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本王病了,要去养(搞事情)病
河西水涝让百姓流离失所,幸而朝廷的赈灾款追了回来,下放到百姓身上。
开仓放粮,搭建屋舍,一切井然有序地进行着,直到新任河西府尹的到来。
令百姓颇为愤恨又慰藉的一点,他们的摄政王将被刘玉章无辜致死在城外的流民下令安葬。
并将刘玉章的尸首在流民亡灵墓前曝尸三日,以告慰其灵。
苏长今说到做到,如此也到了离开的时候。
她来河西本就是低调出行,此次惩治了刘玉章却是给百姓带来了实打实的好处,临走之前,百姓可谓是夹道远送。
河西府终于渐渐地恢复着往日的繁荣,不少人看到摄政王的车驾就要上来感恩戴德一番,每个人的脸上都满是感激。
从一开始的忐忑迷茫到现在的崇敬。
苏长今走到马车前,掀起了车帘,眉目清朗地向着致敬的百姓打过招呼。
忽然,一个衣衫破破烂烂的小女孩儿跑到了马车前。
“摄政王,这个送给你,你治好了我娘亲,你是大好人。”
女孩儿手里举着一撮小花,眼底是最为淳朴的感激和天真,苏长今微微有些愣住。
“小花,小花快回来!”人群里蹿出了一个汉子,紧张兮兮地过来要拉走小女孩儿,对着苏长今不断地弯腰鞠躬,“大人恕罪,孩子还小不懂事,请您原谅。”
众人也没料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一时间都有些紧张,生怕苏长今一个不高兴会将人问罪。
“为何这样说。”
苏长今微微一笑,伸手接过了女孩儿手里的花,打住了男人的话,“你的女儿吗,她很可爱。”
没人注意到,苏长今说这话的时候,苏然定定地看着她,眼睛里闪过了一丝心疼。
“花儿也很漂亮。”
男人一愣,如同在场所有的百姓想的一样:摄政王,这么平易近人的吗?
“姐姐,你真好看,是我见过长得最好看的人了!”小女孩儿童言无忌,只是将自己的真实想法说了出来,却将男人吓了个半死。
“小花胡说什么呢?!”男人已经准备跪下谢罪了,“求大人恕罪,孩子太小了,真的什么都不懂……”
“谢谢你。”苏长今没有去理会男人,反而面露微笑地看向了小女孩儿,“但是下次要叫哥哥,记住了。”
小女孩儿很高兴,直到马车走远了,小女孩儿才高高兴兴牵住男人的手,男人依旧是一脸的震惊,“爹爹,摄政王哥哥真是个大好人……”
……
……
郊外,马车在路上。
河西事情已然结束,苏长今也没立马打算回京述职,一行人向着南方驶去。
苏长今坐在马车里,小憩着。
小女孩儿的声音仍犹在耳,都说小孩子什么都不懂,可明明这种未经世事沾染过的眼睛,才是最为纯净的。
她甚至也被惊了下。
至于好人……
苏长今很明白自己的德行。
她可真算不上什么好人,自私自利,冷酷无情这种词放到她身上也丝毫不会突兀。
大好人……呵。
世道不公,让好人死得快,傻子才做好人。
车里太过安静了,苏悠苏然二人互相看了一眼,苏悠偷偷地凑到了苏然身边。
“你说,主子现在是不是正后悔,没将那紫金辇的赔偿给要回来啊?”
“别胡说,主子又不是那般看中身外之物的人。”
“这是两码事啊,不看重身外之物跟紫金辇不冲突啊,你想想那紫金辇坐着多舒服啊……”
苏然沉默,不再同她言语了。
越发可怕的是,再说下去,她觉得苏悠完全可以把她说服了。
此刻,苏长今心里也在懊悔。
那天公堂上,确实是她没搂住开口骂了陆惊野,恐怕两人都是揣着明白装糊涂的。
此后两人好几天没有说过话,这一个尴尬竟然忘了讨要赔偿了。
这怎么对得起刘玉章嘴里的侍卫林立,仆从成群,华丽无比……
陡然间,外面起了一阵风。
苏然心下了然,拿起了手中的佩剑,“主子,人来了。”
百无聊赖地撑开眼睛,苏长今脸色微微不耐,“左相是越发的没出息了,刚出城门就憋不住了。”
估计,早在京城里的时候,那次左沂源找事,被她坑出了一大笔血,左云逸当时应该就忍不住了。
“宰了吧,不用留活口。”
左云逸这种奸佞蛀虫,她倒是巴不得多有几只,搅得大庆鸡飞狗跳才好。
浑水里摸鱼,最为合适了。
风声鹤唳,不过半柱香。
等到苏然两人回到了马车上,苏长今才渐渐地清醒过来,抄起了一旁的折扇轻轻摇曳着。
“切,一个比一个不禁折腾,大庆就这种兵力,也不知道当初怎么……”
苏悠猛然间打住,目光偷偷地放到了苏长今身上,她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再说了,这种事情怎能随便乱说。
苏长今好像没有听到一般,只轻轻地摇曳着扇面,“本王途中遇袭,身心遭受重创,一病不起,特就近赶至凉州养病。”
苏然了然,“明白。”
不能回京的理由,这不就来了吗。
“回去记得送左相一份大礼,他这样贴心,倒叫本王不好意思了。”
……
……
凉州。
陆惊野刚赶到凉州的第二天,就听说了苏长今遇刺的消息。
“他没回京?”
“听说是向着南边来了。”
洛鸣将斥候打听到的情报禀报给陆惊野,陆惊野心下有些狐疑。
“只怕养病是假,装病是真。”
病秧子装的倒是尽责。
这苏长今,不知道又在打什么幺蛾子了。
南边州县众多,倒也不会如此凑巧,一同相遇在凉州才是。
“还有一事。”
顿了顿,洛鸣继续将出去打探到的消息说与陆惊野,“近日凉州内似乎有大事发生,镇国将军府派出了不少人马在追踪一个人。”
镇国将军何昶,按理说早就已经告老还乡,如今这又是与何人招了恩怨?
“可查清楚了?”
洛鸣垂首,“未曾。”
“但,将军府有人传出,是与北冥皇室宗亲成员有关。”
北冥皇室?
陆惊野面色出现了犹疑,当初何昶告老引退之时,曾亲口说过北冥皇室只剩下了北冥玄夜一人未屠,难道他已经有了北冥玄夜的消息?
可为何半分消息都未曾传出?
还是说,何昶对他隐瞒了什么。
陆惊野眸色渐凉,“带上画像,去将军府。”
31入凉州,北冥图腾
镇国将军何昶,曾经也是镇守一方的铁血人物,告老之后庆帝怜惜他,特地赐下了鱼米之乡颇为富庶的凉州城。
如今已有两三年。
何昶在凉州一带颇受百姓的倚重,解甲归田之后只带了自己的亲卫队,庆帝自然也不必担心他会拥兵自重。
陆惊野第二天下午,便前去拜谒了镇国将军府。
到底是征战过沙场的人更加聊得来,陆惊野前来拜访,何昶不仅吩咐了人好生伺候,甚至妥帖地将人安排在了避暑凉亭,亲自招待。
“王爷如今已然是我大庆的战神了,想当年老王爷还在的时候……不提也罢。”
也不知是否是错觉,洛鸣现在一旁看何昶,总觉得现在说这话的何昶,眼中有着化不开的阴翳。
何昶与陆惊野的父亲也曾平辈论交,陆惊野算是在他眼皮子底下长大的,甚至于当年其父还曾受过何昶的恩惠。
若非如此,陆惊野也不会将寻找北冥皇室公主的事包揽下来。
两人茶过几巡,陆惊野却还没忘记此番前来的正事。
他放下了茶盏,指尖有意无意地略过杯口,眼尾向何昶看过去,“听闻将军近日在城中大肆搜捕一名犯人,可是有了什么难处?”
何昶已然年近知天命,活了半辈子,总算不至于听不出陆惊野是话里有话。
他弯了弯嘴唇,扬起一抹爽朗的笑,嘴边的胡须跟着一起动作着,“王爷有话不妨直说,你我之间何须这般客套。”
盛世难却,盛宴难拒。
何昶也是当惯了大将军的人,平日里金戈铁马壮志豪言,说话很少会这般文绉绉。
“既如此,本王确实想问一句。”陆惊野也不必再跟他掩饰,当下单刀直入,“将军,是否已经有了北冥玄夜的消息。”
何昶面色如常,听过之后并没有太过惊讶,只是笑道,“看来真是什么都瞒不过牧野王的法眼。”
“确有其事。”
他坦诚直言,面上却覆了一层愁容,“是与北冥有关,但并非北冥玄夜。”
陆惊野眼神一凉,示意他继续说下去,何昶却是面色越发的不济,“说来,也是我的失误。”
“当初攻破北冥皇城,是我低估了北冥皇室的人,眼看着国破家亡,怎会无动于衷。”
“前段日子我在凉州无意中见到了北冥皇室的东西,于是特地让人往返了一趟北冥皇陵……陪葬品都在,没有人动过,却唯独空了棺椁。”
北冥帝后皆是在数万大军的眼皮子底下以身殉国,已然不会有生还的可能,而破城后他更是仔细检查过了皇室成员,一一对应。
北冥皇子公主皆是在众目睽睽之下陨身殉国的,所以只会有一种可能——假死脱身,金蝉脱壳。
“三年时间尸体已经腐坏,若要论及是北冥哪位,还无法妄下论断。”
也就是说,三年前从北冥逃出生天的,不仅北冥玄夜一人。
何昶重重叹下一口气,“若非此番我在凉州见到了那些东西,竟还不知为大庆埋下了如此祸患。”
“毕竟是失职,所以还并未上报朝廷,我只能派人搜查暗访,哪知他们动静太大,竟然先传到了王爷的耳朵里。”
何昶满心为国,陆惊野自然也没什么可说的,可即便何昶能瞒得了一时,此事终究也会传到皇帝的耳朵里。
现下,他也不便再多做论断。
大庆如今江山已固,纵使北冥重整旗鼓卷土重来,只怕也是有心无力。
“此番前来,实则另有一事。”
陆惊野抬眸,洛鸣会意,将怀中一直揣着的卷轴拿了出来,自上而下倾泻而出,入目便是一副画像。
“将军与北冥玄夜交锋多时,应当对其有所了解,这画像是根据证人描述,画师所绘。”
“究竟与北冥玄夜像或不像,还需要将军你来拿主意。”
陆惊野眼神不自觉,又扫到了画上。
却见何昶,也几乎是与一开始的陆惊野一般无二的神色,初见时的惊艳,让他仔仔细细地端摩了许久,“这画师功夫也算不赖了。”
“就是这人,美则美矣,却还欠些火候。”
再看了一眼,何昶已然撤回了目光,了,“说句实话,三年已过,女子这般年纪又正是改头换面的时候,一天一个样儿也是毫不夸张。”
“而北冥玄夜那时年纪也尚小,她唯独让我印象深刻的,便是那一双眼睛。”
何昶抿了一口茶,眼神逐渐地有些飘忽起来,似乎陷入了某种回忆之中。
那种睥睨天下的气势与顶端争锋的毫不退怯,让大庆数万大军吃了大亏。
“那双眼睛,是真正的上位者才会有的眼神。”
至今为止,所见不过尔尔。
陆惊野,却也当属一个。
这话相当于没说了,陆惊野看着画像上的女子巧笑倩兮美目流盼,却总会不自觉地代入另一个人。
“王爷也不必太过介怀,真要寻那北冥玄夜,验明身份的话,倒还真有一个法子。”
“将军不妨直言。”
何昶毕竟与北冥军打过太长时间的交道了,所知所闻的确会比陆惊野更为了解。
“北冥人喜好图腾,即便是一般寻常人家也会在自己身上纹有一些图腾纹身。”
“对他们来说,图腾象征着草原的神明,在草原上,更是权利地位的象征。”
“而北冥皇室对此更为着重,他们的图腾是以特质的药物所纹,遇水不化,很难清洗。”
“北冥人信神鹰,皇室的图腾也大都以鸟类转化而来,图腾越复杂,地位越高。”
何昶补充,“而有的图腾也较为隐蔽,只有以清水濯之,方可现形。”
……
……
苏长今一行人在几日的奔波后,终于到达了凉州。
天气越发炎热,苏长今面色凉凉,颇有些不爽,以至于一路上苏然几人都没怎么开口。
诚然,苏长今心里已经暗暗地盘算着,等到回京时无论使什么手段,都得让陆惊野将那紫金辇赔过来。
凉州街市上,莫名的热闹非常。
“怎么这么热闹?”
