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历史军事行祸天下TXT下载行祸天下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行祸天下全文阅读

作者:码个铲铲     行祸天下txt下载     行祸天下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49章 杀价(下)

    姜云轻轻摩挲着手中小钗,咧嘴一笑,意有所指道:“恕我直言,这钗子,怕不是姐姐所铸吧?或者,压根不是姐姐之物?”

    “你什么意思?”妇女闻言,面色一变,语气也渐渐冷了下来。“这钗儿不是我的又是谁的?莫要开玩笑,要就要,不要便算了。”

    姜云似是未瞧见她的脸色,自顾自地说道:“姐姐可知这钗尾所铸的,是何种鸟儿?”

    “鸟?”妇女一愣,强笑道:“就是一只普普通通的小鸟,哪来的什么品种。”

    “头圆体厚,眼纹清晰,线条明理,栩栩如生。”姜云将小钗抵还给妇女,叹道:“姐姐不妨仔细看看,这鸟儿,是相思雀。”

    “那又如何?”

    “相思雀,雌雄之间,形影不离,以此鸟为饰,意指男女之情,坚定不移,乃是定情之物。”

    “对啊,这钗子我本就是欲送与女儿的。。。”

    “姐姐,这是不祥之物。”

    “啊。。。”

    “男女之情,以鸟比之,上到凤凰,下至鸳鸯,何曾听说送人相思雀饰物的?”姜云摇了摇头,淡淡说道:“相思相思,不得而思,若能日日相见,又何思之有?此是定情之物不假,却是给那缘分未至,欲见不得,朝思暮想的人儿,姐姐却用来送给女儿大婚之用,岂非诅咒子女婚姻不幸?“

    “这。。。”

    “姐姐不知鸟儿品种,却又拿此不祥之物充作大婚之礼,可见此物绝非姐姐所铸,更非姐姐之物,怕是不知从哪拾来的吧?”

    妇女定定地看着姜云,哑口无言。这钗子,的确是她丈夫捡来的。优质的桃木,只有夷南山脉中才有,她做生意的饰品,大多以桃木所制,毕竟金银之物,可不是人人都买的起的,更何况以制作难度来说,金银也远比桃木困难。

    夷南是山越的地盘,与世隔绝,闲人莫入。因为战争的影响,山越与大周移民之间,可说势如水火,彼此仇恨,山越自古便生存与山脉之中,即便不出山北上,也无多大影响,但夷州物产,不少都是夷南山脉独产,外加三大家族禁海的因素,导致了不少百姓为了生活,不得不冒险进入夷南山脉。

    她的饰品生意,便离不开夷南的桃木,所以每隔半年,她的丈夫都会赶去夷南,虽不敢进入深山,只在周边徘徊寻找,却也能获得一些不错的桃木,并无太大风险。这只钗子,就是她丈夫在两年前偶然拾得。

    夷州百姓民风淳朴,除了因为在和平环境下,没有太多勾心斗角的磨砺,更多的是三大家族强硬的政策所致。这里的刑罚极为苛刻,在大陆一些甚至算不上刑案的是件,放到夷州来,都是涉及生死的大罪。

    拾物不举,便是重罪之一。以三大家族的律法而言,拾取之物的价值在十两纹银之下,拾获人可自行处理,十两之上,百两之下,则需去官府备案,若一月之内无人认领,则拾货人可缴纳物品价值一半的银钱,购买失物。

    至于价值百两以上的物品,则必须上交,当然,官府也不会一毛不拔,根据物品的大概价值,多少会赏赐给拾获着一些银钱,当然,与货物本身的价值相比,赏银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贵重物品,最易引来纠纷,三大家族这一决策,除了多少能增加自身收入之外,还能避免不少因拾遗引起的麻烦。

    这根钗子,压根不用拿去鉴定,也知价值必在百两之上。妇女的面色越发阴沉了,此事若让官府知晓,她少不得要为此获罪,可如果拿去上缴,五两,十两的赏银,她岂非亏大了?妇女终不甘心,强行辩道:“这就是我自己做的,你说我拾来的,有证据么?”

    姜云摇头叹道:“姐姐,何必自欺欺人?便是你不懂相思雀的意义,既是定情之物,那必然是成双成对的,这女钗在你手中,那我敢问一句,男方的簪子,何在?”

    “我。。。我干嘛要告诉你!”

    “哎。”姜云长叹一声,道:“姐姐莫要以为我在寻你麻烦,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如此贵重之物,怕是迟早会惹出麻烦。”

    “呵呵。”妇女这会也回过味来了,点头笑道:“那弟弟的意思是?总不会让我将这钗子送你吧?”

    “哪能呢。”姜云低眉臊眼地左顾右盼一番,压着嗓子轻声道:“这东西勉强也算是赃物,见不得光,姐姐捏在手里,少不得一桩祸事,要不,让兄弟给你处理了?”

    “如何处理?”

    “俗话说,见者有份,这钗子我们方才已定价二百八十两,如今一分为三,每人九十三两三钱,我与你凑个整数,九十四两,这钗子你当卖我了,如何?”

    “这。。。”从心底说,妇女是不情不愿的,这价格忒低了,只有她开价的五分之一都不到,可她转念一想,自己似乎也没有其他办法处理。

    眼前这小子貌似忠厚,实则一肚子坏水,为她考虑?傻子才信呢!若不卖他,说不得这臭小子转身就去官府把她卖了。可自己拿去官府上缴,赏金怕也只有二三十两,岂非更亏?

    “你就有法子处理?”

    “那是!”姜云一挺腰,拉过赵俊人道:“这位是陆府的赵大哥,我们买来便是打算送与陆家大小姐的,是不是赃物无所谓,只要贵重便行了。”

    “送与陆小姐的?”妇女一惊,说道:“对啊!听说下月便是陆小姐的十九岁生辰,莫非是作生日礼物了?”

    “对对!”姜云点点头。“如何?”

    “那行吧!”妇女咬咬牙,颇为肉疼地将钗子递给姜云。“瞧在陆小姐的面上,便宜你小子了!”

    姜云见她应允,赶紧从赵俊人手中将包裹提来,打开之后取出一两碎银子,将整个包裹递了过去。“您自己称一称吧,正好九十四两,一钱不少。”

    妇人看着姜运,嘴角微抽,这麻利劲,再联想到之前那一路砍价和眼前的银子,她不由倒抽一口冷气,看来,这家伙的坏,憋了不是一天两天呐!

    “你这是算好了银子在跟大姐砍价呢?”

    “哪能呢,赶巧了!”姜云咧嘴一笑,将钗子塞入赵俊人手中,拍了拍他肩膀。“走了,赵兄。”

    “啊,啊,好。”赵俊人回过神来,拉起拖车,跟着姜云转身离去。他嘴角不由微微发苦,这姜云是打哪来的怪胎啊!五百两银子,硬是让他一步步砍到九十五两,这份能耐,别说见,他听都没听说过。

    这不但砍了,还砍的人家心甘情愿,瞧嘛,这都走了三丈远了,那妇人还在挥手呢。

    “弟弟,慢走啊!”

    瞧这热情劲,嗨!别提了!

    “行了!”姜云也转身摆了摆手。“大娘你也保重哈!”

    大。。。大娘?赵俊人险些喷出一口老血,你丫翻脸也翻的忒快了!刚还大姐呢,这一眨眼就成大娘了?合着你方才是逗她玩呢?

    “赵兄,想什么呢?走啊!”

    “哦!来了,来了!”

第50章 入府

    陆家,不愧为夷州三大家族之一,就说眼前的陆府,竟足足占了悦城城北近三分之一的地界,从城门拐角开始,便有一道约莫两丈高的围墙,将内外隔离开来。

    这架势,府内怕是最少也有数百栋屋子吧!就是常居县衙大院的姜云,都瞧地一愣一愣的。吴县的城墙也才三丈有余,这陆家要再将围墙修建一下,增添些高度,简直就是一个城中之城了,虽不及印象中的紫禁城,但放眼天下,怕也是数一数二的大宅。

    城外五步一岗,十步一哨,守卫颇为严密,那一个个身着军甲的士卒,目不斜视,手持银枪,昂首挺胸,抵地而立,极是威武,这区区一幢宅子,肃穆的气氛竟比城门犹有过之。

    赵俊人将木车拖至陆府门前,解下拖带后,整了整衣衫,从怀中摸出一块木牌,向其中一个守门士卒递去,敬声道:“劳烦,通禀下王管家,这个月的鱼到了。”

    那守门士卒见到赵俊人,严肃的面色松了松,点头道:“等着。”

    话音一落,便转身入了府门。

    老赵家给陆府送了几辈子的鱼,虽说早已熟门熟路,但毕竟不是陆府之人,是没资格直接入府的,守门士卒神色疏离,赵俊人却也不以为意,安安静静地站于门外,一转身,对着姜云低声说道:“陆府家大业大,规矩颇多,姜兄初来乍道,一会能不说话尽量不说,若惹得王管家不快,少不得一桩麻烦。”

    “晓得。”姜云点头应道。

    不一会,那守门士卒就迈步回来了,将手中木牌丢还给赵俊人,说道:“王管家出门办事了,现在不在,你明日再来吧。”

    “这。。。”赵俊人忙道:“请问还有其他管事在吗?这次我带来的都是活鱼,一来一回的怕是都得死光,明日就是送来,也不新鲜了。还请这位大哥通融下,再帮我问问。”

    那士卒脸上顿露不耐之色,刚要呵斥一句,却突闻一阵恶臭传来,赶忙抬手遮住口鼻,向一旁怒目望去,待看清来人后,面色一僵,一声不吭地退了回去,目不斜视地继续站岗。

    姜云顺着士卒的目光望去,就见一个年约六十,身着粗布衣衫,半发虚白的老者,五官和蔼,面带微笑,手提一只装满肥料的木桶,健步向府门走来。

    赵俊人见到老者,忙上前两步,拱手行礼。“陆爷爷,您好。”

    老者停步笑道:“是小俊啊!又来送鱼了?”

    “嗯。”赵俊人应道:“日子到了,就给送来了,可王管家不在,进不去门,若明日再来,这鱼怕是不新鲜了。”

    “哦。”老者点了点头,说道:“没事,一会你直接进去就行,对了,你爹最近身子如何?”

    “还好。”赵俊人笑了。“就是年纪大了,小毛病不断,倒是不如您健康。”

    “哈哈。”老者一脸得意地说道:“让你爹歇歇,没事种些花草,年纪大了,心情好,身体自然就好,可别有操心事。对了,这次就在家里住段日子,别急着回去了。”

    “啊?”

    “啊什么啊!老夫可从没把你当外人,还有半个月,熏儿就要过十九生辰了,府里事多,你也留下帮帮忙,等吃了生日饭再走不迟。”

    “大小姐?”赵俊人一愣,疑道:“听说最近大小姐改名了?”

    “是啊,你也知道了?”老者叹息一声,一脸愤愤之色。“叫了十八年的陆熏,也不知这丫头抽了哪门子疯,说自己名字太柔,非得改名叫陆逊!这下好了,老夫叫陆谦,她来个陆逊,好嘛,跟老夫一个辈分了!谦逊是好事,可也不用非体现在名字上,让人都知道。这算什么事。”

    老头那是恨铁不成钢,姜云却险些一口老血吐了出来!好嘛,这位夷北陆家军政一把手是陆逊,陆大都督。这尼玛是我穿越了还是她穿越了?

    “这位小友是?”陆谦才瞧见姜云,开口问道。

    “我远方表弟。”赵俊人说道:“最近来我家玩几日,趁着入城,带他来见见世面。”

    “哦!”陆谦道:“那也留下吧,回头我给府里说一声,等熏儿过了生日,你们再走。”

    “那。。。叨扰了。”

    “没事,这次杨,李两家都会来人拜贺,老夫也喜欢热闹,人么,越多越好。”

    陆谦一句话,守门士卒便让开了一条路,赵俊人拉着木车入门而去,向后院鱼池走去。见姜云一脸疑惑,不由问道:“姜兄,怎么了?有事?”

    “事倒没什么。”姜云讪笑道:“这位陆大小姐,名字还真是。。。那个,有个性。”

    “谁说不是呢。”赵俊人叹道:“不过大小姐也不容易,一个女儿家,要撑起这么个大家族,里里外外得多少事?多少双眼睛看着呢。我估摸着她也是怕镇不住场面,这才改了名。不过也没什么,还可以吧。”

    “是够可以的。”姜云翻了翻白眼,调侃道:“她要把字也改了,那就真有气势了!别说夷州这一亩三分地,整个江东地界,估计都镇的住了。”

    “。。。什么字?”

    “伯言啊!大伯的伯,言语的言,陆逊陆伯言,这还不够气势?这夷州要没出一个周公瑾,谁也压不住她了!”

    “。。。”赵俊人一声不吭,只顾低头拉车。

    “咋了?”

    赵俊人一脸古怪地看着姜云,说道:“你怎么知道大小姐的闺字?”

    “啊?”姜云眉头一挑,还真是?

    “不是,不过也差不多了。”赵俊人左右一望,见周围没人,这才低声道:“大小姐闺字,薄颜。据说这是陆爷爷亲自给取的,都说红颜薄命,这才反其道而行,薄颜,自然就气运如虹了。”

    陆熏,陆薄颜。。。我去,真有你的!陆爷爷?姜云一惊。“刚才那老头是陆家家主?”

    “嘘!”赵俊人忙道:“什么老头,姜兄,在这可万万不得对陆爷爷无礼,他虽平易近人,好脾气从不轻易动怒,但让旁人听见,可就大事不妙了,在夷州,可从没人敢叫他老头,不说陆家势大,陆爷爷可是无人不敬的,杨李两家家主在他面前都得行子侄之礼。”

    “哦。”

    见姜云点头,赵俊人这才继续向前走去。交接了鱼框,拿上了银两,赵俊人又带他向前院走去。这熟门熟路的样子,显然来了不止一两次了。

    待走到一间大屋面前,赵俊人转身说道:“姜兄,我得去见下大小姐,问些事情,你看你。。。”

    “哦,没事,你尽管去吧,我在门外等你。”人家要办正事,他也不好没脸没皮地跟着,这点自觉,姜云还是有的。

    谁知赵俊人却连连摇头,看的姜云愕然不已,许久之后,他涨红一张俊脸,轻声道:“姜兄,我的意思是。。。你能陪我一起进去么?”

    “啊?”

    “我一个人。。。不敢。”

    “啥?”姜云掏掏耳朵,确认自己没听错后,稀罕道:“你一大老爷们,不敢见一个小丫头?你欠她钱了?还是她长的很丑很吓人?”

    “不。。。”赵俊人摇了摇头,叹道:“大小姐不是普通的女子,她不但不丑,而且很美,至少在夷州,我没见过比她更美貌的女子,只是。。。嗨!等你见了她就知道了。我保证,你见了她,也得哆嗦。”

    啥?我这暴脾气!姜云这一辈子遇见的女人,除了上手办事那最后一哆嗦,他还没怵过哪个!姬洛堂堂一郡主,他都没虚过!一个二十都不到的小丫头片子,能让小爷哆嗦?想什么呐你!他还真不信这个邪了!

