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堂议(中)
这几日,姬洛********充当着“姜夫人”的角色,每日一大早准时去唤姜云起床,待他去皂隶房后,便开始了一天的忙碌,铺床叠被,打扫屋子。到了午间,随着姜云下馆子海吃一顿,回到厢房,再寻出一些脏衣服搓洗一番。最后,满心欢喜地等着姜云回来。
这种与平日截然不同的生活方式,反而让姬洛感到了无比的充实。她开始渐渐明白,为何当年娘亲在世时,放着家里成堆的下人不用,爹爹的一应琐事,她必亲力亲为。
面对时常忙碌的爹爹,或许只有在这些家务中,她才能体会到那丝甜蜜的幸福感吧。
姬洛毫无排斥感地融入了自己的全新身份,即便这个身份只是暂时的,虚假的,但这并不妨碍她借此去追随娘亲的脚步,去理解她最敬爱的娘亲。
倭寇要来了,吴县大乱,姜云一脸阴沉地去二堂议事,她不放心,便待他走后,蹑手蹑脚地悄悄跟了上去。二堂大门紧闭,在姬洛充满威胁的目光注视下,门口的站班皂隶连个屁都不敢出,一脸木然之色,两眼无神地注视着远方。任她小脸贴着门框,从缝隙中偷窥着堂内大人们的一举一动。
莫道百姓可欺,自己也是百姓?看不出,这家伙竟还有如此护民的一面。姬洛嘴角不由微微勾起。待见到华县丞竟要拿姜云下狱,姬洛顿时不能忍了。提起裙摆,一脚踹开大门便迈了进去。
“谁敢拿我相公!站出来我瞧瞧?”登堂入室的姬洛,一脸蛮横地扫视着堂内众人。
大庭广众之下说出这话,姬洛脸上不由微微发烫,但这却是无奈之举。正如姜云之前所言,她身份高贵,但郡主是爵不是官,断无理由插手地方事务,她要帮姜云,要让典史有资格和县丞对着干,就需要将他身份提高,堂堂郡主的男人,莫非还比不上一个八品小官么?
华县丞自从被曹瑞摆了一道,便********地主持修路去了,近来更是连县衙都不曾迈入,加上姬洛翘家而出,他根本没有得到任何消息。如今愕然见到堂堂吴王之女出现在县衙二堂,还口口声声姜云是她相公。
华县丞不由目瞪口呆。。。
“郡。。。郡主,谁是你相公?”他想再确认一次,以证明不是自己耳背,听岔了。
姬洛自顾自走到姜云身边坐下,轻轻挽上他的右臂,满是挑衅地看相华县丞。
姜云面色不变,低声道:“你怎么来了?”
“我若不来,你还顶得住么?”
“谢谢。”
姬洛调皮一笑;“相公不必多礼。”
这边两人“眉目传情”,那边众官员若有所思,华县丞夹在中间面色一片灰败。他当然不相信两人的“夫妻关系”,他是吴王的人,深知自家主人的脾性,由于吴王妃的早逝,对于三个女儿,吴王是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简直宠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
给郡主择偶,无论家室,相貌,人品,必然皆是一等一的人中之龙,这姜云有什么?吴王会把宝贝女儿嫁给这种人?除非太阳打西边出来!可知道是一回事,能否揭穿却是另一回事。
郡主在,吴王不在,这才是根本问题!堂堂郡主亲口承认,他一个小小的县丞,还是个外人,有什么资格去否定?
华县丞一脸苦涩地拱了拱手道:“郡主,下官有幸被吴王殿下赏识,这才任了县丞之职,您就莫要为难下官了吧。”
话里话外的意思已经很明白了,我是你爹的人,你就别胳膊肘往外拐,跑来给我添乱了。
姬洛微笑着点了点头,说道:“这我自然是知道的。本郡主来此,可不是为了给你华县丞添乱,而是给你们送上一条生路的。”
“哦?”众官员豁然抬头望向姬洛,华县丞也是面色一变,满脸期待道:“请郡主明示。”
“你们都想跑,可又不敢跑,是也不是?”姬洛一针见血,话语间极为奔放。
众人面色赧赧,头又垂了下去。
“诸位不必如此。”姬洛笑着宽慰道:“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此是常理。尔等既然不敢,那就由本郡主替你们开这个头!要走的,趁现在赶紧走,朝廷那边,爹爹那边,我自会为你们担待着。”
姬洛说着,话锋一转,道:“不过想必各位也清楚,一旦跑了,即便朝廷不追究,各位的仕途基本也就到此为止了。是走是留,想清楚才好,莫要将来后悔。”
众人再次沉默,脸上浮起一抹挣扎之色。
“你当真要放他们走?”姜云面色一沉,语带不满地问道。
姬洛不由白了他一眼,挺精明的一个人,怎的一牵扯到百姓,就如此冲动了。“他们不走,这吴县,你如何才能当家做主?”
姜云顿时恍然。这丫头明面上当着好人,实则是给他扫清障碍呢!姜云心中一暖,不由抓起姬洛一对柔荑,柔声道:“谢谢。”
众人的挣扎并未持续太久。为了当官,他们付出的不可谓不多,但仕途若与身家性命比较起来,有算得了什么?更何况为官多年,谁还没攒下些家当?即便今后不做官了,过过普通百姓的日子总是不难的。
华县丞第一个做出了选择,拱手道:“下官,谢郡主大恩,告辞!”
说完,深深看了眼姜云,转身迈步离去。做出这个选择对他来说并没有太大负担,他本就是官场的失败者,仕途完结无非早晚的问题,总之,活着最重要。
有了一个带头的,陆陆续续又站起数人,与姬洛打过招呼后,一一离去。
一盏茶后,整个二堂就只剩下了四个人影。姜云,姬洛,李主簿和罗巡检。
不等别人开口,李主簿率先说道:“本官孤家寡人,并无家室所累,且多年来尸位素餐,与百姓并无恩德,今日便舍了一这身剐,权当连本带利,还给朝廷了。”
罗巡检苦笑道:“本官与主簿大人却刚好相反,所累甚多,手下这千余兄弟随我多年,如何忍心弃之。罢了,既然要死,那便一起死吧。于上于下,本官就图个问心无愧。”
“既如此,下官便代全县百姓,谢过两位。”姜云站起身来,对着两人行了一礼。
“典史大人不必多礼。”李主播淡淡笑道:“如今既已决定要与倭寇一战,如何战法,却是要罗巡检这个领军的拿个章程出来。”
罗巡检闻言连连摆手。“下官虽带着千来号人,可这巡检之职却是家父传下的,下官虚度三十几载,从未上过战场,何来御敌之法。还是主簿大人多费费心吧。”
“我可不行。”李主簿也是连连摇头。“俗话说的好,秀才造反,三年不成。在下一介腐儒,何德何能处理军务?贸然行之,无异纸上谈兵,且倭寇来势汹汹,军力又数倍于我等,吴县城墙不高,箭弩甚少。如何守城,本官胸中实无一策。”
“莫非我等只能坐以待毙?”罗巡检面色潇潇,长叹一声道:“也罢,拼死一个算一个。”
“两位大人多虑了,我等既是求生,岂可等死?以下官来看,生机并非没有,就看如何把握了。”
三道目光,同时向姜云投去。
第34章 堂议(下)
姜云一脸自信,侃侃而谈。
“倭寇在台州上演了一出调虎离山,成功拿下台州府,本官原本还捉摸不透。如今来看,台州的倭寇应该是为了配合上海县的同伙,占据台州的目的,则是为了给松江,苏州两府一个警告,事实上,他们成功了。由于二府的不作为,上海县的倭寇将毫无阻碍地向我吴县杀来!“
“联系不久之前,本县余县令被刺一案,本官已能确认,此次倭寇入侵,必是为了给那些东出凶手报仇,最终目标,就是吴县!”
“然而吴县距离金陵不过一日半的路程,加上整顿兵马,最多两日,金陵援军便能杀到!这些倭寇是贼!贼不走空此乃本性,他们既已拿下上海县,岂能不大肆劫掠一番?这至少需要半日时间,加上原路返回,真正用来攻打吴县的时间大约只有半日而已!换句话说,我等只需坚守半日,倭寇必退!此其一也!”
李主簿,罗巡检闻言点头不止,姬洛一双俏目更是异彩连连。
“倭寇时间紧迫,必轻装上阵。吴县城墙虽矮,面对的却是一群没有攻城器械的贼寇,何惧之有?此其二也!”
“倭寇劫掠,是为财,倭寇攻城,是为仇,我等守城,是为生!求生者无畏,无畏者无敌!此其三也!”
“倭寇人数虽众,然我等有全城百信作为依仗,若能消除百姓惧意,则民心可用,以三千敌数万,倭寇岂有不败之理?此其四也!”
“倭寇未到,我等尚有两个时辰做些准备,以有心算无意,倭寇并不难破,此其五也!”
姜云傲然一笑,总结道:“凡此五种,莫非还不值得搏上一搏?”
这一刻,他不是一个人在战斗!姜云倒是想郭奉孝附身一回,也整出个十胜十败论,奈何胸中墨水实在不多,绞尽脑汁也就想出了这些。不过,够了!
看着眼前三人满面红光,激动不已的样子,仿佛即将来到的倭寇都是纸糊的,一戳就烂。姜云不由暗叹。。。孩子,太天真了,太天真了呀!
这番话有意义么?在姜云看来,纯是废话,完全不解决任何问题。可别人受用啊,他能不说么?
待两人冷静下来后,相视一笑,面对姜云拱手道:“姜典史,怎么安排,你就说吧!”
“好!那下官便越俎代庖一回。”姜云想了想,吩咐道:“罗巡检,你立刻命手下士卒全部撤入城内,留百人驻守城头,以防情报有误,倭寇提前到达。其余人马,入城之后分散开来,将城中所有香火都找出来,一把火给我烧了,香灰搭配着细小砂石一并收集起来,本官有用!另派人巡视城内,但凡发现巨大的木门,一律卸下来,一字排开,靠在城墙上!”
罗巡检一愣。“此刻不是应该尽快去城外搜寻一些檑木滚石以作守城之用么?”
“来不及了,你照做就是!”姜云摆摆手道:“李主簿,你立刻带上衙门皂隶,将县内所有会针线的女子都聚集起来,去布店买些料子,再去收集一些花瓣,让那些女子将花瓣置于布料之内缝合起来,再寻些轻薄,透明的料子,裁剪成条即可。另外,在城中挑选五百位食量极大,酒量不佳的汉子,请他们去酒楼尽情吃喝,给我灌醉他们,呕吐的秽物一并用木桶收集起来,盖上盖子送上城头。”
李主簿一脸纳闷,完全搞不懂姜云想干什么。但此刻他也知道不是质疑的时候,心中虽然不解,却很爽快地点了点头。
两人对视一眼,遍急匆匆离开张罗去了。
待两人离去后,姜云不由瘫坐在椅子上,静静思索着可有遗漏的地方。一双小手搭上他的肩膀,轻轻揉捏着,姬洛看着姜云,轻声说道:“你刚都是胡说的,对么?”
“你看出来了?”姜云自嘲一笑。“倭寇的确没有攻城器械,但要当场制作云梯却是不难,这是面对面的厮杀,毫无技巧可言,城中百姓虽多,难道指望他们上阵搏杀?兵力差距,实在太大了。拿一千毫无战阵经历的新兵,去对抗三千在海上讨生活的凶狠倭寇,想守住半日。。。难如登天。可我若不说些胡话,这种压力就会让他们无力反抗,九死一生,总好过十死无生。”
“你也可以逃的,这种情况谁都怨不了你。”姬洛幽幽道:“可你。。。非得当英雄。”
“你希望我逃么?”姜云微微一笑。
姬洛沉默。
“若我逃了,便连你也会瞧不起我吧?”姜云叹道:“英雄,不值一提,人活一世,但求问心无愧。”
姜云轻轻抓住姬洛的双手,深深看了她一眼。生死关头,很多东西都不必太过坚持,顺着本心走就好。一个眼神,可以表达很多内容。“你该走了,我叫人,送你回金陵。”
“你这是在跟我话别么?”看着他的目光,姬洛俏目一红,摇了摇头道:“我不走。”
“听话,马上就走,别让你爹操心。”
“好吧,我走。”姬洛目光微微一闪,忙用手擦了擦眼睛,轻笑道:“但你总得先把衙门口的百姓打发走,我才能离开。”
“也是。”
两人携手走出县衙,面对群情激愤的百姓,姜云先发夺人,正色喝道:“都干什么呢?围堵县衙,想造反吗?赶紧给本官散了!”
“倭寇就要来了!县太爷都跑了!朝廷不管我们,我们还怕什么?”
“就是,横竖都是死,还有什么可怕的?”
“你们这些狗官就没一个好东西!贪生怕死。朝廷任凭我们自生自灭,就是造反又如何?”
“住口!”姜云板起脸来,厉声喝道:“谁说朝廷放弃了你们?本官不是还在这里!倭寇将至,我等若不同心协力,如何退敌求生?”
“你?你是什么东西!”
“就是,一个无品无级的典史,摆什么官威!”
“真当自己是什么人物吗?就你这种小官,在朝廷眼里和百姓有何区别?别装模作样啦,你也不过是一个被朝廷抛弃的可怜虫而已!”
“典史不够,再加上我呢?”姬洛向前迈出一步,从腰间取出一块王府玉牌,娇声道:“我乃吴王之女,当今皇上赐封水云郡主,朝廷可会放弃本郡主?我爹爹可会置我于不顾?金陵援军不久便到,尔等速速退去,听从县府安排,同心协力,定能度过此劫!本郡主在此立誓,倭寇一日不退,本郡主就一日不会离开吴县!”
“哇,真的是郡主,这么说朝廷的援军一定会到了,天呐,我们有救了!”
“是啊,是啊!吴王殿下出了名的护短,郡主在这里,我们就安心了。”
“哈哈,安心什么啊!就是朝廷援军不到,能跟郡主一起死,我这辈子也值了。郡主,你可发过誓了,绝不能走哦!”
百姓陆陆续续散去了,姜云却面色不善地看着姬洛,冷声说道。“你是怎么答应我的?”
姬洛对他的指责视而不见,悄然上前,双手环上姜云的腰间,垂下脑袋抵着他的胸膛,透着三分哀求的语气,柔声道:“不要赶我走,尤其是现在。”
“你,哎。。。”最难消受美人恩,姜云实在狠不下心再说一句重话,千言万语只能化为一声无奈的长叹。
只是心中的压力越发壮大,这一仗,他是越发的输不起了!
