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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8章 天狼大阵(二)

    别看老家伙平日里一副行将就木,大限之期不远的模样,这一动起手来,姜云才明白过来,究竟啥叫“静若王八,动若疯兔”。那根不知由什么材料所制成,粗细尚不匀称尚且不说,还略有些弯曲的拐杖,此刻让赫连博舞地飞快,径直捶向凌羽然全身各大要穴。

    比拼手上功夫,凌天使自然不惧,她依然是那副不咸不淡的模样,小手轻挥,防得滴水不漏。忽地,她瞧准一个机会,在拍掉拐杖之后,左手五指伸直化为一柄手刀,夹着一阵罡风斜着劈上赫连博后颈。结局依然与上次交手一样,两人各被震退一步,杀招再次无功而返。

    这臭乌龟好生讨厌,凌羽然大为恼怒,她向后一跳,跃出三丈开外,右臂抬起,五指虚张之后突然变化为爪。只见“嗖嗖”几声,一旁草地上顿时出现几道寒芒,窜天而起。姜云定睛一瞧,那些寒芒竟都是些一寸多长的青草嫩芽。

    凌羽然那双可爱的大眼睛忽地闪过一抹寒光,盘旋于空中的青草仿若洲际导弹般,几乎在同时转变方向,芽尖直指赫连博。她那白皙柔嫩,略带婴儿肥的右手猛然一握,无数青草立即化身为整装待命的士兵,悍不畏死地向敌军发起了重逢。如同一阵瓢泼大雨,劈头盖脸地便向赫连博飞刺而去。

    嫩草虽柔,却不知凌羽然使了什么法子,其威势竟比“万剑诀”的剑气更为凌厉。见到这一幕,姜云放知当日在凌云山上,她究竟放了多少水。倘若认真起来,仅凭此一招,就定能让他们所有人命丧当场。

    青草仿若钢钉一般,掉落在赫连博身上发出了阵阵铁器碰撞的“叮当”声,接着纷纷弹开。不过巫术效用似为有限,经历了一阵反弹之后,其中一根青草竟突破了阻碍,竟刺破了赫连博苍老的皮肤。有一便有二,后续青草紧跟其后,接二连三得手。巫王赫连博第一次见红了。

    一阵草雨之后,老家伙仿佛刚经历了一场剐刑,全身上下已无一寸完好,皮肤寸裂,血肉外翻,模样说不出的凄惨可怖。他费力地撑着拐杖,似乎难以忍受全身剧烈疼痛,极为凄厉地嘶吼着。

    姜云见状大喜过望,忙向凌羽然跑去,边跑边问道:“打赢了么?”

    “别过来。”凌羽然大声制止他靠近战圈,沉声道:“还早。”

    还早?他都这模样了,莫非还能打不成?姜云满是不解地向老家伙望去,惊奇地发现他手上最为严重的头部竟在短短时间内已完全复原了,光圈环绕一周,伤势便轻了一分。他心中恍然,想来这就是凌羽然方才所言的“恢复巫法”,当真神奇得很。

    虽然如先前一般,并未造成多少实质性伤害,但这会的赫连博已笑不出来了,他那阴沉的老脸第一次出现了狰狞之色,死死盯着凌羽然。以他的巫法造诣,没有人可以在一个时辰之内杀死他,可他那引以为傲的“不死之身”却存在一个天大的缺陷。不死,不代表不会疼。

    这凌羽然是存心折腾他,方才那一招,让赫连博真正尝到了一次千刀万剐的滋味,那痛入骨髓的感觉让他深为后怕,心有余悸之下如何还笑的出来。

    凌天使毕竟是凌天使,堂而皇之地与她正面交手,实在不是明智之举。赫连博心中暗暗打起了退堂鼓,他沉着脸,嘶声道:“十多年不见,凌天使风采更胜当年,我确自愧不如。不过这些年来,我在阵法之道上也颇有些心得,还请天使指教一番。”

    阵法?天狼阵么?凌羽然不以为然地撇撇嘴道:“你们人似乎都没来齐,如何施得大阵。”

    “我已将大阵做了一番改良,尽可独自施展。”赫连博目光一凝,忽然笑道:“只是要劳烦天使稍等片刻,如何?当然,若天使不敢尝试破阵,尽可现在就离去,横竖这天下间也无人能拦得住你。”

    姜云闻言,顿时就有些不屑。这激将法使得也太过明显了,猪才会上当。

    “好,那我就等你一会。”

    凌羽然的回答让姜云险些惊掉了下巴,他忙快步走至她身旁,小声道:“小然,你也太耿直了,这老东西明显是在激你呢,咱们既然现在能走,何必还要冒险试他的大阵?”

    显然划不来啊!小市民的心态再次出现,姜云实在有些想不明白。有大路不走,非得走一条崎岖而危险的小道,所为何来?凌羽然却淡淡笑道:“师傅对我师姐妹四人恩重如山,她当年就是陷落这天狼噬心大阵,破阵而出后,不久便亡故了。我。。。想亲眼瞧瞧,师傅当年究竟遭遇了什么。”

    “这。。。很重要么?”

    “恩。”

    她态度坚决,姜云也不太好继续劝说,可那心却渐渐沉了下去。两代天使不说孰强孰弱,差距绝对不会太大。这天狼阵既然有取左小青性命的能耐,自然也有机会杀掉凌羽然。大腿要完蛋了,挂在大腿上的人岂有幸免的道理?她的坚持,显然是在拿性命做赌注,姜云对此难以认同。不过决定权毕竟不在自己手中,他所能做的也仅仅是暗自祈祷而已。

    一段冗长的咒语,手中拐杖不断晃荡,赫连博显然已开始布置大阵。不过他所言的是古匈奴语,且说得又急又快,不但姜云听不明白,就连老家伙身后那些大巫都一脸莫名之色,显然也听不太懂。大巫都不懂的天狼阵,得比原阵强大多少?姜云不敢去想。

    在忐忑而焦虑的等待中,不久之后双目紧闭的赫连博终于重新睁开了眼睛,脸上也出现了一抹如释负重的笑容。“凌天使,你我生死便在此一举。我老了,已没有时间再去慢慢研究战胜你的法子,而你一日不死,匈奴便一日无法征服周廷。如此一来,我毕生志愿便如水中之月,此生终是一事无成。此番,我以自身精血为阵基,阵破则我亡。阵不破,则你死。趁现在还有些许时间,你若有什么未了心事,可但说无妨。宿敌难求,我若侥幸不死,定会为你达成。”

    凌羽然面色不变,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了无牵挂。她是武宗宗主,不是杀死威胁大周的敌人,就是被敌人杀死,宿命早已注定。就如百战将军一般,马革裹尸才是为将者最理想的归宿。从继任宗主开始,她就已做好了这方面的准备。是生是死,她根本毫不在意,但求活得潇洒,死得痛快。

    “你们听着。”见凌羽然无话可说,赫连博便自顾自向身后那六七个大巫交代后事了。“阵法开启之后,尔等不可妄动,绝不能碰触我们,否则便也会陷落大阵之中。此番我若身死,你们要继续扶持大汗,南征之事就此作罢。一日没有新的巫王诞生,一日便不可再提南征之事。”

    “谨遵巫王法旨。”身后诸人异口同声地回道。

    得到了满意的答复,赫连博老脸展露一抹笑容,接着双腿交叉,席地而坐。他将拐杖横置于双膝之上,接着抬起右手轻轻一挥。地面上便出现了一个六角菱形阵符,阵符周边不断扩散,规模不断扩大,瞬间便将三人包裹了进去。

    这次凌羽然没有把姜云推开,她对大阵虽不了解,但常年来养成的自信让她坚信,姜云在她身边应该会比在外面要安全一些,当她全力应付大阵之时,那些大巫若是做些什么,她怕也无力阻止。与其如此,不如待在一起。

    不多时,六角星芒散出一阵极为耀眼的光芒,仿若抬头直视太阳一般,那强烈的光线,让姜云双眼一阵刺痛,接着便失去了知觉。剧亮之后,便是一阵黑暗袭来,伸手不见五指。姜云仿佛陷入了一个虚空之中,他本能地伸手向旁边一探,一直在他身边的凌羽然竟然不见了。

    大腿不见了,姜云心头不免有些慌乱。就在此时,远处再次出现一道光芒,呈长方形,类似一扇门的形状。姜云见之不由大喜过望,忙快步向光亮处跑去。眼前,果然是一扇敞开着的大门,不过却只有门框,未见门扇门把。亮光便是从门中央传出,似乎隔了一层水纹,瞧不见门对面的情景。

    略一犹豫,姜云终于向前踏出一步,从门中穿了过去。

    过门之后,眼前豁然开朗,出现在面前的一幕让姜云心头一惊,一时有些难以适应。车水马龙的大街,路灯交相辉映,车辆的喇叭声,街边KTV传出的音乐和杀猪般的吼声,这熟悉的场景,熟悉的街道,他发现自己竟回到了穿越前的那个世界。

    穿回去了?不会吧!这种情况,姜云曾经历过,那次他被人下了降头,就出现了穿越回去的错觉,实则是进入了心底意识的最深处。若非体内还有古代姜云一缕残魂相救,他险些就此变成了一个不生不死,一睡不醒的植物人。俗话说一回生,二回熟,此番出现这种情景,姜云倒也没太过慌张。他立刻跑向路边,寻了一辆轿车,掰过反光镜对着自己一瞧,顿时又有些纳闷。

    他的相貌没有变回自己的模样,与上次的情况显然有些不同,这下让姜云有些纳闷。他抬头四下张望一番,发现自己所站的地方,似乎正是自家小区附近的商业街。考虑了片刻,姜云决定先回家看看。

    入了小区,站在自家楼下向上看去,家里的窗户极为明亮,灯都开着,显然正有人在家。家里有人?他似乎想到了什么,赶忙按下电梯,径直上了八楼。

    “叮咚。”按了两下门铃,不多时,防盗门被人从内打开,一张熟悉的脸蛋怯怯地出现在他面前,是姜云曾在酒吧见过的“姜竹儿”。“你好,请问你找谁?”

    “我。。。咳。”略一犹豫,他开口说道:“我找姜云,他在么?”

    “啊?”听到这话,“姜竹儿赶忙将防盗门完全打开,回头高声喊道:“老公,你朋友找你。”

    老。。。公?穿越许久,姜云竟对早已听熟的称呼感到有些不自然。不!这还不是重点,他找的是那个顶替了自己留在这里的“古代姜云”,老公是什么鬼?

    他正在纳闷,便见屋内主室的木门打开,“自己”从内缓缓走了出来。“小星,谁来啦?”他边走边问,待走至门前,瞧见姜云之后,他突然愣住了。两人瞪眼对视,不多时,“古代姜云”脸上闪现出一抹惊喜之色,笑道:“你怎么来了?赶快进屋。”说着,便把姜云迎了进去。

    “小星,去跑壶茶。”古代姜云吩咐了一声,接着说道:“你稍等。”说完,他赶忙回到主室门前,将门打开后,小声说道:“老师有点事,你们先念。”

    姜云耳尖,只听屋内似乎传出了一阵稚嫩之声,似乎在朗诵着什么不知名的诗文。

    “你怎么来了?”交代完毕之后,古代姜云重新返回沙发坐下,看着他道:“莫不是又出什么事了?”

    “嗨,别提了。”这两人便如一人,说话毫不见外,姜云将自己的遭遇喃喃道来。“这不眼睛一睁,又回来了。”

    “哦,原来如此。”古代姜云恍然,接着笑道:“这么久没见你,还真有些挂念。”

    “久么?”姜云愕然。“也就一年吧。”

    “一年?”古代姜云摇摇头道:“上次在酒吧见你距离现在,已经过了十多年了。”

    “十多年?”姜云大吃一惊道:“可我见你,还有竹儿。。。似乎没什么变化。你看你的样子,与我当时可如出一辙,皱纹都没多一条。”

    古代姜云闻言,笑了笑道:“你忘了?这是你潜意识创造出的世界,日子照样过,人却不会老。”

    “你和竹儿。。。结婚了?”顿了顿,姜云问道:“这些年,过得可好?我方才听人叫你老师?”

    “恩。”他回道:“都挺好的,就是初来时不太习惯。小星似乎对我没什么感觉,总是拒我于千里之外。那会我就寻思着,捕快。。。哦,不对,这边叫警察,是不能再当了,没什么出息。俗话说得好,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啊!我就继续去读书了,考了个博士学位,现在在一家大学当做客教授,平日里帮附近的孩子补习。”

    “。。。”博士?姜云一副见了鬼的表情。。。“你一个秀才都没考上的,在这还能读个博士出来?”

    古代姜云腼腆地笑了笑。“我读的是古文专业。”

    “。。。”姜云闻言,不由失笑道:“那还真是赶上了,这方面你的确是个中高手。”接着他又觉不对,开口问道:“怎么?读了书,人家姑娘就肯跟你了?”

    “不是。”他摇头。“一样,对我还是不理不睬,不咸不淡的。不过经过了一段日子,我渐渐发现了一个秘密。这个世界是你创造的,而我又在你的潜意识里,所以我的想法,多少可以影响到你的潜意识,继而对这个世界的人和事做一些改变。”

第489章 天狼大阵(三)

    改变这个世界的人和事?这得是多大的神通?

    “你的意思是?”姜云一时没想透,待回过味来后,他不由惊道:“你成神仙了?”

    “差不多吧。”古代姜云指着正在播放新闻的电视机道:“你看看那个人,是清官还是贪官?”

    姜云闻言望去,电视里似乎正在直播一个会议,某个一看便是高官的中年男子坐在主位之上侃侃而谈。他面色肃穆,目光清澈,以姜云这两三年来锻炼出的看人水平,他可以确定,这官应该不是个贪官,至少不会是大贪官。“清官吧。”

    “恩,他的确是个清官,市里的口碑很好。不过没用,我随时能让他变贪官,你看。”他伸手一指,姜云愕然看向电视,神奇的一幕出现了。会议室大门忽然被人从外踢开,接着三个人手持一纸公文走了进来。带头的中年男人开口说道:“刘成光同志,我是省纪委的侯绅,请你跟我们走一趟吧,有桩案子,要你协助调查。”

    人眨眼间就被带走了。。。

    “这。。。”姜云震惊地望着他,开口问道:“想什么都行?”