苏悠探出头去,询问刚刚探听消息回来的苏闲。
“好像是镇国将军府遭了刺客,被人拿住了活口。”
32恕我直言,你还不配
“主子,我们是去别苑吗?”
总归是要在凉州待一段时日,驿馆里的吃穿用度自然是比不得府里自行准备的。
苏长今虽说自小经历颇多,但无论是从前还是现在,从没有在外物上被苛待过。
苏然更是想给自家主子最好的,以往若非秉公办差,她一般都会派人提前安排好居所下榻。
别苑,是苏长今决定来凉州时,便让苏闲快马先一步来凉州购置的。
“去驿馆。”
苏长今悠悠道。
“是…”苏然刚准备应下,忽然意识到自己听到了什么,略显错愕地抬头。
“主子可是怕随行的队伍中,安插了庆帝的人?”
随行队伍本就是庆帝派遣给摄政王出行的,有庆帝的人倒也不奇怪,只是主子从前并不将这些人放在眼里。
苏长今微微挑眉“是也不是。”
苏然跟她这么久了,她的心思苏然倒也能猜到一二,“皇帝想不想看,本王都让他看个够。”
“战神都在驿馆等着了,还不快走。”
摄政王的人马浩浩荡荡的进了凉州,这大批的领军队伍已经惹了凉州百姓的注意,谁人不好奇马车里的人是谁?
陆惊野只要不瞎,这会儿早就已经收到消息了。
……
“你说苏长今,向着驿馆来了?”
周身都冷了一个度,来人不敢否认,只恭恭敬敬地道了声“是”,不敢有所动作。
池越不厚道地笑了。
陆惊野招手,来人才如释重负般退下。
“三哥,你说的没错,这苏长今不是个好惹的,是该避着些。”
“不过这避无可避啊,没想到河西一见后他竟如此垂涎我的美色,都追到凉州来了!”
想起这几日打听到的关于苏长今的传言,他越发觉得,大概是初遇那日在河西驿馆前,他替苏长今解了围,苏长今才就此注意到了他!
“他,垂涎你?”
陆惊野眼中似乎浮了一层寒霜,似笑非笑地看着池越反问道。
“三哥你这是何意,摄政王品好独特的事情又不是个秘密了,保不准他就是对我起了什么歹意……”
陆惊野轻笑。
“恕我直言,你还不配。”
他是个绝顶的对手。
且不说那传言是出自他处。
即便苏长今狡诈如狐,却也是那般骄傲的一个人,这种人本就应该站在顶峰论剑,绝不是为纸短情长所困住的人。
倒也不是看不起池越,池越若要与他一起共事,决计会被啃的骨头渣都剩不下。
“诶,不带这样的。”作为成安侯府的嫡子,池越平日里也是骄傲惯了的人,怎么肯接受这样的说法,“本世子也不差吧!”
“不是,那他不是垂涎我,难道还是来找你的不成?”
陆惊野面色微顿。
池越气笑了,现在这传言谁不知道一二,摄政王与战神八字不合,他总不会知道陆惊野在这儿还赶着上来吧?
说不准就是觊觎他。
见陆惊野不说话,池越气的牙痒痒,伸手去扒拉在一旁装瞎装聋的洛鸣,“呆头鹅,你说?!”
不着痕迹地撤开距离,洛鸣在旁边已经看了很久了。
他想问一句:是不差,可你敢让匪寇来劫战神吗,扒过战神的衣服吗,让战神当众吃过瘪吗,跟战神一起逛过花楼吗。
不,你没有。
洛鸣与苏长今见面不多,大多都是跟着陆惊野一起,可他也感觉,摄政王如此惊才绝艳之人,池越确实配不上。
更何况,那传言还是……
看了眼陆惊野,洛鸣低下了头,“摄政王清风朗月,不会争论这等虚名。”
这话,说了比没说更让人窝火。
“行啊你们这一个两个,哼……再清风朗月又怎么着,京城第一美男子,还不是个……断袖!”
“切。”池越当真也是气极了,陆惊野这般埋汰他便算了,就连他从小一起长大的同门师兄都不偏帮他!
……他为什么要说偏帮?
??!
气煞人也!
洛鸣到底是没看下去,即便顽劣了些,可毕竟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师弟。
“池越,其实那个传言……”
“行了,苏长今才是你们的好兄弟,好师弟,他哪儿都比我好,本世子要离家出走了。”
眸色阴郁,池越根本不给洛鸣任何解释的机会,摆了摆手,出门后身形一跃便不见了踪影。
……
另一头,出了驿馆之后。
池越目的非常明确,在距离驿馆不足三条街的街市,果不其然看到了摄政王的队伍及车驾。
“什么人?”
“知道这是谁的车驾吗,竟然也敢拦路?!”
苏长今正在假寐,恍惚之间听到了官兵的吵闹声以及百姓的喧哗,颇为不耐地撑起眼皮,“宫里的人也不知何时能长脑子,翻来覆去还是那套说辞。”
“主子,是牧野王身边那名叫池越的男子,成安侯世子。”
苏然放下了车帘。
听闻此言,苏长今的眼神却是一亮,“池越……让他进来说话。”
两个大男人同乘一驾,坊间不知又要就传出什么……罢了,也就只有主子不会在乎旁人那些闲言碎语了。
苏然下车请人,不过片刻,一脸春风得意的池越便抬着下巴,被请上了马车。
好在,马车随简朴,空间却足够,苏然跟在后面放下了车帘,隔绝了外界的一切探究。
“苏长今,你果然是为我而来的吧?”
不然也不会如此迫不及待地将他请上马车来,池越不知哪儿来的得意之色,双手抱胸靠在了车壁上,一脸审视的神色。
“牧野王的人,说话都如此没规矩吗?”
苏然面色不愉。
苏长今却轻轻给了她一个眼神,苏然心下了然。
颇有兴致地看向池越,苏长今微微摇曳起扇面,“想不到成安世子倒有几分见识,你怎知本王是为你而来的?”
果然是。
也没觉得这被夸的清风朗月,被损的体无完肤的苏长今有多难拿下。
面上倒没有太过显山漏水,池越颇有一股子清高之气,“见到是本世子,便让这些个侍卫退下,还不明显吗?”
愚昧至极。
苏然不动声色。
“世子好谋略,在下受教。”苏长今以扇掩面,唇畔微勾,却是清咳几声。
本来不是,现在倒是可以为你而来了。
“苏然,回别苑。”
苏然欣然领命,倒叫池越生了异色,“诶诶诶,回别苑做什么?”
“你让她回来,我不单独与你待在一处……两个大男人成什么样子。”
此地无银三百两,池越眼神越发飘忽了些,就是不去看他,越解释越无力。
苏然才没理会他,纵身下了马车,自顾自下命令去了。
不着痕迹地掩去笑意,苏长今面色上却展露出苍白之色,唇畔强扯出一丝笑意,“世子莫怕,在下孱弱之身,定不会对你做出什么逾矩之事。”
“……”池越一惊。
“笑,笑话,我怕什么?”
说得不错,苏长今还是个病秧子呢,三哥惯会教他些人间险恶,就这个病病殃殃的摄政王能对他做什么?
“那便好。”
“世子可到别苑与本王一起谈酒论歌,也可作诗对弈,岂不妙哉。”
“既然为你而来,又何必再去驿馆,世子说呢?”
这苏长今说起情话来一套一套的,怎生如此肉麻,还不知是哪儿学来的……
不过,说得不错,等苏长今只把他带回了自己的别苑,不去驿馆了,看三哥跟呆头鹅还会不会觉得他不配!
哼,他看他明明配的很。
池越清咳一声,故意拿乔。
“摄政王言之有理,就这么办吧。”
33北冥九子,永夜公主
池越成功被拐回了凉州别苑。
苏长今倒要好好感谢这说情话的功夫,可全都是从京城那些姑娘们的情信里学来的。
每日几十上百封的情信,就算没学个一千,也有八百了。
……
凉州别苑。
安顿好池越跟宫里一干人等,苏悠也从外面打探消息回来了。
“主子。”只是从回来开始,苏悠面色便不太对劲。
“如何?”
“将军府把守森严,我扮成了丫鬟进去,也没能摸到看守那个刺客的院落。”
苏悠也不是一无所获。
“听守卫透漏……那名刺客身上,有黑鹰图腾。”
黑鹰图腾,是北冥皇室暗卫独有的身份标识。
苏闲跟苏适皆有。
只是为隐藏身份,他们身上的图腾如今都用特殊的药水掩盖,如若遇水,方可显现。
“黑鹰图腾。”
绕是平日里沉稳镇定的苏然,一时之间也是有些晃神。
苏长今脸色未变,只心下微凉。
早在探子将北冥皇陵空了几处棺椁的消息传过来时,她便意识到了这一点。
苏适在凉州见到了北冥皇室之物,而何昶更是当初攻破北冥皇室的首席大将,若是有北冥皇室的人出现在了此处,缘由可想而知。
苏长今来这里的目的,正是因此。
“可有打听到,是哪位座下。”
苏长今的声音逐渐变得低沉,带着些莫名的喑哑与空洞。
北冥九子,她排行第九,是北冥皇的幺女,其上足有八位兄弟姐妹。
名北冥玄夜,号永夜公主。
无字。
未曾及笄之年,便国破山河亡,因而未曾取字。
北冥人最为钟爱草原上的烈马奔腾,暗夜的天空总是那样的澄澈而幽静,是在烈日下烧灼了一天后难得的宁静之时。
据北冥史记载,永元二十八年,北冥皇喜得幼女,当即赐名玄夜,封号永夜。
北冥玄夜是唯一一个一出生便获得封号的公主,封号永夜,盛宠无限。
朝堂上下,江湖高远。
皆知北冥皇幺女,北冥玄夜受尽了无尽的荣宠。
却怎么就没人想过——
暗夜,才会蕴藏着更多无尽的危险,明日尚且可知,暗夜却是汹流涌动时。
“不曾见到其人,无法知晓是哪位殿下的人。”
毕竟,主子的兄长姊妹却也不在少数。
一旦提起了旧事,总是预示着新一轮风雨的到来,苏然是从小跟在苏长今身边的人,她看着苏长今,脸上是难掩的担忧与心疼。
没人比她更了解,北冥玄夜,究竟是一个怎样的人。
“主子,莫再多想了。”
“无论是哪位,如今都要看各自的造化,我们只需要做好自己该做的,每走一步都要万事谨慎。”
况且那些个殿下,没有一个是省油的灯,论及以前,多少人在主子手里吃过亏,他们也不见得想让主子好。
苏然承认自己的自私,可她不觉得有错,她只为自己的主子着想。
纵使如今权势滔天,她也不想苏长今去冒险。
但若主子想,她不会有二话。
苏长今回过了神,脸色逐渐褪下微微泛起的白,唇边泛起了笑意。
“别多想。”
“本王如今,可是苏长今。”
天地造化一说。
只有尽了人事,才有资格说听天命。
34大庆摄政王,身娇且体弱??!
“主子,听说你将那个蠢世子带回来了?”
