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9回家
冷香袭来,陌生而又熟悉。
她的吻生硬极了,只知道在他的唇上乱啃一通,她的唇明明冰凉至极,此刻却轻而易举的勾动了他心底压制已久的火。
琢磨了半天,她始终就在外围磨合,陆惊野眸色沉沉,蓦然将伸在半空中的外袍盖在了她的身上。
下一刻,骤然将她紧紧拉在了怀里!
她与他紧紧贴合,陆惊野眸色忽然变得更加深沉。
脑袋微微错开了一点,苏长今醉眼朦胧,眸色潋滟着,遍寻不到那突然避开的唇,只能在他的脖颈上乱蹭……
陆惊野就着刚刚披上的外袍使力,将人拉到了自己的面前,鼻尖触碰着鼻尖,对上她的眼。
她发上的束带,再也支撑不了两人的折腾,被雨水沉沉地拖到了地面上,她的青丝。瞬间缠绕在她白皙的脖颈与肩头。
他喉结滚落,有些抑制不住地凑近她,“小狐狸,我教你。”
言罢,他再也没忍住,倾身落在了她的唇上,近乎急切地抵开了那道关口,迫切地吸取里面的所有美好。
苏长今如今醉酒,哪里挡得住他的进攻,只能仰起脖颈,被动地接受这一切。
她眉眼有些意识不清的闭着,陆惊野却是眉眼灼灼地看着她,看起来是清醒的,可那眼神里仿佛带了一簇火苗,正在不断的壮大。
终究,他攻势猛烈,且越来越不受控制,她没忍住轻咛一声,陆惊野深思一聚,这才有些慌乱地撤出她的领地。
意识到自己在干什么,他近乎狼狈地别开了眼,眼中沉沉的迷雾,却难以在第一时刻散去。
他看着怀里几乎已经醉晕过去的苏长今,绵绵细雨还在不断的拍打着她,他恨不得直接掐死自己!
苏长今眼下如此虚弱,刚刚他居然还想对她放肆……
“小狐狸,我带你回家,好不好?”
他说完,似乎听到了怀里的女孩儿若有似无地应了一声。
陆惊野淡淡勾唇,将外袍拢在了她的身上,手上运用内力,将衣袍烘干了些。
接着,将人打横抱起,转身消失在了雨雾当中。
……
这长安的慌乱,就连百姓也窥得了几许。
经历了昨日的大动乱,文武百官几乎是一夜没睡好,第二日更是早早地来到了金銮殿,以探寻这件事情的最终结局。
“这都已经卯时过半了,陛下怎么还没来,难道禁卫军卷土重来,不会又出什么事了吧?”
“闭上你的乌鸦嘴!”左云逸直截了当地开骂,才不管对方是谁,总归也不会比他的官大。
虽说被骂了,但众人也寻思。
本以为经历昨日那番折腾,陛下肯定也是心中疲惫,面上憔悴,今日会跟他们起的一样早,可他们都等了一个多时辰了,连个人影都不……
“陛下驾到——!”
随着太监的声音响起,众朝臣行完礼抬头时,便见到了一脸神清气爽,精神抖擞的南祁渊。
心中疲惫?
面上憔悴?
终究等到了人,宗无介先一步踏了出来,“陛下,现已查明,禁卫军统领李山伙同骠骑营胡四谷一同犯上作乱,更有柳素与其一起勾结北冥罪臣慕容德,此为乱臣贼子,通敌卖国,现请陛下定夺!”
680震惊一整年
危机已经解决,剩下的便是秋后算账的问题。
宗无介此刻说出这番话,也代表着文武百官的意见。
南祁渊虽说平日里都是面无表情,今日却难得状态不错,眉眼都慵懒了些,“通敌叛国,罪无可恕。”
不过即便心情再如何不错,原则性问题他终究不会轻轻揭过,他面色恢复了冷厉,“李山与胡四谷且为从犯,斩。全族贬为庶民,男子流放,女子为奴。”
顿了顿,他有道,“主犯柳素,牵连整件事情的前因与后果,妄图起兵谋反,伤及北冥皇室,损害两国盟约,数罪并罚,诛,三族。”
此话一出,众人哗然。
实话实说,通迪卖国,起兵谋反……柳素犯的乃是诛九族的大罪,自从大庆建国以来,也没有多少人犯过这样的罪过。
此刻仅仅只是诛灭三族,南祁渊所下的惩罚决定已然并不严厉。
但,柳素三族,其子柳廷璋,其女柳如意,以及太妃柳媚……
静北王南钥,同样赫然在列。
“静北王岂不是也飞来横祸?”
有人问出此话,引来了一片沉默,不一会儿却又有人开口。
“……那又如何,摊上这么个舅舅和亲娘,只能说造化弄人,谋反这罪只牵连三族,陛下已然格外开恩了!”
“还好胡四谷只是被贬了本家,不然岂不是要连带着左相也一起遭了罪。”
毕竟也是自己的小舅子,这么多年来因着自家过世夫人的原因,左云逸一直对胡家颇为照顾,如今他真是又气又没脸。
台下众人窃窃私语,却也是连连叹息。直到是人生在世,戏剧无常。
但是没有一个人会去责怪南祁渊的决定,惩罚制度的存在本身就是为了约束,如果此番不经惩处,法令便失去了公信力,此后便会有人借着漏洞,一再触犯。
刑罚制度本身的存在,就是具有其意义的。
“陛下,成乐公主如何了,可是平安找到了?”
殿内忽然有人发问。
倒是没有什么别的意思,只不过昨日听说成乐公主被绑之时,南祁渊立刻便紧急发动整个皇宫内外的人手去寻找。
众人自然也知晓,他们陛下与成乐公主的感情甚笃,虽不是亲生兄妹,却胜似了众多的皇家子弟。
此话一出,众人都有些紧张地看向了大殿之上的南祁渊,生怕人还没有找到,他再度一个变脸,他们可吃不消了。
不料,南祁渊扫视了群臣一眼,最终却是微不可察,以一种极为平淡的弧度勾了勾唇,“不,未曾找到。”
看着南祁渊平静,甚至有些轻快的神色,众人原本已经将心放到肚子里,却在恍惚之间听到了与现象不符的那句话。
……没找到?!
那您居然还能一脸淡定?!
他的表现太奇怪了,让左云逸都忍不住上前试探,他有些疑惑的开口,“陛下,可需要再加派人手,或者直接去天牢逼供,以求问出成乐公主的下落?”