    “是啊,基本都可以。比如让恶棍猝死,让冤死的人复活,中个彩票大奖,或者让任何一个女人爱上我,都可以办到。起初不太熟练,还经常会失败,不过经历了这十几年来的锻炼,现在几乎次次都能成功了。”

    匪夷所思,姜云心中不由飘起了这四个大字。人生际遇果然不能以常理推论。原还以为经过了一番阴差阳错,他的人生出现了重大转变。高官厚禄,如花美眷,一个男人所渴望的一切他似乎都已经拥有了。可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丢,这古代姜云过得竟比他还要滋润,这能力,给个皇帝都不换啊!随心所欲的能力,这已经不再局限于男人了,但凡是个有智慧的生物,无不渴求。

    “要不咱两换换?”硬生生止住即将脱口而出的话,姜云无奈地放弃了这个诱人的想法。古代姜云只剩一律残魂,一旦离开了他的潜意识,几乎可说必死无疑。身体挂了,意识自然也就不存在了,那么这个貌似真实的世界,最终也只剩下崩塌消失这一结局。

    想到这,姜云只得退而求其次,开口问道:“你能设法送我出去么?”

    “你自己就可以做到。”古代姜云想了想,接着沉吟道:“不过你应该还不会控制这个世界,好吧,我就送你一程。”

    他话说完,姜云便发现自己的身体渐渐开始变得透明,失去了那原本的实质感,接着上方似乎传来了一阵吸引力,他的身子越来越轻。不多时,竟然腾空而起,毫无阻碍地穿越了屋顶,来到了九楼人家。

    这屋子的男女主人坐躺沙发之上,两人互相搂着正在看一部不知名电影,姜云出现的地方,恰巧是她们和电视机之间,不过两人似乎全然没有注意到眼前挡着一个人,依然看得津津有味,是不时从怀中抓起薯片丢进嘴里,当真是享受得紧。

    穿过了九层,姜云出现在了楼房的屋顶之上,接着继续向上飘去。。。居高临下的感觉让他很是新奇,他仿若一只鸟儿,觉得现在的自己无比的自由与惬意。一股倦意传来,姜云打了个哈欠,任凭身体继续上浮,他闭上眼,不多时便沉沉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姜云醒来,再次睁开了眼睛。他发现自己又回到了方才那个虚空之中。不过这次周围却亮了不少,满天依稀可见点点繁星。借着星光,他看见不远处似乎坐着一个人影,定睛瞧去,这才确认那人正是走失的小然。

    姜云走近她,发现小然正双目紧闭,细长的眉毛微拧在一起,那小脸满是愁容,不知在想些什么。

    “小然,你没事吧?”姜云蹲下身,在她面前小声问道。

    凌羽然依旧沉默不言,心思似乎完全沉浸了下来。

    “小然,醒醒。”姜云唤了两声,见她全无动静,心中不由焦急了几分,他本能地伸手推了推她。

    可就在他触碰到小然的瞬间,只觉手心处传来了一阵巨大的吸力,姜云心中大骇,他发现自己的身体竟在这吸力之下被拉长了一倍,模样有些扭曲。接着眼前一晃,不知被吸去了哪里。

    待一切恢复平静之后,姜云回过神来,四下张望一番,发现自己似乎身处一间村落之中。周围未见一处瓦房,到处都是草屋,田园,以及用各种木材简单搭建而成的栅栏。鸡鸣狗吠不绝于耳,几个年幼小童,身着简陋粗布衫,其中两人奋力挥动手中的粗壮麻绳,跳绳跳得不亦乐乎。

    姜云眼尖,在那些半大的孩子中,竟发现了小然的身影。她此时哪来半点武宗天使的威风模样,与另一个同岁女娃交头接耳,似在说着什么有趣的事儿。

    姜云赶忙走上前去,愕然问道:“小然,你怎么在这?”

    凌羽然左顾右盼一番,忽抬手指了指自己道:“哥哥,你在叫我吗?”

    哥哥?不对啊,小然称呼他向来是指名道姓,她虽然外表年幼,可实际年龄可比姜云还大了七八岁,万没可能叫他哥哥。当然,这只相对于姜云现在的身份而言,他的实际年龄已经三十三了,比凌羽然要大,这声哥哥实际上他也的确承受的起。

    “你。。。不认识我了?”姜云满是纳闷地说道。“我是姜云啊。”

    “姜云?”小然将右手食指置于嘴旁,这是一个小孩子的标准动作,她想了许久,终是摇摇头道:“我不认识你,爹娘说,我不可以和陌生人说话。”

    “爹?娘?”姜云心中更是奇怪,你哪来的爹娘?上一代天使左小青收的四名入室弟子,不都是孤儿么?想到这,他不由问道:“你爹娘在哪呢?”

    “在家。”凌羽然本能回道,但说完之后,她又忽然双手捂住自己的小嘴,一张小脸满是懊恼之色,喃喃道:“坏了,我又跟陌生人说话了,娘一定会责怪我的。”

    究竟发生了什么?眼前的一切如实如幻,让姜云如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找到小然后他真心激动,只当能有机会破阵而出了,却不想人家根本就不认识他了。下来该怎么办?就在他陷入茫然之中时,右侧第三间草屋中走出了一个二十多岁的少妇。这少妇相貌极美,全身散发着一股恬静的气质,与这朴实而贫穷简陋的村落格格不入。她远远地向着孩童集结的方向招呼道:“小然,吃饭了,赶紧回来。”

    “娘,我就来。”凌羽然满是戒备地看了姜云一眼,接着拔腿就跑。她真有爹娘?姜云更是纳闷,本能地抬腿跟了上去。

    走入围着草屋的篱笆,小然整蜷着身子蹲在地上,面前摆放着一个水盆,她仔仔细细地洗着小手。待起身之后,忽见姜云竟然跟她回到了家里,小脸更是不悦,口气略冲道:“你这人怎这般讨厌?跟着我做什么?莫非你是个人贩子?”

    “。。。”

    姜云正要开口解释,这时从外面走入了一个中年汉子,简陋的粗布衣衫,衣襟大开,健壮的胸部半露。他扛着锄头,一副气喘吁吁的模样。入屋之前,他显然听到了小然的话,不由开口斥责道:“话怎可如此无礼?”

    见到汉子,小然眼睛一亮,虽被训斥了一句,不过她依然满脸喜色地迎了上去,抱着汉子的大腿扭着身子撒娇。“爹爹,你总算回来了。今日娘亲特地买了些肉,还打了一小壶酒,就等你回来一起用呢。”

    女儿是父亲的贴心小棉袄,瞧她这可爱模样,汉子心头暖暖的,如何还舍得继续苛责。他爱怜地在小然头上轻抚了一下,转身看向姜云道:“这位小兄弟面生的很,不是这村子里的人吧?”

    说谎这种事对姜云来说就是家常便饭,他压根无需考虑开口便扯了一个借口出来。“这位大哥您好,小弟是赵府家丁,此番是随管事出门办事的,不想第一次出门就走散了,糊里糊涂来到了这里。走了一日,现在又饿又渴,想问大哥讨口水喝。”

    赵钱孙李,百家姓里赵姓第一,这是个再普遍不过的姓氏,姜云这么说自然不怕汉子戳穿自己的谎言。果然,那汉子想了想,疑道:“小兄弟莫非是县城里赵奇员外的家丁?”

    赵奇员外?姜云哪里知道这个人,不过谁都没差,汉子既然开口了,那便就是了。想到这,他立刻弯腰行了一礼,开口说道:“不错,小弟正是赵家的下人。”

    “哈哈。”汉子朗声笑道:“赵家可是咱们村子的衣食父母,小兄弟既是赵家人,那便不用客气,都是自家人。我家娘子已经准备好了酒食,一起进来用点吧。”

    姜云正有此意,便也顾不上客气,忙抬手道:“叨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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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顿午膳,用得宾主尽欢,一番闲聊之下,姜云对这家人也有了个基本的认识。

    小然的父亲名叫凌政,是个最为标准不过的农夫,他父亲死后,给他留下了两亩山田,虽不是特别肥沃,不过细心耕种之下,图个温饱不是问题。她母亲原是县城里一个大户人家的小姐,不但是十里八乡容貌最美的姑娘,且自幼就受过良好教育,琴棋书画自不在话下,宜家宜室,上门提亲的青年才俊如过江之鲫,络绎不绝。

    可不知为何,她偏对偶然相识的凌政一见倾心,无论父母如何反对,她终究还是下定了决心,下嫁给了这个朴实的男人。只是从此之后,父女情分也就到了头,婚后她与娘家几乎就再没任何来往。

    日子过得平淡而幸福。

    一个很简单的故事,简单到姜云从中根本发现不了任何有价值的东西,这下他彻底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姜云现在很迷糊,但他至少能肯定一点,这个村子绝对不是真实存在的,他和凌羽然一定还在天狼大阵之中,那么眼前这一幕究竟得如何解释?现在让他最为烦恼的是,小然竟不认得他了。

    幻觉么?不会。若这是天狼阵所制造出的幻觉,同在幻境之中的他没道理比小然更清醒。既然不是幻觉,那就只剩下一个解释,这里是小然的潜意识。可若这么解释,似乎也存在问题。姜云陷入潜意识已有两次,被下了降头的那一次,他虽然也置疑过究竟哪里才是真实的世界,可他的记忆却从没消失过。

    两世为人,所有的记忆都在他脑海中,异常清晰。小然的失忆始终是一个问题,不解决它,姜云只怕就不可能有走出大阵的那一天。这该死的“天狼噬心阵”,当真棘手得很,不仅闻所未闻,所有的一切似乎都脱离了逻辑支持。

    怎么办才好?姜云满心忧虑,对凌政的热情敬酒,他不露痕迹地小心应付着,脑海中却在急急思考对策。

    就在此时,屋外忽然传来一阵极为焦急的大喊声,那声音的主人似乎极为恐惧,带着些许颤抖。“不好了,山贼冲过来了,大家快跑!”

    “山贼?”凌政面色猛然一变,他豁然起身,从墙角拿起一柄钢叉,回头大喝道:“娘子,你带小然躲在屋里,无论发生了什么,千万不要出来。”

    “这里还有山贼么?”姜云看着凌政,愕然道:“大哥这是要出去与他们拼命?”

    “不远处的山上,的确有一窝山贼,数量还不少,官府剿了几次也没什么成效。”凌政面色肃然,摇头道:“拼命还不至于,山贼无非图财,一般他们来袭时,村长都会带着村里的男丁前去交涉,无非就是给些银钱,粮食,他们就会退去。不过武器还是得带着,有反抗的决心想来他们也不敢太过分。小兄弟,你年纪轻轻恐怕帮不上什么忙,不如也待屋里,别乱跑,我去去就回。”

    他话未说完,屋外便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凌政听到叫声,面色又是一变,不由惊道:“动手了?此番怎会动手?”

    “砰!”就在夫妻两惊疑不定时,屋内被人从外大力踹开,紧接着,三个满是凶狠之色的壮汉便手持大刀走了进来。领头之人冷冷地扫视屋内众人,用略带沙哑的声音道:“给我搜,把所有钱财和粮食全部搬走。”

    全部搬走?凌政闻言大怒,钢叉拦在胸前,踏上一步大喝道:“你们这是坏了规矩!贼有贼道,岂可赶尽杀绝?钱粮全部带走,我们吃什么?如此这般,莫非你们想做那一锤子买卖?”

    “你说对了,此番咱们就是来做这一锤子买卖。”领头山贼冷哼道:“要怪就怪你们自己,若非你们多次报官,官府如何会大力围剿?哼,他们虽奈何不得咱们,但弟兄们死伤严重,此地已不能久留,头领已经决定弃寨而走,另觅去处谋生。大队人马搬家,没钱粮如何使得?乖乖交出钱粮,饶你们不死。”

    “放屁!”凌政一年也攒不下几个银子,家中存粮就是全家性命,他岂肯乖乖拱手让人?他手持钢叉,大步向前迈去。“你们这些只知欺民的混蛋,我与你们拼了!”rw

第490章 天狼大阵(四)

    一介农夫,如何是穷凶极恶的山贼对手?况且还是以一敌三。几乎就在照面的顷刻间,钢叉便已被大力击飞。

    “不知死活的东西,你既然找死,本大爷如何不成全你?”山贼头子阴沉一笑,下一刻,他手中的钢刀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砍上了凌政前胸。他身子虽然壮硕,却也难与大刀抗衡,胸前立时就出现了一刀恐怖狰狞的大口子,鲜血从伤口喷出,将屋内的地面尽数染红。

    凌政闷哼一声,饱含愤怒的瞳孔渐渐扩散开来,人软软地瘫了下去,四肢略一抽搐便没了声响。

    “相公!”

    “爹爹!”

    凄厉而悲愤的呼喊同时在屋内响起。。。

    “别哭,马上就送你们一家团聚。”带头山贼冷冷一笑,向前一步,一把揪住小然母亲的头发,将她提至身旁,接着抬起大刀便在她脖子上轻轻一抹。女人顿时就停止了挣扎,随着山贼的松手,她也软软倒了下去。

    “娘!”小然蹲在墙角边,双手捂着眼睛,不敢看眼前凄惨一幕,只一个劲的哭。

    变故来得太过突然,姜云惊愕之下未及阻止,待他正打算拣起地上钢叉与山贼拼命时,忽然又感觉有些不对。这些山贼,突然停了下来。三人站在一处,抱着双臂冷笑着看向不停哭泣的小然,似乎没有继续动手的打算。

    “爹,娘。”小然越哭越是伤心,忽然,她似乎被什么东西呛着了,哭泣声戛然而止,接着猛然吐出了一口暗红色淤血。

    她受伤了?姜云见状不由大惊。他赶忙跑至小然身旁蹲下,摇了摇她道:“小然,你怎样了?”

