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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码个铲铲     行祸天下txt下载     行祸天下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9章 议价

    “天下无难事,只怕有心人。”

    这是一句俗话,更是一句屁话!姜竹儿此刻是真正感受到了。她有无与伦比的信念,但实在没有半分找钱的手段。

    一万两!巨款两字已不足以形容,这根本就是个天文数字。姜竹儿此刻不由想起了姜云。相公应该有办法在一天内凑够一万两吧。或许有一个无耻下作的过程,但她坚信姜云一定能办到,之前不就轻轻松松赚了一百两么?

    可她自己,真的没有办法。

    姜竹儿在大街上漫无目的地到处晃悠,脑海中一片空白,绝望之色越发浓郁。

    “咦?这不是姜家小妹么?”

    冷不丁一个声音在姜竹儿身边响起,她扭头望去,先是一愣,随后喜道:“刘管事,您回来了?”

    “是啊,事情挺顺利,就提前回来了。”年过四十的刘管事为人和蔼,略显沧桑的胡渣一散,开口笑道:“听府里的门子说你前几天来找过我?啥事?”

    “恩,我之前想去方府当个丫鬟,爹爹年级大了,竹儿想帮忙分担些家用,所以特地找刘管事,想托您引荐下。”

    大户人家的丫鬟可不是相当就能当的。除非从小买来的孤女,否则必须有人引荐担保,以确认背景清白,手脚干净。日防夜防,家贼难防,这种情况,是绝不允许出现的。

    “小事。”刘管事颇为豪爽地说道:“你这丫头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知根知底的,一句话的事。现在就走?”

    “不了。”姜竹儿轻声说道:“相公病了,缺银子买药,竹儿得先寻银子去。”

    “多大的事。”刘管事说着从怀中套出一锭五两纹银,递给姜竹儿道:“这钱你先拿去抓药,晚些时候直接来方府找我就是。”

    姜竹儿微微摇头。

    “怎么?你这丫头跟我还客气?”刘管事不由笑道:“行了,就当我借你的,回头等你有了例钱,再还我便是。”

    “谢谢刘管事,可真不用。”姜竹儿糯糯道:“差太多了,我得自己去找。”

    “五两还差太多?”刘管事一瞪眼道:“你莫不是让人骗了?要多少,你说说。”

    姜竹儿不敢隐瞒,将最近发生的事情喃喃道来。

    刘管事听后连连摇头,叹道:“一万两,这就不是我区区一个管事能帮上的了。小云这孩子也是命苦,人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谁知他遇上了,结果却还是难逃一死。丫头,你节哀吧,这事根本不可能办到的。”

    “实在不行,我。。。我。。。”姜竹儿银牙一咬。“我就把自己卖了,我一定要救相公。”

    “卖了自己?”刘管事不由啼笑皆非。“丫头,你知道一个普通丫鬟的卖身银钱有多少么?即便是卖死契,也不过区区二十两,每月例钱有五钱银子,你就算不吃不喝,不拿例钱,白干五十年,也不过三百两银子。莫说是一个你,就是十个,二十个你,也卖不了一万两啊。傻丫头,你还是尽快打消这个主意。”

    “有没有能多卖点的地方?”姜竹儿小声问道。

    “有倒是也有。。。”刘管事沉吟道:“若模样长的俏,卖给一些大户人家当妾室,确实可以多卖一些。不过充其量也就几百两,解决不了问题。”

    “不行,我得卖一万两才行。道士爷爷说了,一万两以下,掌柜怕是不肯割爱。没有那株老参,就救不得相公。”

    “要说卖个高价,虽说难,却也不是不可能。”刘管事犹豫道:“只是太糟践自己,罢了,不说了,我要给你说了,怕是今后都没脸去见姜老哥。”

    “真有?”姜竹儿顿时一脸惊喜之色。她原也就随便说说,没有太过指望,一万两,可真应了那句话,卖了她也凑不出来啊!没想到刘管事还真知道有这么一个高价的去处,由不得她不动心。

    “刘管事,您就告诉我吧,我发誓,绝不让爹爹知道是你说的。”

    刘管事沉默半晌,神色复杂地看了看姜竹儿,这才道:“金陵沈家,是江南世家之首。家主沈太公膝下有一爱孙,叫沈墨,将来的家主之位,非其莫属。他在金陵有个产业叫雀云居,乃是江南最为高档的青楼舍馆。每年开春时节,沈墨都会在金陵举办一次百花会,邀请全国各地青楼舍馆的当家花魁前来比拼,若哪家能挤入前三甲,功成名就自不在话下。总之,是一场难得的盛会。”

    “只是可惜啊,江南美女虽如过江之鲫,但这么多年下来,却未曾出一个能稳居前三的花王。江南女子无论相貌,才艺,均不输他人,唯有气质性格,此是弱项。江南女子多温驯,看久了不免乏味。沈墨有鉴于此,平日也会花费重金收纳一些良人,倾力培养后,使之参赛。据我所知,四年前,曾有位良人,为救病危的父亲,卖身于雀云居,成交价格高达八千两白银,也就是前年的江南花王虞晴姑娘。说来她运气颇佳,宋国公府的小公爷对其神魂颠倒,不惜砸了十万两银子,才从沈墨那将她赎出,收入府中纳为妾室,也算是嫁入王侯之家,光宗耀祖了。”

    “刘管事,您认识那个沈墨吗?我想去试试。”

    “这种大人物岂是我能认识的?不过我和本县醉花楼的冯妈妈交情不错,这醉花楼正是雀云居的分店。说来也巧,沈墨如今正在吴县公干。应该有机会见他一面,只是一万两要价确实高了些,成不成难说。”

    “那就麻烦刘管事带我见见冯妈妈吧。”

    与冯妈妈的会面比较顺利,只是过程令姜竹儿颇为尴尬。不愧是风月场的中流砥柱,冯妈妈说起话来,耿直中不乏犀利,含蓄中不乏奔放。

    “恩,小模样挺俏,就是身子骨单薄了些,这胸,这小屁股,怕是还得多养两年。”

    “还是完璧吗?不知什么是完璧?就是有没有跟男人做过?没有?呵呵,没有好!有就不用谈了。”

    “会唱曲么?不会?抚琴呢?也不会?做个诗,对个对子会么?还是不会?喝酒总会吧?什么?没喝过?伺候男人会吗?啥啥?洗衣做饭很拿手?不不,不是一码事。”

    姜竹儿手足无措地低着脑袋,偷偷瞄着脸色越发铁青的冯妈妈,小脑门上冷汗直冒,瞧这模样,不是很乐观呀。

    最终,冯妈妈做出了结论。

    “八百两!瞧在老刘的面上,给你凑个整数,一千两,不能再多了。”

    姜竹儿很忧伤,为了救相公性命,她抛弃自尊不惜进入这平日看都不敢多看一眼的风月场中,可即便如此,却还要为了自己的卖身银钱与对方讨价还价,这种难堪,已远远超越了她所能承受的极限。但她没的选,相公命在旦夕,救姜云,这个信念让支持着她不得不将这场交易进行下去。

    姜竹儿娇小的身躯不可抑制地微微颤抖,俏脸苍白,一双手紧紧拽着衣摆,但语气却出奇地平静。“一万两,我要卖一万两!少一钱都不行。”

    “一万两?”冯妈妈一愣,随后笑了。即便她面色和善,可姜竹儿依然从她笑声中听出了浓浓的嘲讽。“姑娘,即便是在金陵城的青楼画舫,当家花魁的赎身价也不过几千两。你只是个尚未入门的新人,且是一个什么都不会的新人,你凭什么认为你值这个价?”

    “丫头。。。”刘管事瞧着姜竹儿,不由心疼道:“算了吧。”

    刻薄的话狠狠撞击着姜竹儿的内心,她面色越发惨白,沉默许久后,姜竹儿抬起头,看着冯妈妈正色道:“没错,我什么都不会,但我可以学!现在的我,什么都没有,但我有信心,三年。。。不!两年之内,我一定会成为雀云居当家花魁,三甲花王,必有我姜竹儿一席之地!我保证!”

第10章 闹剧

    “怎么了?这么热闹?”略显懒散的声音响起,一男一女从不远处信步而来。

    男子约莫二十五六,身高近七尺,身着一席华美锦袍,手持象牙玉扇,风姿特秀,爽朗清举。脸上始终挂着一抹让人如沐春风的笑容。

    在他身后半步,站着一个丫鬟打扮的少女,十二三岁的模样,鹅黄色衣衫搭配着淡绿色罗裙,看起来朝气勃勃。脸颊上淡淡的雀斑丝毫没有破坏美感,反而承托出几分可爱的味道。

    “公子。”瞧见来人,冯妈妈顿时一惊。都说沈墨为人和善,但也得分事。就下人的工作方面,自家这位公子眼里向来揉不得沙子,要求奇高。

    见沈墨亲临,冯妈妈不敢隐瞒,将事情如实说了一遍。

    “卖身?”沈墨俊眉一挑,看着竹儿,似笑非笑道:“一万两?”

    “恩。”竹儿内心忐忑,但事关姜云性命,她却也顾不得许多。定定地看了沈墨一眼,重复道:“我需要一万两银子。”

    “跟我来吧。”沈墨微微点了点头,没有应允,也不拒绝,自顾自地向屋内走去。

    从头到尾,沈墨都没正眼瞧过刘管事。身份的差距摆在眼前,刘管事也不放心上,反而有些高兴。他轻轻拍了拍竹儿,叹道:“沈公子能让你进门,这事就算成了一半,我能帮你的只有这些,丫头,剩下的就靠你自己了。”

    “恩,我知道。”竹儿点点头,向着刘管事微微一福。“此事,还请您帮我保密,莫要告诉别人。”

    刘管事长叹一声,摇着脑袋喃喃道:“也不知此事我做的究竟是对是错。。。丫头,好自为之吧。”

    醉花楼后院厢房内。

    沈墨坐在太师椅上,不发一言,只静静地上下打量着姜竹儿。丫鬟已让他打发去了门外站岗,屋内两人一声不吭,气氛颇为压抑。

    许久之后,沈墨轻咳一声,微笑道:“好了,竹儿姑娘,你可以开始了。”

    “开始什么?”竹儿闻言一愣。

    “外在条件我已看过,过关了。养上两年,相貌身段足以达到花魁门槛,这点我毫不怀疑。但仅仅如此是不够的。方才姑娘在门外说你有信心,这点我看不到,所以。。。我需要看看你的决心。”

    “如何看?”

    “将上衣脱了。”沈墨似乎在说一件再正常不过的小事,面色不变,淡淡说道:“如果姑娘觉得很难,无法办到,那么大可现在就离开此处。沈某做事,向来讲究你情我愿,从不勉强他人。”

    有的选么?但凡有一个其他选择,姜竹儿宁死不会踏入此处一步,但相公,等不起了。想到这里,姜竹儿不由轻咬下唇,双手微颤地解开衫结,缓缓地褪去一席绿衫。

    上身只留一件亵衣的姜竹儿,双手不自觉地护在胸前,便是连抬头的勇气也没有了。

    沈墨却颇为淡定,依然挂着淡淡地笑容,点了点头,满意地说道:“把手放下来。。。对,转过身去我瞧瞧。”

    姜竹儿依言转过身去,沈墨突然眼前一亮,叹道:“好俊的九头蛇!通体紫黑,九头九尾,躯干粗壮有力,蛇头狰狞可怖,活灵活现。这模样,仿佛要从姑娘背后冲出来一般,敢问姑娘,这纹身,是哪位大师的作品?”

    “啊?”竹儿瞧他突然研究起了自己背后的纹身,不由松了口气,开口说道:“不清楚呢,这纹身在我还是婴儿时便已经在我背后了,还会随着年龄一起长大。”

    “鬼斧神工!哎?”沈墨突然一愣,随后笑道:“手艺不错,可惜美中不足。仔细瞧了才发现,这九头蛇偏偏少了一头一尾,看来大师也难免会犯错。我大周古籍之中,从未出现过八只头的大蛇,闻所未闻呢。”

    “可能是弄错了吧。”姜竹儿不以为意,对自己身上的纹身,她没有丝毫兴趣。“公子,可以了么?”

    “恩,接下来。。。”

    沈墨话说一半,耳边突然传来“砰”地一声巨响,暗红色地木门让人一脚踹开。阳光射入屋内,门前隐约出现一个人影,罗裙随风摆动,长剑斜指地面,气势如虹。

    沈墨揉揉眼睛,待看清来人,面色突然一紧,不由一声惊叫,拔腿就跑。

    “啊。。。”姜竹儿一眼望去,也是一惊。这人,不就是之前破坏相公抽奖的那位美貌姑娘么?不过此刻她已换回女装,眉宇间少了几分儒雅,多了三分英气。

    “再跑一个我瞧瞧?”少女一声冷哼,双眼微微眯起,一字一顿道:“沈墨,若本姑娘记的没错,这会你不是还在金陵么?”

    “呵呵,熎儿你说笑了。”沈墨打了个哈哈,挠了挠头,腆着脸笑道:“那个。。。来这办点事情。你怎么也来了?大哥呢?三妹呢?没和你一起?”

    “呸!”姬熎冷哼道:“谁是你大哥,谁是你三妹?别给本姑娘套近乎。说,你们在干嘛?”

    “这个。。。”沈墨瞧了眼只穿着亵衣的姜竹儿,强笑道:“显而易见,我是在。。。”

    “你是在找死!”瞧着竹儿的模样,姬熎哪还能不明白发生了什么,怒极而笑道:“给你一盏茶的时间,交代遗言!”

    “熎儿,你听我解释。。。”

    “时间到,纳命来!”

    沈墨此刻内心是忧伤的的,也是崩溃的。除了辩解之外,他很想问一句,哪个混蛋喝茶这么快!连滚带爬躲过了刺来的雷霆一剑后,沈墨面色一变,惊呼道:“熎儿,小心。”

    姬熎一剑刺空,去势不减,剑芒瞬间将沈墨身后石台上一座木盒搅碎。一道七彩霞光破盒而出,下一秒便缠上姬熎持剑右臂。

    “啊!蛇!”姬熎惊呼一声,下意识便要将手臂上的七彩小蛇甩开。

    “熎儿,别动!这是七彩神龙!”