第36章 攻城战(上)
两千倭寇,顺着官道向吴县疾行而去。
服部龙二跨坐马背,神态极为悠闲。目光扫视之处,士卒脸上挂满了兴奋之色,此次行动,收获颇丰,他的声望也随之被推向了顶点。
海贼,是这个世界上最简单的人种,谁最狠,他们就服谁!服部龙二自认在这点上,他做的非常出色!在琉球诸岛,他的权利是无可置疑的,即使比起东出的天皇,比起****的皇帝,他也丝毫不会逊色半分。
但光靠狠是不够的!他可以杀尽反对者,但与此同时,他必须费尽心思去养活手下这帮兄弟,他们才是他权利的来源。
对****做出如此大范围的行动,服部龙二并非没有顾及,但在巨大的利益驱使下,他还是干了!财货收益固然是一方面,但真正让他下定决心的原因,是那位老大人对他的承诺。
立国!只要踏平吴县,诛灭全县百姓,东出国便会默认他在琉球正式立国称皇。在服部龙二看来,这种诱惑任何人都无法抗拒,他自然也不例外。即便这个国家将是东出的属国,但国就是国!这就够了。
海贼,无论把事业干的多大,依然逃脱不了贼寇的身份,依然会出现被大国围剿的风险,只有立国,他才能与诸国王者同席而坐。只有建立国家机构,他的权利才能父传子,自传孙,千秋万代地传递下去,光宗耀祖,庇护子孙,这才是他最想要的。
因此对于此次入侵,服部龙二很是费了一番心思。他没有听从老大人的命令,即刻出兵,而是像一只极有耐心的猎手,潜伏着,悄悄观察者眼前的庞然大物,他去了解,去分析,最终定下了这套极为完美的策略。
他成功了!自出兵以来,****就陷入了他提前布置的陷阱,如同一头蠢牛,让他一路牵着鼻子走。
台州府的沦陷,导致了其余各府定会采取明哲保身的策略,金陵远水难救近渴。是以,服部龙二心中没有半分急迫感,报着闲情逸步的心态,领着大军向吴县压去。
从上海县掠夺的财货和女人,已经押送上了海船,服部龙二分兵一千,驾船驶离上海县,去东海县沿岸待命接应,只要拿下吴县,三千大军立刻就能全身而退,返回琉球后,他将立即着手登基事宜,一切,都是如此完美。
至于分兵是否会增加攻取吴县的难度,他从未考虑过!区区一个小县城,即便只带五百人,他也有信心能轻松拿下。
此事,差的仅是最后一步。
服部龙二志得意满,面上不由浮现出一抹笑容,只是那道贯穿左眼与右颊的丑陋疤痕,让他的笑容不免狰狞了几分。
忽然,身后闪出一人,提马向前驱出几步,贴近服部龙二,恭敬地说道:“大当家。。。”
服部龙二转头扫了他一眼,眼神透着几丝不悦。那人心中一凛,改口道:“大将军,前方那座小城就是吴县了,属下提前恭贺将军,大业将成了!”
“好!”服部龙二微笑着点了点头,勉强压下心中的兴奋感,手中倭刀拔出鞘来,向前虚指,喝道:“传令,摆出阵型,准备攻城!首个登上城头之人,赏金百两,赐女奴十人!”
一声令下,众倭寇不由嗷嗷叫着,向着前方快步冲去。
下一刻,两千大军已静静地集结在城门之外,服部龙二抬眼打量着自己的此行目标。
这是一座小县城,城墙不过区区二丈,破砖烂块堆砌而成,墙体已渗出一道道不规则的裂纹,青苔满布,显然失修已久。
抬头望去,服部龙二不禁一愣。
城楼之上,约数百士卒井然有序地站立在各个墙点,身侧排列着一队形状,色泽均不相同的巨大木门,士卒打扮极为怪异,一块块红绿相间的粗布剪裁得体,遮住口鼻。双眼蒙上一层黑纱,瞧不清脸面,但肃杀之气颇为浓郁,显然是做好了誓死一战的准备。
城楼前端,傲然挺立着一个眉清目秀,身材瘦削的少年,一席暗红官袍,发髻一丝不苟,似笑非笑,眼中透着丝丝冷意。
在他身后,则紧跟着一个俏丽人影,待看清少女容貌之后,服部龙二不由眼前一亮,紧接着,下腹便隐隐传来一阵滚烫的悸动。
粗野小县,竟有如此尤物!服部龙二舔了舔嘴角,眼中贪婪之色毫无掩饰。不虚此行!立国之后,有皇无后终究不美,他缺一位皇后,而眼前的少女,他极为满意,破城之心,更为炽热。
作为服部龙二的心腹之人,浅仓刚志向来殷勤,率先踏马向前,朗声喝道:“城内主事之人,上前答话。”
城头少年闻言,将少女护于身后,向前迈出一步,大声说道:“本官吴县典史姜云,汝等既为海贼,不在海上逍遥快活,却为何来我****内陆寻死?速速退去,尚能保住贱命,若执迷不悟,待我朝天兵降至,尔等恐无二命与之!”
在他身后的少女,眼中透露出的迷恋之色,怎么看两人都不似兄妹,服部龙二压下心头不快,开口说道:“本将军兵锋所指,攻无不克!小小县城,休要不自量力,速速打开城门,尚有一线生机,如若不然,城破人亡!”
前一刻尚且文质彬彬的少年,下一刻就转了性子,大声嚷道:“去你大爷的!装你妹的大尾巴狼!来人,给本官放箭,射死这龟孙子!”
“唰唰”,少年话音刚落,一阵箭雨便铺面而来。
不带这样的呀!还在谈判阶段,怎么说动手就动手了?这人做事忒不地道!城下倭寇一阵骚乱,慌忙向后退出几步,离开箭雨覆盖范围。
看着眼前被射倒的十几个倒霉蛋,服部龙儿面色铁青,喝到:“比射箭么?本将军道要看看,谁的箭更多!来人,给我射!”
他带来的箭矢其实也不多,但由于是攻城方,对面射来的箭,是可以回收再利用的,而守军则没有这个便利。他早已打探清楚,****的县城,根本不可能存有太多的军用箭弩,箭矢自然也是极端匮乏的。比射箭?他是绝对不虚的。
服部龙二一声令下,倭寇立刻开始了反击,抬头一瞧,城楼哪还有那混账少年的人影,早不知躲到哪去了。
靠在城边的木门,被迅速推到了正墙处,不一会,木门上就扎满了箭矢,道道木门,犹如刺猬般臃肿不堪。
服部龙二冷冷一笑,接着便是一愣。只见那些木门被人翻了一面,接着,更猛烈的箭雨,再次向倭寇射来。
居高而下,本就有射程优势,倭寇瞬间又倒下了数十个人影。
中计了!就算没看过三国演义,不知道草船借箭的服部龙二,这会也知道自己上了大当!这些木门除了挡箭,更能起到回收箭矢的作用。
你来我往的,射出去了拿回来再用。。。这得射倒什么时候?没有箭矢的数量优势,对方还战了射程优势,对射这招是玩不下去了。
服部龙二阴沉着脸,倭刀高举,大声喝道:“架云梯,给本将军,攻城!”
第37章 攻城战(中)
一声令下,黑压压的大军再次一拥而上。
这种看似杂乱无章的冲锋,却还是能看出一些策略性。处于正门前方的部队,前进速度显然要比左右两股兵流慢上不少,且正逐渐左右分散开来,悄然融入边队之中。留在原位的倭寇,人影稀松,前进颇为谨慎。
这是服部龙二提前交代的,客场作战,即便研究工作再仔细,他也不可能打探出城中箭矢存量。刚才的一通乱射,应该是消耗了不少,但他依然不确定,守军还剩多少箭矢。
正常情况下,对攻城方而言,城门正位的压力是最大的,守城准备也最为充足,将部队分散来开,则能很大程度上缓解被箭雨密集覆盖的情况。
果然,城上守军并未再次射箭,只是静静的站着,等待短兵相接的那一刻到来。服部龙二一脸微笑,他已能提前预见破城场景了。
六架粗木所致的巨大云梯被众多倭寇协力抬至城墙之下,“咚咚”数声闷响后,城下倭寇便迫不及待顺着梯子奋力向城头攀去。
那身着官服的少年不知何时,再次出现在城楼之上。他贼头贼脑地探头向下望了一眼,忽然咧嘴一笑,大声吩咐道:“来人,给本官把他们推下去!”
推下去?服部龙二哑然失笑。他这次制作的云梯材料,皆是来自约八丈高的成年赤松,别说是小小县城,就是用来攀爬约莫五丈的皇城城墙都是够的。
由于吴县城墙仅仅二丈高低,杀鸡使了宰牛刀的直接体现,便是云梯架设的角度极大,已经攀爬上去的五六个海贼,所有重量至少也有两成压在城墙之上,别说推开,就是想将压在城头的云梯一头抬出一丝缝隙,都是几乎不可能的。
一双手就想举起一个成年男人,这种人是有,但绝不会出现在这些守军之中。
服部龙二很是得意,但这种得意却未能持续太久。因为城头出现了几支他从未见过的奇怪东西,让他隐隐有些不安。
那些东西,与竹竿颇为相似,却粗壮不少,从顶住地面,向上探出的部分,目测一下约莫也有城墙高度,两丈有余,杆子前段,活脱脱就是一个月牙铲的形状。
一直直杆子,被横向置于墙头,六七个守军前胸贴帖着后背,全都死死抓着杆子,那月牙形的杆头顶住云梯的两侧梯杆,守军一齐用力向前捅出。下一刻,服部龙二心中如磐石般岿然不动的云梯,已被轻而易举地推离城墙,向后倒去。
“哎哟”,“啊!”惨叫声此起彼伏,十几个倭寇随着云梯栽倒下去,狠狠砸在地面上,顿时哀嚎不止。
看着城头少年那满是嘲讽的笑容,服部龙二咬牙喝道:“再上云梯,城门正面也给本将军架上,全面攻打!”
部队后方,再次递出六架云梯,倭寇嗷嗷叫着放置城门正面,两侧被推开的云梯也同一时间重新架上,不屈不挠地倭寇再次向上攀去。
“贼心不死!”少年语气冷淡,再次下令。“给本官继续招呼他们!”
城头的木门一个接一个被守军移开后,又出现几队人马,手提木桶,顺着云梯便将液体浇了下去。
“是菜油!”爬在最前方的倭寇摸了摸满身的液体,心中顿时骇然不已。他们再傻也知道,守军下一步想要干嘛了。
果然,一支支火把突然出现在守军手中,这些家伙无比兴奋,一脸狰狞地将火把靠在被采油浇淋过的云梯上,凶猛的烈焰登时出现,以极快的速度向梯上的倭寇蔓延而去。
惨叫再次响起。
“着火啦,帮忙他们灭火!”城头少年一脸的洋洋得意,仰着脑袋指挥道。
混账东西!服部龙二大怒,可紧接着便是一愣,城头守军竟真的拿出了一桶桶的清水朝着倭寇劈头盖脸地倒了下来。
惨叫声再次彻响天际。水是水,可你妹的是开水啊!
服部龙二双颊猛抽,心中好不懊恼!这都是些什么人呐!你们会守城吗?谁听说过有这种守城方式的?谁听说过?我都没听说过!
他好不委屈,闹什么呐?兴冲冲跑来攻城,几个回合下来了,这些五大三粗的守军,就跟含羞带怯的小娘们似的,他的兵连人家一根手指都没摸上呢!
说好的滚石呢?说好的檑木呢?兵书上不都是这么写的吗?几千年来,大家不都这么干的吗?你这算什么呀?人与人之间,基本的信任上哪去了?
看着城头那官府少年,服部龙二生撕了他的心都有了,战事远远出乎意料之外,区区一座破城,才打了个照面就死伤过百,这仗没法打了啊!
服部龙二心中极为烦躁,厉声嘶吼道:“给我冲,换云梯,继续冲!本将军倒要看看,是他菜油多,还是本将军人多!”
“首个登上城头之人,赏金千两,女奴百人!”面对不利的战况,他不得不加大了赏赐,用以激励士气。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倭寇再次悍不畏死地前赴后继,向城头压来。
一桶菜油若是做饭,可以用很久。可用来淋敌,却消耗极快。战事仓促,姜云也没有太多时间去收集,这一波防守,已然消耗殆尽。
这对服部龙二来说,是个好消息,但同时,也是个坏到极点的坏消息,因为在他眼前的这个官服少年,节操是没有下限的。
面对来势汹汹的倭寇,城头守军却是一派轻松,又不用正面交战,丢些东西下去而已,紧张,是一种毫无意义的心情。
痛打落水狗的恶趣味,充分调动起了守军的积极性,甚至不用少年下令,一队人影已迫不期待地拿起一旁的木桶,再次倒了下去。
夹杂着细小沙石和姜云心血来潮混入的辣椒粉的香灰,顿时四散蔓延开来。整座城头笼罩在香灰之下,竟如海市蜃楼一般透着一股朦胧的美感。
“啊!我的眼睛!”
“啊!眼睛好疼,好辣!”
惨叫声中甚至还混入了某些不和谐的声音。“哎哟,瞎了我的24k钛合金狗眼!”
“这个妖孽!”服部龙二肺都要气炸了,这辈子从未打过如此窝囊之仗。到了此刻,才他回过味来,为何城楼守军,全都用薄纱蒙住了双眼,一副打算集体改行摸骨算命似的。
服部龙二不由伸手按住双眼,不是被香灰迷的,而是。。。实在看不下去了呀!若给他一个选择,他宁可提兵偷袭金陵城,是死是活,好歹拼上一拼,也不枉一世男儿!
这吴县哪里是个软柿子?在他眼里,根本就是龙潭虎穴,硬骨头已经不足以形容,铁疙瘩一块啊!谁咬谁磕牙!
无奈地摆了摆手,服部龙二无奈下令道:“撤兵!原地休整两个时辰,养精蓄锐,择时再攻!”
在那卑鄙小人的“人造雾霾”的攻势下,短时间内根本无法再次进攻,唯有静待尘埃落定,再与他一决雌雄!
倭寇退了,城头众人无不欢欣雀跃,谁也没想过,原来仗可以这么打!姜典史在他们眼里,已化身为姜子牙再世,似乎只要跟着他,就没有守不住的城,打不赢的仗。
没啥好担心的,姜大人在!咱该吃吃,该睡睡。倭寇?来了就往死里整!