    小然默然不答,被淤血呛了几下,待缓过来后继续一个劲的哭。哭着哭着,突然又吐了一口血,这次淤血的颜色更深,显然伤势比先前更重了。

    怎么会这样?姜云不知这一切是如何发生的,但他明白,绝不能这样继续下去,否则后果一定很严重。他强迫自己静下心,回想先前发生的一切,努力寻找着蛛丝马迹。

    为什么小然会失去了记忆?不但忘了姜云,甚至忘了她自己那强到离谱的武学?为什么眼前这三个山贼只杀了她的父母便待在原处,虽挂着冷笑,却仿佛被石化了一般,从未想过赶尽杀绝,再对他们动手?这一切究竟应该如何解释?

    忽然,姜云灵光一现,似乎明白了!

    眼前的一切,绝不是幻境!姜云亲身体验过大蛇美姬的幻术,他知道幻觉不会影响自身能力,故而幻术对凌羽然是无效的,无论幻化出怎样的对手,她都可以轻而易举地击败他,将幻境完全破解。

    天狼噬心大阵,噬心。。。噬心。。。这根本就是一个催眠大阵!

    姜云对催眠有一些基本了解,这玩意就是通过暗示等途径,让人回想起记忆深处的东西。而一切比较厉害的催眠大师,甚至能通过某些特殊手段,去牵引,甚至修改他人记忆。若把人的潜意识比作一辆车,催眠就犹如遥控器,可进行一定的远程控制。

    大阵开启之后,两人就被催眠了。姜云陷入了意识深处,再次见到了居住在他意识中的古代姜云。他没有中招,皆因为他的意识已经出现了一个“主宰”,直接操控远比遥控的控制力更强。

    不过凌羽然就没这么好的运气了,催眠相对幻术要更柔,表面看来更无害,她的坚韧意志力和绝强的武学根本没有任何用武之地。在不知不觉的情况下便中招了,而且在中招的瞬间,她的意识便已被大阵进行了细微修改。

    催眠能唤醒人深藏在潜意识里的记忆,自然也可以做到将部分记忆完全隐藏起来,仿若从未经历过一样。眼前的一幕,或许是曾几何时真实出现过的场景。天狼大阵选择性地让她遗忘了事发前往后的所有记忆,故而在小然此刻的理解中,她只是一个普通孩童,已完全忘记了自己拥有的那怪物般的实力。

    姜云对天狼大阵有了一个大概了解,同时也知道了这大阵并不能直接致人死亡,因为他从未听说过有人被催眠后死于梦境之中的。否则那些催眠大师还不翻了天去,法律什么的根本无法对他们产生任何约束。就如眼前一般,这些山贼也好,凌羽然的父母也罢,全部都是她梦境中的人物,故而山贼只能杀死她父母,之后却迟迟不再动手,这些终究只是虚幻的泡影。

    想通了这点,接下来就是证实了。姜云不再犹豫,赶忙三步两跨踏上前去,抬手朝着眼前三个山贼猛然一挥。不出所料,手臂毫无阻碍地从他们身体穿了过去,眼前的人影一阵晃荡,出现了奇异的波动,似乎入水中波纹一般几欲溃散,不多时,又再次凝聚起来。一切就像从未发生过,三人脸上依旧挂着那阴冷的笑容。

    “小然,小然你醒醒。”姜云转身跑至凌羽然身前蹲下,抓着她双肩轻轻晃了晃。

    “爹死了,娘也死了。。。”小然目光呆滞,喃喃念道,忽地又吐出一口鲜血。

    她这情况,顿时就让姜云心凉了半截。这天狼大阵绝对没有杀死小然的能力,人体意识存在一个自我保护机制,只要身体不是太过虚弱,当伤痛累积到身体所能承受的临界点时,她就会醒来。就如那些睡觉打鼾的人,憋气憋久了,自然而然就会清醒过来,在睡梦中憋死的,终究是少数。

    可要真到那时再醒,可就一切都晚了。伤痛到了难以承受的时候,即便清醒过来,她总是要破阵的,一旦动手就如同雪上加霜,那伤势足以要了她的性命。或许上代天使就是这么个情况,她能破阵而出,但却难以久活。

    不成,他得设法让小然尽快清醒。可究竟要怎么做才好?姜云认真回想着那些随眠大师的手法,也不管有没有用,他决定试上一试。身上没有怀表,姜云想了想,从腰间解下了当初姬洛送给他的龙纹佩,提着绳系让它自然地垂下,接着摆到小然面前,以微小的幅度左右摇摆起来。

    “小然,你看这个。”他边动便开口轻唤着。见小然茫然地将目光投向玉佩,姜云心中大喜,他尽量放松心态,用厚实而沉稳的声音缓缓说道:“对,看着它,放松,全身放松。现在开始,你发现你的内心变得很平静,你进入了一个有趣的世界,远离了世俗,你只会听见我的声音,其他所有杂音都不会干扰到你。”

    看了看仍在狞笑的山贼,姜云继续沉声缓缓说道:“甚至如果你听到一些让你不舒服的笑声,你都不会被干扰,反而会进入更放松,更舒服的状态。”

    努力地回想着,姜云嘴上的话语却一刻也不曾停顿。“现在,注意你的呼吸,慢慢地深呼吸,你会闻到那属于自然的清香,花草,树木,葱葱郁郁地环绕着你。这里是一片世外之地,有着你最亲近的人。你看,在你左边不远处的是你大师姐,戴玲君。她此刻正在练剑,那剑术极为高明,刺出的剑芒犹如电光火石般,眨眼便已窜至十丈开外。”

    说到这,姜云惊喜地发现小然面上的恐惧已渐渐消失,面色完全平静了下来。他大受鼓舞,趁热打铁道:“呼吸,继续深呼吸,随着空气进入鼻子,你闻到了一阵诱人的饭香,你二师姐邱雨婷正在一旁的草庐中做饭,她烤了一只鸡,外焦里嫩,皮脆而肉多汁。她才把鸡从火架上取了下来,小师妹瞿丹已迫不及待地接过咬了一口。”

    小然一派茫然的小脸,忽然伸出了丁香小舌添了添嘴唇,接着隐隐出现了一种愤然的表情。

    “深呼吸,继续深呼吸,静心感受着周围的一切,你无忧无虑的生活,一切都是如此的美好。”说到这,姜云的声音忽然一沉。“但有恶人寻上了门,你那三位是姐妹依次与他交手,最后竟全部落败了。”

    姜云忽然停下了,留出足够的时间,让她去发挥想象,去了解那个并不存在的过程。当惊惧与无助之色再次出现在她小脸上时,姜云这才说道:“她们都败了,但这不要紧,因为你还在。”

    “我。。。”小然无意识地发出了一声呢喃。

    “对,你是凌羽然,是凌云阁的护国天使。你可以轻易的开山裂石,可以击败所有来犯对手,你有足够的能力可以保护所有你想保护的人。你。。。不想么?”

    “想。。。”

    “好,只要想,你就可以做到。”姜云终于露出了一抹笑容。“当你听到拍手声时,就醒过来,醒过来之后,你就是凌天使了。三,二,一。。。”

    “啪”!当击掌声响起后,小然缓缓睁开了双眼,可睁开眼后,她目光之中再次出现了先前的惊惧之色,喃喃道:“爹爹死了。。。娘死了。”

    姜云险些一头栽倒,哔了狗了!绕了这么一大圈,竟然失败了?完了!他一时万念俱灰,对此实在是无可奈何。就在他渐感绝望之时,眼角的余光中却忽然瞧见了小然眸中那一抹狡黠,他顿时就回过了味,惊呼道:“你醒了?”

    “噗!”空气破口而出,小然竟忍不住抱着肚子哈哈大笑,直乐得泪水都盈盈。“你这人,可真有意思。。。方才那是什么呀?说故事么?”

    那是催眠!姜云很想义正言辞地告诉她,不过又不缺点方才究竟算不算催眠,或许只学了个四不像?毕竟他不是专业学这个的,当即不由老脸一红,双颊火辣辣的,尴尬地说道:“你早醒了啊?”

    乐了许久,小然终于止住了笑声,不过脸上依然挂着浓浓的笑意不曾收起。她略微点点头道:“当年师傅回来时,我便已隐隐猜到了这天狼阵的本质。想师傅惊才艳艳,天下无敌,在她意识清醒的情况下,包括幻术在内的任何手段都不可能伤她半分。”

    说着,她笑容顿失,冷哼道:“能伤她,也唯有在梦境之中。为了对付我,赫连博那老东西研究了这么久的天狼阵,我又岂会不留心这种唯一能威胁到武宗宗主性命的手段?这些年来,我早就做足了准备,从一开所有的一切都在我掌握之中。”

    “那你。。。”

    小然知道他要问什么,闻言,小脸浮现一抹黯然。“你方才看到的一切,是真实发生过的,爹娘当年便是这般失去了性命。近二十年不曾见过他们,心中就连他们的形象都有些模糊了。机会难得,我便想权当不知。受点小伤,却能了却心中一桩憾事,很划算,不是么?梦境里的时间不比外面,我在这里待了两个月,重新感受到了爹娘对我的关爱,够了。。。真的够了。”

    小然长叹一声,难得出现了一抹与她相貌不相符的成熟。“这天狼大阵的确是厉害非常,专攻人性弱点,进而无限放大,使人精神崩溃,神伤身伤。只可惜,一年之前我已迈入了第三重天,天下已再无看不破之事,心如止水如何会受其摆布。老家伙终是棋差一招,这阵法,他琢磨出得实在太晚。”

    小然拍了拍裙摆,随即站起身来。她看了看躺在地上的双亲尸体,又瞧了瞧依然在面前冷笑的山贼,她喟然一叹。“多谢你们陪着我演了一出戏,尘归尘,土归土,从哪来回哪去吧。”说着,她小手轻柔一挥,带起一阵罡风,刹那间,不但吹散了整间屋子,甚至连整个世界都开始扭曲起来。

    小然抓起姜云的右手,淡淡道:“我们出去吧。”

    空间一阵奇异的扭曲,忽然爆发出一阵璀璨刺眼的光芒,姜云不自禁地抬起左臂遮挡在双目之前。片刻之后,光芒尽散,他再次睁开眼,发现两人正站在入阵之前的位置。眼前七八个大巫则围绕在赫连博周围,姜云定睛瞧去,坐在地上的老家伙依然保持着同一个姿势,毫无生气,显然已是死得不能再死了。

    除了格林之外,其余大巫面色都很难看。从开启大阵之后,他们就全心全意关注着赫连博,待发现他在不知不觉间气绝身亡后,他们一颗心已经沉了下去,待见凌羽然醒来之后,那绝望感更是浓郁。

    大巫极为强大,但这只是在别人看来如此,对凌羽然来说,这只是几只无关痛痒的小虾米。她甚至连一个目光都懒得施舍给他们,拉着姜云浮起一个可爱的笑容。“咱们回去吧。”

    逃出生天,那感觉实在太过美妙!姜云心情颇好,抬头看向前方,举步走了出去。

    “我们回家。”

第491章 重庆兵败(一)

    姜云顺利从漠北脱身,而大周仍是一派兵荒马乱之象。

    徐继业率大军攻打重庆府,可老谋深算的他可没打算毕全功于一役,从正面击溃蜀地天军,进而拿下成都。他气势汹汹的抵达重庆府外,立刻摆出了防守架势,老国公很清楚自己应该做什么。蜀军主力得交给朝廷大军去收拾,他的任务只是暂且拖住曹华,给姬启运空出时间去支援关中,给汉中叛军增加压力。

    故而他一点都不急,不断派出哨探前往重庆附近打探消息,把曹华拖在这里,是徐继业唯一的目标。

    一方悠闲,另一方就显得有些急迫。整个大周北部,几乎全部掌握在朝廷手中,姬启运能动用多少能量,蜀王姬明宣非常清楚。开赴关中的那三十万京畿营,他可以不放在眼里。由于事态紧急,这紧赶慢赶凑出来的大军,无论在兵员素质还是配合的默契上,一定存在很大问题。而孙霖麾下的却是训练有素,装备优良,号令统一的汉中精锐,即便因陈仓险道阻拦暂且无法攻入关中,但相持自保绝无问题。

    问题是这种相持绝不能持续太久,保守估计,姬启运还能再组建三四十万大军,若是相持日久,后续部队源源不断抵达关中,孙霖以十万兵力去对抗至少六十万大军,这根本就不存在任何获胜的希望了。放在蜀王面前的唯一选择,就是在朝廷后续援军抵达之前,以蜀地天军一举击溃五军都督府的十八万大军,将后院稳定之后,就能两军会师,与朝廷决一胜负。

    曹华临行之前,给姬明宣把胸脯拍得叮当响,击败徐继业断无问题。可如今相持许久,仍不见一封捷报传来,姬明宣在成都坐不住了,他飞马赶往重庆府,寻到了曹华。一番询问后,当即就在中军大帐发了雷霆之怒。

    “姬锋这混账东西究竟想做什么?战又不战,退又不退,这是几个意思?”长相颇为粗犷,一脸络腮胡子的姬明宣瞪着虎目大声喝道:“出了这么大的事,明诚竟然什么都不管,家国大事全丢给那乳臭未干的小子操持。他江南若是与本王合作,此事联军早已兵临皇城之下了。帮着姬启运,他能有什么好处?他莫非不知道,本王若倒了,下一个倒霉的就是他么?这和蠢货,蠢货!”