他这个乖卖的不错,朝臣都暗暗为他竖起大拇指。
下一刻,上首却传来一声嗤笑,“左相,何至于如此粗暴?”
“此事不必再管了,倒是有另一件事,还需尽快筹备。”在众人惊讶的神色中,南祁渊缓缓笑了一下。
陛下笑了?
陛下笑了!
……震惊他们一整年好吗?!
681金蝉脱壳
不对,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陛下刚刚居然说,寻找成乐公主的事不必再管了?而且还说左相粗暴?!
难道从前的兄妹情深都是假的吗?
所以,爱会消失?
“看来各位都不在乎,朕接下来要说的事?”隐约洞察到朝臣的心思,南祁渊也并没有解释的意思。
南祁渊刚刚才将人灭了三族,他这一声疑问,一下将文武百官的心思拉了回来,众人有些惶恐开口,“陛下请说。”
未曾将众人的惊疑放在心上,南祁渊面无表情地理了理桌上的奏章,“闹心的说完了,接下来自然要说点喜事。”
哦吼,我们还能从你的嘴里听到什么喜事?
众人压抑着自己的情绪,等待着南祁渊的下文,果然见无人应答,南祁渊满意的开口,“朕登基有一段时间了,后宫一直无人,朕……要立后。”
不是想也不是准备,而是要。
明明白白的说,他要立后。
朝臣就更惊讶了,明明在初登基之时,他们就已经劝过了南祁渊尽快充盈后宫,绵延子嗣,但一直被推诿回来,怎么……现在一下就要他们给他变出一个皇后来?
他们这位陛下,脑子究竟怎么了?
“无事,退朝。”
显然,南祁渊并没有为众人解释的意思,事情解决完了,他甩袖离开,留下一众文武百官,面面相觑。
……
陆府。
甫一睁开双眼,她有些不适的抬手,再度闭上眼睛按了按脑袋。
本身就没什么酒量,况且淋了半夜的雨,宿醉让她头疼,也有些疲惫,可很快,她发现了不对劲,停下按住脑袋的动作,迅速的睁开双眼——
玄色的幔帐,精简的桌案,不远处摆放的屏风,陌生却又熟悉的气息充斥在鼻间……这不是她的住处。
“醒了?”
外室,那道磁性却又带了些喑哑的声音响起,让苏长今一下子反应过来这是哪儿。
昨日,她只同一个人疯狂过……
她虽醉酒,但昨日种种她都记得。
懊恼不及,但苏长今此刻依旧没什么心情,她穿戴衣袍时,发现自己的衣服已经被换过了。
她穿的慢条斯理,陆惊野猜测她现在可能没什么心情见他,于是自顾自地将朝内形势分析给她听。
“李山与胡四谷难逃一死,柳素被诛三族,成乐公主据说没找回来……”
“三族?”
苏长今放在鞋子上的手忽然顿住,听到陆惊野讲到柳素,她指尖蓦然一滞,“南钥他……”
“自然,三族之内。”陆惊野说的精简,可表达的意思很明白。
只是说完这句话后,便再也没有了动静。
苏长今也未曾言语,只是默然无声地穿戴好衣袍鞋袜,低垂的眉眼,让人看不透她在想些什么。
再开口时,她已然换了一个话题,眉目微挑,“成乐什么意思,据说?”
什么叫据说没找回来?
陆惊野勾唇,放下手中的一盏茶,“是据说,并且三日后,他下令立后。”
此话一出,苏长今蓦然一笑。
注意到纱帐后的动静,她动作随意地掀开纱帘,葱白的指尖垂下,她眸光清亮又看破一切。
“偷梁换柱,金蝉脱壳,他倒是会玩儿。”
柳素弄出这一遭来,反倒是便宜了南祁渊了。
682我等你
眼下,南祁渊是什么意思,她尚且不去再猜想。
苏长今费力的摇了摇有些晕晕乎乎的脑袋,掀开纱帐之后,瞥了一眼正在桌案上不知写些什么东西的陆惊野,苏长今无力的别开了脑袋,准备往外走。
“你我之间,似乎还没解决完。”
话落,陆惊野抬头,一瞬不瞬地向她看了过来,目光幽深而锐利,带着势不可挡的执念意味。
苏长今张了张嘴,刚刚说了那么多话,她发现自己的嗓音有些低哑,可陆惊野并没有放过她的意思。
她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出到来。
她有些后悔,在山上为什么会对陆惊野做出那种事来,究竟是一时冲动,还是心之所向。
无论如何,现在的她得为白塔山上一时冲动的自己买账了。
“那你以为呢?”沉默片刻,她并不直言答案,反而将问题抛回给了陆惊野。
陆惊野看着她,目光沉沉浮浮,终究没忍住开口,出口确实肯定,“你不是一个冲动的人。”
不错,即便她昨晚一时冲动,也还是保有理智的,她总不会随便见到一个人,上来就抱着人啃了,除非她本就是对那个人有意。
只因,那个人是陆惊野。
她没反驳,即是默认。
陆惊野看着她,眸色清亮而坚定,却并没有再说什么去扰乱她,他知晓她的心最重要,其他的一切谎言或是反驳都不重要。
而苏长今,现在显然也没有那么多的心思去应付他的感情,她张了张嘴,沉静开口,“陆惊野,我现在不想说这些。”
“我知道。”他说我知道。
“我等你。”他说,我等你。
等你想说的时候,我会听着,在你想说之前,我会一直等着。
……
因为苏悠苏然两人是跟在苏长今身边的两大心腹,苏然离世的消息几乎是不胫而走,整个苏府都笼罩在一片低迷的气氛当中。
然,当日下午,宫中便传来的消息,由当今圣上亲自下发的诏令,感念御前四品带刀女侍卫苏然为护卫大庆江山社稷所作出的贡献,特地追封为静安侯。
消息一出,众皆哗然。
但实际上有些人都明白,南祁渊此番作为不仅是为了稳住北冥来使,也是为了给摄政王一个交代。
在两国的博弈当中牺牲了一个女侍卫,但这个女侍卫的身份却不比寻常,这一点从整个苏府到摄政王低迷的情绪里便可窥得一二。
有人说,南祁渊此番举动,更主要的目的是为了留住摄政王。
摄政王,她的身份更不比寻常,此番北冥来使明面上虽然没什么,但实则众人都知道,他们比大庆的皇帝更希望苏长今能够回归北冥,重登永夜公主的至高身份。
重塑北冥传奇,永夜无极。
……
苏长今整整三日未去上朝,朝野上下都在观望,摄政王此番举动,日后究竟会做出何种选择。
是继续留在大庆,还是回归北冥?