姜云此刻已离开城头,返回城楼屋内。对于此战,他心中远没有表现出来的如此轻松。手段确实用了不少,也重挫了倭寇的士气。但那又如何?不解决根本问题。
兵力差距实在太大,大到他根本没有勇气指挥士卒与倭寇展开白刃战,倭寇死伤的起,守军却不行,千人守个县城不难,难在没有后续兵力的补充。
一旦防守出现某个漏洞,让倭寇顺利登上城头,哪怕只有一个人,也会造成无法估量的后果!白刃战能避免么?
不能!这点姜云很清楚。倭寇伤亡几乎可以忽略,动摇的只是士气,但士气是有方法提升的,而他之前为此战所做的准备,已经消耗的差不多了。
看着他目光不停闪烁着,低头沉思的模样,姬洛欺身上前,从身后环住他的脖子,轻声宽慰道:“莫要多想,尽力便好。”
“嗯,我知道。”
第38章 攻城战(下)
对于倭寇这种生物,姜云虽然深恶痛绝,但不得不承认,服部龙二是个好孩子,至少,他是个极其守信的好孩子。两个时辰后,城下倭寇整队集结,城门不远处,再次黑压压的站满了人影。
经过了短暂的休息,倭寇的士气显然已经恢复了不少,一个个瞪大了眼睛,恶狠狠地望向城楼。服部龙二手持倭刀,虚指向前,正欲下令攻城,却见那官府少年再次出现在城头,向他拱了拱手,开口问道:“不知大将军怎么称呼呀?”
“本将军名叫服部龙二,你且记住,就是本将亲手送你入的黄泉!”服部龙二冷冷一笑。这会来问姓名,莫非是想讨饶投降?晚了!不将全县百姓屠杀干净,他如何咽的下这口鸟气。
“原来阁下便是服部龙二,下官久仰将军大名,今日一见,果然英俊潇洒,一表人才,气度非凡,卓而逸群,人见人爱,车见车载,花见花开。。。”
“休要聒噪!”服部龙二大感不耐,喝道:“有屁快放!本将军长什么德行,自个不知道?”
姜云不以为意地笑了笑,继续说道:“将军是个有大本事的人,下官佩服万分,只是。。。将军对待军士,不免太过刻薄。”
嗯哼?想要挑拨离间?这伎俩也太过拙劣。服部龙二不由暗笑,心中也想借此展现下个人声望,非但没有打断姜云,反而一脸兴趣地顺着话头,开口问道:“本将如何苛待士卒?你且说说!”
“两军厮杀已久,众将士疲惫不堪,现在已过午时,将军麾下士卒皆米水未进,将军不知体恤,反而督军继续进攻,岂非苛军之举?无论目的为何,将军远来是客,本官宅心仁厚,故而备下酒菜,替将军犒赏三军。你我酒足饭饱之后,再行厮杀不迟。”
姜云话音刚落,城墙之上的守军,竟真的用绳索吊着几十篮子的酒菜,从城头缓缓放了下来。
有阴谋!这是服部龙二的本能反应!我来攻城,你伺候我吃喝?要不要这么贱呐!你咋不好事做到底,放几十个姑娘下来陪陪酒啊!
酒菜有问题!服部龙二出于本能地一声冷笑。“竟敢使出如此拙劣的伎俩蒙骗本将军,这是蔑视!本将军在此发誓,定会要你付出代价!攻城!”
从内心来说,服部龙二对于那些酒菜是相当的眼馋,他们的确饿了!从上海县离开后,全军上下根本没人带上一块干粮,因为没这个必要!谁都认为攻取吴县如探囊取物般容易,入城之后,钱财,女人,酒肉,取之不尽,谁还对那粗燥乏味的干粮有兴趣?
至于后来打了半天,城墙都没能爬上去,这点是谁都没预料到的。
可姜云送来的酒菜,能吃吗?借他个胆子也不敢吃上一口,这根本不合逻辑。服部龙二想都不想,就要立刻攻城,拿下吴县之后,自然可以猛吃海喝一场。
天地良心,这回他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这些酒菜,姜云还真就没有做过任何手脚,不仅如此,他还特地把全县大厨全找来了,紧赶慢赶才做出了这些饭菜。就是为了让这些倭寇好好吃上一顿。
难得当回君子,还让人误会了。姜云颇为无奈,面上却不动声色,大喝道:“给脸不要脸,既然如此,那就尝尝本官的成名绝技,来人,火牛阵伺候!”
服部龙二登时面色一紧,火牛阵,听起来是个极为厉害的东西,待看清楚所谓的“火牛阵”之后,他险些一个跟头栽下马来!什么山寨玩意!
城门突然打开,从城内突然涌出了无数的动物。
当然,牛是有的,不过只有区区十几头而已,跑在了队伍最前头,而这些耕牛的身后,则跟了上百头的肥猪,肥猪之后,则跟着狗,猫,鸡,鸭,鹅,甚至还有几十只鹌鹑。。。
这些动物的尾部,无一例外地窜着火苗,在疼痛的刺激下,没命似地向倭寇阵地飞奔而来,一时间,前队倭寇人仰马翻,到处都是鸡飞狗跳。
场面虽乱,但几乎对倭寇没有造成任何伤害。短短的失神之后,服部龙二迅速冷静下来,朗声道:“杀了这些动物,生火造饭,休息一个时辰,再行攻打!”
刀芒频闪,顿时就有几颗圆滚滚的猪头落地,众倭寇早已饥肠辘辘,听闻军令,立刻来了精神,循着自家口味,追逐着各色动物。不一会,战阵之中炊烟袅袅,倭寇开始大快朵颐。
这些动物能不能吃?当然可以!服部龙二对此非常确认。如此精力充沛的动物,决然不像被下过毒的,即使提前被喂过药物,也断然还未消化,只要摘除内脏,不会有丝毫风险。
拖延战术?服部龙二微微一笑,狠狠咬了一口手中蹄髈。拖延一个时辰有甚大用?待他吃饱喝足之后,便是城破人亡之时。
他甚至还颇有心情地下令士卒,向城楼的姜云开口道谢。
“谢姜大人赐肉!”阵阵欢呼声响起,颇有“谢曹丞相赠箭”之嘚瑟。
姜云和蔼可亲地挥了挥手。“不用谢,应该的。”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饥肠辘辘的饿狼,远比饭饱慵懒的狗更危险。这只是第一步,接下来。。。姜云微微眯起了双眼。
饭饱之后,倭寇再次集结。服部龙二这次没有再给姜云说话的任何机会,很果断地下令,开始攻城。十二架云梯重新搭上城头,无数人影迫不及待地向上攀爬而去。
服部龙二下定决心,一战功成!是以,他没有留下任何后备军,而是全军压上,打定主意,无论姜云用处任何歪招,前队有再大的损失,也能有人迅速补上空位,为攻占城头争取最大机会!
眼见火候差不多了,姜云一脸木然,嘴唇糯糯似在低估着什么,战场厮杀声虽然嘈杂,但对唇语颇有涉猎的服部龙二还是读懂了,这。。。似乎是一首歌?
“拿了我的给我还回来,吃了我的给我吐出来。。。”
这是什么歌?服部龙二粗眉一皱,极为纳闷。眼见前队即将登上城头,这厮还有心情唱歌?给自己哭丧吗?
木桶!城头再次出现了让倭寇心惊胆战的木桶!天知道这次里面又装着什么可怕的东西!
倭寇心中凛凛,脚下动作不由慢了半拍。那近八十多个木桶却没有丝毫犹豫,几乎同一时间向下倾斜,一股洪流劈头盖脸地朝倭寇脸上淋了下去。
“呕。。。”攀在最前面的倭寇,泪流满面地吐了一地。。。
桶内之物,正是姜云精心准备的,那五百个大汉醉酒后吐出的精华,那味道,酸爽的让人不敢置信,远比大粪的杀伤力更为强悍。
呕吐,是会传染的。当弥漫着酒精味和胃液的呕吐物倾泻而下后,聚拢在城下的两千倭寇,一个接一个死死捂着胸口,吐得肝肠寸断。真应了姜云的歌声,才吃下去的东西,一分不少地全吐了出来。
好汉架不住三泡稀,上吐下泻是最能消耗体力的方式,短短一瞬间,城门口便瘫坐了一地的倭寇,他们胃里已经没有东西可吐了,但在强烈的嗅觉刺激下,还是无法抑制地不停干呕,一副不把胃吐出来决不罢休的样子。
恶臭,整个城门处弥漫着令人窒息的恶臭。后知后觉的服部龙二此刻终于明白了守城士卒脸上那遮住口鼻的罩子的具体作用。这是一个阴谋!一个计划已久,下流到极点的阴谋!
服部龙二一脸麻木地坐在马背上,双眼无神地看着前方,夏风飒飒,背影萧条,一滴晶莹剔透的泪珠自脸颊缓缓滑落。。。
这仗没得打了,看着手下士卒的模样,没有四五个时辰的休息时间,是决然回不过气来的,一时间,服部龙二万念俱灰。
就在此时,一只信鸽自远方飞来,稳稳地停在浅仓刚志肩上,他抓下信鸽,从鸽腿上取下一卷纸条,看了一眼,不由皱起眉头,催马向前,低声说道:“大将军,金陵援军已经出城,向吴县杀来了!”
“哦?”服部龙二回过神来,强打精神道:“如此说来,我还有足够时间休整部队,再次攻城。可打探清楚,来的是那路兵马?”
“五军都督府,一万精锐。打的徐字大旗,领军之人乃是武略将军。吴王的宿卫六营换防金陵城,将战马全部留下了,所以这一万援军,全部都是骑兵,轻装上阵,马不停蹄向吴县杀来了。”
服部龙二不由闭上眼睛,脸上一片灰败之色,沉默半晌,从牙缝中挤出两字。“撤军。”
“大将军,我等还有时间,何故现在就退?”
服部龙二喃喃道:“这武略将军绝非易与之辈,骑兵突袭,非冲着我来,目的是救援吴县!若是步骑混编,我等尚可继续进攻,但来的全是骑兵,即便我今日拿下吴县,赶去东海县尚需一日,金陵援军倘若追来,半路即可追上,我们一个都跑不了!传令下去,立即撤退,全军火速赶往东海县,返回琉球。”
“是。”
“浅仓君,我尚有一事嘱托与你。”服部龙二凑上前去一阵低估,正色道:“此事若成,今后你便是我琉球海贼的五当家,事若不成,我便杀你全家。”
浅仓刚志心中一凛,忙道:“大当家放心,属下必不负所望,圆满完成任务!”
“恩,撤吧!”
一声令下,倭寇如潮水般退去,渐行渐远,吴县,守住了!
第39章 抉择
“退了,哈哈,倭寇退了!我们守住了!”
城楼一片欢欣雀跃,这不仅仅是死里逃生的兴奋,更是心中骄傲自豪的体现!对方可是倭寇,是一群有能力屠灭数县,攻占州府的亡命之徒。
这样一群人,竟在这小小的吴县,在自己手中折戟沉沙了!这是何等的奇迹?不,奇迹已不足以形容,因为他们没有一人伤亡,这是神迹,只有神灵才能做到!
经历了最初的兴奋,众人逐渐平静下来,不约而同地向姜云望去,眼神中透着浓浓的激动和敬畏。是他,是他,就是他!我们的朋友,小哪。。。哦,扯远了。
眼前这瘦削秀气的少年,在他们眼中已化身为战无不胜的战神。是他,在没有任何守城道具的情况下,利用短短两个时辰从城内搜刮出的日用品,带领着一千毫无作战经历的老弱残兵,在无损一员的情况下,击退了两千倭寇。上演了一场教科书式的吊丝守城法。。。
罗巡检也挂着一脸轻松的笑意,对着姜云拱拱手。“英雄出少年,姜大人之能,本官佩服的很呐!”
姜云不以为意地摇了摇头,说道:“侥幸而已。至今尚不知倭寇为何退去,还得劳烦巡检大人驻守城头,保持戒备。以防倭寇有诈,去而复返。另请李主簿立即发布告示,以安民心。下官如今双腿发软,久待不得,这就先行告退了。”
为了这场守城战,姜云耗费了不少心力,如今骤然放松下来,直觉身心俱疲,恨不能立刻赶回厢房爬上床,睡它个天昏地暗才好。
“好,姜大人只管歇息便是,晚时本官与主簿大人商议下开个庆功宴,回头再叫你。”
“有劳了。”
回道县衙,一路直奔后院厢房,走进屋内,姜云愕然发现姬洛也跟了进来,一脸的扭扭捏捏,欲言又止。回想起两人初次见面,她那温润如玉,坦然自若的模样,姜云不由乐了。
“怎么了?说说吧,瞧把你愁的。”姜云笑道。
姬洛定定地看着他,沉默半晌,开口道:“你。。。要不要跟我回金陵?”
“回金陵?我好好的干嘛要去金陵。倭寇虽然退了,但吴县的事可没完呢,县令和县丞都跑了,我这会肯定走不开。明日我找辆马车,再寻两个信得过的皂隶,护送你回去。”
“装,你再装!我的心思你莫非真不知道?冒着危险留在这里又所谓何来?是好是歹,你总该给我一个说法!”
见姜云这时还在装模作样,姬洛心中气极,实在闹不明白,眼见这家伙心思已经松动了,怎的倭寇一退,又缩成了一只王八,油盐不进的样子,瞧着就讨厌!
姜云不由苦笑道:“那你要我如何?”
“提亲!明日便和我一起回去,向爹爹提亲。”姬洛俏脸微红,语气却颇为坚定。
姜云摇了摇头,叹道:“提亲?我凭什么?我只是一个靠你爹提拔上来的典史,是个连品级都没有的小官,是个连一千两聘礼都拿不出的穷鬼,是个连秀才身份都没有的无学之辈,根本没有任何晋升的可能。你爹会允许你嫁给我这种一无所有的人?”
顿了顿,姜云继续说道:“好吧,即便我厚着脸皮去向你爹提亲,而且非常幸运地正好碰上你爹犯迷糊的时候,他答应了,然后呢?皇上,你那位皇爷爷能答应吗?郡主,你的婚姻,即便不讲门当户对,至少也不能相差太远。我们。。。终究是两个世界的人。”
“借口!都是借口!”姬洛涨红小脸,愤愤道:“爹爹最是疼我,只要我认定了你,他便是开始不同意,最终也会妥协,皇爷爷日理万机,且远在京城,哪里管得到我?吴王府家大业大,谁在乎你能出多少银子的聘礼?文官不当不就不当,你可以当武将!一旦成婚,我可以求爹爹给你在三卫安排个职务,以你的能力,不出三年就能混个武德将军当当,哪里比县太爷差了?那时候,你也不过二十出头而已。想那曹瑞,乃是礼部侍郎之子,背靠皇孙哥哥,也到了三十岁才当上县令,你又何必妄自菲薄?”
