野哥哥,我们快走啊,父皇有事情要同摄政王说就让他们说嘛……”
南青霞显然不觉得有什么问题,只要她的惊野哥哥平安无事,旁人根本与她没有关系。
更何况,这个摄政王还总是与她的惊野哥哥对着干。
陆惊野没有说话,负手而立于一处,看向苏长今的眼睛里多出了些许说不出来而又莫名的情愫。
苏长今当然能感受到他的视线,如同利刃一般直射在了自己身上。
闭了闭眼,她未曾回眸,心底微凉。
她怕是傻了。
放着如此好的机会,借柳素的手让庆帝敲打陆惊野,增进庆帝对她的信任……结果非但不去利用,反而还救了陆惊野。
大庆啊大庆,腐朽没落不才是她想看到的吗?
不过也好在,陆惊野从今以后,怕是会对她多出几分信任。
唇畔闪过一丝冷嘲,苏长今睁开了眼睛,目光倏然之间变得释然。
良久,陆惊野迈步走出了御书房,而几乎是与此同时,庆帝睁开了眼。
“摄政王足智多谋,你可知朕将你留下来,是为的什么?”
苏长今抬手拘礼,“臣愚钝。”
庆帝笑了,笑意却并不达眼底。
“朕记得,摄政王还未曾婚配?”
眸底一凉,苏长今冷声开口,“回陛下,臣尚未及冠,不曾想过婚配之事。”
“不妨事。”
庆帝扯了扯嘴唇,做出了和蔼的一笑,“朕看那柳诗意就不错,才华横溢名动长安。”
似乎是觉得选择有些少,庆帝又将京中权贵之家的几个适龄女子细数了一遍。
“王侍郎的独女性情温顺,右相的爱女宗初渺艳绝长安……还是,朕的几位公主你更看得上眼?”
“若你喜欢,朕现在就下旨为你们赐婚!”
下旨,赐婚?
眸光锋利,庆帝直直的看向了苏长今,带着不言而喻的试探。
“陛下请收回旨意!”
白袍翻飞,苏长今撩起袍尾跪在了地上,神情冷漠,未曾有一丝一毫的动心之意。
“臣尚且年幼,且父亲过世还未满三年,长今也没有钟情于哪家姑娘,从未想过婚嫁之事,只想一心辅佐陛下,使得天下清明。”
“请陛下收回成命!”
苏长今心底冷然却清楚,庆帝在试探她是否会选择这些京中的权贵与其联姻,对庆帝的统治构成威胁。
若是现在不表明立场,这个老狐狸以后有的是手段玩儿死她。
似乎过了很久,苏长今才听见上首的位置传来的叹息声。
“唉。”
叹了口气,庆帝却显而易见的舒心了不少,连笑容带起眼角的纹路都带了几分真实。
“摄政王当真明大义,不像朕的侄儿惊野,以后怕是还要爱卿多多督导牧野王啊。”
“也不知道惊野是否有了心仪的女子……”
“快快起来吧。”
像是随口一说,庆帝立马回神,让苏长今起身。
老狐狸。
面上没释放一丝情绪,苏长今起身后,向着庆帝拘礼,“臣明白。”
果不其然,老狐狸更满意了。
事情明里暗里地吩咐完了,庆帝也就没有了留人的打算,再度虚与委蛇了一炷香,苏长今离开了御书房。
……
……
从御书房出来,夕阳已然醉倒了半边彩霞,苏长今踏着夕阳的余晖行至宫门口。
然而,还未曾踏上自己的车架,身后传来了清晰而稳健的脚步声。
啧,拦路的来了。
“苏长今。”
嗓音清冷。
她回首,正是陆惊野面色深沉地站在她的身后,探究似的看她。
“陆王爷,你我似乎没有相熟到,可以直呼名讳的地步。”
苏长今从容轻笑,出口又是那般丝毫不曾客气。
可笑。
陆惊野如今将近及冠之年,庆帝不操心他一个老男人的婚事,反而来操心她对谁中意?
陆惊野上下审视了一番苏长今。
毫发无损。
他从来都知道,苏长今这张嘴,向来是巧舌如簧,当然会安然脱身。
只有在面对他的时候,才讲不出什么好话。
但也只有两人保持敌对的关系,庆帝才不会将手动到他们二人头上。
“陛下,可有对你说什么?”
