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出城
为将多年,又斩杀了无数敌人,他身上的威压几乎让江暮雨冒了一身冷汗。
后者微微动了动,以袖掩住了微微颤抖的手,镇定道:“并非是我巧舌如簧,我只是如实告诉了夫子边疆的情况。”
她面不改色,费邺倒也不说话了,盯着她看了半晌方才笑道:“宴斐倒是找了个有趣的人。”
江暮雨抬眸看他,后者继续道:“宴斐带了女子进军营一事整个边疆已经传遍了,那女子医术了得一事我也知晓,久闻大名,江暮雨小姐果真不简单。”
他拱手对江暮雨道。
江暮雨见状便知此事有希望,压下心中的雀跃镇定道:“将军谬赞了,这些不过都是我的指责之所在。
费邺闻言顿时哈哈大笑:“好一个职责之所在!”
他看着江暮雨,脸上的表情变得正经起来:“你猜的不错,我自然有支援边疆的能力,只是这并非朝堂所示,我自己的私库便罢,百姓们上缴的赋税及粮食都是囤于仓库之中以备不时之需,我一人也无法定夺。”
江暮雨看着他:“将军只管放心,倘若朝廷的支援拨下,我等定当如数奉还!”
费邺看着她,又摇摇头哈哈大笑:“江小姐果真是个聪明人,这个朋友老费我交定了!只是你还有要事在身,我便不多挽留,我会让人押着粮草及草药前往边境,也会再修书一封给附近的州府,请求他们给予帮助。”
多日来的努力终于有了回报,江暮雨鼻头一酸,连忙低头感谢。
费邺让人上了好酒好菜仔细招待,答应明日一早便送她们出城。
只是席间,有一个人匆匆进来,低声在费邺的耳边说了几句话,后者拍拍手示意正在弹琴的歌姬停下。
看着他脸上凝重的表情,江暮雨心头一跳,连忙起身问道:“可是军营出什么事了?”
费邺点点头,脸色难看道:“方才探子来报,昨夜胡人突袭营地,又有一伙贼人抢占了官道,如今那边已经与坞城断了联系。”
江暮雨眼睛一黑,腿一软险些跌坐下去,好在身边的二狗即使扶了她一下。
“军营……”江暮雨喃喃道。
先前她分明已经警告了也宴斐,可为何还会出现这种意外,而那伙“恰好”抢占官道的贼人又是从何而来?
先前她的梦中从来没有出现过这样的示警。
江暮雨掐了一下自己的手心,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梦境是预兆,而自己所做出的这些事情无非已经改变了未来,她想起自己在路上解救下来的那个驿站,心中涌现出强烈的不安。
“那……洛村与边境中间的那个驿站……”
费邺点点头:“那驿站也在其中,不知里面是何光景。”
他见江暮雨的脸色太过难看,便摆摆手道:“你先莫急,我已经派了一小队人前去打探,这几日暂住在这里,待那边的事情解决之后,再同押送粮草的军队一道前去。”
话虽这样说,谁也不能保证军营那边究竟有没有事情。
“不……”江暮雨恍惚之后,便咬咬牙,语气变得坚定:“请将军允许我前去打探,我是女子,他们面对我时能少一些戒备。”
“胡闹!”费邺想都不想的拒绝,他站起身:“这些日子你就待在将军府,待我带军将官道清楚之后再送你过去!”
说罢,他便起身离开了大厅。
过了一会儿,一个女子打外面走来,对江暮雨笑道:“夫君已经吩咐过了,江小姐请随我来。”
她的语气里端的是不容置喙。
江暮雨有些发热的脑袋冷静下来,她点点头,看向那边的归平几人,轻声说道:“我可以待在这里,但是我带来的侍卫们要同我一起,出门在外与他们一道我也能放心一些。”
那女子欣然答应。
江暮雨的过于配合让费邺的注意力很快便全部放在了官道那伙人上,自打他在坞城上任之后便清空了周边匪徒。
那伙人不知从何而来,底细也难以辨认,只希望不是偷偷越过崎岭的胡人。
那头,归平也在暗中一直观察,他擅轻功,极易隐藏气息,在费邺不知不觉中将那些探子带回来的消息打听的七七八八。
那伙人占了官道之后便留在了那里,以驿站周围的山坳为中心,做了一个易防守的据点,就算是身经百战的费邺也难以带人打进去。
将这些事情都探听清楚之后,江暮雨便决定出发,在一个深夜,朝之与点绰带着她与二狗翻过了将军府的院墙,刘文与其他人在底下接应,一行人很快便趁着浓重的夜色离开了坞城。
待费邺发现已经来不及了,马房的人哆哆嗦嗦的说自己昨夜不知为何便睡着了,醒时就发现没人了。
包括他房中的姬妾,一干人等哆哆嗦嗦的站在面前低着头不敢说话。
费邺深吸了一口气:“不怪你们,宴斐把自己身边的侍卫一股脑给江暮雨塞了一半,你们能拦住才真算得上稀奇。”
比起告慰别人他更像是在安慰自己。
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费邺对身边的管家吼道:“鸽子!给老子把鸽子带来!给费邺送信!就说他的小情儿自己跑去边境了!”
一个没带过兵便自请来边疆,一个手无缚鸡之力就敢去与匪徒面对面,两个人还真是天生一对。
费邺冷笑,看着下人将信鸽尽数送了出去。
谁的人谁去管。
那厢江暮雨已经带着人连夜跑过了洛村,直到马筋疲力尽,才找了一处隐蔽之处休息。
前去探路的归平回来,说离那些劫匪设的卡点已经很近了。
江暮雨点点头,若有所思,看了一眼几人,指着身形苗条的桐华与归平:“你们换下我让你们准备的衣衫,点上妆容,假扮我的姐妹。”
而后又指向愣在一旁的刘文:“一会儿你便是我夫君了。”
刘文吓得膝盖一软径直跪在了地上:“小姐,万万不可!”
江小姐可是宴将军的人,他若当真如此恐怕皮都不够宴将军剐的。
第七十七章 潜入
江暮雨可没他的那些顾虑,见他如此不由得蹙眉道:“这样安排自然有我的考量,若是你不愿,又叫我去哪里寻人?”
她顿了顿,又道:“难不成先前所说皆是哄我的?”
她说的自然是离开军营时刘文说的那番豪言壮语,刘文自然也知晓,半晌才咬咬牙点头道:“那便冒犯了。”
江暮雨能这般安排自然有自己的打算。
带着两个好身手的侍卫男扮女装前去能打消那些人的警惕,但这荒郊野岭的自然也不能出现三个独身女人,便最好由相对来说比较瘦弱的刘文来扮演这个丈夫便是最好不过了。
此时在一旁的彤华上前道:“小姐,还是让我扮成他的妻子吧。”
江暮雨点点头:“倒也可行。”
总归需要这么一个身份,是谁的也无所谓。
简单收拾之后,江暮雨跨上粗布包裹,同归平一道走在他们二人身后。
还别说,归平与彤华穿上罗裙裹上头巾之后,乍一看倒也像是两位瘦小的妇人。
四人顺着大路往前走,直到看到了设立在道路中间的巨大的路障。
“你们是干什么的?”拿着刀的男人堵在路中间,警惕的看着他们。
刘文打了一个哆嗦,露出一些讨好的笑:“这位爷,小的叫刘二牛,是来探亲的。”
男人上下打量了他一遍,又看向缩在他身后看不清样貌的三人,抬起下巴问道:“深厚的是谁?”
刘文连忙将身后的人扯出来:“这是我婆娘和妹子,要去前头的驿站探亲。”
男人眯着眼睛,冷哼一声说道:“带了三个女人,探的哪门子亲?”
刘文支支吾吾的不肯说,男人目光一凛,吹了一声口哨,周围便很快有带着刀的几个人围了上来。
“啊!”躲在他身后的江暮雨惊叫一声。
她的声音十分娇柔,先头说话的男人脸上的表情顿时就柔了几分。
“另外两个是谁?”男人冷声说道:“要是不说,就让你内人把你的骨头背回去吧。”
刘文闻言,顿时腿一软就跪在了地上:“各位好汉饶命!我……我的确是前去探亲的,顺便,给我这妹子找未婚夫婿。”
他指着满脸胆怯的归平说道:“我家中贫穷,已经养不起这么多人了,恰好我这妹子到了年纪,我便送她过去。”
说罢,生怕那些男人不相信似的,补充道:“我那未来妹夫就在这儿附近的驿站当差,姓习,我将妹子送去也能在那里帮忙做饭,好歹多少有口饭吃。”
男人上下打量他半晌,将刀收回去似笑非笑道:“过去自然也可以,不过那里已经被我的兄弟们给占了,你让她们听话点,我带你们过去。”
他满意的看着男人脸上的表情从忐忑变成惊恐,哆哆嗦嗦的就要回去。
这名叫刘二牛的男人倒是艳福不浅,跟着的那几个女人皆身形纤细,把他看的不由得有些心痒。
好不容易能遇到这样大的一头肥羊,又怎么能够如此轻易的让他们离开?
男子一声令下,其他土匪便冲上来他们团团围住。
几个人被赶去驿站,江暮雨佯装害怕的躲在刘文的身后,接着头巾和凌乱的头发挡住眼睛,小心打量着驿站的环境。
这批土匪的人数并不少,如今都住在驿站。
有人三五成堆的坐在院中支起火架烤肉,男人啐了一声,走过去踹了踹其中一个人的后背:“每次老子巡视的时候你们就吃好的。”
被踹的人皮实的笑了笑,同他说了几句话,便将目光方才刘文几人身上。
“女人?”男人眼睛一亮。
抬手就要将离他最近的彤华拽过去。
后者顺势吓得惊叫,刘文慌忙过去阻拦:“壮士万万不可啊!这是我婆娘,我——”
话还没说完,就看到那人踹了过来,刘文借着他的动作往后一闪,佯装自己被踹倒在了地上。
“夫君!”彤华被吓了一跳,捏着嗓子跑过去将刘文从地上扶起来。
男人见状啐了一声:“妈的,被人睡过了,没意思。”
说着,他又看向身材相对娇小的江暮雨,伸手要拉,江暮雨不躲,懵懂的站在原地。
“壮士等等!”
男人的爪子眼看着就要抓住江暮雨,刘文心里一紧,连忙扑上去制止,将男人拉了一下,原本伸向肩膀的手一偏,将头巾扯了下来。
头巾下的江暮雨模样精致,看呆了周围的一众土匪。
他们放下手中的肉串,慢慢都围了过来。
“你丫的是不是找死?”男人暴躁的揪着刘文的衣领。
刘文连忙有些苦涩的笑了笑:“这位壮士,我知晓你们的意思,可我这妹子是个傻子,我怕传染给你们。”
男人扭过头看江暮雨,果真见对方不似其他两个女子那般惊恐,反而脸上带着傻傻的笑。
方才乍一看那亮晶晶的嫣红的嘴唇,仔细瞧瞧居然是因为流出来的口水。
男人的眼中闪过一抹恶心,其他人也低骂了一声。
这么好看的女人居然是个傻子。
江暮雨的目光呆滞,却将他们脸上的表情尽数收在眼底。
尽管这些男人的模样与口音与汉人的相似,但是其眼睛的颜色却处处彰显着他们的不同。
这种想法在他们一行人被赶进后院时得到了证实。
一个醉醺醺的男人自茅房出来,眯着眼睛打量着他们。
归平不着痕迹的将江暮雨往自己身后拉了拉,果不其然,下一秒那个男人就走了过来,伸出手捏了捏归平的臀。
跟在身后的江暮雨:“……”
归平佯装惊恐的将男人推了一把,周围没其他人,是以他也就没收力。
男人猝不及防被推开,径直往后退了几步直接撞在了身后半米远的墙上。
他先是一愣,而后怒了,口中念叨了几句江暮雨听不懂的话,三两步走过来想要抓住归平。
归平瞅准时间往他膝盖处扫了一腿,男人一个趔趄顿时坐在了地上。
这下对方再也忍不住了,大声的说着外族话,这动静将不远处的人引了过来。
第七十八章 胡人
为首的是个壮汉,身上穿着粗布衣裳,打眼看上去与寻常的猎户并没有什么区别。
但是江暮雨心中却沉了沉,男人身边的那些人看起来训练有素,比先前的那些逃兵都有过之而无不及,一看就是受了专业的训练。
那打头的壮汉走过来看到面色酡红坐在地上的男人,面上有些厌恶:“当初定的规矩都喂狗了?”