    蜀王发飙,帐中诸将不由噤若寒蝉,垂着脑袋也不言语。只有曹华面色不变,依旧一副淡然的模样,他平静地开口说道:“王爷,还请冷静一些。天下能打来,却骂不来,何必动气?他姬锋选择站在朝廷那边,其实也不是什么坏事。”

    “这还不是坏事?”姬明宣重重一叹。“父皇在时,姬启运就最为忌惮明诚,皆因五军都督府驻扎江南。十八万精锐之师,这等战力岂可小视?平白多了这么个对手,这若不是坏事,本王还真就不知何谓坏事了。”

    “王爷,江南选择帮助朝廷,并非是那姬锋有多忠心,实则是因其对王爷的忌惮。在他的心中,我蜀地比朝廷更加强大,他人都在涨我军士气,王爷何必灭自家威风?”

    “空话。”姬明宣面色不佳,冷冷道:“本王重实不重虚,你先前临走时,是怎么说来着的?要胜徐继业不难,如今呢?”

    “要胜不难,可问题是老师现在没有与我军一战的打算。”曹华抬头看他一眼,忽挂上一脸微笑道:“王爷尽管宽心,末将已有筹备,不日即可击溃敌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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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曹华再次打了包票,谁都不知他究竟有何打算。徐继业对这个学生可丝毫不敢掉以轻心,当初他年纪轻轻,初来求学时,已经展现出了惊人的军事天赋,历经这么些年的统军锤炼,究竟有多少能耐恐怕没人知道。原本朝廷举办的演武尚能作为参考,可如今看来,多次演武这曹华九成九是放了水,一点参考价值都没有。

    徐继业深知他对自己的了解,远胜于自己对他的了解。知己不知彼是兵家大忌,一旦真刀真枪碰上,难免缚手缚脚。好在目的就是拖延,黏住对方主力就行,能不打就尽量不打。

    又相持了几日,徐继业及麾下四军统帅将军齐聚帅帐,正在听哨探从各处打听来的情报。听完之后,他挥了挥手,示意对方退下。正打算与众将商量探讨一下,却见帐外又跑进一个士卒,单膝下跪,双手抱拳道:“禀徐帅,敌将曹华营前叫阵。”

    徐继业当即便皱起了眉头,疑道:“又来了?往日都是一日一叫,最近两日怎的每日得叫个两三次?”

    左军统帅陶怀亮却不以为然,抚须微笑道:“想来是急了吧。大军主力被我等拖延在此,关中的朝廷援军又源源不断地抵达,前线压力吃紧,若是末将碰上这等情形,也是要急的。”

    徐继业蹙眉想了许久,喃喃道:“本帅总觉得有些不妥。诸位莫非忘了,荆王和湘王的藩军是如何败的?”想到这,他又看向前方那士卒问道:“你见到曹华叫阵了?”

    士卒想了想才回道:“未见,只见营前敌军打的是曹字旗号,并扬言问我军可敢出营与曹帅一战。”

    听了这话,徐继业疑窦更甚,似乎一时有些拿不定主意。方才语气肯定的陶怀亮却渐渐琢磨出了不对,他疑道:“徐帅,你说会不会是。。。”

    “确有这可能。”徐继业闻言叹道:“只是又不能确定,老夫忧愁之处正在于此。”说完,他不由苦笑道:“兵家之事,不惧实不惧虚,唯惧虚中有实,实中有虚,真真假假便难以预判了。曹华走了一步好棋啊!无论如何,老夫都不能让他行那金蝉脱壳之计,诸位回去准备下吧,咱们去探探虚实。”

    陶怀亮闻言,抱拳道:“徐帅且慢,倘若全军出战,一个不慎战事便会扩大,难以掌控。不若由末将率左军出营先去会他一会,徐帅可坐于帐中负责全盘调度。”

    “不可!”徐继业当即便摇头说道:“曹华是老夫学生,彼此之间再了解不过。此人最为擅长的便是设计创造伏击的机会,然后施以雷霆打击,作战刚猛而迅捷。你若不慎着了他的道,老夫便是想救只怕时间上也未必来得及。左军足有三万人马,老夫不能赌这么大。”

    徐继业做出了决定,陶怀亮自不便多言,只得一言而行,回营备战。

    不多时,徐继业留下后军三万驻守大营,亲率十五万大军出营御敌。重庆府外,蜀地天军业已列阵而待,徐继业远远看去,心中便觉有异,这些方阵着实单薄了些,曹华麾下兵马足有大军二十万,怎么瞧都不会是眼前这些。那么剩下的可能只有两个,一是曹华已暗中抽调部队前往陈仓协助汉中精锐攻打武修明率领的京畿营,二是他诱使他徐继业出营,带上人马设伏去了。

    徐继业越想心中越是不安,忙传令下去,命左右两营小心戒备,不得擅动。同时命前军缓缓向前,一探敌方虚实。就在传令官尚未离开之时,蜀地天军正中方阵忽地散开,跃马奔出一人。他似全然不顾自身安危,勒住码头,以浑厚的嗓音高声喊道:“请魏国公上前搭话。”

    数十万大军相持的战场极大,那人即便已行至两军阵中,徐继业仍看不清他长相,不过声音似乎有些熟悉。他略一沉吟,便要驱马上前。身后诸将忙开口劝阻道:“徐帅不可,恐防有诈。”

    “无妨。”纵横沙场数十载,徐继业这点魄力还是有的,摆手示意无碍,双腿一夹马腹,如箭般冲入阵中。待走进之后,徐继业方才认出,来者竟是蜀王姬明宣。蜀王亲赴战场,那曹华又去了哪里?见此,徐继业疑窦更甚。

    姬明宣却没他这么复杂的心思,战场的运筹帷幄,冲锋陷阵本就不是他的职责。他上下打量了徐继业一眼,接着双手抱拳道:“阵前无法全礼,还望国公爷海涵。”

    “王爷。”徐继业面色淡然,同样抱拳回礼,接着说道:“先皇方逝,殿下便举兵反叛,此举不但大违忠义,于孝道也大大不符。若此刻悬崖勒马,尚还来得及,请王爷三思。”

    姬明宣听到这话不觉好笑,他这是依照惯例,想要游说徐继业一番,却不想自己尚未开口,他倒先游说起自己来了。姬明宣摇头失笑道:“国公爷此言大谬,本王举事实非为了个人野心,乃是为宗庙社稷。姬启运身份存疑,如何能登基大宝?大周自太祖姬发建国,已历两千余载,各代帝王鞠躬尽瘁,耗尽心力放使国运昌隆,民心归附,本王若坐视姬家江山落入外人之手,呵,这才是天大的不孝!”

    徐继业老脸浮起一抹冷笑。“殿下若指认定王,老夫也不便多言。但当今陛下无论相貌,心性,都与已故太子如出一辙,满朝文武皆非盲人,殿下此言。。。未免太过自欺欺人了。”

    自欺欺人的也不知是哪个?说姬启运和姬明辉容貌相似,这还说得过去,心性相同?简直滑天下之大稽。他姬明宣的确有野心,对皇位日思夜盼,但他对已故的兄长却是心服口服,若是兄长未死,他绝不会动那同室操戈的心思,心甘情愿当一镇藩王尽心辅佐兄长。可那姬启运。。。在他看来,这个侄儿连兄长的一根脚趾头都比不上,此等废物,如何有能力坐拥天下?

    姬明宣和姬明诚这两兄弟关系普通,但无论是蜀王还是吴王与已故太子之间,感情是极深的。当初得知兄长死讯,姬明宣失声痛哭,晕厥数次。可也就在那之后,他就马不停蹄开始为今日筹备。兄长称帝天经地义,兄长既死,这龙椅自然该轮到他姬明宣来坐。

    不过这一番交谈,姬明宣也知说不动他,无奈一叹,他抱拳道:“本王之心,天地可鉴。国共今日难查,本王并不怪罪,那便放手一战,且看天命如何。”

    两人互视对方许久,接着同时勒转马头,向各自阵中溜达回去。

    大战开始了!面对徐徐挺近的三万大军,蜀地天军并未有任何避让的打算,前军方阵同样向前挺进,长枪在后,盾甲开道,如洪流般的两方士卒狠狠地撞在了一起。

    蜀地天军战力在藩军之中不愧是数一数二的,正面的对碰竟未落得丝毫下风。咆哮厮杀震天,那士气极其旺盛,竟无半点叛军该有的胆怯。见此情形,徐继业眉头不由一皱,心知今日恐怕会是一场恶战。

    想了想,他开口说道:“传令,命左右两军骑兵迂回而进,无需交战,只要吸引敌军注意,使其抢阵散开,拉薄战线,为我前军突破创造机会。”

    “传令,弓箭手准备,于前军之后,射其两翼抢阵。”

    “传令,将后营火炮运至左右两翼,散开,严防敌军伏兵突袭。”

    一道又一道军令传下,徐继业也是相当无奈,大周有个不成文的规定,但凡内战,除了攻城时可适当动用火器轰打城墙之外,两军对垒绝不能在交战之前就率先炮击。火炮在这个年代便犹如后世的核武器,威慑远大于实际运用。一旦毫无节制的使用,于士卒性命伤害巨甚。打仗,讲的是获胜,而不是屠杀,士卒死伤太多会动摇国本,且会被千夫所指。

    当然,和外族战斗是没有这个规矩的,比如匈奴,就万万享受不到这等待遇,两军交战之前,他们往往就被一阵炮轰,打得个灰头土脸,重逢接近之后方能反击。

    一阵厮杀,足足持续了一个多时辰,五军都督府士卒自然是颇为勇武,而敌军同样毫无惧色,两方胶着着,一时难以分出胜负。忽地,“轰”一声炮响传来,立于中军的徐继业心头一惊,不由怒道:“何人下令开炮的?”

    传令官飞马驰来,跳下后单膝跪地抱拳道:“禀徐帅,左军前方发现大队军马,正向我军突袭。陶怀亮唯恐有失,命士卒开炮震慑敌军。”

    敌军来袭?徐继业策马奔向高低,向左军望去,果见远处出现了一支人马,数量约在五六万人,悍不畏死地向五军都督府左军发起了重逢。那一块块方阵之中,赫然见到了赤色锦旗,上书一个大大的“曹”字。

    是曹华!果然来了!徐继业长长舒了口气,心道来的好快啊!不过他心中却未有丝毫慌乱,反而透着一股子喜悦。遇战最怕敌人保留后手,一旦全力而出,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倒也就没这么可怕了。

    要来就来吧!今日就让他瞧瞧,这个学生这些年来,究竟长了多少本事。

第492章 重庆兵败(二)

    曹华大军气势汹汹而来,徐继业非但没有丝毫慌乱,反而暗自舒了口气。对方未尽全力,他便不敢轻易动用中军。此时再看看对面的敌军主力以及曹华伏兵的数量,想来对方已是全军出动,摆明了是想一鼓作气,与自己尽快分出个胜负。老公爷纵横沙场多年,岂会畏战?

    他左顾右盼一番,立即下令命左军原地待命,抵御曹华,右军向左靠拢负责支援,他则亲率中军向前挺进。行军打仗,伏兵虽妙,却讲究一个出其不意。此地宽阔,曹华无法瞬间抵达便让左军有所警觉,加之陶怀亮以火炮示警,曹华先机已失,这支数万人的伏兵非但无法达到奇效,反而与主力分隔开来,让徐继业有机会逐个击破。

    此时,他便是要凝聚力量,先行击溃姬明宣,回过头来再收拾曹华。

    两军都动了真格,实打实地撞了上去,沙尘翻滚,喊杀震天。徐继业见曹华自出昏招,不由信心十足,可他似乎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现在的情形与他本意,已然是相差了十万八千里。

    他本意不想打啊!只是想尽量拖住蜀军,让朝廷大军去收拾他们,以便坐收渔翁之利。可不知从何时开始,他莫名其妙就动用了手中全部力量,非但打了,而且还是孤注一掷的打。麾下诸将虽觉不妥,但此刻已是箭在弦上,若是贸然开口劝阻,徐继业听便罢了,万一不听,自己反而可能落得一个“动摇军心”的罪名。

    见五军都督府中军五万业已加入了战场,端坐马上的曹华终于暗暗舒了口气。老师用兵谨慎,不轻易涉险,要挫其不难,可要胜却颇为不易。孙霖率领的汉中精锐在关外压力日益增大,他必须尽早率军北上支援,若徐继业打定了主意当王八,整日就缩在龟壳里盯着,他还真没什么办法。

    至于徐继业怕他使出金蝉脱壳?这主意曹华压根没打过。使计可一而不可再,先前已用这招大败二王,再次使来,对方岂能无备?况且即便他想故技重施,蜀王也绝不会答应。重庆距离成都实在太近,断然不容有失,一旦曹华率军离去,那徐继业万一抽个疯尽力攻打一番,重庆府沦陷只在朝夕之间,届时曹华一时回转不得,成都岂非也要陷落?大本营都没了,还图什么天下?