苏长今帮了他,依照圣上的脾气,怕是不会轻易放过他。
“唉。”
夕阳下的人身姿绰约,苏长今轻叹,让陆惊野不由眉头微皱。
“陛下为牧野王操碎了心啊,竟然向本王打听你是否有中意的女子。”
“牧野王还是快些成家,好让陛下少操心了。”
好让那个老狐狸少跟她八卦陆惊野,她真的一点儿都不感兴趣。
苏长今眼底的笑意并没有逃离陆惊野的双眼,而难得的是,陆惊野并没有丝毫动怒或是冷意。
他只是看着苏长今,目光幽深,倏尔启唇。
“苏长今。”
“本王欠你个人情。”
71牧野王府遭贼?
百花亭。
苏悠一脸惊诧地看着从宫里回来后,心情看起来还不错的苏长今,掐了一根树枝逗弄着翠湖中的一池锦鲤。
“主子这是怎么了?”
以往从那个宫门里出来,主子可从没有如此松快过。
“……”
苏然沉默地摇头。
眼下,她有件事情没有禀报,还不知当讲不当讲。
玩儿地差不多了,苏长今放下了手中的枝条,一脸舒爽地坐回到了石凳上,折扇轻摇。
难得陆惊野跟她服软,既然他愿意欠下这个人情,那她势必要好好利用才是……看来之前是冤枉他了。
“主子,之前你与柳诗意的谣言,查出来了。”
并没有多少表情变动,苏长今眉眼微眯,轻抬尖削的下巴。
“说吧,本王倒要看看是哪个不长眼的东西。”
苏然沉稳着声音,“有些复杂,散出谣言的不止一伙势力。”
“是左相……还有牧野王。”
刷拉——!
折扇摇曳的风声顿停,苏长今好笑地轻抬眉眼,那笑容却带着几分冷意。
苏悠眉毛一挑,面容难掩雀跃,心里更是欢腾得紧。
但凡主子露出这样的神色,那就是有人要倒大霉喽……
良久,两人只听到一声冷哼。
“本王居然如此能耐,竟然招得这两位大人物如此费心费力。”
苏长今眯起双眸,神色莫测。
左云逸是瞎了吗?
南钥有心与她交好,而左云逸居然只为了争一时之气,便要将她拖下水去。
愚钝。
若她真有什么事端,厄运缠身的也绝对不会只有她一个,左云逸也休想从中摘的干净。
至于陆惊野,倒是没出乎她的意料。
“陆小二呢?”
苏长今忽然问道。
懒惰的陆小二平日里最爱去的地方,便是在这翠湖边上晒太阳,顺便欣赏这一池翠湖中肥美的锦鲤。
苏悠也茫然,挠了挠后脑勺。
“倒是从今早开始,就没见到那小家伙,不知道去哪儿撒野了。”
……
……
牧野王府。
一片翠绿的竹林中,风声鹤唳,里面的暗流涌动,显示着它的不平凡。
洛鸣静静地立在竹林外等候着,听着其中刀光剑影之声的竹林,沉默无言。
不是第一次了。
除去上朝,主子几乎每次进宫面见了圣上之后,回来都是这样一副状态。
一身的戾气,唯有这一片清幽的竹林可以压制。
一开始还好,主子毕竟曾经做过修行,只是在竹林中静静的打坐调息几个时辰,一身的冷厉之气便可消散殆尽。
可后来,打坐无用,竟在这竹林中动起了剑术……宣泄之后,方可化解。
没人劝得住。
且,即便如此也根本无法真正化解,而湘贵妃作为陆惊野的姑姑,更是要看着庆帝的脸色在宫中过活。
又是半柱香后,竹林中逐渐的归于平静,洛鸣这才抬起了眉眼,便看到一身清冷气息的陆惊野迈腿向着这处走过来。
他提了一把剑,神色冷寂。
“主子。”
陆惊野并没有停下,洛鸣便抬腿跟了上去,“查到那两名侍女的来历了。”
陆惊野并没有太大的反应,只是一味的向前走着,洛鸣便跟在他身后,继续禀报探子得来的消息。
“苏然苏悠是两姐妹,自小父母双亡,曾经在南方镖局做过镖师,后来在摄政王年岁十五那一年,从强盗手里救下了他,从此便跟在了摄政王的身边。”
额头敷了一层冷汗,陆惊野忽然停下了步伐,冷声轻笑。
“表面文章。”
依苏长今的身手,区区几个强盗怎能奈何得了他?