“我。。。”
“你还在想着那位被你休掉的夫人对不对?”
姜云沉默,这点他无法否认。平心而论,若不考虑竹儿的因素,他是否会想方设法娶回姬洛?这是肯定的。他就是这么一个简单的人,谁对他好,他就对谁好。
之前所言,也的确是借口。姜云的脸皮很厚,走自己的路,从不考虑别人如何看他,一无所有又如何?只要自己喜欢,就会不顾一切去争取。身份?身份算个屁。
竹儿为了救他,至今不知身在何处,可谓情比天高。倭寇兵临城下,姜云生死难料,姬洛却愿欣然陪他赴死,这种情感又哪里差了?他不是木头疙瘩,所以那一刻,他松动了。
问题的关键点在于,倭寇走了啊!郡主大人安安稳稳地站在他面前,而竹儿至今毫无音讯,他得有多黑的心肠才能腆着脸想尽办法去迎娶姬洛?
“我,需要一点时间。”
“多久?”
姜云再次沉默。他无法给出具体时间,竹儿是他的心结,这个结一日不解,他就没法坦然地去迎娶另一个女人。
“我不可能无限期地等待下去。”姬洛叹了口气,咬牙道:“她和我,你终是要做一个选择。既然你现在无法下这个决定,那我们不妨赌上一赌。”
“什么意思?”姜云一愣。
“我现在就走,离开吴县回金陵!若到达金陵之前,你能追上来,那我姬洛此生非你不嫁,绝不变心。你若不来,那。。。我便当从未认识过你,从此两不相干,再无关系。”
“你这是在逼我。”姜云大感头疼。
姬洛站在他面前,伸手捧住姜云双颊,柔声道:“也是在逼我自己。”
说完,深深地看了姜云一眼,仿佛要将他的模样牢牢印在脑海中。许久之后,姬洛转过身,头也不回地毅然离去,只留给姜云一道异常洒脱的背影。
看着空荡荡的房间,姜云长叹一声,将自己丢上床铺,缓缓闭上了眼睛。
来到这个世界后,他只想自由自在,没心没肺地活着而已,可为何心中的牵挂却越来越多了呢。
离开县衙后,姬洛径直向城门走去,取出王府玉牌,命令城卫打开城门,一脚踏上了前往苏州府的官道。
她没有直接在城内寻找马车车夫,也没有去县衙取马。一则是因为倭寇来犯之前,城内有马的百姓已早早逃离,二则,她也想留出一些时间给姜云做出选择。
直接骑马一路跑回金陵,他追不上怎么办?姬洛表面洒脱,心中却不免忐忑,想了想,还是步行前往苏州府,差不多夜间就能到达,顺带歇息一晚,如此一来,就相当于给了姜云一日的时间去考虑。
若到了第二天早晨,他还未追来,那她就彻底熄了这份心思,安心回金陵去。
郡主大人计划很是完美,可就在她离开吴县不久后,官道一侧的树林之中,便出现了数十个人影,悄无声息地跟了上去。
第40章 逃
看着城中走出的少女,浅仓刚志心中极为兴奋。
服部龙二临行之前,给他下达了一个命令。活捉那官服少年,或是眼前这个少女,将其中一人成功带回琉球,则任务完成,他立刻就能成为整个琉球海贼的五当家。
己方大军撤退不久,按理说吴县必然要等到金陵援军到达,或收到己方出海消息之后,才会重新打开城门,他也才会有完成任务的机会。
为此,浅仓刚志做足了充分的思想准备,他很有耐心,带队潜伏于官道外的丛林中,只等吴县放松警惕,他便能乔装潜入城内,寻个机会,将任务圆满完成。
可没想到,天公如此作美,眨眼间,城门大开,猎物竟迫不及待地送上门来了!揣着激动的心情,蹑手蹑脚地跟在少女身后,待她彻底离开城守视线后,浅仓刚志大手一挥,行动了!
直到目前为止,倭寇的行为都表现得可圈可点,在刻意的隐藏,小心翼翼地跟踪下,姬洛丝毫没有感到危险的逼近。若倭寇能再隐忍几分,逼近几步,或许真能为此次抓捕行动划伤一个完美的句点。
可惜,这件任务对于浅仓刚志来说,太重要了!上前一步是天堂,退后一步是地狱,后果的巨大反差让他失去了平常心,在排除了被城守士卒发现的风险之后,他下令立即动手了。
或许是长期的职业习惯使然,在接收到浅仓刚志的命令后,众倭寇第一时间嘶声呐喊了起来,大呼小叫地向官道冲去。
人未动,声先至。姬洛第一时间反应了过来,她甚至没有回头望上一眼,本能地朝声音来源相反的方向拔腿便跑,转瞬之间,就闪入了另一侧的树林。
“追!绝不能让她跑了!”浅仓刚志焦急地大声命令着,想了想,又补充道:“要活的!不准用武器,谁伤了她,我要谁的命!”
作为服部龙二的心腹手下,在长期的观察揣摩下,浅仓刚志对他的想法早已了然于胸。对于这次行动的尺度,他也把握地相当好。
两人都要活捉的,这点是相同的,但区别之处甚为明显。此次入侵行动功亏一篑,想必服部龙二心中已把责任全部归结到那官服少年身上,要抓活的,是不希望他死的太过痛快,所以浅仓刚志并不介意先给他几刀尝尝鲜,横竖回到琉球之前,他还没死就行。
但这少女不同,服部龙二看上她了,浅仓刚志对此非常肯定!那也就意味着,少女回到琉球后,不但不会死,而且还会过的很滋润,只要她乐意,甚至将会成为整个琉球海贼的女主人。若今日抓捕过了火,被她心中记恨,到了那时,枕头风一吹,还有自己的活路么?
浅仓刚志不得不为长远考虑,刀头舔血的生活,让他养成了未雨绸缪的习惯。
这还只是一方面的考虑,另一方面,刀剑无眼呐!若一个不慎,划伤了她的漂亮脸蛋,今后?也甭多考虑了,回去之后这些人就会立刻被心疼的服部龙二宰个一干二净。哪还有什么今后可言。
是以,浅仓刚志不得不再次吼道:“不许用武器,不许用武器,绝不允许使用武器!”
嗯,重要的事情说三遍。
常山赵子龙何以能在长坂坡,百万曹军之中,杀个七进七出?不就因为曹阿瞒的一句“只能活捉,不许放冷箭”,除此之外,更有传令官乐此不疲地重复了三遍。。。
如今浅仓刚志犯了和曹丞相一样的错误。在他的强调之下,倭寇哪里还敢放箭,只能拔起脚丫子,玩起了猫捉老鼠的游戏。
倘若换成其他少女,还真未必能给他们造成多大的麻烦,但姬洛不同!放到后世,这丫头就是一个在家如病虫,上街化狂龙的逛街达人。
她早已将全部精力投入到调戏妇女的伟大事业中,从日出逛到日落,两条饱满结实的长腿,都不带酸软的,战斗力可见一斑!
只见她撩着裙裾,如同一只小鹿儿,灵巧地穿梭在树林之间,不一会就将一众倭寇远远抛在了身后。
浅仓刚志目瞪口呆之下,不由气急败坏地咆哮着:“分散开来,包抄围堵她!”
显然,这是一个颇为正确的指令。山地丛林不比开阔草原,地形复杂不说,还存在不少岩体所组成的死路。七拐八绕地根本无法直线逃跑,在这种情况下,上百人分散围堵,就给姬洛造成了不小的威胁。
在倭寇的包夹之下,所能选择的路线越来越少,姬洛也不由一阵心慌,眼见前方出现一堆巨石,她慌乱之中,便要一头钻进去,只能心中祈祷这是一条活路。
就在她要冲进入口之时,右臂突然被人抓住,姬洛心中一沉,面色苍白地被人拉了出来,下一刻便跌入了一个她所熟悉的怀中。
抬起头看向来人,姬洛俏目顿时一红。“你。。。还是来了。”
姜云一脸微笑,柔声道:“我不放心。”
小姑娘闹情绪,钻了牛角尖,他一个大男人总不至于真跟她计较。倭寇莫名其妙地撤退了,姜云心中本就充满了疑问,丝毫不敢放松警惕。姬洛孤身出城,不让任何巡守跟随,他如何放心的下。
预感这东西,向来好的不灵坏的灵,出城不久后,姜云立刻就发现了官道一侧似有人影闪动,回城叫人怕是来不及了,无奈之下,他只能冲入官道另一侧,悄悄摸了上去。
眼前这人,分明就是一个尚未及冠的少年,可那对深邃的双眸,却总让姬洛感到一种莫名的沧桑和睿智,尤其是如此刻这般危急关头,仿佛只要在他身边,就说不出的安心。
一个笑容,让姬洛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心有所想,她不由说道:“我不怕。”
“但是我怕!”姜云向后扫视一眼,立刻拉起姬洛小手,如兔子般向另一边窜去。开什么玩笑,百来号手持凶器的亡命之徒,真要被他们追上,用姜云自己的话来说,就是“恐无二命与之”,还不使出吃奶的劲跑,更待何时?
不过话说回来,自从来到这个世界后,为何他每次牵女人的手,都是在逃命呢?依稀记得,上次就是怕被姬洛追杀,这才拉起竹儿没命似地逃回了城隍庙。
如今风水轮流转,又牵着姬洛,无奈地在山中狂奔,这算不算是一种因果?姜云满是不解。
姬洛却没想这么多,任凭姜云牵着,心中满是甜蜜。他追来了,是不是意味着他已经做出了选择?想到自己最终还是击败了那位曾有过一面之缘的“姜夫人”,她不由悄悄生出几分得意。
抬起头来,偷偷望了眼姜云侧面。唇红齿白,尚有着几分稚嫩,深邃的双眸总不时透着几分狡黠,分明一脸紧张地正在逃命,唇角却始终挂着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明明不算特别的英俊,但认真起来的一举一动,却有着无与伦比的吸引力。
这是她的男人,一时,姬洛竟看地有些痴了。
身后再次传来倭寇的嘶吼声,姬洛回过神来,待看清两人逃跑的方向后,不由微微一惊,呼道:“别啊!这是上山的路,一旦到了山上,我们就真没地方跑了!”
“别说话,跟我走就是!”
第41章 交心
靠山吃山,靠海吃海,这是古话。若在水里,两人怕早已被倭寇拿下了十次八次,可如今上了了山不算,姜云还偏选些荆棘坎坷的小道钻,实在让众倭寇头疼不已。
兵也分了,路也在堵,可眼前两人却始终不远不近,若即若离,待上山之后,道路越发险阻,也不知追逐了多久,浅仓刚志愕然发现,把人给追丢了。
他心中虽然恼火,眼见此刻天色渐暗,却也不敢继续盲目追赶。姜云那些稀奇古怪的手段,早已在他心中埋下了阴影,再过一会,夜色将至,伸手不见五指的情况下追杀,天知道前面会有什么危险在等待着自己。
浅仓刚志果断下令,停止追捕,就地歇息,待过了今夜之后,再行上山。为防止两人乘夜逃脱,近百人的倭寇再次分散来开,五十步一岗,百步一哨,严密把控着下山的各个隘道。其余倭寇则就近寻些吃食,补充体力。
待看见山腰间飘起一阵炊烟,姜云这才放下心来,心知今夜,倭寇是不会上山了。至于寻路下山跑回城,姜云向都没想过,这些倭寇未必聪明,但绝对不傻,他身边还带着姬洛,这个险他冒不起。
山是下不了了,倭寇暂时也不会追来,当务之急是赶紧寻个山洞,安然度过一晚。虽说吴县地处江南,所谓的山,也不过是两三百米高的土丘而已,断然不会出现虎豹之类的猛兽,但出于的本能习惯,在丛林中过夜,他心里始终不踏实。
姬洛选了几个山洞,都被姜云一一否决了。这些山洞都只有一个出入口,绝不是逃命时候的理想栖息地。万一他估计错误,倭寇只是暂时歇息,没一会又再度杀上山来,自己却被堵在洞内,那会就真成了困在瓮中的王八,进退维谷。狡兔尚知有三窟,何况姜云这么精的人。
寻摸了越一个多时辰,两人才寻到一处有两个口子链接的洞穴。嘱咐姬洛在洞内好好呆着后,姜云又钻了出去,说要去寻些食物来充饥。
姜云不敢离开太久,只寻摸了个把时辰,就穿着衬衣回来了,身上的官服已让他做成了一个包裹提在手里,看样子似是收获颇丰。
跑了小半日山路,姬洛腹中早已饥火难耐,见姜云提了个不小的包裹回来,登时笑嘻嘻地迎了上去。
却不想姜云在怀中揣摸了半天后,竟掏出了两个鸟蛋递给了她,一脸心疼地嘱咐道:“省着点吃,就这些,吃完就没了。”
揣着两个鹌鹑蛋大小的不知名鸟蛋,姬洛哭笑不得。“你那包裹里都是什么?”
“这是我吃的。”姜云盘腿而坐,将包裹缓缓打开。姬洛定睛一瞧,便惊叫一声,连连向后退出几步。
那都是些什么呀!断成两截的蜈蚣,没头没尾,留着绿色汁液的毛毛虫,只剩一个巨大腹部的黑色蜘蛛,掐掉了翅膀,尚在蠕动挣扎的大黄蜂,被石头砸得血肉模糊的四脚蛇。。。
“你存心恶心我呢吧!”姬洛瞪大眼睛,惊道:“你就吃这些?”
“不然呢?”姜云无奈道:“转了一大圈,连吃兔子都没瞧见。总得寻些吃食,不然明天哪有体力继续跑。”
“可也不能吃这些东西,而且又没带火折子,生不了火,这两鸟蛋怎么吃?”