    老国公观人心的本事终究差了几分,他能看透臣心,却看不懂君心,不知不觉间便已被对方牵上了鼻子。

    一番正面交锋,信心满满的徐继业渐渐开始感到不对了。蜀地天军的战力远远超乎了他的想象,从未听说藩军能有这等战力的,与五军都督府的精锐士卒,竟是不相上下,一番久战都难以分出胜负。不仅如此,他甚至未能从对方士卒身上见到半点颓势。

    战场从来就是一台巨型绞肉机,试探结束,两军正面交锋之后,战损立即就开始出现了。最开始不过是区区数百人,当一番厮杀,徐继业回过神来时,他放眼望去,两方战损怕已都要接近四五千人了。

    心疼!五军都督府之所以称为百战精锐,主要就在于其募兵要求极为严苛,精民百战之后自然就成为了精兵,往日无论是剿匪还是平乱,战损向来不大,除了十几年前北上勤王时与匈奴的那一战,何时如今日般一个照面就损失了这么多士卒性命的。到了这会,徐继业才幡然醒悟。坏了!着了对方的道,好端端的怎么就拼起命来了。

    “鸣金收兵!”人就是这样,若说蜀王已灭,他与朝廷决战,哪怕一战损失惨重,徐继业也绝不心疼,为求达到目标,牺牲在所难免。可面对蜀军,他又没真打算为姬启运卖命,再这么打下去,损失绝不是他能承担的起的。想到这,心中不免起了退意,立即下令撤军。

    就在此时,远处一骑飞马而来,传令官跳下马背,满脸焦急道:“禀徐帅,大事不好!播州杨家反叛,兵发十万从我军后方突袭,夺了我军营寨。后军猝不及防,损失惨重,于涛将军率军反扑,奈何两方军力差距实在太大,无法阻拦,已被敌军击溃。于涛将军命小人飞马来报,请徐帅尽快准备,播州叛军只怕很快就要杀到了。”

    饶是徐继业素来沉稳,此刻听了这话也不由面色大变。

    “播州宣慰使杨汉文?他有几个胆子,竟敢公然反叛?”徐继业沉声喝道,但这发泄似的话刚说完,他自己已隐隐有些明白了。贵州这些土司本就重利无信,于朝廷名服心不服。既然姬启运能以重利诱使贵州土司联合出兵攻打重庆府,姬明宣自然也能以利让对方反戈一击。只是不知他究竟给出了什么条件,竟让杨家下了如此血本,十万大军,这兵力都能赶上一镇藩王了。

    现在他终于明白曹华为何要分兵伏击了,能取得奇效固然是好事一件,即便事不可为,也能阻碍徐继业西进之路。加之北有蜀军主力,东面又来了播州叛军,几乎形成了合围之势,这是要给徐继业来个包饺子了。

    局势大为不妙,一个不慎这十几万大军便可能就此交代在这,徐继业不敢大意,但思来想去,继续打是铁定打不了了,他只能撤退,可摆在眼前的退路却只有一条。没得选了,徐继业立即下令道:“退兵,大军南撤,先回叙州府。”

    五军都督府士卒训练有素,听闻鸣金之声,心中虽感错愕,却也不曾有丝毫犹豫,立即抛开对手,颇有章法地徐徐退去。

    眼见对方要撤,姬明宣如何不知发生了什么?这等机会不容错过,他立即下令全军追击。至于曹华,这一切本就是他的手笔。当年求学时,徐继业就曾教导过他,军阵之事,拼的可不光是勇武,更重要的乃是谋略,除了阵中使计,一切可以利用的因素都不可以错过。

    买通杨家,出兵围攻徐继业,正是他蓄谋已久的杀招,这一使出来,果然收到了极为理想的效果。既有效果,接下来就是想方设法把效果最大化,曹华心中大定,忙挥军杀上,不让徐继业安然抽身离去。此战,他不求尽灭这十八万大军,曹华还没这么大的胃口,他要的只是将对方士气彻底打散。如此一来,至少两个月内,五军都督府都难以再组建起有效攻势。

    出于这种心理,蜀军攻势便如痛打落水狗,毫无半点客气,紧紧粘着五军都督府大军。徐继业心中着急,却又无可奈何。撤退必须井然有序,如此便无速度可言,不能快,快则容易演变为溃败。故而他只得且战且退,然不多时,溃逃而来的后军终于赶到了战场,入阵之后的第一件事仍旧是逃,在他们身后还有播州的十万叛军,此刻业已气势汹汹地杀上前来。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不能再等了,一旦合围形成,只恐大军将会尽数交代在这里。形势已到了最坏的结局,容不得徐继业多做考虑,他只得壮士断腕,下令全军全速撤离。这是往好听里说,归结下来实则就一个字——跑!有多快跑多快!

    战阵本就是一副兵荒马乱的情景,溃逃一起,更是乱上加乱。徐继业心急如焚,策马疾驰,不想后心忽然一痛,已被不知从何处射来了冷箭击中,他眼前一黑,险些一头栽落马下,幸得身旁的亲卫兵眼疾手快将他一把扶住。

    眼尖主帅受伤,徐继业身侧不远处的曹忠不由大怒,他兀地调转马头,大声喝道:“郭蓝,凤海平你两保护徐帅先走,宣武营其余兄弟随我来!”

    宣武营士卒为徐娉婷一手调教出来的,乃是精锐中的精锐,即便在嘈杂纷乱的战场中号令依然统一。听闻曹忠下令,数千人的部队迅速整合起来,怒吼着随其返身向追击而来的敌军杀去。

    一营士卒虽勇,但在数十万大军相持的战场所能发挥的终究有限。徐继业兵败重庆府,且深受重伤。待大军逃回叙州府时,一番清点,来时的十八万大军,经此一战,所余只有十二三万。此等战局,已非大败可以形容,全然是惨败了。

    人得食,马得料后,军医立即为徐继业拔出后背箭矢,敷药包裹,要其静养。徐继业受伤颇重,这一箭极是凶险,箭头距离他心脏竟只有区区寸余。没有生命危险,已是不幸中的大幸。

    后背受伤,无法仰卧,徐继业趴在床榻之上,听完战损统计后默然许久,忽地长叹一声,说不出的寂寥。“老了,当真是不服老都不行。此战,皆老夫之过,实是过于轻敌了。”

    “徐帅。。。”曹忠站在榻旁,满脸愤然道:“全怪对方太过阴险,竟收买那贵州土司,否则此战鹿死谁手,尤未可知。”

    曹忠还能站着,不过他的伤势比起徐继业却也好不到哪去,满身白条犹如个木乃伊一般,不过他年纪不算太大,身体素质好还算耐操。徐继业看了他一眼,摇摇头,虚弱地说道:“兵不厌诈,是老夫不曾考虑周全。想那些土司向来无信无义,不可轻信,老夫失察,这才导致后院起火,兵败如山倒,白白折了许多士卒的性命。”

    顿了顿,他又道:“现在外面情况如何?”

    曹忠“呃”了一声,终是不敢隐瞒,默然道:“联军正在扣关攻打,不过我军粮草充足,全力防守还不会有失。”

    “曹华这是想扩大战果啊。”徐继业皱眉道:“此举虽有得寸进尺之嫌,不过目下的确是最好的法子。我军新败,军无战心。且播州已反,退路已失。大军被围困在此,的确是一个千载难逢的围歼良机。”

    “徐帅,那咱们。。。”

    “耗着吧。”徐继业喃喃道:“咱们压力大,汉中叛军也好不到哪去,就看谁耗得过谁了,曹华在此绝不会逗留太久,老夫估计,最多不出两月,蜀军必退。”

    “徐帅。。。”曹忠忽地面色涨红,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徐继业如何不知他在想什么,不由喟然一叹,费力地挥了挥手。“写封军报吧,给那只承嗣送来的大雕绑上。告诉丫头,若还想见她爹最后一面,就给老夫快些赶来。”

    曹忠闻言不由大喜,他就怕徐继业拉不下脸,死活非要自己去寻回场子。那曹华决然不是省油的灯,经此大败,五军都督府实在经不起任何意外和打击了。想到徐娉婷很快就会赶来,曹忠心中大定,一扫今日惨败的阴霾,满面红光,兴冲冲地直往外跑。

    屋中众人接二连三退去之后,徐继业又是一叹,微不可见地晃了晃脖子,细语喃喃。“老了,真的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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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日徐继业奉旨出征时,梦萝便知此事干系重大,特意将凌冰留给她的那只金目游隼借由徐承嗣临行前送去给了徐继业,他未曾多说,只说了一句。“借此雕可第一时间寻到妹妹。”

    曹忠得了徐继业首肯,立刻写了一封书信,绑在金目游隼那粗壮的右腿上。放飞之后,那猛禽不去金陵,依着本能径直向夷州飞去。

    历经数日,徐继业兵败重庆府的消息终于传到徐娉婷手上,看罢书信,她不做停留,直接跑去了养心屋。

    “熏儿姐,爹爹兵败重庆,现已退至叙州,近三十万大军日夜扣关攻打,军情甚急。唯恐有失,小妹当立即前往助战,”她直言不讳,忽又踌躇道:“相公的事,便劳烦诸位姐妹挂心了。”

    陆熏对此也很是无奈,诸事不顺,似乎所有的麻烦事都同一时间寻上门来。先是姜云陷落漠北,至今尚未商议出营救对策,忽又闻东出国大军集结,意图趁大周内乱,无暇调解的机会重燃战火,夺回琉球。如今徐继业那边又兵败而退,实在是。。。

    到嘴的肉,陆熏可不会吐出去。不说她已向琉球诸岛移送了大量夷州百姓,光是琉球那得天独厚的战略地位,就绝不可轻易放弃。若是东出来犯,这仗是一定要打的,而且得尽全力打!往死里打!原本琉球之战,她想让徐娉婷挂帅出征,谁知却又横生枝节,实在可恼。

    可事情既然已经出了,除了让她尽快赶去,又有什么办法?现在夷州和江南已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万一五军都督府那十几万大军出了问题,于谁都没好处,这事是重中之重,比起琉球问题犹有过之。陆熏不愧为当世人杰,立时就衡量了个清楚,不由莞尔笑道:“妹妹但去无妨,只是离去之前,还需向凌冰再讨要一只金目游隼。若是前方战事不顺,尽可书信于我,姐姐亲提大军前去救援。”

    “好。”徐娉婷也知此刻不是客套的时候,稍一道谢,便急冲冲地返身走出做准备去了。

第493章 东出蛇主(一)

    听闻徐娉婷要走,姜竹儿和姬洛一阵商议,两人决定同行,不过目的地却不相同。她们是打算坐船直去上海县,接着返回金陵。金陵距离漠北比夷州更近,加之暗龙卫的情报网尤在,探听漠北情报较为便利,姜云一走便是小半年,她两心中牵挂,在夷州已是坐不住了。

    当然,随之同行的还有大蛇美姬这剂狗皮膏药。先前去凌云山时,她没能把姜云带回来,让姜竹儿好一顿埋怨,许多日子都不曾搭理她。大蛇美姬也不辩解,就整日腆着脸缠在她身边。后得知此番她也受了不轻的伤,只是恢复能力太强,这才看上去一副丝毫无损的模样,姜竹儿心中赧然,两人这才隔阂尽除。

    说来也巧合,三人同船而行,方到金陵两日,姜云便和凌羽然回来了。一路疾行,他本是打算在金陵休整两日好好歇歇,之后再出海赶赴夷州。出了这事,想来神殿那头怕已乱成了一锅粥。但见了二女,得知神殿在罗天打理下井井有条,只是寻思救人的法子颇为苦恼,一时没什么进展。姜云略一考虑,决定暂时就先不去了,他传了封书信派人交给夷州商队带回,给陆熏报个平安,暂且就在金陵城住了下来。

    姜云平安归来,二女自是极为高兴的,放下了心头巨石,整日带着小然出外游玩,倒是的确给了他一个好好休息的机会。奈何一个月之后,姬锋就寻上了门来。

    “大哥请坐。”姜云赶忙将他迎入家中,上座奉茶,接着挂起笑脸道:“可是有事寻我?”

    姬锋的面色不是太好看,他轻轻一叹道:“原先你回来该是让你多休息一阵,可这些日子来,我是越想越不对。小云,你说咱们先前定下的事,究竟有没有问题?”

    姜云愕然:“大哥说的是?”

    “蜀王反叛,天下大乱,咱们若是两不相帮,这本是个坐收渔利的机会,可如今让五军都督府奉旨平叛,乱像之中变数实在太多。徐叔兵败重庆,损兵折将不说,这士气怕是也被打散了。娉婷虽已赶赴前线,但我看情况依然不太乐观。我江南明面上虽然未动,实则已陷入了战争泥沼,此时已是抽身不得。这事。。。”

    姜云顿时就明白了他的意思,不由笑道:“大哥多虑了。当日定下的路线绝无问题。朝廷的强大毋庸置疑,先前虽暂时受挫,乃是被打了个措手不及。我江南若坐视蜀王与朝廷交兵,依小弟看,蜀王必败。蜀王败,则蜀地便如齐地一般,尽归朝廷所有,战争的损失皆可补回。”

    他冷笑一声,接着说道:“若是连灭二王,携大胜之威,皆时不止江南,只恐天下藩王的好日子都到头了,他姬启运不趁机削藩才怪。如此,则于我大大不利。至于联合蜀王共伐朝廷,呵呵,大哥可敢轻信他姬明宣?两军互不信任,联合虽有些许助力,却也有不小的掣肘,极难成功。鼎足之势一旦形成,便是旷日持久,非数十年难成大功,最终受苦的终究是黎民百姓,况且周边诸国也不会放过这等千载良机,大周国运或许至此便将毁于一旦,终究是损人损己之举,绝不可行。”

    “故而扶助朝廷,先灭蜀王,是唯一也是可行的法子,而且必须抢在朝廷大军之前,抢先拿下蜀地。如此,我江南方有与朝廷一战的资本。”姜云忽然笑了笑,下了最终结论。“娉婷赶赴前线,大哥便无需担心。她带兵不动如山,最擅防守,莫说三十万大军,便是翻上一倍,六十万大军压境,凭借五军都督府的人马,在叙州府守上个一年半载也绝无问题。”

    听他这么一说,姬锋目光频闪,似有所悟,终于宽下了心思,与他一番寒暄后,兴冲冲地回去了。

    待他走后,姜云从怀中摸出陆熏传来的书信,他喃喃道:“意外频发,虽是麻烦,却未必没有机会。此事若是办得顺利,不但蜀王那边,或许连朝廷都可一锅端了。风险越大,收益越大,搏。。。不妨就搏上一搏。”

    这封信是陆熏亲笔所书,当日徐娉婷等先行返周,陆熏无奈之下只得命李沐为帅,率水军进驻琉球,等待东出大军。奈何不久之后,潜伏在东出的探子接二连三传来消息,东出此番出兵,似不寻常。

    荣治天皇表现出的态度只有四个字——势在必得。他不但筹集了大军十五万,并且联合两大家族,此战,已是打算动用忍者了。这些超越世俗的力量一旦出现在战场之上,寻常士卒的战力便显得无足轻重,勇武谋略更无用武之地,比拼的便是两地的硬实力。

    琉球若得而复失,夷州门户便就此开启,这是陆熏绝不允许的。摆在她面前的道路只有一条,要战便战。她立即以圣后的身份下令罗天,命神殿三万护卫向水北集结,长老护法一个不少,全部做好应战准备。

    她要和东出国拼家当!只是姜云不曾回来时,她可一言而断,姜云既已返回了大周,此事终究要经过他的同意,同时也想询问下他的意见,书信便第一时间传了过来。姜云不曾多言,回信之中只交代了一句,让陆熏想怎样便怎样,无需多虑。支持及信任的态度一览无遗。

    对他来说,夷州才是他的家,自家的事还有什么好客气的?不惜一切代价也必须尽快摆平。主意是这么打的,可真要对上,还得对对手多了解一番才行。

    姜云泡了壶茶,在家静坐大半日子,到了傍晚时分,几个姑娘乐呵呵地提着大包小包回来了。购物的确是女人的天赋,这些人里原本就姬洛有这方面的爱好,竹儿属于比较节俭的那种,至于凌羽然,她只对吃食感兴趣,是个不折不扣的吃货。但相处日久之后,这购物的爱好便如瘟疫般传播了出去,连竹儿都为之乐此不疲。

    倒不是说姜竹儿性子变了,她日渐长大,女子没有不爱美的,那些花花绿绿的美丽衣衫,胭脂水粉等,多备一些总是好的。

    姜云对这些却没什么兴趣,自家媳妇个个都天生丽质,妥妥的素颜美女,胭脂水粉不用也罢。至于衣裙之类的,女人一辈子都在寻找一套吸引爱人的衣服,但她们永远都不知道,爱人真正喜欢的,是她们什么都不穿的模样。说起来挺讽刺,但这就是事实。

    待众女回来之后,姜云二话不说便把大蛇美姬叫进了房中。他也不拐弯抹角,开口便直接问道:“天照和辉夜两大家族,麾下一共有多少忍者?”