    七彩神龙并非真龙,而是一种极其罕见的蛇类,也叫毒龙。此蛇身躯小巧,性格却极为暴躁,毒性之强,中者三步必死,药石无医。在大周,号称万毒之首,人人谈之色变。

    “怎么办?”姬熎急道:“沈墨,你赶紧想办法弄开它。”

    “你等等,我想想办法。”沈墨满头大汗,他只是一时心血来潮,从云游商人那购入一条,纯当消遣,有特质木盒在,想必无甚风险,谁知如今意外盒破蛇出,再想抓它,可就得拿命去换了。

    “你别动,我。。。我来逮它!”沈墨犹豫片刻后,鼓起勇气慢慢向前走去。

    突然,一只葱葱玉手出现在沈墨眼前。姜竹儿不知何时已穿好衣衫,站在姬熎身边,随手将七彩神龙一把提起,熟练地在手里把玩着。她一脸纳闷地瞧着沈墨,开口问道:“你们在干嘛呢?”

    “呃。。。”沈墨一窒。“它没咬你?怎么可能。这可是毒龙!脾气臭着呢!”

    “没有啊,它很友善呢。”毒龙晃悠着明亮小巧的脑袋,愉快地吐着蛇信,在姜竹儿身上来回游走,一眨眼,竟钻入了她的衣领。“好痒,咯咯咯。。。小家伙,赶紧出来!”

    “这条。。。真是毒龙?”姬熎愣愣地说道。

    “见。。。见鬼了!”

第11章 醒来

    “相公,你会好起来的。”

    “相公,我有好多话想和你说,可是。。。没时间了,我得走了。”

    “相公,以后我不在你身边,你要学会照顾自己,天气渐凉了,记得多添件衣裳。”

    隐约间,竹儿一句句叮嘱在耳边若有若无地响起。在黑暗中不知飘了多久的姜云,愕然发现在一股柔和的吸力下,自己开始重新下沉。仿佛前世坐电梯急速下降一般,胸口猛然出现一阵阵心悸。

    “竹儿!”姜云突然坐起,茫然地环顾四周。破庙,还是那个破庙,冷冷清清。

    没死成?活下来了?我去,这都能撑过来?没道理啊!姜云很清楚自己之前的状况,远比当初摔死之后更为严重。当初的自己虽然被关了小黑屋,但至少还有意识的存在。可这一次,仿佛死刑犯被宣读了死刑复核通知,被迫离开看守所一样。姜云知道,他已一只脚,稳稳地迈上了黄泉路,意识已经几乎完全消失的情况下。。。又回来了?

    姜云站起身来,下意识地活动下四肢,虽然依旧乏力,但那种道不明的不协调感,已完全消失了。右手摸上脖子后,姜云终于确信,他好了。颈动脉正充满朝气地上下跳动着。

    “哟!”一声惊呼传来,无忧子扯着大旗出现在破庙门前,一朵菊花般的老脸满是惊喜,随手将算命大旗靠在门边,三步两跨上前忙道:“怎么起来了呢?小友,赶紧躺下。”

    “我没事了。”姜云笑了笑问道:“竹儿呢?”

    “呃。。。”无忧子闻言一窒,喜色逐渐退去,沉默半晌后,从腰间解下一枚荷包,递给姜云。”这是竹儿姑娘托贫道转交给小友的。另外还有一句话要贫道转达。”

    这是竹儿的荷包,翠绿色的竹印是当初竹儿一针一线缝上去的,普天之下,别无分号,姜云认得。再抬眼瞧了瞧无忧子,一股莫名的不安袭上心头。虽然相处的时间不久,但这老头子是什么样的人,姜云太清楚了。说是见钱眼开,那还算是好听的,压根就是一个掉进了钱眼里的财迷。竹儿会把自己的荷包叫给别人,姜云已然不信,何况是交到这老鬼手上,岂非天方夜谭?

    “竹儿姑娘说,她走了。今生与小友缘分已尽,让小友保重自己,莫要寻她。”

    “她去哪了?”姜云闭上眼睛,深吸口气后,淡淡问道。

    “寻亲。”

    “呵!好个寻亲。”姜云冷冷一笑,死死盯着无忧子。“原以为道长吃的这口饭,必然精于骗术,却不曾想到,竟拙劣的可笑。”

    寻亲?寻哪门子亲?若说当初老头子捡到竹儿时,她已有记忆,此话尚且还说得过去。一个婴儿,在一个地方安安静静生活了十四个年头,突然冒出寻亲的想法?骗鬼去呐?何况是在自己昏睡不醒,生命垂危的情况下,此刻离去,她便不是自己所认识的姜竹儿。

    一百两,一钱不少。姜云拆开荷包,开口问道:“寻亲岂有不带一钱上路的道理?道长可有解释?”

    “无量他爹的寿佛!”无忧子闻言,涨红老脸,愤声骂道:“道爷招谁惹谁了,一个一个都来逼道爷,小友莫要难为我,老道什么都不知道。”

    “不知道?小爷一觉醒来,媳妇不见了,这破庙就你我两人,荷包在你手上,你告诉我你不知道?不知道?”姜云急怒攻心,抬手一掌劈于木桌之上,“啪”地一声,破旧腐朽的木桌竟历时断作两截。“你再说一个不知道我听听?”

    “靠!”无忧子目瞪口呆,下一刻仿佛被踩了尾巴的猫一般,惊呼一声。“这掌劲,忒夸张了!”

    “告诉我。”一掌之后,姜云重新平静下来,仿佛在酝酿一波更强烈的暴风雨。“这对我很重要。”

    “老道是真不知道。”无忧子苦笑道:“竹儿姑娘既不愿你去寻她,又怎会将去处告诉老道?我只能告诉你一点,竹儿是个好姑娘。为了救你。。。她去了一个很远的地方。”

    “傻丫头。。。”姜云仿佛瞬间被抽走了所有力气,背靠石柱软软地滑坐在地。他知道的,他早该知道的。隐约间,昏睡时听到竹儿那断断续续的嘱咐,在心头渐渐清晰起来。

    原来,她真的走了。

    姜云不知此刻的心情该如何形容。从小到大,他从未真正在乎过什么东西,自然谈不上拥有的喜悦感。来到这个世界后,他才有了一个以他为天,时刻关心自己,一步不离的女人。可现在,她走了,没有任何音讯地消失了。第一次,姜云感受到了“失去”的滋味。

    “竹儿。”姜云轻轻按着胸口,面露痛苦之色,仰天一叹。

    “小友,节。。。”无忧子想宽慰两句,又觉这话不妥,硬生生将“哀”字吞了回去,轻咳一声道:“小友还是想开点,竹儿姑娘毕竟只是走了,将来,或许你们还有相聚的可能。横竖总比你死了,天人永隔要强吧?你想想,是不是这个理?”

    “恩,谢谢。”

    “既然小友已无大碍,老道也要离开了。前几日师兄来信,山门有些事情需要贫道回去处理,为尊竹儿姑娘所托,贫道已拖延了数日,如今,也是离去的时候了。”

    “道长保重。”

    “小友也保重吧,还有一事。小友昏睡数日,可能不知。最近县内不是很太平,若无大事,尽量不要出门,以免引来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哦?出了何事?”

    “三日前的深夜,县太爷在自家衙门内,在吴王殿下眼皮子底下。。。遇刺身亡,吴王震怒。”

    姜云此刻就是再不上心,都不由一惊。

    县太爷死了?我去!县太爷是什么人?放到后世,那就是一个县书记,县长,县公安局长,县法院院长的综合体,整个县里一把手,分分钟就让人刺杀了?还是在一个什么吴王的眼皮子底下?

    当然,姜云也不是很清楚吴王是个什么样的人,但联想到三国时的孙权,吴县所在的地里位置,大致也能推断一二,名副其实的一镇诸侯,封疆大吏!

    仇杀?情杀?都不可能。前世从警的经历,让姜云迅速嗅出了一丝不寻常的信息。

    这水。。。怕是深的很。

第12章 倒了血霉

    无忧子走后,姜云望着空荡荡的城隍庙,一时间竟不知道自己接下去该干些什么。

    由于没有活上太久的打算,对于未来,他根本没有任何规划,即便只是个模糊的影子,也没有。若竹儿尚在身边,他或许会动动脑子,想方设法骗点小钱,从此在吴县落地生根,当个无忧无虑的富家翁,和竹儿生几个孩子,体验一下普通人家的平淡而幸福的生活。

    可竹儿走了,不声不响地离去,打了姜云一个措手不及。

    老道士说的没错,话也很漂亮。只要活着,总有再次相遇的可能。但姜云知道,这只是一种安慰,一种比买彩票中头奖更小概率的可能。前世他虽然不买彩票,但周围买的人从来不少,别说五百万,五十万都没人中过,这种概率对于姜云来说,基本可以无视了。

    寻找竹儿,这是姜云活着一天就必然会做的事情,但绝不是现在。没有金钱,没有权势,拿什么去寻人?胡思乱想除了给自己添堵外,不会有任何效果。

    算了,出去走走吧。缓解下心情,或许能让自己知道,接下去该何去何从。

    离开城隍庙,上了大街后,姜云才发现,由于县太爷被人干掉这件事,导致了一系列的反常现象。大街上虽然还有行人,还有买卖商家,但无疑冷清了不少。商家脸上满是麻木之色,安安静静地坐在摊位前。面对客人也只是简简单单地报价,收钱找零,甚至连最基本的货品介绍都是能免就免。来往路人也是如此,喧哗的声音消失了,讨价还价的声音也消失了,就连明显相熟的两人,也仅仅是点头示意,互相之间几乎不存在任何交流。

    在姜云看来,这显然不是老百姓自发地愿意如此生活,这年代,官府的管制力度决然不小。

    左顾右盼一番,姜云突然发现一个略显娇小的身影与周遭环境格格不入,步子迈得甚为放肆,左手负于身后,右手正握着一把纸扇,逍遥地摆动着。

    “这货,有点眼熟。”姜云看着那人影,细细地回想着,好像在哪里瞧见过。

    忽然,本随意走动的人影似是发现了目标,摆着风骚地步姿,向一旁长得颇为清秀的红衫少女走去。原本负于身后的左手,竟不期然地攀上红杉少女挺巧的臀部,以略为清脆地声音开口说道:“姑娘,可愿陪本公子一同游历一番?”

    “啊!”被突然袭击之下,红衫少女一声惊呼,羞恼地瞪向始作俑者,待看清对方之后,竟娇羞地底下头去,即将喷泄而出的怒火,仿佛瞬间消失地干干净净。“奴。。。奴家尚有要事,先。。。先走一步。”

    败类,败类啊!姜云痛心疾首地仰天长叹,骚扰女性这种优良传统,果然是不分年代,不分国界的。管还是不管呢?要不。。。再看看?

    “不忙走。”背对着姜云的人影,轻轻牵起红杉少女的小手,柔声说道:“人说江南女子多柔美,本公子原是不信的,如今见了姑娘之后,方才坚信不疑。你我在茫茫人海中相遇,难道不是一桩缘分?本公子对姑娘一见倾心,不知是否有这个荣幸邀请姑娘共进午餐?”

    “奴。。。奴家当真有事在身,还请公子松手,若回去晚了,免不得被相公苛责。”红衫姑娘嘴上拒绝地干脆,可姜云瞧着,她似乎没有丝毫抽手离去的意思。

    人妻,人妻啊!瞧这模样,三言两语便要堕落了?这货是哪来的高手?这份功力,就是比起前世的自己,也不遑多让了!如此人物,怕是有必要结交一番,互相探讨,共同进步嘛。

    狗改不了吃s,话粗理不粗。环境可压抑性格,却无法改变性格。将竹儿暂时深埋心底之后,一丁点的外界刺激,就让他变回了之前的姜云。

    “兄台。”想到就干!姜云走上前去,热情地叫唤一声。待对转过身来之后,两人竟同时愣住了。

    “是你?”

    “是你?”

    异口同声之后,姜云额头瞬间出现了点点冷汗。。。眼前这货,不就是那天女扮男装出现捣乱自己拍卖会的臭丫头么?瞧着对方微微眯起的杏眼,透出的丝丝寒光,姜云恨不得抽自己一嘴巴子,好好的逛街,打哪门子招呼啊!多管闲事。

    “你没死?”

    姜云眼珠一转,面色一整,轻咳一声道:“抱歉,认错人了。”说完,转身便走。

    “站住!你再走一个我瞧瞧?”

    “呃。。。”姜云无奈转身,叹道:“一桩误会,何苦耿耿于怀,您老高抬贵手,就把我当个屁,放了吧。。。”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要说怕了这臭丫头,倒不至于,可人家不知道,姜云清楚的很,眼前这丫头可不简单,要有点什么情况发生,他敢打包票,分分钟就会跳出几个五大三粗的保镖来。

    “知道怕了?呵呵。”少女笑了,虽一席男装,笑容却说不出的妩媚。原是件赏心悦目的事,可这笑容在姜云看来,未免有点黄鼠狼给鸡拜年的味道。

    果然,少女突然面色一冷,娇喝道:“晚了!来人,给我拿下!”

    “嗖嗖”几声,也不知从哪钻出几道人影,瞬间就给姜云围了个水泄不通。可怜姜云只觉天空一黑,下一秒就让人捆成了一颗圆滚滚的粽子。

    “哎哟喂!各位好汉,手下留情。”

    “哼哼,正愁闲的无聊,没想到还真跳出来一个不怕死的,勇气可嘉,勇气可嘉啊!”少女面露得意之色,小手一挥。“带走。”

    丢人,忒丢人。这辈子第一次让人像扛大米一般扛在肩上,瞧着路人指指点点的模样,姜云不由暗叹,往后在吴县怕是混不下去了。

    一行人七拐八绕,一路急行,最后径直向县衙走去。

    什么情况?姜云不由有些纳闷。。。不小心抓了个胸部而已,不至于交送官府,让人民来审判吧!这死丫头来历还真不小,姜云亲眼瞧见衙门口两个站班衙役刚想出来阻拦,待看清来人后,竟像老鼠见了猫一般闪到了十丈之外,吹着口哨瞧着天空,仿佛在欣赏啥珍宝一般,丝毫舍不得移开目光。

    一行人路过大堂,直入后院,最终在府衙后花园停了下来。

    “舍得回来了?”一道威严的声音在前方响起。姜云勉强抬头望去,只见一个中年大叔稳稳地站在前方石亭边,华服锦袍,发髻高悬,一丝不苟。这模样,一看就是个当官的,官还不小的样子!瞧那将军肚!怕是再过一两月,就得生了。姜云顿时不屑地撇了撇嘴。“你们在干什么呢?这是何人?如此做派,成何体统!”