“拍开丢嘴里就行,要不我们换换?”看姬洛一脸惊恐地摇头不止,姜云暗叹一声,抓起一条毛虫,皱着眉头丢进嘴里,“吧唧吧唧”一通乱嚼。
“什么味道?”恶心是恶心了点,但架不住她的好奇心。
“鸡肉味,嘎巴脆!”姜云笑着回了一句,又抓起四脚蛇,狠狠啃了一口。“这个挺有嚼劲,牙口不好的还真吃不动。”
看着姜云嘴里的食物,再低头瞧瞧自己手里的鸟蛋,似乎也不是如此难以下咽了,姬洛将鸟蛋往身边石头上一拍,赶紧往嘴里丢去,紧接着就咳了几声,像是呛到了。
“别吐,吐了就浪费了。”姜云嘴里咀嚼着,含糊不清地说道:“你呀,就是娇生惯养的日子过惯了,我当初野外集训的时候,能摸到个鸟蛋都能兴奋好几天,什么东西没吃过啊!不过话说回来,我们那有个姓贝的大爷才是真厉害,世上就没他不敢吃的东西。”
两个鸟蛋下肚,饥火缓解了不少,加上姜云奋力做出的一副津津有味的吃香,对于这些奇怪的食材,姬洛也渐渐习惯了。她双手支着脑袋,静静看着姜云,轻声说道:“等我们逃出去了以后,你要不要跟我回金陵?”
还想着这事呐?姜云双眉一挑,想了想,开口说道:“我出生在吴县郊外的一个小村庄,我爹是一个没啥本事,却老实本分的农民,竹儿,是当年我爹回村的时候,从路旁的竹林下拣来的。”
“竹儿?你那位夫人吗?”
“恩。我娘去世的早,家里家外的,都是竹儿在帮我操持,她体贴,善良,也能干,我们感情很好,爹也乐见其成,就在去年春天,爹给我们操办了婚事,就这样,竹儿成了我的媳妇。”
姜云语气淡淡的,仿佛在说一件与自己毫无关系的往事,姬洛却瞪大了眼睛,津津有味地听着。
“后来,村长的儿子觊觎竹儿的美貌,想要逼我休妻,我不愿意,险些让他们活活打死。许是我命不该绝,没能死成,只是从此之后,便得了一种怪病,没有心跳,没有脉搏,经常昏睡不醒。”
“那次。。。”姬洛恍然道:“难怪你没有脉动,我真以为你死了呢。”
姜云微微一笑,接着面色渐渐沉了下来。“人没脉动,终究不活。要救我性命,需要一株老参为主药,我们只是普通农家,凑不出一万两银子去买人参。”
你没有,我有啊!姬洛心念一动,却没开口说出来。一万两银子,对吴王府说来或许不算什么,但对她来说,怕也是要费上一番心思,以当时两人的“敌对”关系,她虽不至于巴不得姜云早死,可免不了会袖手旁观,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她不是圣人,哪会为了一个占自己便宜的小贼,操那份心思。
“那时,我已昏睡不醒,命在旦夕。却不想几天过后,再次醒了过来,病也治好了。是竹儿,帮我凑足了银子,买下了那支老参。”
“她哪来的银子?”姬洛一愣,一万两啊,对她来说都不是小数目了。
姜云没有说话,淡淡地看了姬洛一眼,只是一个目光,就让她的心被狠狠揪了起来。这种痛苦和无助,她从未在姜云的眼中见过。
是啊!一个农家女,哪来的本事在短短几天时间,凑出一万两银子?联想到姜竹儿那张若隐若现的俏脸,姬洛顿时心有所悟。她。。。怕是把自己卖了吧。这姑娘,是有多傻啊!
姬洛眼眶渐红,心中五味具杂。
原以为姜云追来了,代表她赢了。如今再一想,这想法何等天真。自己能为姜云做到这一步么?倭寇来犯,她愿意留在吴县与他同生共死,但不代表她可以为了救他,出卖自己,心甘情愿地去给其他男人糟蹋。
这个女人,不是她可以取代的,或者说,在姜云心里,这个世上没有任何一个女人可以与她相提并论。
对于姜云这个夫人,姬洛曾打心眼里不服,身份,地位,用情,她自认不会输给任何人,但此刻,她却再也升不起任何向她挑战的心思。差太多了,不服都不行。
“对不起,我不该逼你的,你心里,一定很苦。”
“竹儿走了,走的无声无息。我当官,赚钱,建人脉,费劲一切心思,至今仍没有她的丝毫消息。”姜云看着姬洛,苦笑道:“这时候,我能随你去金陵么?”
“。。。”
“人活一世,但求问心无愧。宁人负我,我当千倍讨之,我绝不负人,只恐恩情无法偿还。郡主之情,姜云铭记在心,只是,我需要时间。”
这是他第二次说这句话,县衙之内那次,姬洛以为他是敷衍搪塞,此刻心境却又不同,很快便释然了。点了点头,道:“早点歇了吧,养足精神,明日还得继续跑呢。”
一夜无话,姬洛却辗转难眠。
第42章 再见了
县衙二堂。
徐承嗣满脸着急之色,不停地来回踱着步子,在他身边,安坐着一位少女,十七八岁上下,一席银色华美的铠甲包裹着曼妙的身姿,漆黑如墨的发丝蔓出头盔,柔顺地披于鲜红披风之上,星目剑眉,英气勃勃。只是那坐姿颇为随意,饱满修长的双腿互相交叉,风姿卓越地翘着二郎腿,
她那微微眯起的双眼,仿佛是见到了心爱玩具的孩童般,闪现着动人的灵气,樱唇轻启,有若天籁。“就这样把城守下来了?呵呵,有意思,干得不错!”
站在少女面前的罗巡检,神态极为拘谨,垂着头拱手回道:“此战多亏姜云姜大人运筹帷幄,我等只是配合行事,不敢居功,徐将军谬赞,末将惭愧。”
“姜云。。。”少女喃喃自语,忽地展颜一笑。“倒有几分本事。”
“娉婷!”徐承嗣俊眉皱起,不满道:“洛儿妹妹至今尚无消息,你不琢磨着赶紧寻她回来,去理会一个小小典史作甚。”
徐娉婷瞟了自家兄长一眼,淡淡说道:“我部轻骑飞奔而来,就是为了迫使倭寇速退,他们既然跑了,断然不会冒险折返。以我估计,倭寇怕是留下了一队死士。况且周围数县传来消息,并未看见可疑的小股部队,可见这些死士应还尚未得手。既然如此,他们还能再哪?“
“这。。。”徐承嗣琢磨半晌,不在前,不在后,那便只能在中间了。想着不由疑道:“山上?”
“吴县周围的几座山林,我已派人前去搜查,最多半日,定能将嫂嫂毫发无伤地带回来,你尽管放心便是。”徐娉婷傲然一笑。区区几个蟊贼,还不是随她摆弄么。
见徐承嗣仍一脸忧色,她补充道:“何况那个什么姜云,不是追上去了么?这小子有些急智,嫂嫂在他身边,料想无甚大碍,你我在此静等消息,急也急不来。”
“就是他在我才不放心。”徐承嗣嘀咕道:“莫名其妙地她能自个跑吴县来?游玩?我邀她同游的缥缈峰就在西湖,离这远吗?也没见她有兴趣。去苏州府为何不要巡守一路护送?她前脚刚走,姓姜的后脚就跟了上去,如今两人一同没了音讯。一连串的事本就透着蹊跷,我能放心么。”
徐娉婷闻言不由乐了,笑道:“你一堂堂魏国公府的小公爷,有点自信好么?一个区区典史,蝼蚁般的人,有什么不放心的。”
徐承嗣白了她一眼,不再多言。自己这妹子,就是一个披着女人皮囊的战争狂,人情世故,她懂个屁!身份有用?当朝首辅大公子,为了火云郡主姬熎,整个人都魔怔了,茶饭不思的,有用么?人家还不是跟一个区区商贾世家的沈墨跑了。
好不容易等到吴王允了他的亲事,他可不想再出任何意外。不过转念一想,自家妹子说的也有些道理,如今这情况,除了安心等着,还真没什么其他办法。
兄妹两身份摆在那里,在县衙二堂就如同在自己家中一般随意,说话丝毫没有任何避讳。可这对话落入李主簿耳中,却让他不由心头一震。
嫂嫂?这小公爷怕还不知道,那位郡主大人,这些日子可都是以“姜夫人”自居的,洗衣沏茶,铺床叠被的,简直贤惠的不得了。如今真要把两人找回来,姜大人的麻烦怕是才刚刚开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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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夜,姜云睡的极浅,天色刚亮,洞外便传来一阵悉索声,他猛然睁开双眼,拉起姬洛拔腿便跑。
姬洛前夜心事重重,到了半夜才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此刻睡的正香,却突然被姜云拉了起来,心中一惊,本能地惊呼出声。这声音顿时引来了洞外倭寇的注意。
“他们就在山洞里,给我追!”
新一轮的追逐开始了,不久之后姜云就渐感不妙。昨日倭寇连番攻城,被他摆了一道,吐了个惊天动地,肚内空空,体力不济,另外加上初次登山的不惯,这才让他们有机会一路甩开,躲在山顶拖了一夜。
如今的倭寇不但吃饱喝足,精神奕奕,更是经历了昨日追逐后,已渐渐习惯了山地行走,此刻死死咬着两人,任凭姜云绞尽脑汁,也再难甩开一步。
“不能再往前跑了,前面是死路!”姬洛面色苍白,颤声说道。这山她无聊的时候曾来过一次,印象虽不深刻,但如今故地重游,原本模糊的记忆渐渐清晰起来。“前面有条沟堑,我们过去不的!”
“你以为我想往这跑呢?实在是没路可走了啊!”姜云一脸无奈,脚下却不敢停步,继续向前冲去,心中只盼是姬洛记错了。
可没多久,姬洛口中的“沟堑”就出现在两人面前。数十丈深,寛约两丈有余的一条鸿沟,彻底断绝了两人的逃生之路。
“完了。。。”姬洛眼中顿时一片绝望。
“怕不怕死?”姜云柔声问道,到了这一刻,他心中反而平静了下来。
“废话,谁不怕死呐!”姬洛黯然道:“从前我一直觉得死亡没什么可怕的,可真走到这步,才明白,当死亡真的来临时,无论多坚强的人,都会怕。我舍不得父亲,舍不得大哥,二姐,还有三妹。。。喂,你干什么啊!”
姬洛喋喋不休地说着,愕然发现自己已被姜云拦腰抱起。
“把你丢过去。”
“别。。。别啊!虽然我们都要死了,可你也不能这么干,我万一掉下去了,死相也太难看了。我不要被摔死,要跳你自己跳!”
“女士优先。”
“混蛋,我看错你了!”
“你有多重?”
“八。。。八十八斤。”
“虽然我这身体大不如前,但这重量应该还能承受,闭上眼睛,一会就好。”姜云微微一笑,抱着姬洛原地转了两圈,双手猛然用力,将她朝着沟堑对岸狠狠抛了出去。
“啊!不要啊!”配合着惊叫声,姬洛在空中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狠狠砸上了鸿沟边的树干上。
“我觉得。。。你其实有一百多斤。”姜云一脸木然,喃喃自语。
后颈一痛,接着一阵眩晕感传来,姬洛勉强睁开双眼,视线渐渐模糊起来,意识消失之前,隐约看见姜云孤零零地站在对岸,一脸微笑地看着她。身后,则是渐渐逼近的倭寇。
“郡主,再见了。。。”
晕过去的瞬间,一段尘封多年的往事不经意地在姬洛心头浮起。
“娘亲,长大以后我要嫁给一位无所畏惧的大侠客!”说这话的是姬熎。
“侠客有什么了不起。”姬洛奶声奶气地否定道。“我要嫁给一位盖世英雄,那才了不起呢!”
“咿。。。呀。”包成一颗粽子般的姬槿,卖力扭动身子附和着。
“傻孩子。”吴王妃温柔地声音传来。“侠客也好,英雄也罢,无所畏惧固然值得敬佩,却不值得去爱。当将来的某天,出现了一个精于算计,惜命怕死之人,却为了你,能够坦然地面对死亡,那么他才是你命中注定的夫君。就如。。。你们的爹爹那样。”
画面一转,再次出现在眼前的是姬熎那张满是激动的俏脸。“三妹,你知道吗?沈墨居然为了我,徒手去抓毒龙耶!我找到了,娘亲当年说的那个人,我真的找到了!”
娘亲,二姐,我。。。也找到了。
“相公。。。”
第43章 说什么来什么
左肩一阵剧痛传来,姜云不由眉头紧蹙,费力地睁开眼睛,印入眼帘的,是浅仓刚志满是冷笑的面孔,以及完全陌生的环境。本能地低下头去,这才发现自己左肩连同手臂被白色绷带紧紧缠绕着,绷带之上,殷红一片。
我受伤了?对了。姜云这才回想起来,他在山顶将姬洛抛出去之后,也不知倭寇发了什么疯,突然动用了弓箭。想到这里,他纠结了。
这货倒不是关心倭寇突然对他射箭的原因,纯粹是。。。尼玛我都放弃抵抗了啊!直接跑过来抓不就完事了,好端端的,干嘛射爹一箭?就算要射,射手射脚都行啊!这箭头要再偏个几公分,就射到爹的心脏了!姜云不由打了个冷颤,很有一番死里逃生的庆幸。
“醒了?”浅仓刚志哼道:“够能睡的,一觉睡了两天,你心怎么就这么大呢?”
“呵呵,过奖了,真是惭愧。”
惭愧你妹啊!我这是在夸你么?浅仓刚志脸颊微微一抽,怒道:“知道现在在哪么?”
“船上。”姜云老实回道。即使正躺在床上,他还是能不时地感到一阵轻微晃动。更何况自己昏睡了两天,这些倭寇要还没逃回海上,他这会恐怕早被救回去了。
“知道就好。”浅仓刚志满意地点了点头。“好好享受最后的时光吧,等明日到达琉球,见到大当家之后,你就死定了。”
姜云闻言大惊,若不是有伤在身,他真巴不得扑过去抱住浅仓刚志大腿,高呼一声“英雄,饶命啊!”。弓箭之下都能死里逃生,到了现在,这货就更舍不得死了。忙道:“你家大王,为何要杀我?”
“为何杀你?”浅仓刚志气急而笑。“就是因为你,大当家的完美计划功亏一篑,你知道我们这次损失有多大么?别说杀你一次,就是杀你一千次,一万次都不解恨!”
“我干了什么?”姜云一脸茫然。
“装失忆?”浅仓刚志冷笑道:“你带领巡守,阻碍了我们入侵吴县的计划!”
“你有证据吗?”
“。。。”浅仓刚志一愣,也是一脸茫然道:“城头指挥的人不就是你么?”