更何况,他身边这两个侍女对他的了解程度,一看便不是跟了一朝一夕的,怎么可能才跟了一年有余。
洛鸣沉默片刻,斟酌着再度开口。
“那苏悠的生辰经过调查,确实符合三阴之女的生辰,而她们的身家也确实算是清白可循。”
这才是他们去调查苏长今手底下两个侍女的真正原因。
那日在山道中,陆惊野旧疾发作,本以为治愈就此无望,苏长今的人却突然被发现了是三阴之女,太过蹊跷。
当时没有时间思虑,可过后,陆惊野便派了人对苏长今身边两个侍女的来历进行了明察暗访。
陆惊野将长剑向后一甩,洛鸣稳妥地接了过来。
“苏长今是什么人,你如今查到的,怕也只是他想让你看到的。”
陆惊野沉声道。
苏长今虽然年纪轻轻,却能稳坐当朝摄政王之位,本身就不容小觑,左云逸又明里暗里针锋相对了多次,却都没能讨到便宜。
更何况,他昨日还能从御书房中安然无恙地走出来。
三阴之女的事,陆惊野更相信是他早就准备好的手笔。
只是有一点蹊跷,那日的确是三阴之女的处子之血,可苏长今为何拖了许久才言明苏悠的身份?
旁人不得而知。
“寒冰箭一事,如何?”
陆惊野陡然间转过身。
凉州那一夜,倒也不算是无迹可寻,那人虽然将北冥的叛贼救走了,却留下了未曾融化的寒冰箭,正巧被洛鸣看在了眼里。
洛鸣摇头,面露难色。
“使用寒冰箭的人不少,但多数都是将玄铁打做寒冰,像是直接用冰棱所做的寒冰箭,闻所未闻。”
那日他看到的寒冰箭,是真正意义上的寒冰箭,寻常人不会随身带着如此多的冰箭,那便只有一个可能——
寒冰箭是他用内力所化。
此人定然内力极高。
“继续查。”
“是。”
洛鸣颔首。
而再度抬首时,远处有人急急忙忙地走过来,居然是府中向来沉稳庄重的老管家,此刻却步伐紊乱地走过来。
“王爷!”
陆惊野转身,望向来人时,眉目微微不爽。
管家完全没注意到陆惊野此刻的脸色有多么难看,像是被打了鸡血一般,颤抖着手指疯狂地指着一个方向。
“王,王爷!不好了,府里糟了贼了!!”
72小王八蛋,哪儿偷的脏东西?!
老管家叫陆全,平日里公正严谨,深得陆惊野信任,两人平日里不常在府中,府里平日里大大小小的事情都是他来管理的。
洛鸣几乎没见过他这样一副大失惊色的时候。
“王,王爷……”
气喘吁吁,陆管家身上一坨一坨的肥肉,挪着笨重的步伐来到了陆惊野的身旁。
眉目微挑,陆惊野微微侧身,远离了他些许。
并没有觉察到自己一身的汗气,陆管家哆嗦着嘴巴,指着后院的方向。
“陆管家,有什么话慢慢说。”
洛鸣开口示意他慢慢说,陆管家才一边摇头一边摆手,并没有片刻的喘息时间,声音颤抖又惊恐,“王爷,府里糟了小贼了啊!”
“后院后厨全遭了殃,用了一个中午才做出来的午膳就这么被糟践了一干二净!”
“本来这倒也不妨事,可最最要紧的,还是那对御赐的毛丝鼠啊!!”
陆全浑身巨动,御赐之物万一有了闪失,要他们十条命都赔不起啊。
陆惊野眼中的冷芒再度一闪而过,随着陆全引路到了后厨的方向。
提起毛丝鼠,这本是南部某些地方的产物,边陲小国想要讨好庆帝,自然送来了他们那里的珍奇。
这毛丝鼠,背部蓝灰而身下雪白,娇小玲珑且善于表达面部表情,确实珍贵可爱。
旁人只道是庆帝倚重牧野王,才会将这等稀罕玩意儿赐与其玩乐。
家中鼠,笼中雀。
陆惊野明白其中深意。
“死了?”
眼神清冷,微微眯起看向了陆全,眸中并无一丝慌乱之意。
陆全咽了口唾沫,陡然之间也不知为何竟安心了不少,“那…倒没有,就是没了。”
半分心虚半分惊吓,赶在陆惊野黑脸之前,陆全赶忙摆手解释,“没见到……尸体,就是一地的毛。”
那激烈的战场,堪比战场啊。
后厨的下人从没有见过陆惊野出现在过这里,难免有些局促不安,一行行的人紧凑在一起。
“王爷,就是这一地的毛。”陆全指着地上那一堆蓝灰色或是嫩白色的毛绒,一脸地笃定,“贼人定是看中了这东西值钱,才将那两只毛丝鼠偷走的!”