    “爹。”少女甜甜地叫唤一声,开口说道:“女儿闲来无事,上街转转,碰巧抓了个小贼。见此贼狡猾,故而如此。”

    “哎。”中年大叔无奈叹道:“洛儿,你也老大不小了,整日只知胡闹,针秀女红,一窍不通,今后如何嫁人?”

    “爹你只知说我。”姬洛俏鼻一皱,娇声道:“二姐不也整日舞刀弄枪,不喜女红?也不见你责备过她!”

    “还敢顶嘴?熎儿早已婚定沈墨,这桩婚事无论对于我,还是对于沈家,都是至关重要的,根本出不了任何差错!爹有什么好不放心的?“

    “不和你说了。”姬洛想了想,岔开话题道:“二姐人呢?”

    “回金陵了。”

    “我们都还没回去,她怎么就先走了?”

    “你以为你二姐和你一样整日无所事事?”中年大叔不放过任何机会,再一次唠叨上了。“她来吴县,本就是来寻沈墨的,如今沈墨办完了事要回去,她当然得跟着一起走。”

    “二姐真不知羞。”姬洛一张小脸,满是不屑之色。“真不知那个沈墨究竟有什么好的,二姐像是被勾了魂一样。”

    “你想气死老夫?”

    “呃。。。”

    “让你一搅和,差点忘了正事,你若现在无事,跟爹走一趟。”

    “去哪?”

    “验尸。”

    “余叔?”姬洛一愣,道:“仵作不是验过了么?说是被利器穿胸毙命,还有什么好验的?”

    “这事,爹总觉得没这么简单,有太多疑问。你自幼心细,随爹一起去瞧瞧,或许能发现一些珠子马迹。老余已是第三个受害者,死的全是县令不说,而且还都是爹昔日的心腹属下。由不得爹不上心,此事怕会惊动朝廷,爹得想办法弄清楚,究竟是谁在和我过不去!”

    “行吧,那就去瞧瞧。”姬洛眼珠一转,扭头吩咐道:“把他放下来!”

    “你!”她用力点了点姜云胸膛,眯眼道:“跟着我,等我办完事再和你算账!你要敢离开我一步,哼哼!”

    中年大叔淡淡地扫了姜云一眼。“走吧。”

第13章 验尸

    整个县衙在外部看来并没有多大,而实际进入之后,姜云才感到别有洞天。两人跟着中年大叔,从后花园起步,足足走了近五分钟,才来到了后院厢房。

    姜云抬眼望去,后院大致有六七间房屋。屋子结构较为简单,类似于后世的庙宇,一扇木门,六扇纸窗,泥瓦盖顶。

    靠着围墙最左边的小屋的木门被轻轻打开,从屋内缓步走出一个年月七旬的精瘦老者。中年大叔快步向前,直接开口问道:“老吴,可有发现?”

    “线索太少了。”老者一脸抱歉。“检查许久,只能确认县令大人是被利刃穿胸致死,死亡时间大约三日前,殿下,老奴无能,实在寻不到其余线索。”

    “不怪你。”中年大叔摆摆手道:“先后已有七位仵作检验过,也是本王不死心,总希望能再多摸出点线索来,这才把你从金陵调来。你都退休了,还让你白跑一趟,倒是本王有些过意不去。”

    “王爷言重了。”老者做了个揖。“若无其他事,老头子告退了。”

    “你爹是王爷?”姜云悄悄凑近姬洛,低声问道。

    “那是!我爹乃当今皇帝陛下第三子,爵封吴王。”

    “那你,岂非是郡主?”

    “哼哼,现在你知道自己犯了多大罪过了吧!”

    无量他爹的寿佛!姜云毫不客气地借用了无忧子的口头禅,自己啥运气?一天之内居然见到了一个王爷,一个郡主?这可比前世风光多了。想当年,他见过的最大官,也不过是个市公安局局长,这还是在领导开会的时候,远远督了一眼,属于一句话都没能说上的那种。

    自己这罪过还真就不好说,横竖全凭这丫头一张嘴了。一句误会,屁事没有,可要来一句调戏郡主,这尼玛就是凌迟都有机会遇上!姜云瞬间冷汗津津,整个后背,湿润了。

    “很热么?你出汗了。”姬洛瞄着姜云,似笑非笑地说道。

    “还好。。。还好。”

    “进去吧。”吴王淡淡吩咐了一声,率先推门而入。

    这间屋子本就不大,姜云粗扫一眼,大致也就二十来平,窗户还都关着,才一进门,一股尸体的恶臭便扑面而来。

    “好臭。”姬洛不由抬手捂住鼻子,不满道:“爹,吴师傅都没瞧出什么来,咱们就别费这功夫了,走吧。”

    “还是再看看。”

    整间屋子的家具已搬运一空,只在屋子中央摆放着一架木床,一具穿着内衫的尸体静静地平躺在木床之上,尸体脸上,万年不变地盖着一块白布。吴王迈步走向床边,将白布揭去,出现了一张颇为粗犷的面孔。

    “这县太爷,长的倒不像是个读书人。”姜云看了一眼,不由说道:“反而像是个武夫。”

    姬洛叹了口气道:“余叔是爹爹当年的老部下了,的确不是读书人,县令这个位置,还是爹爹帮他争取来的。余叔虽然不识字,但却是个好人,也是个好官。如今落得如此下场,真不知是何人下此毒手。”

    “老余,你若有在天之灵,要保佑本王找到凶手,我定会将他碎尸万段,为你雪恨!”吴王言罢,静静地看着尸体,半晌后摇了摇头。“只有一处致命伤,实在看不出什么线索。”

    “郡主,你确认他是个好官?”姜云想了想,开口问道。

    “当然。”姬洛认真回道。

    “好,我信你。”姜云微微一笑。“好官不该死,更不该死的不明不白,这次我就帮你一把,免费的。”

    姜云自顾自地走到床边,将尸体上身扶起,扒开内衫,仔细地检查着前胸伤口,接着又将尸体翻过身来,用手指轻轻抚摸了下后背伤口,接着是瞳孔,舌苔,耳洞,甚至连指甲缝都仔细瞧了个遍。一系列动作别提有多专业了。

    “洛儿,你确定他是个贼?”吴王愣愣问道:“爹瞧着,他怎么比老吴更像仵作?”

    “呵呵。。。贼可能只是他的副业。”

    “不该啊。。。”姜云眉头微皱,自语道:“这事,透着古怪。”

    “怎么说?”见他发现了什么,吴王一阵激动,忙问:“有何发现?”

    姜云摇了摇头,开口问道:“王爷,县令大人可会一些功夫?”

    “这是自然,老吴当年也是沙场一员猛将。”

    “据我所知,县太爷遇害当夜,王爷也在县衙?不知县太爷遇害的屋内,可有打斗的痕迹?”

    “没有!”吴王斩钉截铁地回道:“本王听到消息,第一时间赶去了现场,屋内相当整洁,完全没有搏斗的痕迹。”

    “问题就在此处,王爷莫非没有发现?县太爷既然身手不错,又如何会在没有任何反抗的情况下,让人从正面一刀穿胸而过?”

    “或许是对手的身手更厉害?”姬洛想了想说道。

    “不会!”姜云抬起县太爷的手臂,看着两人说:“且不论凶手的身手究竟比县太爷强多少,但凡是正面刺入,县太爷一定会伸手抓住对方,或手臂,或双肩,在剧烈疼痛的刺激下,县太爷双手会一瞬间爆发出相当强大的抓握力。你们看,县太爷已经很久没有修过指甲,而在指缝中,却干干净净,没有丝毫的衣物纤维及皮屑。还有,县太爷的掌心也没有任何伤痕,显然死前不曾抓握过刀刃。”

    虽然吴王和姬洛并不清楚什么叫衣物纤维,但联系到皮屑,他们多少都能联想到一些。吴王不由疑道:“你的意思是,老余根本没能接触到对方?”

    “不错!”姜云点头道:“这是我想不明白的地方,从道理上说,这是不可能的!至于凶手是谁,我虽无法得知,但大体知道他是什么人!”

    “什么人?”

    “殿下,敢问我大周东方,可有一个岛国?”

    “岛国?你是说。。。东出国?”

    那就是有了!无论它叫东出也好,叫日本也罢,只要确认这个岛国的存在,那么姜云对自己推测出的结论,已然有了绝对的信心。

    “凶器名叫太刀,也叫倭刀,不同于我大周的刀具,太刀细长,刀身稍有弧度,扁平,与剑类似,却有刀背,可视为大周刀,剑的结合体,再看县太爷的伤口,创伤平整,上宽下窄,成三角状,与太刀特点不谋而合。”

    “倭寇?”吴王惊道:“没有道理啊!倭寇眼中只有财帛,为何要行刺朝廷命官?”

    姜云静静看向吴王,回道:“确实没道理,所以凶手应该不是倭寇。”

    “不是倭寇。。。不是倭寇。。。”吴王喃喃自语,不断重复着,突然倒抽一口冷气,惊道:“东出国本土武士?好大的狗胆!天照,辉夜,两大家族都疯了吗?他们为何如此?就不怕激怒朝廷,惹上灭国之灾么!”

    “凡事都有一个合理解释,以国与国的立场而言,确实很难理解。”姜云耸耸肩道:“但问题是,王爷,您可不是朝廷。若东出国这一系列的行刺,激怒的仅仅是您个人,而非朝廷呢?甚至更进一步,若在他们看来,此举反而是在讨好朝廷呢?一切不就解释的通了?”

    “不可能!刺杀朝廷命官,他们能讨好朝廷?父皇年岁虽大,却还没糊涂,断容不得外族在我大周地界胡来!”突然,吴王似是想到了什么,脱口道:“皇太孙!”

    惊觉失言,吴王咳了一声,顿时住口不言,摆了摆手道:“你们先下去吧,我再想想。”

    “对了,你叫什么?”

    “姜云。”

    “恩,你很不错。暂时先别走了,留在府衙,若有事情,说不得本王还要找你请教两句。”说着,也不顾姜云意见如何,自顾自地说道:“洛儿,在府衙内给姜云准备一件上房,好生款待,莫要失礼。”

    “啊?还要款待他啊?”姬洛满脸不情愿。

    姜云瞧着,不免有些庆幸。命是保住了,至于秋后算账,得嘞,能拖一天是一天吧。

第15章 风云起(上)

    帝王一怒,天下大乱。吴王虽稍有不及,但治下几个出事的府县,却也真的乱了起来。

    “听说了么?我们县太爷原来是被东出国的混蛋刺杀的!”

    “你听谁说的?”

    “县衙当差的小李子说的,听得真真的,就是那帮混蛋干的!”

    “真有此事?余县令多好的人啊,这帮杂碎怎么下的去手?这对他们有什么好处?”

    “这我哪知道?你瞧街上这些官兵,就是到处在找东出人的,甭管是不是凶手,抓到一个杀一个,解恨呐!看来吴王殿下这次是准备下狠手了!”

    “这哪能抓到?东出人说的话,写的字都和咱****人差不多,长的也没啥区别,人家要不说,就是在大街上转悠,这帮官兵也不知道啊!”

    “官兵不行,咱老百姓行啊!老邻老乡的,但凡见到陌生人,咱就举报去!外乡人总有引路文书,但凡没文书的,不是东出人也是作奸犯科的逃犯,一刀下去,准没冤枉的!”

    “对!不说了,我赶紧回家去了,跟我婆娘打个招呼,一起抓东出人去!”

    或许是余县令平日真为百姓做了一些好事,或许是大周百姓实在见不得外族在自己地盘上撒野,短短一天时间,就有两百多个陌生面孔被愤怒的百姓捆绑着扭送到了县府衙门。

    原说一两个小县城,就是闹出了天大的事情,放在整个周朝这座大湖里,也未必能掀出一丝涟漪,杀几个外族,对吴王来说,更是不痛不痒。可就这样一件小事,经过一系列的发酵之后,却给吴王引来了天大的麻烦,这是谁都不曾预料到的。

    吴县城西,某个废弃的民居内。

    一个农夫装扮的中年男子席地而坐,在他前方摆着一只木桌,四只桌脚已被切了一大截,整张桌子只勉强到他腰间的高度。男子闭着眼睛,粗长的眉头紧紧纠结在一起,眉间处形成一道深邃的鸿沟。他一手按在腿上,另一只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击着桌面,模样虽状似悠闲,但气息却急促紊乱,显然有点坐立不安。

    许久之后,在木桌另一端,气流出现了一丝波动,一个人影似是凭空出现一般,稳稳地跪坐在他面前。

    那是一个年越二十上下的少女,面凝鹅脂,唇若点樱,一席粗衫丝毫不影响她绝美的容貌,只是那对深邃的俏目中时不时闪现的一抹杀意,让她的气质不免冰冷了几分。

    “你来了。”中年男子盯着少女,语气颇为不善,开口说道:“你有什么解释?”

    “不是我的错!”淡淡的语气,声音却说不出的娇媚。

    “立刻停止一切行动,跟我回国!因为你的任性,我们在这里数年的经营已全部化为乌有。还有太多的事情需要处理,你作为暗部首领,不能将时间全部浪费在这里!”

    “办不到。”

    “大蛇美姬!”中年男子沉声喝道:“希望你不要忘记自己的身份!我现在并不是在和你商量,这是蛇主的命令,家族对你的容忍,已经到达了极限!”

    “直田先生。”少女微微一笑,白皙的脸蛋顿时如冰雪消融般,透着让人窒息的娇美。“美姬从未有一刻忘记自己的身份!而且我所做的一切,也正是在遵循我的立场!”

    “你!”

    “寻找并守护蛇姬大人,就是美姬存在于这个世界唯一的意义,也是美姬不惜一切代价必须完成的使命!”少女笑容中透着三分不屑,娇声说道:“无论是谁都无法改变,即使蛇主也不例外!这是誓言,是美姬在亡母临终前,向至高无上的八岐大蛇,立下的本命誓言!不容违背!”

    “没有人要你放弃寻找蛇姬大人!”直田盛看着眼前狂热到近乎于疯子般的少女,颇为无奈地捏了捏发胀的脑门,这才说道:“蛇姬大人是八俣远家族的少主,是蛇主唯一的子嗣,不光对你,对于家族来说,同样是至关重要的。你要将暗部一半的力量转移到周朝境内,蛇主不也同意了么?但现在家族在国内的生存空间已越来越小,天照,辉夜两大家族时刻不忘将我们斩草除根。家族不惜一切代价培养你,就是希望能够借助你的力量,帮助我们度过这段最危难的时期。如今江南风声鹤唳,你继续待着只是平白浪费时间,不如随我一起回国,与家族共度难关。”

    “可以。”

    “恩?”直田盛一愣。这女人什么时候这么好说话了?