    姜云大手一挥,道:“走吧!陪你进去就是,我倒要瞧瞧,这陆薄颜是不是真有三头六臂。”

    他是谁?堂堂一个穿越党!放小说里,实打实主角一个。待门外小厮通报完毕之后,姜云直腰挺胸,酝酿起传说中的王霸之气,带头跨门向屋内迈步而去。

    颤抖吧!臣服吧!小爷大腿在此,赶紧来抱!哆嗦?哈哈哈哈!

    扯淡!

    ...

第51章 任务

    陆府主屋大厅。

    主位上靠坐着一位极美的少女,身着银霓薄纱,衣绣五翟凌云纹,下身套了一条素雪绢云千水裙,她不施粉黛,容颜却极为清艳,肤若冬雪,唇若涂脂。

    少女双目微睁,其状宽细,乌黑的星眸透着丝丝冷意,恍若沉寂了千年的无底冰潭,没有情感,没有温度,没有波澜。

    她优雅地翘着二郎腿,手中翻阅着一部薄薄的小本,静静地坐在那里,仿佛一快人形寒冰。屋外闷热异常,屋内则莫名多了几分阴冷之气。

    下首两个人影正襟危坐,双手整齐地搭在膝盖之上,胸腰笔挺,半个屁股挪于椅外,耷拉着脑袋,目不斜视地看着自己的脚尖。

    忽然,一道若有若无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姜兄。。。你别哆嗦啊,看的我更紧张了。”

    “我没哆嗦。”姜云兀自强辩。

    “那你打什么摆子。。。”

    “我。。。这叫颤抖。。。”

    服了,不服不行呐!传说中的王霸之气真的出现了。这女人的气场强的实在有些离谱,一声不吭地坐在那里,甚至连眼神都没往这边瞟过,可姜云心底却偏偏泛起一阵接一阵的寒意。

    能想象么?身上不停冒着热汗,心中却冰冷地恨不能裹上几件棉袄,这种感觉很奇怪,更别扭,甭提多难受了。国家主席都没这份能耐吧?

    不过这货的心理素质毕竟是一等一的,没过多久,姜云就渐渐适应了少女的气场,整个屁股也全都挪上了椅子,靠在椅背上,扇了扇衣襟,长长地舒了口气。

    调整心态后,姜云抬起眼皮,悄悄向少女望去。

    真漂亮呀!

    陆逊似是感受到了他的眼神,移目向姜云瞟了一眼。“刷”地一下,姜云本能地逃开目光,望向自己脚尖。

    “呸!多大的出息!”姜云暗啐一声,混劲上涌,不服气地望向陆逊,也学着她翘起二郎腿,可优雅没瞧出来,反透着一股子流氓味。

    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自觉丢了人的姜云,带着赌气的心态,一双贼眼放肆地打量着陆逊。这胸,这腰,这腿,好吧,腿瞧不见,但这长度不短,想也差不到哪去。

    身材真棒啊!我瞪,我瞪,瞪到你怀孕!

    贼眉鼠眼的模样落入陆逊眼中,她不由柳眉微动,眸底又冷了几分。

    坏了!姜云心头一跳。

    好在陆逊看了他一眼之后,也没其他动作,重新拾起小本认真地检阅着,许久之后,才合上小本,置于桌上。

    “来了?”清清冷冷,没头没脑的两个字,却说得一脸理所当然的模样。

    赵俊人“嗖”地站起身来,轻咳一声道:“见过大小姐。”

    陆逊眉间一蹙,冷声道:“有事说事,没事滚蛋。”

    怎么说话呢?姜云对眼前这女人又多了几分了解,人很漂亮,可这脾气也忒臭了!

    赵俊人却不以为意,一脸拘谨之色,说道:“我想问问,小雅。。。”

    “雅姐婚事已定,不用说了。”陆逊打断他的话头,直接说道。

    “可您答应我的!”

    “你没做到。”

    “可时间还没到!”赵俊人此刻也顾不得许多,开口顶道:“说好是五年之期,如今尚有一年。”

    “你存银多少了?”

    “一百两。”

    “约定多少?”

    “二百两。”

    “最后一年还有意义么?”陆逊冷笑一声,语气说不出的刻薄。“我没关照你?哪怕陆府用不了最后全丢掉,你有多少鱼我买多少!五年二百两,是你亲口定下的承诺,既然做不到,什么也不用说了,我不会让雅姐嫁给一个食言的废物。”

    “我。。。”

    “滚吧!”

    我说,你会聊天么?听到这姜云不由心头火起,闷声道:“我能说句话么?”

    陆逊淡淡瞟了他一眼。“谁堵着你嘴了?有屁就放!”

    哟呵,你还来劲了是不?姜云面色一沉,开口说道:“约定就是约定,日期未到你说不作数就不作数?还剩下一年呢,不就一百两么?多大的事?哥让你十步,一千两成不?一年后,保管给你送来一千一百两!”

    “不成!”陆逊想也不想,立马出声回绝。

    “不成?你再说一个我听听?”虽说这话没什么底气,但这厮混劲上头,也顾不得许多,照着姬洛的口气开口就来了这么一句,不得不说,这句话还是很有气势的。

    “姜兄。”赵俊人见他嚷嚷开了,赶忙出声劝道:“不是钱的事。陆府家大业大,怎的也不会看上我那二百两银子,当初会有这个约定,大小姐是希望能看到我的能力和决心。约定的银钱,是必须以卖给陆府的鱼钱计算的,不能是别人送的,也不能是借来的,甚至不能是以其他方式赚来的,二百两,必须是卖鱼钱。”

    “这。。。”姜云顿时萎了,喃喃道:“你现在都没日没夜打鱼了,一年一百两,没戏了。”

    赵俊人叹了口气,转身忘向陆逊,沉声道:“大小姐,姜兄所言不无道理,我们是五年之约,只要日子没到,我便还有希望,如今你不顾约定,将小雅另许他人,俊人不服!”

    “把你的不服收起来!明知你无能完成约定,何必再浪费时间。为了你,雅姐已空等四年,一年?女人的青春有几个一年?雅姐二十二,与你同年,我不会让她继续等下去,没有这个必要!”

    “大小姐!”

    “不必说了,就这样。”

    又是姜云,只见这货咂了咂嘴,阴阳怪气地说道:“宁拆十座庙,不毁一门亲呐大小姐,您这也忒缺德了。不就为了拉拢那什么提督常大人么?您要镇不住场面,劝你早点找个人嫁了,安安稳稳过日子多好。牺牲别人的幸福来拉拢手下,呵呵。”

    陆逊默不作声,眯着眼冷冷瞅着姜云,又看了眼赵俊人。

    到了这会,赵俊人也豁出去了,挺直腰杆开口说道:“请大小姐务必再给我一次机会,俊人此生,非小雅不娶。”

    陆逊沉默许久,气氛再一次凝重起来,直到压地赵俊人几乎喘不过气的时候,她再次开口说道:“好,我再给你一次机会!”

    赵俊人闻言大喜。“多谢大小姐。”

    “不用谢我。”陆逊冷声道:“一年!我给你一年时间,你去帮我抓一只紫面貂,或者弄张貂皮给我也行。明年是爷爷的六十大寿,我要亲手给他做件礼物。”

    见赵俊人不吭声,姜云抢先替他应了一声。“行!”

    赵俊人却苦笑不止,这任务,可远比一年赚一百两更难。紫面貂是夷州的独产物种,貂皮丝滑,保暖性,舒适性远比其他动物皮毛更好,可数量却极为稀少。

    大陆移民刚到夷州时,曾有阶段大量屠杀紫面貂,如今这物种已几乎绝迹了。或许夷南的山脉深处会有,但夷北是肯定没有的。

    夷南山脉,是山越的地界。换成平日,赵俊人是打死不会跑那去的,可事到如今,他却没有了其他选择,咬了咬牙,也应了一声。“行!”

    待两人走后,陆逊站起身来,捋了捋裙摆,缓步向屋外走去。路经大门,对着门外小厮冷声吩咐道:“通知常大人,婚礼,压后一年。”

    “是,大小姐。”

    ...

第52章 冤家路窄

    由于长期的敌对关系,以及封闭式的隔绝环境,导致了大陆移民对夷南山脉有着一种发自内心的恐惧感,以常理来说,越愚昧的种族意味着越野蛮,越野蛮则代表了战斗力越强,经历了数百年时光,在夷州地界,山越一族的战斗力已呈现出了神化的趋势。

    他们是野人,是猛兽,是深山中战无不胜的恶魔。

    赵俊人对此行表示了极度的担忧,九死一生的险恶形势让他第一时间拒绝了姜云同行的提议。但显然,他低估了姜云的决心。

    这厮确实很怕死,但不代表他惧怕危险。听起来似乎很矛盾,但在姜云来看,危险就像买彩票,无非就是概率问题,没中奖就算不上买彩票,充其量只是变相地捐钱。危险也是一样,没来到的危险,自然也就算不上危险。

    说的有些绕,简而言之,他是个不见棺材不掉泪的主。

    他没有节操,但他有必须坚守的底线。命是赵俊人救下的,只有了却了他的这桩心事,姜云才能走地无牵无挂,坦然地找寻离开夷州的方法。

    这次夷南之行,他必须得去。至于事能不能成,就看天意了。杀人不过头点地,要死也是**朝天,真到了那份上,纯当死在大海上了,连本带利一并还了就是!

    眼见说服不了姜云,赵俊人只得作罢,打算带他出门购买一些打猎必不可少的器具。两人走出后院,一转身,赵俊人便愣在了原地,瞪大眼睛,直直看向前方。

    荷花池畔,站立着一个黄杉少女,姿容淡雅,身形妖娆,她静静地观望着池中鱼儿,不知在想些什么。在她身后,紧靠着一个华服男子,锦衣玉冠,华贵非常,只是相对于那张圆脸来说,男子的一对双目却显的有些细鼠目中淫光频闪,在少女的挺翘处放肆地来回打量着。

    听闻声响,男子转过头来,待看清两人,男子“咦”地一声,语气略显夸张地说道:“哟,这不是俊人么?”

    “俊人哥?”少女闻言,猛然抬起头来望向赵俊人,忽地眼眶一红,轻咬樱唇,那小兔儿般楚楚可怜的目光,看地赵俊人气血上涌,心疼不已。

    “小雅。”朝思暮想的人儿就在眼前,赵俊人涨红着脸,本能地向走上前去。可他才迈出两步,少女身后的男子却闪身插在两人之间,他冷冷一笑,瞟了赵俊人一眼,说道:“小雅是我媳妇,赵俊人,你自重!”

    “你放屁!”此刻的赵俊人毫无形象可言,说怒发须张稍显夸张,却也双目泛红,铁齿紧咬,嘶声吼道:“钱浩,你给我滚开!”

    “该滚开的人是你。”钱浩走上两步,打量着赵俊人,忽然笑道:“咱们斗了多少年了?幼时输我糖果,少时输我银钱,如今便连小雅都输给了我,赵俊人!你就是一个废物,一辈子注定被我钱浩踩在脚下的废物!区区二百两,你凑了四年都凑不出来,你拿什么娶小雅?你拿什么跟我争?”

    赵俊人满腔愤恨,直喘粗气。

    钱浩得意一笑,似是尚嫌不解气,转身回走,来到小雅身前,从怀中取出一根金钗,大声说道:“小雅,你我不日即将成亲,我希望大婚之日,你能戴上这支凤尾钗,此钗虽非足金,却也价值五十余两,是某些人花费两年都赚不来的。”

    “啥垃圾东西,也好意思往外送。”姜云懒懒地帮腔说道:“我都替你羞愧。”

    “你是什么东西?”瞧着一席粗布衫的姜云,钱浩不由笑道:“说的总比唱的好听,我送的金钗是垃圾?呵呵,要不你也送一件饰物?不指望比我的贵重,只要价值相仿,你能送出来,我跟你姓!”

    “哎哟,孙子找爷爷了,这话我可不能当没听见!”姜云咧嘴笑道:“赵兄,你不是说要送小雅姑娘一件饰物么?巧了,也是钗子对不对?”

    “啥钗子?”赵俊人一愣。

    “钗子啊!”姜云对他眨眨眼,提醒道:“来陆府之前,你不是说要送小雅姑娘一支小钗么?”

    钗?对啊!赵俊人眼睛一亮,想起怀中的丝银小钗,不由大喜!钱浩孙儿这是往枪尖上撞啊!赵俊人为人实诚,和姜云相处了一段日子后,也不免沾染了几分匪气,只见他走上前去,不屑地瞟了眼钱浩,从怀中摸出小钗,递给小雅道:“小雅,这是我送你的。”

    小雅接过钗儿,瞅了一眼,愕然道:“这是?”

    “这就一破银钗。”钱浩刚想嘲讽两句,却突然一愣,看着小钗那耀眼的光泽,不由倒抽一口冷气,惊道:“丝银?”

    脸疼啊!才说赵俊人拿不出什么好东西,人家下一刻就拿出了一件丝银物件,钱浩面色突然变地极为难看,双颊火辣辣地,百思不得其解,赵俊人怎么可能买的起这玩意!这得多少银子啊!

    姜云似是瞧出他心中所想,缺德地补了一句。“姑娘,你就收下吧,这玩意不值什么钱,万把两银子而已。”

    “鸟儿,很漂亮。”小雅微微一笑,关注的重点却丝毫没有停留在小钗的价值上,开口说道:“小俊哥,这是什么鸟?”

    “相。。。相思雀。”赵俊人定定看着小雅,说道:“小雅,你等我一年,就让这只鸟儿陪伴着你,一年之后,我一定回来娶你!”

    “做什么梦呢?”钱浩回过神来,冷声道:“大小姐已经允了我们的婚事,一年?一年之后你可以来喝我们孩子的满月酒了!”

    对于钱浩这货,赵俊人选择了直接无视。他依然看着小雅,重复道:“等我一年,好么?”

    “我愿意等你,可是大小姐已经做了决定,我不能违背她,俊人哥,对不起。”

    “我见过大小姐了,她答应给我一年,只要我完成她交付的事情,我就能娶你!”

    “真的?”

    “恩。”

    “好,我等你。”小雅微微一笑,点头应道。

    “不可能!”钱浩惊道:“大小姐已经应承了干爹,我和小雅不日就将成亲,她不会反悔!”

    这货怎么瞧怎么讨厌,姜云走上前去,搭着钱浩的肩膀,将他向后花园拖去。“人家小两口聊天,有你什么事?来,我正好也闲着,咱两聊聊。”

    钱浩一瞪眼,道:“我跟你有什么好聊的!”

    “如你所愿,那咱就不聊,找些别的事做做嘛。”

    声音渐行渐远,不多久,后花园就传来钱浩一声怒吼:“你敢打人?”