看到壮汉,男人方才威风叫嚷的气势顿时弱了大半,颤颤巍巍的起来朝着外头走。
他离开之后,壮汉看向刘文以及跟在刘文身后的她们。
“你们既然到了这里就乖乖听话,不会有性命之忧,否则……”
他眯了眯眼睛,后面的话没有说出来,但是江暮雨却平白出了一身白毛汗。
她猜得不错,这些人的确不是汉人,瞧那样子应该是偷偷翻过崎岭的胡人,想要借着这个机会里应外合的将驻守在边境的军营打掉。
江暮雨坐在充满灰尘的柴房之中,仔细将此事的前后经过想了想。
夜袭和官道出事的时间都太巧了,几乎发生在同一时间。
这里地处偏僻,一般人也不会过来,若是假借夜袭,让一伙人潜入境内,之后再做行动,打过边境几乎是轻而易举地事情。
只是他们再怎么算都没有想到居然会有人离开军营前往附近的州府求救,也并没有想到附近的州府居然真的会施以援手。
江暮雨垂下眼眸,掩藏在袖中的手中摩挲着玉瓶。
这是离开时她借着洛郎中的药材所配置的能叫人浑身乏力的药,如果能够潜入后厨给食物之中下药……
夜色慢慢沉下去,江暮雨将头靠在墙上休息,却听得外头有低低的说话声,似乎在叫着“小姐”。
归平率先睁开眼睛,从鞋筒中慢慢抽出一把短匕首,慢慢的摸到窗口处。
外面那人见里面没有动静,便又没有了声响,就在江暮雨以为外面的人离开时,彤华示意他们噤声,刘文护着江暮雨慢慢的退向光打不到的角落。
屋后的其中一块儿砖微微松动,紧接着就被人从外面挪开,有人贴着墙壁向里面看。
他的声音此时更加清晰了:“坞城来的吗?”
这声音听起来有些熟悉,江暮雨想了想:“马驿卒?”
外头的人顿时变得兴奋起来,连忙应了一声:“是我。”
听他的声音如常,应该是没有出什么大事,江暮雨松了一口气。
时间紧迫,江暮雨没敢耽误,将之后的计划说出,先假装他与归平是未婚夫妇,之后再打消那些贼人的警惕,好让他们能够顺利的给外头送信。
马驿卒不疑有他,连声应下。
屋后的砖重新被人堵上,房间里恢复了寂静。
江暮雨看着堆放在房中的货物以及紧闭的房门有些头疼,若是单纯的山匪倒也好,若是境外的训练有素的胡人,想要行动便比之前麻烦许多了。
第二日一早,房门便被人打开,一个男人走进来,在里面环视了一圈,而后将江暮雨与归平从地上拉起来。
刘文心里一慌,连忙跑过去阻拦:“你要将我的妹妹带去哪里!”
男人推开他,用不太熟悉的官话道:“大人想要见她们。”
说罢,便不由分说的将两个人推搡出门。
客栈的大厅之中,昨日的马驿卒将酒菜一一摆放在桌上,看到她们之后先是一愣,而后又很快扭头。
坐在椅子上的壮汉笑了笑:“哪个是你的女人?”
因为昨夜已经提前说好,故而马驿卒指着归平道:“是她。”
壮汉又看向归平,归平做出一副惶恐的模样。
“说话!”壮汉身边的人不耐烦吼道。
归平眼睛一瞬就变得通红,他抬手指了指自己的嘴巴,摇了摇头。
壮汉嗤笑一声,将目光转向江暮雨:“她是他的未婚妻子,你又是何人?”
江暮雨歪着脑袋,目光疑惑的看着他们,又露出一个傻乎乎的笑。
昨日带着他们进来的男人见状连忙说道:“大人,这女人是个傻子。”
壮汉挑了挑眉头,慢悠悠道:“带回来的不是傻子便是哑巴,你当我这里是做慈善的地方?”
男人额头上渗出一些冷汗,却没敢说话。
好在壮汉也没再说什么,摆摆手道:“算了,索性没用,过会儿找个地方处理了也就是了。”
话音刚落,马驿卒抖了抖,咬着牙看了她们一眼,而后走到壮汉面前跪下:“毕竟是我的未婚妻子与妹妹,还请大人高抬贵手,我这妻子虽是个哑巴,却也能够劳动。”
壮汉看着归平若有所思,后者眼眶微红,抿着唇可怜兮兮的看着他,倒还真有些弱柳扶风的滋味儿。
与自己部落女子完全不一样的娇弱。
还有那傻子,虽然傻了些,但是长相却要比哑巴更加好,倘若是个正常人,他倒会真的将人带回去纳为姬妾。
想到这里,壮汉便点点头,指着带他们回来的男人道:“那便由你负责,顺便把柴房里的那俩人提出来,安排他们做事。”
这里的生活方式与他们那里的不一样,多些汉人伺候倒也正好。
在驿站待了两日,江暮雨趁着送饭的功夫已经将这上上下下的布局摸了个清楚,只是唯一棘手的就是向外面送信的事。
驿站中所囤的粮食不多,江暮雨掐着时间,猜测他们应该会在夜里悄悄动手。
于是趁着看管的男人做准备无暇顾及她时,便偷偷进了厨房。
这些日子除了在外面的马驿卒江暮雨就没有见过老驿长与另外一个人,如今进了厨房才知道,那些人生怕两个人逃跑,便用铁链绑着,让他们除了方便其他时间都在厨房。
老驿长看到江暮雨有些激动,随即却又脸色一变,连忙低声说道:“小姐要当心,这帮人是胡人,想要趁机偷袭军营。”
江暮雨点点头:“我都知晓,你且放心,我此番前来就是来帮你们的。”
说罢,她便从怀里掏出早已准备好的玉瓶递给老驿长。
第七十九章 危急时刻
“这是……”老驿长攥着药有些疑惑。
江暮雨示意他收好:“将这些药混在吃食里就会让他们短暂的失去行动能力,彼时我们再跑出去报信。”
当初费将军的探子有误,驿站之中藏着的不仅有十一人,前前后后能有一个小队那么多的人。
对方人数众多不宜硬拼,最好的方法就是先离开这里,然后兵分几路给附近的人送信。
“那些人失去行动力之后马驿卒会将钥匙送来,为了以防万一,到时候我会纵火制造混乱,彼时你们就离开,距离这里往西一公里处,我们的马匹就在那里,骑上前往坞城报信。”
时间紧迫,她交代完之后便又匆匆离开了厨房。
刚走到门口,她就看到看管他的男人站在院中,左右看着似乎在寻找什么,看到他之后男人蹙眉,三两步走过来一把抓住她的胳膊,目光阴毒:“你刚去了哪里?”
江暮雨心中一凛,佯装委屈的带着哭腔挣扎:“肚肚饿饿,要吃东西。”
男人微微一愣,这才想起来这傻子似乎一直没有吃饭,他看了一眼后厨的方向,表情有些不太好看的威胁:“我劝你别乱跑,否则你就等着饿死吧。”
江暮雨瑟缩的点点头。
见她这样,男人的脸色才好看了些,但是在之后却还是去了厨房。
老驿长正坐在柴火旁边休息,看到他进来之后连忙站起身,男人的目光在厨房之中转了一圈:“方才那个傻子进来做什么?”
老驿长灵机一动,连忙开口道:“你说的是刚刚那个姑娘?进来说想找点吃的,今天的饼子都吃完了,我就撵她出去了。”
男人点点头,又交代了几句便转身离开了厨房。
他们的计划是在驿站之中吃完最后一顿饭,然后便出发,给驿站之中留上两个人处理驿站这边的事情。
凡是这几日在驿站中待过中原人都不用留,省的之后再惹出什么事来。
只是他们大口吃完饭之后,还未来得及动身,便一个个都倒了下去。
待院子里恢复了安静,江暮雨这才和其他人从房间里面出来,她左右看了看,发现了被那些人停在院里的快马。
“正好。”她粲然一笑,拍了拍马背:“不用过去找咱们的马了,这里就有现成的。”
三个驿卒与刘文动作快,将那些马匹都牵的远了一些,江暮雨与彤华归平一道将杂草放在了驿站周围,再一把火点燃。
好在周围没有什么植被,那些火也就只是在驿站周围烧着,江暮雨让彤华留在这里,自己则与归平骑马先行赶往军营。
本以为这样就平安无事,没想到就在她刚准备跨上马,脖颈上便一凉,男人阴毒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你果然不是傻子。”
归平刚想抽出佩在腰间的剑,那人看着他道:“别乱动,否则她能不能活我就不知道了。”
归平咬了咬牙,抬起手表示自己什么都没有动。
彤华先走了一步,如今这里只剩下她们三人对峙。
那人用匕首抵着江暮雨的脖子,阴狠的看着归平:“将马留下,离远些。”
归平看了一眼江暮雨,只好将缰绳松开,在男人三番五次地要求下走的直到不太能看得清人影。
江暮雨僵直着身体,用余光看着他的动作,待她安全离开这里之后,抓住这个男人只会是时间问题。
没想到下一秒,男人便将她径直扛起来放在马背上,而后一跃而上,紧接着,马便冲了出去。
大概是从火场中逃出来,男人的身上十分狼狈,跑出去没多久便停下来休息。
他眯着眼睛看着江暮雨,还不忘用手中的匕首威胁:“要是敢逃跑,我就在这里杀了你。”
对方一看就是在刀口上舔血的,江暮雨并不觉得他说的是假话,便点点头蹲坐在一边,想着之后的对策。
如今其他人顺利离开,想必消息也会被带出去。
只是都跑出去了这样远的距离,不知道来救她的人能不能找到这里,从驿站离开之后他们一路向北,男人应该是打算带着她前往胡人地界。
想到这里,江暮雨咬了咬牙,不能就这样被他带走。
那边男人靠在树上闭着眼睛,江暮雨一时看不清他的状态,等了许久都不见其动作,江暮雨看了看周围的山林,咬咬牙慢慢向后退去。
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只要躲进那些灌木丛中,男人就不能在找到她。
风吹的树叶沙沙作响,男人打了个激灵,从昏昏欲睡之中猛然惊醒,抬头便看到附近的女人已经不知何时走远了。
“找死!”男人怒极,拿着匕首便冲了过来。
江暮雨惊叫一声,不顾三七二十一便朝着灌木深的地方跑去。
旁边的树枝刮得脸生疼,但是她却半点不敢停下。
男人粗重的呼吸声几乎响在耳边,江暮雨心中有些绝望。
她改变了梦中的未来,却又落得如此境地,如果这就是她的命……
脚下藤曼丛生,江暮雨一个不注意,被绊倒在了地上,身后的脚步声逼近,她有些绝望的闭上了眼睛。
破空声响起,预想之中的疼痛却没有降临。
半晌,江暮雨慢慢睁开眼睛,一双墨色锦边的靴子出现在她面前。
“还能动吗?”宴斐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江暮雨鼻子一酸,摇了摇头。
后者“啧”了一声,然后她就被人从地上抱了起来,这里似乎到了树林深处,马匹不便进来,宴斐就带着她往前走。
熟悉的香味让她鼻子一酸,不顾礼仪的将脸埋在他的胸膛上,半晌才道:“对不起。”
宴斐沉默了一会儿,嗤笑一声:“我还道你不知道自己的错误呢。”
江暮雨没吭声,他也就不再说话,过了许久,久到宴斐以为怀中的人已经睡着时,才听她小声说道:“费将军说军营遭了夜袭,你们失去了联络,我心中实在担忧……”
宴斐不语,他感觉到了胸膛上有些湿热。
江暮雨放肆的在他的衣服上蹭了蹭,轻声说道:“对不起,下次不会了。”
第八十章 遇到狼群
宴斐一直都没有吭声,抱着她停在一处空地上。
让她靠在身后粗壮的树干上,然后走到一旁捡拾附近的枯树枝生火。
江暮雨还是没好意思让他堂堂宴大将军为她做事,想要起身帮忙,未料想刚刚撑着树干起身,脚腕上便传来一阵刺痛。
她倒吸了一口凉气,径直又坐回在了地上。
这里撕下无光,她摸着黑探向脚腕,稍稍按动脚踝处,便会传来一阵刺痛,许是方才逃跑的时候不小心崴了脚。
来时她只带了金疮药,并未带活血化瘀的药,如今也只好轻轻的按摩穴位以缓轻自己的症状。
宴斐的动作很快,很快便在空地上升起了火堆,看到江暮雨的动作之后,他稍微顿了顿,从怀中掏出一个瓶子递给江暮雨。
后者顿了顿,低低说了句:“多谢。”
宴斐没吭声,转身又离开,没过一会儿,便从不远处的灌木丛走出来,手上还提了两只已经被处理好的野兔。
他就坐在篝火的另外一边,利落的用树枝将野兔串起来架在火上烤。
江暮雨看着跳跃的火光有些出神,半晌才呆呆地问道:“军营之中一切可好?”