刚从外面回来时,苏悠就在侍卫那里听到主子将那个二世祖成安侯世子带回了府上。
苏长今轻笑,看着她摇头。
“你这丫头,怎能这般诋毁本王的心上人呢。”
那个池越,如今倒是认定了她垂涎他,明目张胆地到她的地盘上逞能,像是为了出口气一般。
送上门来的消息,怎能不要。
陆惊野是否知道,那个传言,倒是让他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
“走了,见本王的心上人去。”
……
……
池越这几日过的实在滋润,摄政王的人皆是恭恭敬敬地伺候他,比在陆惊野那儿的待遇有过之而无不及。
可苏长今这两日却不曾来见他。
得意的同时,池越难免又有些郁闷。
“本世子不过是看他诚心诚意,才勉为其难与他回来,他苏长今想吊着本世子,没门儿。”
池越坐在摇椅上,舒舒服服地享受着婢女小厮的扇风倒水,嘴里不知哼哼唧唧着什么。
“成安世子。”
小院里清静,一旦有人来过,声音便会格外明显。
就算闭着眼睛,池越也能听到身边婢女欣喜地窃窃私语。
睁眼坐起,果不其然见到了那个被称为清风朗月,惊才绝艳的男人。
如同踏月而来,抖落一地光华。
“叫本世子作甚。”
池越漫不经心地起身,斜眼看过去。
说实话,他是有些看不起这样一个病秧子的,纵使风华万千,可年纪轻轻不说,这般病怏怏的如何当起大庆的摄政王。
“看来世子这两日过得不错。”
苏长今眉眼弯弯,偏生出一股清冷的笑意,于池越对面落座,“只是未曾听说陆王爷派人寻世子,看来牧野王对世子颇为放心。”
“我三哥竟然没找我……”
池越一下子惊讶地坐了起来,忽觉自己失态,又气哼哼地坐了回去,“你不必激我,我三哥自然是对我的能力颇为信任。”
轻捻茶盏,苏长今似信非信地勾起唇角,“牧野王日理万机,世子不必解释,”
一旁的侍女简直要看花了眼,盯着苏长今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的。
就是这一笑,被逼急的池越将原本的淡定直接抛之脑后,黑着脸怒怼,“你真以为我骗你的?”
“镇国将军府招了刺客你不会不知道吧,我三哥要帮何昶审那刺客,哪有时间管我。”
原来如此。
苏长今暗自一笑。
怪不得派去打探消息的苏悠在将军府根本找不到犯人关押的场所,那刺客根本就没有在何昶府内!
陆惊野既然会审,那刺客很大程度上是在他手里,把守森严的将军府不过是个幌子罢了。
这幌子,自然是给别人看的。
至于给谁看,自然是给他背后的主子……
念及此,苏长今一时之间晃了神,池越却以为他还是不相信自己,骄傲的成安侯世子何曾受过这般待遇……
又羞又恼,本就有些偏激的池越,更是想也未想向着苏长今的方向抓过去——
两人不过隔了一桌。
距离极近,苏长今又是孤身一人来此院落,给他点颜色瞧瞧还不是轻轻松松的事。
紫袍加身的莽撞公子,撞上了白衣胜雪的人间绝色。
他从没想过苏长今能躲开。
本身只是为了给他一个教训,可距离苏长今的脖颈只有一指的距离时,他唇边的弧度却刺痛了池越的双眼。
没收住力道,池越顺着那股劲欲要缠上苏长今的脖颈——
“王爷——”
几名小厮侍女皆是惊呼一声,不敢再看。
于此时。
衣袂翻飞的声音,忽起。
池越得意的眼神中,苏长今眉目一挑,脚尖轻点,上身倾向了后方。
掌间与她相错而过。
“苏长今你……”
在池越的惊愕失色中,她身形翩然而起,衣袂飘飘,轻如鸿雁点地,正如贵公子降世。
到底是惊吓到了,送出去的力道却没能及时收回来,池越脸色一惊,身体向着石桌后的石凳狠狠砸过去——!
池越慌忙间闭上了眼,意料之中的剧痛却没有到来……他只感觉到一处硬物阻碍在了他的身前。
竟然……不疼?
“世子再不起身,本王的手要撑不住了。”
声音清清凉凉,却又带着一股漫不经心的笑意,并无气恼或不耐。
闻声,池越猛地睁开了双眼,那硬邦邦的石头正在他的脑袋上方……池越猛地动了动喉结。
苏长今的折扇,正在他的身前撑着。
全凭这一股力,他京城第十美男子的脸才得以保住。
苏长今顺着他的方向,折扇上微微施力,池越顺势起身。
这一切的动作不过发生在一瞬间,等小厮侍女都回过神来睁开眼时,就见到他们的摄政王完好无损地站在原地。
反倒是成安侯世子,满眼惊愕地看着摄政王,如同见了鬼一般。
“苏,苏长今……你会武功?”
况且身手还这般好?
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瞬时化解他的招式,虽说是他轻敌了,可这种身手会出现在一个病秧子身上吗?!
大庆摄政王,身娇且体弱。
真是……放他妈的屁呢?!
眼神直视着他,苏长今似笑非笑,轻轻摇曳起折扇,“本王何曾说过,自己不会了?”
小厮侍女站得远些,倒是听不清两人在言语些什么,只觉得两人之间的距离颇为亲近。
成安侯世子目光直直盯着他们王爷,也不说话,像是要吃人一样。
目的达到,苏长今转身欲离开,忽然却像是又想起了什么,转身回眸。
言笑晏晏。
“本王以为你知道的,原来牧野王不曾向你提起。”
“也对,毕竟牧野王日理万机,公务繁忙。”
没有什么比软刀子,更捅人心。
“世子好生休息,听说凉州过几日有一花朝节,本王再来寻你。”
池越还是懵懵的,听到苏长今这话时,却下意识“啊”了声,到底是不想在他面前落于下风。
池越眼色复杂地望着他,“本世子一定,恭候摄政王大驾。”
苏长今微微勾唇,转身离开。
徒留池越在原地气恼交加,刚刚没生气,现在反倒纠结起陆惊野,是不是真没将他这个表弟放在心上。
“还愣着做什么,过来给本世子倒茶。”池越重新躺回了摇椅上,恢复了一身懒骨。
“这苏长今,还挺好玩……”
……
……
夜晚,波诡云谲的时刻。
总有一句话,说的颇为精妙——
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时。
35交手!
临近花朝节。
凉州的夜,分外热烈。
花朝节又称为花神节,祭祀花神,游街表演,赏花宴饮。
是各地百姓皆颇为重视的节日,花朝节一般会在农历二三月左右,凉州却因为地域和风俗的原因,在五月左右才会举行。
别处喜迎春,凉州接夏花。
百姓在花朝节开始前的半月内便会开始筹备,格外重视。
入夜,三更宵禁时。
打更声起,街头巷尾,灯火万家处,渐入阑珊。
……
几道黑影如同流星一般划过,在寂静的夜里没能惊起一丝波澜。
……
凉州,驿馆。
从暗室出来,眼望满天繁星的一轮圆月,陆惊野微微蹙眉,加快了脚步向着书房而去。
“主子,是否需要找个郎中来?”
凉州不比长安城,一些乡野的行脚大夫自然是比不得京城太医,洛鸣将一翠色的小瓷瓶递给了陆惊野。
几年前,陆惊野曾在战场上中过戎国人的暗算,毒虽然解了,却因为未能及时得到治疗而留下了隐疾。
这战场上留下的旧疾,每月总要发作这么一次,虽说不至于伤及性命,但毕竟心悸难当。
多年以来一直在求药,然未果。
取出一枚药丸,陆惊野面色苍白地服下,额角似浮了一层细密的汗。
“无妨。”
每逢月圆,总要来一回。
这次,不过异常凶猛些罢了。
片刻后,血色逐渐恢复,陆惊野望着院外的月色疏影,面容冷清,“刺客那边,安排好了?”
洛鸣自然明白,他没有迟疑地点头,“那人应该不会想到,何将军已然将人交给了主子。”
何昶将刺客交到了陆惊野的手上,如果真有同伙营救,镇国将军府便会成为那个捉鳖的瓮。
而驿馆也是一样,只要敢来,同样有去无回。
“派人守住了,今晚怕是不会太平。”
或许是旧疾发作的原因,总觉得今日会有些事情发生。
“属下明白。”
……
夜晚,竹林疏斜,抖了几下之后恢复宁静。
“主子,驿馆暗牢就在前方院落,守卫人数不多,我可以将人引开。”
苏然话落,苏长今却是轻轻抬手,眸间闪烁地看着前方的守卫,“不太对劲,莫要轻举妄动。”
苏闲与苏悠二人,此刻却是身在镇国将军府,目的只有一个,便是等候着不明圈套闯入镇国将军府的人。
若是故人,便提个醒。
而她今晚,势必要将那名刺客的身份摸清楚,看看他的主子,究竟是北冥哪位长兄,或是长姐。
……
远处,忽然浓烟烈烈。
“走水了!王爷的院子走水了!”
“走水了,没听到吗?”
“你们还等什么,快去救火啊,王爷身体矜贵,真要出了什么事你们十个脑袋都不够砍的!”
小厮模样的人急切之色溢于言表,侍卫们面面相觑,面露惶恐不知该如何是好。
不多时,竟真的跟着小厮一起去救火,唯独还剩下了不足十人个人把守在原地。
“这火生的蹊跷。”
苏长今脸色微微变化,眉目不自觉便轻拧而起,看着剩下的守卫若有所思。
“莫非有人先我们一步下手了?”苏然脑子转的也快,“既然我们能想到人被关在了驿馆,他们的人可能也得到了消息。”
可无论如何,现在趁乱出手救人,绝对是最好的时机。
等等——
最好的时机?
“慢着!”
冷光一闪,苏然掏出的匕首被苏长今拍了回去。
与此同时,不知又是从哪儿闪出了另一伙人马,四个人从院落的另一面翻过了墙头,直直地逼向了把守的侍卫。
“有刺客,保护犯人!”
“抓刺客!”
不多时,两方交战在一起。
侍卫明显不是四人的对手,身手不敌落于下风,眼看着便要落败。
而下一刻,竟在交战之时落跑!
为首的人戴了黑色面巾,苏然甚至能从他露出的眼神中看出对那群侍卫的不屑,“主子,我们还不出手吗?”
他们也不傻,竟然没去将军府,而是得到了消息,来了驿馆救人。
不过,若要弄清楚这些人的身份,此刻便是最好的时机了。
那四人已然趁机摸进了暗牢。
两人以竹林为遮挡附在墙上,苏长今未动。
只是冷眼看着进去的那几人,眸中说不清的幽深冷然,“你不觉得,他们太过顺利了吗。”
陆惊野的院落距离暗牢起码要走一炷香时刻,他的院落突然走了水,却有小厮在第一时间便来到了关押犯人的暗牢,让身负重任的暗牢侍卫救火?
关键,侍卫也太配合了。
“今日这些人,怕是走不了了。”
闻言,苏然紧盯着暗牢的出口,一盏茶功夫已过,却真的没有一个人走出来,反而传出了兵器铿锵的刀剑声。
远处,似乎有人马在往这边集结。
“主子,是圈套?!”
苏然也明白了,此番恐怕是陆惊野的计谋,故意将他们往圈套里领!
若非主子明辨,看破了他们的计谋,他们如今也会是其中之一。
苏长今脸色微顿,暗夜的遮盖下,她身着夜行衣,面戴一块银黑色的鬼面獠牙面具,只一双眸子在黑夜里闪闪发亮。
今日只为探清刺客身份而来,为了不暴露身份,并没有带人马。
正面交战,只怕不敌。
“一会儿双方打斗时,你……”苏长今耳语,听过之后的苏然面带一丝惊愕之色,却仍旧听从命令点头。
……
不过片刻,四人从暗牢冲出来时,陆惊野的兵马已然将人团团围住。
双方交战,一触即发。
“冲出去!”