    “揍的就是你这孙子!”姜云的声音隐隐传来。“还干爹,干你大爷!狗东西,菊花痒了吧?”

    “别动手,有话好说!哎哟,我的鼻子!血。。。啊!救命啊!”

    爽!真爽!

    ...

第53章 婚约

    万事俱备,赵俊人与姜云向陆逊借了两匹健马,连夜向夷南奔去。与此同时,吴县方面对姜云的搜索也划上了一个句号。

    倭寇主力放弃吴县,转道之后,顷刻间便攻破了东海县,劫掠一番,堂而皇之地登船出海,离开了天朝地界。当所有人的目光都投放到东海县后,一小股倭寇突然重新出现在上海县,将饱受蹂躏的百姓再次压榨一番后,安然离开了。

    收到消息的“武略将军”徐娉婷,第一时间下令停止对姜云的搜索,整军返回金陵城。这个人已经没救了,徐小将军不会平白浪费时间去做一件无意义的事情,她走地相当干脆。

    只是吴县方面却始终抱着一丝幻想,暂代县物的李主簿在徐娉婷离开之后,命令巡检罗军将千余巡守,打散后全部派了出去,从本县近山开始,重新搜寻起来,搜索范围不断扩大,来回搜寻三四次,依然毫无消息。无奈之下,李主簿只得放弃寻找。

    转眼间,一个多月过去了,吴王与太子党的角逐也有了结果,包括吴县在内的数个县城,太子委任的县令眨眼间被打发了回去,整个江南再次由金陵吴王府完全掌控,但同时,吴县县令曹瑞也躲过一劫,朝廷没有追究其责,命其入驻翰林院任职,对此,吴王无异议。

    吴王府上表朝廷委任新县令的奏折抵达御前,皇帝陛下示意吏部决断,太子一脉对此表示默认,人事任命顺利下达。一场心照不宣的政治交易,在暗中完美地完成了。

    至于姜云,一个小人物的生死在朝堂之上没有掀起一丝涟漪,出于其镇守吴县的功劳,朝廷追封了他一个正七品官位,这桩风波就算是彻底过去了。

    吴王表面上是最大的赢家,重新掌控江南藩地,原该是春风得意之时,但静下心后,他却不由头疼不已,隐隐有些后悔。

    倭寇入侵,所过之处,如蝗虫入境,满目疮痍,数县的重建,数府的军资,阵亡士兵的抚恤,都是一笔不小的支出,吴王在经济上已是元气大伤。如此巨大的代价仅为了拔掉几颗钉子,未免得不偿失。这事情,原本有更为温和的方式可以处理,谁知赶着赶着,就出现了这样的结局。

    重溯事件源头,都是那个叫姜云的在验尸的时候牵出了东出人这条线索。从理智上说,吴王对姜云还是颇为欣赏的,无论是最初的帮忙破案,还是之后的坚守吴县,此人能力毋庸置疑,是个可造之材,但从内心上说,整件事情也都是他牵扯出来的,吴王怎能不迁怒于他?

    这厮简直就是一个祸害!一句话,就导致了倭寇入侵,导致了千万家庭,家破人亡,导致了他如今相型见拙,疲于奔命,真是该死!

    这种想法有失公道,但只有这么想,吴王心中才能好受一些。

    尤其是看着眼前的姬洛,她最疼爱的一个女儿,这种恨意就越发明显了!

    姬洛变了,曾经乐观开朗少女,他的开心果,从吴县回来之后,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的活力。一个多月,她没有出过一次房门,只是面无表情地呆呆坐在窗口,静静地望着天边,不知在想些什么。

    最初吴王还以为她是撞到了脑袋,或许落下了什么病根,特地从京城招来了几个太医诊断后都说姬洛身体无碍,他才开始感到了不对。

    吴王赶紧派人赶去吴县调查,传回的报告让他暴怒不已。姜云这狗东西,竟不知什么时候,勾搭上了自己的宝贝女儿!也幸亏他死的干脆,不然吴王当真有心将他千刀万剐,方能平息此恨。

    对姬洛,他舍不得责备,有的只是浓浓的不舍与心疼。有心宽慰几句,却又不知如何开口。女儿的表现虽然奇怪,但却挑不出丝毫的毛病。

    姬洛吃喝正常,作息正常,只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可这又如何?大家闺秀本就不会随意出门,抛头露面。至于对任何事都漠不关心,这是个人的心态,谁也说不了什么。

    吴王烦恼不已,此刻房门被轻轻打开,小鹿端着晚膳缓步走入,将盘子置于桌上,朝吴王行了一礼,这才说道:“小姐,用膳了。”

    “嗯。”姬洛收回目光,淡淡应了一声,起身拾起小碗随意扒了两口米饭,又转过身去,重新坐回窗边。

    小鹿微微叹息一声,将碗筷整理一番后,端出了屋子。

    吴王浓眉紧缩,看着女儿,轻声道:“洛儿,老待在屋子里不好,与爹出去走走吧,咱们逛逛夜市可好?”

    “嗯。”依然是淡淡的回应,姬洛却没挪窝,压根没有起身的打算。

    “你不是常说想去秦淮画舫看看么?”吴王叹道:“以前爹不准,今日爹陪你去,可好?”

    “嗯。”

    “孩子,要有什么伤心事,不妨大哭一场,你这样,爹实在担心。”

    “嗯。”

    “洛儿!”吴王涨红着老脸,突然走到姬洛面前,双手抓着她的肩膀,愤然吼道:“你听爹说!姜云已经死了!已经死了!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一个月了,他不可能回来了。”

    如死水般沉寂的眸底闪过一抹痛苦,瞬间却又恢复了正常,姬洛依旧淡淡应了一声。“嗯。”

    屋内再次陷入了沉默,只剩下吴王粗重的喘气声,许久之后,吴王再次开口说道:“五军都督府班师了,魏国公今日亲自登门,为承嗣的事,向爹提亲了,爹想问问你的意思。”

    “嗯。”

    “你答应了?”

    “嗯。”

    “洛儿。”吴王沉声道:“熎儿,槿儿还有你的婚事,全由你们自己做主,爹会与你们参考,绝不替你们做决断,这是你娘亲临终前,爹亲口答应她的!爹承认,与魏国公府的联姻对爹十分重要,与江南第一世家沈府的联姻也一样。所以爹之前为熎儿牵了个头,她与沈默情投意合,爹打从心底高兴,这是一举两得的美事。你与徐承嗣也一样,这桩婚事你考虑清楚,一旦应下,就绝无反悔的可能!”

    “嗯。”

    “你真的决定了?”

    “嗯。”

    “好!”吴王点头说道:“既如此,爹就回复魏国公,将婚事定了,此事爹会先上表朝廷,知会你皇爷爷一声,一年之后,爹将你风风光光地嫁出去。”

    “嗯。”

    对着面色木然,情绪毫无波动的姬洛,吴王看的出来,自己这番话她铁定没有走心。这事有些不厚道,满满地乘人之危的味道。但这不是废话,至少对吴王来说不是,对于自己那离世的妻子,他总算是有了个交代。

    说自欺欺人也好,正如他自己所言,与魏国公府的联姻,确实至关重要。

    如今婚事已定,就希望这喜气能冲冲吴王府,让女儿早点走出来,恢复正常吧。

    吴王又在屋子里站了一会,见姬洛始终没有开口说话的意思,这才无奈地摇了摇头,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打开房门,缓缓走了出去。

    吴王走后,屋外的小鹿走了进来,将床铺上的薄褥铺好。“小姐,早点安歇。”

    “嗯。”

    小鹿退出去后,屋子重新恢复了平静。

    姬洛轻轻依在椅背上,翘起二郎腿,双手交叠放在腿上,嘴角微微勾起,展现出了一抹让人心悸的笑容,一滴晶莹自颊边缓缓而落,一道若有若无的低吟在屋中响起。

    “相公。。。还有一年,我就要嫁人了。你一定会回来的,对不对?让爹爹忙去吧,等他筹备好婚礼,你就回来娶我,好不好?嘻。”

    ...

第54章 上得山多终遇虎

    公羊岭,是熊家世代栖息之地,属于三大家族之一的杨家势力范围,也是夷南山脉之外的第一道屏障。这里守卫相当森严,近两千家族卫队,不分昼夜,全副武装地驻守在山脉入口处。

    任何想要出山的人,无论数量多寡,只要发现,熊家会第一时间予以扣押,将其身份背景完全调查清楚之后,才会放行。相对而言,入山则显地相当容易,几乎是不设防的状态。

    入山和送死没多大区别,你要赶着送死,熊家也懒得操这份心。赵俊人缴纳了五两银子,将马匹寄存在山外驻军处后,便带着姜云徒步向山上走去。

    跨越了第一座山脉之后,姜云就感觉仿佛置身到了另一个世界,绿荫遮阳,鸟语花香。

    马不停蹄地走了半日,眼见天色渐暗,这一路却没见到哪怕一个人影,这奇景让姜云不由有些纳闷。赵俊人却见怪不怪,只笑着说了一句。“山越人可不怕别人入山。”

    还有句话他没说。见不到人才是真的好,真见到,那也就出事了。

    第一日,两人走的毫无顾忌,几乎可说是长驱直入。在山上寻了个隐蔽之处随意打发了一夜,从第二日开始,赵俊人却表现出了足够的谨慎。

    山越据说如今已发展到了数十万之众,夷南山脉固然宽广,但保不齐什么时候就闯入了哪个部落的地界,在姜云的建议下,两人尽量选择高地行走,并且将赶路的时间局限在早中晚的大致用餐时辰点上。

    如此一来,赶路的效率虽然大打折扣,但从山下腾起的炊烟,却不能逃过两人的眼睛,一周之后,两人终于进入了夷南深处,在茂密的丛林中,仔细地搜寻着紫面貂存在的蛛丝马迹。

    紫面貂昼伏夜出,属肉食性动物,但却离不开一种名叫紫葫的爬藤植物,两者的关系类似于猫鼠,猫爱吃鼠,是因为鼠体内存在一种名叫“牛黄酸”的物质,能提高猫儿的夜视能力,紫面貂离不开紫葫,怕多少也是因为这类原因。

    然而紫葫虽表面上除了个头偏小外,与普通葫芦没有任何区别,但葫芦内部的色素却极为浓郁,导致紫面貂无法充分消化,粪便也会呈现出淡淡的紫色。

    换句话说,只要能找到个头偏小的葫芦,或是颜色淡紫的粪便,那就基本能确认,周边确实有紫面貂栖息着。

    这种搜寻并不容易,尤其是在茂密的丛林中,昏暗的阳光下,不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即使真遇见了也有极大的可能错过。

    姜云对此事颇为上心,低着脑袋,仔仔细细地排查着,赵俊人是渔夫,也是半个猎人,天生的警觉性要比姜云强上不少,在搜寻的同时,对于周边环境也留了一个心眼。

    不就之后,赵俊人便隐隐觉得不对,他将姜云唤来身边,轻声嘱咐道:“有些不对劲,你跟紧我。”

    姜云愕然地抬起头,环顾四周观望一番,也没瞧出什么不对。赵俊人不再多言,再次叮嘱他跟紧自己,继续小心翼翼地举步向前走去。

    哪里不对,他说不上来,只是心头那突然出现的毛毛的感觉始终挥之不去,像是猎物被捕食者盯住之后,出自本能的预感。

    他们被一双眼睛盯上了!赵俊人站在前方漫步走着,手中的鱼叉不由紧了紧,面色如常,一对眸子忽左忽右地闪动着,忽然,他面色一变,转过身去将身后的姜云一把拉过护在身后,叉尖朝前,警惕地看向前方。

    姜云被他突然一拉,脑门有些犯晕,待回过神来,往前一瞧,顿时倒抽一口凉气,如被人浇了一盆冰水,直从头顶心一路凉到了脚底心。

    就在他们前方大约两丈远,一只雄壮的吊睛白额大虎,四肢伏地,两胛微微下顷,后腿弯曲,作势欲蹬,虎目泛着绿光,死死地盯着自己。这压根就是虎扑捕食的标准姿势。

    老虎惯于潜伏于丛林,悄然地接近猎物之后,将其扑倒,咬断后颈,这种捕猎方式几乎百试不爽。两丈的距离,已是发动攻击的最后阶段,可却不曾想到,偏偏这时候,猎物突然转过身来,手中那看似相当危险的东西,正对着自己,一时间,这虎有点懵了。

    而更为懵逼的就是姜云,此刻他心中已有千万头草泥马呼啸而过!

    虎!你大爷的,台湾哪来的虎?要说是其他岛屿虎也罢了,可瞧这个头,长度接近四米,头胖体宽,四肢粗壮,估摸着最少也有六七百斤,这你妹的是东北虎啊!

    东北虎跑台湾来了?横跨了整个天朝大陆?还是从日本海一路游过来的?

    “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不复还”,姜云心中莫名出现了这句诗来,栽了呀!也不知是不是老天爷故意耍他,一个根本不可能在夷州出现的危险物种,顶级掠食者,偏偏出现在了自己面前。

    要换成一只豹子,一头棕熊,一只孟加拉虎,甚至一只华南虎,姜云或许还有勇气搏上一搏,可面对这只东北虎,他甚至一度连抵抗的勇气都消失了。

    “姜兄!一会我缠住它,你先跑!”赵俊人显然也认识到了眼前的危险局势,根本没有丝毫信心可以拿下眼前这只庞然大物,见姜云愣在当场,不由出声喝道。

    “跑你妹啊!”姜云气急败坏地暴出一句粗口,喊道:“今个它不死,我们两都得死!跑不了我也逃不了你,别多想了,****!”

    开玩笑呢!丛林里被老虎盯上,逃跑?还不如直接躺下等死干脆一些,你喊个世界田径冠军来,在山地也跑不过老虎啊!就赵俊人这把鱼叉,怕是一个撞面就得给秒了,他根本不可能争取到多少时间。

    想到这,姜云的混劲再次被激发出来,他弯下腰,从靴子里拔出一把匕首,缓缓向右边移去,与赵俊人拉开一段距离,形成一个夹角之势,两眼死死盯着眼前的猛虎。

    这两只“猴子”竟试图反抗自己!老虎惊怒不已,猛然抬头就是一声震耳欲聋的虎啸。下一秒,它动了,双腿如弹簧般用力一蹬,数百斤的巨大身躯便向赵俊人猛扑而去。

    “赵兄,万万不可与他拼正面!”姜云大声提醒道。

    六七百斤的东北虎,它的虎爪就是棕熊都得退避三舍,只要拍上,少不得一个肠穿肚烂。对于猫科动物来说,撕咬只是让猎物窒息的手段,真正的杀招是那对如匕首般锋利,可自由伸缩的爪子。

    前世的姜云曾亲眼见过,一只花豹,面对十几条体型相近的猎犬围剿,硬生生挠死了七条猎犬后,才最终死在了赶到现场的猎人枪下。

    这是什么战斗力?姜云或许能轻易弄死一条猎犬,但面对两三条的围攻,他就凶多吉少了。可一只花豹却能在瞬间挠死七条,而即便是如此强大的花豹,在东北虎的虎爪之下,也是一个回合就被秒杀的猎物而已。

    根本不是一个重量级的!赤手空拳的三岁孩童数量再多,也不可能是一个成年男人的对手。两人取胜的唯一希望,就是武器,如何利用武器,至关重要。

    姜云的心已吊上了嗓子口,刚狠下心打算冲上去,来个前后夹击,却不想赵俊人已下意识地刺出了手中的鱼叉。面对刺向自己的叉尖,老虎怒吼一声,右掌斜着狠狠挥出,击在了叉柄之上。

    一股无法抗拒地巨大力量传来,赵俊人只觉双手虎口一麻,手中鱼叉竟瞬间离手,向一边飞出了七八丈远,直直地插入了地上的泥土之中,叉尾一阵晃荡。

    赵俊人,懵了。

    ...