宴斐应了一声,当初江暮雨提醒之后,他便嘱咐军中上下一切小心,因此那日夜里胡人偷袭时众人并没有惊慌失措,很快将局势控制住之后生擒了两个没来得及逃走的胡人。
在严刑拷打之下,有一个胡人最终交代了他们的计划。
兵分两路,一队偷偷摸进境内暗中等待,一队偷袭军营,希望能以最快的速度结束这场战争。
毕竟深冬将近,一向无法完成耕种的胡地也没有办法有效的送来支援。
江暮雨很快便反应过来:“你们早有准备?”
宴斐点点头,就在他们准备前去打探时,来自坞城的鸽子到了,费邺在信中义愤填膺的说了在坞城的事情,顺便给宴斐阴阳怪气的告了一状。
直到这是宴斐才知道江暮雨居然单独行动。
好在费邺在心中将那些胡人的情况说的差不多了,他便连忙先带着一小队人马前往驿站。
只是待他赶到的时候那驿站已经被烧成了灰烬,原先的老驿长等在门口,对他说了事情的经过。
得知那胡人一路朝着西南方向而去,宴斐心中便多少有了定夺’
他知道那里有一条通往崎岭的小径,虽然植被密集路途难走,一路多蚊虫猛兽,但是却是通往胡地的路之一。
如果那人想要回去,多半就是走的这条路。
果不其然,宴斐一路追过来,便看到了停留在路边吃草的马匹。
江暮雨将事情听了个大概,有些悻悻的摸了摸自己的鼻子,有些抱歉的低下头:“我只是过于忧心,费将军说联系不上军营,我便……”
她顿了顿,有些丧气道:“对不起,我下次不会了。”
她不是傻子,深知一时冲动会犯下什么错误,倘若今日宴斐没有追过来,她将会被带出边境,至于在胡地会遇到什么危险,那一切都会是未知的。
这么想着,她有些后怕的用手保住自己的双肘,身体有些害怕的微微颤抖。
只是下一刻,身上便被披上了一件外衫。
江暮雨微微一愣,随机扭过头看向宴斐,
察觉到她的目光,宴斐的表情有些不自在,轻咳一声才开口说道:“披上吧,若是着凉了之后的路会变得不太好走。”
江暮雨抿抿唇,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已经着凉的缘故,她觉得自己的脸颊有些发烫。
兔子烤好了之后宴斐将其中一只递给江暮雨:“虽然没有佐料,但是吃一些身体会变得暖和。”
江暮雨点点头道了一声谢谢,低头咬了一口兔肉,肉被烤得十分好,虽然没有佐料但是也依旧很好吃。
她小口吃着,扭头看向四周,周围黑洞洞的,似乎有看不到的危险隐藏在其中。
宴斐四户察觉到了她的不安,低声笑了笑,随机说道:“如今天冷,晚上不要睡着,否则可能会在睡梦之中被冻死。”
江暮雨抿了抿嘴唇:“大公子莫要吓唬我。”
宴斐不知可否,将手边的柴火放了一些在火堆中。
江暮雨刚开始还和宴斐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这话,只是到了后头实在撑不住了,便靠在身后粗壮的树干上眯了一会儿。
恍惚之中,她觉得自己被人摇了摇,江暮雨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刚想解释自己没有睡着,便被宴斐一把捂住了嘴巴。
“嘘!”
宴斐皱着眉头说道。
江暮雨瞪大眼睛,顺着他指着的方向,那边浓密的灌木丛发出“沙沙”的声音,紧接着便似乎有什么东西粗重的呼吸声响起。
“爬上去。”
宴斐低声说道。
江暮雨不可置信的看向他,莫说是自己现在崴了脚,就算是完好无损有足够的体力,她都不可能徒手攀上去。
宴斐说完也想起她现在的状态,于是“啧”了一声,三两下爬上了第一根树枝,又将底下的江暮雨拽了上去。
两个人按照这样的方法,爬到了上面的一根粗壮的枝桠上。
只是两个人一道上去还是有些拥挤,江暮雨的腿脚不方便,宴斐只好将手放在她的腰间帮她稳定住身体。
两个人都没有察觉到如今她们的姿势有多暧昧。
江暮雨看了一眼下面闪烁的篝火,小声问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宴斐摇摇头,示意她向不远处的灌木丛看。
江暮雨眯了眯眼睛,看向灌木丛,那中间萤火闪烁,看不出任何不对劲的地方。
等等!
江暮雨睁大眼睛,如今正是冬日,哪里来的萤火?
灌木丛中发亮的圆点数量不少,看的她起鸡皮疙瘩。
下一刻,似乎是为了印证江暮雨的猜测,灌木丛晃了晃,一头灰黑色的狗从里面钻了出来,试探性地看向树下篝火的方向。
荒郊野岭的,哪里来的狗?
直到那东西钻出来,江暮雨才一震。
不,那不是狗,那是一头狼。
江暮雨震惊的看向那些狼从灌木丛中钻出来,慢慢向篝火处靠近。
第八十一章 化险为夷
它身后的灌木丛紧接着钻出别的狼,粗略数了数,连同幼崽竟有十五只!
若是他们再晚些上去,如今恐怕已经葬身狼腹了。
江暮雨的手死死的抓住宴斐的胳膊,额头上起了一层冷汗。
“这些狼什么时候才走?”
江暮雨轻声问道。
宴斐摇摇头:“应该是附近游荡的狼群,方才我们在下面烤了兔子,味道难免散发出去,可能一会儿就离开了。”
江暮雨心有余悸地点点头,无意间转过头,宴斐的衣衫近在咫尺,眼睛适应黑暗之后,那喉结也格外明显。
她从未与他有过这样亲密的接触。
江暮雨垂眸,强迫自己将宴斐的模样从脑海之中赶出去。
他突然陷入沉默,宴斐只以为她害怕了,便只好又开口安慰道:“无事,那周围有篝火,他们会害怕,等到那些野兔被他们吃完之后就会自己离开。”
江暮雨沉默着点点头。
眼前是宴斐近在咫尺的衣衫,耳边是他的声音,熟悉的味道萦绕着自己,江暮雨贪心的往他的怀里凑了凑。
她一点儿都不害怕了。
那些狼群果真如宴斐所说,他们畏惧火焰,又贪图方才两人吃剩下的野兔,胆大一些的狼用爪子刨了刨,将野兔刨出来分食掉,然后便离开了篝火旁。
“行了,下去吧。”
一直观察下面的宴斐开口道。
江暮雨有些紧张:“它们不会再回来吗?”
宴斐摇头:“不会的,这里已经被它们走过了,短时间只内不会回来的。”
江暮雨点点头,稍微动了动,想要给宴斐腾地方,不懂不要紧,一动宴斐就闷哼了一声。
她以为自己将对方压痛了,连忙停下来问道:“你没事吧?”
宴斐的表情有些奇怪,面色僵硬的从牙缝中寄出:“你别动就好,我自己来。”
江暮雨连忙点点头,看着他深吸了一口气,撑着旁边的树干跳下了树。
“下来吧。”宴斐站在树下抬头看她。
江暮雨扶着树干,颤颤巍巍的向下看:“我脚腕疼,实在下不去。”
宴斐道:“跳下来。”
如此高的地方跳下去?
江暮雨喉咙一紧,若是宴斐没有接住自己……
犹豫时,底下宴斐失了耐心的声音响起:“跳是不跳?若是不想跳便留在上面。”
“跳!”江暮雨咬咬牙道:“还请大公子务必接住我。”
得到下面之人的答应,她才深吸了一口气跳了下去,腰上一紧,她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她松了一口气,抬眸看向宴斐笑眯眯道:“多谢大公子了。”
目光猝不及防撞进了对方的眼里,两个人齐齐愣住,半晌,宴斐一松手,江暮雨一个趔趄,攀住宴斐的肩膀才没能直接摔到地上。
大概是因为方才两个人的动作,江暮雨轻咳一声倒也没有说话,只是自顾自一瘸一拐地重新走到篝火旁边重新坐下。
经过刚刚的事情,江暮雨也没在敢靠着树干睡觉,只是靠着篝火发呆。
“对了,方才在树上时,我没有压到你吧?”