    大蛇美姬闻言,不由翻了个白眼,撇撇嘴道:“我哪知道。”这丫头只对姜竹儿是一副俯首帖耳,有求必应的模样,对其他人素来不咸不淡,哪怕是姜云从她那都瞧不到几眼好脸色。

    姜云碰了个软钉子,不由摸了摸鼻子,他不以为意,反而奇道:“你们不是敌对了这么多年么?总不至于对方又多少实力都不清楚吧?”

    “很奇怪么?”大蛇美姬反问道:“一个大家族天知道他有多少人,就说忍者吧,可能时不时便有学徒毕业,晋升为初级忍者,也会隔三差五便有忍者执行任务时意外死去,这些都说不准。”

    姜云想了想,好像还真是这么个理。他暗暗一琢磨,宫本宝藏虽是忍者学徒的层次,不过他的镜面之术已有中忍水准。仅以此术来说,一个照面便让含霜给看穿了,换言之,中忍对神殿护法还构不成威胁。含霜等人的战力绝对能与上忍一较高下。

    既然动用了超越世俗的力量,比拼的便是高端战力,忍者数量再多,也绝不可能比就地取材,系统训练,大批量生产的神殿护卫更多,这方面姜云压根不用担心。想到这,他又问道:“上忍,我要知道两大家族上忍共有多少?”

    “几十个吧。”

    “多。。。多少?”姜云才端起茶碗,险些径直砸落于地,他吞了吞唾沫,又问了一次。“上忍。。。几十个?”

    “几十个。”大蛇美姬一脸的理所当然。“上忍也有区分的。比如新晋上忍,普通上忍,精英上忍,特别上忍,以及间于上忍与影之间的强者,只要未成影,都属于上忍。就以天照家来说,倘若倾巢出动,凑出二三十个上忍绝不是问题。再说还有忍术卷轴这种东西,倘若准备充分,一些中忍都能凭此发挥出上忍的战力。我说二三十个,还是保守估计。”

    “。。。”姜云顿时不吭声了,他有点怂。

    神殿满打满算不过七个护法,把长老也算上,十来个人而已。邱雨婷待产在即,万万动不得手,余下的凭罗天一己之力绝对是罩不住的,蚁多还咬死象呢,何况是上忍这种动辄要人命的东西。

    凌羽然倒是一个好帮手,倘若她肯出手,一巴掌一个,来多少得死多少,莫说上忍,就是来几十个影也没多大关系。问题姜云开不了这个口去求她,人情这种东西,用一分便少一分。

    凌羽然心性不定,喜怒无常,现在对他是不错,可万一。。。她终究是武宗宗主,让她帮自己吃东西,问题不大,让她给自己当打手。。。只怕会闹出点无法收场的事来。这颗核弹,能不用尽量不用,不到生死存亡之际,姜云是绝不会打她主意的。

    不妙,大大的不妙,实力对比好像差的不是一点半点,真若打起来,夷州胜算实在不大。当务之急,是得尽快找个帮手,可到底找谁呢。。。

    姜云目光飘忽不定,可思来想去,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说来讽刺,穿越过来也有三年了,他有交情的竟大多都是女人。此番陆熏是主角,自当全力以赴,姬洛和徐娉婷是断然帮不上忙的。彻顿白那边。。。好像也行不通,前脚才弄死了人家的巫王,后脚就去搬请大巫?饶是姜云向来没脸没皮,这事也有点做不出来。

    方雅清?蜀王反叛,关中大乱,她此刻怕是自顾不暇。况且此番比拼的是硬实力,观星或有些许帮助,但却影响不了整体战局,方誉和李星璇怕也帮不上忙。

    思来想去,姜云只得把心思转向了姜竹儿。他摆摆手,打发大蛇美姬出去,又把竹儿唤了进来,开口便问道:“竹儿,你想见见你亲爹么?”

    在雀云居待了两年,见多了世面的姜竹儿早不是当初那山沟沟里除了打杂干活之外都一窍不通的傻丫头了。她虽不明白姜云为何有此一问,不过想来必有要事。

    竹儿是个极为传统的女人,天大地大不如相公大,她也不点破,反而颔首道:“不提这事也想不到,相公这番提起,我便想见见也无妨。”

    “那咱们就去见见他?”

    竹儿微笑道:“那便见见。”

    夫妻同心,事就再好办不过了。竹儿出屋后立刻叫来大蛇美姬,让她传个信回去,说是要见父亲一面。大蛇美姬闻言,心中不由大喜过望。

    先前得知竹儿下落后,蛇主也曾想尽快见她一面,奈何竹儿对此根本不感兴趣,毫无回国的打算。对此,大蛇美姬嘴上不敢多言,但心中是颇为不以为然的。蛇姬大人是八俣远家的少主,加之蛇主并无其他子嗣,她将来可是要代替蛇主继承家主之位的。她不回国,反而打算安心在大周当个小媳妇,这算怎么回事?家族今后的责任由谁来承担?若是天下太平也就罢了,奈何国内形势可毫无太平可言,这责任不可谓不重。

    就是因为这个原因,大蛇美姬向来不怎么给姜云好脸色看,觉得是他牵绊了少主,是家族的罪人。此刻听闻姜竹儿要和姜云一起见蛇主一面,大蛇美姬大感欣慰,连带对姜云的态度也好了不少。

    知识现在姜云俗事缠身,确也无暇再特意跑一次东出,他与竹儿商量了一番,让美姬传个话回去,看是否能在金陵见上一面。

第494章 东出蛇主(二)

    听了两人要在金陵会见蛇主,大蛇美姬又开始泛起了嘀咕。实在没有这个道理啊!

    东出国各方面的观念要比大周开放不少,但人伦之事却看得极为重要。老爹千里迢迢来见女儿?无论如何都有点说不过去。至于姜云那就更不好说了,一声不响拐了人家的女儿,见个老丈人还要摆谱?他忙?谁不忙啊!蛇主承担了一族重任,每日几乎有忙不完的事,操不完的心,要他远赴大周,实在是有点。。。

    大蛇美姬不敢打包票,就说传信回去让蛇主定夺,不过她把丑话说在了前头,这事怕是没什么戏。信传出之后,姜云就待在金陵安心过他的舒坦日子,约莫过了个把月的工夫,东出方面回信了,蛇主会于下月初抵达金陵。

    得到回信,姜云精神大振。往后一系列的计划都得着落在这位老丈人身上,由不得他不上心。

    在静心等待之中,蛇主尚未到来,徐娉婷的书信已先一步传回了金陵。这封战报是发去吴王府的,姬锋瞧过之后立马就派人给姜云送了过来。

    徐娉婷赶去之后,都督府大军算是成功站稳了脚跟,一连数场恶战,虽压力颇大,但小徐将军却极为得心应手,守得那叫一个滴水不漏。不过长此以往也不是个办法,对方军力实在有些过剩,徐娉婷不由打起了小算盘。联军联军,得设法把那个“联”字去掉才好。

    曹华颇不易对付,且极受姬明宣信任,离间之计怕不可行。一番思量之后,徐娉婷打算现行从播州叛军开刀。说起来也不算是什么妙计,更非所谓的阴谋,她走的是光明正大的路子,以人心入手,使出了一个阳谋。

    一连数战,徐娉婷都对曹华极为客气,都督府大军面对蜀地天军来犯,表现得如同一个含羞带怯的小媳妇,反抗起来一副柔柔弱弱的模样,欲拒还迎,几次三番眼看着就要沦陷,可偏偏硬撑了过来,让对方无法得手,那个心痒难耐实是一种煎熬。

    这番动作之下,两军几乎谈不上什么损失,充其量不过是友谊性切磋,非但不曾出现寻常战场中你死我活的局面,甚至比起朝廷演武来,更为温和三分。

    相反,面对播州叛军,她就没这么客气了。仿若变成了一个被登徒子调戏的良家妇女,表现得极为刚烈,反手就是一个大嘴巴。暗坑,陷阱,大阵,火炮,只要能夺人性命的手段,小徐将军可谓是无所不用其极。摆明了就是一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态度。

    同样是流氓,待遇竟如此天差地别,换了谁碰上这事都得抑郁,更何况是那斤斤计较的贵州土司?播州领军的杨旭奎不干了!此番出兵,说白了是来捞好处的,可如此这般打下去,那些好处怕还补偿不了士卒的损失。一番考虑之后,他下定了决心,退兵!横竖蜀王承诺的二百万两银子已经到了手,出的力也够多了,没什么不好意思的。

    眼见盟军一派忙碌地收拾行李准备打道回府,收到消息的曹华不由大惊失色。自徐娉婷赶赴前线,都督府大军士气正在逐步回升,一连十几日攻打,曹华感觉对方已到了强弩之末,若是加把劲或许就能将其彻底击溃,自此解除后顾之忧。

    这种关键时刻,播州这数万大军怎能就此退去?岂非功亏一篑?曹华单枪匹马冲入了杨旭奎大帐,又是好言劝慰,又是封赏许愿,最后甚至话里话外出现了威胁意味,奈何杨旭奎已是王八吃秤砣,铁了心要退兵而还。曹华无奈,又不能真在这会对他动手,只得眼睁睁看着杨旭奎带着大军缓缓退去。

    少了添乱的播州叛军,徐娉婷压力大减,终于有机会与曹华好好掰掰腕子了,这封战报实则就是要姬锋宽心,前线断无差错。只是先前后营被偷袭,失了不少粮草,军粮之事可大可小,徐娉婷在信中再三催促姬锋设法尽快运量抵达前线。

    徐娉婷拖住了曹华,姜云心中大定,只要西面不出问题,他就能在东面大展拳脚,目前看来,一切都很顺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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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间飞逝,半个月时间眨眼即过。

    这日午后,姜云屋中来了两个客人,其中一人正是东出蛇主。他是个四十来岁的精壮汉子,面相俊朗,只是那目光却无比阴沉,让他瞧着仿佛感觉自己欠了人家百八千万似的,那天生就是一副债主的眼神。他身长近八尺有余,东出人鲜有长得这么高大的。一席白袍干干净净,外头套了一件灰色斗篷。

    在他身旁是一个年约五旬的中老年人,佝偻着腰,背有点驼,顶了一个“地中海”式的发型,脸上始终带着和煦的微笑。但姜云却怎么瞧怎么不舒服,俗话说“未语先笑,非奸即盗”,这厮是个笑面虎,那目光给他的感觉就是整天惦记着坑人的那种。

    姜云把两人迎入了里屋,屋内除了一早便候着的竹儿和美姬,并无其余人在场,这是会谈,更是密谈。

    “这位便是我八俣远家主,蛇主大人。”大蛇美姬殷勤地介绍着,回头又瞧了瞧在蛇主身旁的半老不老的秃子,她挂起冷笑,不阴不阳地来了一句:“这是直田先生。”

    毕竟是老丈人在上,姜云正待行礼,却不想蛇主瞧都不曾瞧他一眼,深邃的目光始终在姜竹儿身上不断打量着。“千夏,你。。。就是千夏么?”说着,他又摇摇头道:“瞧我问的这话,你一定是千夏,因为你与风铃当年的长相如出一辙。”

    他满脸欣慰之色,打量了许久,忽地深深吸了口气,面色又渐渐冷了下来。“为何不愿回来?”