那四人的救人小队明显也不是泛泛之辈,带了一个伤者仍旧有余力对抗前仆后继的守卫。
刀剑之声缭乱,双方如同恶龙一般缠斗,整个驿馆灯火通明。
苏长今没有动。
她在等,陆惊野一直未曾出现。
苏长今很明白,陆惊野绝不是个善茬,池越脑子里缺的筋全都长到陆惊野的弯弯绕绕里了。
他在暗处隐藏,若有异动,他必然会第一时间出手,作为万无一失的保障。
她必须先摸清他的位置。
谁先动,谁便输了。
好在,等待的时间不长——
远远地,似乎终于瞥见了某道人影,苏长今唇畔微勾,手中的玉骨扇柄一旋,无数根银丝激射而出!
“苏然,带人离开!”
该来的人,到了。
“大哥,这人是来帮我们的?!”
人群中,苏然所过之处,几乎再没有能够站着的人,四人中有人惊奇,刻不容缓时却是更加卖力地突出重围!
而苏长今,终于看到了那名被救刺客的真实面目——
来不及思考,陆惊野已然踏月而来!
他眸光冷厉,黑袍烈烈。
如同死神降世,眸光直直地向着正在与洛鸣缠斗的苏然背影看过去,掌下内力聚集在箭矢上,一旦发出决计无生还的可能。
箭矢,转瞬之间射出——
速度之快,肉眼难测。
下一刻,满场皆闻铿锵之声,箭矢发出嘶鸣之声,被什么东西撞偏了方向——
箭矢,直指洛鸣!
36凉州激战,身份暴露?!
变数猝不及防。
只顾与苏然缠斗的洛鸣只觉背后一阵凉意,刹那之间,对极速的箭矢根本无暇作出反应。
这一幕落于眼底,陆惊野眸色泛凉。
若箭矢由他人射出,他尚且可挡,可箭是他亲自射出去的,没人比他更清楚自己的力道速度。
洛鸣受此箭,不死则重伤。
“铿——!”
兵戈相撞的嘶鸣声——
箭矢被另一处飞来的东西打偏,与洛鸣苏然两人擦肩而过后,直直地射入了两人身后的红木柱。
发出一声厚重的闷响,入木三分。
石块应声而落于洛鸣身旁。
有人救了他?
竟还有其他人马?
稍一愣神,苏然的剑便直直地向他刺了过来,毫无留情之意,洛鸣不敢再大意,提起神应战。
然而,又是一声破空,四人周围的官兵齐刷刷倒下了一片,甚为壮观。
不仅是苏然,暗处明显也有高手在助他们救人逃跑,四人骤然志气大涨。
“带人先走,不要恋战!”
四人中明显有一个指挥,他下达命令,其余人受命,向着出口的方向厮杀出一条生路。
暗夜中,陆惊野的眸子一暗,凉飕飕地向着某个方向看了过去——
竹林稀疏,青面獠牙。
视线如冰似火,在空气中剧烈交锋。
两人皆知,那小侍卫是被救了,说明在场还有第四方。
苏长今避也未避,就这么大大方方地与他对视,将刚刚用出杀招对付府兵的玉骨扇不着痕迹地收起。
陆惊野不是普通人,她出手,便知他会发现。
但又如何,若是陆惊野自己的亲卫队或许还能抵挡,这些个常驻驿馆的酒囊饭袋不肖片刻,便被冲散了队形。
四人带着那名刺客,已经杀到了最外围,冲出去不过是时间问题。
苏然那处,倒是隐隐落于下风。
……
陆惊野冷冷地盯着她,却一直未有动作,苏长今与他一般无二。
两人对峙,谁也未曾挪开。
但苏然那处局势不稳,洛鸣身手不弱,又一直跟着陆惊野在沙场上历练,苏然虽身手也不凡,却并不以此见长,还比不得苏闲几人。
“束手就擒,你不是我的对手。”
洛鸣剑锋撩过苏然的面巾,苏然调转及时,面巾被砍出了一道口子。
他看得出来这是个女子,若非如此,这一刀子远不是只划破面巾这般简单。
却不料,苏然只是笑笑,抬起下巴点了点他胳膊,压低了声音,“你大意了。”
若要说手下留情,那也是相互的。
渐渐地,洛鸣感受到自胳膊上,传来的阵阵酥麻痒意,他眉心微微皱起,“你对我做了什么?”
“痒痒粉而已,算作你手下留情的回礼。”苏然没说错,洛鸣哪怕是剑尖再前进一分,她投下的就是毒药了。
这种痒痒粉,能让人浑身巨痒,洛鸣没想到自己竟然败在了一瓶痒痒粉上。
再度交战时,不过几个来回间,苏然轻松将佩剑架在了洛鸣都脖颈上。
“卑鄙小人,只会遭人耻笑。”
驰骋疆场,却败在了一个卑鄙的无名小卒手里,洛鸣面色僵硬,他身上的痒痒粉还在肆虐,因为隐忍已经微微憋红了脸。
苏然心下也是无奈,此次救人非同小可,不然她不会在正面交战时,将这东西当暗器来用。
当下剑端偏离他些许。
“事急从权,但我向你保证,你不会有事……”
“哧———!”
箭矢自侧耳嘶吼着飞过,脚下掉落了一支还未融化的寒冰箭。
苏然回头,却是见到陆惊野将弓箭放下的动作,另一边,却是主子从竹林高处纵身飞落。
望见不远处地上逐渐消失的寒冰箭,洛鸣微微皱眉,若有所思。
……
苏长今惊出了一身汗。
陆惊野拿苏然当了幌子,那一箭射向了苏然,却是为了将她逼出来……陆惊野,心思果真缜密。
“阁下,好功夫。”
陆惊野唇畔微启,吐出了几个字。
苏长今却懒得再跟他玩这些弯弯绕绕,声线是刻意地喑哑,“战神,使诈没用,你马上要败了。”
人已经被救走了,官兵追了上去,剩下的不多,苏然又控制住了洛鸣。
虽说她与陆惊野不可避免地正面相迎,但两人如今并非生死相搏,陆惊野拦不住她。
听着这刻意带了刺的话,陆惊野从容至极,视线扫过苏长今以及苏然的位置,“无妨,还有你们。”
“你留不住我。”
青面獠牙的面具下,她红唇轻启,似乎有着十足的把握。
微微侧目,苏长今向着苏然的方向,眼色微暗。
几乎是立刻,苏然明白了她的意思,两人之前便已经计划好的,只是微微犹豫后,苏然撇下了洛鸣,向着官兵追出去的方向遁去。
洛鸣身体不适,刚要向着这边过来,却同样被陆惊野一个眼神制止了回去。
余下的十多名府兵受命于洛鸣,十多人退开了一个安全距离,仿佛都明白接下来会有一场大战。
“战神果真诚意十足。”
苏长今话里有话,似乎在刻意激怒他,“倒也不必如此麻烦,我可以等待片刻,你不如连后事一起向他们交代了。”
围观的府兵一个个气的牙根儿痒,眼神都像是要将她撕碎了一般。
然,陆惊野并不吃这一套,他紧盯着她的眸子,似要看出些什么,“那你的诚意呢。”
“不如,阁下将面具取下来,你我一战方休。”
“呵。”苏长今轻哼。
“在下貌丑,实在不想污了王爷的眼。”
想得倒美,岂是你说看便能看的。
瞥见那双意气风发的眼睛,足以用惊艳来形容,倒是微微有些熟悉。
陆惊野面色微凉,看着她,眼中却有着化不开的寒霜,“无妨,等你躺在这儿了,本王一样看。”
青面獠牙下唇畔微勾。
“那便试试——”
话音未落,苏长今将脚下府兵散落的刀剑踢了出去,正向陆惊野的面目。
自己则是顺手拈来另一把。
陆惊野抬起手臂,剑梢便落在了他的手里,与此同时迎接的,是已经刺向他面目的长剑……
铿锵之声不绝于耳,双方交战的身姿,已然化作了肉眼难辨的残影。
苏长今已经很久没有遇到这样的对手了,上次在承欢阁根本没有机会施展,如今倒是大有战上三天三夜的架势。
越发缠斗下去,陆惊野同样惊艳。
两人竟同时,让人产生了一股莫名的惺惺相惜之感。
也不知何时身体已经不痒了,洛鸣眼睛片刻也不曾离开地注视着两人。
暗夜里,两人近身交战时的刀剑擦出了刺眼的火花。
神仙斗法,莫过于此。
而两人,却皆未曾动用全力。
毕竟,苏长今的目的,从来都不是与他争斗不休——
两人一触即离。
“王爷好身手,在下认输了!”
剑气划过,陆惊野抵挡之际,苏长今趁机落地,笑颜展露在青面獠牙之下。
“不继续拖延了?”陆惊野同样未曾恋战,自高处翩然落下,眸色微凉地看她。
倒是洛鸣,面露可惜之色。
“不了。”
陆惊野只听见他大方应下,甚至没想到对方反套路地很,“我家丫头有本事,你的草包府兵追不上了。”
“……”草包府兵咬牙切齿,却迫于这般的事实,敢怒不敢言。
陆惊野今晚第一次笑了,面色却泛起了一丝微不可查的苍白,“那要看你,走不走得出驿馆了。”
苏长今微愣,眸光与他交汇在一处。
陆惊野身体有异,虽说并不明显,但两人交战时她是看得出来的。
即便这样,也要捉她?
“那可惜,我玩够了。”
身影修长,音色清冷,苏长今最后瞥了一眼,转身欲踏轻功离开——
却,身后传来了冷厉的劲风!
苏长今转身抵挡,却不想那剑锋,根本就并非是向着要她命而来,那剑尖——
直指脑后面具的回结!
剑气之锋,直直挑穿了回结,而脑后用于束发的绑带,竟也被一应挑下!
随着几缕青丝被剑气斩了下来,墨发如瀑,顺势而落,像是月色被散落四方。
那青面獠牙的面具,摇摇坠落。
37燕云沈清流,长今兄是男是女?
青面獠牙坠落在地。
墨发散下,掩盖了面目。
暗夜中,她的发随风摇曳着,苏长今脸色霎时间变化,猛然间别过了脑袋,长发在脑后划过一道弧度。
被迫落地,欲要伸手拿起面具时,一根利剑笔直地抵在了脑后。
……
冰凉的剑身透过墨发,贴在她的脖颈上,若她一有动作,陆惊野会毫不犹豫地刺破她的血管。
苏长今的动作停在了半空。
“转过来。”
身后的脚步声越发清晰,每一步似乎都踏在了她的心脏上。
他两人本就不和,若是被看到了是她救走了刺客,她也有法子自圆其说,顶多是以后更加争锋相对。
但若被他看到如今自己的模样,怕是会徒生事端。
“王爷棋高一招,在下佩服。”
说不上是实话,还是在讽刺。
“声东击西,本王这招也是跟你学的。”
陆惊野声线冰凉,这人为了扰他视线将箭矢对准了洛鸣,心思缜密且身手不凡。
他倒是不知,大庆何时又出了这般惊才绝艳之人。
“呵。”苏长今知道,如今只能尽力地拖延他,“那不如你放了我,权当是你的出师费了。”
两人对阵,尽管人已经被擒住,也没有其他人敢乱动一分,洛鸣也是紧盯着苏长今的方向。
洛鸣深知,这人太狡猾,自己险些在他手上吃了亏……他也想知道,这人长什么样子。
“本王不想再与你废话,再不转过来,杀了你一样能得见。”
苏长今眼神微暗,陆惊野没有在开玩笑。
他驰骋疆场杀伐果断是出了名的,若他不知她的身份,将她杀了也并非不可能。
为今之计,只有先袒露身份,再行其他……苏长今缓慢地挪动脚步,剑身抵在脖颈上不曾远离一分。
陆惊野倒真是怕足了她会使诈。
身形侧过,墨发随风扬起,陆惊野依稀透过发丝看到了半张侧颜……
“嗖——!”
却在此时,异变突起!
不知何处飞来的石子儿,将陆惊野的剑硬生生弹出了半分,陆惊野一时不察,身前的人却反应迅速!