她实在无聊,恰好想起了刚才宴斐在树上的一举一动,便顺势开口问道。
宴斐往火里放柴火的动作一顿:“无事。”
江暮雨慢吞吞的说了个“哦”,只是不知为何她觉得宴斐的语气有些不对劲。
蓦的,她猛地直起身子,却再也不敢去看对面的宴斐。
她虽未经人事,但是却也在梦中经历过那些事情的,并不是什么都不明白,方才事情紧急她没能想到,如今却猛地反应过来刚才宴斐的那声冷哼代表的是什么。
坐在篝火旁的后半夜,江暮雨再也没敢和宴斐搭话。
天色逐渐开始发亮时,宴斐再一次离开,带回来了一只野鸡,两个人从中间切了一半,吃完之后才动身出发。
有了昨夜宴斐给的药,江暮雨的脚腕已经不怎么疼了。
这会儿借着亮光,她掀起裙摆看了一眼,右脚脚腕处已经看不到骨头了,整个肿的老高,还带了些青紫,看起来十分惨不忍睹。
宴斐看好方向从树上下来便看到了她愁容满面的盯着高肿着发青的脚腕,不由得皱了皱眉头。
这是什么细皮嫩肉的大小姐,就算是在军营之中训练摸爬滚打,也没见过谁的脚腕处受过这么严重的伤。
“走吧。”宴斐将篝火扑灭,对江暮雨道。
她一瘸一拐的跟在宴斐身后,虽然没说什么要帮忙的话,却也走得慢,不至于跟丢。
她也索性心安理得的缀在身后,时间一长竟然也能够摸索出一个速度快又舒服的走路姿势。
虽然看起来不是很好看。
“行了,我们在这里歇一会儿,再往前面应该就能看到路了。”宴斐一边说着一边向后看去。
身后一直有脚步声,他倒也不担心身后的人跟丢,只是宴斐实在没有想到后者居然会以这样奇怪的走姿跟在后面。
看着江暮雨一瘸一拐的将自己的右脚挪到前面来停下,宴斐莫名有种自己在欺负人的感觉。
要休息的话仿佛一个定心丸,江暮雨有些脱力的坐在地上。
宴斐抬脚走到她身边,一脸认真地问道:“为何不向我求助?”
江暮雨揉着自己的脚腕,闻言眨了眨眼睛:“自昨夜到现在大公子一直在照顾我,若是再劳烦您,我会觉得不好意思的。”
宴斐抿抿唇也不再说话,只是再次出发时,却让江暮雨攀上了自己的背。
“多谢大公子!”
江暮雨的语气中带了些雀跃,小心翼翼的靠在宴斐宽厚的脊背。
宴斐身子僵了僵,却也索性由着他去了。
四周的林子逐渐变得稀疏,还隐隐有人的声音从远处传来,听声音应该是前来寻找宴斐的侍卫。
宴斐背着她走出林子,不远处的侍卫很快就发现了他们,三两步就走了过来。
“参见将军。”
宴斐应了一声:“其他人呢?”
那侍卫道:“就在附近,我们顺着马蹄印找过来的——”
话还没说完,就看到了被将军背在背上的人。
第八十二章 大恩人
他的声音卡了一瞬,忘了自己该说什么了。
宴斐见状有些不悦地蹙眉:“愣着干什么?把马牵过来。”
那侍卫连忙应了一声转身牵马。
在宴斐的帮助下,江暮雨成功攀上了马背。
“会骑马吗?”宴斐将缰绳整理好下意识开口问她。
下一刻,便看到江暮雨有些不好意思的摇了摇头。
他有无奈——自己早该猜到的。
坐在马上的女人脸颊绯红,长长的睫毛垂在眼睑,分明发丝凌乱,却也不难看,反倒凸显出一种凌乱的美感。
宴斐抬眸扫视了一圈周围的士兵,还是自己跨上了马背。
“乖乖扶好别动。”
宴斐丢下这句话,便甩了一下缰绳往军营的方向而去。
似乎是提前得了消息,一行人回到军营时,两位将军与其他主要的将士都在门口欢迎,特别是贺卫忠,面上的笑意几乎没有下去过。
若非江暮雨是女子,恐怕贺将军都会径直走过来抱住她。
得知江暮雨受伤,贺卫忠直接大手一挥,让人将马牵去了医所。
“若非江小姐站出来去坞城,我们如今恐怕已经没了粮草。”贺卫忠笑着道。
江暮雨笑眯眯道:“这都是我该做的,总归也不能同将士们一道上战场杀敌,也就只能做这些个事情来帮助大家了。”
她被将士们团团围着,脸几乎要被笑僵了,面对其他人的热情问候,她一边微笑着应对,一边将求助的目光投向站在人群身后的宴斐。
宴斐看着她眯了眯眼睛,唇角轻轻勾起一抹笑,才大发慈悲的走过来:“江小姐奔波了一路,需要休息,我们还是先去谈论胡人的事情吧。”
贺卫忠这才想起来,又对白敛仔细交代了一番这才带着身后的人离开。
医所重新恢复安静,白敛这才拿着伤药走到江暮雨身边:“用法你应该知道吧?这次多亏了你我们才有药给伤员治病。”
通过白敛介绍之后,她才知道前不久洛村与坞城先后送来了一批药材,他们靠这些药材救治了不少伤员。
“能帮上忙就最好了。”江暮雨轻轻笑了笑。
顺势牵扯到了脸上的伤口,疼的她忍不住呲牙。
洛子岑冷哼一声:“下次做这些事情的时候先考虑一下自己的能力。”
见其他两个人偏过头看他,洛子岑蹙眉道:“这次若不是你私自前往胡人所占区域,也就不会遇到这种危险了,更不会劳烦将军前去救你。”
洛子岑说话一向不留情面,洛子岑有些责备的看着他:“这次江小姐好歹也是帮了大家的忙,洛郎中还是……”
“无妨。”江暮雨笑了笑:“我知晓洛郎中的性子,不过洛郎中与弟弟的性格还是截然相反呢。”
话罢,白敛有些惊讶道:“洛郎中还有弟弟?”
江暮雨点点头:“是同胎胞弟,与洛郎中长得一模一样。”
白敛有些惊讶的左右看了看洛子岑:“我先前从未听洛郎中说过。”
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在一旁给伤员包扎的洛子岑终于忍无可忍:“这里是医所!”
白敛忍不住笑了笑,对江暮雨道:“脚腕上的伤口已经处理好了,接下来的几日在帐中静养就是,至于脸上的伤……”
“这个不用白郎中费心,我那里有先前配置好的药。”江暮雨笑着说道,然后便下了床一瘸一拐的往外走。
白敛张了张嘴,有些欲言又止,却还是摇摇头转身回了房间。
这军营之中只有小姐一个女人也太不方便了,连个贴身照顾的人都没有。
回到营帐中,看到熟悉的环境,江暮雨骤然放松下来,慢慢挪到床边躺了上去,然后狠狠松了一口气。
果真还是营帐中比较舒服。
她翻了个身,脸上的伤口一不小心压到了枕头,江暮雨倒吸了一口凉气,起身走到桌前,翻出了之前二狗送过来的铜镜。
先前一直没顾得上查看,现在她才发现脸颊上都是一些树枝剐蹭上去的细碎的红痕与伤口,虽然不严重,但是单看上去很是瘆人。
江暮雨摸着自己脸颊上面的伤口微微蹙眉。
宴斐进来时便恰好看到了这一幕,想起方才过来时周围士兵的窃窃私语,他皱了皱眉头道:“不丑。”
江暮雨一愣,偏过头看他。
宴斐看起来有些不好意思,却还是重复了一遍:“涂好药不会留疤的。”
他不擅长安慰别人,江暮雨却莫名明白了他的意思,她轻笑着应了一声:“这次也是我不小心,就当是买了教训。”
宴斐对她的态度比之前好了许多,就算是这个,她现在所受的伤也都是值得的,
黄昏快要休息的时候,军营之中举办了一次宴会,除了被安排巡逻的士兵之外其他人都会参加。
向参军汇报完工作的二狗终于回来了,到底还是孩子,看到江暮雨之后先是红了眼睛低低哭诉了几句,被安慰了几句之后才好转。
拉着她说了她不再时发生的事情。
那日江暮雨被胡人掳走后,归平便追上了其他人,说明了事情之后他们便改了原本的计划,由老驿长守在原地,等待援兵,其他人兵分几步去通风报信。
“如今老驿长可安好?”江暮雨问道。
二狗点点头:“将军让我们将他送往坞城暂住,待新驿站建成之后再做打算。”
如此便好,江暮雨松了一口气此时总算能告一段落了。
两人正说话,外面的士兵便站在门口喊道:“江小姐,快些出来热闹,我们已经将肉烤熟了!”
这次的行动导致胡人重创,最近几日应该是不会过来了,为了防止军中气氛太沉闷,也是为了庆祝此番胜利,蒙将军特地带人打了些野味回来庆祝。
江暮雨被二狗搀扶着走出去,发现大家脸上都是兴奋。
其中一个与她相熟的士兵冲她摆摆手:“江小姐快些过来!一会儿宴将军也来呢!”
他的声音不小,另一个士兵闻言打趣的看向江暮雨:“江小姐若是与宴将军成亲,定然要请我等前去啊!”
第八十三章 我来此的原因
士兵说这句话时宴斐刚好与贺、蒙两位将军从营帐中走出来。
听到那边的士兵再大声起哄,宴斐向这边看了看,恰好装进了江暮雨眼中的一波秋水之中。
贺卫忠自然也明白现在是什么情况。
他伸出手再宴斐的肩膀上拍了拍:“宴老弟真是好福气,竟然从京城拐过来这样一个妙人。”
宴斐扯了扯唇角没否认,看着在火光的映照下脸颊微微泛红的江暮雨。
在某种程度上贺卫忠说的不错,自己似乎的确捡了个宝。
几只被拨了皮的野兽被人囫囵穿在铁杆上,几个士兵凑在一起嘻嘻哈哈的笑着,有人撕下来一块肉,放在口中畅快的嚼了几下咽下去。
“真爽快啊!要是有酒就更好了!”
那人大声感慨道。
另外一个人哈哈大笑:“酒?你不想要项上人头了?”
军中可是明令禁止喝酒的,他们需要时时刻刻保持清醒,前些日子胡人前来偷袭就是最好的例子。
男人嘟囔着说自己知道,又看了一眼将军那边的篝火,确定自己没有被人注意之后这才松了一口气。
周围是男子嘻嘻哈哈的声音,江暮雨有些不太习惯,找了一处僻静的地方坐下休息。
二狗举着几个肉串走到她身边递给她:“小姐若是嫌这里吵闹我便送您回去吧。”
江暮雨接过肉串摇摇头:“这里很热闹。”
不远处就是将士们凑在一起唱歌的声音,还有嘻嘻哈哈的说话声,与先前在那个驿站中的吵闹不同,这里只会让她觉得心中安定。
二狗在她身边待了一会儿便又凑热闹去了。
江暮雨坐在篝火旁也不冷,就靠在身后的树干上闭着眼睛小憩。
没过一会儿,她察觉到有人走过来在身边坐下。
“不是说了自己玩去吗?怎得又过来了?”江暮雨闭着眼睛轻声开口问道。
来人没有说话,江暮雨警惕地睁开眼睛,却发现是宴斐,于是她脸上淡然的表情顿时换上了手足无措:“大公子怎得来了?”
宴斐没有回答她的话,而是问道:“在这里还待的习惯吗?”
这句话本没什么的,但是江暮雨却平白生的一种异样的感觉,她警惕的回道:“这里的一切都很好,大家也都很照顾我。”
宴斐闻言低低嗤笑一声:“你倒是个聪明的。”
他的确有想过让人将江暮雨送回京城,在边境生活,面对的是对面凶残的胡人,就算她再聪明,再有化险为夷的本事,都迟早会受伤。
这次是崴了脚,那么下一次呢?
宴斐觉得自己不想让她冒这个险。
掩去自己的想法,他将自己的计划说了出来,一双黝黑的眸子定定地看着江暮雨,到底还是问了一句:“你是如何打算的?”