“看,误会了吧!”姜云一本正经地说道:“我是典史啊,一个不入流的小官而已。吴县城里有七品正印,八品县丞,从八品主簿,九品巡检,我算什么,哪有什么资格指挥。”
“那你在城楼上做什么?”
“我是打酱油的,凑个热闹而已。”姜云睁着眼睛说瞎话,一派理所当然。
“你这话,可以留着说给大当家听,或许他会绕你一命也说不定。”浅仓刚志撇了撇嘴,继续说道:“不过我建议你,趁现在还有时间,赶紧祈祷吧!祈祷天照大神保佑,从天上掉个炮弹下来把这船击沉,比大当家饶你一命的可能性还大一些。这样你至少是九死一生,总比去琉球的必死结局好上一些。”
“有用吗?”姜云一脸天真地问道。
浅仓刚志满是恶趣味地看着他,咧开嘴道:“应该有用,你不妨试试。”
姜云认真地想了想,说道:“天照大神是你们的神,和你们穿一条裤子,应该不会保佑我,他有什么死对头吗?”
“当然,你也可以祈祷八岐大蛇保佑你。”浅仓刚志如善从流。
姜云点了点头,竟真地闭上眼睛,一脸虔诚地开口说道:“八岐大蛇,请你保佑我,赶紧从天上丢个炮弹下来,砸了这艘破船吧!今后每年三牲五鼎,感谢,感谢!”
“哈哈哈。”浅仓刚志放肆大笑,好不得意,这个蠢货到底是有多傻啊!
可未等他得意多久,突然间,“轰”地一声巨响,船体猛烈摇晃起来。浅仓刚志面色剧变,未及开口询问,门外便传来一个消息。“浅仓大人,大事不好,我们被炮弹击中了,船体损伤严重,赶紧弃船!”
姜云:“。。。”我去,真来啊!八岐大哥,以后小弟就跟着你混了!
浅仓刚志:“。。。”
“轰轰轰!”又是几声巨响,船体顿时分为两截,海水疯狂涌入房内。
船,沉了。
一艘巨大楼船稳稳地停留在海面上,船身一侧十二门火炮毫无间歇地排放着黑色炮弹,爆炸声接二连三响起,五轮轰炸完毕之后,炮声才逐渐归为平静,炮口所指方向的海面,漂浮着块块碎木。
楼船夹板上,一个身姿婀娜的绝美少女婷婷而立,一张妩媚的俏脸满是陶醉之色,喃喃自语道:“这才有意思么,赶紧的,继续转转,说不定还能找到一些海贼船。”
站在少女身侧的黑服男子一脸苦笑,语气委婉地说道:“大人,其实。。。我才是船长,您堂而皇之地指挥我的手下,怕是不合适吧,更何况,琉球海贼也不好惹,万一碰上他们的船队,我们也会有麻烦。”
少女柳眉微挑,淡淡问道:“你有意见?”
“不敢。”男子冷汗瞬间渗了出来,解释道:“我哪里敢有什么意见,只是好奇而已,您肩上可是担着整个暗部,怎么突然闲下来了,来我这一待就是好几日光景,也不说什么时候走。”
这少女,正是离开吴县不久的大蛇美姬,只见她随意地摆了摆手,说道:“我是来避难的,暂时不走了。”
“避难?”男子一愣。“您避哪门子的难啊?”
“恩,前些日子我出了趟门,顺手把天照结人宰了,天照家的老鬼正在到处找我呢,他们人多,我得躲躲。”
把天照结人宰了?还顺手?男子鸡皮疙瘩瞬间掉了一地。喂喂,那是天照结人,是整个天照家的最高战力,三影之一,那不是只鸡啊!您老人家说宰就给宰了?
“战斗过程一定很激烈吧?”影啊!影之间的对决这是多少年才能出现一次啊!想想那场景,就让人热血沸腾。
“一般般吧。”大蛇美姬毫不在意地说道:“人是挺强的,心就太弱了,我就用了点媚术,那个笨蛋就迫不及待地脱裤子,中了幻术死在梦里了。到底是年轻人,心智太不坚定了。”
喂喂!天照结人虽然是两大家族最年轻的影,好歹也五十多岁了好吗?听着眼前一个刚到二十的少女,称呼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头为年轻人,男子心中别提有多别扭了。
“难怪你跑海上来避难了,天照家这会怕是气疯了。”
“恩,蛇主的命令,让我避避风头,如今两大家族影的数量一样了,国内就由着他们玩去。”大蛇美姬笑了笑道:“等风头过了,我再悄悄摸回去,顺带连天照德男一并宰了!然后再躲起来。等两大家族的影都死绝了,我就能安心去大周,继续寻找蛇姬大人了。”
“。。。”
好奇葩的女人,好奇葩的逻辑,男子不由暗暗竖了个大拇指。您老人家,可真会玩。
第44章 新的开始
八岐大哥实在太上路子了,就是向来不信鬼神之说的姜云,此刻的世界观也不免有些颠覆。其实若往根上去想,他的穿越就没法用科学来解释,但这个词在他前世的小说中,早已被人用烂,耳濡目染之下,便也就习以为常了。
可这次怎么解释?原本顺着那小倭寇的话头去说,也就是装傻充愣,指着对方什么时候警惕心松懈下来,他好找个机会跑路,可没想到说什么来什么,一个接一个的炮弹,真就从天而降了。
在船内的姜云由于大部分船体的沉没,被卷入了深水之中。待他奋力踩水登出水面后,始作俑者早已不见了踪影,看着周围水面上一片狼藉,姜云庆幸的同时,不由升起一种蛋蛋的忧伤。
不用去琉球送死,表面看来,简直幸运到无以复加,但实际情况,却没有太大的区别。浅仓刚志的话,充分应验了。去了琉球,十死无生,炮至船沉,也是九死一生。
大海,一望无际,没有食物,没有淡水,甚至没有一艘小船,他怎样才能把握那“一生”?高悬天空的烈日,勉强能帮他认清方向,但在他不知自身大致位置的情况下,方向显然没有太大的意义,天知道船是开到哪片海域沉没的。
肩膀处传来一阵钻心疼痛,这是方才在水中向上游动时不小心撕裂伤口所致,海水中的盐分几乎让他半个身子失去了知觉,体力正在迅速流失,光靠双腿的踩水,甚至无法保持平衡。
姜云环视四周,突然一个颇为熟悉的物件进入了他的视线,那是一张床,他刚刚睡过的纯木大床,此刻已从海底重新浮了上来,在他不远处孤零零地晃荡着。
他咬了咬牙,忍住剧痛,奋力地向木床游去,手脚并用,使出了吃奶的劲,总算爬了上去。
离开水面后,姜云这才松了口气。他有伤在身,在水里飘着无疑就是一块香饽饽,一滴血都能引来几公里之外的鲨鱼,就他这种情况,在水里恐怕连半个时辰都活不下来。
眼皮变得异常沉重,全身的体力仿佛瞬间消失的干干净净,睡觉的**逐渐袭上心头。姜云勉强自己打起精神,将身子向床后挪了挪,双脚重新伸入水中,轻轻摆动着,将木床向前推出了一段距离,这才重新趴了上去,气喘吁吁地闭上眼睛,不一会便睡了过去。
再次睁开眼的时候,太阳已经下山,夜色已至,明明已是入夏时节,姜云却不由感到丝丝凉意,身体不可抑制地颤抖着。口渴,饥饿,伤痛,让他虚弱到了极点,除了睁开双眼,似乎他已没有能力再去做其他任何事情。
“我又要死了么?”姜云目光一片茫然,他平躺在木床上,木然地看着满天繁星,眼中渐渐失去了光彩,缓缓闭上,再次沉沉地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姜云悠悠醒来。饥饿尚能忍耐,只是口渴已到达了极限,他本能地捞了一把海水,往嘴里喂去,接着便是一阵剧烈的咳嗽,满嘴的苦咸让他不由蹙起了眉头。
饮鸩止渴,明知会死的更快,可真到了这个份上,谁又能忍住?死亡让人恐惧,可这种等待死亡降临的感觉,更会让人濒临崩溃。姜云此刻已进入了弥留的状态,那似曾相识的吸力感再次传来,他不由自主地渐渐向上飘去。突然,下方似乎传来另一种力量,拉扯着他,护佑着他,力量不大,却充满了韧劲。
融入骨血的老参药力再次发挥了作用,温和地黏合着姜云趋于崩溃的五脏六腑。
“相公,撑下去,你不会有事的。”
“相公,不要放弃,一定要好好活下去。”
“相公,醒来吧。。。”
耳边隐约传来姜竹儿的呼唤声,姜云勉强睁开眼睛,喃喃道:“竹儿,是你么?”
依然是一望无际的大海,哪里有姜竹儿的身影。姜云费力地扯出一抹苦笑,以轻若蚊呐的声音做着最后一次尝试。“八岐大哥,我不能死,我还要去寻找竹儿,至少,让我确认她过的很好,至少,再让我看她一眼,如果你真的存在,就再帮我一次,给我食物。。。让我活下去。”
“哗”,姜云话音刚落,身边突然响起水声,一条三尺长的大鱼猛然窜出水面,不偏不倚掉在了姜云的床上,不停地上下扑腾挣扎着。
“我去,真来啊!”姜云眼睛一瞪,不敢置信地嘶吼一声。食物当前,力气似乎也回来了一些,姜云撑着坐起身来,抓住鱼儿,对着雪白柔软的鱼肚子狠狠咬了上去。
满嘴鱼腥味,却是幸福到极点的味道。鱼血顺着食道流入胃中的瞬间,姜云的生命力似乎完全回来了。
“要不您老行行好,直接把我送回大周得了?”姜云异想天开地开口说道,瞧着毫无变化的现状,又不由摇了摇头。“好吧,我太贪心了。”
五分之一的鱼肉进了肚子,虽说离完全康复还差的很远,但姜云至少能明显地感觉到,暂时死不了了。叹了口气,姜云笑了。“竹儿,你又救了我一命。”
靠着一条鱼,姜云在大海上随波逐流,整整飘荡了三日。鱼肉彻底吃完的同时,陆地也进入了姜云的视野。
上岸,只有上岸,他才有活下去的希望!即使这是一个无人岛,即使他要做几年的鲁滨逊,他至少有希望重新回到大周。不过这岛屿也实在太大了,一眼望去都瞧不见边际,似乎真不是一个普通小岛。
这是哪?高丽?琉球?东出?或者。。。就是大周?
姜云激动了,他坐在床边,奋力地划着海水,渐渐向眼前的巨大岛屿靠了过去。
划到岸边,姜云跳下海滩,连滚带爬地走出几步后,看到了让他更为兴奋的东西,是人!一个人在大海上漂泊了数天,好不容易看到了陆地,登陆之后甚至还看到了同类,这种激动的性情,姜云算是彻底体会到了。
那是个二十多岁的青年,五官颇为秀气,长发随意地披散在身后,穿着一件粗布衫,青色长裤的裤腿高高撩起,手持鱼叉,静静地扫视着脚下的海面,突然右手一抖,鱼叉如闪电般插了下去。重新提起后,那鱼叉头部竟同时串着三条肥鱼。
青年满意地笑了笑,从背后取下主矿,将鱼儿从叉上取下,丢了进去,重新背上后,又开始来回打量着脚下。
“兄台,这位兄台!”姜云奋力地向前跑出几步,高声喊着,却不想心神一松,脚下一个踉跄,顿时眩晕不止,直直地向前扑倒在沙滩之上。
青年听闻呼唤声,转过头来真巧看到姜云倒地的一幕,他赶紧将鱼叉随手丢在一边,快步到姜云面前,蹲下身子将他半扶起来,待看清姜云的情况后,眉头一皱,惊道:“好重的伤势,额头滚烫,病的不轻啊!喂,醒醒!”
姜云费力地抬头看向青年,无力叹道:“快。。。快帮我叫大夫,还。。。还有的救。”
话音刚落,便再次晕了过去。
“。。。”
...
第45章 修养
这是间异常简陋的屋子,窗棂残破,却擦拭地极为干净,屋内屈指可数的几件木质家具极为简洁,孤零零地随意摆放着,墙面发黄,夹杂着几道细微的裂缝,霉斑点点。一个鬓发虚白的老者坐在烂木门边,手持蒲扇,向着面前的炉火轻轻地扇动。炉架上置放着一个瓦罐,罐口升起一缕白烟,中药特有的味道弥漫着整个屋子。
“呃。”姜云一声低吟,悠悠转醒,睁开双眼后扫视一圈,发现伤口被重新包扎过,已不再如之前般疼痛,绷带之下反而透着一股温和的暖意,颇为舒服。低头一瞧,身上的衣物已经换了一套粗布衫,犊鼻裤,只是显的有些偏大,并不合身,这里应该是那青年的家中,想来这身衣衫也是他的。
姜云尝试着伸了下手脚,发现身子虽然虚弱,但轻微的活动并不困难,便用双肘撑着床铺,腰腹用力,轻轻坐了起来。
老者听闻身后传来床铺轻微的“咯吱”声,转过头来,就见姜云双目圆瞪,扯着脖子,两只光脚丫左右摆动,努力地勾着地上的靴子,模样有些滑稽。
老者一惊,将手中蒲扇放在地上,站起身来向姜云走去,边走边说道:“赶紧躺下,你这小伙子,忒也乱来。伤这么重,可动不得!”
“不碍的,许久不动,身子都要锈了。”姜云对着老者感激一笑,道:“老丈如何称呼?”
老者上下打量姜云一眼,见他面色确实已好了不少,这才点了点头,在床边坐下后说道:“老汉赵远宏,你叫我赵老爹便是,小伙子你呢?”
赵老爹?找老爹?您老可真逗。
“呵呵。”姜云干笑一声,道:“老丈叫我小姜吧,也别小伙子的叫,显的生分。对了,救我回来的那位大哥是?”
“是老汉那不成器的儿子,赵俊人。”
“赵大哥在吗?我得当面谢谢他。”
“小俊捕鱼去了,晚些时候回来。”赵老爹说着站起身来,走向门边将瓦罐内的中药倒入碗中,递给姜云道:“苦了些,忍一忍,把它喝了,能好快些。”
“恩,谢谢老丈。”姜云接过大碗,抬头一饮而尽,砸吧下嘴,似是对药味毫无所觉,转眼望向窗外,颇为意外地说道:“快要入夜了吧?这时还能捕鱼?赵大哥也真够拼的。”
“这孩子,就是死心眼。”赵老爹一语双关地暗叹一声,说道:“小姜,你再睡一会,等小俊回来,咱就开饭。”
“才起来,不忙睡,老丈,咱继续聊聊吧。”姜云想了想,说道:“前些日子,我在海上遇到了倭寇,船被击沉,飘了数日才来到此地,敢问老丈,此是何处?尚在大周境内么?”