第55章 战虎

    “赵兄,闪开!”

    赵俊人懵了,姜云却不敢懵,形势突变之下,此刻再想上前救人已然来不及了,姜云大喝一声,本能地抬手将匕首掷向猛虎。

    这一掷,他已用上了全部的力气,锋利的匕首飞向猛虎右肩,却不想未能刺入,仅仅在表皮上割出一条血缝,横擦着飞了出去。姜云心中一沉,这虎皮充满了弹性和韧性,小小匕首根本不足以对其造成致命伤害。

    猛兽痛觉大多迟钝,这猛虎受伤之后并未停步,直到跃至赵俊人跟前,抬爪欲拍之时,才突然停下动作,怒吼一声,转向姜云飞扑而来。

    姜云面色一变,猛然向一侧用力翻去,使出一招“懒驴打滚”,堪堪避过虎扑,还未及站起身来,猛虎下一击已向他脑门拍去。避无可避的姜云,本能地腰间一紧,“鲤鱼打挺”地站起身来,抬腿向虎爪狠狠踢去。

    这一脚,正踹上了猛虎掌中肉垫,姜云感觉突然陷入了泥沼一般,脚下劲力被卸地干干净净,可下一秒,另一股巨力自脚心传来,顿时膝盖一痛,整个人便被击飞出去,狠狠撞在一旁的树干上。

    仿佛全身骨架瞬间碎裂的剧痛袭来,姜云疼地倒抽一口凉气,抬眼一望,却见猛虎已毫不停顿地再次飞扑而来。姜云攀着树干,奋力站起身来,向后一闪,向树后躲去。

    “砰”的一声巨响,树干之上印出五道粗壮的划痕,树皮纷纷落下,枝干一阵轻微颤动。这两三秒的功夫,姜云得以回了口气,赶忙拔腿向一旁跑去。

    猛虎锲而不舍,绕过树干,再次向姜云追来。

    突然,猛虎响起一声惨叫,姜云愕然回头,只见它腰间已多了一杆鱼叉,赵俊人手持叉柄,正涨红俊脸,奋力地想将鱼叉整个刺入进去。

    眼见老虎受伤,姜云眼睛一亮,正欲转身加入战团,却不想那猛虎再次发出一声虎啸,转身一掌就向赵俊人拍去。

    这虎平日估计伙食不错,全身肌肉极为紧凑,赵俊人的鱼叉刺破虎皮,仅仅陷入了一寸有余,就被肌肉紧紧包裹,再难刺入一分。

    虎掌突至,赵俊人避无可避,抬起右手一挡。“咔”地一声脆响,他整条右臂软软地垂了下来,虎掌越过阻挡,余力拍上了他的胸膛。

    赵俊人喉头一甜,喷出一口鲜血,瞬间被击飞出了一丈多远,头一歪,便晕了过去。

    “赵兄!”姜云双目微红,狠劲上脑,眼见猛虎又向赵俊人扑去,他突然奋力向前跑出两步,用力一跳,跃上猛虎后背,双手紧紧抱着它的脖子,使劲向后方扳扯。

    这力道,对猛虎来说算不上什么,可脖子被勒着,却让它感到极为不适。猛虎不再顾及躺在地上的赵俊人,扭着脖子,反身向姜云咬去。

    占据了这么一个有利位置,姜云哪能让它轻易咬到,顺着猛虎脖子的扭动,他能第一时间感受到它的撕咬来自哪个方向,只要提前扭扭身子,就能轻易躲避。

    尝试了几次未能咬到姜云,猛虎愤怒了,它奋力地上蹿下跳,希望通过这剧烈的活动,把姜云从自己背上甩下来。

    也还好它选择了这种方式,没有学会姜云的懒驴打滚,否则别说甩下来,就是那几百斤的重量,都能将其直接压死。

    不听地跑跳让猛虎消耗了不少体力,姜云紧紧缠住它脖子的双臂也开始发麻,渐渐失去了知觉,这是一场耐力的较量。

    最终,猛虎胜出了!骑虎不同与骑马,虎更为敏捷,那突然的一窜尚未等姜云反应过来,紧接着就是猛然地向下趴伏,这种一次又一次的强大反作用,仿佛让姜云不停地在杠杆上做着引体向上,而最为关键的是,这考验的不光是肌肉,双臂无时无刻地在猛虎脖子上紧紧压着,血液循环并不通畅,酥麻感越发强烈,直至完全脱力。终于,姜云被甩下了虎背,跌坐在地,急促地喘息着。

    眼见猛虎缓步向自己走来,姜云不由扯出一抹苦笑,完了。都说夷南危险,却没想到,山越还没看见,就死在了一只畜生嘴下。

    嗨,这都什么事!

    虎脸近在咫尺,姜云甚至能感到它鼻中喷出的热气不断碰撞着自己的面孔,两三寸长的粗大犬齿,泛着森然寒光,他微微一叹,就在他无奈等死之时,姜云只觉脸颊突然一凉。抬头望去,猛虎左眼赫然插着一只箭矢。

    剧烈地疼痛让猛虎趴伏在地面上,不断地翻滚着,怒吼着。

    丛林深处渐渐走出十几个人影,山越!姜云一眼就认出了它们的身份。这装扮,实在太简陋了,一张兽皮做成的无袖马甲,下身一条烂布裙,光着两条满是腿毛的大腿,赤脚在山地行走着似乎感受不到丝毫的疼痛。它们的脖颈,手腕及脚裸处都佩戴者各种兽牙饰品。

    此时,此地,如此装扮,除了山越之外,姜云估摸着也不会有其他可能了。

    待他们走至跟前,猛虎也渐渐适应了疼痛,仅剩一只虎目,圆圆地瞪着,愤怒地打量着这群偷袭自己的猴子。

    山越众人互相嘀咕着一些姜云听不明白的语言,像是商量着什么,最终,从队伍中走出了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

    这少年环顾四周,瞧见了姜云掉落一旁的匕首之后,一脸兴奋地跑去拿了起来,嘴里再次嘀咕一声,举着匕首,手舞足蹈着,那架势,不知道的人以为他捡了多少银子似的。

    真是一群土包子!一把破匕首,瞧那嘚瑟劲。暂时安全了,姜云不由舒了口气,虽说落山越手里怕也跑不了一丝,但至少,他没听说过山越吃人,好歹能落个全尸,这也算是值得庆幸的一件事了。

    接着,姜云就愣住了。

    山越仿佛商量好似地,众人缓缓向后退去,留出了一块不小的空地,少年手持匕首,一脸轻松地看着猛虎,扭了扭手臂,似乎在做着热身动作。

    什么意思?一起上啊!这时候了,面对一只六七百斤的成年东北虎,这小子打算拿一把匕首单挑?你丫也太目中无虎了吧!山越人都这么狂妄么?

    可没多久,姜云就彻底傻眼了。

    少年的动作显然是对猛虎的藐视,不但姜云敲出来了,连这思想尚未开化的畜生都敲出来了!新仇旧恨袭上心头,猛虎怒吼一声,奋力向前跑出两步,用力一跃,就是一招标准姿势的饿虎扑食。

    面对猛虎杀招,少年不慌不忙,嘴角扯出一抹冷笑,静静等待着,直到猛虎扑至面前,少年猛然下蹲,后腿用力一蹬,贴着地面从它身下钻了过去。

    匕尖向上,狠狠地扎入了猛虎前胸,接着它的去势,少年手中匕首向前微微一划,立时将猛虎来了一个开膛破肚。

    猛虎下腹如拉链般拉开,鲜血直流,肚肠外翻,身子重重地侧翻在地面上,不停抽搐着,显然已离死不远了。

    少年手下不做停顿,竟立刻返身走去,手中匕首在猛虎身上几处部位飞快地划割几下,用力一提,一整张虎出现在他手中。

    尚未死透的猛虎,如今极为凄惨,少年却看也不看一眼,自顾自地将虎皮折叠好,起身迎向了大笑而来的山越众人。

    那站在队伍最前方的大汉,微笑着点了点头,望向少年的目光满是慈爱之色,伸出手在少年头顶轻轻抚摸了一下,又开口嘀咕了几句。

    接着,他走到姜云面前,用非常生硬的汉语开口说道:“你。。。外人!”

    “你会说大周话?”姜云一愣。

    对于大周的文化影响力,姜云确实是低估了。一个存在了两千多年的强大王朝,语言文化的覆盖能力是相当强大的,至少在亚洲这块地方,汉语几乎成为了一门通用语言,高丽,东出都会,更何况长期与天朝移民相处争斗的山越。

    这些人是没人性的,至少对外族如此!没瞧见么,一个少年郎下手竟如此狠辣,一个照面就秒杀了一只东北虎,下一秒竟然面色不变地活剥虎皮,对自己,他们又能友善到哪里去。

    想到这,姜云微微一叹,不再多言。

    大汉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又望向躺在一旁生死不知的赵俊人,转身开口吩咐道:“带。。。走。”

    ...

第56章 罗天

    这是个小部落,连同老人妇孺在内,怕也就千人上下。部落条件相当恶劣,村民大多衣不蔽体,即便是女性,也仅仅用兽皮,破布遮住了几个重要部位,头发乱糟糟地,几乎没有什么形象可言。

    姜云和赵俊人被山越带回部落后,紧接着便被关进了猪圈。

    是的,这就是一间空荡荡的猪圈!昏暗的小屋内,木质的栅栏围城一个圈,正前方摆放着一口长方形的石槽,石槽上布满了尚未吃干净的汤汁菜叶,散发着阵阵馊臭,蚊蝇齐飞,蟑螂跳蚤共一色,说不出的恶心。

    好在屋子后方一人高处,有一窗口,约成人的两个巴掌大小,虽不指望从这逃出去,但在窗边多少能呼吸到一些新鲜空气。

    山越对外族不是特别友好,但目前来说,也谈不上仇视。至少在他们被关起来的当天,就有一个骨瘦如柴的黝黑老头,来到了木屋,为赵俊人将脱臼的右臂接了上去,甚至还喂了他一些汤药。这药草极为有效,姜云原还担心在这脏乱的环境下,赵俊人的伤口是否存在感染恶化的风险,却不想两三天后,他就能挥动手臂,身体已差不多恢复正常了。

    这孩子很耿直地对老头表示了感谢,只是后者表现颇为冷淡,只点了点头,然后走出了木屋,从此之后再没来过。

    一眨眼,两人被虏来部落之后已过了一周,这些日子,除了过得无聊一些,饭菜简陋了一些,倒没有受到任何生命上的威胁。可老被人当猪关着喂养,也不是个事,时间久了,姜云开始有些焦躁不安。好在,一周后的某天早上,部落来了一位贵客。

    那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身材与赵俊人相差不多,五官坚毅,少了几分青年人该有的阳光之气,反而有几分阴沉,这感觉与当日所见的猛虎相同,仿佛就是一只气息内敛的野兽,闲庭漫步,一举一动都透着一股子危险的感觉。

    这青年的地位很高,部落中无论老幼,看向他的目光让姜云不由想起当日在姜家村,那些村民看向刘管事的目光,唯一的区别是这些山越的目光中,除了谄媚的讨好外,还夹杂着一抹淡淡的恐惧。当初将他们带回来的大汉,如今也弓着腰站在一旁,至于那屠虎少年,完全不见了当日的骁勇彪悍之气,如同一只兔宝宝般,小心翼翼地猫在大汉身后。

    青年的身份姜云不感兴趣,毕竟人家是座上客,他是阶下囚,差别太大,根本扯不上什么关系。透着窗子观察村民,是他这些天唯一能用来打发时间的事情,真正让姜云感到诧异的是,这青年对着大汉说出的以第一句话,竟然是汉语。“猎物准备好了?”

    六个字,姜云听的清清楚楚!周语是通用语言不假,但会说和什么场合说,谁和谁说,这中间的差别可就大了!这里是夷南深处,到处都是土生土长的山越人,在这种场合下,第一句话就说出周语的,只有一种可能,眼前这青年,是大陆人!

    一个大陆人,却在山越部落中受到如此礼遇,这事说出去根本没人会信。姜云回头望了眼赵俊人,就见他也是一脸愕然,吃惊的程度丝毫不亚于姜云。

    就在两人为此纳闷之时,青年与大汉已然交谈完毕,转身向猪圈走来。打开门口,大汉先一步走了进来,用生硬的汉语对着两人说:“你们,走!”

    姜云定定地看着青年,试探地出声问道:“你是大陆人?”

    青年面色清冷,看了姜云一眼,淡淡说道:“不该问的少问,或许你们能活的久一些,跟我走吧。”

    “去哪?”赵俊人开口问道。

    青年眉间一蹙,透出几分不耐,却未再开口,转身向门外走去。“要么死,要么走,自己选。”

    话都说道这个份上了,两人不再犹豫,紧跟着青年,漫步走出了山越村落。那青年一马当先,走在最前面,可他后脑仿佛张了一对眼睛,走了没一会,就头也不回地淡淡说道:“不要东张西望,在我手里,你们逃不掉的!心存幻想只会让你们死的更快,不要逼我出手,我手下不留活口,懂么?”

    这个逼装的,我给一百分!姜云尴尬地收回目光。青年口气虽大,但瞧这架势,却丝毫没有吹牛逼的嫌疑,那屠虎少年在他面前都一脸怂样,这青年的身手可见一斑。

    见姜云规矩了不少,青年满意地点了点头,继续向前走去,自顾自地说道:“虽然没多大意义,但是依照惯例,自报家门吧!我要知道你们的名字。”

    “赵俊人。”

    “恩。”青年不置可否地应了一声。“另一个?”

    “姜云。”

    青年闻言,停下了脚步,缓缓转过身来,盯着姜云的眼睛,沉声说道:“再说一遍。”

    “姜云。”

    “哪个姜?”

    “姜子牙的姜!”

    “你确定?”青年眯着眼睛,死死盯着姜云,森然道:“我这辈子最恨姓姜的!考虑清楚再回答!”