“能认得出这小鼠的珍贵,说不定是什么英雄榜上的江洋大盗,前段时间的易洋就有可能……”
说着,还论证了一番自己的猜想。
陆全真是对那贼人深恶痛绝,那两只小鼠生的玲珑可爱,又善辩人脸色。
王爷不喜这般玩物丧志的小鼠,自从宫里出来后,便将这两只小鼠安放到了后院后厨照料,倒是便于觅食。
陆全平日里无事,会来看看两只小家伙,对这两只小鼠喜爱得紧。
因着是御赐之物,倒是没人敢对这两个小祖宗有什么差池。
视线一转,陆惊野看着一地的毛,入目时那白毛的长短不太一样……毛丝鼠可没有如此长的毛。
他脑子里猛然出现了昨天在清平乐,见过的某个小东西。
还没来得及证实猜想,身后陡然间传来了另一道声音,朗声如玉。
“牧野王府的人果然厉害,就连管家都会识文断案了。”
陆惊野转身,对上一脸冷峻的南钥。
……
……
此时此刻,摄政王府。
“啊——!”
听风阁外的沉香树,香叶落地。
“小王八蛋,你哪里搞来的脏东西?!”
73各国朝圣,西戎来临
听风阁这声惊叫来的突兀。
苏然几乎是闻声进屋,而后出乎意外的没寻到苏长今的影子。
“主子?”
没听到苏长今的回应,同样没看见苏长今的人影,踏进听风阁的房门后,苏然谨慎地走到了屏风后——
“喵呜~”
它瞪着一双大眼睛,扑闪扑闪的。
一身雪白的陆小二,正软趴趴的窝在苏长今的床榻旁的小方桌上,一脸惬意的沐浴着窗外打进来的日光。
看她进来了,还颇为愉悦,极其礼貌且懒洋洋地抬头叫了一声,像是在打招呼。
在它一旁的榻上,一团鼓鼓的小包在锦被下小动作地耸动着,很明显是有什么东西。
快步走过去,苏然抽出佩剑,小心地用剑尖挑开了那床蓝白色的锦丝薄被——
“咕咕。”
“唧唧唧!”
瞳孔骤然间一缩,苏然有了片刻的哑然。
床上那两个毛茸茸的小东西,一双滴溜溜的眼睛,似是终于得到了解放,拼命地挣扎着从被子里探出小身子来。
她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陆小二,主子呢?”
陆小二舒服地伸了个懒腰,眼神微微眯着,似乎很满意自己的杰作。
无奈地将剑送回剑鞘,苏然走过去,垂眸看向了看起来就很得意的陆小二,“我知道你懂我的意思。”
陆小二别了别胡须,将头拧到了一旁。
“那你就更应该知道,在这个府里,掌权的人是谁。”
苏然并没有任何生气的意思,而是心平气和地跟它叙述着事实。
“只要主子一句话,哪怕你饿死,府里的人也不会给你一条小鱼干。”
灵猫何其聪明,苏然说的它自然都懂,如果苏长今发话了,陆小二绝不会再有这般同等于主子的待遇。
“喵。”
似是抗议,又似是妥协。
陆小二低低一叫,毛乎乎的脸上略有些委屈。
还没等苏然将两只小东西处理出去,苏闲急急忙忙地跑了进来,正巧撞上苏然将两只毛丝鼠拿在了手里。
他挠了挠脑袋,似是有些懊悔,“苏然姐,主子让我把这东西扔了,没想到你这么快……”
身影略过,苏长今谨慎又偷摸地从屏风后探出了半个脑袋。
登时眉头一拧,同时将脑袋迅速缩了回去,“还不给本王丢了,等着过年加菜吗?!”
主子很少如此疾言厉色。
苏然实在没忍住笑了,惹得苏闲是又懵又急,还没等他上来抢毛丝鼠,苏然清了清嗓子开口,“主子,这小东西还真不能用来加菜。”
“煲汤做菜随便你们,陆小二呢,把它毛剥了送到灶上去!”
桌上的陆小二惊慌失色跳下了桌,原本想叫两声的嘴也闭地严实,窜到了苏然的身后。
苏然无奈,手里的小东西还咕咕地叫着,“主子,陆小二当真偷巧了。”
“主子可还记得,南部半月前曾经朝圣,送上了他们南部独有的珍稀小鼠,毛丝鼠。”
苏长今如何会不知,只不过她对这东西没兴趣,这又毛又拉丝的东西听起来就恶心的很。
只是后来听说庆帝将其赐予了陆惊野,她当时听了就能想象到陆惊野黑着脸接过那两只小鼠的恶心场面……
“所以,这玩意儿是陆惊野的?”