    “我可以回去,但走之前,我还有一件事要办。”少女又变回波澜不惊地模样,淡淡说道。

    “你不会是想。。。”直田盛隐约猜到少女的心思,不由惊出一身冷汗,忙道:“不要节外生枝。”

    “他们破坏了我的计划。”少女冷笑道:“所以,他们必须死。”

    “你疯了!你一定是疯了!”直田盛突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莫名的寒意笼罩心头,不由喃喃道:“这次县令的刺杀,你我都知道,是天照麾下暗部所为,但你一定不知道,这次带队的,是上忍!”

    “我知道。”少女伸出青葱玉指,边数边说:“七个下忍,三个中忍,一个上忍。但那又怎样?”

    “你不可以对上忍出手!”直田盛放佛想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惊叫道:“****的谍盟不是吃素的!你与上忍的搏杀,显然已超越了普通人的层次,根据协议,你根本不被允许来到大周疆域,更别说动手了!一旦事情败露,武宗会第一时间杀到,不。。。你绝不能去招惹凌羽然这个恶魔,你会死!家族无法承受这样的损失!”

    “我会很小心的。”

    “够了!我绝不同意。。。”直田盛话未说完,一眨眼的工夫,少女便如来时一般,再次凭空消失了。

    “至高无上的八岐大蛇啊!请您保佑!保佑凌羽然恰好赶上生理期,千万别来添乱!”

    这话说的有些丢人。可抓破脑袋,直田盛也无法想象,除了每月的生理期外,究竟还有什么能让凌羽然这怪物流血虚弱的。。。总之,大蛇保佑吧!

第18章 跟着老夫干

    “死了?”姜云愣愣地瞧着眼前眉飞色舞的吴王殿下,脸颊不由微微抽搐,实在有些不知说上点什么才好。

    原说一大早听到这么个好消息是很振奋人心的,可拜托,罪犯是被人干掉的!可不是衙门捕快抓捕归案的。你一堂堂藩王,代表的可是朝廷,是官府!罪犯被干掉了是不假,可这却是私下的仇杀,况且死者中还有一个是本国的无辜少女,一桩案子却引出了另外两个案子。瞧这嘚瑟劲。。。还要点脸么?真的合适么?

    吴王似是瞧出他心中所想,老脸微微一红,轻咳一声道:“这些死者确实是罪犯,凶器正是现场遗落的那把倭刀,王员外的爱女显然也是被这些禽兽所凌辱杀害,此案虽令本王痛心,然则凶手虽未及伏法,好歹也是死的干净,于王员外那,也算是有了个交代,至于是何人枉顾国法,私下行凶连害十条性命,查当然还得继续查下去,不过。。。这毕竟只是普通刑案,本王离开金陵日久,也有不少要务需尽早回去处理,故而这庄案子,便交于本县官府接手吧。”

    这是打算撂挑子,拍拍屁股走人的节奏了?姜云疑道:“如此说来,县令老爷被刺一案,就这么结了?”

    “这是自然。”吴王一脸理所当然道:“罪犯都死光了,还待如何?”

    “外交啊!这可是个好机会!”谈起这事,姜云顿时满面红光,语气很是激动。“我堂堂大周朝的县太爷让东出人干掉了,这也忒无法无天了!必须外交抗议!索要赔偿!割地什么的就免了,那鸟不拉屎的破地方要来也没用,赔款!要个几百万两银子还是可以接受的!”

    这小子,掉钱眼里了吧。吴王一脸愕然地瞧着眼前口若悬河,滔滔不绝的奇人,确认他不是玩笑后,不由哭笑不得,连连摆手道:“这不成!东出是我大周属国,岁岁进贡,很是恭顺。凶手虽是东出人,然则根本不能确认究竟是国内武士还是海贼,东出国必然不会承认与他们有关,更何况,想我大周上国,问一属国伸手要钱,岂非天大的笑话。”

    一席话说的姜云目瞪口呆。天大的笑话?你才是笑话!你全家都是笑话!日本会恭顺?滑天下之大稽!无论东出人也好,日本人也罢,地理环境就决定了他们对谁也不会对周朝恭顺。

    谁不想把日子过的更好?一个资源匮乏的岛国,想要过上好日子则必须依赖于外界,登陆是他们唯一的选择,或许受发展阶段所限,如今东出国未必会有这个想法,但这是迟早的事情。一个国家不可能永久强大,一旦大周由胜而衰,这匹身边的恶狼必然会扑上来狠狠撕下一块肉来,战争根本无法避免,而姜云所了解的历史已然印证了这一必然性。

    而在经济上对东出国做出一定的限制,虽不治本,却能将这种风险大大向后拖延。如今死了几个知县,已经确定是东出国人所为,岂不是一个冠冕堂皇的交涉理由?可笑眼前这一镇藩王,封疆大吏,居然还在孜孜不倦地建设面子工程,朝堂气象可想而知,姜云不由一阵心寒。

    “小姜啊。”吴王淡淡瞅着眼前面色不定的少年,开口问道:“这桩案子能有个结果,你也是出了大力的,本王瞧你为人机灵,也有几份本事,所以临走之前特地招你前来问一声,可有进入仕途,报效朝廷的打算?”

    公务员!三个大字不由浮现在脑海之中,姜云眼睛一亮,忧国忧民之色瞬间退的干干净净,换上一张如花笑脸,忙道:“我读书少,也能当官?您可别骗我。”

    姜云这可不是一句自谦的话,他读书不少,前世也的确凭真本事考上的公务员,问题的重点是,读再多书,在这里也丝毫用不上。对于八股文,除了知道一个名字外,根本没有任何了解,拿什么去参加科场考试?想到那些故事中的人物,往往七八十岁还只有一个秀才功名,当官的念头压根没在他心里出现过,并非不想,实在是自知之明使然。

    “给你个功名不难,当官自然也不难。”吴王微笑道:“只是七品正印之上,乃吏部造册任免,本王毕竟是个亲王,不宜插手,以免落人口实。这吴县乃是本王封地,若只是任免芝麻小官,却也不难。可本县职位皆有所属,本王有意保你个举人功名,正巧本县典史年迈,你便接了他的位置,可行?”

    “多谢殿下,草民必不负殿下所望,鞠躬尽瘁,死而后已。赴汤蹈火,在所不辞。”顺杆往上爬,肉麻表忠心,这是姜云拿手好戏,张口就来,毫不费力。

    姜云来到吴县也有一阵子了,基本常识还是有的。典史,虽说连九品芝麻官都比不上,彻头彻尾的“不入流”,但却是根正苗红的“朝廷命官”,身份不高,职权不小,相当于县公安局局长!相比于前世他那小警察的身份,显然已经迈出了一大步。还有什么不满足的?至于这里的县和后世的县是否一个概念,这就不需多做考虑了,横竖是县级就行。

    吴王点点头,状做不经意地开口说道:“谢倒是不用,本王虽能保你个小官,但能否坐稳,这还得看你自己的本事,本王可帮不上你什么忙。”

    话里有话啊!姜云略一思索,试探性地问道:“不知殿下所指?”

    “本县县令遇刺身亡,然大到一国,小至一隅,无头不行!本王昨夜得报,本县新任县令已从京城出发,不日即到。县令为朝廷吏部所派,本王自然是无异议的,只是。。。”

    吴王说到这,微微眯起双眼,掀起手中杯盖,轻轻撇着杯中漂浮的茶叶,轻啜一口后,淡淡说道:“新任县令姓曹名瑞,是本科两榜进士,其父曹毅,乃是东宫讲师,礼部侍郎。以常理来看,曹瑞中榜后,哪怕未能名列三甲,仅凭其父关系,入翰林院供职也并无不可,熬上两年,前途怕是不可限量。可他偏要外放江南来当个县令,可见此人心气颇高,是个做大事的人。对于这种有志青年,本王也是欣赏的很。所以么。。。姜典史上任之后,还需尽量配合上官,做出一番功绩才是,莫要辜负朝廷和本王的期望。”

    和聪明人说话,点到即止便可,无需说的太明。可姜云毕竟只是平头百姓,如果说的太过含蓄,怕他心中不明,吴王这才选了个奔放中不乏含蓄的说法,稍作点拨。

    这是暗示?姜云不由翻了个白眼,这是明示了好吗?

    他是没当过官,可对于官场上这种狗屁倒灶的事,没见过也听腻了。什么心气颇高,这压根就是朝廷给你吴王家里按了个钉子,一个区区的七品县令,放眼整个官场而言,算个屁啊!可放你吴王家里,就成了一条恶心人的鼻涕虫,任何风吹草动,您老都别想瞒过朝廷。至于动手甩掉,呵呵,也不怕脏了你的手?

    至于朝廷为啥这么干,姜云心中有数,因为前几日验尸的时候,从吴王嘴里蹦出过一个关键词——“皇太孙”。

    这个词可重要的很,也微妙的很。在姜云的印象中,只有一个人可以与此划上等号——“朱允炆”。。。且不说当今的皇太孙是否和建文帝一样极品,可横竖来看,吴王您老人家也不像是个朱老四这种牛逼哄哄的人物。

    一时间,姜云有些犹豫了。。。

    典史是朝廷命官,吴王可以直接保举,但该走的程序依然得走,上报吏部之后,再由吏部任命。一旦走了这个过程,自己这个小小典史,只怕就会立刻打上吴王的烙印。

    背靠大树好乘凉,吴王这条大腿也确实够粗,姜云并不介意作为吴王的人混迹官场,因为这个烙印很重要!尤其是在吴王的封地,好处不言而喻。

    问题是,这得有个大前提,太平盛世!可万一。。。不是呢?看着眼前的吴王,怎么也得四五十岁了,他老子能有多年轻?一旦老东西双眼一闭,两腿一蹬,怕是不出三年,历史就会重蹈,这对叔侄一定会掐起来!

    而对于历史上的建文帝,无论是当代还是后世的评价,从未有人质疑过他对藩王的态度有任何错误,错的仅仅是时机和手段而已。所以这个皇太孙也绝不会例外,任由这些本家亲叔在自己登基后逍遥快活,留下隐患。

    朱老四很牛逼,但即便如此牛逼的人,成事也纯属侥幸,若非刀斧加身别无选择,怕是他未必敢做出“清君侧”的行为,以一隅抗全国,这几乎是不可能的。

    朱棣虽同为亲王,但燕王的水准显然高于眼前的大叔,朱老四本人也是长期与游牧民族斗争的一员悍将,他有善战的部下,骁勇的士卒,甚至还掌握了朵颜三卫这种以一挡百的铁血骑兵,可眼前的大叔。。。他有什么?除了貌似怀孕几个月的肚腩,他还有什么?

    “年轻人,当官吧!荣华富贵,封妻荫子不是梦想!腐朽堕落,没羞没臊的生活近在眼前,你还有什么好犹豫的?”这是吴王那一脸微笑所表达的内容。

    “年轻人,跟着老夫干吧!扯旗造反,王侯将相,宁有种乎?”这是双颊微微抽搐的姜云一双耳朵所吸收的内容。

    姜云,沉默了。。。

第21章 县令到

    “老大,赶紧起来,新任县令马上就要抵达吴县了,华县丞招您前去,一同出城迎接。”翌日清晨,尚在被窝中与周公对弈厮杀的姜云,不情不愿地被匆忙赶来的两个典吏下属拖了起来。

    睡眼朦胧的姜云,迷迷糊糊地随着一票县衙官员,驱车赶往城外。

    在城外站了约莫两个时辰后,一辆两侧挂着红木依仗牌的马车才缓缓从远方驶来。

    “这县令倒是节俭的很。”姜云定睛望去,笑道:“之前我还以为这曹大人是坐着轿子,鸣锣开道,随从仆役浩浩荡荡而来,却不想只有一辆破木烂车。”

    站在姜云身前半步的华县丞闻言,轻哼一声,颇为不屑道:“在地方上,他是七品正印,一县之首,但在京城,却只是个芝麻小官,出行焉能不慎?低调一些总是没错的。可问题是,他来此之前,按照规矩必先去苏州府拜见知府大人,而据本官所知,苏州府尹崔大人。。。呵呵,是个好面子之人,对于官仪向来讲究,也时刻要求下属官员必须有个官员的样子,毕竟,这事关朝廷体面,所有苏州府所辖的县城,有官员就任,崔大人必会赠送仪仗,根本不用官员自己掏钱。”

    说着,华县丞双眼微微眯起。“可这曹县令竟拒不接受,一辆破车而来,怕是根本没将府尹大人放在眼里。来者。。。不善呐!”

    敏锐地捕捉到了华县丞眼中一抹精光,姜云本能地猫着腰,凑上前去轻声说道:“大人,你才是来者。”

    华县丞瞄了姜云一眼,傲然一笑。“本官已为曹县令备了一份厚礼,典史大人,可有兴一观?”

    “荣幸之至。”

    来了来了,要刚正面了!县内两位最高领导人即将展开撕逼大战,姜云不免有些期待。

    马车驱至众人身前稳稳挺住,车夫将手中马鞭置于一边后跳下车来,整了整衣摆,朗声道:“大人,到了。”

    “恩。”车内之人应了一声,伸手拨开帘子后,缓缓走下车来。

    那是个年约三旬的翩翩公子,身材颇为修长,眉分八采,目若朗星,头扎青丝软巾,身着黑乌儒衫,姿容俊美,神情亦佳。普一亮相,便是一股浓浓的书卷之气,气度不凡,不由让人心生好感。

    华县丞抬眼打量一番,迈步向前,仰天一笑道:“下官在此恭候曹大人多时,大人一路劳顿,颇为辛苦。我等已于醉风楼设宴,为大人接风洗尘,曹大人,请。”

    “这位,是华县丞吧?”曹瑞一脸笑容极为儒雅,微微摇头道:“华大人实在太客气了。曹某此来,一路游山观水,惬意的很,哪里谈得上劳顿辛苦。况且,曹某既受朝廷之命,印掌本县,今后与各位同僚便是自家人了,虚礼能免则免,接风之宴,就不必了吧。”

    说着,曹瑞环视一观。“这几位。。。华大人不与曹某引见一番?”