    姜云一脸好笑,不以为意地回道:“不用考虑了!大丈夫行不更名,坐不改姓,说姓姜就姓姜,我不但这辈子叫姜云,上辈子也叫姜云。!”

    吓我!哥是被吓大的么?在前世,姜云在流氓队伍中勉强算是个警察,但在警察队伍中,却实实在在流氓一个!他什么都缺,就不缺那一股子混劲,惹急了他,顶头上司都敢打,要不怎会从缉毒事业中被发配成了一个小巡警了呢。

    青年眼神微闪,许久之后,他舒了口气,转过身继续向前走去。“我叫罗天,到了神殿之后,有事就报我名字!我父亲在外尚未归来,等过几日,他会接见你,问你些事。”

    赌对了!姜云闻言不由暗暗松了口气。他是混,不代表他会没有脑子的混,毕竟还没东西把他刺激到那个份上。虽然不知道自己的姓究竟有什么问题,但显然对于眼前这青年来说,姜这个姓氏,相当重要。

    原因么,很简单!自己生死完全掌握在罗天手中,如果他当真痛恨姓姜的,直接杀了自己便是,宁杀错,不放过嘛!在夷州,尤其是夷南地界,自己完全是一个小到不能再小的人物,罗天杀他不可能有任何负担和麻烦,而姜云也从不怀疑对方有这个能力。

    既然如此,何必多此一举地再问一次,甚至还带着严重威胁的警告语气,这种行为不合逻辑。貌似声色厉荏,实则毫无风险,姜云甚至在青年开口的第一时间,就模糊地捕捉到了一丝机会。现在看来,一切都很顺利。

    至少,命是保住了。

    另外就是。。。神殿?夷南山脉,山越的栖息之地,哪来的什么神殿?罗天在前方不远处走着,姜云不便多问,只能面带疑惑地看向赵俊人。

    赵俊人显然也注意到了这点,见姜云向自己望来,他不露痕迹地微微摇了摇头。别说是姜云一个外来者,就是世代居于夷北的赵俊人,都从未听说过夷南山脉有一座神殿的存在。

    慢着!神殿。。。神!赵俊人突然惊呼一声,看着罗天的背影,颤声说道:“你。。。你是祖神教的人!”

    祖教我听说过!祖神教?什么鬼?姜云也看向罗天,满脸愕然。

    罗天闻言,停下脚步转过身来,一脸微笑地说道:“既然你听说过,那么我就再次隆重介绍下自己吧。在下罗天,乃是祖神教大长老罗康之子,现任祖神教首席护法,山越,哦不!夷州第一勇士!”

    草!这来头,有点大啊!只是最后一句话,怎么听着。。。有点自封的味道。

第58章 熊不举

    “都老实一点,听到没有!”将所有人赶入牢房之后,某狱卒大声呵斥一句后,这才将牢门锁上,返身离去。

    牢门紧闭,整个牢房顿时昏暗下来,只剩两旁墙壁上跳跃的烛火,散发着暗淡的光芒。姜云放眼望去,近四十来个犯人,清一色的大老爷们,只有一个二十上下的清秀女子,怀抱婴儿,满脸畏惧之色,身子微微发颤地蜷缩在墙角,抬着眼皮,警惕地来回扫视着众人。

    在这种朝不保夕的环境下,犯人都自顾自地席地而坐,情绪不高,互相之间几乎没有什么交谈。人群之中,一个年约三十上下的粗犷大汉,显的很是活跃。或者说是没心没肺更恰当一些。

    他完全没有被沉默压抑的环境影响,脸上挂着灿烂憨厚的笑容,异常热络地与身边的犯人打着招呼,可众人兴致不高,转悠了一圈,大汉似是毫无收获,转身又向姜云走来。

    来到两人面前,大汉盘腿而坐,笑道:“两位小哥怎么称呼?”

    “姜云。”

    “赵俊人。”

    “恩。”大汉点头道:“俺姓熊,叫熊不举。”

    姜云闻言,顿时面色古怪地瞄了他一眼。这名字。。。还真有个性,你要叫个熊大壮,熊威武什么的也就算了,不举。。。你爹与你是有多大的仇啊?

    “俺们这就算是认识了哈!”熊不举连声说道:“回头若有机会,两位小哥还当多多照顾俺啊!”

    “这话怎讲?”赵俊人讶然道:“我俩初来乍到,还当请熊大哥照顾才是。”

    “哎!”熊不举闻言,连连摆手。“俺说的可不是这牢房里,在这伙食虽然不咋的,但好歹吃喝不愁,狱卒也不会平白虐待犯人,没啥危险。俺说的互相照顾,是指提猎之后。”

    “提猎?”姜云疑道:“我之前是听说了,不过也没当回事。我们是以猎物的身份被关这来的,但静下来仔细想想,我们毕竟是人呐,也未曾听说过山越有吃人的传统,怎生好好的就成猎物了?”

    “你们初来此地,不了解也没什么奇怪的。”熊不举深吸口气,长叹一声道:“俺来这,可有一年多了,同牢的狱友来一波走一波的,算一算,这四十来人,俺在这待的时间,倒是最久的。”

    “那个躺着的小个子,是半年前被抓进来的,那个头发花白的老头,据说是个樵夫,来了有两个月了。”熊不举环顾四周,如数家珍地说道:“还有那小娘子,跟她丈夫是一个月前被抓来的,可惜了,他丈夫进来之后不到三天就被提猎了,从此就没能再回来,丢下这孤儿寡母的,俺瞧着都心酸。”

    “提猎,究竟是什么意思?”事关生死,竟还有一去不回的,由不得姜云不上心。

    “打猎知道吧?”

    “这还能不知道?”姜云纳闷道:“山越不就主要以打猎为生么?”

    “这不同。”熊不举皱着浓眉,喃喃道来:“山越狩猎是为了生存,但这祖神教的教主狩猎,却是为了打发时间,寻个乐子。山越的猎物是这山脉中生存的各种动物,而祖神教教主的猎物,就是俺们了。”

    “你是说。。。”

    “不错!任何进入夷南的外族,一旦被山越发现,除了反抗拘捕的有可能当场杀死之外,其余人最终都会被各个山越部落敬献给神殿,作为祖神教教主的猎物,被关押在这里。等哪天他心血来潮想要狩猎了,就会从牢房提出几人,将双手束缚之后送往狩猎场。”

    “这畜生竟以杀人为乐?”姜云闻言不由大怒。他向来认为,世间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不会有无缘无故的恨,杀人的理由有很多,但无一例外都是建立在“恨”的基础上,这狗屁教主竟然只为了寻个乐子,就视人命如草芥,简直毫无人性可言。

    “熊哥被提猎过?”姜云闷声问道。

    熊不举面色黯然,点了点头道:“提过六次,算是俺命好,加上俺自幼习武,有些拳脚功夫,这才能次次化险为夷,躲过一劫,只可惜与俺一同被提猎的那些人,却一个都没能活下来,死在了狩猎场不说,人皮还被扒了下来,充当那教主的收藏品了。”

    熊不举朝着蜷在角落的少妇,悄悄努了努嘴,小声说道:“俺上次被提猎,其中一个猎物就是她相公。可惜了,挺健谈的一个小伙子。他被抓来之前,据说是为了给妻儿争取时间逃跑,拘捕反抗了,让山越一箭射中了大腿。进了牢房才抹上药,就被提猎了。俺倒是有心救他,可他右腿受伤,根本跑不了,最终还是被射死了。”

    说到这,熊不举唏嘘不已。“死的那叫一个惨!那祖神教的教主,箭法是真差,若当真一箭射杀,倒也死的干脆,她相公可是前后被射了十几箭才断的气,被扎的跟刺猬似的,剥下的人皮上,全是窟窿。俺瞧着都心惊,这事到现在,都没敢与那小娘子说,不过这么久不见他回来,小娘子心里怕也有个底了。”

    “畜生,该死!”穿越之后,姜云第一次从心底对一个人起了杀心。“这狗屁教主听说是大周人,什么来头?

    “你也听说了?”熊不举一脸不屑道:“一个屡试不中的落魄秀才而已,走了狗运一朝成了教主,就忘了自己是个什么东西。他若杀几个山越,老熊我还敬他是条汉子,残害同族,算什么本事。”

    这货能是主角?我去NMLGB,姜云暗暴一句粗口,三观得扭曲成啥样才会出现这么一个主角?一个畜生也能撞如此大运,老天真是瞎了眼。想到这,姜云不由连罗天一家也恨上了,这教主是他们扶保上位的,他们也有逃脱不了的罪过!

    “熊哥,这边一般多久提猎一次?”姜云想了想,出声问道。

    “这就不知道了,俺在这一年多,有见过小半年没有提猎一次,也见过一个月提猎两三次的,全看教主心情,啥时候他想打猎了,俺们就得准备好上刑场。”

    熊不举盘腿而坐,想事坐久了,下意识地揉捏了大腿一下,眉间微蹙,看的姜云一愣。“熊哥,你腿受伤了?”

    “可不是么,之前为那小娘子的相公档了一箭。”熊不举不以为意地摆摆手道:“不过已经上药了,只要最近几天不提猎,想必也没啥大碍。”

    “这可说不准。”赵俊人打趣道:“您可得好好休养,六次死里逃生,多难的呐,大风大浪都瞧见过了,可别最后再小湖里翻了船。”

    “哈哈。”熊不举爽朗笑道:“你可别吓唬俺。最近几日应该不会提猎,俺听狱卒说了,前几日,教主有个神妃给他生下了第八个儿子,这孙子最近忙的很,哪还来的闲工夫打猎。俺就趁这几日把伤好好养一养,回头上猎场再与他过过招,眼瞅着就是射不到俺,气死那王八龟孙子!”

    “你还真够乐观的。”姜云笑道。

    “那是。”熊不举抬手指向众人道:“都跟他们似的?还没提猎呢,就先把自个吓死了。整日没精打采,担心受怕的,俺要跟他们一样,这一年多下来,俺早疯了。得嘞,不说了,俺躺会去。”

    熊不举挪着身子朝一旁躺了下去,脑袋枕着手臂,嘴里哼着小曲,没一会就响起了一阵鼾声。同时,赵俊人也沉默了下来,耷拉着脑袋。姜云知他是在担心小雅的婚事,如今来看,小命迟早难保,更别说带着紫面貂返回夷北陆家了。

    心爱的女人即将成为别人的妻子,而自己只能无奈地在牢中长吁短叹,这种事换了谁都会抑郁的。姜云不便打扰,也向后躺了下去,看着头顶的石砖,静静地思考着。

    目前来看,麻烦不小,没什么头绪。还是得先等到见过那位大长老,再考虑之后的事吧。

第60章 提猎

    让姜云这么一折腾,牢中反而安静了下来,即便还有某些动过歪脑筋的,在见过姜云那狠辣手段后,也都打消了主意,安安稳稳地睡去了。临死前找点快活谁都乐意,可要为了这点破事,搭上性命,提前嗝屁,怎么想都不划算,还不如安心修养体力,或许明日还有一线生机。

    而始作俑者的姜云,事后却突然没了睡意,他闭眼假寐,曾经的经历一幕幕地在脑海中不断上映。这一夜,他想到了竹儿,想到了姬洛,对此时的姜云来说,再见她们一面,或许就是此生最大的奢望。

    第二日卯时,天刚蒙蒙亮,狱门打开,一个三十上下,身着黑袍的青年在二十来个神殿护卫的的簇拥下走了进来。提猎的时辰,到了。

    牢头老梁见到来人,立即屈身迎了上去,对着黑袍青年,连声说道:“邪风护法,您怎么亲自来了。”

    邪风眯眼注视着熊不举,咧嘴一笑,道:“平日提猎也就五六人,不过教主今日心情颇佳,打算多玩一会,所以这次,我要提走二十人,这些猎物可没这么简单,我不亲自跑一趟,不放心。”

    “您说笑了。”老梁腆着脸笑道:“这可是神殿,给他们一对翅膀,也别想跑出去。”

    “小心些总是好的。”邪风再次瞅了眼熊不举道:“别看着我了,这次便是你想去,也没你的份!教主亲**代,让你把伤养好再说,难得碰上一个这么难杀的猎物,教主这是和你卯上了,不屑乘人之危。”

    “呵。”熊不举嗤笑一声,皮笑肉不笑地开口说道:“这可真是俺的荣幸。”

    邪风不以为意地微微摇了摇头,不再看他,反而将目光在其余人脸上来回打量着,直接开口点将了。“你,出来!”

    他点的是一个稍显瘦弱的黝黑少年,那少年看着邪风指向自己的食指,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般,一蹦三尺高,惊骇地连连后退,摇头不止。“不要,我不去!”

    此时此地,哪有他拒绝的余地,见他毫不配合,邪风身后闪出一个神殿护卫,举步迈入牢中,一把抓住少年的脖颈,直接将他提了出来。

    少年骇地肝胆俱裂,双手不断挥舞,悬于半空的两腿胡乱地蹬踏着,尖锐地哭喊声,听得众人心中一紧。可那护卫却始终面无表情,朝着邪风点头示意了下,一声不吭地提着少年走出狱门,在外头等着了。

    “你,出来。”邪风指向一个中年汉子,开口说道。

    “不!你找别人吧!我不能死,我还有老娘要照顾。求你了,别带我走。”

    面对汉子的哀求,邪风无动于衷,反而不耐地蹙起了眉头,不用他多说,身后再次闪出一个护卫,走向汉子伸手抓住了他的肩膀。

    “别碰我!”汉子惧怒攻心,抬手就是一拳,狠狠砸上了护卫右颊。那汉子身材极为粗壮,这一拳几乎倾尽了全部的力气,瞬间就将护卫打了一个踉跄。可下一刻,他的喜色却僵在脸上,只见那护卫缓缓地直起身子,颊上虽微微有些红肿,但那对眸子中的嘲弄之色却清楚地告诉汉子,他的攻击究竟有多么可笑。

    中年汉子心中一急,准备再来一下,可他右手刚刚抬起,就被护卫紧紧握住右腕,轻轻一扳便扭到了身后,汉子一声惨叫,剧痛之下再也使不出分毫力气,毫无抵抗地被守卫押送出了牢房。

    “你,出来。”第三个选中的是一个斯斯文文的青年,听到邪风的声音后,他很干脆地晕了过去,被侍卫抓起左腿,一路拖出了牢房,地面上留下了一条长长的水渍,看的邪风一脸嫌恶,可牢中众人却没有一个去嘲笑他,面对死亡,无论出现什么不堪的反应,都是正常的。

    “你,出来。”第四个选中的是一个年约十四五岁,稚气未脱的少年。他年纪虽小,心理素质却显然高于之前三人,见邪风选中了自己,他微微一叹,很顺从地走出了牢房,只是下盘虚浮,走出牢门的一刻脚下一软,险些跌倒。在他身旁的赵俊人眼疾手快地扶了一把,少年笑了笑,执拗地靠自己走了出去。他那强装镇定的模样,看的姜云心中一痛。

    这还只是一个孩子啊!放到后世,这个年岁的他,应该在中学里安心学习,做一些无伤大雅的调皮捣蛋,甚至谈上一段青涩的恋爱,而他现在,却是无助地要去赴死。

    有多少人曾嫌弃现代的种种,向往古代的生活,此刻的姜云,才真正认识到了,这个野蛮的时代,究竟是如何的不堪。生命都豪无保障,还拿什么去寻求自由与公平?