剑下之人功夫不弱于他,轻功卓绝,只须臾片刻,便消失在黑夜里,再难寻其踪迹。
陆惊野缓缓收回了剑,插在地上借以稳住身形。
“主子!”洛鸣惊色顿显,一群府兵跟着涌来。
“无碍。”没想到今晚会在旧疾发作时,遇到这样一个强劲的对手罢了。
陆惊野面色沉静,望向刚刚那人消失的方向,脑海中不自觉想起刚刚那半张侧脸。
“洛鸣,摄政王来凉州多久了。”
虽说话头转的快,洛鸣却老老实实地回答,“主子,有两日了。”
陆惊野轻应一声,眼色却逐渐幽深,“摄政王路遇暗杀,遭到了惊吓,明日且去拜访一通吧。”
“是。”
……
……
这边,苏长今施展轻功,直接来到了一处开阔的林郊。
“阁下,跟一路了。”
苏长今负手而立,静听着四周的动静,“你若无事就请离开吧,在下要回家了,不想陪你兜圈子。”
“哈哈哈——这位朋友,没想到你不仅武艺高超,言语也是如此有趣!”
来人气势洪钟,可见内力深厚,暗夜中的树林如同鸟儿略过一般,轻轻抖落几下。
沈清流便从林梢处飞跃而下,一袭蓝白袍,清逸素雅。
苏长今微微错愕,本以为能从陆惊野手下救下她的人,少说也是一个四五十岁的老头儿了,没想到却是个少年郎。
此人便是刚刚救了她,也是陆惊野那支箭矢被她打偏时,救了洛鸣的暗中人。
“小友,你功夫好俊啊,我瞅着倒有几分眼熟,不知师出何人?”
沈清流自成一股潇洒不羁,而自他现身后,苏长今便首先看到了他负于身后那把图腾复杂的云纹剑。
云纹剑……
“心情不好不想说。”苏长今语调一转,果真瞧见了那人起了兴趣,“不如你先自报家门,我若觉你有诚意,自然就知无不言了。”
“怪不得那战神被你耍了,摄政王确实有两把刷子。”
“河西一见后,摄政王果真还是那般智计无双。”
沈清流唇畔勾起,看得出心情很好,更是轻轻道破苏长今的身份。
他如此一言,苏长今脸色未变,她倒还真有几分记忆,刚到河西时,驿馆下马车时她确实见到一个负剑少年。
之所以有印象,全因他这把剑。
“既如此,阁下何妨坦露身份?”
苏长今看得出,此人乃是江湖中人,江湖儿女洒脱不羁惯了,对于身份应当不会太过避讳。
果不其然,那人轻笑几声,随意地抬手微微一拱。
“燕云门,沈括,字清流。”
听闻他介绍,苏长今面色如常,唇角却也泛起了一丝清笑。
果真是他,燕云沈清流。
英雄榜排名第三的剑客,手下一把燎云剑,打遍了大半个江湖。
燎云出,莫相争。
这是江湖人对他的美名其曰。
“沈大侠,失敬。”
苏长今作揖颇为随意,沈清流自然也看得出他的漫不经心,当下唇边泛笑,“如此敷衍的客套,想来摄政王应该也不想我假惺惺地称一声王爷。”
“唤我清流便是。”
此言,便是态度。
沈清流对他颇为满意,他是真心想交这个朋友,苏长今承蒙他相救一命,自然不会拒绝。
当下一笑,折扇轻摇,“清流兄,在下苏长今,无字。”
“知道,身娇体弱摄政王嘛!”
沈清流当真有着一股江湖中人的放荡气,也不顾他是否应允,“既然你唤我一声清流,那我便唤你长今兄了。”
“你现在是不是能告诉我,究竟师承何人啊?”
言及此处,苏长今却是以扇掩唇,浅淡一笑,没想到剑客沈清流倒有几分不通世故的真挚。
“清流兄还记得我的话吗?”
沈清流眼波流转,似乎知道了苏长今的意思,“我自报家门,若你满意,自是知无不言……看来,我是诚意不够啊。”
“清流兄机智。”苏长今点头,心下却有些担心苏然那边的形式,得需尽快脱身寻她才是。
“都说摄政王人间绝色,我看确是……”沈清流脚下动作,却是盯着苏长今的面目身影探究起来。
墨发如瀑,青丝如勾。
“长今兄,你究竟是男是女啊。”
38验明正身,东宫来信
别说他如此怀疑。
任谁见了如此风华绝代的人儿,尤其像苏长今现下这般雌雄莫辩……估计没有不产生疑窦的吧。
沈清流清笑一声,“长今兄别见怪,怪只怪你容貌实在……”
话没说完,苏长今自然懂他的意思,当下勾了勾唇,眼中却没了笑意,“清流兄,长今乃是真真切切的男儿身。”
“长今兄刚刚还与那战神言自己貌丑……说实话,我还真不敢信你了。”沈清流笑笑,目光却如炬一般洒在苏长今的身上。
“清流兄不信,你想要验明正身吗?”
苏长今脸色从容自若,英勇就义一般挺直了腰板儿,双手打开……月色下她的脖颈更显白皙。
若是仔细,是能够看到凸起在脖颈若隐若现的喉结。
沈清流恍然大悟般回神,两手交握,佩剑横在掌中行了一礼,“是清流唐突,长今兄莫要怪罪。”
也对,大庆摄政王,如此高位怎可能会是个女子。
“好说。”苏长今眉尾清扬,心下却是松了一口气。
男子十六便已近发育完全,她既然纵横在这杀伐果断的权谋场上,又怎会没有准备。
也多亏这假喉结粘上,为她这张脸已经省下了多少麻烦。
“今日不早了,长今还有他务,清流兄有缘再见,告辞。”
苏长今转身便走,身后沈清流却突然叫住她,“若改日再见,定要向长今兄讨教一番,届时定要不吝赐教。”
又是个武痴……算是个风流不羁的武痴。
苏长今面色如常,笑容满面,最后回礼,“一定。”
待到转身,却是掩起了最后一丝笑容。
改日,找得到她再说吧。
……
……
翌日,清晨。
苏然在破晓时分终于回到了别苑,所幸身上并无伤势,苏长今什么也没说,便让她回去歇了。
其他事情以后再说,如今首先要应付的,便是即将到来的风雨。
苏长今很清楚,即便她没有完全暴露身份,陆惊野也绝对会对她起疑。
那日承欢阁,她与陆惊野是简单交过手的,武功路数不确定他是否能看出一二。更何况,她后脚便从河西跟来了凉州,陆惊野不可能不怀疑。
……
日头刚出,陆惊野的不请自来证实了苏长今的猜想。
但是,让苏长今未曾料到的是,镇国将军府也来了人,来人…正是何昶。
“主子,你不能见何昶!”
苏然难得显现出惊慌,“那何昶是攻打北冥的将帅,您与他交过手,极有可能会被认出来……”
何昶攻打北冥,苏长今只与他有过一战,却也只因为这一战,大庆人将北冥玄夜惧得彻底。
狼烟之战,以少胜多,大庆惨败!
却无知晓,那一战的锋芒毕露,对于北冥玄夜又意味着什么……
即便是苏悠,也无法想象两人相见的样子,这些年何昶已经告老还乡,苏长今一年之前才临危受命,两人自然不得见。
两人如今,怎能见面?!
他们这些暗卫死士,存在的意义皆是为了主子,决不能让守护多年的主子面临一丝危险!
苏悠主动上前,“主子,不如我去同牧野王交涉,就说主子身体不适,需要静养……”
“慌什么?”
恰时,苏长今从容自如,不知从何处拿来了一方帏帽,白色的面纱下垂至腰腹,遮住了整张脸。
“主子,这样能行吗?”
苏然依旧是担心。
何昶尚且不说,毕竟官阶摆在那儿,就算他再如何怀疑,也不敢轻易掀开当朝摄政王面纱下的真颜。
可牧野王……
“那就看他陆惊野,守不守规矩了。”苏长今眼神微暗,眼底似乎隐没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暗讽。
“府上那个吃白饭的,把他带过去。”
微微调整了帏帽的位置,苏长今眼色清明而坚定,跨步向着前院走去。
……
前厅。
陆惊野与何昶被安置在了下首位置,两人皆是端的一股兴师问罪之感。
还没进门便闻到了这不寻常的气焰,苏长今暗自好笑,跨步迈进去。
“战神与将军齐齐莅临,让本王好生惶恐啊。”
厅堂之外,余音不绝。
听到了动静,陆惊野微凉的眸子一暗,循声望向了来人。
何昶还乡前是个武将,还乡后庆帝保留了他的将名。端的是一副浓眉大眼,年近五十知天命,却不乏精明之感。
终于得见当朝摄政王。
望见苏长今面带帏帽进来,何昶面上丝毫没有惊愕失色,而是沉稳持重地向她行礼。
“摄政王远道而来,下官失迎,还请勿怪。”
“免了。”苏长今自他身边走过,未做停留地走上首座,“何将军本就已告老还乡,自然无需恪守这等礼数。”
“倒是本王失策,咳咳……本就晚来一步却还要两位劳此大驾,陆王爷更是亲自登门,本王实在惶恐。”
瞥见他又在装模作样地犯病,陆惊野面露一丝无奈,他深知苏长今扮作病秧子的好处,就连庆帝都看不得他病怏怏的为他赐座。
大庆第一戏子应当非他莫属。
“摄政王,为何以纱覆面?”
陆惊野果然发难。
闻言,何昶也抬起了头。
今日他会过来,并非临时起意拜访摄政王,而是出自陆惊野的委托。
只说来见一个人,却不说见何人。
想来是这年纪轻轻的摄政王无疑,但却不知陆惊野到底是何意。
“咳…陆王爷不知吗,本王路遇袭击,身体不济,又加之感染了风寒,医师说不可见风,这才带了帏帽来相见。”
何昶犹自暗暗点头。
这般唇枪舌战,看来牧野王与摄政王两不相合果然是真的。
摄政王很明显实在埋怨他二人,若不是要来见他们,也就不会冒着见风病重的风险了。
“是吗。”
陆惊野犹自轻笑,眼底却没有什么温度,自顾自斟了一杯茶,透过面纱看着苏长今的反应。
“昨夜那风确实不小,摄政王没被吹坏了?”
帏帽下,苏长今毫不留情地用眼刀子刮着他,言语却是温和冷静。
“昨夜本王早早睡下,倒是不曾被扰……不过听说,陆王爷那处昨日走了水,可有受伤?”
自己放火自己扛,怎么就不烧死你呢!
言语关切,对他担心的很,“如今干燥季,王爷尽管日理万机,也应当保重身体才是。”
这一番恳切言语下来,就连何昶要觉得,陆惊野要再咄咄相逼就实在不识好歹了。
陆惊野面色未变,刚要发话却被门外的禀报声驳回。
小厮急匆匆地进来报信。
“王爷,东宫派人来了,令旨已到。”
东宫,南钥?
39北冥瑞雪,单独相处!
京城至凉州,路程不短。
昼夜不舍,快马加鞭也要奔袭三日有余,是以东宫太子这令旨,乃是起码三日前便发出的。
几人自当明白这令旨的重要性,若是因此而耽误了家国大义,便视为不忠不义。
何昶自是不急于一时,就是那陆惊野,好整以暇地开始闭目等待,好似并不将其放在心上。
小厮带了东宫使者进来,苏长今欲要行礼接旨,那使者连忙退却,“王爷使不得,太子殿下可吩咐了,教您好生休养。”
大庆之下,如今能让苏长今行君臣礼的无非就是当今圣上,以及储君了。
苏长今微愣。
是了,东宫太子确实曾亲言,命她在他面前不必拘礼,免去一切繁文缛节。
这南钥,确有几分令人看不懂。
“如此,便谢过殿下。”
何昶保留将名,自然也需行礼。
而陆惊野面色微凉,仍旧漠不关心地端坐着,那使者太监念及其身份,并不敢在他面前造次。
本来,这令旨就是颁给摄政王的。
“殿下顾念王爷,特命小人送来书信慰问,还带来了京中太医,更是携带了许多名贵药材……”
帏帽下,苏长今当真脑中抽搐了下。
她路遇袭击的事也不过传回京中刚有三日,那身娇体弱的太医,竟被太子一朝令旨就打发来了凉州?