    他那面色一沉,气势顿时就不同了,全身散发着一阵阴冷,甚是骇人。姜竹儿不禁后退一步,面色有些苍白。大蛇美姬在她身旁悄悄向前拦在两人之间,有个遮挡的,竹儿顿时感觉舒坦了不少。

    气氛一时有些尴尬,直田盛见状,忙上前一步笑道:“蛇主大人,不必动气。少主年幼便流落大周,她虽流淌着八俣远家族的血液,可也算是土生土长的大周人。年幼尚无记忆,自然不记得咱们,认养父为父,养母为母,此乃人之常情。您要她忽然前往一个陌生的地方,少主心中惊惧自然不敢。”

    蛇主闻言,面色不变,不过眸光却稍稍柔和了几分,他淡淡说道:“此番我本不该来,不过考虑了许久,还是决定走上一遭。此来,就是要问你一句话。千夏,你可愿认我?若是认我,你便是八俣远千夏,是我宗族下一代的继承人,要随我回东出学习处理家族事物。若不认我,你便依旧当你的姜竹儿,此后与我八俣远家,再没任何关系。”

    凝视着他,姜竹儿摇了摇头,轻柔地说道:“我。。。”

    “自然是要认的!”姜云立马出声阻止了她即将脱口而出的话来,他深知竹儿性格和想法,她只想平平淡淡,安安稳稳过日子。有家人在身边,手上有几个小钱花花,这就是她最大的心愿。让她去东出?去扛起一个家族的责任,她万万是不肯的。

    想想可以,不过这话可不能让她说出来,否则一言不合老丈人就得转身走人,这次会面正事都没说上一句,岂非白忙活一场?大丈夫能屈能伸,姜云立刻腆着脸,打起圆场道:“哎哟,岳父大人何出此言啊?俗话说得好,血浓于水,竹儿是您老的亲闺女,哪能不认您?”

    跳出来个打圆场的,但在蛇主眼中却是一个添乱的。他冷冷地撇了姜云一眼,“你是何人?”

    “我是竹儿的相公,也是您老的女婿啊,都是一家人,一家人。”

    “哼。”又是一个冷哼,带着浓浓的嘲讽意味。“千夏若要认我,便是我的继承人,将来要承担家族重责,婚姻之事岂可儿戏?我自会为她寻一门上好的亲事,至于你。。。”

    这话姜云可就不爱听了,饶是此刻该拍拍老丈人马屁,可他的话却已触及了姜云为人底线,他面色也不由渐渐冷了下来,淡淡说道:“岳父大人,恕小婿说句无礼的话。据我所知,你八俣远家族在东出的日子可不好过,时时被两大家族打压迫害,说过得艰难还算是好听的,事实上根本就是朝不保夕的状态。竹儿若随你回去,我还真就不太舍得让她受这个罪,怎到您老嘴里,就成了一副施舍的口气?”

    “哼。”

    哼你妹的!姜云挑了挑眉道:“实话说了吧,此番并非竹儿有意寻你,而是小婿有要事与您老协商,看看是否能合作一番。这才借了竹儿的由头,约您前来一见。”

    蛇主闻言,依旧面色冷清,不言不语,也不知在想些什么。反而那待在他身旁的直田盛含笑说道:“你就是姜云吧?你的名字在东出可是如雷贯耳,不过其原因却是你做出的那些神人共怒的事,可不是说你有多少本事。我八俣远家族在东出的确有一些问题,不过还没到你所说的那个份上,终究是不输于天照,辉夜的大家族。可不是人人都有资格寻我们合作的,我的意思,你可明白?”

    “自然明白。”姜云傲然道:“小子自认有这个资格与你们合作。”

    “如此便好。”直田盛显然地位不低,即便蛇主在身旁,他说起话来也毫无顾忌,一副甚能做主的模样,微笑说道:“那么先说说你想怎么合作吧?”

    “东出为了夺回琉球,即将和夷州开战,此事两位可曾知晓?”姜云问道。

    “这是自然。”

    “实不相瞒,夷州已在我控制之中,此番约见岳丈,目的便是希望你我两方合作,携手对付东出。”

    “夷州在你掌控之中?”蛇主闻言不由咧嘴一笑,说不出的嘲弄。

    “您老还别不信,事实便是如此。”姜云摊摊手。“否则小婿何必特地寻您老前来一会?”

    蛇主皱起眉头,一时弄不清他所言究竟是真是假,他沉默半晌,显然正在琢磨。反倒是直田盛迅速回过味来,他收起笑容,沉声道:“这话听起来,似乎有些可笑,我们就是东出国人,你要我们帮着你去对付东出?”

    “一点都不可笑。”建云针锋相对地回道:“你们是东出国人,但东出。。。却不是你们的。而是那时刻两将你们除去,时刻不忘打压你们的两大家族所有。对东出的情况我多少有些了解,天皇地位不可动摇,然则天皇终究只是一具傀儡而已。倘若在他身后扯线的两大家族倒了,这于八俣远家族来说,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

    直田盛微一愣神,愕然道:“倒?如何倒?”

    “我出银子!五百万两,提供给你们招兵买马做备战准备。我也出人,提供给你们九个上忍级高手,一个影级高手,由你们负责策划和具体实行,寻个机会将两大家族一锅端了!”

    直田盛也跟着沉默了,不过姜云从他的面色中发现了一种名叫“心动”的玩意。考虑了片刻,直田盛面色又恢复了淡淡的笑容。他摇了摇头道:“不够。银子虽好,但短期内却无法为我们培养出足够的高端战力。至于你提供的那些人,力量的确不可忽视,但不够,远远不够。”

    他喃喃说道:“两大家族光上忍就有三十多人,而我族,目前只有十二名上忍。他们先前虽被美姬暗杀了一位影,但仍旧还有四位坐镇。两方实力差距太大,正面交战根本没有丝毫胜算,更遑论一战成功,彻底将他们消灭了。”

    直田盛算盘波得很快,也很响,但帐却不是这么算的。姜云信心满满地笑道:“这是,原本就算咱们合作,也难以与他们抗衡。但此时情况又不同了,琉球大战在即,我夷州神殿护卫尽出。寻常士卒且不去考虑,中端战力我夷州完胜东出,若要取胜,两大家族势必要抽调打量上忍赶赴前线助战,而这就是咱们最大的机会。”

    “你是说。。。”直田盛双目一亮,淡然的脸上首次出现了激动的神色。

    “不错!”姜云犹如一个偷了鸡的狐狸,颇为阴险的下了结论。“以我估计,两大家族此番至少派遣出七成的上忍助战,否则绝非我夷州对手。一旦这三十来个上忍离开东出,这就是两大家族最为虚弱的时刻,也是我们凝聚全力给他们致命一击的最好时机。有心算无意,即便这些上忍得到消息想要赶回去,怕也是来不及的,我们有充裕的时间可以谋算他们。就算无法全歼,只要再杀几个影,也能对他们造成难以弥补的重创,此后两大家族与你们的实力对比就会整个颠倒过来,尽可以慢慢收拾。”

    机不可失,失不再来,有些事是经不起太过仔细考虑的,直田盛当即便与蛇主对视一眼,他似乎是收到了某种示意,忽然重重一点头道:“也罢,试试无妨!”

第495章 东出蛇主(三)

    姜云和八俣远家的合作,谈得还挺顺利,全赖直田盛是个能做主的人,而且性格颇为果断,想到便干。一番商谈,具体事宜业已谈了个七七八八。只是蛇主和姜竹儿之间,气氛依然显得颇为尴尬。

    这个四十多岁的男人卖相着实不错,只是那气势稍显阴冷,而且还莫名带着一股子杀伐之气。两人虽是父女,但竹儿始终与他相处不来,一副有多远想要躲多远的模样,怯生生的。碍着姜云的说法,她虽没有拒绝认下这个父亲,可死活不愿前往东出,两人越谈越僵,蛇主显然已带上了几分不耐之色。

    “你到底跟不跟我走?”

    那边直田盛已与姜云交谈完毕,他眼珠子一挪,便发现了眼前的僵局,忙赶上一步道:“主上,您有话好说,切莫吓到少主。”说着,他挂上温煦的笑容,颇为和蔼可亲地对竹儿说道:“少主,您还是跟我们回去一次吧。”

    “我。。。我不。”

    姜竹儿依然坚持,直田盛也不气馁,忽然面色一变,笑容顿失,换上了一副哀容,叹道:“少主,当日夫人为了护您安全离开,不幸命丧东出。您是她在世上最为疼爱牵挂的人,可奈何这一别,真就成了永别。她临走前,还心心念念地恳求主上,务必保护好您。如今十几年过去了,夫人九泉之下,必然还在牵挂,您当真如此狠心,无论如何都不愿去见她一面,在她墓前上一炷香么?要让她在九泉之下都不得安心?”

    “我。。。”这下她犹豫了。

    自古以来,没有任何一个词汇能比“母亲”更伟大,即便姜竹儿早已没了生母的印象,但突然听到这个带着暖意的人,她心尖儿还是不可抑地微微一颤。严父慈母,父亲的爱透着冷淡,只有在真正长大之后才能体会得到。母亲的爱却透着温暖,贯穿着人的一生。

    姜竹儿迟疑不定,不由将求助的目光投向了姜云。“相公。。。”

    姜云走上前去,也不管老丈人当面,他溺爱地轻抚着竹儿的小脑袋,微笑道:“想去便去吧。不论你是否还记得她,但母爱如山,生养之恩大如天。去上炷香,恭恭敬敬给她老人家磕上几个头,原也是本分,应该的。”

    “可。。。”姜竹儿还在犹豫,她懦懦说道:“可我不想跟你分开。”

    先前一别就是两年,两人好不容易团聚了,没多久就碰上了姜云陷落漠北之事,两人再度分别了大半年光景。姜竹儿心有余悸,如何还肯孤身出海,与他再度相别?人说失去了才知珍惜,她现在就很珍惜两人目前的平稳日子,只愿就此过下去,直到老去。可娘亲那边。。。若是连柱香都不去上,岂非枉为人子?

    大周以孝治天下,加之老姜家虽穷,但姜斌夫妇对道德伦理却颇为看中,对竹儿影响颇深,她此刻是当真为难。

    看着她对自己的依赖,姜云心头浮起一抹暖意,他略一犹豫,便开口道:“算了,相公陪你一起去,我这当女婿的,也该同去给岳母磕头上香。”说着,他又看向蛇主道:“岳父大人,我陪竹儿一起去吧。不过咱们在东出不能久待,正式开战之前就必须回大周,我不能让竹儿待那承担任何风险。”

    “应当的,应当的。”直田盛连声符合,笑着劝道:“主上,您说呢?”

    “哼。”依旧是酷酷的一声冷哼,蛇主一扯袍裾,转身便朝外头走去。

    见状,姜云心知他已同意,忙拉着竹儿一并走了出去。对守在外头的姬洛一番交代,让她先回王府暂待几日,外帮他照顾好小然。这才带着竹儿追上蛇主,按照约定,先去汇丰银行提取银票。

    东出是岛国,情况比夷州也好不到哪去,尤为依赖对外贸易。而所有贸易货物中,出自大周的便占了八成以上。两地货船来往频繁,故而大周一些规模颇大的钱庄所开具的银票,在东出也能流通。甚至在信任度上,尤胜本国票号,因为那更为保险。

    东出地小,表面由天皇同治,实则受两大家族控制,这是最上层的权利阶级,看似是一个统一的国度,实际上却乱得很。大大小小数十个名主,便犹如战国时期那些诸侯国一般,为了各自的利益,寻到个借口便征伐不休。加之东出矿产稀少,经济比之大周要落后不少,颇为穷困。

    一些由名主暗中掌控的钱庄,由于名主急需用钱而故意倒闭的情况屡见不鲜,百姓存银极无保障,这种情况之下,自然是大周的银票更受欢迎。虽路途遥远,提银不便,但安全要比什么都重要。

    当接过姜云递来的那五百张万两面额,盖着汇丰银行大印的银票后,直田盛一张老脸不由乐开了花。他十指齐飞,麻利地清点着,越点脸上的笑容越是灿烂。整整五百万两,这是何等的财富?

    想不到,真是想不到啊!原以为少主让人捡去,养大了不声不响便成了婚,家族这会是赔大发了。却不想大蛇庇佑,少主的男人竟如此富有,而且看情况,他拥有的远不止这些。

    方才取银时,那管事一脸恭敬地问要提多少银子,姜云抬手便是五根手指,管事一脸为难之色,待姜云说不提现银,取银票之后他面色才好看了不少。原以为是要多了,那钱庄财力不足,却没想管事回头便大喊一声“取五千万两银票来”。

    这话险些让直田盛一个跟头栽倒。虽是一个误会,但这位少主的夫君,家财绝不会低于一万万两白银,这是个保底的数目。

    一万万两,什么概念?富可敌国啊!虽敌不过大周这头庞然大物,但抵几个东出国却是绰绰有余了。直田盛有信心,即便不用如此激进的手段,只要有他源源不断的财力支持,家族在培养人才方面便可毫无顾忌,击败两大家族只是早晚的问题。

    银两到手了,人员也就姜云一封书信的事。他想着此番陪竹儿同去东出,正好先熟悉下那边的环境。人员调动暂且不急,备战也是需要时间的。一切准备就绪后,姜云去了一趟吴王府,与姬锋打了个招呼,这才随同诸人一同赶赴上海县,出海前往东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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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姜云知道,八俣远家族在东出的日子不是太好过,可真等他漂洋过海赶到目的地后,才知道他们目前的日子比想象中要糟糕的多。

    没错,他们抵达了东出,但却不是东出本土。而是位于山阳道以西,隶属于西海道,孤悬于外的一处小岛。。。东出是岛国,这里就是岛国中的岛郡。当然,这个所谓的郡,与大周设立的郡根本无法同日而语,规模上要小的多。以姜云看来,莫说是郡,就是“县”都没资格称呼,撑死也就是个“乡”,整体范围也就三四个姜家村这么大。

    这里名叫伊岐,与其他地方一样,也有一个名主。随船抵达之后,蛇主立刻带他们先去见了这位整个东出国唯一效忠于八俣远家族的小名主。

    这个略显寒酸的名主长着一张路人脸,四十多岁的年纪,比蛇主要苍老一些,头上已添了几簇银丝。他穿了一身东出传统服饰,看上去比较普通,很难被人记住。不过他的姓氏很有特色,他姓三条,再与名字联系在一起,辨识度就更高了——三条二筒。