    一个接一个,眨眼间,牢中的囚犯便已少了一半,终于,第十九个选中的猎物,哭嚷着被带了出去。也不知走了什么大运,邪风自始至终,都没有对姜云和赵俊人瞧上一眼。

    两人不约而同地对视一眼,都觉得这事有些可笑,看着剩下的囚犯,中间有不少目光中都透着淡定,显然都是之前有过提猎经历的亡命之徒,不想去的全带走了,无所谓的反而都留下了,这是要闹哪样?该不是那狗屁教主深知自己箭法操蛋,为了怕自己半天射不到一个,丢了面子,特地挑软柿子捏吧?

    “你,出来。”

    最后一个名额确定了,姜云顺着邪风的目光望去,顿时面色一变,这混蛋,最后关头选中了那怀抱婴儿的少妇。

    少妇一脸惨然,苍白着小脸,努力地笑着看向自己怀中的婴儿,晶莹的泪滴如珍珠般一颗颗滑落在婴儿的布袄上。“儿啊,娘走了,你要好好活下去。”

    说着,她转身走向熊不举,将婴儿递了过去,再次跪了下去,重重叩了三个头。“熊哥,拜托你了。”

    “大妹子。。。”

    最后一个侍卫走入了牢房,瞅着少妇淡淡说道:“走吧。”

    姜云走出一步,看向邪风,开口说道:“孩子还小,尚未断奶,她死了,孩子也活不成。”

    邪风双眉一挑,不置可否。“所以?”

    “孩子无辜,于情于理,她不能走。”

    “呵。”邪风看向姜云,嗤笑道:“和我说理?你也配?”

    “反正凑满二十人便行,你已亲自选定十九个,这最后一个谁去,根本没有区别,我替她去。”

    眼见邪风选出了二十个猎物,事情尘埃落定,牢头老梁不由舒了口气,突见姜云横生枝节,他不由倒抽一口冷气,赶忙板起脸,对着姜云大声呵斥道:“你算什么东西,邪风护法决定的事情谁都改变不了,不想死就给我闭嘴!”

    姜云倔强地摇了摇头,盯着邪风说道:“残害幼儿,神灵不佑。”

    “我有祖神护佑,何惧邪神?”邪风想都没想,开口就给顶了回去,不过下一刻他却沉默了下来,疑道:“外族人,你们当真有这个说法?”

    姜云恐他不信,不敢深想,随口胡诌道:“当然!婴儿在母体之中,只享先天之气,纯净无暇,乃世间隗宝,受万神庇佑。山越繁衍,同样离不开育婴生子,祖神也不例外。这孩子虽已诞生于世,然尚未足岁,食用至纯母乳,尚在众神眷顾之中。你若杀其母,害其命,必受祖神天罚!”

    邪风是山越人,山越深受祖神教心灵毒害四百多年,对于传说中的“祖神”的敬畏,已到达了狂热的程度,对于姜云的话,邪风心中是不怎么相信的,但姜云好死不死地把他们至高的神灵给抬了出来,这就由不得他不深思熟虑了,万一姜云说的是真的呢?

    邪风不敢赌,也没必要在这种芝麻小事上冒如此巨大的风险。想了想,他终是退缩了,沉声道:“好,那你跟我走吧。”

    少妇死里逃生,从熊不举手上接过婴儿,顿时喜极而泣,她面色纠结地看着姜云。“谢谢你,对不起。”

    很古怪的一句话,却充分地表达出了她内心所想。

    “姜兄,让我去吧!”这句话,赵俊人也憋了很久了。

    姜云摆了摆手。“好好活着,小雅还在等着你。”

    眼见他坦然地走出大牢,牢头老梁急眼了,连忙出声阻止。“邪风护法,您不能把他带走。”

    “恩?”邪风顿时面色不渝。

    “这。。。”老梁咬牙道:“这人身份有点特殊,罗天护法亲**代过,除非他同意,否则谁都不能带走此人。”

    “罗天?”邪风冷笑道:“别人怕他,我可不怕!老梁,你要不说这话,我或许还会卖你一个面子,可既然罗天吩咐过不能带他走,我还非提不可了!有疑问,让他直接来找我!”

    老梁闻言,恨不得给自己一个耳刮子。你们神仙打架,让我一个小卒子夹在中间受气,算怎么回事!可这抱怨他也只敢在心里喊喊。眼瞅着姜云被邪风带走,老梁赶忙叫过一个狱卒,低声嘱咐道:“赶紧通知罗天护法,他交代的人,被邪风护法带走了,我拦不住。”

    哎,希望别殃及池鱼吧。

第61章 猎场

    猎场,位于神殿十五层,是架构于室外的一个巨大平台,阳光明媚,采光极佳。放眼望去,草木茂盛,走兽横行。或许是基于祖神教教主的安全考虑,姜云并未在猎场看到例如熊,虎之类的猛兽,反而都是些山马,狍子,野牛等素食性动物,低着脑袋悠闲地啃食着葱绿的野草。

    姜云等人被带至猎场后,前方迎来了一队身着翠绿皮甲的守卫。神殿卫士,虽全部来自山越十二大部落,互相之间不乏相识的情况,但不同地方的守卫显然有着不同的体制,对于体制之外的人,无论身份地位,相熟与否,他们都会表现出极度的谨慎与小心。

    祖神教教主,是唯一可以与祖神沟通,传达神谕的使者,即便在睡梦中都渴望永久沐浴于祖神光芒之下的山越人,绝不容许教主出现任何意外。

    专司提猎的护卫,这些猎场守卫已见过多次,对于他们的到来,没有表现出多大的意外,也没有出现任何排查与核对身份的举动,因为对方也是山越人,既然是山越人,就是绝对可信的,以己度人,他们的忠诚毫无问题。但这些猎物就不同了!

    猎场守卫的目光一刻也未曾离开过姜云等人,在侍卫长一声令下之后,他们动作熟练地从身后腰间取下绳索,将所有猎物双手紧缚于身后,接着,便是异常仔细地在众人身上来回搜索了数次,连鞋袜都没有遗漏,未见搜出任何铁器之后,侍卫长紧锁的双眉才渐渐舒缓开来。

    他走上前一步,当着众人的面,用浑厚的声线朗声说道:“为何来此,想必你们都知道了,多的我不说了,只嘱咐你们一句,无论何时,不得反抗。”

    “都要被人杀了,还不许反抗?说什么呢你!”

    “你让老子射一箭不反抗试试!”

    “横竖都是死,谁敢射老子,老子就跟他拼了!”

    这些是猎物,押送到猎场就是被人射杀的,这侍卫长的话听在众人耳中,不觉可笑。就好像某屠户对着手下待宰的猪羊说,乖乖让我一刀宰了,不许挣扎一样,这压根就不是逻辑问题,而是多厚的脸皮,才能理所当然地说出这种不要脸的话来!

    猎物之中不乏常年活在生死边缘的亡命之徒,否则他们也不会孤身来到夷南深山而被活捉送来神殿了,听闻此言,人群顿时炸开了锅,喧闹声此起彼伏,生死关头,谁还管你是哪个,身份如何?所有人几乎都报着同一个心思,谁不让我活,我就要谁死!死也要拖个垫背的。

    横的怕愣的,愣的怕不要命的,不要命的怕想活却是必死之人。前者无惧,后者在无惧的同时,在求生不得的压力之下,会爆发出无法想象的愤怒,这种人,会干出什么事来,谁也想象不到。

    显然,神殿方面也充分考虑到了猎物的这种心思。面对众人的喧闹咆哮,猎场卫士长似是早已胸有成竹,不咸不淡地缓缓说道:“提猎并非必死,你们在牢里呆了这么多天,应该也见过一些从猎场上全身而退的人吧?而且有些人不止活下来了一次,是否能存活,除了运气之外,还取决于你们的态度!”

    他抬起右手,比出一个剪刀手,微微一笑,说道:“二十支箭,每次提猎,依据规定,教主只被允许最多携带二十支箭,这是祖宗成法,历代教主定下的规定,包括教主本人在内,谁也不可违背。而且我可以破例告诉你们一个消息,教主狩猎,平均三四支箭才会射中一次,而且并非一次就能射中要害,你们自己不妨盘算一下,二十人中,究竟可以存活下来多少人。”

    这番话说的众人心头一跳。这次提猎,那些曾经上过猎场的“老人”,邪风一个没点,包括姜云在内的这二十人,全都是大姑娘上花轿,真真切切的头一回。在牢中听闻狩猎的惨烈,其中不乏老人劫后余生的心态下而出现的一些夸张成分。

    如今听了侍卫长的话,众人心中一盘算,还真是!保守估计,三箭射一人,就算六箭射中一次要害,那这次真正会死在狩猎场上的,充其量不过四五个人而已。四个人才死一个,这生还率已经相当可观了。

    见大多数人狰狞的神色渐渐褪去,眼中重新燃起求生的渴望,卫士长满意地点了点头,却不想,一个不起眼的中年汉子突然开口问道:“如果反抗呢?”

    姜云讶异地看了他一眼,这人面色有些苍白,气质阴沉,熊不举在介绍囚犯的时候,曾提过一句,这人名叫闫天华,是个杀人犯,不到万不得已,绝对不要惹他。据说他原是杨家地头的一个普通猎户,因一次外出时,媳妇被里长侵犯,羞愤之下含怒自尽,他回来之后听闻此事,竟孤身冲入里长家中,尽屠里长满门二十六口,后连夜出逃,最终潜入了夷南山脉,落得如此田地。

    这是一个狠人,也是一个明白人。在所有人都以为自己会是四人之中那活下的三人之一时,只有他明白,谁能肯定自己不是被射死的最后一人?概率,再好听也只是概率,这种事终究只有生或死两种结局,明白人不会将小命交给运气,他们会主动寻求,去把握那一线生机。

    我命由我不由天,这就是此话的原始精神。

    只是这种明白,在侍卫长看来,却是不知好歹。只见他冷冷一笑,抬手指向自己身后的十来个守卫,开口说道:“教主行猎的同时,只要接近教主十步之内的猎物,他们都会引弓瞄准。当然,平时他们也仅是瞄准而已,不会射箭,但只要发现猎物有丝毫反抗的举动,他们就会第一时间射杀威胁。”

    看着众人有些茫然的眼神,侍卫长开口喝到:“墨屠!”

    言毕,从他身后闪出一个卫士,从背上取下长弓,开弓引弦,一气呵成。“嗖”地一声,在几乎没有瞄准的情况下,利箭已飞速窜了出去。

    三十步开外的一只正在奔跑中狍子在悲鸣声中一头栽倒。另一个侍卫跑上前去,将狍子拖至众人面前后,包括姜云在内的所有人都倒抽一口凉气。

    只见那利箭从狍子左眼贯入,右眼穿出,面对飞速奔跑的猎物,都能射的如此精准,若目标换成在场任何一位,怕是下场都绝不会比这狍子好到哪去。

    一箭之威,让那中年汉子彻底没了声响,所有人都噤若寒蝉地看着持弓在手的墨屠。

    见目的已经达到,侍卫长再次抛出了一个甜枣,微笑着说道:“虽说不允许反抗,但你们也可以想想其他办法,比如互相协助配合,或是关键时刻拉人挡箭,这都能增加你们活下去的机会。依据规定,只要你们有人可以从猎场上存活下来十次,那么你们就会得到教主的宽恕,从狱中释放,重回夷北生活,当然,如果你们因为种种原因不想出山,我们也会安排你们加入一个部落,从此成为山越人,与我们一同沐浴祖神的恩泽。”

    如果说前一番话让众人燃起了求生的希望,那么这番话,就让他们彻底激动了!活下来一次,固然可喜,但运气再好的人,也不可能在无休无止的提猎活动下,寿终正寝,迟早还是一个死。只有自由,获得自由才能让他们从这个噩梦中醒来。

    “好了,教主就快到了,你们还有一些时间,可以了解下场地和物种群体。”侍卫长指向远处,朗声道:“看到没有?为了增强狩猎的趣味性,在猎场中到处都摆放着一些巨型石块,这些东西和场中的动物,都能为你们提供一些掩护,如果运用的好,能充分增加你们存活的机会。

    侍卫长一挥手,身后侍卫立刻朝猎场四周分散跑去,坚守着各自的守卫地点,手持长弓,盘腿而坐,闭目养神,显然已在为即将到来的狩猎做准备了。

    “最后,再补充一句。”侍卫长想了想说道:“不要试图将捆绑在你们手上的绳索解开,一旦绳索脱落,就视为反抗,一律格杀!”