    碰了个软钉子,华县丞却也不恼,闻言拍了下前额,忙道:“瞧我这脑子,曹大人勿怪,勿怪啊!这位,是本县主簿李贤,李大人。这位,是本县典史姜云,姜大人,这位,是本县巡检,罗军,罗大人。这位,是本县驿丞何鸿铭,何大人。其余如闸官,税课司,仓史,医训等,待大人赴衙上任后,自然会一一前来拜见。”

    曹瑞漫不经心地扫一圈后,颇有兴趣地盯着姜云,开口说道:“姜典史?”

    “下官见过曹大人。”姜云耷拉着脑袋,上前一步拱了拱手,打算正式见礼。

    “不必多礼。”曹瑞向前一步,拦下姜云刚刚抬起的双手,似笑非笑地说道:“若曹某看的不差,姜大人尚未及冠吧?年纪轻轻便成了一县典史,呵呵,前途不可限量啊!曹某可不敢受姜大人此礼,怕是过不了几年,便该轮到曹某给姜大人行礼了。”

    读书人的嘴,是真损!你丫直接说,典史这官名不正,言不顺,纯粹是靠抱大腿当上的,小爷心里还舒坦点,话不好听,可好歹事实如此。这你妹的拐弯抹角,冷嘲热讽的,说出来的还尽都是些场面话,损啊!比孙子还损!

    如同一场避无可避的“拳王争霸赛”,确定了场地,划下了道,两大拳王千呼万唤始出来。华拳王斗志昂扬,自信满满,可还未来得及朝对手比个中指挑衅一下以壮声势,曹拳王就悍然一拳击出,狠狠击到了姜云这个路人甲的脸上。

    瞧瞧!这算哪门子事?

    人心隔肚皮,好坏各自知。姜云对于人的好坏,却有一套简单直接而又自认非常有效的评价标准。

    比自己帅的,一定不是好人!如今这不是好人的混蛋,还惹到了他的头上,那结论就显而易见了。。。姓曹的,是个坏人!

    “哈!哈!哈!”姜云大笑三声,朗声道:“曹大人真是极有眼光的,下官原本还觉得区区一介典史,实是埋没了下官之才。如今曹大人慧眼如炬,想必朝廷迟早也会发现下官这块璞玉,来日若下官得以高升,必不忘大人今日之吉言,呵呵。”

    那嚣张模样,甭提多得瑟了,大有“小鬼!哪天老子心情好,提携提携你。”的意思。

    周围一众官员瞬间满头黑线。。。

    “噗!”一旁几个渐渐摸熟自家老大脾性的青衣皂隶忍不住扑哧一笑后,赶紧捂住嘴巴。咱老大属牛的知道么?可笑这曹县令竟还扯了块红布作短裤,您老这是找不自在呢!

    曹瑞脸颊微抽,此刻也不知说些什么才好。

    这人,是有多天真,多不要脸呐?

    本官无非递跟杆子,想看你笑话。真要瞧出来,不接也就是了。你倒好!顺着杆子就敢往上爬呐?这还不光是爬,你这是一路爬上杆顶了啊!哎哟喂,官场上有您老这么玩的吗?

    老曹的内心是崩溃的。。。

    闹这一出本不在计划之中,姜云就任典史的保举折子还没到京城,他自然不知姜云是吴王的人。拿他开刀,纯是“嫉妒心理”作祟。

    曹瑞是七品正印,两榜进士出生,还有个东宫讲师,礼部侍郎的老爹,实实在在的天之骄子,可即便是他,也是寒窗苦读二十余载,三十岁才正式踏上仕途。虽说前途无量,但目前也不过只是一个小小县令。转眼一瞧姜云,二十都不到,已然成为了朝廷命官,这让老曹心里如何舒服的起来?

    上官不疼不痒地刺你一下,不舒服你也得忍着,这就是官场规矩。可谁知眼前这人,就是一块滚刀肉,你做的都对,说的都对,我就是这么一个人。。。

    就如你开口骂人,上至祖宗八代,下至曾子曾孙,绞尽脑汁一番口水。骂完之后,人家不羞不恼,不急不躁地来一句“呵呵,谢谢。”

    没劲,忒没劲啊!

    曹瑞自幼读的是圣贤之书,虽在老爹的熏陶下,摸到了一些官场的勾心斗角,可脸皮尚薄,看着周围充斥着笑意的一双双眼睛,脸上不由微微发烫,倒让他有种下不来台的感觉。

    好在此时,“及时雨”华公明,华哥哥出手了。

    “冤枉,冤枉啊!青天大老爷啊!县令大人何在,求您为草民做主!”

    一个贼眉鼠眼的精瘦男子突然出现在官道之上,猛然将围在众官身边的皂隶推开,三步两跨迈上前来,身子一矮,经过风骚无比的三尺滑行,稳稳地跪在曹瑞身前,磕头如捣蒜,喊冤不断,呼声震天!

    姜云愕然望向华县丞。这是要闹哪出?

第22章 杀机

    及时,太及时了,多么可爱滴人呐!

    曹瑞心中大喜,面上却不动声色。眉头微微皱起,疑道:“你是何人?若有冤屈,当去县府衙门击鼓告状,来此何干?若人人与你这般,天下岂不大乱?”

    “青天大老爷,小人陈二狗,喊冤难白,县衙却不肯受理,拦驾鸣冤,实属无奈之举,请大人为小人做主!”

    这猥琐男子倒也是个狠人,说完便重重磕了三个响头,那闷响的撞击声,听得姜云一阵牙酸。老华,人才啊!就这演技,分分钟拿个奥斯卡影帝,真不知上哪找来的。

    曹瑞闻言转头看向华县丞,似笑非笑道:“县丞大人,非是曹某说你。我等身为朝廷命官,守地牧民,理应为百姓做主。这陈二狗且不论是否有冤,既然告状,县衙哪有不受之理?大人这做法。。。呵呵,未免不妥。”

    等的就是你这句话!华县丞听他所言,顿时来了精神。深深吸了口气,开口说道:“县尊有所不知,此事绝非下官徇私枉法,置百姓于不顾。而是此案。。。确实难办,下官不敢自作主张。这才暂时搁下,只待大人您上任后,亲自处理。”

    “难办?”曹瑞一愣。“办案不外乎询查证据,依法直断而已,何难之有?”

    华县丞看了陈二狗一眼,满是不屑道:“此人素行不良,吃喝嫖赌无一不沾,可谓五毒俱全之人。而这其中,尤为爱赌,偏偏赌运向来不佳。家中存钱,房屋,良田,前后不足一年,竟全部输光,丝毫不剩,反而欠下赌坊纹银二百两。此人不思努力工作还债,却投机取巧,写了休书,将其结发妻子,卖给本县洪员外,索了三百两银子。银钱到手后还了赌债,剩余银钱眨眼间竟又被他输的干净。那洪员外家资颇丰,却早年丧偶,见此人之妻张氏颇有几分姿色,且品性温良,谦厚,做起事来任劳任怨,相处之后极为心动,故而,已纳张氏为妻。”

    华县丞冷冷一笑,继续说道:“此事你情我愿,本是个皆大欢喜的局面。可这陈二狗将银子输光之后,只感人财两失,竟无赖反悔,反攀咬洪员外仗势欺人,强抢其妻张氏,真个岂有此理!”

    曹瑞闻言,一脸嫌恶地看着陈二狗,喝道:“果有此事?”

    陈二狗连连摇头,失声痛哭道:“大人休听他们胡言乱语,小人冤枉啊!姓洪的仗势强娶我妻,邻里皆知,这位大人定是收了姓洪的银钱贿赂,这才颠倒黑白,冤枉小人!”

    华县丞一脸坦然,任其哭诉,丝毫没有打断的意思。看的姜云悄悄递了个大拇指。。。这也忒危险了,就不怕引火上身么?

    为官者,最怕的就是和“贿赂”两字搭上关系。官官相护也就罢了,可显然县丞和县令根本不是一路人,就不怕姓曹的装聋作哑,借题发挥,顺势给你按个“贪赃枉法,收受贿赂”的罪名?自古以来,就没几个官的屁股是干净的,只要姓曹的成心要治你,保管一查一个准。

    瞧这节奏,华公明华哥哥是打算化身成华本本,来个自杀式恐怖袭击了?

    曹瑞也迷糊了,有些犹豫地问道:“以本官来看,此事两方各执一词,貌似复杂,实则不难论断,只要洪员外出示张氏的卖身契以充物证,此案岂非立刻水落石出,拨云见日了?”

    “难办的地方正在于此。”华县丞一脸苦笑道:“张氏的卖身契。。。遗失了,洪员外无法出示。”

    “呃。。。”曹瑞立刻就明白了。

    姜云也明白了,老华这一招。。。够损的!读书人,果然没一个好东西!这哪里是一个案子,根本就是一个响亮的耳光,同时也是一个极其隐蔽的陷阱,曹瑞一个不慎就会坑了自己。

    杀招,绝对是杀招。

    若以案子本身来看,再简单不过了,根本不难论断。洪员外没了卖身契,就等于没有任何证据能证明他“购买”张氏的行为,换句话说,面对陈二狗的指控,洪员外根本无从辩解。

    没有证据为自己证明。事实如何,全凭陈二狗一张嘴。他说你抢的,你就是抢的!你说不是?拿证据来啊!至于陈二狗的话是否正确,根本无需推敲。事实已经摆在眼前,他媳妇就在洪员外家里,还怀疑个什么劲?

    以法理角度来看,这场官司,洪员外必败无疑。

    而此案刁钻的地方在于,法理之外,尚有情理!

    姜云在吴县已待了不少时日,对这个洪员外多多少少有点了解。

    洪员外名叫洪百善,人如其名,日行百善,是本县公认的大善人,口碑极好。其本身就是有名的乡绅,与其余乡绅关系颇为和睦,声望颇高。而此事的知晓之人中,绝对不乏一些有名望的乡绅,一旦开堂审理,众人怕是都愿为洪员外作证。

    这些间接的证词,说了等于没说,完全没有任何公信力,但人家的身份摆在那里。莫非这么多乡绅联合起来欺负你一个泼皮无赖?有这种道理么?情理上根本说不过去。

    况且乡绅本就带有一些“团体”性质,你一介布衣百姓,红口白牙一张嘴,就告倒了洪员外,让其余乡绅怎么想?今后岂非人人自危?

    一旦洪员外败诉,县衙官府便等于得罪了整个吴县的乡绅团体。这种责任,谁担待的起?今后若发生一些意外,急需钱财修桥铺路,筑坝修提,哪个还会捐你一钱银子?

    这还是往轻里说,要这些乡绅驴脾气上来,联名上书,一纸诉状告到苏州府,甚至把状子递到按察使司,你一堂堂七品正印的县令大人,立马就得卷铺盖滚蛋。

    这就是乡绅团体的力量。

    顺着法理走,洪员外败诉,曹县令便是得罪整个乡绅团体,乌纱难保,即便能侥幸保住官职,今后在吴县将寸步难行!

    顺着情理走,洪员外胜诉,曹县令便是亵渎法律,失信于民,为今后断案埋下隐患,继而逐渐失去民心,作茧自缚!

    这是一步死棋,无论走哪步,都只有一个结局——死定了。

    华县丞,你这破事干的实在是。。。太漂亮了!

    姜云感慨的同时,不由暗暗心惊。官场,远比他想象的更黑暗,更危险。这只是一个小小的县城。一个小小的县令与一个小小的县丞之间的博弈,便如此惊心动魄,暗藏杀机。那些身处庙堂之远的高官大佬之间的博弈,又会凶险到何种程度?

    怕是一个不慎,便是身败名裂,家破人亡的结局吧。想到这,姜云心中不由泛起一丝寒意。

    官,果然不是这么好当的。

第24章 少女心事

    金陵,吴王府。

    清雅敞亮的一间书房,半月形的双层隔窗,悬着鲛绡的帷幔,柔和的阳光从窗棂投射进去,映在一道靓丽身影上,将那一张小巧柔美的脸庞,映地如成熟的蜜桃儿般,渗出几分出水般的嫩红。

    姬洛软软地靠在书桌上,一手托着香腮,俏目微微眯着,完全沉浸在了复杂的思绪中。小脸神色变幻莫测,忽地透出一抹娇羞,忽地又透出几分薄怒。

    站在一边的丫鬟小鹿瞧着自家小姐这副摸样,不由无奈地叹了口气。

    离开吴县,返回金陵的路上,小姐就有些坐立难安,不时地瞄着马车窗外,原以为她或是身体不适,谁知回到王府后,更是变本加厉,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一本正经地做起了大家闺秀,看着她整日恍恍惚惚,魂不守舍的模样,小鹿别提有多心疼了。

    她知道小姐有心事,有心宽慰几句,却又不知事出何因,只能一步不离地守在她身边。

    “小姐,该用午膳了。”小鹿看了眼窗外,出声提醒道。

    “没胃口。”姬洛头也不抬,淡淡地回了声。

    房门轻轻打开,小鹿转头望去,只见丫鬟小鱼兴冲冲地走了进来,娇声道:“小姐,小公爷来了,邀您同游太湖缥缈峰。”

    “徐承嗣?”姬洛秀美一蹙,不耐道:“没兴趣,让他走。”

    “小姐。”小鱼颇为犹豫,开口劝道:“他可是小公爷,特地登门前来,您就是不去,好歹也见上一见。王爷依赖国公府之处甚多,您这般不讲情面,怕是。。。不妥。”

    “这是爹爹的意思?”姬洛冷笑道:“卖了二姐不算,如今把算盘打到我头上来了?”

    “小姐,您这可就冤枉王爷了。”小鱼忙道:“谁不知王爷最疼的就是你们三个女儿啊,就算为你们择婿,也是费了一番心思的。您瞧二小姐和沈墨公子,不是要好的很么?小公爷相貌堂堂,仪表不凡,可丝毫不比沈公子差,论家世,更不是沈公子可比的,哪里委屈了您啊。”

    姬洛似笑非笑地看着小鱼,调侃道:“你就这么想嫁入国公府啊?”