途中没日没夜地奔袭三日,岂不是要了那些娇贵太医的命?
到底是谁治谁?
这是闲她太过清闲了,苏长今真想为东宫那位竖起大拇指。
使者唏哩呼噜又说了一大堆场面话,苏长今一句也没听进去,而那陆惊野已然极尽耐心,使者终于察觉出了不对劲,“王爷,既然令信与药材送到了,小人就先回京复命了。”
苏长今原本还想留他,一看那两尊瘟神还在原地直勾勾地等着,便也放弃了这自找麻烦的想法。
等人走了,三人这才整整齐齐地松了口气。
瞥见那名贵药材一箱箱地从前院搬去后院,陆惊野没来由地觉得扎眼,如今东宫无事,如此清闲了吗?
到底是夺嫡不够操心。
“摄政王果真博太子亲近,贴身的奴才都打发出来送药了,若在京中,只怕摄政王府的门都要被踏破。”
阴阳怪气,加之京中的某些传言,这是在故意攻击苏长今与太子失德,关系不当。
不过他说的不算全错。
苏长今很清楚,今日若在京中,太子的党羽早就争先恐后地奔进摄政王府的大门了。
毕竟,她手握重权,又深得庆帝宠信,与太子南钥向来相处不错。
“大抵是本王在长安城人缘尚且过得去,太子又宅心仁厚……想必陆王爷回京遇袭时,太子也派人探望了吧?”
苏长今笑意吟吟,直说的陆惊野冷厉几分,哑口无言。
就连何昶都看得出来,陆惊野不过是故意攻击太子与摄政王关系不当,岂料摄政王会如此扳回一局。
想来,太子不曾派人慰问。
那如果不是人缘不好,难道还是太子不宅心仁厚……
何昶清咳一声,有意为两人做个和事佬,“两位王爷如此惊才绝艳,一文一武护佑大庆,实乃我大庆之福。”
陆惊野闷不吭声。
就这么个阴险狡诈且屡次坏事的病秧子,他也配?
苏长今但笑不语。
天下人没死绝吧,畜生也能跟她相提并论了?
“本王只怕,没有那等福分。”
陆惊野眼神越发冷厉了些,盏中的茶一饮而尽,目光幽深地盯着苏长今。
帏帽下,苏长今没有一丝掩饰的漠然。
两人合该就是天生的对手,一旦他二人有意化解这种局势,庆帝就该动心思斩草除根了。
虽无仇,但无奈,亦无解。
“摄政王,本王今日前来,还有一事。”
陆惊野收回视线,自怀中掏出了一个物件,眼也不眨地甩向了苏长今的方向。
原是一副小像。
“摄政王可要仔细看看,这人可是名重要逃犯。”
苏长今抬手接住,展开画像的同时,她眼皮不受控制地跳了跳,目光幽冷。
原来真是她,北冥瑞雪。
只是……她那六姐,何曾长得这般模样了?
这画师当真是弄巧成拙,莫不是北冥瑞雪刻意唆使,这画师竟真画出了几分自己的影子。
唯独,桃花眼眉尾未见那颗泪痣。
虽说她与北冥瑞雪一母同胞,却从未有人会说她们有何相似之处——北冥瑞雪就差没把她的脸印在这画上说是自己了吧?!
北冥人皆知她北冥玄夜,何人识得她北冥瑞雪!
画像仿的确有几分形似,却也仅仅如此,不然陆惊野就不会只是如今这般试探了。
竟给她,招了麻烦。
“不过是画师故意炫技罢了。”苏长今将小像放置一旁。
不曾忽略苏长今眼底闪过的一丝不屑与讥讽,陆惊野心领神会一般,吐字字字珠玑。
“是吗。”
“但本王瞧这画像,倒是与某位熟人颇为相似。”
陆惊野唇畔微弯。
苏长今,你还能耍出什么花招来。
“若本王见过这般绝色女子,定然不会印象全无。”
心里暗松了口气,苏长今气定神闲地说出这番话,言下之意便是她不曾见过这画像之人。
陆惊野,你能拿本王怎样?
两人再次莫名其妙地针锋对峙,何昶只觉一个脑袋两个大了,今日陆惊野将他带来不讲明缘由便罢。
怎还,如此不像平时的他了?
何昶记忆里的牧野王,杀伐果决,清冷寡言,除却在战场上,平日里何曾被人惹至如此不快,就更别提吃亏了。
今日初见这摄政王,便知果真如传言,到底有些智多近妖了。
“何将军。”
却是陆惊野,眼神孤冷地看着苏长今,却对何昶开了口。
“本王还有些私事,要与摄政王……单独处理。”
空气中似乎都凝滞着冰冷的霜寒,只差一把剑刃将其爆裂。
“……”
苏长今未曾言语,丝毫未露怯意。
两人有着一股难言的默契。
暗叹声,到底是自己多余了,他到底为何要来这一遭?
暗自摇头失笑,应声后起身,何昶便眼力颇好地带了自己的人离开。
他算是看出来了,陆惊野眼底的惊涛骇浪,苏长今好脾气下的隐忍不发……太子这太医派的及时,指不定一会儿就要派上用场。
……
人影幢幢,外面偶尔有人经过。
陆惊野忽而放下茶盏,眼神一暗,洛鸣立马会意出去顺道着带上了门,将苏然一道儿隔绝在外。
苏然自是不乐意,却被苏长今一个眼神制止。
两人眼睁睁地看着那扇木门阖上,临关闭前,只见到那一道残影掠向苏长今的方向!
40激烈角逐,谁压上了谁?
苏然面色十分不愉,唇畔抿成了一条直线,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那扇门。
透过门窗上的影子,可以看到人影重重叠叠地缭乱在窗影上,即使是身处外界,依然能窥得个中激烈。
甚至于那纷至沓来的摔打声,冲撞声,更是不绝于耳。
战况激烈。
“昨晚那个人,是你?”
苏然转身,对上洛鸣探究不明的眼神,她目光淡然间带了幽冷,面上却不见一丝慌乱,“既然想知道,不妨自己试试。”
大庆摄政王,可不是谁都能栽赃指认的!
话落,猛然间抽出自己的佩剑,剑鞘落地,向着洛鸣划去。
……
厅堂内。
两道身影齐齐交叠在案几上。
案几之下,茶盏瓷器被摔打了个遍,碎成了再也粘不起来的模样。
那是片刻之前战况激烈时,二人将桌上所有的东西,尽数扫到了地上。
陆惊野身子半弯,被迫压在了案几之上,苏长今却是脚下踏着木椅,半压在了陆惊野的身上。
然,却并不是苏长今想以这样的姿势压制住陆惊野,而是被他捏住了后腰。
原是苏长今将人压制在了桌案之上,陆惊野却也不是吃素的,一道儿将人拽了下来,是以——
苏长今扼住了陆惊野的脖颈,陆惊野抵住了苏长今的后腰。
这般僵硬的姿势,苏长今几乎有一半的重量都被迫放在了陆惊野身上,动弹不得。
“劝你莫动,本王随时能捏断你的脊梁。”
他的帏帽已经摘了,陆惊野的眼神直直地撞进苏长今清冷的眸色里。
苏长今笑了,眼尾那一颗桃花泪痣就那般悬勾着,莫名的透露出不耐,“离本王远着点,本王也说过吧,嗯?”
“还是说,你想今日一并解决旧怨?”
上次,承欢阁内探梁,两人还并未分出高下。
似是想起了,陆惊野眸色微凉,哑声开口,“苏长今,本王与你并无旧怨。”
“呵,你来与我打成这般,如今就与我说这个?”苏长今怒极反笑,却是连称谓也不带了。
“……”
陆惊野并未答话。
来找他本是因为怀疑他是昨晚那人,猜想到他或许已经与北冥的人暗通款曲。
可临走时,忽然记起那一副画像。
这才叫上了何昶一起来,对苏长今进行辨认,只要何昶对苏长今指认出来,无论苏长今是否供认不讳,他会立马将人拿下。
“你若心中无愧,何必在何昶面前躲躲藏藏?”
陆惊野不相信他是无辜的。
昨晚的人,定是与他有关。
两人使得武功路数颇为相似,且能与他交战数百回合的人,何处也难寻。
“可笑。”
苏长今呼出的气息便喷洒在陆惊野脖颈上,一下子揪紧了他的衣领,目光幽冷,“本王说了,本王畏寒。”
怕见风,因而带上了帏帽。
“果真如此吗。”陆惊野面色未动,手下捏住他的掌间悄悄地移动了位置,“苏长今,本王捉过的犯人比你撒过的谎还多,你最好说明与画像上的人,究竟有是何关系?”
果真是为此而来,苏长今心里将那个女人略了过去,目光从容地看着陆惊野,“陆惊野,你瞎了?”
“画像上的人到底是不是本王,你看不出来吗?”
“……”看出来了。
少了一尾桃花痣。
陆惊野神色微凉,略过头顶上方,苏长今眼尾那一处泪痣所在。
“若是有心人陷害当朝摄政王,你便是已经中了旁人的计谋而不自知,届时你我都可以退位让与奸臣了!”
越说越气,陆惊野竟难得有见到苏长今如此激动的时候,心下却并未将疑惑打消。
……
窗外,应该是苏悠将人带到了,传来了池越几人的声音。
两人的动作维持了有半柱香了。
身子半弯,不仅苏长今不自在,陆惊野的身体也越发有些僵硬,他动了动腰际,果真一阵酸麻。
“你做什么?”
身下人有动作,苏长今却是神色一凌,一个挣扎便要起身,却被陆惊野防备之下一个动作给按了回去。
本就腿软酸麻,这一次却是直接扑倒在了陆惊野胸前,陆惊野被撞的一声闷哼,眉头一皱。
“苏长今,该是本王问你要做什么?”
他不过腿麻微微动了动罢了,如此大动静儿作甚。
陆惊野心下狐疑地看他,却见苏长今耳畔微微泛起潮红,但也不过瞬间便褪了下去。
以为自己看花了眼,但苏长今片刻的失神,却给了陆惊野反击的机会——
啪——!
砰——!
咚——!
桌椅之声,入木之声,抢地之声。
陆惊野本想反压制住苏长今,却没想苏长今也是一直对他提了警惕。
他一动作要反压苏长今,苏长今便松开手上的力道,反在脚下用力,踢翻了木椅,妄图以下盘攻破。
却不想,不知谁的脚带上了木椅,两人被木椅勾住,齐刷刷地要倒向地下。
苏长今面色微沉,眼见着陆惊野要倒在自己身上,使了心思要将他掀翻在身下……
然,陆惊野同样看破了他的动作。
瞥见他发顶的木簪,陆惊野眼色微暗,运势挡住了苏长今的招数,而招式未老,向着苏长今的发簪抚过去——
砰——!!
木簪自发间被弹出,迸发进入木头的声音响起时,苏长今面色终是变了。
墨发如瀑散落,如同一根根脱缰的野马,终于得到了自由一般,飞舞且叫嚣着自空中被压在了身下。
苏长今瞳孔微缩,桃花眼却是睁得明亮,眼尾的泪痣好似要滴出泪痕一般。
陆惊野的反应,丝毫不比苏长今小。
……
“呆头鹅,你们俩有什么可打的……说你呢洛鸣,三哥都亲自来接我了,还不赶紧带本世子回娘……回家!”
“三哥呢,怎么不出来见我?”