苏然用手帕将两只小鼠盖了起来,走出了屏风,苏长今登时向后一退,扒在了门框后,“就站那儿,听的本王心烦。”
苏长今自然要面子,不然也不会只叫了苏闲来处理,万一府里的人知道了他们的摄政王居然怕这小鼠,王府就该换人来统治了。
毕竟,苏长今是待不下去了。
“这毛丝鼠,恐怕整个长安只此一对。”苏然按住手心躁动不安的小鼠,看着跟在苏闲身后出来的陆小二,“陆小二也算偷巧了,这毛丝鼠是御赐之物,万一有什么闪失,只怕牧野王不好交代。”
苏闲终于意识到了自己的存在,他举了举手,小声开口,“那主子,可要我将其还回去?”
“还回去?”
苏长今正思索着,闻言斜睨了苏闲一眼,唇角微微勾起,显露几分无奈的狡黠。
“又不是本王搞过来的,难道要本王求着还回去?”
难道要告诉陆惊野:真抱歉,本王家里你那不成器的二哥偷了你脏兮兮又恶心心的小脏鼠,你看你准备不要脸地要多少本王并不想给的赔偿?
呵。
真怕自己不小心,一巴掌把这对小脏鼠拍黏在陆惊野那张大脸上。
苏闲咬了咬下唇,默不作声地低下了脑袋,倒是颇有几分委屈。
看的苏长今好笑,“行了,本王的错。”
苏闲抬头,刚露出半分不解,就听到了苏长今无奈地解释,“本王就不该给你起名苏闲,你就该叫苏呆才是。”
四个人,悠然闲适,苏长今一度认为自己是个起名的绝顶高手。
苏闲反应了半天没说话,直到陆小二都看得出来苏长今心情不错了,才敢出来继续招摇得意。
睨了陆小二一眼,苏长今轻声笑起,满眼腹黑地看向苏然,“本王被两只不知名的小老鼠咬了,眼下疼得厉害,得请太医来瞧瞧吧?”
苏然明了,欠身轻声一笑,“苏然明白。”
最后特地吩咐了给陆小二加餐,在陆小二茫然的眼神中,苏长今摇着扇面离开。
“苏然姐。”
刚准备走,苏然停住了脚步,疑惑地看着欲言又止苏闲。
他摸了摸脑袋,颇有些纠结。
“我还挺喜欢苏闲这个名字的,你跟主子说说,我能不能不叫苏呆才是?”
“名字太长了,我不好记。”
“……”
苏然张嘴,然默,离开。
……
……
七月是各国一年一度的朝圣月,各国大都会派出自己的使者向他国表达交好的善意与敬意,顺便交流文化。
自从吞并了北冥,击退了西戎之后,大庆便成为了这片大陆最富饶的国度,更是朝圣大国。
近期不断地有各国的队伍进京,人流量密集,听从苏长今的意见后,庆帝将守防的官兵增加了一倍。
牧野王府。
陆惊野眉头锁着,听着下人的禀报,脸色黑的似乎随时能滴出水来,“下去。”
小厮有惊无恐地离开,心底再一遍感叹摄政王的勇气。王爷每一次这副冷漠的表情,似乎皆是因为摄政王。
而这一次,又多了个太子……
等人出去,洛鸣才上前。
“西戎的人没几天就要到了,斥候回禀他们的王准备同大庆联姻,派出了多铎王子,就在这次朝圣。”
74牧野王驾到!
入了七月,长安城里的风也开始燥热起来。
近日,京中得了寒热症或是燥症的人不在少数,可最令百姓关注的,无非是摄政王在几日前突发寒热。
庆帝关切摄政王,特地派了宫里的太医为其瞧病,这才知道摄政王的寒热病竟然是因为被两只小鼠咬伤,这才引发了炎症发热。
摄政王本就身娇体弱,这下更是卧病在床多日。
庆帝特地免了他几日的朝见。
倒是不知哪儿有传言流露出来,将摄政王咬伤的正是庆帝月前特地赏赐给牧野王的两只毛丝鼠。
按理说毛丝鼠应该稳妥地生活在牧野王府才是,如何会出现在摄政王府并咬伤了摄政王?