江暮雨轻声道:“大公子此番想送我回京,是我做错什么了吗?”
宴斐没想到她会这样问,稍稍顿了顿,却还是老实说道:“没有。”
江暮雨闻言却没说话,半晌才低低的笑出了声:“大公子,你可知我当初为何非要跟你来这里?”
她也不等宴斐是何反应,低低的说道:“因为我不愿嫁给二公子。”
宴斐微微蹙眉,不明白此事与宴延瀚有何关系:“他已经娶妻了。”
话罢,他又一愣,宴延瀚设宴娶得并非正妻,而是侧室,那……
江暮雨笑了笑,掩去眸中莫名的情绪:“姨母想将我们姐妹二人都嫁给二公子。”
宴斐一哽,不知怎么说,他忽然觉得面前的女人并非是自己先前认识的那副模样。
江暮雨低低道:“不怕大公子责备,二公子早都视我为其所有物,当初更是三番两次的警告于我,姨母又不断施压,我寄人篱下实在是无能为力,才不得已寻找大公子的帮助。”
她轻易的将心中的想法说了出来,宴斐一时不知自己该如何接话。
他先前也这样猜想过,可对方的态度实在太过自然,便又将这个想法压了下去,如今却被直白的确认……
自己本该生气的。
宴斐这样对自己说。
但是看着那张脸却又说不出什么责备的话。
宴延瀚打小身子不好,性格乖戾,后来又惹出那么多腌臜事,江家在京城之中虽然比不过侯府,但是好歹官从五品,江暮雨又是嫡女,再怎么都不能受这样的委屈。
二房那边宴斐是多少知道点的,只是没想到对方居然会如此明目张胆。
心思滚了几圈,他偏过头刚想说话,却见江暮雨眸中已经闪着水光:“我知晓大公子的好意,只是我如今若是回京,无异于羊入虎口,求大公子让我留在这里吧。”
这模样引得宴斐心中一动,有些不自在的将脸扭到一边轻咳一声道:“既如此便留在这里吧,只是日后莫要向先前那般鲁莽。”
江暮雨眼睛一亮,笑着点点头。
自打那晚江暮雨将自己的想法告诉宴斐之后,他便再没有管她了,日子回到刚来时的那样,江暮雨早出晚归,整日往医所跑。
除了给伤员瞧伤之外便是整日跟在白敛与洛子岑身后学一些自己先前不知道的东西。
时间一久,就连洛子岑对她的态度也有所软化。
不止是她,整个军营都知道江姑娘在医所之中帮忙,不仅人长得好,性格也没得说,医术更是了得,经由她的手包扎过的伤口都不会疼。
这话传到江暮雨耳中时让她着实有些哭笑不得,治病疗伤的事哪儿有这么玄乎?
白敛倒是笑呵呵的就接受了这个说法,按照他的话说,光是江暮雨那张脸,单单只是站在那里便顶的上一包麻沸散了。
江暮雨有些无奈:“您尽管拿我打趣吧,一会儿叫洛郎中过来听了去您又少不了被一阵唠叨。”
平日里正经的洛郎中可听不得这样的打趣,上次白敛拿她打趣就被念叨了好几天。
白敛笑着将药草放在杵臼之中,闻言连忙冲她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莫要给他说,下次我带你出去打鸟吃。”
第八十四章 冻疮药
两个人在院中说笑,何恩自外头走来,手中还拿着一个药包。
“咦?”江暮雨抬起头看他:“何郎中做什么去了?怎得才回来?”
方才午休到现在已经半个时辰了。
何恩抬头瞥了她一眼,只是开口道:“有些事。”
具体的却没有再说,一旁的白敛笑呵呵道:“想必是给军营里的人送药去了,不必在意,他向来都是独来独往。”
江暮雨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目光放在他手中的那个药包上却微微蹙眉,那药包鼓鼓囊囊的,不像是已经给人用了之后的样子。
她抿抿唇,强压下心中涌起的那抹怪异感——毕竟熟悉医所的白敛在一旁都没有说什么。
因为天气在一天天变冷,前来医所的士兵也不仅仅是看身上的伤口,还有看风寒与手上冻疮的。
冬天天冷又免不得训练,那双手整日在外头被风吹,很容易便生出冻疮。
这是一件十分棘手的事,江暮雨在看到那士兵手上好几片溃烂发紫的伤口时立刻就意识到了这一点。
她没有办法,只好献给了士兵些抹的药,至于冻疮膏……
她看向白敛,后者也有些无力地摇摇头:“冻疮膏所需要的药材十分珍贵,不能大量制作的。”
江暮雨咬了咬牙,总不能真的看着那些士兵的手废掉吧?
这件事成了她堵在她心头的一件事,夜里回到帐中,她便从自己的行李里面将离开京城时带出来的医书挨个翻了一遍。
平日里治疗冻疮的方法无非就是涂抹冻疮膏,平日里以油保养,可是边疆军营里的物资有限,也没有办法去寻找这两样东西。
她皱着眉头翻书,不过她记得书中好像写了治疗冻疮的办法……
有了!
江暮雨眼睛一亮,连忙起身朝着外面走去。
“要去做什么?”
一旁突然有人冷不防出声,江暮雨被吓了一跳这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宴斐已经回到了帐中。
她顾不得抱怨,满脸兴奋地凑过去道:“我知道治疗冻疮的方法了!”
宴斐一愣,冻疮他知晓,这几日队伍里面生冻疮的人越来越多,严重者甚至连棍棒都拿不起来。
他正想明日去医所问问,没想到江暮雨这边就有了结果。
“大公子且等着,我这就去寻白郎中,争取明日就给将士们用上。”
宴斐看着她小脸红扑扑的站在自己面前,不知为何喉结动了动,挤出一个“嗯”字,便看着她欢快的离开营帐。
“等——”像是突然想到什么似的,宴斐开口想要叫住她,谁知人已经走远了。
青峰听到声音从外面走进来:“主子,有什么事情要吩咐的?”
“将大氅给小姐送去。”他有些头疼的开口说道。
青峰还是第一次见到自家主子这个样子,不由得有些稀罕的偷偷看了两眼,却叫宴斐待了个正着被挨了顿骂才走出来。
待出来时,青峰看着从不远处正走过来的士兵微微一愣,主子也没告诉他江小姐去了哪里啊。
江暮雨一路跑到医所,今日是白敛当值,医所的灯还开着。
见江暮雨怀中揣着一本书跑过来,白敛先是吓了一跳,而后连忙走过来道:“江小姐突然过来做什么?怎得连披风都不带?”
他不说倒还好,被他这么一提醒,江暮雨立刻反应过来,感觉到冷风直直的往自己身上刮。
崎岭外头没有任何遮挡的冷风像刀子。
她打了一个哆嗦,挡住了白敛要给她递衣服的手:“不必,我说完就回房间了。”
她揉了揉鼻子,从怀中将医书掏出来:“这是我外祖父留给我的书,上面有记载了治疗冻疮的土方,以生姜扎沫涂抹,不出几日就会痊愈。”
白敛有些激动,接过医书一一几下,而后又满脸兴奋地看着江暮雨道:“虽然有些冒昧,但是江小姐可否将此等宝书借于我摘抄,彼时必定原封不动的归还。”
江暮雨也大方的点点头。
外祖父说过医书上的东西是大家的,如果能为世人所传扬,救助到更多的人,也便成就了它的价值。
“多谢江小姐。”白敛兴奋的向她行礼。
江暮雨吓了一跳,连忙摆摆手道:“不必,我连夜过来就是想告诉白郎中这些事情,还希望白郎中能够早些准备,争取明日就让大伙儿用上药。”
白敛兴奋的点点头:“江小姐且放心吧,此事包在我身上。”
江暮雨点点头,强行压下鼻尖的痒意转身离开。
只是回去的路上并不好走,可能是方才过来时太过兴奋并没有感觉到寒冷,如今注意力全放在身上,难免被冻得直发抖。
江暮雨无奈,只好左右看看,将注意力转移到别的地方。
因为实在太冷,她便抄了一条进路,这是平日里安排给伤员的快速通道,路很窄,但是走她一个绰绰有余。
在拐过一个墙角时,她看到了前面不远处一个熟悉的身影匆匆走过。
江暮雨微微蹙眉,如今正是换班时间,除了大半夜跑出来的她之外其他人都是成群结队的走,莫不会是胡人的什么探子?
想到这里,江暮雨连忙轻手轻脚地跟了上去。
那人影没走多远便停下了,而后朝着茅厕那边走去。
江暮雨见状有些迟疑,倘若是自己误会了,贸然跟去茅厕多不好啊。
只是这么迟疑的一个功夫,那人的身影便不见了。
江暮雨抿抿唇,站在原地有些犹豫。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青峰的声音:“小姐,总算找到你了。”
青峰手上带着一件大氅,递给江暮雨。
这简直就是雪中送炭,江暮雨连忙说了句“多谢”便接过来披在身上。
“主子让我送过来的。”青峰笑眯眯的说道,顺便不忘在江小姐面前替自家主子邀一份功。
只是江暮雨满心都在方才走过去的人影身上,并没有注意到青峰的那些心思。
青峰见她有些心不在焉,这才察觉到什么,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并没有发现什么异样,便只好开口问道:“小姐还有什么事情吗?”
第八十五章 怀疑
江暮雨蹙眉,还是将自己方才看到人影的事情说了出来。
青峰的表情几乎是立刻变了。
不说这会儿天气冷没什么人出来,就算是平日里暖和的时候夜里都很少有人出来走动,因为怕巡逻的士兵会将其当成夜袭的敌人,故而大家在如厕时都用的是房中的恭桶。
“小姐且在这里等等,我去看看。”
青峰用手臂将江暮雨往自己身后挡了挡,抽出了随身的佩剑慢慢走过去。
正巧在这里碰到了一群巡逻的士兵,带头的士兵看到他们在那里,开口便喝道:“是谁在那里?”
江暮雨心中一惊,那边青峰已经将自己的剑收了回去。
那队士兵走进看到是他们之后脸上的警惕立刻便消失:“原来是江小姐与青峰兄弟啊,你们在这里做什么呢?”
不等江暮雨解释,青峰便道:“方才江小姐看到有个人鬼鬼祟祟的进了这里,我便想过去看看。”
听他这样说,那些士兵的脸色也不太好看。
毕竟这会儿刚刚换班,若是有歹人闯入在他们眼皮子底下使了什么绊子,将军怪罪下来她可担当不起。
想到这里,带头的士兵便一挥手,示意身后的人跟自己过去查看。
几人刚走过去,便看到何恩从里面走出来,看到外面的几个人之后一愣:“这是?”
那士兵原本想立刻扑过去将敌人制住,没想到迎面撞上了郎中,也有些没反应过来。
倒是青峰有些危险的眯了眯眼睛:“不知何郎中在这里做什么呢?”
何恩除了刚开始有些惊慌之外这会儿倒是重新恢复了那副不痛不痒的样子:“我房中的恭桶不小心被我踢坏了,做新的还得几天,只好出来如厕。”
其中一个士兵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连忙回道:“是这样的,白日何郎中寻后勤营时我还在旁边来着。”
青峰眯着眼睛打量了一番何恩,这才“嗯”了一声,眯着眼睛开口道:“下次何郎中可要小心啊。”
何恩应了一声,便自顾自地离开了。
青峰与江暮雨也返回帐子里。
江暮雨却觉得这件事情有些不对劲,后勤营再怎么样也有准备好多余的恭桶吧?怎么偏生到何郎中这里便没有了?