池越险些闪了舌头,却见苏然洛鸣那二人如同没听见他的话一样,没有一个人理他的,顿时是气儿不打一处来。
“得,不就是想要个台阶吗,看在三哥亲自来接我的份儿上,本世子这就不跟他计较了,我亲自去见他。”
池越嘴上不饶人,偏偏还要将苏长今对他如何如何也要讲个清楚明白,言明自己在苏长今这儿的待遇。
“摄政王可是将本世子当成座上宾的,要不是你们来,本世子说不准就在苏长今这儿住下去了……”
说着,洛鸣与苏然打得难分难舍时,池越打开了那扇封闭已久,毫无动静的木门——
“三哥,我们何时回——”
池越停住。
稍一侧身,目光所及处,却是陆惊野冷厉健硕的身影伏在地板上,在他身下依稀透出了几许白衣墨发……
“滚!”
陆惊野清冷的音调,透出了薄怒。
41北冥玄夜,一代天骄
池越在原地愣了片刻,随后瞪大了眼睛,像是见了鬼一般,魂不附体地走了出去。
顺道儿,还带上了门。
……
那扇门内的世界,在这一刻又陷入了凝滞的沉静。
玄衣墨发压上了白衣胜雪,青丝缠绕,发丝纠缠在一处,分也分不清。
陆惊野撑着身体起来,半压在苏长今的上方,他发丝垂落,轻轻地绕上了身下人的面颊,顺着与苏长今的青丝交缠在一起。
骤然凝视片刻,他哂笑一声。
“苏长今,幸好你是男子。”
日头透过窗影横横斜斜的,打在他透白的锁骨上,墨发与白衣胜雪衬在一起……不可名状。
肤若凝脂,艳若桃李。
从前他只认为这种词汇不过是用以形容那般绝色女子的,而绝色女子亦是世间少有。
陆惊野眸光深邃看他一眼,不出意外地瞥到了那处的喉结,心中的疑惑这才打消大半。
身体被禁锢在他身下,但苏长今明显地看到陆惊野眼中的怀疑已经一分分的散去,便不再急于一时挣扎。
“陆王爷,所说何意?”
陆惊野的眼中,没有一丝旖旎之色,苏长今的心里却起了试探的心思。
“若我是女子,又当如何?”
若是女子,当如何……
陆惊野钉在他耳边的手掌,不由得一紧。
或许是发觉了两人此般姿态实在有失妥当,陆惊野身影一闪,侧身从苏长今身上翻下。
得了自由,两人各自安好起身。
陆惊野哑然一哂,唇畔微勾看着长发散落的苏长今,“倒也不如何。”
“但若你是女子,必然丑得很。”
“……”苏长今一时间如鲠在喉。
她发了什么疯,竟会问他这个问题?
却是不待苏长今再做出什么反击,扫视了一眼两人做下的狼狈厅堂,陆惊野简单收拾了下衣袍。
“希望你今日所言,一切非虚。你说的不错,本王的确没有确切证据,因而也难免着了旁人的道儿。”
这话看似实在抱歉,却被陆惊野演绎出了几分不可一世,“失敬,莫怪。”
苏长今自然知道他话里能有几分真假,不过是寻不到证据下的虚与委蛇。
都是戏子成精,谁又比谁高贵?
她轻轻摸了下眉心,翻身坐到一旁难得完好的桌案上,轻声一笑。
“好说,不过陆王爷可不要忘了,你失敬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陆惊野心领神会。
这病秧子是在拐弯抹角地通知他,上一次在城门遇刺被他掀翻毁坏的紫金辇,该是赔偿了。
其实,他本不会乘坐这种过于扎眼碍事的东西出行,此次会乘坐紫金辇,也不知是为何。
最后瞧了他一眼,那青丝墨发完整地笼罩着苏长今,无风偏要自动。
陆惊野沉寂片刻,踏步向着门外走去。
“紫金辇,你的了。”
他好似,明白了苏长今为何未曾及冠之年,却偏偏要束冠了。
智多近妖,貌若成精。
……
洛鸣晕乎乎跟着陆惊野离开的时候,只听到了一句,“回去将紫金辇收拾收拾,送到苏长今手里。”
池越左看看右看看,最终还是跟着陆惊野回了驿馆,不过他好像看出来了——三哥似乎并不是为了接他而来吧?
可是,苏长今不是对他有意吗,怎么还能与三哥勾勾搭搭?
三哥应该是正常的吧?
……
……
须臾几日过。
凉州的花朝节,终于到来。
花朝节之于当地人来说,是一个盛大的节日,每逢佳节总会有数不清的外地商贾云集,坊铺街市更是热闹非常。
别苑里,苏长今却是困乏异常。
成日里装病秧子,她却是鲜少会生回病,没想到这一时间真一语成谶了。
也幸好苏然精通医理,为苏长今开了几服药……只不过,苏长今不沾苦。
一丁点儿都不愿沾的那种。
“主子,你好歹喝一些,这虽是普通的风寒,可若是不喝药也会拖上好些日子。”
“不要,太苦。”苏长今嫌弃。
苏然劝不了苏长今,又看不得她病怏怏地受苦,两人之间的来回倒让苏悠好是生气。
“主子,我看那些个太医实在没用,太子让他们来给主子看病,结果自己先病倒在了床榻上,不如撵走算了!”
苏悠气哼哼地,摩拳擦掌地想要好好伺候伺候那群娇贵太医。
听闻至此,苏长今眼中泛起了精光,“你将人撵走了,谁来给本王看病?”
苏然不明所以,“不是有姐姐吗?”
“主子,我让人传太医。”不愧是苏然,还未等苏悠反应,她只消片刻便明白了苏长今的用意。
平日里还得装病,可现在不一样了,好不容易得回病了,可不得让太医好好诊治诊治,回京后正好帮忙吹吹帝王左右的耳边风。
摄政王身娇体弱,果不其然才是。
“北冥瑞雪啊,没想到活下来的竟有她一个。”
苏长今身子半靠在榻上,慵懒地开口。
那日所救的不是旁人,正是北冥瑞雪身边的暗卫戎笛,苏然后来跟踪,却被那一行四人分散注意力遁走了。
凉州是何昶的地盘,更何况陆惊野也在,两人都在明里暗里地探查,苏长今这边一时不敢有太大动作。
直至今日,查到了他们的落脚点。
然而,她的人暗地里到北冥瑞雪落脚的农户时,除了一同赶到的陆惊野那方的人,再没了其他踪影。
北冥瑞雪,跑了。
意料之中。
记忆里,北冥瑞雪善辩好争,却也实实在在是个有计谋的人。
不然,也不会知道放弃将军府,去驿馆救人了。
“主子的意思是,活下来的不只有六公主?”苏悠难免惊讶,“难道其他几位殿下也都……”
“小悠。”苏然轻声喝止,纵使再过惊讶,也应当管住自己的嘴,免得旁人听了墙角去。
苏长今面色如常,没什么太大的反应,“不然呢。”
“本王那父皇何其聪明,即便国破但山河犹在,他必然早就留好了退路。”
帝后以身殉国,却留下了皇室的血脉。
只要北冥的皇室成员还在,那北冥驻扎在何处的势力便不会消失,届时一呼百应,天下群起。
这一点,苏长今从未与人提起过,即便是苏悠苏然几人。
苏悠明显有些激动,如果北冥能够光复,那她们就不必在隐藏身份而活,她也可以跟着主子回到属于她们的故乡。
苏然却看得出来,苏长今清冷的面庞上,未曾激起太大的波澜,甚至于眼底,有着深不见底的冰冷暗光。
北冥玄夜,一代天骄。
无人知晓其光鲜亮丽的背后,从小到大有着何等的经历。
面上闪过一丝心疼,苏然忽然想起了另一件事,岔开了话题。
“主子,池家世子派人来了,邀您今晚共赏花朝晚宴。”
42长安不夜城,风云际会时
凉州花朝夜,灯火通明时。
驿馆。
“什么?!”
早已穿戴完毕,整装待发的成安世子怒气冲冲地拍案而起。
正巧外面冲天一声烟火炸裂声,池越更是气儿不打一处来,“吵死了,凉州这些个蛮荒百姓,要这热闹做什么?!”
回来禀报的下人瑟缩一下,“摄政王那边差人回信,风寒加重,不宜出行,无法……无法赴约了。”
池越一下子从座位上跳了起来,“早不病晚不病,那天见他不是好好的?”
“莫非是故意吊着本世子。”
他可记得,那日三哥去见他,明明还是生龙活虎的,怎么过了两天功夫,就风寒加重缠绵病榻了?
禀报的小厮似乎还有话要说,池越瞪了他一眼,小厮立马怂了,“摄,摄政王还说了,说陆王爷那日关切则乱……因担心世子才会动手,世子莫要与陆王爷离心。”
池越眉头一皱。
“我三哥?”
不说他还没注意到,原来三哥那日真的是为了接自己回来,才跟苏长今动了手?
三哥也真是的,好好说嘛,动什么手啊。
池越唇角抑制不住地上扬,他招了招手,小厮迫于他的威压被他勾了过来,“那苏长今是真病了?他可还有说什么?”