京中流言纷纷,有说是牧野王将小鼠送给了摄政王的,还有说是牧野王为了报复摄政王特地放出了小鼠去咬伤他。
显然,后者更得人心。
……
……
大殿。
文臣武将着了各式各样的官袍,整齐地站在了议政大殿。
上首的龙椅,坐着的是大庆的掌权者,金光普照,威严自竖。
庆帝已近五十,已然显出老态,但威严犹在,鹰一样的目光紧盯在众人身上,随后,视线落在了前排的陆惊野那处。
眼中阴翳一闪而逝,转瞬之间挪了开来。
“想必众卿家已经收到了消息,西戎此番朝圣,对方摆明了要与大庆联姻,多铎王子不日便要抵达长安,不知各位爱卿有何见解?”
“这……”
大殿下响起了各种讨论的声音,可真要给出决定性的意见,群臣基本都看向了朝中那几大标杆。
左云逸率先一步,梗着脖子走至殿前,“启禀陛下,牧野王当初力挫戎国,他西戎乃是战败之国,有什么资格迎娶我大庆的公主或是宗室之女?”
左云逸隐晦地看了陆惊野一眼,“依老臣看来,应当果断拒绝。”
“回陛下,臣不同意左相的看法。”
群臣相视,向着另一道声音的来处望去。
说这话的,自然就是与左相明争暗斗永不对付的右相,宗无介了。
宗无介年岁稍稍低左相一些,一袭暗红色官服,面容端正身姿绰约,看得出年轻时也是一名美男子。
他起步至殿前,与左云逸持平。
“两国交战已久,百姓叫苦不迭,若是以和亲为代价可订立两国百年友好之约,何乐而不为?”
“臣以为,此法可行。”
两人各执一词,说法皆有其理,一时之间也是难分高下,庆帝将视线洒落在其他人身上。
“各位爱卿,可还有其他意见?”
众人面面相觑,朝中的文臣大多以左右二相以及尚书柳素为主,武将则是大多看牧野王的脸色行事。
其余目前为止还保持中立的,基本都出自摄政王的授意。
如今的情况便是要么同意,要么拒绝,众人也实在拿不出什么更好的意见来。
“若论及了解程度,牧野王与西戎打的交道是最多的,不知牧野王有何高见?”
柳素与陆惊野结怨,朝中不是没人知道,不过谁也没想到他一开口便将众人的注意力都放在了陆惊野身上。
陆惊野微微抬眸,一袭墨绿色长袍更显得他幽然冷静。
他脱离队伍,行至殿前,微微躬身。
“臣不敢托大,只是多铎王子,臣与其有过交战,确有几分了解。”
“此人狡诈善谋略,行军战术同样了得,此番怕是来者不善。”
到底还是没能决出个一二来,群臣之间反倒是纷争不断。庆帝拧了拧眉心,眉目之间显露出几分疲态。
“罢了。”
“既然如此,便等那多铎王子入京,探探其究竟是何居心。”
大庆毕竟是战胜国,自然是有资本狂傲。
且京中适龄的宗室之女不少,适龄待嫁的公主也有那么两三位,若对方真是诚心求娶,届时应允也不迟。
退朝后,庆帝单独将陆惊野宣进了御书房。
半个时辰后,宫人亲眼瞧见,陆惊野面容清冷地出来后,转瞬之间便是满目寒凉。
难掩肃杀,摄人心魄。
笔直地出了宫,而后,围观百姓看到牧野王的车架,马不停蹄地奔向了摄政王府!
摄政王府。
花房。
“主子,下朝了。”
见到苏长今在太师椅上,终于有了悠悠转醒的迹象,苏然轻声提醒。
果然,她极其感兴趣地撑死了还略有些惺忪的眼皮,泪痣也如同在流光一般。
“如何了?”
“陛下可从不会让人失望,陆惊野应该没能好好走出宫门吧。”
主子的腹黑可不是一天两天了,苏悠上强忍住哈哈大笑的冲动,“何止是宫门,据说皇帝把他召进了御书房,臭骂了一顿!”
“就这?”
苏长今轻声哼笑,“那真是便宜他了,本王这两日可受了不少苦呢。”
上次她帮了陆惊野,庆帝就已经对她生出不满。
为了给庆帝个机会敲打陆惊野,在府里装病躺了三日的苏长今,可并不容易。
“若非还不到时候,绝不会只骂一顿,打断腿都是应该的。”
听着苏长今的言语,苏然波澜不惊地沉默着。
“那他现在人呢?”
“正在来王府的路上。”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