    “不是啦。”小鱼连连摇头。“要嫁也是小姐嫁,我们。。。我们最多只是陪嫁啦。”

    “要嫁你嫁,我可不嫁。”姬洛傲然道:“徐承嗣也好,沈墨也罢,本姑娘的夫婿,必是当世英豪,怎能是这种靠祖宗福泽混吃等死的二世祖。”

    说完,似是想到什么,忽地又一脸心虚,用轻如蚊呐的声音补充道:“不是英豪。。。也不是不可以的。”

    “沈墨?沈墨在哪?”一声娇斥从门外传来,同时,一道鲜丽如火的身影瞬间闪入屋内。

    姬洛一愣,惊呼道:“二姐你疯啦!一惊一乍的,魔怔了?沈墨那厮把你魂都勾跑了吧?”

    姬熎俏脸顿时一红,待看清眼前和自己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三妹后,猛地愣住了。

    罗儒绣袂,外套一件五彩缂丝衫,下穿一件百褶如意月裙,一条乌锦丝带缠着盈盈一握的纤腰,将整个身段完美地映衬出来,头盘飞仙髻,发尾自然下垂,乌丝柔顺地伏于腰间。体态纤妍,姿容娇媚,整个人儿如空谷幽兰般含苞待放。

    眼前这个比自己更有女人味的人儿,还是那个整日一身男装,到处调戏妇女的假小子么?

    姬熎一脸震惊,回过神后猛然惊呼道:“三妹,你吃错药啦!你怎么一副女人的模样?”

    姬洛俏脸一黑。“我本来就是女人。。。”

    “呃。。。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你不扮男人出门去玩么?”

    “没心情。”姬洛转过头去看向窗边,打算继续魂游物外。

    “二小姐,你赶紧劝劝小姐吧。”小鹿无奈道:“这都第四天了,她整日就这模样,急死人了。”

    姬熎瞅着姬洛,一种莫名的感觉油然而生。

    这情景,好熟悉啊。。。貌似在哪里见过,到底在哪里呢?哎,一时想不起来。若姬熎的贴身丫鬟在此,怕是一眼就看明白了,自家小姐当日和沈墨恋奸情热。。。哦不,是如胶似漆却分隔两地的时候,不就整天这幅模样么。

    姬熎虽一时想不通,却丝毫不妨碍她那熊熊燃烧的八卦之心,自顾自地凑上前去,轻声问道:“跟姐说说,怎么了?”

    “我在想事。”姬洛头也不回,木然回道。

    “想什么呢?”姬熎不露声色,循循善诱。

    姬洛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心思不在谈话上,本能地回道:“我在想,我都要回来了,他怎么就不来送送我呢?”

    “他?”姬熎笑地如同一只偷到了鸡的小狐狸。“他是谁?”

    “啊!”姬洛回过神来,不由嗔道:“姐,你怎么这样!你走,你赶紧走!我不跟你说话。”

    “好啦好啦。”姬熎连连笑道:“姐这不是关心你么,有什么事你不跟我说,难道还跟大哥和爹爹说去?还是和三妹那娃儿去谈?憋在心里总是不好,不如说出来,姐给你出出主意。”

    “我。。。我心里,可能有人了。”

    “有便是有,没有便是没有,什么叫可能有?”

    姬洛不由苦笑道:“弄的清楚我还发什么愁啊,问题是我自己也不知道究竟算不算有啊。”

    “有点绕。”姬熎皱着眉头想了想:“是不是见面就想欺负他,不见面又想看见他?”

    “好像是这样。”姬洛噗嗤一笑:“想着他那吃瘪的模样,我就开心。”

    “那就是有了!”姬熎很认真的点了点头。可不是么,她瞧见沈墨就想揍他,错不了的!女汉子以己度人,立刻下了定论:“想他就去找他啊,一个人躲在房里,想这么多干嘛。”

    “可是,哎。。。”姬洛叹道:“他可能已有妻室了,我曾经见过那位姑娘,年级虽然不大,却是个天仙般的人儿,爹爹,怕是不会同意的。”

    怕是?姑奶奶,您说的也忒婉转了,肯定不会同意好吗?堂堂吴王之女,大周郡主,给人当妾?他也不怕折寿!这事要让老爹知道,怕是冒着被人弹劾的风险,老头子也定会将他抓来,千刀万剐。

    “那就抢过来!”姬熎握紧拳头,恶狠狠地说道。女汉子的世界,就是这么简单。没有一拳头搞不定的事儿,如果有,那就两拳头!

    “可行?”

    “当然!”

    姬洛沉默片刻,小脸顿时涨得通红,下定决心,开口说道:“小鹿,给我收拾行装,我要去吴县一趟。这事,我得弄清楚,不然睡不着觉!”

    “恩!”女汉子欣慰地拍了拍妹子肩膀。好样的!这才是我姬家人应有的威风!

    姬洛深吸口气,忽又一脸心虚道:“要不,姐,你陪我一起去?”

    “呃。”姬熎讪然一笑。“姐还有要事在身,沈贼这厮又不知跑哪鬼混去了,不将他捉拿归案,姐。。。也睡不着觉啊。三妹,你还是自己去吧,姐祝你一路顺风。”

    三个时辰后。。。

    吴王府后门突然打开,一辆不起眼的马车从府内悄悄驶出,向着苏州府方向,绝尘而去。

    吴王府正门处,某个被彻底遗忘的人影,在守门家将满是同情的注视下,依然挂着一脸真诚的微笑,充满冀望地注视着王府大门,许久。。。许久。

第25章 县令出招

    一辆马车已气势汹汹地向吴县杀来,而姜云此刻正和一帮子县领导,在衙门二堂悠然而坐,听着县令曹大人的“会议报告”。

    “各位同僚,本官初来乍道,于县务之事,一时怕难以完全掌握,平日里,还需仰仗诸位,多多帮衬一把。”

    “应该的,此乃我等本份,县尊大人太过客气了。”说话的是一脸皮笑肉不笑的华县丞。这两日,他心情极不美丽。费尽心思挖出来的一件案子,原以为天衣无缝,却没想让曹瑞分分钟化解了。怎能不让华县丞生出一股挫败感。

    若只是偷鸡不成,静等下次机会也就是了,谈不上损失。可谁曾想,竟还蚀了把米。由于这件案子的性质,曹瑞不但迎来一个开门红,且“青天大老爷”的称号在全县不胫而走,声望历时就赶了上来,稳稳地在吴县站住了脚跟。

    如今再想把这狗皮膏药揭走,恐怕什么手段都不管用了。这件事,已然成了华县丞的一块心病,两日来,可说是食不下咽,寝不安枕,忧虑烦躁的很。

    赶是赶不走了,既然如此,便只能在权利上动动脑子,多争取到一些,总是好的。华县丞不阴不阳地回了一句场面话后,便低着脑袋,细细思索着突破口。

    “各位同僚,下面几点,本官认为有必要强调一下。”

    (各位同志们好!根据会议安排,下面我就今年以来全县的一些工作,讲几点建议。)

    “首先,对于百姓鸣冤告状,我等需加强重视,寻访,查探,审理等,不得延误。”

    (第一,要认清形势,切实增强当前查访维稳工作的责任感,和紧迫感。)

    “其次,寻访方向,探查手段,审理技巧,不应太过古板。”

    (第二,高度重视,突出重点,强化措施,进一步做好查访维稳工作。)

    “最后,要听从上官安排,有效处理各项事宜。”

    (第三,加强组织领导,无条件服从组织管理。)

    “下面,本官就深入地谈谈,具体措施。。。”

    坐在人群中的姜云,大脑自动将曹县令的一番话,翻译成了耳朵早听出茧子的白话官文。不由无聊地打了个哈欠。

    说了半天,全是些没营养的东西,就不能好好说话么?非得说成这一套一套的,才能显示出当官的与众不同,高人一等?哎。姜云暗叹,读书少是硬伤,自己果然不是块当官的料子。

    “洪员外的案子,本官也是下了一番苦功,方能顺利化解,如今回想起来,也是颇为不易的。”曹瑞话锋一转,淡淡地瞄了眼如老僧入定般的华县丞,开口说道:“洪员外感念朝廷还其清白,愿号召一众乡绅,共同出资,修缮本县与苏州府之间的官道,此乃利国利民之举。本官,颇感欣慰。”

    “修缮官道”四个字,早让姜云在脑海中设置成了关键词,如今突然听见,心中顿时敲响了警钟。

    来了!绕了一大圈,终于还是回到了这个问题上。

    曹瑞微笑着扫视众人一眼,犹豫道:“如今修路的人手不难凑齐,修路的银子也将即日送入库房,只是。。。尚缺一主持之人。”

    华县丞闻言,耷拉着的眼皮不由微微一颤,轻置腿上的手掌不禁无意识地紧紧抓了下膝盖。

    姜云一直在默默注视着众人的反应,华县丞这细微的动作却没逃过他的双眼。姜云不由暗道一声坏了,老华动心了!

    华县丞确实动心了。前一刻他还在费尽心思捉摸如何夺权,后一刻曹瑞就悍然出了昏招送上门来,这是瞌睡就有人送枕头的节奏,贴心得无以复加啊!

    大周县令的权利,划分下来,大致有四种。行政权,司法权,财政权,和兵权。

    其中,行政权是任何方式都夺不走的,这点根本不用浪费心思,朝廷授予的七品大印如何抢夺?这枚印章,就是行政权的化身,两者源出一体。至于兵权,夺不夺都没区别,根本用不上。除非要造反,否则要兵权何用?再说造反?苏州府的卫指挥使司可是驻兵五千,朝发夕至,凭着县巡检旗下的那一千人,能有何作为?再往远点说,金陵城的五军都督府,吴王旗下三卫兵马,分分钟可以拉起至少五万大军,在他们眼皮子底下造反?找死还差不多!

    因此,吴县巡检罗军只是一个摆设,无论他立场如何,根本没人会去关心。

    排除掉这两个,所以华县丞才在司法权上下了一番功夫,寻思着给曹瑞挖个坑,却不想后者稳稳地迈了过去。反而将司法权紧紧抓在手里,根本容不得华县丞染指。

    四已去三,华县丞想要摄取权力,架空曹瑞的唯一方法,就是将财政权拿到自己手中。

    修缮官道,就是一件好的不能再好的突破口。

    若此事由他主持,则人员安排,银料调动,全由他一人决定,曹瑞必须按印让权,至于修完官道之后,这财政权还不还,可就不是曹瑞说了算了。无需太费心思,一个拖字诀,或是立刻安排另一个工程顶上去,他华县丞就能紧紧将全县银子攥在自己手里。

    没有银子的县令,还是县令么?充其量是一个令不出府门的傀儡而已。如此一来,华县丞还有何惧之有?

    这个诱惑,太大了!即便华县丞混迹官场多年,此刻手心也不由微微渗出了点点汗珠。

    华县丞当即就想站起身,大义凌然地说一句,“下官愿为大人分忧”之类的话,但他还是努力地忍住了,他不明白,为何如此精明的曹县令,却出了这么一个烂倒不能再烂的昏招。

    就犹如一个君王,对着大臣坦然问道:“朕身体不适,今日哪位爱卿愿意帮忙临幸下朕的爱妃?”

    可能吗?

    冷眼看着华县丞陷入了两难的天人交战中,姜云不由拱手道:“大人印掌本县,如此重要的事,何不亲自主持?”

    华县丞闻言猛然抬头望向姜云,眼中不由透着几分不满之色。

    曹瑞却轻笑着摇摇头道:“此事本官原本的确是想亲自主持,然而本官上任不久,还有太多县物需费时了解,若本官将心思放在修缮官道上,政务不免懈怠,岂非本末倒置之举?若有心人借此事,上告朝廷,说不得,本官得落下个沽名钓誉的恶名,反而不美。”

    华县丞皱着眉头,细细品味着曹瑞的这番话,心中不免有些松动。这话,说的在理!事实如此,莫非是我多虑了?

    曹瑞嘴角微微一扯。“不知姜典史可愿为本官分忧?”

    “承蒙大人看重,下官惭愧。”姜云叹道:“下官身为本县典史,执掌缉捕,司狱之事,本县虽小,然百姓众多,大小事务不断,下官实在无力兼顾,还请大人另择贤人。”

    “如此,还真是遗憾呐。”曹瑞语出双关地轻叹一声,忽又面色和蔼地转向华县丞,柔声道:“不知县丞大人,可愿为本官分忧?”

    华县丞不由站起身来,白皙的面庞微微涨红,咬牙道:“下官。。。下官愿意!”

    “如此,甚好!”曹瑞满意地点了点头,补充道:“明日修路之银便会送入府库,本官限你一月之内,将官道修缮完毕。如若事成,本官当上表朝廷,为县丞大人请功,若事不成。。。呵呵,县丞大人难脱玩忽职守之嫌,说不得,本官只能公事公办了。”

    “正当如此。”华县丞连连点头,不觉丝毫不妥。当官么,成赏败惩,向来如此。一点风险相对于巨大的收益而言,华县丞果断将前者选择性忽略了。

    姜云闻言,心中却陡然一沉。曹瑞最后一句话已然是穷图匕现了,这货是依样画葫芦,同样的一招原封不动地还给了华县丞,可笑老华还蒙在鼓里,做着架空曹瑞,独掌大权的春秋美梦。

    此事,不必再看了,无论成败,老华栽了。

第26章 栽了

    会议结束后,姜云自顾自地回到皂隶房,准备将手头剩下的几件公文尽快处理下,也好留出些时间上街转转,缓解下心情。却不想他前脚刚踏入皂隶房,华县丞后脚就臭着一张脸跟了进来。

    “姜典史,你知道你今天究竟干了什么吗?”华县丞将屋中两个典吏随手打发出去后,立刻拉下脸来,口气不善地问道。那一脸愤然的模样,倒是把姜云看的一愣。

    “县丞大人,何出此言?”

    “你问我?我还想问你呐!曹瑞提出要让你负责主持官道修缮之事,为何推脱?”华县丞喘着粗气,追问道:“如此大好机会,你就白白丢弃了?万一他反应过来,顺势将话头收回,我等岂非连唯一的机会都失去了?”

    “哦,原来是此事啊。”姜云毫不在意地笑道:“下官不是说了么,公务繁忙,实在无暇。。。”

    “姜云!”华县丞面色涨红,愤怒地一拍桌面,大怒道:“本官当你是自己人,这才毫不避讳地与你商议,你却用这种拙劣的借口敷衍于我?”

    问题是我可没把你当自己人啊。。。姜云不免有些憋屈,你真当小爷稀罕当这典史啊?整日为了点陈芝麻,烂谷子的事,跟着你们这群人精勾心斗角,玩阴撕逼,瞧见没有?小爷最近白头发都多出来好几根。

    当官累呐!要换了平日的他,早就拍拍屁股,跟各位掰掰了,谁乐意操那份闲心啊!