第三日晚,南青眠低调来了苏府,苏长今在百花亭见到她时,还有些惊讶。
南祁渊居然会舍得放人。
“长今!”
远远的,南青眠就在招手。
683天地行且知
苏长今遣人送了些茶水点心来。
南青眠大概知道她近日会情绪不佳,也做好了来安慰的心思,却不想,苏长今素来从容的一张脸,此刻也是淡定如斯。
不像外面说的,根本看不出什么低沉的情绪,或者说,没有那么露骨的情绪。
“长今,我要成亲了。”
她表现的实在太过淡定,南青眠直接抛出一个重磅消息,想要吓一下她。
不想,苏长今抬了抬眉,瞥她一眼,“事实上,南祁渊今日能放你出来,就挺让人惊讶的。”
她这话里话外,明显是知道,南青眠忽然泄气的瘪了瘪嘴,两只小手缠绕在手绢上,“你居然一点都不惊讶吗?还想让你猜一猜来着……”
苏长今扯了扯嘴角,直截了当地问她:“不后悔?”
与南祁渊在一起,是件压力很大的事情。
以后南青眠要承担的东西,是现在的她所想象不到的,与一国之母的荣耀相匹配的责任,或许会让她累得喘不动气。
这些东西想必就算苏长今不说,南青眠也明白,而事实上也确实如此,她有些羞涩的笑了笑,然后却又坚定地开口,“我知道我做的肯定没有你们好,以后全力以赴可能也不够优秀,从前一直都是你们护着我……”
“但是!”她小脸一扬,整个人又变得神采飞扬,信心满满,“我相信我可以做到。”
因为她爱他,可以为此克服一切。
当然这种话,她是不好意思对苏长今说出口的,只在心底默默地念着。
微一勾唇,她不置可否,只是将赞赏的目光放在南青眠身上。
“对了,我来还有一件事情要告诉你的。”南青眠忽然正色,正儿八经的看着苏长今,“就是那天,我被绑架的时候,那些人是要杀了我的……”
闻言,苏长今点头。
李山本就抱了背水一战,破釜沉舟的架势,他派去的人自然是穷凶极恶,不可能会对南青眠手下留情。
南青眠继续开口,目光里带着压抑不住的敬佩,“后来,是一个白袍仙人救了我!”
“仙人?”苏长今微微蹙眉。
“嗯嗯!”南青眠说话时眼睛都一亮一亮的,描绘的眉飞色舞,“他会飞!飞得像神仙一样漂亮……对!他长得好好看,手里拿了一把折扇,一下就把那些人全放倒了!而且看起来也就二十多岁,跟你一样厉害!”
话说到这里,苏长今已然联想到了什么,眉心一跳,眸色深处已经起了波澜。
南青眠既然有事情要告诉她,又说到了这里,想必她接下来要说的,与她想的大差不离。
“长今,你不知道吗?”果不其然,南青眠一脸纳闷的样子,“他认识你诶,还有一句话让我转告你。”
苏长今心中一颤,果然是他。
她并未开口,等着南青眠的下文,不过她似乎是被难住了,想了许久才将那句话说出来——
“韶华虽不负”
“纵有岁月凉”
“天地行且知”
“人间第一流”
这四句话也不是很押韵,将它转述出来,南青眠终于松了一口气,“对了,他还说,让你不要去找他,该见面自然就见了。”
南青眠混不在意,她也不太理解那几句话,只当是苏长今在江湖上的好友。
等南青眠出府之后,苏长今才琢磨着那几句话,眸色微凉。
天地,行且知。
684永夜来临
这三日的时间之内,南祁渊几乎将李氏,胡氏和柳氏,以及与这三家有关的所有乱臣贼子铲除了干净。
一网打尽。
南祁渊是一个心怀怜悯的人,也向来是个有手段有城府的,是以除去柳氏一脉,李氏和胡氏这两族之人只有李山和胡四谷被处以了死刑律例。
其余真人要么流放,要么称为奴仆。
从前荣华富贵的日子不再,的确是如生死一般的打击,但好在留有命在,大可以拥有青山不改,绿水长流之势。
南祁渊倒是已经尽了最大的心。
只是,众人眼中处于北境,无端惹了一身祸患的静北王,倒是令人唏嘘。
南祁渊尽可能的想要将这些杀伐之事都放在三日之内解决,原因不外乎其他,三日过后,他将要昭告天下,封后之事。
……
春雨连绵,从今日清早之时便洋洋洒洒落到了中午。
连日以来不曾出过府门的苏长今,今日终于打开了府门,一瞬之间,好似是打开了那扇郁结的心门。
这连日以来,长安大街之上,早就有不少百姓观望着摄政王府的动静,今日这府门一开,百姓几乎是闻风而来!
有不少从别处特意赶来的,在路上你追我赶之时,还平添了不少猜测。
“摄政王的心腹死了,据说北冥六公主也差点没命了……想必摄政王这几日劳心伤神,必然很憔悴。”
“可不是,就说这朝廷有人勾结北冥罪臣,摄政王可能有心避嫌吧,这都好几日没上朝了,眼下该是忧心忡忡才对。”
“唉,摄政王不在,这几日的话本子都没素材了……”
“呦!同行啊兄弟……”
众人各怀心思,但大多数百姓不过是为了看热闹,听闻摄政王要出府的消息,倒是一个赛一个的积极。
只是任凭他们再如何也没想到,从摄政王府门前被簇拥着踏出来的,会是一位姑娘。
是个极漂亮的姑娘。
天仙下凡,谪仙降世。
一袭玄衣裙装,翩然降临,衬得她肤色果真纯白如雪,身材高挑而修长,一袭青丝洋洋洒洒的飘落,风转回廊,拂起了这如墨色瀑布一般的青丝。
眉如远黛,眸光潋滟,那一双桃花眼不再特意地遮盖,露出了它原本撩人的面目,一眼仿佛就会被卷入星海。
一颗桃花泪痣,点在左边的眼角,居然平白为那骇人的气场添上了几分泫然欲泣。
媚而不艳,濯而不妖,一身玄衣却添上了几分英气,宛如话本里走出来的绝世女侠客,又好像落入人间的神界将星。
美的不像人间的人儿。
那微微透着绯色的唇畔缓缓开合,对着身旁的侍卫说了些什么,而后抱着怀里那只白猫,面色清冷地走上了马车。
她浑身上下没有一点杂色,除去满身的黑,只有怀里抱着的那只猫是纯白的。
满身玄色,暗如永夜。
直到人已经钻入了马车,众人才堪堪回过神来,一瞬间好像失声了一般,两眼相看皆是惊色。
“他……他他!不是,她是摄政王?!”