    防卫如此严密,姜云眉头不禁微微皱起,这事,不好办呐。

第62章 狩猎(上)

    众人四散逃去,各自开始寻找藏匿之处。

    猎场虽大,地形却是一马平川,视力好点的可以直接一眼望到尽头。所谓的匿藏,无非是在靠近那些散落各处的巨石周边,寻上一处不起眼的地方,安安静静地躲着。

    实际上在这种环境下,食草动物的群体反而能起到更好的掩护作用,尤其是野牛,它们身形高大壮硕,或七八头,或十几头聚集在一处,若能混至其中,很难被人发现。

    但这些食草动物似乎对于人类有着天生的警惕之心,姜云曾试着缓缓靠近他们,尽量表现出自己的无害,但换来的依然是野牛粗重的喘息和不时地刨蹄警告。面对这些庞然大物,三番四次地挑战它们的心理底线显然不是明智之举,无奈之下,姜云只得放弃,转而向山马处跑去。

    山马是夷州土著马的祖先,天生对人类没有太大的抗拒,面对姜云的到来,它们表现出了极度的漠视,完全沉浸在自我的世界中,悠然地甩动着尾巴,低头啃食青草,姜云很顺利混入了它们中间,缓缓趴了下去。

    尚未完全趴下之时,在三十步开外的地方,一个盘腿而坐的猎场护卫正在检查手中的长弓,他随意地拨弄了下弓弦,顿时发出一道细不可闻的弦颤声。

    山马听力极佳,就在姜云尚未反应过来之时,它们猛然抬起头来,“呼啦”一声,四散逃窜而去。原本尚嫌拥挤的一块地方,只剩下一个人影,撅着腚,孤零零地跪趴在那。

    山马逃窜的动静引来了猎场护卫的注视,看着姜云的囧状,他显然也明白发生了什么,不由感到好笑,忙整了整面色,重新低下头去摆弄着长弓。

    姜云抬起头来,眼见不少幸灾乐祸的视线从四面八方向自己看来,尴尬之余,他有些恼羞成怒,干脆很光棍地躺了下去,两眼一闭,使出了装死**。

    爱咋咋地,管它山崩地裂,小爷就稳稳地躺在这里,那教主是来打猎的,又不是特地跑来杀人的,虽说本质相同,但后者显然少了几分趣味性,这一装死,搞不好他就对自己失去兴趣了也说不定,他自欺欺人地想着,心中美滋滋的,自我催眠之下,显然已完全相信了这一可能性的存在。

    在众人焦虑的等待下,大约半个时辰后,一扇巨大的铜门缓缓打开,四五个骑着骏马的人影在两队神殿护卫的簇拥下,极为悠闲地缓缓进入了猎场。

    姜云离的不远,放眼望去,骑马之人,三男二女,全部都是陌生面孔,之前打过交道的罗天不在其中,显然没来。至于邪风,堂堂一个护法,竟迈着两条腿跟在后面快步走着,寒酸的连匹坐骑都没有,想来马上诸位,身份都在护法之上。

    一眨眼就冒出五个人来,可见罗天那所谓的第一护法,估计也不咋滴,姜云顿时不屑地撇了撇嘴。这厮以小市民的心思恶意地揣测着,自己来到猎场,罗天不可能不知道,这货不现身,级别太低救不了自己是一个原因,更重要的恐怕是来了也是靠跑的,在自己这熟人面前,怕是丢不起这个人吧。

    见重要人物到来,猎场护卫长快步向前,一路小跑至马匹面前,不敢挡在正面,在右侧站定之后,屈膝跪了下去,双手撑在地上,脑袋盯着地面,屁股翘的老高,身子微微颤动,语气极为激动,颤声道:“恭迎教主大驾。”

    看着这货一反常态,再也没有了那高高在上的嚣张模样,姿势反而比自己方才还猥琐了几分,“跪舔”两字不期然地浮上姜云心头。

    这就是主祖神教教主,姜云仔细打量着他,由于有些距离,五官不是特别清晰,约莫可见是个三十上下的年轻人,头顶玉冠,身着绣袍,腰系麒麟佩,一副标准的天朝贵族装扮,相貌斯文,只是面色有些病态的苍白,应是长期酒色过度所致。对于护卫长的觐见,他看都不曾看上一眼,只淡淡点了点头,转身对左侧的女子露出笑容,说道:“你且稍等,待为夫狩几只猎物,为我儿庆生。”

    这女子年约二十,模样甚是娇俏,俏鼻樱唇,眉目细长,极是妩媚,身着一席亮红色的霓裳羽衣,仅覆薄纱的香肩透着淡淡的粉嫩之色,便是见惯美女的姜云,都下意识地多瞧了两眼。

    他原以为山越无美女,此刻才发现这想法有失偏颇,美女这种生物,向来是不分国界,不分种群的,当然,黑人除外,那些所谓的黑珍珠在他看来,除了牙齿白一些,基本一无是处。

    但山越女子不同,她们丑,是丑在穿着打扮,各部落的生活相对较为艰苦,以存活为当务之急的山越人,没有条件,更没有这份心思去装扮自己。

    这女子,想来就是所谓的“圣妃”了吧。只见她极为优雅的淡笑一下,俏声言道:“妾盼圣王马到功成。”

    圣王,你丫还敢不要脸一些么?不屑的神色再次出现在姜云脸上,这货不由暗暗想到曹操的一句名言。“设使天下无有孤,不知当几人称帝,几人称王”。

    这夷州,就缺一个曹阿瞒,啥阿猫阿狗都自称为王了。

    组神教教主显然不会如此认为,听闻女子所言,他灿烂一笑,从马背一侧取下长弓,箭捏指尖,驱马向猎场走去。

    狩猎,开始了!

    作为猎物的众人不由紧张起来,提心吊胆地紧紧盯着孤身前来的教主,心中暗暗祈祷他千万不要朝自己这边走来。

    教主策马而行,不多久,就瞅见了堂而皇之躺在前方的姜云,这厮一脸予取予求,任凭处置的无赖模样,瞧得教主眉头一蹙。

    不屑射我吧?走吧走吧,找别人去。

    没等姜云嘚瑟太久,教主只是皱了皱眉,就悍然搭起弓箭,“嗖”地一声射向姜云。

    姜云显然高估了这位教主的“自尊心”,若是位箭术高手,可能当真不屑射杀这种毫无反抗的对手,可眼前这位不但不是高手,反而是个箭术极其操蛋的菜鸟。

    对于这类人来说,目标的反应如何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自己能否射中,此事关乎脸面,自己的圣妃正在后头瞧着呢,他刚刚还在暗自祈祷,千万让自己这第一箭就能射中目标,谁知瞌睡来了就有人送枕头,当真出现了一个不怕死的,摆好姿势随便他射。

    那皱眉的表情,只是心中窃喜之下又不愿让人瞧出的掩饰本能而已,谁知却让姜云回错了意。

    不过操蛋的箭术毕竟是操蛋的,结果并不会因为目标摆出什么姿势而有丝毫改变,这一箭,射偏了,但也射出了操蛋的本质。

    那利箭正插在姜云双腿之间的草地上,箭尾一阵乱颤,姜云的心也跟着颤了起来,险呐!这箭头要再向上偏出两寸,自己那尚未开锋的宝剑,怕就要折戟沉沙了。

    姜公子变成了姜公公,此生还有什么乐趣?

    姜云面色一变,刚要奋起反扑,不由心头突然一寒,这距离之下,想必已有不少长弓搭弦瞄准了自己。不可妄动,否则白白送命。

    一箭射偏,教主有些恼怒,赶紧从箭囊中再次抽出一支箭矢,搭上弓弦便要补射一箭。姜云哪会给他这个机会,只见它腰间一紧,双腿上抬,紧缚身后的双手绕至身前,一个鲤鱼打挺站起身来,一溜烟地向一旁狂奔而去。

    教主打弓双手僵在原处,一眨眼的功夫,姜云已跑出了二十步外,这距离他可没有任何把握射中目标,贸然射箭只怕平白丢人。他不由暗恼,也有些纳闷,从没见过双手被绑住能跑这么快的人,他怎么保持平衡的?

    若策马追去,又不免掉了身价,他这个身份的人,无论做什么事都讲究一个不紧不慢,从容不迫。死缠烂打这种事,终究不能在大庭广众之下干出来。

    想了想,便拨马向另一边走去。他视线正对着的三人,顿时面色大变。

第64章 金手指

    此次狩猎,收获颇丰,教主大人心中还是非常满意的。但此刻,他却陷入了两难之境。

    箭,还剩一支。不射未免浪费,况且也没有留箭而返的先例。射吧,又恐落空,反而丢了脸面,他需要一个完美的收官。

    正在纠结之中,忽见姜云竟慌不择路地向猎场角落跑去,而那恰巧有颗极大的巨石紧靠着壁角,以此形成了一条类似巷子的小道,但却是一条没有出口的死路。若能将他逼进入口,则犹如瓮中之鳖,只需策马将其踏翻,再补上一箭,最后一只猎物就到手了。

    有了这层考虑,他控着胯下马儿渐渐放缓速度,生怕赶的太快导致对方情急之下转向逃跑,如此反而不美。拉开距离之后,他随时可以转向堵路,不怕对方不顺着自己的意思走。

    他的想法与姜云可说是不谋而合。这路口,正是姜云深思熟虑之后做出的最终选择。两侧都是神殿岩壁,一侧巨石,待他进入,教主必然追入,那么两人身影便会重叠在一起,所剩的唯一入口,即使有猎场护卫持弓警戒,他所能看到的也只有这教主的背影,到了那时,姜云就不信护卫还射的出箭,他就不怕误伤?这正是拜那猥琐汉子所赐,想出的损招。

    如此一来,姜云就为自己争取到了一个与教主单挑的机会。他要的不仅仅是从猎场生存下来,他得跑!而且得设法带着赵俊人和熊不举一起逃出夷南。在三万护卫镇守的神殿,逃跑是不可能的,他需要一个人质,一个身份高贵到任何人都不敢轻举妄动的肉票,还有比眼前的教主更适合的人么?

    夺下利箭,挟持教主,然后逼迫护卫交出赵俊人,熊不举,或者还能顺道带上那位可怜的少妇,然后裹挟肉票逃出夷南,这就是姜云的最终计划。

    至于最后么。。。再悍然撕票!他不是职业绑匪,自然没有所谓的职业道德,撕票这种事,姜云不会有任何心理负担。

    干掉了山越最高层领导,对于三大家族来说,也算是大功一件吧?或还能凭此获得一张出入凭证,顺利离开夷州。此事不想不觉得,仔细想想,大为可行!

    打定主意的姜云一个转身便闪入了小道入口,正欲咬下紧缚双手的绳索,却忽然惊地半张嘴巴,愣住了。

    罗天!一直不曾出现在猎场的罗天,此刻竟悠闲地背靠石壁,一脸笑容看着姜云。“我在此恭候多时了。”

    “你怎么在这?”姜云惊愕地看着他。“不可能啊!你什么时候来的?”

    “没什么奇怪的,三十六层神殿,共有一百二十五条暗道,除了神殿长老,便是教主也不知道。”罗天整了整衣衫,走向最后方的石壁,从怀中掏出一块小巧的玉石,摆入壁角一个不起眼的暗槽之中,整个石壁竟如移门般向右方移出了三尺左右,石壁之后,出现了一条深不见底的幽暗小道。“时间不多,赶紧走。”

    “可我。。。”

    “我知道你的想法,否则也不会在这里等着你。不要痴心妄想,神殿护卫的箭术不是你可以想象的。即便你能成功,也走不出这个猎场,邪风有足够的能力在你来不及对教主出手的情况下,先一步干掉你。”

    罗天没再给姜云考虑的机会,直接一把抓着他的肩膀,将他拖入了小道。“咔”一声细微的声响,石壁再次归位,小道陷入了一片漆黑。

    “暗道不能被任何人发现,所以无法长期置换火烛,你只管伸出双手,撑着两旁的墙壁走,前方有几个弯道,小心点,别磕着。”

    “嗯。”姜云随意地应了一声,干脆闭上眼睛,仔细地摸索着墙壁,费力地向前慢慢走去。大概拐了三四个弯道之后,他隐约能感到眼前似乎出现了一道微弱的光芒。

    姜云睁开双眼,只见前方右侧的石壁上,有一个小小的圆孔,直通户外,阳光透着小孔射入暗道,映出了正前方的两条狭小的石梯。

    随着罗天选了一条向下的石梯走去,许久之后,姜云渐渐感到了不对劲。神殿在十五层,就算加上地牢,也不过十六层的高度,可这一路走来,姜云心中不断盘算着,即便有所差距,这走了也绝不止十六层的距离。

    “这神殿究竟有多少层?”姜云看向罗天不禁开口问道。

    “三十六层,应天罡之数。”罗天走着,忽然笑道:“但自古以来有天罡必有地煞,因此在地下除了地牢之外,尚有三十五层。”

    真够能干的!姜云暗暗咋舌。也亏得这是在山脉中,即便是个相对来说较为平坦的盆地,地势也远比夷北要高,否则三十五层地下宫殿,这一铲子怕是底壳岩浆都能挖出来!

    “那位教主也不知道?”

    “当然,地下的三十五层,才是整个神殿的重中之重,为了它们,先辈才铸建了这座神殿,怎么可能让教主知道。”

    教主当到这份上,也真够作孽的,姜云此刻不由对他起了些许同情之心。

    “到了。”罗天来到一面石壁前,再次取出了那块小玉石,将石壁移开,带着姜云来到了一间充斥着墨香的书房之内。“在这稍等片刻,我父亲一会就到。”

    说完,他便打开一闪木门,走了出去。

    片刻是多久?姜云不知道,他只知道自己已在这书房内待了至少两个时辰,罗天才带着三个人姗姗而还。

    这三人姜云见过,正是之前在猎场上骑着马,尾随在教主之后的二男一女,年约五十多岁,脸上皱纹横生,伴发虚白。步履之间,一举一动都充斥着上位者的威严。

    “几位是?”姜云看向几人开口问道,但心中却已了然,这几人该就是祖神教长老了。

    姜云本就是个没大没小的人,穿越党最缺乏的就是所谓的尊卑观念,更何况受过陆逊的气场熏陶,这几人虽威势不低,但也没让他有多少惧怕的感觉,问是问了,但屁股在椅子上挪都没挪一下。

    眼前人不苟言笑地板着老脸,见姜云此番做派,却渐渐舒展了开来,眼中透着七分笑意,三分激动之色,对视一眼后,连同罗天在内,竟一齐撩起袍裾,单膝跪了下去。

    “属下罗康,(齐悦),(梦无眠),(罗天),拜见尊主!”

    这是闹哪出?原本还比较淡定的姜云,瞅着眼前一幕突然有了心惊肉跳的感觉,忙走上两步,伸手搀扶道:“可别,几位一大把年纪了,我可当不起。”

    几人顺势而起,站在最前方的罗康开口问道:“听小儿所言,尊主姓姜?”

    “是啊。”姜云一愣,点头道:“小子姜云。”

    “那就对了。”罗康语气微颤,貌似激动地说道:“据上代尊主临终所言,自他去后,我等所发现的第一个进入夷南山脉的姜姓之人,无论男女,皆可立为尊主!众长老需倾力辅佐,不得有误!四百多年,历代长老朝夕相盼,您终于来了!从今日,不,自此刻起,您便是我暗盟,第三十六代尊主。”

    暗盟?什么来历?姜云此刻依然一头雾水,但隐约间,他把握到了一个关键词——“金手指”。

    我去,果然是穿越党的必备福利,从现在开始,哥也是个有金手指的主角了!

第66章 家产几何

    由暗盟创立的祖神教如今却不受姜云这个暗盟尊主控制,回家玩球去,虾扯蛋都不是这么一个扯法。他孤身逃出夷南虽说比较困难,可再难也难不过一无所有的情况下还妄图杀回大周吧?

    “四位另请高明,这任务太过艰巨,哥胜任不了。”姜云刚要开口回绝,罗康接下来的一句话却让他将这话卡在了喉间。

    “暗盟又叫财盟,所掌握的资源自然是钱财了。”

    “钱财?银子!”姜云眼睛一亮。“多少?一万?十万?还是一百万两?”