    要不是仗着这身官服,仗着手下这一票子弟兄,对寻找竹儿之事或许能有一些帮助,就冲老华你这态度,小爷一茶杯糊你脸上都不过分!算了算了,就当给吴胖子一个面子,不与你计较!

    姜云调整下心情,这才说道:“老华啊。”

    “老。。。老华?”华县丞一愣,随后怒气勃发,大喝道:“姜云!你还有没有一点上下尊卑?竟然如此藐视于我?”

    这倒真是华县丞误会了,姜云这货纯粹是没经大脑,脱口而出了。话说回来,他要知道在姜云心里把吴王殿下称呼成“吴胖子”,估计还真就气不起来了。

    “行了行了,华县丞,华大人。”姜云如善从流道:“你想的,下官知道。不就图着借助主持修缮官道这事,把全县的财政大权抓在手里么。”

    “知道你还推脱?”华县丞两眼一瞪。

    “知道归知道,可问题这差事,接不得。”

    “为何?”

    见华县丞还没反应过来,姜云不由翻了个白眼,出声问道:“如今是何时节?”

    “六月初啊。”

    “那不结了。”

    “结什么?六月初怎么了?六月初。。。”说道这里,华县丞猛然瞪大了双眼,倒抽一口冷气,惊呼道:“梅雨!梅雨季就要来了,本月中旬开始就将阴雨不断!该死,我怎么把这茬忘了!”

    孺子可教。姜云微笑着给震惊中的华县丞补了一刀。“阴雨连绵根本无法施工修缮,所以表面上,曹县令给了一个月的时间,实则。。。只有十来天而已,这种活,我怎么可能接下?”

    “那你为何不提醒于我?”华县丞那个悔啊,肠子都悔青了!姓曹的乌龟王八蛋,这是把我往火坑里推啊!如今的华县丞已充分了解到曹瑞的险恶用心,他丝毫不怀疑若自己无法如期完工,这混账犊子必然会给自己扣上老大一顶帽子。他可是立过“军令状”的,上疏弹劾,去官罢职。。。光是用想的,华县丞已不由心底发寒。这孙子,忒损了啊!

    “这你可冤枉我了。”姜云无奈道:“下官如何提醒啊?难道当着县令大人的面,阻止你去做一件利国利民的好事?再说了,下官推脱此事,本就是给大人你提了个醒,可惜呐。。。”

    “休再说风凉话。”华县丞方寸已乱,急忙问道:“此事可有办法化解?”

    “要说化解,却也不难。”姜云贼贼笑道:“修路的银两,由本县各乡绅捐助,这笔款子是一步到位的,所以材料问题不用担心。既然时间上平白缩短了三分之一,那就将修缮人员增加三倍。自然也是能如期完工的,只是雇来的民工的工钱,也就同时增加了三倍,这笔银子曹县令是断然不会拨给你的,所以大人只能等曹县令将府库授权与你之后,从其他的款子里,暂且挪借一些,充作工钱便可。”

    华县丞闻言,兴奋地双手一拍道:“好主意,只要将府库银两挪借一些,本官自然就能安然度过这个危机!”

    “这主意好吧!”姜云得意洋洋。

    “好。。。”华县丞面色陡变,大怒道:“好个屁!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撺掇本官挪借库房存银,此事若让姓曹的知晓,你怕他不会办本官一个挪用官银的罪名?你这混蛋,是嫌本官死的不够快么?”

    “大人还有其他办法?”姜云皮笑肉不笑地看着华县丞。“或者大人可以自掏腰包,支付工钱。”

    华县丞深深吸了口气,无奈地长叹道:“也只有如此了,本官便是砸锅卖铁,借遍邻里,也得凑出这笔银子来。待熬过此事,掌握本县财政大权之后,再设法还清。”

    这孩子,还在做着大权独揽,架空曹瑞的美梦呢。。。

    姜云顿时不忍心了,可即便再不忍心,该补的一刀还是得补,总算相识一场,横竖得让老华死的明明白白。

    “掌权之事,大人就莫要再想了,镜花水月,终不可得。待大人完工之时,下官必设宴招待,为大人饯行。”

    “饯行?你这是何意?”华县丞心中顿生不妙之感。

    “何意?曹县令不是已经说了么,只要大人您如期完工,他必上表朝廷,为大人请功。”

    华县丞大惑不解,说道:“这是好事啊。。。”

    这孩子,挺聪明的一个人,怎么有时候能蠢成这德性。姜云无奈地解释道:“既然有功,自然当赏,下官提前恭贺大人官升一级,从今往后便是一个从七品的候补知县了。”

    话说到这份上,他要再没回过味来,这么些年的官,可就真的白当了。

    华县丞瞬间泪流满面。。。姓曹的孙子!你忒损了啊!

    一旦升至候补知县,华县丞就必须离开吴县,前往京城吏部供职,待哪个县的某位县令升迁,告老或落马,即可再次官升一级,前往该县担任七品正印。

    曹瑞这招叫以退为进,给他点甜头,让他滚蛋,直接不带他玩了。。。

    不怪华县丞开始没往这方面想,任谁来看,修条路这么点屁大的小事,县令也不至于真的上表朝廷,即使上表了,朝廷也只会以为他闲的蛋疼,不予理会。

    可问题是,曹瑞的身份不同!他是皇太孙的人,为皇太孙办事,即便当今皇帝尚在,一些事情皇太孙不宜出面,但仅以曹瑞老爹那个礼部侍郎的身份,要保举一个县丞官升一级,真心谈不上什么难度。

    这对父子只要装模作样地配合一番,华县丞就得泪流满面地高升去了。他一个吴王派系的人,一旦离开江南,随便去了哪当县令,也绝不可能会有好果子吃。

    华县丞看着姜云眼中浓浓的默哀之意,登时瘫坐在椅子上,面如死灰,久久不语。。。

第27章 杀个回马枪

    一子错,满盘皆落索。对弈如此,为官更是如此。一个大意,一份贪念,华县丞不期然地走上了一条不归路,其结局已然可以预见。

    望着华县丞失魂落魄离去的背影,姜云很够意思地默哀了三秒钟。转过身便于桌前坐下,埋头开始处理公务。这事,本就和他没多大关系,怨不得他不上心。

    无论官道修缮这事是否能如期完成,华县丞栽了,县丞之位也就空了出来。曹瑞费了这么大心思,挖出如此漂亮的一个坑,想必自然会有善后的准备。皇太孙一党,也绝不会允许县丞之位再度落入吴王的手中,因此姜云肯定,新任县丞即便不是皇太孙的人,也会是一个如李主簿般的中立派。

    横竖不会给曹瑞掣肘添乱就是了。

    如此一来,自己这小小典史,孤掌难鸣,如何还能与县令大人一较长短?这结局,对姜云来说,不算太坏,细细想来,好像还有一些好处。

    没有了华县丞当后台,即便曹瑞看自己不顺眼,也不会********,想法设法去坑他,撑死也就将他晾在一边寒颤寒颤,一个区区典史,根本没有资格当县太爷的对手。

    对此,姜云是庆幸的。只有千日做贼,哪有千日防贼的道理?被曹瑞这种人精惦记上,绝不是件美好的事儿,隔三差五挖个坑,即便姜云再小心,迟早逃不了一脚踩空的结局。

    这倒符合他低调为官,借助官身找寻竹儿下落的初衷。典史执掌缉捕,司狱之事,油水不可谓不厚,要钱有钱,要人有人,姜云对此满意的很,又不求升官,他巴不得所有人都瞧不见他才好。

    吴胖子那边,也算是有了个合理解释。这可不是小爷的错,要怪,就怪老华那个笨蛋!小爷自身难保,就不和你们玩了。

    姜云越想心中越是得意,唇角不由微微扯出一道优美的弧度。

    翌日。

    如往常一样,姜云带着两个身着制服的捕快,晃晃悠悠地上了大街。一路上,姜云左顾右盼,不时地与周边小贩打着招呼,态度极是热情。两个捕快,似是早就习以为常,一脸麻木地紧紧跟在姜云身后。

    如今时节刚入六月,春去夏至,且黄梅雨季尚未到来,整个县城仿佛融入了蒸笼之中,十分闷热。不过走了一炷香的时间,捕快已衫服尽湿,不住地用袖口擦拭着额头。

    这鬼天气,前些日子尚有几分寒意,短短数天,竟炎热至此。两人想起现在正躲在县衙喝茶的林捕头,不由极为羡慕。再转眼一瞧眼前这个与自己一样,仿佛蒸鸭子般却依旧兴致勃勃和周边小贩闲拉家常的典史大人,又无声地叹了口气。

    同样是官,做人的差距怎么这么大嗫。

    姜大人这是发情了呀。。。衙门的捕快,皂隶众所周知,大人正在寻找一名姑娘,可一帮兄弟帮着他调查这么长时间,也还是一点消息都没有,他们甚至怀疑是不是姜大人癔症了,或许这姑娘压根就不存在?如今众人谁也没再把这当一回事,顶多也就平日巡街的时候,随便拉两个百姓问问,便当是尽了一份心。想着过阶段,事过去了,心思也就淡了。

    却不想,姜云压根没有放弃的打算。以他典史大人的身份,就是每日坐在皂隶房喝喝茶,聊聊天,谁也说不了什么,巡街这种苦差事,天下还有那个典史会自己来干?巡街捕快又不是全死光了。

    也就眼前的姜典史,仿佛大街上堆满了金元宝,一天不出门拣就吃了大亏似的。每日都是急匆匆处理完手头的公文,回过头就急赤白脸地非得和林捕头换班。莫非巡街这事还能巡出瘾来?林捕头都巡了十多年了,他怎的就没发现?

    细细地想着姜竹儿的特点,用心地组织着语言,费力地手脚并用比划着,一次又一次,收获到的全是千篇一律的“没见过”。饶是姜云无数次地强迫自己摆正心态,清秀的面庞上,仍不由闪出一抹失落之色。

    竹儿,你究竟在哪?相公,想你了。。。

    寻了这些天,依然没有半点线索,莫非她当真已离开吴县,去了一个很远的地方?

    姜云本能地望向城门处,清澈明亮的双眸透着一丝迷惘。

    “咕噜咕噜”。

    “驾!”

    车轮滚滚,夹杂着车夫沉稳响亮的驱使声,一辆小巧漂亮的小型马车,竟马不停蹄地冲入城内。

    姜云闻声望去,双眸渐而转为清明,剑眉一竖,断然喝到:“给本官拦下来!”随着他一声令下,身旁两个捕快便快步迈出,向着马车飞奔而去。

    姜云步履矫健地跟了上去,嘴里喋喋不休道:“你们这些守城巡检是****的么?城内纵车,此乃重罪!万一撞到小朋友怎么办?就算撞不到小朋友,撞到花花草草总是不好的。我说,你。。。”

    嘟哝着的同时,姜云已赶到了停下马车的正前方,正待他想一震官威,出言教训一番,却见车内走出一人,顿时将下面的话硬生生吞了回去。

    “怎么是你?”姜云大惊失色,登时心虚道:“你不是走了么?怎么又回来了?”

    从车厢内走出的人儿,正是翘家离府的姬洛,此刻的她,竟是一身小厮的打扮,家丁帽,布衣素服,脚踩青色皂靴。除了那颜姿天成,绰有余妍的容貌之外,哪还有半分清雅如仙的郡主形象?这丫头,莫非有异装癖?回想一下,这么久以来,姜云就没见她一套衣服穿过两天的!这是打算玩遍各行各业,体验人生百态的节奏?

    乖乖!你这是有多少衣服啊?吴胖子家大业大,怕也经不起你这么个败法。

    姬洛却丝毫没有此刻小厮形象的自觉,瓜子型的靓丽小脸高傲地微微仰起,静湖般的星眸斜睨着姜云,满是挑衅。

    “哟呵!几个意思啊?几天不见,胆子渐肥呐!你还想教训我不成?”

    “不敢,不敢!”姜云全然不顾自己那正直官员形象正在崩塌,点头哈腰,臊眉耷眼地谄笑道:“下官这是关心你呢,在街道上纵车而行,万一撞到个老奶奶,老大爷什么的,下官是怕吴王殿下把整个王府给赔出去。。。”

    姜云自己也闹不明白,每次撞见她,不说老鼠见到猫这么夸张,可总透着一股子心虚的味道。不就抓了把胸,至于么,小爷什么时候纯情到这种变态的程度了。

    穿越之前的姜云,可是号称“夜店里的急先锋,情场上的鬼见愁”。童叟无欺,实实在在的混蛋一枚。如今穿越之后,不但身体变了,不知不觉间似乎性格也改变了不少。莫非是受到了那废柴死鬼的影响?

    这种改变,是可耻的!姜云不由暗暗鄙视了自己一番。

    姬洛却没注意到姜云此刻的想法,“关心你”三个字,让她心中小鹿轻微一跳,脸颊上悄然浮起了两朵醉人的红霞。。。

第29章 两头驴(上)

    气氛旖旎,却颇为怪异。

    姜云不知何时已莫名其妙地被逼至墙角,背靠着布满苔藓的青砖墙壁,脸旁穿过一只玉手,稳稳地按在墙上,近在咫尺的,是姬洛那张满是复杂,却又极为认真的娇颜。

    两人各怀心思地对视着。沉默,一阵令人窒息的沉默。

    在女汉子那恶魔般的诱导下,在一时冲动的驱使下,姬洛下了决心,但到了此刻,内心却不由地开始后悔了。好像鲁莽了一点,现在人也找到了,环境也创造出来了,可话该怎么说呢。。。

    本姑娘觉得你这人还不算讨厌,所以决定给你个追求本姑娘的机会?不妥,好像太过盛气凌人。

    本姑娘爱上你了,所以你赶紧加把劲做出点成绩,然后来吴王府提亲?也不妥,感觉忒贱了,堂堂郡主怎能猴急成这模样,这不是丢人么。

    或者换个含蓄点的方式暗示他?更不妥,万一这家伙是个榆木疙瘩,那我岂非更难堪。。。

    纠结难择的姬洛,心头不由隐隐泛起了三分无明业火。她狠狠瞪了姜云一眼,凭什么呐!死气白咧地追求本郡主的人还少么?随便拉个出来,也不是这笨蛋能比的!这种尴尬的事,干嘛非得我操心?这笨蛋是瞎子么?一个娇滴滴的美女在他眼前走来走去这么多天,他怎么就没起点龌龊心思呢。。。

    这倒是她误会了,姜云早就起了龌龊心思,只是以她平日里的穿着和做派,导致了心思拐入了岔道,向另一个截然不同的方向发展了。对于两人的合伙作案,姜云早已神往已久,可惜的是,人家嫌他累赘,不带他玩。

    姬洛的沉默源于纠结,姜云的沉默则更为简单,此刻他正一脸懵逼,写满了拉格朗日第二类茫然法的公式,心中千万头草泥马呼啸而过。。。

    男性把女性逼到墙边,单手或者靠在墙上发出“咚”的一声,让其完全无处可逃的动作,并成为最热门的“告白高招”。不仅考验了男性手关节的坚硬程度,也让前世中国脆弱的墙体建筑蒙受了巨大的灾难。

    壁咚!他居然被一个女人壁咚了。。。是可忍孰不可忍!姜云这副皮囊,虽然单薄秀气了一些,可这并不妨碍他作为一个人民警察,拥有着纯爷们的自觉与骄傲!