“显然,这就是我们的摄政王,也是北冥的永夜公主,如果我没眼瞎的话。”
“这就是当年,名震四国的第一公主吗……”
此生,有缘得见。
果真不负,第一公主之称。
685看穿
那一身玄衣,正好称得上她的封号。
永夜来临,无边无际。
……
大多数人可能并不知晓,苏长今为何忽然穿了一身玄衣。
可难免有少数人明白过来,恍然大悟的向众人解释,“我之前在北冥做过买卖,北冥以夜为尊,黑色就是他们最尊贵的颜色……”
“而且……”那人顿了顿,又继续说,“如摄政王今日这般,穿着如此隆重的一身玄衣,都是在特别重大的日子里。”
“比如……祭奠。”
此话一出,众人醒悟过来。
摄政王手底下那名心腹,被封为静安侯的那名侍女,前几日没了。
……
……
御书房。
早朝已经结束,南祁渊今日并没有如往常一般去后宫,而是早早的来到了御书房,似乎在等什么人。
果不其然,半个时辰左右的功夫,福来就向他禀明了‘摄政王求见’。
彼时,她一身玄衣,坐在了南祁渊的下首。
御书房规矩不如在金銮殿上多,南祁渊更不可能有为难她的心思,甚至派人给他她了些茶水。
喜事将近,他整个人周身的气场十分随和,便多看了苏长今几眼,“摄政王,今日这是作何打扮?”
南祁渊见惯了她平日里的素面朝天,更何况以前都是男子装扮,今日忽然恢复了女装,并且似乎还上了些淡妆,很明显能让人感受到隆重的意思。
他该不是第一个见到苏长今这副模样的吧?
如果是的话,陆惊野会找茬吧。
没在意他在想什么,苏长今不轻不重地笑了笑,“家乡风俗,见怪了。”
听她此言,南祁渊微不可查地蹙了蹙眉,没一会儿他便想到了她身边那个侍女,几天前刚被他亲封了静安侯。
南祁渊一瞬间忽然不知道该怎么说了,他也不擅长安慰人,只能面无表情地憋出了两个字——节哀。
苏长今面色从容,“无妨,我今日不是来说这个的。”
注意到她的自称,以及她不同寻常的态度,南祁渊神情忽然添了些正经,而后便见到他从自己怀里摸出了一样物什。
免死金牌。
南祁渊亲赐,苏长今却并未使用的免死金牌。
他面色变了变,像是想到了什么,话里话外都变得严谨,“动用免死金牌,你要替谁求情,南钥?”
作为一个帝王,南祁渊的警觉性是有的。
饶是他再如何相信苏长今,也并不能容忍她与自己对着干,救下自己想要杀的人。
“不。”
并未犹豫,苏长今只是轻声否认,却让南祁渊阴沉沉的脸缓和了一些,回到了面无表情的状态。
“那你是想救谁?”
“柳如意。”柳素的嫡女。
柳素所犯过错之大,饶是南祁渊再如何法外开恩,也逃脱不了死三族的命运。
柳家的人大多是坏透了,柳素,他的部下与小妾,包括他的儿子柳廷璋,但并不包括柳如意。
南祁渊眉心一跳,忽然发现他更看不透眼前这人了,“区区一个与你毫不相干的人,你要救她?”
其实他更想问的是,苏长今居然放着从前待她极好的南钥不救,反而去救一个没什么作用,甚至是乱世之中的小人物。
苏长今蓦然扯了扯嘴角,淡笑一声,“因为她需要,而其他人不需要我来救。”
话落,南祁渊微怔。
她看穿了一切。
686天地风云际会!
那个其他人,指的自然就是南钥。
南祁渊微怔,他是想拿这件事情试探苏长今,想看看她会不会因为过去的情分而违背他的意愿。
却不想,这个聪明人早就看透了他的计策。
“朕确实就没想过要他的命。”既然都将事情摆到台面上来了,南祁渊也不再弯弯绕绕。
他确实没有要南钥命的意思,如果他真要南钥死,当初就不会留他一命,给他一个台阶,让他成为了静北王。
苏长今面色如常,捏住了一盏茶轻抿,“但法令无情,而你想要杀鸡儆猴,自然也需要这出戏,所以你大概在最后的关头,才会寻一个由头将人放了。”
闻言,南祁渊看着她不置可否,“依你所言,难道朕就不怕静北王狗急跳墙,犯上做乱了?”
“呵。”听他这么说,苏长今实实在在地笑了,“他若真这么做了,不正好给了你杀他的理由,更何况……”
顿了顿,苏长今眸色微敛向南祁渊看了过去,“你跟南钥怕是早串通好了吧?”
南祁渊对南钥的关注程度可绝非一般,南钥离开北境回到长安,既然瞒不过她,自然也不可能瞒过南祁渊。
她言语犀利,反问的话一茬接着一茬来,也不知是怕了她还是怎的,南祁渊骤然又沉默下来。
她这个人聪明,却也与众不同。
半晌,南祁渊似乎还是不能理解,“免死金牌,朕以为你至少会留给苏家,而非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柳如意。”
苏长今面色从容,缓缓扯了一抹笑,“苏家的安危,靠的从来不是一块死物。”
“大人物小人物都是一条命,怎能你三言两语,就决定谁是浮萍?”
更何况,在未来的很长一段时间内,她大概都不会用到这些东西了。
不得不说,南祁渊因她所说的短短几句话而心有撼动。
同样,他也发现了今日的苏长今似乎不同于往日,今日无论是言语之间,还是周身气场,都给人一种很痛快的……震慑。
这种震慑,却并不令人反感。
有着更加超乎常人的睿智,又透露着抛下一切的洒脱。
“苏长今,你今日前来,只怕不只是因为这件事吧?”南祁渊直截了当地问出来。
而苏长今似乎也没有隐瞒的意思。
她忽然抬起了手中的茶盏,向着南祁渊的方向极为雅正地举起,不卑不亢,不骄不纵,从容得宜,气度自称。
一行而后,便是一言。
“陛下,我要告长假。”
……
……
万事,尘埃落定。
苏长今走了。
与天地风云际会。
走得无声无息,走的突兀至极。
虽说匆忙,但并不仓促,苏家上上下下被她安顿好,留下了所有的心腹亲信看护,又有温太妃打理摄政王府,未曾生出乱子。
她走的那日,正巧接着南祁渊为南青眠加冕封后的日子,大吉之日,也无人注意到她的出走,而南青眠化身宗室之女与南祁渊缔结连理。
白塔寺,法师明空也亲自前来主持。
然,得知她出走的消息后,众人惊讶的程度,甚至比看到南青眠被封后那一刻,还要来的轰轰烈烈……
据说,陆惊野当场掀了桌子。
题外话——
不要等啦,今天只有一章,完结倒计时了,大斤要好好想想~
晚安!