“应该不是了。”赵老爹沉吟道:“此处位于大周东南方,是一个岛屿,我等虽是从大周迁徙过来的,算是大周人,但此处却不受大周管辖,完全由三大家族统治。这里,名叫夷州。”
夷州?好熟悉的名字。姜云低头琢磨半晌,突然想了起来!不由惊道:“台湾!我去,我竟然飘到台湾来了?”
依稀记得当年玩三国类的游戏时,里面的台湾不就叫夷州么?况且位于大陆的东南方,还有如此巨大面积的岛屿,也就只有一个台湾了。
哥可以划船不用浆,哥可以扬帆没有风向,因为哥这一生,全靠浪!这不,分分钟从大陆浪到台湾来了。
赵老爹看着姜云,摇头叹道:“小姜啊,来了这里,就别想回去了。三大家族定下规矩,此处许进不许出,除非你能得到家族发放的出入许可,否则。。。一旦被人发现妄图偷偷出海,要杀头的。”
“这算什么?”姜云一脸茫然。“闭关锁国?也不带这样的吧!那这里岂非就是一个牢笼?”
“牢笼谈不上。”赵老爹笑道:“确切的说,这里应该是世外之地,而且是个人人都能安居乐业的福地。三大家族有此规定,也是为了本地百姓着想。”
“此话何解?”闭关锁国成这样了,还叫为百姓着想?我读书少,你可别骗我!
“事情是这样的。。。”
一番叙述后,姜云总算对这个世界的台湾有了一个大致了解。
这事得从两千年前,大周太祖皇帝姬发起兵推翻商汤王朝说起。当时,全国兵祸四起,民不聊生。在江南世家大多投靠姬发的情况下,有一支陆姓氏族,举家出海,来到了当时的荒芜之地夷州,见此气候宜人,便落地生根,开枝散叶了。
由于和大陆的距离并不遥远,几乎每年都会出现不少由大陆移居前来的人。数百年后,定居夷州的大陆人已达到了数十万之众,对资源的需求,导致了他们和本地的土著山越人之间,产生了不可调和的矛盾。
随着时间的推移,人口的不断繁衍,矛盾也在不断的累积,直到某天,矛盾终于到达了爆发的临界点,战争来了。
这是一场为争夺生存权的种族之战。在战争前期,山越强大的作战能力让大陆人吃尽了苦头,甚至一度险些被赶出了夷州。这种不利的战局,直到大周境内出现了火药之后,才逐渐开始扭转。
火药被迅速引入了夷州。同事火药的利用催生了火器的出现,即使只是一些粗陋的火炮,在普遍为平原地形的夷北地区,也能给山越人造成巨大威胁。
这场由局部小范围争斗所组成的战争,足足延续了数十年时间,最终,以和局收场。
夷北地区完全由大陆人占领,山越被迫退入了夷南山脉之中,山脉地形大大局限了火器的能力,大陆人入不了夷南,山越人则进不去夷北。在无可奈何的情况下,双方逐渐平稳下来,形成了南北对峙的局面。
之后的数百年,夷北地区又渐渐衍生出另外两大家族,以穆水河为界,分别为水东杨家,水西李家,以及水北陆家。
三大家族在各自的发展期间,不可避免地会产生些许矛盾,但在整个夷南地区仍被山越所控制的情况下,却也不得不守望相助。正因如此,三家虽时有小规模冲突,但在数百年时间内,从未发生过大规模的战争。
三大家族之间的对峙,大陆人与山越人之间的对峙,让整个夷州,长期处于一种微妙的平衡中。对于百姓来说,还有什么比天下太平更重要?
想要太平,除了一统夷州外,只有维持这种平衡。而对于任何一方势力来说,自身都没有足够的实力去完成统一,因此,维持平衡就至关重要了。
出于这点考虑,所有人都不希望再有任何一方势力介入夷州,闭关锁国就成了维持平衡的唯一选择。但夷州毕竟地小物薄,很多东西必须依赖于周朝大陆,经过协商之后,只有三大家族才有权利颁发出入许可,由自家商队前往大周贸易,以带回一些生活的必需品。
知道了这些,姜云又开始蛋疼了。。。显然,这个所谓的“出入许可”,由于和三大家族的根本利益所挂钩,所以他们绝不会轻易颁发给家族以外的人,可自己,就是个外到不能再外的人了。
怎么才能弄到手呢?姜云纠结了。
...
第46章 赵俊人
“爹,我回来了,饭好了没?饿死我了。”赵俊人嘴里叫嚷着,大步走入屋内,待看见姜云后,不由乐道:“小兄弟,醒了?”
姜云已和赵老爹东拉西扯了一个多时辰,对于夷州环境已有了个大致了解,捉摸着如何才能将出入许可弄到手,也好早些回去。正在犯愁之时,见赵俊人走入屋内,不由站起身来,行个礼道:“小弟姜云,多谢赵兄仗义出手,救我性命。”
之前已经远远见过一面,如今再近距离观察,感觉又有些不同。赵俊人面相秀气,但与姜云这种瘦弱的秀气相比,又多了几分坚毅与俊美。
用后世的话来说,姜云这种属于小鲜肉,赵俊人则是十足的型男一枚,人如其名,丝毫不差。
以姜云这货的本性认知来说,只要比他帅的,没一个是好东西!都是纸老虎,必须打倒的目标!但赵俊人不同,即便抛去救命恩人这一身份来说,他的相貌姜云也挑不出丝毫的毛病,这种源于气质中的健康,自信,平和,善良,会让人不由自主地产生亲近感。
“别,在这化外之地,最多余的就是这些虚礼。”赵俊人将背后装满鱼儿的竹筐丢在墙角,自顾自地走向桌边,倒了杯水,一饮而尽后用袖口随意地抹了下嘴,说道:“真要谢我,就早些把身子养好,也好找些活计,等你赚些银钱,把药费还我便是。”
道是个实在人,姜云闻言笑了笑道:“这是自然。”
一句无心话,却让姜云再次犯了愁。前一刻他还在捉摸如何离开这里,现在想来,如何在这先活下去才是当务之急吧?
世界上最痛苦的事是什么来着?人走了,钱没花了。。。
世界上最最痛苦的事又是什么?人还在,钱没了。。。
好吧,两件事他都占齐了。全部家当都搁在了县衙,自己却偏偏来到夷州还回不去,天知道他辛苦攒下的钱财,最终会便宜了哪个王八蛋!
银子还是其次的,最让姜云心痛的是,竹儿留给他唯一的一样东西,那个钱袋,也落下了。
算了,想远了,还是先考虑下怎么赚点银子花花。心安理得地当米虫,不是他的风格。
李俊人瞅了姜云一眼,见他低着头,一脸烦恼的模样,不由乐了。“我说,你别当真啊,随便说说而已,哪能真问你伸手要钱。真要如此,我这连自己都感动了的善举,岂非成了一桩交易。姜兄,你安心住着便是,我多刺一叉子,就够管你一张嘴了。”
“来来,用饭。”赵老爹端着碗碟从门外迈入,一一摆放在木桌上,招呼道:“小姜,你身子虚,这鱼肉性温,适合你用,多吃些,就当自个家里一样,甭客气。”
“我饿的不行,就先用了,姜兄,你自便啊!”赵俊人抓起一晚白饭,连着扒了两口,含糊道:“爹,今个的鱼麻烦你清下膛,趁这两日天好,晒成鱼干,待到月末,我便一起拉去陆府。”
“行嘞,你吃你的。”赵老爹应了一声,拾起鱼筐,转身向屋外走去。
“老丈不吃?”
赵俊人吧唧着嘴,说道:“我爹肠胃弱,晚膳一般都不吃。姜兄,来,这鱼你尝尝,味道不错的,还不带刺。”
“好好。”姜云夹了块鱼肉放进嘴里嚼了嚼,看着赵俊人问道:“赵兄,你刚说的陆府是?”
“当然是夷洲的三大家族之一的陆家了,这里是水北啊,就在陆家地头上。”赵俊人说着又塞了两口饭,随意嚼了两下囫囵吞了下去,继续说道:“咱们家从祖上六辈开始,就一直在为陆府办事,全府上下的鱼,都是咱们家打来的。”
“这么说来,你们是陆府的人?”姜云闻言,神色一动。
“算不上吧。”陆俊人含着筷子,想了想,道:“只是负责给他们送鱼,每月月底去陆府交易一次,这是祖上传下来的差事,送的久了,多少有点情面,陆府也照顾我们,除非我们送出的鱼不够,否则他们一般不会问别家买。嗯,应该算是老主顾的关系吧。”
“那敢问赵兄,可有办法从陆府拿张出入许可?”
赵俊人笑道:“你也知道这事啊?不过姜兄你怕是要失望了。别说咱们家不可能拿到,就是大多数的陆家人,也不行。出入许可是家族高层直辖的商队才能得到的。大致情形,我爹应该已经告诉你了吧,不过有些事他老人家也未必清楚。”
赵俊人捧起碗来,喝了口鱼汤,继续说道:“三大家族管着半个夷州,以幕水河为界,这才能相安无事,若再有一方家族发展壮大,那还如何收场?这势必会引起各大家族之间的全面竞争,极有可能导致夷州重燃战火,而战争一旦开始,可不是说停就能停的,若让山越人钻了空子,这后果谁也承担不起。”
“这我知道,老丈已与我详细说过了。”
“问题就在这里。”赵俊人笑了笑道:“陆家是夷州第一家族,可陆家先人极为厚道,对于其他来夷州定居的家族,非但不会打压,还会尽量给予帮助,就是在这种情况下,杨,李两家才能发展壮大,有了今天的规模地位,甚至已和陆家平起平坐了。有了陆家这个先例,谁也不敢公然打压其他家族,否则岂非显得小家子气,让人戳脊梁骨?大家族都好面子,这事谁也不会做。可如今这情况,却不允许再出现任何一个有能力破坏平衡的大家族出现。所以三家表面上依然不会打压其他家族的发展,可暗地里却牢牢把持着夷州的出入权。”
“控制其他家族人口?不让他们出去呼朋唤友?”姜云一愣,微微有些不屑,这格局也忒小了。
“这是一方面,主要还是控制物资,尤其是火药的输入。”
姜云恍然道:“这就能说通了。任凭其他家族再怎么发展,在夷北的平原地区,只要没有火器,就绝对不可能与三大家族抗衡。”
“嗯,你知道就好了。所以说,出入证明你是别想了,弄不到的。这东西可以说直接跟火器挂钩的,谁有了这玩意,就有机会从大周走私火器入境,你说三大家族能不慎之又慎?非绝对信任之人,是不可能拿到的。”
哎,这麻烦似乎远比想象的更麻烦!
“好了,我吃完了。”赵俊人打了个饱嗝,站起身来,拿起鱼叉道:“姜兄慢用,吃完了就早点歇息,我出门了。”
“啊?”姜云愣道:“这么晚还要出门打鱼?”
“是啊,白天打的鱼都是做鱼干的,买不了几个钱。晚上才有机会打到一些高价的鲜鱼。”
“赵兄很缺钱?”姜云不由感慨万分,劳模都没你这么拼的!
“恩。”赵俊人点了点头,神色微微一暗,嘱咐了一句“早些休息”后,便转身走出了屋门。“爹,我出门了,姜兄你帮着照看下。”
“行吧,你去吧,家里有我呢。”赵老爹的声音远远传来。
缺钱?看来的确是得想办法捞点银子花花了,顺带送点给赵家,权当报恩。可话说回来,老赵爷俩至于如此缺钱么?
姜云的好奇心被勾了起来。
...
第47章 入城
姜云在赵家休养了小半个月,身子才逐渐恢复正常,而在这半个月的时间里,他也充分认识到了什么叫“工作狂”。
每日固定睡两个半时辰,中午准时出门打鱼,到了夜晚回来吃顿晚餐后,赵俊人又马不停蹄地赶去海边,开始一整个通宵的工作。
赵俊人说的没错,他貌似真的很缺钱,至于原因,姜云旁敲侧击地问过几次,他都摇头笑着绕开了,就连甚为健谈的赵老爹似乎也不愿在这个问题上多说一句,每次姜云问起,总会惹得他长吁短叹,姜云看的出来,他这是对儿子的心疼,但对此,他似乎也挺无奈,只能由着赵俊人拿命去赚钱。
如此工作,显然不是长久之计,姜云原以为赵家最近有什么麻烦,赵俊人才不得已为之,毕竟这种事再前世并不少见,因为疾病,债务等某些因素,也存在一人打几份工,没日没夜工作的情况。
在一次与赵老爹闲谈中,姜云偶然得知,赵俊人这种不健康的生活,已足足持续了四年多。赵家父子日子虽然过的清苦,但他们绝不贫困,姜云亲眼见过赵老爹曾出借过邻居五两银子。
在这个购物普遍以“文”为单位的时代,家中却存有银子,更何况还是出借,能说赵家贫困么?赵俊人为何如此需要钱财,姜云不知道,但他心中却依然不免有些尴尬。
米虫啊!他足足当了近半个月的米虫,说是混吃等死也毫不为过,更何况就是赵俊人为他付出额外的轻医购药的费用,怕也不下几两银子。
这个人情有越欠越大的趋势,每次见到赵俊人没日没夜地打鱼,姜云用餐之时,都不免有一种吃他血肉的错觉,每到这时,他都坐立难安。也该出门找点事干,赚些银钱了。其他的事情,至少也得先养活自己,再去考虑。
好不容易盼到了月底,也是赵俊人给陆府送鱼的日子。姜云死皮赖脸,非要同他一道进城。李俊人见他伤势已基本痊愈了,不再反对,两人起了个大早,一人一边,拉着一辆特制的巨大拖车,载着近十个大鱼筐,向城里拖去。
悦城,名字很简单,但在水北这块地方,它的地位却犹如大周的皇城,远远就能感到一种肃穆的氛围,城楼之上,驻扎着上百名士卒。城门大开,一队约莫十几人的守卫分成两排,仔细地盘查着入城行商所带的货物。
陆俊人对此似是见惯不惯,很自然地将拖车拉至城门口,与那带队大汉打了个招呼。“尤将军,今个怎么亲自跑下来查货了?”