    这丫头,是特地跑来践踏他那所剩无几的“自尊”的么?姜云的双眼不由透着几分危险的气息,微微眯了起来。

    “我。。。”

    “等一等。”姬洛才开口,姜云就果断打断了她的话头,悄悄挪了下身子,从狭小的空间中钻了出来,接着握住姬洛双肩,示意她站到自己刚才的位置上,之后“咚”地一声,撑住了她身后的墙壁,右脚风骚地至于左脚一侧,脚尖点地,端的霸气无比。

    “好了,你可以说了。”

    姬洛一愣,接着噗嗤一笑。姜云的心思,她多少猜出了一些,不由粉面微烫,轻声道:“我有事问你。”

    “恩?”姜云秀眉一挑。“说吧。”

    “你。。。你成亲了没?”鼓起勇气问出来后,姬洛便低着脑袋不敢看他,心中满是忐忑地等待着答案。

    姜云闻言,一脸古怪地瞧着眼前的“家丁帽”。“你特地跑回来,就为了问这事?不会吧,莫非吴王殿下打算给下官介绍一门亲事?”

    姬洛瞬间得到了提示,赶紧道:“不是啦,是小鹿,你还记得吗?她觉得你还不错,所以特地拜托我前来问问你,若你尚未成亲,不妨,考虑一下?”

    对于出卖自己的贴身丫鬟充炮灰,姬洛是毫无愧疚的,至于小鹿对此有何想法。。。不重要!

    姜云一脸温和地看着她,心中却轻轻一叹。姬洛的心事,他若看不出来,那他还是姜云么?这丫头就差把“我爱你”三个字写脸上了,只是,对此姜云不能去想,也不愿去想。

    两人的处的时间,其实不长,从最开始的剑拔弩张,到最后的和谐相处,在短时间内发生这种转变,已经很不容易了。或许在某个不经意间,姬洛对他产生了一丝好感,但也仅此而已,远谈不上喜欢的程度,更别说爱他了。

    姜云甚有自知之明,两人如今的情况,就如同前世的相亲,之后女生愿意陪你出去吃饭,看电影,仅仅只能说明不讨厌你,两人的关系入门了,有进一步发展的可能。你要真觉得人家爱上你了,非你不可,那就真是恬不知耻,毫不要脸了。

    感情,是需要历练和考验的。

    以姜云的性格来说,来者不拒或有夸张成分,但他也绝谈不上是个有节操的人。脚踏几只船的事他不是没干过,毕竟还没到谈婚论嫁的程度,更何况,天知道那些船上除了他还有多少脚印,游戏而已,自然不必当真。

    可这是古代啊!思想远没后世这么开放,在这种大环境下,提起裤子就不认人,他实在干不出来。最好的办法,就是不要随意招惹女人。招惹了,就得做好负责的准备。

    不可否认,姬洛很美,这种美,不同与后世的那些明星的美丽,是在不同的时代背景下,融入了古色韵味,一种无法用语言去表达的风景。姜云不是圣人,面对她表现出的进一步的可能,他无法做到波澜不惊,不为所动。

    加上她高贵身份的因素,姜云甚至产生了一丝窃喜的虚荣感。但他却不得不以理智去思考,不得不装傻充愣。

    他有责任,姜竹儿!那个自从穿越后,就一直陪伴他,照顾他,在他徘徊于生死之间时,不惜一切代价,想方设法救他的女人。那个让他朝思暮想,却又一想到就心口隐隐作痛的女人。

    在他没有寻回竹儿之前,任何衍生出的情感,都是卑微的,不值一提。

    想到这里,姜云轻咳一声,强笑道:“多谢小鹿姑娘美意,可惜,下官确实已有家室了。”

    姬洛闻言,俏脸刷地苍白起来,低声呢喃道:“你果然已成亲了,是那日街上抽奖时在你身旁的绿衫姑娘么?”

    “恩。”

    姬洛心中满是苦涩。从听到姜云答案的一刻,她就知道,他们是不可能了。当朝郡主,是绝不可能给人当妾的,就算她愿意,父王,皇祖父都不会答应,这不是她的事,而是朝廷的脸面。皇室尊严,不容践踏。

    更何况,她愿意么?姬洛扪心自问,便摇了摇头。她是郡主,更是一个女人,她无法做到没有嫉妒心,就算一切没有问题,她嫁给了姜云,除非三年无所出,迫于压力她才会允许姜云纳妾,否则想都别想!在这点上,她和二姐并没有什么区别。

    给人当妾这种糟践自己的事情,她这辈子都没考虑过!至于按照女汉子的说法,逼他休妻?这种事她可干不出来。

    “那好,回头我与小鹿说一声,让她断了念想便是,不碍的。”姬洛很贪玩,但并不妨碍她是个认真的女孩,两人本就没有太多的感情基础,想通其中关键,姬洛很快便释然了。

    姻缘之事,强求不得,顺其自然吧。

第32章 堂议(上)

    县衙二堂。

    姜云面色铁青地坐在一边,其余在场官员同样面色不善,就连最近已完全不理县物的华县丞,都难得出现了。堂内一阵沉默,气氛极为压抑,众官一言不吭,木然地对视着,眼中一片绝望之色。

    倭寇就要来了,对于这个小小县城来说,此消息便如世界末日般压得所有人喘不过气,

    苏州府已明确表示不会出兵剿匪,原因是自顾不暇。那么换句话说,苏州府所管辖的所有县城,已没有一块安全之地,彻底断绝了百姓的逃离之路。

    驻扎在金陵的五军都督府原有五万大军,如今留一万镇守金陵,其余四万已向台州扑去,前方战火涉及五府之地,魏国公决然不会为了一个区区苏州府而半路折返。吴县目前所能寄望的,只有吴王手中的三卫兵马。

    即便吴王接到消息后,立即下令整顿兵马前来驰援,到达吴县至少也需一日时间。而倭寇,还有两三个时辰便能杀到。

    时不我待,生死存亡已迫在眉睫,可就在这危要关头,堂堂一县掌印,曹大人,却丢下了满城百姓,骑着快马逃跑了!这种行为,无疑在全县百姓的心头,狠狠捅了一刀。

    这个混蛋!他是吴县的父母官呐,怎么做的出来!对于曾是人民警察的姜云来说,这种行为是他断然无法接受的。

    不光如此,曹瑞的逃逸,由于其身份的原因,俨然已经起到了一定的表率作用,县太爷都跑了,全县百姓顿时乱成了一锅粥,有马车的大户人家早已带上细软逃之夭夭,没有代步工具的百姓,在绝望的刺激下,他们的恐惧被逐渐酝酿成了怒火。

    县衙已被失去理智的百姓团团围住,嘶吼声,哭喊声,咒骂声不绝于耳。皂隶,捕快们则拼命抵住县衙大门,维护者最后的生存空间,一旦大门被百姓砸开,不用等倭寇杀到,他们就会立刻淹没在人海之中。

    百姓如此,当官的又岂能例外。姜云冷冷地扫视着堂内众位官员,他们脸上的表情各异,但无一不是透露着退缩的味道。

    没有人提出逃跑,并非不想,而是承担不起这个责任!曹瑞的身份众所周知,吴县目前的情况大家也了然于胸,面对一个不可能守住的县城,曹瑞的父亲自然有足够的借口去保住他,而他们呢?若是谁带头效仿曹瑞,不仅吴王不会放过他,朝廷也需要一只替罪羊。

    逃得过初一,跑不过十五,迟早都是一个死字,显然不符合自家利益。因此,众官来回对视着,怂恿着别人来当这个出头鸟。可既然当了官,又有哪个是傻子?出头鸟谁也不愿当。

    一时间,大堂内各种眉目传情,暗送秋波。。。

    有些人能缩起来躲着,可有些人却没有这个待遇,华县丞便是后者。县太爷跑了,县丞大人自然成为了吴县的一把手,如此重大的事情,他不决定,谁有资格决定?

    众人开始是在惊慌之下,失了方寸,可互相对视一阵,渐渐回过味来了,不约而同地将目光向华县丞投去,一派洗耳恭听的模样。

    华县丞内心是忧伤的。这一幕,他盼望了不知多久,可问题是他从来没想过,是在如今这种背景之下。被众人环绕着,注视着,感觉因该是极好的,可华县丞此刻,却如坐针毡,两只手都不知摆在哪里才好。

    躲不了了!华县丞眼前于此,只得轻咳一声,开口说道:“如今的形势,想必大家都清楚了,本官想听听大家的意见。”

    狡猾!实在是太狡猾了!您这句话,和没说有什么区别?

    这种包袱,鬼才肯接。众人极有默契地拱拱手道:“我等皆听县丞大人吩咐。”

    “嗯,既如此,本官就说两句。”华县丞眼神微微一闪,接着说道:“以本官来看,县令大人之举,表面上虽不好看,实则却不失为老成谋国之举。留着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嘛,倭寇来势汹汹,不可力敌,选择战略性撤退,以图后招,此方为上策,不知各位大人意下如何?”

    搬出曹瑞这个榜样,再问大家意见,华县丞透露出的消息已经很明显了!要不大家一起死,要不就一起逃,跑不了我,也赖不了你,大家一根绳上的蚂蚱,法不责众,也唯有如此,才有一线生机。

    站在官员的立场,如此处理并无不妥,然而,华县丞却忽略了一个姜云无法忍受的问题。

    “县丞大人欲将百姓置于何地?下官幼时曾听闻一句话,觉得甚是有理,今日便与在座各位分享。”姜云不屑地瞟了他一眼,一字一句说道:“得一官不荣,失一官不辱,勿说一官无用,地方全靠一官;吃百姓之饭,穿百姓之衣,莫道百姓可欺,自己也是百姓。县丞大人以为如何?”

    “荒谬!”华县丞大怒,面色铁青地指向姜云,手纸微微颤抖,厉声喝道:“你算什么东西,也敢教训本官?区区一介无学之辈,你又懂什么?官是官,民是民,若两者相同,民又何以要为官?我等食朝廷俸禄,牧一方百姓,莫非明知百姓必死,我等也要跟着陪葬?”

    “哈哈。”姜云闻言不由仰天大笑,笑声说不出的苍凉与悲哀。突然,笑声戛然而止,姜云猛地向前冲去,左手抓住华县丞官服衣襟,右手向着他那丑陋的面庞狠狠一拳击出。“去你大爷!”

    这一拳没有任何技巧,纯是力量的爆发,愤怒的宣泄。谁也不敢相信,外型秀气瘦弱的姜云,竟会动手,且仅仅一拳就将华县丞击出七尺开外。

    “你敢动粗!”华县丞狠狠撞在墙脚,疼地惨呼不止。在李主簿的搀扶下,华县丞勉强站了起来,双手奋力地抹着脸上的鼻血,瞪着姜云的眼光,满是怨毒之色。“殴打上官,你可知你犯了王法!本官定要弹劾你,你死定了!”

    姜云瞟了他一眼,淡淡道:“殴打上官?本官怎么不知道发生了如此严重的事情?本官方才只是揍了一只畜生而已,何来上官?”

    得,这下连自称都改了,“下官”变“本官”了,姜云是彻底打算撕破脸了。

    “你敢骂本官是畜生?”华县丞大怒,心中已是恨极了姜云。

    “本官无学并不可耻,可耻的是如你这般无血无泪,自私自利的畜生!”说到这里,姜云语气陡然升高,喝道:“你食朝廷俸禄,朝廷的俸禄何来?还不是百姓的税收所供!为官者,可为贪官,盘剥百姓,可为恶官,鱼肉乡里。虽有亏私德,充其量不配为官,此乃小节!可如今异族入侵,兵锋未至,你却鼓动官员弃百姓而走,这便失了大义,你何以为人?曹瑞是尔等榜样?是老成谋国?谋何人之国?如此乱臣贼子,祸国殃民之辈,我恨不能生啖其肉,你却在这为其鼓吹,放眼古今,我从未见过如你这般厚颜无耻之辈!”

    “来人!”华县丞尖声嘶吼道:“本官虽无权撤其典史之职,然今日姜云当众殴打羞辱本官,在场诸位皆可为证,本官必上表弹劾,在此期间,姜云为待參之身,无权入堂议事,来人,给本官将这狂徒拿下,押入大牢!”

    “是!”一声响亮的应答后,堂口走入两个站班皂隶,对着姜云抱歉一笑,低声道:“老大,委屈你了,走吧。”

    从心里说,他们并不想奉命拿下姜云,这个典史大人的脾气极好,上任这些日子早已和他们打的火热,可形式比人强,如今姜云显然是要和全体官员为敌,其余人还好说,华县丞和李主簿在官位上就稳稳压了姜云一头,由不得他们不奉命行事。更何况,还有一个县衙编制之外的罗巡检,那也是个正九品。姜云这不入流的典史,在他们面前真心不够看。

    就在此时,二堂大门被人从外面狠狠踢开,一道靓丽的身影闪入堂内,姬洛到了。

    “谁敢拿我相公!站出来我瞧瞧?”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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逗逼巡警意外殉职,穿越成姜家村贫农之子。原想着热炕头,小媳妇,偷鸡摸狗筑小楼。无奈麻烦上门,步踏出村。
至此太岁出山,灾星降世,行祸天下,步步生莲。
守吴县,谋夷州,转江南,乱京师,平高丽,定东出,坑匈奴。处处算计,步步高升。
江湖,诡异的江湖:柔情,缠绵的柔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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