687告长假,她又不是死了!
苏长今出走后的一段时间之内,不仅是大庆慌慌张张了一段日子,就连北冥也明里暗里地风起云涌。
明面上,堪堪维持着表面的风平浪静。
她的出走,当真是打了所有人一个措手不及。
苏府虽然被她安排的妥当,但掌家的温弗湘甚至也没料到这一出。
沈清流暗地里传信回了燕云门,用曾经挂名的武林盟主之令,广邀江湖中人寻找她的下落。木浮生同样没闲着,清平乐在整片大陆之上的上百家分号尽数出动。
至于还在长安城的拂衣与宋竹等人,则是比较看得开,他们这些从江东悬山出来的弟子大多走南闯北惯了,如今小师妹出去见见世面,开阔一下眼界,没什么不好。况且她的能力足以自保,无需旁人担忧。
便是如此,无论是亲人,属下,朋友还是师兄,皆被她瞒了个彻底。
……
而她出走的一段时间后,朝中自然也有人按捺不住,苏家能占据朝中的一席之地,自然也因为树大招风,招了不少敌。
有人的地方就有斗争,无论何处的朝廷,总不会是一汪清水,借着她离开的当口浑水摸鱼,再合适不过。
而最先坐不住的,却是右相宗无介,“陛下,摄政王眼下离开长安,还不知何时能回来,她手下掌管事务繁多,总不能没个接替的人……”
“她是告了长假,又不是死了!”
任谁也没想到,先说出这一番话将宗无介怼回去的,居然是左云逸。
他冷哼了声,白了宗无介一眼,又不疾不徐地开口,“再说了,人家那是王位又不是垃圾,那职务说给你就能给你啊?!也不掂量掂量自己几斤几两重……”
宗无介并不想与他多加争论,只是实事求是,“摄政王手下的事务太多,这连日以来已经攒了不少……”
“陆惊野还一直没来上朝呢,他这些日子手底下的活也没干,你怎么不接替接替他去?”左云逸冷气哼笑。
哼,贪心不足蛇吞象。
这朝廷里,文臣的两大标杆在神仙打架,旁人自然也插不上手,毕竟这两位丞相互相不爽乃至于掐架,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不过这次,左云逸倒是冤枉宗无介了,纵使其他人想趁苏长今不在的日子使些绊子,宗无介却并无这个意思。
朝中之人也都知道这位右相偏于冷静理智,宗无介也的确是一心为了朝廷,他本身也是想找人暂时接替苏长今的事务,并没有让人取而代之的意思。
不过左云逸此番开口,倒是让他颇为惊讶,却又拉不下面子,忍不住数落,“你倒挺慈悲。”
闻言,左云逸哼笑,“过奖。”
……
宗无介与左云逸最后谁也没为难谁。
大概是想明白了,就这么僵着也挺好,如若不然苏长今的职务真的空出来了,他二人又得争个你死我活,最后指不定还要便宜了旁人。
不过,经左云逸与宗无介两人这么一提,旁人也不敢再开口了,这两位位及人臣的说话都不好使,他们也没必要自讨没趣。
于是乎,这场以右相客观冷静发起的议题,以左相极具讽刺的斥回而告终。
那些支持苏长今的官员门客,甚至没有发挥的余地,就被迫胜利了。
688风也,露也
城郊,白塔寺。
春末微凉,入寺的人越发多了起来,前院一派繁华景象,后院此刻却显得萧瑟悲凉。
“阿野,你可是好久不来了。”
刚从后山回来,明空见到面色冰凉而阴沉的陆惊野,忍不住开口调笑一番。
两人本就是友人,陆惊野少时甚至还曾与他一起修行,是以两人在一起也没那么多规矩,明空说完后便坐在了他对面。
看出来他兴致不高,明空自顾自给自己斟了一盏茶,又将茶壶转到了陆惊野面前。
坐下之后,他倒也未曾说话,只是目光缓缓的落在陆惊野身上,似乎是等待着他的发作。
果不其然,陆惊野忽地抬头,直直地看向了明空,目光里竟然带着那么几分怨念。
“你算的不准。”
“嗯?”明空眉头一跳,一时之间没听清楚陆惊野说了什么。
但他很明显的注意到了,陆惊野脸上正弥漫着不正常的绯红之色,双眼竟也变得越发迷离起来。
“你这是……醉了?”明空蓦然挑眉。
并不回答他的问题,陆惊野却忽然摇了摇头,拿起面前的茶壶对着自己的茶盏倾泻而下,“身负朝华之相,若为女子,则江山可易,是你亲口所说。”
而今呢,不仅江山无碍,她整个人都从他身边悄无声息地溜走了。
说好的朝华之相,说好的可易江山呢?
她无论身负何相,他都不会在意,若她想要这江山,他陆惊野哪怕是脱离大庆,换个人守护……
他知道,他的想法很危险。
“阿野,你怕是忘了。”明空颇有几分无奈地摇了摇头,而后那目光十分认真地看着他,“我还说过一句话——我从未看懂过她的命数,也读不出她的命盘。”
换言之,那个苏长今的命运,把控在她自己手里,旁人无法干涉。
蓦地,陆惊野就这么盯着他,目光充满怨念而又无奈,一身的醉相尽显,抬起头仰躺在了后面的藤椅上。
久久不曾再开口。
到了时刻,明空又岂会不知晓他的心思,饶是明空也止不住摇了摇头,“我早该想到的,本以为他是男生女相,不曾想她是女扮男装。”
而今,也掳走了他这好友的心。
“不过如今,我一直纠葛的问题也解了,这场由她带来,却关乎大陆格局的博弈,她已然做出了选择。”
一个超乎常理,甚至连他都没有想到的选择。
帝王之家,放弃皇权带来的一切荣华权贵,并非轻而易举,遑论再脱离自己熟知的一切,流浪到一个陌生环境中。
以她的能力,要么翻云覆雨,要么只手遮天,功败垂成几乎不列入她的选项。
这场人生的重大抉择,她终究是做出了决定。
“想甩开我……呵。”
步伐微微有些踉跄地站了起来,陆惊野。一掌拂开了面前的藤椅,那无辜的藤椅被迫翻了几个个儿,而后趴在了地上。
明空有些不明所以,眉目间微微一愣,而后面露忧色,想要伸出手去想要拦住他,最后也只是停在了半空。
一心想走的人,他也留不住。
“阿野,可是决定了?”