小厮犹犹豫豫地,试探性地开口,“摄政王……摄政王还说了,若世子愿意,回京后定会设宴相邀。”
“……”
池越有一会儿没有动静儿,小厮心惊胆战地候着,生怕自家世子一个不顺心便要惩治他。
“哼,算他识相。”
瞥见池越脸上终于松开了眉头,小厮如同捡回了一条命一般擦了擦额头的冷汗。
“下去吧,领赏去。”
池越招了招手将人打发下去,小厮如蒙大赦又像被馅儿饼砸中了脑袋,小心翼翼地退了下去。
池越显而易见地心情大好,慢悠悠地走出去,外面的烟火烂漫在此刻看起来真是顺眼至极。
“三哥也真是…凉州这么个繁华之夜,如今只能本世子一人欣赏了。”
……
……
次日。
摄政王的车驾从凉州驶离。
而还未入京,长安那边便传来了消息——礼部左侍郎李峥嵘涉嫌卖官鬻爵,已经被下去了大狱。
李峥嵘是左相的人。
嫌京城太过安静,有人想搞事情了,这不过是个引子。
苏长今以疾为名,在路上兜兜转转,盘桓了多日。
终于,辗转七日后,浩浩荡荡的紫金辇入了长安城。
等到苏长今进宫向庆帝禀报了河西水涝一事后,自然因为孱弱之身又收到了一番关照。
摄政王身娇体弱之名,在文武百官以及庆帝面前狠狠地刷了一波脸。
若是按平时,左云逸定然是要在百官面前阴阳怪气地奚落几分她这病秧子,只是如今左云逸自身难保,压根儿没空再搭理苏长今。
左右二相如今斗得不可开交。
那李峥嵘卖官鬻爵一事,还未曾调查清楚。
苏长今乐得自在,清闲了几日。
……
另一边。
太子倒是自苏长今回府之后,便不断地遣人送药上门,因着对方身份尊贵,且两方一直以来又相交不错,苏长今倒也未曾避讳。
当今朝野,几位皇子之间的夺储之争犹是激烈,其中当以太子南钥与三皇子南祁渊最受推崇。
两人一直以来也是不乏明争暗斗。
其余还算正常,倒是接连几日上朝时,一直未曾见到陆惊野半分人影。
在河西与凉州都没能抓到人,两人自然是一前一后回了京城。
陆惊野虽说晚出发一步,但却先苏长今一步入京。
而苏长今入京后,有关陆惊野的消息,还是在第三天坊间传言散播来时,府里有人议论,才无意中得了消息。
“据说是在回京的路上,牧野王在流寇手里救下了一个女子,那女子似是对牧野王一见钟情,愿以身相许。”
又是这种桥段。
苏长今面色悠然,忍不住摇头失笑。
以往她的车驾出行,也没少了这种桥段发生,多半就是瞧见救人的家底殷实且面貌尚可,才会生出以身相许的心思。
苏悠不屑地切了声,下一句话就道出了苏长今的心声,“这大庆女子都好生随便,被人救了就对人钟情便扬言要嫁,殊不知人家又是否愿意娶她。”
尤其,陆惊野身份贵为大庆王爷,也不是寻常女子能攀附的。
而苏长今难得认同,一是觉得桥段太过不新鲜,二则是觉得陆惊野根本只配孤独终老。
“牧野王应该不会答应吧?”苏悠按照常理猜想着。
瞥见两人满脸听故事的兴致,苏然却笑了笑,突然给单调的剧情来了一个高潮的反转。
“牧野王并未拒绝,且将那姑娘送回了京城。”
闻及此,就连苏长今都微微惊讶。
苏然果不其然地看到了两人的惊愕之色,“主子有所不知,那被救下的女子,正是承欢阁的明月姑娘。”
“牧野王近几日,正是频频流连在承欢阁。”
承欢阁明月,才艺双绝,名动京城,是京城新晋的长安第一美人。
看起来,这是将大庆五公主南青眠,右相嫡女宗初渺,长安首富木浮生等人皆是比了下去。
但实则真要论及美人,也不过是达官显贵口头赏脸给封的,承欢阁的老鸨金荣又向来会做噱头。
因而这明月的美人之名,却并非像是之前的美人及美男子排行榜一般,尽得百姓争相参与和推崇。
“有意思。”
苏长今眸子微眯,托起下巴尽显算计之色。
她倒不认为陆惊野是真的被承欢阁的头牌给迷了眼,陆惊野这人目的性十足,就连先前不顾庆帝猜忌前去河西,也是因为得到了北冥的消息。
“主子,听闻两日后,便是那明月姑娘的疏笼之日,承欢阁大肆宣扬了明月姑娘将要初次待客。”
届时,京中无论倾慕明月与否的人,大抵都会凑个热闹,去看上一眼。
疏笼,便是价高者可得明月姑娘的初夜,像是这等姿色的雏妓自然更得宾客们的欢喜。
“那明月这两日并不见客,但牧野王依旧是每日去坐上些时候,朝中竟也无人弹劾。”
苏长今笑了。
哪里是无人弹劾,恐怕敢出声的已经被封口了。况且战神与他们一道儿堕落,那些人尽兴还来不及,又怎会多事。
长安,从不是个名副其实的地方。
安静至久斯,风云际会时。
“长安不夜城,该是时候热闹起来了。”
43太子相邀承欢阁
长安繁华,四季如一日。
两日之期易过,承欢阁花魁突然宣布了自己疏笼之夜,只卖艺不卖身的消息,这下到底是吸引了足够多的眼球,一时间竟风头无两。
承欢阁也因此被推到了风口浪尖上,有人说她纯粹是做妓还偏要立贞节牌坊,也有人颇为敬重她的清霜傲骨。
但无论如何,承欢阁今夜,风头极盛。
……
摄政王府。
要说起来,一年前苏家多亏了有苏老王妃一直操持,整个苏家才没有在老王爷忽然暴毙离世时陷入危机。
以至于后来才能等到苏长今回归,力挽狂澜。
但老王妃,却向来对自己的独子并不是很上心,苏长今上任摄政王的一年来,也越发的不管事了。
老王妃与老王爷生前恩爱,老王爷死后便决定了常伴青灯古佛,闻世事甚少。
苏家大事基本都交由了苏长今,后院之事便管之甚少。
苏长今到底不可能日日打理后院内眷,以至于才无意中纵容了二夫人白心在后院春风得意。
午时刚过,百花亭畔。
苏然自远处来,手里携了些参汤补品。
苏长今大概瞥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
“别说别说,让我猜猜,太子早上刚遣人来过,尚书跟铖王昨日也来过了,这次是……成安世子对不对?”
苏悠急忙开口打断了苏然的话,待她猜完后苏然却是无奈一笑,“是王妃。”
苏长今年未及冠,苏府如今能被称之为王妃的只有一人——苏长今嫡母,温氏弗湘。
温氏乃是岐山一脉,温弗湘是岐山温家的嫡出大小姐,后嫁给当朝摄政王,更是一时荣宠无限。
苏长今一愣,面色微微疏冷。
“她还是不见本王。”
苏然默声点头。
自她从苏州归来,入主摄政王府时见过温氏见过她一面,此后便再没有传见过她。
温氏自顾以青灯古佛为伴,对后院之事几乎不再插手,除了大事要掌家夫人拿主意,其余权利几乎尽数交到了白心手中,就连苏长今平日里也不得见。
因而府里人皆知,王妃对自己的亲儿并不很亲近。
苏长今倒也并不主动。
母子两人活的倒像是陌生人一般。
可要说是陌生人,偏生苏长今身体不好,每逢有个病痛灾难时,温氏却是次次不落地差人来关切送药。
至于苏长今的身份暴露与否,事实上并不好言说,可若是温氏王妃知晓了此事,又怎会默不作声。
苏然沉默片刻,忽又想起刚刚在厅堂处接到下人的禀报。
“主子,太子那边也差人来了。”
“今夜承欢阁宴请四方宾客,太子殿下特地派了人来相邀,晚些时候会在承欢阁等候主子一道儿观赏明月姑娘的绝艺。”
虽说承欢阁是一处烟火之地,但也不乏有风花雪月的风雅之人只为欣赏表演而去。
且今日承欢阁宴请四方,不少达官贵人,王侯将相皆会到场,却只为风雅。
牧野王都去了,太子前去承欢阁,倒也并非稀罕。
“赏艺?”
苏长今轻扯嘴角,撒下手中鱼饵,吸引了一池锦鲤。
这些个附庸风雅之人,倒是惯会给自己找理由。
“去回太子,本王会如时到场。”
44太子之意,无相宫
锦鲤为饵,则争相赴会。
长安不夜城,夜晚才是其最为繁华的时刻。
而今晚的繁华时分,注定了属于承欢阁。
明月姑娘疏笼之夜的消息,不胫而走,承欢阁老鸨金荣自半月之前明月入京之时,便进行了大肆宣传,如今慕名而来的四方人物,几近踏破了承欢阁的门槛。
城门守将这半月所收的入京文书,堪堪可比数月之多。
傍晚时分,街市之上已然灯火通明。
灯火琉璃,承欢阁频频迎接了天子脚下的数位权贵,金碧辉煌的马车如注般涌入承欢阁的阁门前。
如果说太子的到来,使得承欢阁蓬荜生辉,那摄政王的到来,无疑惊起了各方涌动。
太子偶尔会现身于此,摄政王如同数日前的牧野王一般,从未踏入此地。
世人惊叹的同时,未免对于今晚更为期许。
“主子,太子已到。”苏悠扶其下马。
平素的苏长今白衣胜雪,是人间仅有的绝色。
而今日的她,却是着了一身玄衣,火红的金线点缀金边,腰间绣了腾飞而起的火凤——
如同坠入凡尘,染尽红尘的谪仙,尽显妖孽本色。
与平日里的苏长今,大相径庭。
苏悠恨不得整双眼睛都长在她身上,刚扶她下车,在阁前招待的金荣眼冒金光,人群中一眼便瞧见了最为华贵的紫金辇,最为惊艳的苏长今。
“王爷,您竟然会莅临......”
金荣挥舞着手中充满脂粉味的帕子,眼中精光乍现,远远地瞧着,苏闲便预备着挡在苏长今的身前。
而她话未言明,骤然间却被另一双铁臂挡住了脚步。
一个冷面寒霜,侍卫一样的人拦下了金荣,而后迈步向苏长今这处走来。
“参见摄政王。”
来到苏长今面前,寒石先是行了一礼,虽说不苟言笑,但难掩恭敬。
苏长今微一颌首。
“太子已在阁内等候多时,特命小人在此等候摄政王大驾,请随小人上楼。”
依旧是冷声冷气。
苏长今暗里不仅一次地思忱过,这寒石人如其名,与谁说话都冷的像块石头一样,到底是有何等地能耐,才能让南玥忽略掉这些留下他。
改天让苏闲试他一试......
寒石浑身莫名一冷,就听见了苏长今随意慵懒的音调,“如此,带路吧。”
寒石自动退后半步,引领苏长今入阁,却是在与金荣擦身而过时,冷冷地看了她一眼。
也算见过大场面的金荣,被这般眼神盯上,狠狠一滞。
承欢阁之所以能被名列京城第一烟花之地,到底是有缘由。
并非俗气的大金大银,肆意铺张,而是布置得华美而不张扬,水墨屏风,冰丝纱帐,亭台楼阁...颇为雅致,得尽了文人骚客的喜爱。
以太子之尊,自然在为数不多,顶级至尊的三楼。
中心的表演楼台平地起,三楼是最好的观赏位置。
此番进来时,倒是见到了最近不甚太平的左家左沂源。
苏长今自纱帐后进入包厢时,那纱帐后的公子一身玄衣金边绣,暗蟒加身,面如冠玉。
气质矜贵非常,却在看到苏长今时,惊艳一闪而过,眼尾的笑意顿显。
“长今,你来了。”
苏悠嘴角一抽,这太子还真是依旧胡言乱语,主子的名他倒是如此熟稔地称呼着。
“见过太子。”
苏长今面色从容,若论及身份,是应向储君行君臣之礼,待到苏长今双手轻抬时,南钥果不其然虚扶了她一把,被苏长今不动声色地避开。
“长今,你可以免掉此礼,孤的话一向作数。”
被苏长今虚晃一招,南钥何其聪明,不会看不出来,但他未见愠色,只淡然地重复着此前下过的承诺。
虽说不合礼数,但到底于她无害,苏长今轻声应下,南钥的面色终是舒展了些许。
“长今,孤听说了这承欢阁近日,风头无两。”
南钥坐了回去,小厮就立于一旁,他却亲自为苏长今的盏中斟满了清茶,而后推向她几许,“便想来见识一二,权当凑个热闹。”
这番话倒是旁生了几许解释的意味。
微微抿了一口清茶,苏长今唇角微掀,“明月姑娘才艺双绝,名动长安,殿下被吸引,倒也不足为奇。”
“即便是臣......”
苏长今本想说自己同样来凑了这个热闹,南钥却是神色微顿,清冷地开口,“仅凭她,并不能吸引孤。”
苏长今一噎,太子近日尤其地认真。
南钥却是眸间流转,半分疏冷的眸子在望向她时,好似徒增了几分暖意。
“且,孤很清楚,她并非是能吸引孤的人。”
到底是南钥的视线太过灼热,苏长今怔愣片刻,请咳几声。
南钥的手,在下一刻拈了茶盏而来。
“谢殿下。”接过茶盏,却是触到了一片温润,苏长今声色未动,眼眸微眯。
她不可能感觉不到。
南钥对她的关切太过非比寻常,早已超出了一般的君臣之礼,原本她以为太子对她不过是想实行怀柔拉拢策略,才会一而再再而三地送温暖,博好感。
可如今她才看出,事实远非如此。
她与南钥有交集始于半年之前,她刚坐稳摄政王的位子,朝中上下还对她虎视眈眈。正是此时,“机缘巧合”之下她救下了身重奇毒的当朝太子,一时间朝野震惊,而庆帝对她则是更添荣宠。
她一举稳坐摄政王位,却没想过,这个被她利用完之后的太子殿下,竟对她感恩戴德......
大庆三岁可赋诗,六岁能搭剑的太子殿下,南钥可并非不是个聪明人。
所以,何至于到如斯地步?
纱帘碧透,此时更添了几分欢闹,似是又有贵人来,金荣脸上的脂粉厚的已经快要笑出了褶子。
南钥淡然将视线收回。
“长今,可否听说过无相宫。”
无相宫,是近年来逐渐兴起的江湖帮派,不烧杀劫掠,甚至帮助穷苦。
但唯一的一点,它谋在大庆。
这是一个反庆朝的组织,最初兴起时皇室未曾察觉,待到大庆注意到它时,其已然壮大成无法轻易被拔除的发杂势力。
“太子之意,承欢阁有无相宫的人?”
“那倒未必。”南钥轻声解释,“只是无相宫的人发了宫贴,今夜便会现身承欢阁,那些人向来言出必行。”
是以,才会等待于此。
苏长今默,耳畔却传来楼下的惊诧之声,如同她来时一般无二。
陆惊野,他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