这大汉年约四十上下,身长七尺有余,四方大脸,鼻直口阔,很是粗犷。虽被称为将军,却未着军甲,只穿了一身粗布青袍,很随意负手站在一旁。看见李俊人后,点了点头,善意地打了个招呼,说话之声,浑似金钟。“是俊人啊,又来送鱼?这次,早了两天吧?”
“是啊,就指着这活计过日呢,眼瞅着货已齐备了,不敢怠慢,早早送了过来,也算了了一桩心事。”李俊人笑了笑,转身从车上取下一个小包裹,递给大汉道:“这是上次将军托我带的小串儿,今个碰面也省我特地跑一趟,拿着呗。”
“有劳了。”大汉接过包裹,语气又亲善了几分。“我尤勇这一辈子,就好一口喝的,要说下酒菜,走遍这夷州之地,啥也比不上这个。不吃上两条,这酒感觉就白喝了。来,拿着。”
瞅着尤勇第过来的碎银子,赵俊人忙道:“可别!咱过的太平日子还得仰仗将军,不过顺手打了几条小鱼,哪能收您的银子。我要真收了,回头让爹知道,不得打断我的腿,将军你可别害我。”
“说的什么话?”尤勇面色一滞,颇为不满道:“这是买卖,收银子合理的很,赵老哥也说不得什么,你尽管拿着便是,我从不沾人便宜。何况这也不是一次性的买卖,回头吃完了,我还得麻烦你。你要不收银子,我哪还有脸托你办事?你小子是想断了我这口嗜好啊!”
任凭尤勇好说歹说,赵俊人只管摇头,愣是不肯伸手。
瞧着他那模样,尤勇也知强求不得,重新将银子揣回怀中,无奈道:“也罢,你既然不要银子,那我就送你个消息,纯当给了这顿的报酬,以后的事情回头咱再说。”
“消息?”
“你那件事怕是要黄,给你支个信,也好提前做下心理准备。”
赵俊人闻言,面色陡然一白,双拳不由死死攥紧,颤声问道:“您是说?”
尤勇面带不忍地看了赵俊人一眼,叹道:“你这孩子,太老实了!这年头老实人吃亏啊!这四五年里,你做的,老尤我都瞧在眼里,可实话说,没用!在这水北之地,大小姐的话就是圣旨不假,可即便是大周皇帝,做事说话也不得不考虑身边之人。这些年,你忙着打鱼攒钱,可钱浩那孙子,却舔着脸到处溜须拍马。他本来就有几分本事,事情做的也漂亮,这不,攀上了水军左提督常大人的高枝,现在是人家的干儿子了。”
赵俊人垂着头,深色木然,默默道:“可是。。。大小姐答应过我的,她不会反悔的。”
“她已经反悔了。”尤勇摇头说道:“前些日子,常大人已亲自登门求亲了,大小姐虽不情愿,但她毕竟是以女儿之身担任的水军大都督,对两位提督仰仗之处甚多,自然不会为了这点小事,去和家族重臣闹的不快。”
“大小姐,怎能如此。她答应我的,只要五年之内,我能攒满二百两银子证明我有能力养活小雅,就将她许给我。”赵俊人闻言,一脸的失魂落魄,喃喃自语,无意识地重复着:“她答应我的,她亲口答应的啊!”
“我也是听人说的,大小姐已经允了常大人这事,据说下个月等她十九岁生辰过完,便开始着手办理此事,将小雅嫁去常府,钱浩既已认了常大人为干爹,连姓都改了,也算是常府中人,这事怕不会太草率,按着程序走,成婚之日怎的也得等到年底。俊人,虽说希望不大,该争取的你还得争上一争,否则半年后,就等着喝小雅的喜酒吧。”
“争?我还能拿什么去争?”赵俊人惨然笑道:“大小姐亲口应承下的事如今都不作数了,我还有什么希望?”
“你这小子,平日挺聪明的一个人,怎碰上这事就犯傻了?我告诉你这事是让你有个准备,可不是为了让你绝望!”尤勇沉声说道:“大小姐是什么人?陆老爷从三年前就不再理事,家族所有事务都丢给大小姐处理了,一个十五岁就能扛起这般重任的人,能一点心气都没有?水北地界是她的一言堂,常大人求亲之前,没有任何征兆,她只是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一时绕进去了,拗不过常大人才允了此事,你当她心里就没什么想法?冲着这点,你就还有希望!”
一番点拨,赵俊人回过神来,感激地对着尤勇笑了笑,道:“多谢将军,但有一线希望,我绝不放弃。”
“嗯,如此便好。”尤勇满意地点了点头,似是才发现姜云,疑道:“这位小兄弟是?”
“他是我远方表弟,没进过城,说想见识下月城的繁华,缠着我带他来转转。”赵俊人不愿多事,随口说道:“将军您检查下吧,我还得将鱼送去陆府。”
“还查什么?老赵家给陆家送了六辈子的鱼,你们要有问题,这城里就没一个是可信的,走吧走吧。”尤勇挥挥手,斜着眼打量了姜云一番,回头嘱咐道:“让他们进城!”
姜云拖着木车,暗暗瞧了眼赵俊人,见他面色已经恢复了正常,只是眼底的忧虑总是挥之不去。他唇角一勾,心中已有一番计较。
感情是为了女人呐!早说呗,区区三百两,小爷动动脑子,分分钟就能给你揣来,至于拼了老命穷折腾四年多么?他也能早点还了这个人情,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
可如今看来,银子已不足以解决问题了。无论如何,自己得想个法子,成全了这死心眼的小子,否则自己这身债,一辈子都别想还清。
至于切入点,怕是得落在那位大小姐身上了。。。小狐狸的眼睛悄悄眯了起来。
...
第48章 杀价(上)
两人拉着木车,在守卫的注视下,缓缓通过城门。入城之后,又是另一番光景,人潮涌动,好不热闹。每月的月末,是赶集的日子,来自四面八方的农人,商人,不约而同地入潮水般涌来,聚在悦城,寻个人流密集之处,摆上摊位,大声售卖着货物,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轻松的喜悦之色,从这方面来说,悦城,确是一个名副其实的城镇。
出于这个因素,城里到处洋溢着浓厚的商业氛围,人山人海,除了如火药之类的违禁品之外,可以说天下间的货物,此处应有尽有。
赵俊人很快沉浸在了这种气氛中,拖着木车,到处转悠,似是在寻找着什么。看着他那一脸打了鸡血的兴奋劲,姜云颇为无奈地摇了摇头,好在他细胳膊细腿,本也帮不上什么大忙,整辆车几乎是赵俊人一肩担着。姜云有鉴于此,干脆卸下拖带,绕到了木车前方,昂首阔步地走着,嘴里不停地吆喝:“来来,都让一让了,大车先行,撞倒不赔。”
两人晃悠了越一盏茶的光景,赵俊人忽地眼睛一亮,向右侧迈出两步,将木车稳稳地停在一个小摊面前。
“大娘,这钗子怎么卖?”
真在摊子后方与人闲聊的中年妇女,眼见客人上门,立刻眉开眼笑地迎了上来,待看清李俊人手中的物件,笑容不由一滞,语气登时便冷了三分,淡淡说道:“一两。”
那是一件桃木钗,色泽暗红,样式素朴,却极为精致,心中想着小雅那淡雅的气质,与她墨缎般的秀发该是极为搭配,李俊人满意地点了点头,只是这价格。。。
“大娘,这桃木钗成本怕是只有几文钱,一两银子太多了,你看能不能少些?”
妇女皮笑肉不笑地微微摇头道:“小伙子,桃木确实不值什么钱,可这手工可不是白瞎的,不是我自夸,在这悦城之中,能将桃木钗做的如此精美的,除我之外,再无第二家了,咱卖的就是一个手艺。瞧你买了该是送与心上人吧?大娘我多说一句,你可别不高兴,对心仪的姑娘,可不能太小气,钗子虽却是一份心意,不讲究可不行。若让人家姑娘知道你为了这点小钱在这里与我讨价还价,呵呵。。。“
绵里藏针的一席话,顿时扎了李俊人一个大红脸,整的他买也不是,走也不成,尴尬地僵在原地。
姜云一直站在旁边没吱声,此刻却堆起了笑脸,连声应道:“这位大姐说的没错,送姑娘的东西确实不能随便了,赵兄,这事你有欠妥当。”
大。。。姐?李俊人惊奇地看向姜云,又望了眼那妇女,眼神之中分明在问“你怎么叫的出口?”
他哪知道,眼前这枚小鲜肉,以心理年龄来说,已经是一个三十多岁的欧吉桑了,喊一个年长十来岁的女人大姐,有什么奇怪的?他怕是更不知道,姜云虽口口声声喊他赵兄,可在这货心理,他也就是一个毛没长齐的小屁孩子。
有便宜不占是王八蛋,这是姜云的人生哲学,可偏偏就这样一个人,竟会为了吃了赵俊人几顿白饭而坐立不安,恐怕也是这种心理年龄的差距,让他觉得有种揩油小朋友压岁钱的错觉。
那妇人闻言,却丝毫未感到有什么不对,反而通体舒畅,说不出的愉悦,眉开眼笑地说道:“一看大兄弟就是个明理之人,想必已有对象了吧?”
大。。。兄弟?赵俊人不由翻了翻白眼。
“恩,在下已有家室了,大姐好眼力!”
“瞧瞧,我说的没错吧。”妇人笑地更灿烂了。
赵俊人愣愣地看着两人一番寒暄,似是大有相见恨晚之意,怎么都想不明白,何以这妇人对姜云如此热情,对自个却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我才是你的主顾好吗?
“姐姐,你这有没有高档一些的钗子?我也想买一件,回头送我娘子,也好给她一个惊喜。”姜云甜甜地问道。
“哎哟,弟弟你可真是一个贴心的人儿,你那娘子是个有福之人呐。你等着,姐给你找找。”说着,低下身子,在摊后的箱子内一番搜寻。全然不顾眼前这素服布衫的年轻人,究竟有没有银钱买她的高档货。
就这一眨眼的工夫,“大”字也没了,姐姐。。。弟弟,赵俊人目瞪口呆,正在石化中,却见姜云悄悄拉了拉自己的袖子。“赵兄这趟出门可带了银子?”
“这一车鱼应能换到五两,所以这次我带了九十五两出门,准备向陆家换个一百两的特制大锭子,方便存储。”
“那就行了,先给我。”
赵俊人不疑有他,从木车上摸出个小包裹,递给姜云,却见他随手抱入怀中,安静地看向一旁翻箱倒柜的妇女。
“找到了!”妇女一脸喜色,从箱内取出一支小钗,得意地笑道:“弟弟,瞧瞧这个。”
看着妇女手中的钗子,姜云和赵俊人都傻眼了。
那是一支小巧精致的发钗,在阳光的照射下,散发着天然,纯净的银白光泽,相比普通银子而言,这光泽更为闪亮,耀眼。小钗顶部,铸成了一只鸟儿,静立昂首,栩栩如生。
“这是。。。”姜云震惊了,原以为妇女口中的“高档货”估计也高档不到哪去,这么一个小摊,撑死也就拿出一支银钗来,可谁想到,这小钗竟远比他想象的更高档,这光泽,一看就不是凡品!
“没见过吧?”妇女笑道:“这可是顶级丝银,我那相公偶然得到的,我将它打造成钗子,也是准备留给我那女儿将来大婚时用的,这个物件,足以作为传家宝,代代相传了。”
“姐姐,我能仔细看看么?”
“恩,拿去。”妇女毫不犹豫地将钗子递给姜云,这里是悦城,哪怕罪名再只要在城内犯罪,一律都是死罪,她自然不怕姜云拿了就跑。
姜云将手中包裹递还给赵俊人,接过小钗,仔细地打量了几眼,又用手指覆着轻柔摩擦小钗表面,顿时心中了然。
这就是传说中的“丝银”,如果他看的不差,应该就类似于那个世界的“铂金”,一种比黄金稀有三十多倍的珍贵金属,顶级的饰品材料。
姜云不着痕迹地手指瞧瞧用力捏了下,鸟儿尾部却又不似铂金般坚硬,反像高纯度的黄金,透着一股子软韧。而且以小钗的色泽来看,这丝银的纯度怕也是不低了,在这个没有提取丝银纯度科技的时代而言,高纯度的丝银绝对是可遇不可求的神品。这只小钗的价值,毋庸置疑。
姜云将小钗递还给妇人,不动声色,一脸天真地问道:“好漂亮的钗子,不知姐姐打算卖多少银钱?”
“五百两!”妇人伸出手掌,笑着说道。“若是弟弟诚心想要,姐姐便与你便宜些,四百两拿走。”
五百两,别说不贵,简直就是白菜价了!这妇人看来并不清楚这小钗的价值,若是让姬洛瞧见,哪怕一万两,,她估计都会立刻买下。姜云来到这个世界日子也不短了,对于丝银大致有些了解。至少目前而言,根本没有丝银矿脉的存在,也就没有大量出产的可能,以价值来说,怕是比起后世的粉钻,都要珍贵百倍。
“姐姐,这您就不上路子了,四多难听呀。”姜云心念急转,随口说道。
“行行,那姐姐再让一步,三百八十两,这下吉利了吧?”妇女一脸好笑地看着姜云。
“吉利是吉利了,可不好听呐。”姜云一脸愁容,无奈道:“在我家乡,三八可是骂人的话。”
“啊。。。”妇女一愣,心中虽不明白三八的由来,仔细想想,好像确实不是很好听,沉吟道:“三百五十两,这下好听了吧?”
“好听是好听了,可又不吉利了。”姜云苦笑道:“姐姐你忘啦?三月五日,是鬼门冲关的日子。”
“。。。”妇女脸上的笑容渐渐有些僵硬了。“三百二十两?”
“不吉利啊,三长两短的。”
“三百两总行了吧?”妇女苦笑道:“弟弟,你可别再为难姐姐了。”
“哪能呢。”姜云腆着脸道:“二百八十两可行?二八二八,咱们二人都要发,多好的数字。”
“呃。。。”妇女皱着眉头考虑半晌,这才下定决心,咬牙说道:“行!姐姐依你便是,二八就二八,你现在要还是先回家取银子?”
“银子,不急嘛。。。”姜云一脸真诚,憨笑道:“弟弟还有一个问题。”
妇人看着姜云的笑容,不知为何,不由背脊发凉,冷汗渐渐冒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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