蓦地,面前的人停了下来,修长的身影顿在院内的榆树下,显得孤独又冷寂。
“她要做这天地间的风,我甘愿凝成她身后的露。”
——题外话
不好意思哇宝子们,昨天没更新还没通知,都是我不对,我有罪……快完结了嘛,人家实在有点卡……
晚安了啊!
689她在哪儿?
事情告一段落后,北冥无极带着自己的一行人马,回到了北冥。
是人大都猜测,无论是按照从前北冥无极对北冥玄夜的疼爱,又或者从皇位出发对北冥玄夜心生忌惮……无论按照哪一方面,他势必都会派人寻找这位从大庆落跑的北冥公主。
可众人倒是想错了,北冥无极自回到北冥之后,便专心应对国事,不曾在北冥玄夜的身上起过任何一番心思。
反倒是六公主北冥瑞雪,脱去了从前高傲如孔雀鸟的外表,如今倒是更像一只刺猬,逢人便咬,见人就扎,与宫秋平日斗嘴斗得不亦乐乎,再不见往日那般高高在上。
对北冥玄夜,那更是挂怀的紧,手下的亲卫兵几乎全被她打发出去找人了。
“好啊,你这死丫头,我说不过你了,你等我改日把苏适找来,他那张嘴皮子定能好好磨磨你身上的威风!”
她嘴皮子功夫突飞猛进,宫秋自诩秉承着长辈的尊严,不屑与她叫嚣,气哼哼地扭头离开。
“哼,手下败将而已,来两个就折一双。”北冥瑞雪不屑一顾,傲娇地偏过头回了自己的华雪宫。
独自生了闷气离开的宫秋,眉眼下却透露着藏不住的弯弯绕绕。
不知苏适那个妖孽的混小子,跟这个清高的臭丫头比起来,谁更胜一筹啊……
……
……
三月迷蒙的细雨悄然而逝,四月的芳菲同样很快过去,盎然的绿意越发浓重地扑洒着五月的天地……
转眼,已是热浪喷袭的七月。
苏府,前厅。
“绿珠姐姐,你看到苏悠姐姐没?铖王殿下又来了……”明烟进来禀报的功夫,身后的男人已经从门前一步跨了进来。
绿珠也微微一愣。
她蹙了蹙眉,先是上前行了礼,而后抬头看向了面色隐含担忧的南铖,“铖王殿下,苏悠眼下不在府上,你还是去别处找找吧。”
自从数月前,苏然姐姐发生意外,王爷又相继离开苏府之后,苏悠变得愈发沉闷,再也不复往日的朝气蓬勃。
但他整个人似乎一夜之间被迫成长了,没有了往日的欢快,取而代之的便是沉着冷静,除去打理好苏府的事务之外,终日只知道练武,练武,继续练武。
而从前,曾经也是一度一起嬉闹的铖王,苏悠似乎也并不愿意多见了。
绿珠坚定无疑地站在她这边,自然就不想透露消息,可南铖却并不是那么好糊弄的,他脸色沉了沉,似乎是下了决心。
他上前一步,目光隐晦,“我不管她与你们交代了什么,但你如果真为她着想,该明白自己要怎么做。”
“是让她拥有脱离苦海的机会,还是让她永远背负着沉重的枷锁,自己选。”南铖平日里虽说脾气随和些,但也是在没有触碰到他底线的前提下。
苏悠,算作他的底线。
绿珠很明显的愣了片刻,她很清楚苏悠现在不想见他,但也很清楚,苏悠不能一辈子不见他,何况南铖或许只能改变她。
顿了片刻,绿珠咬了咬唇,断然开口,“城郊,白塔寺。”
题外话——
今天只有一更,宝子们不要再等了哈,明日会补上,明天再来看叭~
晚安安~
690初心
……
苏然倒在她面前的那一刻,苏悠才终于意识到,自己一点也不强大,比起一心护着自己的姐姐来,自己甚至什么都不是。
这几个月里,她几乎将所有能用的时间都花在了练武上,身为武痴的苏闲已然也成为了她的手下败将。
她有天赋,只是从前懒得很。
阿姐临走跟她说了,她得快长大才行,那样才有能力保护主子,保护她现在所珍视的一切。
“这样练不行,你会走火入魔。”看着她耍剑招,似乎发了狠一样,用尽自己的力气,明空在一旁悄声提醒。
可苏悠像是没听到一样,一把剑在手里舞得更加瑟瑟生风,下一刻仿佛就能轻轻松松斩断人的骨头。
明空不自觉眉头一拧,“也罢,你若执意强求,开始便不该来找我。”
苏悠找上他,自然是有原因的。
一来,明空法师虽然自身是白塔寺的和尚,但苏长今曾经与她说过,明空这人看起来柔弱,但实则自身武力高强,比之陆惊野恐怕也不会差太远。
她既然一心想要报仇,明空便算是这长安城内能为她的武功作出指点,并且愿意对她进行指点的人,苏悠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二来,明空曾经对苏长今的未来有过占卜与断言,而且又是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苏悠觉得他可能会知道苏长今如今的藏身地,干脆就留在这里。
明空对她的心思并不关心,也并没有拆穿。
他身为佛门中人,向来对有求之人坐到能应则应,尽可能满足一些人的要求。
苏悠虽说所求特殊一些,但到底无伤大雅,他没理由拒绝。
“法师,我的武功如何?”
不知何时停了下来,苏悠目光冷凝,微微泛了些空洞。
她手下的剑狠狠的插入了一块假山旁的巨石,发出“铿”的一声巨响,她的手把在剑上微微颤抖……
掌中似乎有鲜血渗出,缓缓滑落在剑身上。
静默了片刻,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明空终究是中肯开口,“比下有余,比上不足。”
“初心已偏,招式里杂了太多的冒进与凶狠,根基不稳,后期容易崩。”
按理说,苏悠的武功的确算得上数一数二的,这长安城里的同辈当中,恐怕也没有几个能在她手上撑过百余招的。
但他所言,也句句属实。
初心……
苏悠沉默了片刻,显然她自己也是能意识到的,但他现在满脑子都是仇恨,就算她自己想改变这种现状,也完全控制不了自己。
“……法师,你知道我家主子现在何处吗?”