青峰自然也看出了她的顾虑,便开口道:“小姐放心,之后我自会盯着那个何郎中的。”
江暮雨点点头,却还是有些不放心:“倘若他没有问题也便罢了,若是有问题你务必小心医毒不分家,当心对方使诈。”
青峰忙点点头。
说话间,两人已经走到了营帐门口,看着她走进营长,青峰才退到一边,他想了想还是打算先将这件事告诉主子。
听到门口的动静,宴斐从兵书之中抬起头,看到她皱着眉头将大氅挂在一旁,不由得问道:“方才出去是遇到什么事了吗?”
江暮雨连忙回神,想要将何恩的事说出来却又怕只是自己多疑而徒增烦恼,便摇摇头道:“没什么,我有些累了,便先休息了。”
说罢,便转身躺回到床上。
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如今的状态有多么不对劲,那边宴斐看着她半晌,还是放下笔走了出去,将青峰叫了过来。
得知那何恩夜半三更往外面跑,宴斐也微微蹙眉:“去查,看看他最近有没有做什么事。”
有时候江暮雨的直觉也是很准的。
宴斐掀开帘子走进去,意味深长地看着躺在床上休息还皱着眉头的江暮雨。
第二日一早,江暮雨睁开眼睛,却觉得自己头疼的厉害,鼻子也呼吸不畅,说话时嗓子仿佛藏了根针似的疼。
看来是昨夜一时情急没有披大氅出去时受了风。
江暮雨吸了吸鼻子,慢吞吞的起来洗漱——身子实在乏的厉害,估摸已经开始发热,她得去医所拿些药来。
走到医所门口,她便看到门口排了一堆人。
白敛的动作果真很快,门口便已经支起了一口锅,一人拿着一块布上前去领已经被压成沫的大蒜。
详细教给他们方法之后便有人跃跃欲试的将大蒜抹到伤处,没想到一阵剧痛传来,那人冷哼一声,硬生生疼出了一头汗。
江暮雨恰好看到,便轻声说道:“忍着些,这样好的快。”
那人平日也只是远远见过江暮雨——他所在的队伍是由凶巴巴的洛郎中负责的,平日里也只能是干看着美貌的江郎中过个眼瘾,不想今日居然说上了话。
那个人被晒得黝黑的皮肤顿时有些泛红,结结巴巴的应了一声,似乎连手上的冻疮都不怎么疼了。
他傻乎乎地看着自己,但是江暮雨却并没有感觉到他的恶意,便冲他轻轻笑了笑,而后打算转身离开。
没想到却忽然听到一旁有人冷哼一声:“人人都道江郎中医书了得,我看也不过如此,只是学了些狐媚子功夫罢了。”
先前与江暮雨说话的汉子闻言立刻怒道:“你有种再说一遍?”
那人不屑的看了他一眼:“我说错了吗?身为郎中不好好治病,尽学的这些讨巧的功夫。”
他的声音不小,周围又有许多是被江暮雨治疗过的人,如今脸上都是愤懑,若不是军中有规矩,如今恐怕已经一脚踹过去了。
那边正在发药的白敛皱着眉头停下了手,看向那个男人道:“你所说的是什么讨巧的功夫?”
那人哼哼唧唧的想要辩驳,白敛却又道:“你们现在拿的这些药都是江郎中昨夜连夜寻出来的方子,我只是跑个腿罢了,若是有人觉得这个是花架子活,大可以不用!”
别看白敛平日里性子温吞,发起怒来一点儿都不含糊,声音几乎传遍了整个医所门口。
那人脸上挂不住,嘟囔了一声:“不拿就不拿。”
便在大家愤怒的注视下转身离开。
江暮雨叹了一口气,走上前去对白敛说了句:“多谢。”
白敛笑道:“无事。”
他正想说话,却突然察觉到江暮雨脸色不对劲,有些担忧地问道:“江小姐这是怎么了?脸色也太差了。”
第八十六章 生病
江暮雨摇摇头:“只是着凉罢了,我过来抓一些药,你们忙就是了。”
话音刚落,手中拿着布等药的士兵便连忙说道:“白郎中还是快些给江郎中抓些药吧,我们都不急的。”
他这样说,其他人也一一负荷。
江暮雨也便不再坚持,毕竟她正在发热,脑袋也昏昏沉沉的,有个人帮忙是最好不过的了。
将手中的药包方才她手中,白敛有些担忧道:“若是实在难受便好好躺在床上发汗,莫要乱走动了。”
江暮雨点点头,然后拿着药包离开。
只是她实在高估了自己的身体素质,还没来得及走到自己的营帐中,脑袋便一阵阵发晕,便忍不住捂着脑袋往旁边倒去。
倒下去的一瞬间,她感觉自己似乎拽住了什么人的衣袖。
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在营帐中了,脑袋变得顿疼,江暮雨捂着脑袋起身,发现房间里除了二狗还有宴斐与白敛。
“大家怎么都在这里?”江暮雨微微蹙眉开口问道。
只是她的声音十分轻,在旁人听起来几乎算得上是气若游丝。
白敛叹了一口气,让二狗将手中的药递给她:“二小姐也应当注意自己的身子,下次这种事情便叫我过来,方才你身体太过虚弱晕倒在了路上。”
说起这个白敛的表情便很复杂。
在军中好歹也待了这么久,这么长时间身体还是这样,一个小小的风寒感冒都能让她晕过去。
江暮雨还有些低热,被捂了个汤婆子放在怀里,好歹终于是不打冷战了,只是神色还有些恹恹的。
白敛确认她并无大碍后便又匆匆离开了,毕竟这些日子江暮雨告假,原本被分出去的工作任务又回到了他这里。
他离开之后,营帐中的气氛便有些尴尬,二狗实在有些不知说什么好,便寻了个借口先离开了。
江暮雨坐在床上,手上捂着刚刚二狗塞给自己的汤婆子发呆。
“对了,方才我在外头晕倒,是谁送我回来的?”她突然想起自己方才晕倒的时候在外头。
说起这个,宴斐执笔的手微微一顿,对上她探究的目光方才说道:“蒙将军将你抱回来的。”
江暮雨的脸上一热,不是因为害羞,只是自己与蒙璃压根没说过几句话,也并不熟悉,如何又能麻烦别人将她送回来?
“那……实在是麻烦将军了。”江暮雨支支吾吾的说道。
她的态度让宴斐的眸色有些深,只是还未等他开口,江暮雨便又道:“还劳烦大公子帮我谢谢蒙将军了。”
她的话让宴斐的态度莫名一松,点头应了一声“好”。
之后江暮雨便一直在营帐中休息,直到下午醒来时状态已经好了许多,额头也已经恢复了正常温度。
江暮雨松了一口气,在这里生病还是太劳烦别人了。
外头风大,医所又给她放了几日的假,之后她便索性待在帐中翻看着其他医书。
这一看就看到了宴斐从外面进来。
对方手中还端着药和吃食,走到桌前将东西放在桌上:“二狗说他在外头叫了半天你都没吭声,便拜托我将这些给你送进来。”
江暮雨吓了一跳,从床上几乎是弹了起来。
约莫是自己方才看书时太过入迷,因此并没有察觉到二狗在外头喊叫,而对方以为她在休息,也没敢贸然进来打扰。
“多谢大公子。”江暮雨有些不好意思道。
她起身看着碗里的那碗药,忍不住叹了一口气,也忒苦了。
宴斐却在一旁饶有兴趣的看着他,从前他怎么没有发现江暮雨脸上居然会出现这么多的表情?
比京城里其他那些娇滴滴的大小姐要好上许多,身体虽然不好,但是远没有自己见过的其他小姐那般娇气。
江家人平日里到底是怎么养女儿的,这姐妹二人的脾性居然完全不一样。
第二日,外头的说话声将江暮雨吵醒,她微微蹙眉,睁开眼睛起身,便看到外头隐约有人影晃动。
清醒之后外头的说话声便逐渐清晰起来,二狗有些为难道:“蒙将军实在抱歉,小姐还在休息。”
蒙璃见他实在坚持,只好妥协道:“那你待她起来,只说我来过这里便是。”
二狗点点头,坚定不移的挡在江暮雨的营帐门口。
蒙璃有些依依不舍地看了一眼营帐紧紧闭着的窗帘,只好转身离开。
二狗见状松了一口气,昨夜蒙将军送小姐回来时那表情与态度便不对劲,还是宴将军伸出手去接蒙将军才肯松手。
江小姐那般貌美,蒙将军定然是喜欢上她了。
别看二狗年纪尚小,但是这些事情他可是清楚的很!
不过在他心里,英姿飒爽的宴将军才配得上江小姐,所以他定然要帮宴将军好好看着江小姐莫要让人钻了空子。
里面的江暮雨开口叫他。
二狗应了一声,抬脚走了进去,被问起方才蒙将军在门口一事,他有些不情愿道:“不知晓,蒙将军也并未说什么,只是叫小姐一会儿行了过去寻她。”
说罢,他小心眼的补了一句:“小姐的身子骨还未好,怎么能随便出去受风呢?”
见他如此,江暮雨失笑:“想必是有事要与我说罢——将我的大氅拿来。”
二狗闻言只好点点头,为她披上大氅,看着她离开营帐。
不仅时二狗,江暮雨心中也疑惑,她知道蒙将军一向都看不起带着自己前来军营的宴斐,更不想与自己说话,不知蒙将军如今将她叫去又有何打算。
“江姑娘请坐。”蒙璃正在帐中,看到她过来眼睛一亮,连忙走过来一边说着,一边抬脚提了提自己身边的亲信。
后者下意识看了一眼自家将军,仿佛才反应过来,冲江暮雨笑了笑,这才轻咳一声道:“属下还有别的事,先行离开了。”
他一走,营帐里只剩下了江暮雨与蒙璃两个人。
江暮雨对蒙璃盈盈一拜:“先前因为受风着凉在外头晕倒时,多谢蒙将军将我送回去。”
第八十七章 我心悦于他
蒙璃笑眯眯道:“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不足一提。”
不是让自己前来道谢的?
江暮雨心中疑惑,忍不住抬起头看了他一眼。
蒙璃被她这一眼看的有些心神荡漾。
先前他得知宴斐带了个女人进来时还有些嗤之以鼻,但是当他在后来看清了江暮雨的脸之后,顿时就明白了为什么宴斐不顾嘲笑都要带上江暮雨了。
无论是在边疆还是回到京城,甚至是偶然看到过的胡人女子,都没有像江暮雨的这副好样貌。
刚开始他还能安慰自己再好看也不过是个花瓶,但是后来江暮雨便展示了自己极为高超的医术。
甚至现在治好了军中大部分人手上的冻疮!
蒙璃很快就看到了江暮雨的价值,再加上之前他抱着江暮雨时近距离瞧过,再加上其身上的幽香,饶是这会儿与她面对面保持着安全距离都忍不住心猿意马。
眼看着蒙璃的目光有些不对劲,江暮雨有些警惕的往后退了一步:“蒙将军此番寻我前来有何贵干?”
蒙璃终于将自己的目光从江暮雨的脸上撕下来,对她笑了笑:“也没什么别的事,就是想问问你那些给士兵们抹手的药是什么。”
江暮雨在心中蹙眉,她不信对方嗅不到那股浓郁的蒜味。
只是这话都问出来了,她也只好耐心解释道:“无它,将大蒜捣成糊就可以了。”
蒙璃恍然大悟地点点头,打量了她一番,转身坐在桌前笑着看她:“江小姐请坐,我就是想同你说说话,干站在那边若是再次晕倒还得再请白郎中跑一趟不是?”