    嘴里问着,这厮心里已立刻做出了决定!一万两,想方设法骗了就走,十万两,还能勉强定下心陪他们玩一玩,若是一百万两,这活他就接了!与责任心无关,主要是银子太多,他一个人搬不走。

    三位长老对视一眼,见齐悦,梦无眠不约而同地微微点了点头,罗康略一思索,沉吟道:“请尊主移步,随我来吧。”

    他转过身去,将房间木门打开后,带头走了出去,在门外站定之后,从怀中取出火折子,用力吹出一撮火苗,将挂在门外岩壁上的油灯点燃,一片漆黑的房外,闪现出了一道昏暗的光芒。

    姜云跟在几人身后走出了屋子,印入眼帘的是一个一场巨大的,类似仓库般的广场,不计其数的货架如多米诺骨牌般整齐而紧凑地排列着。分为五层,高约两丈的货架摆满了被粗布遮住的货物。由于光线暗淡,远处的货架无法清晰所见,但就眼前这数十排,就已有了相当可观的存量。

    只是不知这呈现椭圆,分成一块块的究竟是什么货物。姜云心中好奇,见罗康没有阻止的意思,他自顾自走了上去,抬手将身前几块盖布掀起,凝目一瞧,顿时傻眼了。

    这些直径约两尺左右的“圆球”,竟全部都是矿石,是尚未经过熔铸的高纯度银矿。乖乖,这究竟藏了多少银子!别的不说,光这一个架子上的银矿,若拿去融了铸成银锭,就绝不下于一百万量。

    “这是。。。”姜云震惊了,暗盟的家底之厚,已大大超出了他的想象。

    “这些只是九牛一毛。”罗康微笑着,语气中带着浓浓的自豪感。“整个大周已知的矿脉,至少已有大半被暗盟收入囊中,这期间,还有大量的行商收入,如盐税等大额税收,土地租子等等。金银原矿,书画珍品,猎奇古玩,应有尽有,整个神殿地下三十五层,都是我们暗盟的钱仓,是这一千五百年来,无数先辈累积下来的财富。”

    “这些。。。都是我的了?”姜云颤声问道。这厮心里的激动劲,嗨!甭提了。这是多少钱啊?只要不怕费那功夫,一亩地一亩地的买,这些财货都够买下几个天朝了。

    “这些是暗盟资产,或者可以说是暗盟为朝廷打理的资产,可不是您的私有家产。”罗康好笑地看着眼冒金光的财迷,不久又叹了口气道:“不过如今这些钱财,朝廷怕是用不到了,您作为暗盟尊主,当然有权随意处置,基于尊主父子相传的规定,说是您的,也并不为过。”

    “那要不,咱们走吧?”这厮如今只惦记着带上家产回大周挥霍去,不由缺德地提议道:“把这些偷偷地运走,咱花些银子向三大家族买张出入凭证,我估摸着万把两银子就能搞定了,夷州咱不待了,祖神教咱不要了!有了这些,回到大周之后,咱还不是想怎么玩怎么玩,那日子指不定有多滋润呢!”

    “那可不行。”罗康一听,立马摇头否决了这个提议,沉声道:“暗盟先辈费尽心思方在夷州寻得一处落脚之地,创下祖神教这等基业,怎可轻易放弃?回大周固然是我等所愿,但此处乃是最为理想的家园,财富寄存此处比世上任何地方都要安全。我等要外出闯荡,也得给自己留个家,留条后路。”

    事关财产安全,姜云不得不谨慎处理,热切的心思立刻冷静了下来。可不是么?这里是夷南,百万山越的大本营,别说夷北的三大家族,哪怕朝廷发来大军攻山,也别想落到什么好处,财产放神殿是最安全不过了。

    不对啊!这结论是基于祖神教在自己手上的前提下,可如今。。。

    警惕的神色再次爬上姜云的脸庞,他凝重地看向三长老问道:“祖神教的掌控权能拿到手么?你们有没有办法把那教主拉下来,把我扶上去?”

    如今的姜云,比任何时候都更想成为祖神教教主,地位不重要,能平白获得百万劳力为自己看护财产,这个才是重点。

    梦无眠优雅地晃了晃脑袋。“把将教主拉下来我们办不到。”

    “啊?他也姓姜?”姜云听差了,开口问道:“我说你们怎么回事?能扶他起来不能拉他下来?”

    “教主姓将,将军的将,单名一个蓝,因其名字读起来与我上代尊主姜岚相似,故而我等才扶他当了这个教主。”齐悦接口道:“若他姓姜,如今也就没您什么事了。我们能扶他当教主却拉不下他,这并不奇怪,就如同如今您已经是我暗盟尊主,来日却也不可能将您拉下来一样。”

    “的确如此。”罗康言道:“当然,两者是不同的。对于您,我等是因上代尊主遗命,必须倾力相辅,不敢有丝毫异心,但对于将教主,我等是没有这个能力拉他下来。”

    “此话何解?”姜云更纳闷了。

    罗康不疾不徐地喃喃说道:“由于祖神教是由我暗盟创立,祖神教教主自然也就是我暗盟尊主,为了尽可能地掌握山越人,因此在传教之时便毫无保留地将教主声望推至最高点,谁知姜岚尊主英年早逝,并未留下子嗣,祖教教主反而尾大不掉了。”

    “你们可以不立教主啊。”

    “教主不可不立,若祖神教长期没有教主,那会直接导致在山越人心中地位逐渐下降,最终前功尽弃。”

    “那你们可以立个长老。。。”姜云话说一半,立刻闭嘴了。这话说的实在太没有水准了。暗盟长老都是祖神教长老,大家立场永远都是一样的。可暗盟长老中出现了一个祖神教教主,那这种同一阵线就不存在了,天知道这位长老是否会生出异心。一个掌握了祖神教,而且对暗盟知根知底的人存在,对于暗盟来说,显然是一场灭顶之灾。

    罗康也将姜云这句话自动过滤了,继续说道:“当初,山越最大的十二支部落,由教主直接掌控四支,其余的由八位长老各掌一支。我等创立的祖神教自然不会白白送与外人,故而长老实力远胜教主,对教主自然可立可废,但暗盟长老与教主一样,只可父子相传,数百年了,当初的八位长老到了如今,便只有我等三人了。原由长老掌控的五大部落如今也尽归教主所有,故而,我等无力将他废除。”

    “那就是说一点机会都没有了?”实力差距摆在眼前,姜云顿时一阵无力感,头疼不已。

    “机会还是有的,不过需要时间。”

    “哦?”

    梦无眠开口补充道:“由于自初代教主之后,再未出现兼顾尊主与教主的人出现,未免祖神教被外人所控,众长老联手制造神谕,祖神教教主绝不可血缘相承,本代教主死后,必须由长老挑选之人,继任教主。所以您可以等着,等将教主归西之后,由我等子嗣扶立您为教主。放心吧,将教主已过而立之年,您尚未及冠,想来他是活不过您的。”

    “。。。”

    姜云险些一口老血喷出,这尼玛还真是需要时间,而且还不短的样子,都上升到谁耗死谁的高度了!就算哥是个诸葛亮一般牛逼的人物,不怕同样牛逼的周瑜,可天知道这位将教主会不会司马懿附身。

    小十几岁有蛋用?黄泉路上无老少,生生死死谁预料!

    这事有点棘手了。

第68章 祭天

    教主要立国了!对于夷南众山越来说,这是大事,不过却是一件他们不怎么感兴趣的大事,立国与否,对于他们来说没有多大区别。皇帝是什么,山越不会陌生,但在他们心中,皇帝哪里比的上祖神教教主?

    山越不理解,他们伟大的教主为何要多此一举,立国称帝。但这并不妨碍他们对于雷鸣山祭祀活动的热情,立国事关重大,须要禀过祖神,或许,他们能借此亲眼目睹伟大的祖神降下神迹。

    祭祀时间定于正午时分,但整个雷鸣山却在辰时已人满为患,来自夷南各地,不计其数的山越人,不约而同地聚集在了一起,热切地期盼着那神圣的一刻。

    巳时,祖神教教主将蓝在三千神殿护卫的簇拥下,出现在了雷鸣山脚下的无忧谷入口。在他出现的一刻起,人群瞬间爆发出了一阵疯狂的欢呼声。

    人靠衣装马靠鞍,将教主今日的卖相,已然骚包到了极点。一席明黄色的五爪九龙袍,头戴红丝尖顶瓜皮帽,脖间挂了一串圆润闪亮的大朝珠。这身龙袍,是姜云按照清代衮服的款式仿制而成。平心而论,满清王朝确实不咋滴,但皇帝这身皮,却创造出了历代龙袍的极致。

    雍容典雅,威严高贵,将帝王各项必须体现出的气质,完美地承托了出来。将蓝身形本就高大,再搭配上那瓜皮帽上如宝塔般的帽尖,走起路来,犹如鹤立鸡群,那挺拔的身姿,顿时引来了无数慕名而来的山越少女热切的目光洗礼。

    完成祭祀的心是急切的,然而事到临头,将蓝反而不急了,他举步缓缓向山道迈去,深邃地目光不时扫向两旁驻足的人影,忽地颔首微笑,忽地摆手示意,尽显威仪的同时,展现出自己平善亲和的一面。

    他需要敬畏,但更需要山越发自内心的狂热崇拜,这才是他立足夷南的根本。

    紧随其后的三长老面色紧绷,小心地掩饰着自己内心的忐忑。今日是姜云实现规划的重要日子,也是暗盟重掌祖神教的关键一步,但即便到了此时此刻,他们心中依然没有丝毫把握。

    在山越聚集之地对他们敬若神明的教主动手,怎么想都透着一股子疯狂的味道,一个不慎,极有可能反而让对方一锅端,那暗盟也就名存实亡了,千年基业将一朝断送。

    怎么就找了这么一个沉不住气的人来当尊主,罗康微微有些后悔,但内心深处却又升起一种莫名的悸动。曾几何时,他也是一腔热血,满心抱负,如今知天命之年,暮然回首,竟是蹉跎半生,一事无成。不但祖神教基本落入外人之手,甚至反而隐隐出现了吞并暗盟之势。

    激进,也未必是件坏事。想到这,他的目光不由坚定了几分。

    长老身后,则紧跟着八位神殿护法,五男三女,倒也都是清一色的年轻人,他们是祖神教的中坚力量,最高战力,也是保障教主安全最坚实的屏障。

    平日里总是一副风轻云淡的罗天,此刻微搭着眼皮,一副无精打采的模样,本与其他护法并肩而走的他,不经意间脚下一顿,瞬时便与众人拉开了小半步,不起眼的半步之差,让他猝然出手拿下其余七人的机会增加了不少。

    这个小细节却未能瞒过邪风,他微微瞟了眼罗天,依样画葫芦地脚下一顿,重新与他并肩而行。这倒不是邪风预感到了什么,只是出于本能,他根本不放心将后背交于一个不比自己弱小的高手,失之毫厘,谬之千里,即便是侧影也不行。邪风行事向来谨慎,容不得分毫差错。

    罗天恍然未觉,依旧耷拉着眼皮,瞧都没瞧邪风一眼,反而慵懒地抬起手,打了个冗长的哈欠。他这举动,让邪风不禁双眉一蹙,语带不满地说道:“今日乃教主立国的大日子,罗护法如此无精打采,怕是不妥。”

    “管天管地,你还管我拉屎放屁?”罗天一句粗话出口,扭头向一边看去,嘴角勾出一抹不屑的冷笑。邪风目光一冷,却也未再多言,两人虽向来不对盘,但正如他自己所言,今日确实不宜闹出什么事端,恐惹教主不喜。

    一路相安无事,一个时辰后,众人终于赶到了雷鸣山巅。

    兹尤,耶罗,普纳卡,部纳等山越十二大部落的族长早已带领各自族人等候多时,见将蓝来到,众人列队向前,依次向其行过重礼,这才重新退至两旁,安静地等待着祭祀开始。

    相对于普通山越来说,安坐在一旁露亭中的三十多位绝色美女,则显的紧张忐忑的多。她们是祖神教圣妃,地位尊崇,但基于教主之位不可父子相传的规定,这种地位是短暂的。但立国不同,一旦教主称帝,国统势必传承,她们则有机会更进一步,成为母仪天下的皇后,尤其是已诞有子嗣的几位女子,心中更是期待。

    正午时分,祭祀开始。

    作为祖神教大长老的罗康,当仁不让地迈步走向祭坛,一脸正色地朗声宣读祭文:“兹,有地名夷,其民为越。众神鄙弃,唯祖佑之。今有教主将蓝,天资聪颖,素有德彰,不忍众夷困苦,欲凝山越之心。今,上禀于天,建庙立国,望祖神庇佑,护我夷国。。。”

    罗康正在滔滔不绝,忽闻天外传来一声惊天巨响,他知雷时已到,立刻收声静待。“轰轰轰”,连续三道惊雷之后,罗康瞳孔微微一缩,双腿一软,跪趴在地,一张老脸微微泛起潮红之色,全身激动地如同筛糠般颤抖不已,老泪纵横,扬天高呼:“祖神!祖神显灵,降下三道神谕!”

    雷鸣山定时会有惊雷闪电,众人已见怪不怪,否则先人也不会取“雷鸣”二字,但此刻情况有些特殊,是在祭文读到一半的时候,而作为祖神教的首席长老斩钉截铁地告诉大家,这是神谕,这就由不得山越不信了,瞬间,除教主将蓝之外,在场的所有人都身子一矮,“哗”地一下,归趴了一片。

    将蓝坐在一旁,动都没动,他压根没有山越的这种本能。若说初登教主之位的时候,对所谓的祖神他还半信半疑,如今已当了八年教主的他,那是压根不信祖神这玩意,那几个祖神教长老,在他眼里也不过是几个糊弄蛮夷的老神棍而已。

    受罗康直接管辖的兹尤部落族长兹尤莫,归趴在祭坛下方,扬起脑袋,一脸虔诚地说道:“恭请大长老宣读神谕。”

    将蓝正在出神,闻言不由心头一紧,罗康的这段压根不在祭祀的步骤之内,人对于未知的东西总有一种发自内心的恐惧,天知道这老东西要搞出什么幺蛾子,将蓝面色微变,“嚯”地站起身来,沉声道:“罗长老,你在胡说什么?赶紧下来!”

    罗康尚未搭话,兹尤莫已豁然转头看向将蓝,愤怒地说道:“教主慎言!至高无上的祖神为我等下达的神谕,任何人都不得阻挡宣读,教主您也不例外。”

    将蓝闻言一窒,放眼望去,却见几乎在场的所有人看着自己的目光,都带着些许不满之色,就连他最为器重的邪风都微微一叹,转过头去不再看他。

    刹那间,不详的预感爬上了将蓝心头。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43847/ 第一时间欣赏行祸天下最新章节! 作者:码个铲铲所写的《行祸天下》为转载作品,行祸天下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行祸天下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行祸天下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行祸天下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行祸天下介绍:
逗逼巡警意外殉职,穿越成姜家村贫农之子。原想着热炕头,小媳妇,偷鸡摸狗筑小楼。无奈麻烦上门,步踏出村。
至此太岁出山,灾星降世,行祸天下,步步生莲。
守吴县,谋夷州,转江南,乱京师,平高丽,定东出,坑匈奴。处处算计,步步高升。
江湖,诡异的江湖:柔情,缠绵的柔情。
——
PS:新人新书求收藏,推荐。不嫌麻烦的请在书评区留个脚印,起码让我知道还有人在看,感谢。行祸天下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行祸天下,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行祸天下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