明空眉头微微一挑,倒是没有太多的惊讶,可他刚想开口,院外忽然传来了一阵泛着冷意与怒意的呼唤——
“苏悠!”
南铖从院外大踏步进来,苏悠略有些惊愕的抬起了头,似乎没想到他竟找到了这儿来。
“你来做什么?”苏悠避开了他的视线,语气冷冷的,明显不想与他多说。
而南铖,似乎也没有想多说的意思。
他只是冷冷一笑,随后冲着一旁的明空微微点头,而后——抓住苏悠的手腕,在她错愕又准备反抗的时候,将人带出了院。
……
691向前走,别回头
“做什么?!放开我!”
离开了白塔寺,南铖几乎是一路拽着她,将她逮到了不远处的白塔河,然后松了手。
苏悠转过头来与他叫嚣,可以看到他的脸色,苏悠便不知该如何开口了。
波光粼粼,反射的日光打在他的脸上,衬得他眼底的神色阴沉又生动,“苏悠,你真觉得自己成长了吗?”
“说实话,你现在依旧幼稚的像个孩子!”
他劈头盖脸两句话下来,苏悠脸色一白,心中翻滚着的却不是怒意,而是被看穿一切的羞愧,她冷冷地偏过脑袋去,“我怎样不需要你管,铖王殿下管得太宽了!”
“要不是你,我根本懒得管。”南铖也不跟她绕弯子,干脆而直白,倒是让一瞬间来不及换上其他表情的苏悠心生动乱。
她愣了愣,依旧是冷沉着脸,不发一言。
南铖自然明白她的心思,现在也不是时候说他们两个的事,他今日前来,只是为了让这个疯丫头真正冷静下来,不要再做一些无谓而莽撞的蠢事。
而事实上,真当他这么说出来的时候,苏悠恨不得衣服撕了他的表情,“你懂什么?你凭什么说我做的是蠢事?!”
平素里随和又随性的南铖,此刻却像是平静着认了死理,坚定又不容退让。
“那你回头看看,你佯装冷静的这几个月又做成了什么,杀了仇人?还是让苏家更进一步?”
“苏悠,你阿姐希望的也是你能真正的成长,而非一直囿于过去的仇恨,现在的你让她如何安宁?你该踏出这片困境了,苏长今还在前面等你。”
“别回头,往前看。”
……
苏悠彻彻底底的愣住,从没想过这样一番话会从他嘴里说出来。
她以往最讨厌被人说教,即便是自家阿姐,她也向来左耳进右耳出,对那些所谓的大道理嗤之以鼻。
而今,真正跌入谷底的这几个月,她无比渴望有人能来拉她一把,告诉她应该怎么做,身边的人都鼓励她报仇,相信她终会杀了真正的仇人,报得血海深仇。
苏长今不在,她感到很迷茫,内心很空虚,她知道自己没有从那些人那里得到她想要的答案。
现在,终于有一个人告诉她——
别回头,往前看。
……
七月上旬。
一年一度的乞巧佳节又要到了,长安城也恢复了往日的繁华与热闹。
这几日,苏府的人明显都能感觉出来,苏悠似乎又有些不一样了。
周身的气氛不再那么低沉,虽然没有恢复以往的跳脱欢乐,但好歹陆小二也会主动过去找她顺顺毛了。
“苏悠姐姐,铖王殿下又派人来给你送东西了。”绿珠撅着小嘴,手里拿着一封信跳过来,“放心,我已经帮你拒了,但是这封信那人一定让我给你拿过来,好像是约你乞巧节游湖的,不过也没关系,我这就去烧了它……”
院子里,绿珠好像在自说自话,不过对于她的这番作为,两个无事前来唠嗑的小丫头明玉明烟也毫不意外。
总归以往,送来的东西都被拒了。
“诶,那个信……拿给我。”
不顾丫头们的惊讶,苏悠一把夺过了信封,转头跑回了屋。
……
692陆王八如何了
乞巧节,前一天。
许多姑娘少年还没有等到心上人的手绢儿或是香囊,反倒是等来了另一个消息。
无论在朝堂,还是江湖上,这消息都足以让人大惊失色——
祭生门,天下第一杀手组织,在众多高手机帮派的围剿截杀之下,被彻底击溃了总坛,门主被人一击绝杀。
祭生门发展到天下第一的地位,恶名更是由来已久,无论是朝堂亦或是江湖上,它曾对不少良善之人出手,早已引发了众怒。
无异于一个魔教组织。
但苦于其总坛位置神秘,且帮派当中高手甚多,出手又狠辣非常,武林当中忌惮得很,向来无人敢真正单枪匹马与其对上。
生怕遭到门主的绝杀令,引来祸患。
而今,墙倒众人推,祭生门再也没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江湖中有消息传出,祭生门门主浑身上下只有一道致命伤,便是胸口前的那道冰箭。
而带领众人灭掉整个祭生门的人,正是江东悬山,风生客。
“说起这风生客的大名啊,那当然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不过若你不是武林中人,不曾听说也没关系,说起她的另一个身份,你一定知晓!”
“那便是整片大陆之上赫赫有名的大庆摄政王,苏长今!”
“听说过吧?没听说过!若你真的如此孤陋寡闻,还是没关系!再说说她的另一个身份,你定然明了!”
“她可是北冥的永夜传奇,四国公认的第一公主,北冥玄夜!”
“再不认识啊,那您自行毁灭吧……”
本就常年活在话本子里的人,如今更加轰动一时。
……
七月上,入夏的雨茫茫。
江南之上,繁华圣地,这一年一度的乞巧节举办的,似乎比别处更有活力。
入夜之时,成群结队的花灯笼抢占着各个街市,温婉的姑娘们牵着自己的心上人羞涩的游走在各条街道,就连每条街上随处可见的小贩,笑容里似乎都添了糖。
繁华盛世,太过热闹。
一个身穿红衣玄纹,三千青丝铺于脑后的姑娘,手里正提了一坛酒,无声无息地荡在湖里,靠在冷冷清清的船头。
船不小,但是没有撑杆的船夫,孤零零的小舟就这样任意地随处漂着。
那船上的红衣女子,正是消失数月的苏长今。
这几个月的游荡算是没有白费的,她顺利联络一众武林高手,将整个祭生门覆灭。
而后,她又回到了无所事事的状态。
因为身处江南,这期间她倒是去过江南苏府老宅拜访,她身份早就已经暴露了,江南苏府的人自然也知晓,但不只是因着什么关系,府中上下对她的态度十分好。
而且第一眼就叫她认了出来,苏长今猜测,大概是温弗湘已经提前打好了招呼,她也乐得自在,于是便待了半日,到苏长今的牌位前看了看。
前几日,又碰到了居住在江南的成岁与裴亮等人,几人拉她到处逛了几天,之后便又闲了下来。
她也去了大半个大陆了,倒是依旧没有碰上她那飘渺无踪影的师父。
苏长今无端勾了勾唇,提起身旁的那坛酒,仰头一饮,看着不远处成双成对的人群,她一下便想到了某个人。
“唔,情情爱爱的……也不知陆王八如何了。”
693小贼哪里逃?!