不知为何,他的态度总让江暮雨觉得有些不舒服,但是迫于无奈,她也只好坐在一旁的椅子上。
“江小姐来军中也有一段时间了,不知可过的习惯?”蒙璃开口问道。
如此以来江暮雨还有什么不明白他的目的?
将自己大老远叫过来定然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但是蒙璃三番五次顾左右而言他,这使江暮雨有些恼火。
于是她便开口回道:“一切都好……若是将军有什么事情大可以直说,只要我能帮的一定帮。”
蒙璃闻言先是一愣,而后哈哈大笑:“不愧是江小姐,为人说话就是不一样。”
他顿了顿,抚掌摩挲了一下大腿,身子微微前倾,饶有兴趣的看着江暮雨:“江小姐最近身体不大好,可宴将军近来也事务繁忙,不如搬来我营中暂住?好让我也照顾江小姐几日?”
话音刚落,江暮雨便径直从椅子上站起来。
一双美目瞪着蒙璃冷声说道:“蒙将军这是说的什么话?”
蒙璃面上却并不显山露水,他看着江暮雨,对自己十分有信心。
不过是一个女人,宴斐还能同他翻脸不成?况且这些女人都胆子小的很,又注重名节,就算心中不乐意,也不敢将这件事情讲出去大肆宣扬。
打定了这一点的蒙璃才敢如此肆无忌惮:“我并无恶意,只是想照顾江小姐罢了。”
他的脸上端的一副无辜的表情,可说出口的话却十分无礼。
江暮雨愤怒的盯着他,瞧他一副有恃无恐的模样,思绪在心中转了几个弯,而后却慕的笑了出来:“多谢蒙将军的好意,只是宴将军待我极好,平日里有求必应,又身处高位,便用不上蒙将军了。”
蒙璃脸色一变,这句话可是实打实的戳到了他的痛处。
军营之中的人都知道蒙将军虽为将五载,却因为草莽出身而一直在边疆,是以他对这些京城之中的名贵公子哥来边疆很是痛恨。
眼看着蒙璃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江暮雨知道自己猜对了。
蒙璃对自己说这么唐突的话,并非是对自己有意,而是他以为自己是宴斐的女人,想借此报复想宴斐这样京城来的“公子哥”罢了,
江暮雨冷笑道:“如果没有什么事情,我就先离开了。”
说罢,便转身准备离开营帐,没想到身后的蒙璃却三两步走过来,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
常年握着武器的人手劲极大,江暮雨忍不住痛呼一声:“你想做什么?”
蒙璃低声冷笑:“你以为宴斐那家伙喜欢你?自打入了军营以来,那家伙就一直没有提到过你。”
“这与蒙将军无关吧?我心悦于宴将军,他如何对我都是我们二人的事!”江暮雨冷声说道。
话音刚落,营帐的帘子就被人从外面掀开,贺卫忠与宴斐走进来。
“这是在做什么啊?”贺卫忠笑眯眯的开口问道。
平日里他都是笑嘻嘻的,但是蒙璃却知道这男人平日里最是心狠手辣,倘若违反了军规,连他都免不了一顿杖责。
蒙璃松开江暮雨的手,后者抿抿唇揉了揉手腕走到宴斐身后。
蒙璃看着她的动作嗤笑道:“宴将军真是好福气,居然能让如此貌美能干的江小姐芳心暗许。”
宴斐冷着脸没有说话,而是将江暮雨往自己身后又挡了挡。
蒙璃早看他不顺眼他是知道的,没想到这次居然将卧病在床的江暮雨叫了来。
贺卫忠像是没有听懂他语气里的嘲讽,只是笑道:“我们方才都听到了,江小姐表白心意的声音可不小呢,蒙将军就莫要闹了,早点打完胜仗回京,自然会有好人家的小姐喜欢你。”
他的语气中带着淡淡的警告。
蒙璃就算再不甘心也只能憋回去。
“今日没什么事我便带着她先回去了。”宴斐冷声道。
今日之事蒙璃就是故意而为之的,甚至于江暮雨有这一遭多半都是因为自己。
连他都不知道,自己那没由来的气究竟是哪里来的。
贺卫忠点点头:“江姑娘身子还没好,便带她回去好生休息吧,这里有我们呢。”
回去的路上,江暮雨到底还是没忍住打了个喷嚏,尽管她已经尽量控制住自己的声音,却还是让走在前面的宴斐听到了。
前面的人猛然停下脚步,江暮雨脑袋昏昏沉沉,一时不察居然径直撞了上去。
第八十八章 受伤
她的鼻子撞在了宴斐的后背上,顿时酸的眼泪汪汪。
只看见宴斐皱着眉头转身看她,却又忽然一愣。
“怎么了?”
江暮雨开口问道,尚未等他回话,便觉得自己的鼻子一凉,下意识用帕子擦了擦,只见白色绣花手帕上面立刻沾上了斑斑点点的血迹。
再看宴斐,一向平淡的脸上带了多少心虚。
江暮雨有些郁闷的用帕子捂着鼻子:“宴将军也忒强壮了些……”
宴斐抿抿唇,从袖中拿出了帕子递给她。
江暮雨正向拒绝,却发现自己的真丝手帕已经叫血浸透了。
“要去医所看看吗?”宴斐开口问道。
她摇摇头,瓮声瓮气的说道:“不妨事,捂一会儿便好了。”
经过这这件乌龙,方才蒙璃带给她的气也都消的差不多了,她看着宴斐道:“先回去吧,外头冷的慌。”
现在她的身体太虚弱了,若是再在外头吹会儿风,回去恐怕又倒下了。
宴斐抿抿唇,还是走到她面前将她抱了起来。
这还是江暮雨第一次受这样的待遇,她有些受宠若惊,下意识便道:“大公子不必这样,我走回去便是了。”
头顶是宴斐的声音:“若是你走回去,恐怕厨房送的晚膳都凉了。”
他的声音不容拒绝,于是江暮雨有些郁闷的不再动弹,专心致志用宴斐的帕子捂着鼻子。
二狗正等在门口,看到两人过来便吓了一跳,以为小姐又在外面晕倒了,谁知道小姐居然醒着,手里还捏着两个血迹斑驳的帕子。
别说是他,就连临时过来汇报的青峰都吓了一跳,不知道的以为是自家主子做了什么过分的事情。
宴斐将她放在床上,又转头给二狗吩咐了几句,这才看向江暮雨:“今日之事……抱歉。”
江暮雨一愣,仰起头看着他笑道:“分明是蒙将军孟浪,与大公子何干?”
宴斐蹙眉,她分明知道此事多半由他而起。
床上的江暮雨笑了笑,将身上盖着的被子往上面扯了扯盖住有些冷的肩膀道:“大公子不必介怀,此事是蒙将军一人的错,与我们都没有关系。”
倘若蒙璃为人正直,就算她主动去寻对方庇护,对方都会无动于衷。
她这样说,宴斐也不再争论,只是说道:“贺卫忠警告过之后蒙璃应该就会安分许多,只是日后你出行都带上朝之以防万一。”
江暮雨点点头,说了声多谢。
她躺下休息,宴斐便走出了营帐,青峰早在外面等候,看到他出来之后便将自己最近调查的事情尽数告诉了他。
何恩入军营的时候是在与胡人打起来之前没多久,负责的是前不久骚扰了江暮雨按照军阀被杖责赶回京守法的窦参军。
何恩的背景简单的可怜,只说当初是从丹城逃难而来,便在边境住下,因为会一些岐黄之术又想讨口饭吃,当初参军时便索性进来了。
宴斐陷入了沉思,前些年丹城的确发生了一次比较严重的水灾,那时大坝城墙被毁的严重,不少人在大水中失散,就连当初丹城的县尉至今都没能找到下落。
若是何恩所言是真倒也罢了,只是丹城距离此地千里远,其他人逃难都往周边城池,丹城附近的建宇与惠安都接受了不同程度的难民,何恩逃难要何等心思,才能跑到坞城来。
“盯好这几日他都在做什么。”宴斐道:“这人有问题。”
江暮雨在穿上躺了几日后便好的差不多了,索性这几日外头日头正好,她便跑去医所帮忙抓药。
只是闲暇时她总下意识盯着何恩看。
大概是这目光过于明显,就连洛子岑都要问一句:“你总是盯着他做什么?”
江暮雨便笑嘻嘻道:“我觉得何郎中的手脚很利索,想必平日里少不了锻炼,便想向何郎中讨教一二。”
何恩还是那副平平淡淡的模样:“若是江小姐想学,闲暇时我便教给你就是。”
江暮雨便顺势点头答应了,毕竟这是最能接近何郎中的方法。
于是好几日下来,江暮雨都缠着何恩说话,被疏忽了的白敛甚至有些委屈的问过,江暮雨也只是笑嘻嘻的搪塞过去。
但是一连几日下来,她都没有发现什么异常,连带着夜里休息时都不出帐子了——当然,这都是二狗偷偷看到回来告诉她的。
难道真是自己想错了?
江暮雨有些迷茫的嘟囔着。
不过局势很快便不由她了,几日之后,胡人再次侵犯边境,这次他们就像草原之中烧不尽的火,每每击退时便又重新涌上来。
宴斐连带着其他两个将军几日都没有合眼,一直在营帐里观察近几日的局势。
终于有一日,大军来犯,宴斐与蒙璃带兵迎战。
江暮雨自打宴斐离开之后眼皮便直跳,从战场上被抬回来的士兵几乎一个比一个伤的严重,她几乎没怎么睡觉,闭上眼睛似乎都是血淋淋的胳膊。
白敛同她在夜里当值,看着她出神的侧脸忍不住叹了一口气:“如今这世道没办法的,两国交战,倘若这些人不上去拼命,那最后受伤的也只会是平民。”
江暮雨有些愣神,似乎也没怎么听进去他的话。
白敛也只叹口气,翻着自己誊抄下来的医书。
在战事持续第三日的时候,胡人终于退兵,只是听人说带兵的前去的其中一个将军却是被抬回来的。
得到这个消息的江暮雨脑袋一阵嗡鸣,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双手抓住二狗的胳膊不自觉的用力:“宴斐呢?宴斐没事吧?”
二狗被她抓的有些龇牙咧嘴,连忙说道:“我也不知道,只是听说,一会儿大军撤回来应该便知道了。”
江暮雨苍白着脸点点头。
心中压抑不住的担忧,倘若宴斐当真出了什么事……
不,应该不会的,这几日她没有做那些预言之梦,所以宴斐应该是平安从战场上回来的。
她咬咬唇,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只是抓药的手都忍不住微微颤抖。
第八十九章 担惊受怕
没过多久,一个担架便从外面被人仓促的从外面抬进来,江暮雨连忙起身冲过去,只见担架上抬着已经陷入昏迷的蒙璃。
她一愣,呆呆地看着抬着担架的士兵道:“宴将军呢?”
那士兵满脸都是血污,呆呆地摇了摇头,结结巴巴地说道:“我不知……江郎中,你快些看看蒙将军,他受了重伤。”
江暮雨低头稍微检查了一番,蒙璃身上的剑伤并没有波及要害,只是失血过多,她点了几个穴位封住正在涌出来的血。
“将他抬进去吧。”江暮雨指了指里面正在给伤员包扎的白敛,之后便朝着外面跑去。
就在她刚跑到门口时,胳膊却被人拽住了,宴斐一只手捂着自己腹部的伤口,另外一只手拽着她的手腕,因为牵动了伤口脸色变得有些发白。
他开口道:“你要去哪里?”