这繁华盛世人皆有伴,倒是衬得她一个人冷冷清清,孤孤单单。
酒水顺着嘴角流下,苏长今抬手拂开,心中莫名怅然。
仇也报了,恩也还了,这世间的恩怨与她两清,她完全可以与这尘世当中的风同行,不必拘束于一草一木,但随自己的心而行。
事实上这小半年来,她确实一直如此。
以往她向来瞧不上那些情情爱爱的,但总有那么一时半刻想起来自己的风月债,如今看到这桥边廊下皆是成双成对,脑海中竟全是那个人的身影。
“真没出息。”
呢喃一句,却不知是在说旁人,还是在说自己。
渐渐的,她靠在船头,许是酒喝的有些上头,她昏昏沉沉,撑着脑袋倚在了船舷上。
桥头两岸泛着迷离的丝竹之声,眉眼微微阖上之时,提着的那壶酒从她的手中翻出,洋洋洒洒地抛到了湖里,“扑通”一声轻响,她神思霎时清明一瞬。
却在眉眼开合之际,看见了一道黑色的虚影,这人眼倒是与她脑海中的某个影子重叠。
苏长今不由得哑然失笑,笑意里带了些自嘲。
“陆惊野,你还真是阴魂不散。”
从没想到有一天,以往从来没料到过的感情,而今居然真的跑到了她的心尖儿上。
她抬手不经意摸到了身前,怀里那枚玉令仍旧温润的躺在那里……真奇怪她怎么真的感觉好像看到了陆惊野呢?
苏长今微微歪了歪脑袋,双眼迷离泛着潋滟的水光,好像看见了一道从桥上飞跃而下的身影……
“哇——!!”
“天哪!快看那边——”
恍惚之中似乎听到了那些少男少女的惊呼声,分别自这一条湖的两岸传来,这十足的惊讶之声,可不像是在梦中!
难道是刺客?
不对,身处江湖,那应该是飞贼?
顿觉有些不对,苏长今晃了晃自己的脑袋,提起了身边一壶酒,身影晃晃悠悠地从船头站了起来。
“大胆。”
“哪来的小贼,见到本大侠,还不束手就擒……诶,你这小贼还挺眼熟,像一个人,像……”
她话音未落,那“小贼”脚尖轻点在了船尾,小贼好像很高冷,一言不发地立在船尾,但是好像没什么恶意,只是眉目一皱,眸光缓缓扫过船上的一堆酒坛。
“像谁?”小贼开口。
苏长今连站都要站不稳了,只能听见桥头两岸传来一声高过一声的呼喊,但她脑子乱乱的,根本听不清那些人喊了些什么。
或许是听清了,可是不太懂。
她目光游离在眼前的“小贼”身上,好像明白了什么,岸上的那些人是想让她抓贼吧?
那自然也没什么问题,她现在的身份可是个大侠,抓个区区小贼罢了,还不是手到擒来?
“小贼,今日算你倒霉……”
她提起内力,招式待命,准备轻轻松松解决眼前这个小贼,步伐“稳健”地向他冲过去时——
脚下一个勾搭,踢在了船舷上,许是自己也觉得不可思议,苏长今面色一怔,就要摇晃着跌下去……
活了十多年,这奇耻大辱。
这是将要倒在湖里之前,苏长今最后的想法。
“你好像不太行啊。”小贼开了口。
蓦然,那船尾的小贼忽然动了!
他向着自己的方向疾驰而来,一道残影划过,苏长今骤然感觉到自己被带离了那条船,夜空中呼啸的风让她清醒两分。
华灯盛明,黑夜如昼。
抚在她腰上的手温润而有力,她心底不正常地躁动着,两分理智迫使她抬头,进入眼底的是那流畅分明的下颌线,还有那如星子一般闪亮的眸。
“陆,陆……”心中莫名生出了酸涩之意,好像就只是这一瞬间,她觉得心中被填的满满的。
他轻功卓越,带离她驶向黑夜,清冷地开口,“怎么,这才几个月,你便将我忘了?”
一句根本不够解气的,他终于也爆发出来,“小狐狸,你到底知不知道你有多没良心?!”
她说走就走了这小半年,可他则是花了两个月的时间去冷静,一边安顿陆家,一边打听她的消息。
可她就好像人间蒸发了一般,最后安顿好了一切,终于他能亲自来找了,他找了她整整两个月,听到祭生门的消息,他急忙赶到那儿,才听说了风生客的大概位置。
他不想,也真的不能放开她了。
此刻,耳边是呼啸而过的风声,眼前是他恼怒又妖孽的脸……她恢复了几分清醒,也终是听清了岸边的呼喊声。
“郎才女貌,他们好配呀!”
“哇——这功夫也太俊了吧,我也要拜师学武去!”
随着那两人的身影越来越远,有人忍不住在人群里最后喊了一遍,“佳偶天成,你们一定要长长久久在一起啊!”
苏长今忍不住一噎,却识趣儿地没出什么声儿,她抬起头,视线缓缓的滑到他的脸上,就这么忽然……心中顿感充盈。
“陆惊野,你怎么来了?”
陆惊野没好气儿地瞥她一眼,“我为什么来?你不清楚吗。”
“哦。”他加快了速度,眼前的景色似乎只能一晃而过,苏长今听着下面的呼喊声越来越远,“你是来找我的吧?”
“是吧是吧?”她忽然开口,直直盯着他的眼睛,没有丝毫避讳之意,醉了酒的眼睛有些湿漉漉的。
陆惊野微微有些愣住,也堪堪忍住。
手上一使劲儿,捏着她的腰有些生疼,眼底闪过了恼怒之色。
“苏长今,别玩儿我了。”
题外话——
哎呀,预测失误。
嘿嘿,看来要明日才能正文完结啦~
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