江暮雨先是一愣,而后连忙走到她身边伸出手扶住他:“大公子身上的伤……”
宴斐摇摇头:“无妨,只是一些小伤罢了……”
只是话还没说完,表情便因为伤口处的疼痛而扭曲了一下。
两个人说话间江暮雨便已经帮他检查了一下,身上都是大大小小的刮伤,最严重的还是腹部的一道。
方才没有注意到,这会儿宴斐拿开捂住伤口的手,江暮雨才发现那里已经被鲜血晕湿了一大块地方。
要不是宴斐的身子骨极好,恐怕就与蒙璃一样是被人抬起来的。
她吓了一跳,连忙扶着宴斐走进医所,里面的白敛正急匆匆带着人给蒙璃剪掉外头已经和伤口黏在一起的衣服。
江暮雨听着宴斐有些粗重的呼吸声,心中忍不住有些着急:“宴将军也受了伤,快点过来搭把手。”
就在这时,何恩从一旁走过去接过白敛手里的剪刀:“你且去吧,我来照顾蒙将军就是。”
眼看着那边有些坚持不住,白敛便只好点点头,抬脚走到江暮雨身边帮忙。
自己分明已经处理过很多伤员了,但是捏着宴斐衣服的手还是有些颤抖,她一边剪开宴斐的衣服,一边低声嘟囔着:“没事……不会有事的。”
也不知道是在安慰宴斐还是在安慰自己。
手下的漂亮的腹肌一动,江暮雨吓了一跳,以为自己弄疼他了,连忙抬头道:“你没事吧——”
只是她看到的并不是宴斐的忍痛的表情,只见后者的唇角微微勾起,眯着眼睛说道:“我并无大碍,且快些包扎就是。”
江暮雨有些僵硬的点点头,用干净的湿毛巾将伤口周围的血污尽数擦去。
待他包扎完之后便在旁边休息,江暮雨为了转移自己的注意力,只好扭头去帮别人看伤。
时间不知不觉过去,等江暮雨忙完之后已经是日落西山的时辰了,白敛抽空从一堆药材里抬起头来,对她说道:“你先带着宴将军回去休息,他的伤累不得。”
“可是……这里还有这么多伤员。”江暮雨看着周围躺在担架上面的伤员有些迟疑道。
白敛只叹了一口气道:“这边我们来就是了,蒙将军的伤一时半会儿好不了,军中不能只有贺将军一个,你照顾宴将军,快些养好伤主持局势。”
江暮雨想了想也是,便拿了些替换的伤药打算离开。
没想到刚转过身,就与等在院中的宴斐打了个照面,她有些紧张的走了过去,抬手在他身上摸索,想要看看他还有哪里受了伤。:“大公子怎得还在这里?可是有什么地方不舒服?”
宴斐摇摇头,倒也没有挡住在自己身上放肆的那只手:“无事,只是想同你一道回去。”
江暮雨一愣,这才反应过来,立刻便收了手,低低说了句“抱歉”。
说罢,便同匆忙赶来的青峰一道扶着宴斐离开。
一路走回去之后宴斐身上的绷带已经出了一些血,江暮雨看着那处,想了想还是走过去让宴斐躺在床上,自己为他换药。
腹部的伤口随着呼吸声起伏,江暮雨用干净的纱布将处理干净之后又敷上了药膏,之后才在青峰的帮助下重新替他包扎好。
江暮雨自己都没有发现额头上居然硬生生出了一层细密的汗。
她将剩下的东西收拾好,便看到宴斐抬眸看着她的脸颊,江暮雨抬手摸了摸:“大公子这般眼神,是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青峰这才轻咳一声开口道:“江小姐擦擦汗,还有……主子的血蹭到了你的脸上。”
江暮雨这才反应过来,有些不好意思道:“麻烦了。”
说罢,便几乎算是夺门而去,外头的风吹在脸上,江暮雨忍不住打了一个寒战,这才发现自己身上居然已经出了汗。
二狗见状连忙端了一盆热水回来,洗漱完毕她才回到营帐中。
尽管身上有伤,但是宴斐却还是不肯休息,身后被青峰塞了一个垫子,这会儿正靠在上面手中拿着一本书在看。
江暮雨有些无奈的走过去,将温好的药递给他:“大公子身上还有伤,就好好休息,军营之中的事就暂时搁在一边吧。”
宴斐闻言倒也没反驳,伸出手接过药乖乖喝完。
江暮雨坐在椅子上心中一动,她还从来没有见过他这般乖巧的样子,不由得有些好奇的多看了一眼。
宴斐将药碗递给她,又看着她递过来的帕子微不可察的顿了顿。
那帕子是他前几日递给江暮雨擦血的,如今已经被人洗的干干净净,因为离得比较近,所以他甚至能够闻到上面有着她常用的皂角的香味。
“都已经被我洗干净了,大公子且放心吧。”江暮雨笑眯眯的说道。
宴斐接了过去,想了想还是说道:“我并非是嫌弃你。”
江暮雨应了一声,转身走到门口将药碗递给二狗收拾。
宴斐身上有伤,处处都不大方便,平日里又不习惯旁人近身,青峰不知为何又不见踪影,这样一来照顾宴斐的事便都放在了江暮雨一个人身上。
第九十章 我照顾你
其他倒还好,只是平日里洁身这样的事……
宴斐处处不方便,但是因为每日换药都要擦上一边,偶尔便不可避免的碰到其他地方。
尽管平日里换药时也没少看,但是江暮雨还是十分不好意思,终于在几次之后支支吾吾的问其他人去了哪里。
其他人自然指的是青峰与归平四人。
宴斐垂眸看着手中的书头都不抬道:“你前几日不是怀疑何恩有问题吗?我已经让青峰过去查了。”
青峰的位子一空,其他人自然要顶上。
江暮雨一愣,随即很快便想起来那天晚上的事情,她漏掉了一点,自己不好意思告诉宴斐,但是青峰却是宴斐的人,出了这样的事他不可能不知道。
她有些不好意思:“当初我怕只是我的误会,便没好意思说出来。”
宴斐应了一声:“何恩身上的确有不正常之处,你的直觉没有错。”
只是这军中的事务实在复杂,各个都牵扯着其他人,甚至还有京城之中的各方势力,要查起来实在费劲。
想到这里,宴斐便有些不耐烦的“啧”了一声。
江暮雨只当是宴斐为了自己才派人前去调查此事,只得有些不好意思道:“青峰这几日没时间过来,便由我来照顾你吧,我可以的……”
在做那些预言的梦时,她梦到过自己照顾了姨娘很长时间——对方身边的丫鬟因为一些事情被杖毙了,姨娘身子娇,不喜欢别人去,她便日日请安,几乎成了姨娘身边的侍女。
宴斐却是神色莫名的看着她:“江家人如此亏待你?”
堂堂嫡长女居然还会伺候别人,看来江家的续弦比他想象中的还要过分。
江暮雨有些不安地抓着自己的衣服,有些拘谨的看着他,宴斐见状只好道:“若是不想说便不说了,我那里有些兵书,你拿来读给我看吧。”
江暮雨眼睛一亮,连忙点点头拿了来。
兵书的确要比寻常书本晦涩难懂,偶尔有读不通顺的地方,宴斐也耐心的一一解释。
就这样过了好几日,宴斐身上的伤口在江暮雨的悉心照料下很快便恢复了过来。
那边出去跟踪的青峰也传来消息,何恩这几日都没有什么异常,每日在营帐与医所中间来回。
他汇报的时候江暮雨也在一旁,闻言心中却涌现出一阵古怪的感觉,但是却说不上来哪里不对劲。
宴斐有些头疼的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算了,先回来处理别的事情吧。”
最近为了盯着何恩已经费了不少功夫了,其他地方也堆积了很多事情。
在宴斐能够走动的时候江暮雨又重新回到了医所中,彼时白敛忙的焦头烂额,从一堆草药中抬起头来,看到她走过来之后顿时满脸开心道:“你终于来了!我等你等了好久了!”
他说着,将手头上的东西尽数丢给江暮雨。
“发生什么事了?”江暮雨下意识地问道。
前几日的战争让胡人都元气大伤,最近应该没有什么伤员送过来,但是医所这边的氛围并不轻松,院中很多伤员都在原地休息,洛子岑却不知道去了哪里。
白敛擦了擦额头上急出来的汗水,有些头疼道:“蒙将军身上的伤口十分严重,我们已经用了很多药,甚至写了信给坞城求药,但是这眼看着都已经过去了好几日,蒙将军身上的伤口却迟迟没有好转。”
也不知道是不是蒙将军体制的问题,总之这件事情已经让他与洛子岑头疼了很长一段时间了。
“那何郎中看过了吗?”
江暮雨也不知道为什么便下意识问了这样的一句话。
白敛有些奇怪的看了她一眼,却也没问,只道:“何郎中也看过了,但是他说自己不擅长于这样疑难杂症,便去照顾其他伤员了,这会儿应该去库房拿药了。”
江暮雨若有所思的点点头,便走上前去替白敛将堆放在桌上的医书和药材挨个整理好。
白敛从自己的柜子里拿出针灸用的针,又匆忙抱了基本医书往外面跑,还不忘回头对她道:“你整理完这边的事情也过去看看。”
江暮雨应了一声,很快便追了上去。
蒙将军的营帐外面围了好几个将士,看到她过去之后齐刷刷地将路让开,其中一个男人冲她抱拳说道:“还望江郎中能够救救我家将军。”
江暮雨抿抿唇,心中多少有些疑惑,当初她虽然只是简单的看了一眼,但是能看出蒙璃只是失血过多并没有伤及五脏六腑,如今怎么成这样了?
她掀开帘子,立刻便闻到了一股十分难闻的臭味。
她心里一咯噔,这个味道可不是什么好的预兆。
蒙璃躺在船上,身上裹着厚厚的被子,尽管营帐里的窗户大开,但是难闻的味道却源源不断地从他身上散发出来。
的确像是将死之人。
江暮雨皱着眉头,走上前去将蒙璃身上的被子掀开。
那股难闻的味道更严重了,胸膛上包裹的伤口因为长时间不见好已经变得有些溃烂了。
洛子岑大约是好几日都没有睡觉,双眼已经熬得通红,看到她过来之后便让开身边的地方:“你也来看看。”
江暮雨点点头,走上前去将蒙璃的手抬起来把脉。
只是让她感到奇怪的是,蒙璃的脉象平稳,丝毫没有什么异常,但是那些伤口却是实打实的没有愈合。
“你也是把的也是这样的脉象……”白敛有些疲惫的说道:“我们二人来这里看了好几日,都没有查出什么问题……倘若那些伤口还不愈合,那些溃烂的地方恐怕就会扩散。”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暗暗压低了声音,蒙璃手下的那些副将还在外头守着,万不能让他们听到这些话。
江暮雨抿唇,轻声说道:“将伤口上的纱布拆开我看看。”
外祖父曾经教过她,有一些病痛单靠把脉是查不出什么的,需得观察其他地方才得以看出。
江暮雨仔细看着那些伤口,被刀划破的皮肤已经有些发黑,上面的脓看起来十分明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