    这货打麻将一定很厉害,这名字姜云只听了一次,便再难忘记。

    这儿到处都是一副穷困破败的情景,而且人口不多。全岛居民大约在三千左右,这位三条二筒名主,据说麾下还有一支军队,人数么。。。两百人。有些类似后世的城管队伍,每日就负责巡视这一乡之地,监视沿海区域,以防其余名主兵犯伊岐。

    不过在姜云看来,这种防备似乎没有什么必要。这里太穷了!人少,地少,物资少,除了偏僻隐秘之外,几乎可说一无是处。实在没有哪个村长。。。哦不,名主会惦记他的领地。

    姜云亲手交到直田盛手中的银票又被老家伙拿了出来,不过并非五百张,而是一张。颤颤巍巍地接过银票,见到那上头“一万两”面额后,三条两眼一翻,险些就此晕死过去。不过好在他颇有适应力,身子微微一晃之后,即将到下的身形又让他给止住了。可这一惊着实不小,那略显苍老的脸上,几乎每根胡须都在不停颤动。

    又跪又叩头,千恩万谢地收下了。抓着手中的银票,仿佛拥有了全世界一般,他那模样着实让姜云有些哭笑不得。

    收买人心的事干完,直田盛又笑眯眯地交代了他一番,这才带着众人走了出去。

    小岛的最右边,就是八俣远家的村子,地处颇为偏僻,形似葫芦口,两侧狭而高耸,倒是个天然险地,大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周边沿岸多有船只。姜云只瞧了一眼,额上冷汗便渗了出来,这摆明了就是能躲就躲,躲不了就跑路的架势。

    村里人不多,三五百个左右。行色颇为悠闲,并不似想象中那紧张,繁忙训练的模样。据直田盛介绍,这些大多是家族外围成员,主要负责来往各地收集物资,尚主要的家族成员大多四散各地,皆有任务在身。

    听了这话,姜云自然明白。所谓的任务,无非就是到处惹事添乱,比如搞个刺杀什么的,除了直接打击目标之外,还能制造出一些恐怖氛围,东出乱,则他们才能有生存空间。

    竹儿生母的墓地就在村后的小山坡,当年天照家就是寻了个八俣远主力四散各地的机会,搞了一次突然袭击,将这村落给一锅端了。幸得她拼死护佑,从属才能顺利带着竹儿跑至海边,登上了逃往大周的船只。

    人跑了,自然是要追的。天照家的几个忍者也登上了船,一路尾随至上海县,最终在吴县郊外赶上了,杀死了那个侍女。只是一直在她怀中抱着的婴儿却如何都搜寻不到。毕竟是在大周地界,未免引起麻烦,他们销毁了尸体,继而重新出海东归。而被侍女藏于竹林中的姜竹儿,最终被偶然经过的姜斌发现,抱回家中当成童养媳给细心抚养长大。

    墓地颇为简陋,不过却极为干净整齐,道路宽敞,周边草丛被修剪得井井有条,显然经常有人前来打理。一块厚实的墓碑,上头刻了一个名字,慧千风铃。

    肃立于墓旁,蛇主面色依然沉静似水,不过那眸中却不经意闪过一抹柔情和哀伤。如同影子般始终陪伴在他身旁的直田盛,那笑面虎脸上也首次失去了笑容,身子微微颤动着,双腿一软便跪倒在目前。他双目泛红,声音略显嘶哑地说道:“夫人,十几年了,我等不负所托,终于寻到了少主。”

    说着,他站起身,把姜竹儿引之墓前,继续说道:“您看看吧,她跟您多像啊。当初走时还只有这么点小,现在已经是个大姑娘了。”

    任他在耳边嘟囔着,姜竹儿一声不吭,只呆呆地看着墓碑。身旁的蛇主忽然想到了什么,他从后腰取出了一封随身携带的卷轴缓缓打开。那卷轴仿若变成了一个投影器,空气一阵轻微波动,接着,在墓旁便出现了一个女人的投影。

    “这就是你娘。”蛇主淡淡说道。

    其实不用他说,那投影只需看上一眼,这个结论就能很轻易得出来。直田盛说得不错,这娘两真的很像,只是或许受到了蛇主的影响,竹儿的身材要比她娘稍高出一些,相貌却几乎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姜云仔细端详着,这对母女唯一不同的,或许就是笑容了吧。竹儿的笑容很含蓄,怯怯的,透着一股子让人心疼的味道。面由心生,她那性子本就温婉如水。慧千风铃的投影也在笑,那笑容阳光,灿烂,大方,还带着些许热情,感染力极强。一瞧便是个脾气很好,极易相处的人。或许也只有这样的人,才能与蛇主这种冰冷的性子相得益彰吧。

    先前看到墓碑,姜竹儿尚只是心虚复杂,但此刻见到生母的容貌,她似也能感到那浓浓的暖意和母爱,一双眼睛莫名便红了起来。

    “娘。。。”

    她喃喃地轻呼一声,便发现左手已被姜云握于手心。“竹儿,咱们给岳母大人叩几个头吧。”

    “恩。”两人携手跪于墓前,深深地弯下腰去。

    受历史影响,姜云对这个岛国向来没什么好印象。平日里能坑就坑,便如收购少女这种事,自也从不考虑后果。可如今既穿越了,历史已偏离轨迹,加之竹儿这层关系,或许不妨考虑下,利用八俣远家对东出进行控制。横竖蛇主就一个女儿,竹儿是他唯一的接班人,若能为己所用,似乎没有必要设计去赶尽杀绝。

    这么一来,他对诛除两大家族的决心就更坚定了。

第496章 各方动态(一)

    姜云陪着竹儿在小岛小住了一段时日,初来时候竹儿颇有些不清不愿,可没过几天,她便爱上了这种如世外桃源般的生活。虽然清贫了一些,也不似外面繁华,好歹吃喝不愁,比当日在姜家村时还要好上不少,根本没什么值得忧愁的。

    姜云却显得有些无聊,穿越至今虽只有短短三年,但他却经历了太多的事,生活的节奏向来很快,早已习惯了俗物缠身,如今空闲下来,唯一的娱乐活动更只剩下了去海边钓鱼,实在是乏味的很。不过好在这种日子并未持续太久,几人虽不出岛,但东出国内的情况却不断传来,出兵琉球的日期也已确定了,距今尚有一月整。

    十五万大军,东出国凑的出来,不过这里的情形有些类似于贵州那些土司。名主势力不同,有三条这种只有区区两百人军队的小名,也有麾下一两万军队的大名。这些大名,平日里倚强凌弱时,可是对自家的强大沾沾自喜的,可一旦要他们出兵,这就有点为难了。

    都是名主,自己强就活该多出?所谓能者多劳,这道理原也说得过去,可这后面不还有半句话么?多劳多得啊!若是寻常的攻城略地也就罢了,倘若打赢了,至少还有财货,奴隶可得,如此便能按照出力多少分配,但此番打的可是琉球。

    说物资贫乏还是好听的,压根就是寸草不生,连个鸟蛋都难摸到,人口更是稀少,豆腐块般的地方,更谈不上分割。除了战略意义外,几乎谈不上任何好处,光出力不给好处,这种事落谁脑袋上都不乐意。故而各名主意见颇多,再三拖延,最后在天皇不断下令催促,两大家族大力施压下,这才不得不从,无奈之余依然怨气颇大。

    姜云可不管这么多,既然东出国发兵的日子已经确定,他也该离开了。

    与蛇主一番道别,姜云带上竹儿登船返回金陵。大蛇美姬还得留下,虽依依不舍,奈何任务在身,就在他们抵达的当日,来自夷州的书信也紧跟着到了。听闻东出出兵在即,按照约定,陆熏已命罗天率领神殿诸人随商队潜入东出,前往伊岐与蛇主汇合。人是派出去了,可陆熏却没了底气,这封书信就是催促姜云尽快拿个办法出来。

    办法?姜云早就想好了,他收起书信,立马赶去了吴王府。不过却不是去寻姬洛,而是找那个暂且寄居这里的凌羽然。

    见面之后,姜云立即摆出了遗憾的表情,那一副怅然若失的样子立即让小然好奇心大胜。“怎么了这是?”

    姜云以四十五度视角仰望天空,幽幽一叹。“熏儿来信了,说在夷州发现了一个百年难得一见的天才。。。厨子。那一手好菜烧得!什么鸡皮鲟龙、蟹黄鲜菇、玉簪出鸡、夜合虾仁,什么一品官燕、凤尾大裙翅、象拔虞琴、金钱豹狸。。。一些听都没听说过的菜品,他竟都能做。”

    姜云吹气牛皮向来不打草稿,随口便扯出了几道“满汉全席”的菜品,喃喃说道:“听说你师姐在那吃得舌头都快掉下来了,就咱们回来的这功夫,她愣是胖了三十斤。”

    说完之后,他用眼角余光偷偷瞄了眼凌羽然,就见她目光烁烁,一双清眸瞪地溜圆,贝齿轻咬下唇,那一脸的憧憬已是险些连口水都要流了出来。她那乌溜溜的大眼睛兀地一转,忽然收起了满脸的垂涎之色,轻咳一声道:“被你这么一说,我方想起,倒是许久不曾见过师姐了。姜云,要不咱们去夷州看看她吧。”

    嘴角浮起一抹微不可见的笑意,姜云发现自己对她的性格是越发了解了。这凌羽然是个极为矛盾的人,她时而成熟,思虑深远,时而幼稚任性,做起事来全凭一己好恶,别人说的话经常让她视为耳旁风。左耳进,眨眼的功夫就从右耳出去了。讲道理,攀交情,压根没用。

    她只为自己而活,只做自己想做的事,游戏人间,笑看人生,异常洒脱。可唯独对一件事例外,吃!想征服凌羽然这个人,就得先征服她的嘴。

    其实吃货和色狼没有多少区别,馋虫上脑和精虫上脑更是一样,会让人的智商直线下降,一些病情严重的,甚至会呈现出负数状态。这凌羽然便已处在馋癌晚期,没得救了。姜云以吃食入手,果然引起了她的强烈兴趣。

    “其实你也想去尝尝那师傅的手艺吧?”姜云单刀直入,开门见山地问道。

    凌羽然甚是坦然,见借口被人识破,也不羞恼,大大方方地说道:“恩。。。尝尝倒也无妨。”

    上钩了!姜云见此,忙收起笑意,喟然叹道:“只怕得等些日子。”

    这就是吊人胃口了,他若只说夷州有个好厨子,凌羽然未必上心。好厨子哪里没有啊?大周就有很多嘛!远的不说,就金陵的几家酒楼,味道就很不错,菜品丰富,百吃不厌。可姜云坏就坏在报了菜名,那一道道从未听说过,可听起来就极为好吃的菜品,已完全将她体内蛰伏许久的馋虫彻底勾了起来,那小虫子仿佛在她心间不断欢悦,弄得她心痒难耐。

    前往夷州就得不少时间,还得再等些日子?这不是存心折磨她么?凌羽然闻言,小脸顿时就耷拉了下去,不悦道:“怎么啦?莫不成你还有事要办?实在不成,我自己可以过去的。”

    “不是咱们的问题。”姜云挠了挠头,为难道:“东出国不久就要发兵攻打琉球,熏儿得率军出征,她如今用膳已离不开那厨子了,此番打算将他充作兵厨,随军听用。除非你跟随她一起去,不然就只能等她凯旋归来再说了。”

    “哦,这样啊。”小然点点头,算是了解了,顿时满脸遗憾。“那就只好等等了。”

    等等?她竟然愿意等等?这实是出乎姜云预料之外,不对啊!这丫头对吃向来急切得很,摆明就是一副饿死鬼投胎,如何等得起,今日好端端的怎么就转性了?

    姜云眼珠微微一转,决定加把劲,他继续悠悠说道:“此番听说东出已有打算动用忍者了,甚至可能会有影级忍者助战,说起来我倒是挺为那边担心的。所谓刀剑无眼,那厨子若意外死去,未免太过可惜。。。我对这些正菜倒不是非吃不可,可他最为拿手的冰沙雪梨,红果奶茶等甜点若是品尝不到,实为人生憾事。”

    哼哼!姜云心中冷笑。没有孩子不爱吃甜食的,他就不信凌羽然这小孩脾性能抵挡得住这种诱惑。果然,此言一出,小然那漂亮的大眼睛仿佛是被圆规画出来的,已圆到了极致,馋样比先前更甚,甚至在不经意间,还做了几个吞咽的动作。

    见火候已到,姜云这才仿佛忽然想到了什么,立马板起脸朝她说道:“你千万别打什么歪主意,此番熏儿是带兵出征,兵荒马乱得极为凶险,可不是跑一次漠北这么简单,你可别为了一口吃食,偷偷寻去找她,听到了没?”

    “知道了知道了,我是这么不懂事的人么?”小然收起馋色,一副小大人的模样,淡淡地摆了摆手。“你去找姬洛吧,我上街去找点吃的。”说着,转过身丢给姜云一个背影,两条小腿麻利地向门外溜达而去。

    小然走了,是真的走了,姜云一连几日都不曾在金陵寻到她。没找到人,姜云总算彻底放下了心来,他立即传了个信去夷州,让陆熏不必忧虑,该怎么做就怎么做。

    三万神殿护卫,一旦他们踏足琉球,足够保证正面战场不败。原先唯一只得忧虑的地方,在于忍者的看家本领,暗杀。万一他们动起了这心思,冷不丁地给陆熏来这么一下,身旁若无高手护卫,成功的可能性极大。姜云可不能让自个媳妇承担任何风险,如今使个小计便把小然直去了前线,他便再无忧虑了。

    小然未必会出多少力,不过好歹有份交情在,她的性子断不会眼睁睁看着陆熏命丧当场,有她这么一个超级保镖在身旁,姜云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如今万事俱备,只等东出大军前来送死了。

    见到姜云那信心十足的书信后,陆熏疑虑顿消,即刻着手进军事宜。为了抵御东出来犯,她一早便已在水北筹集了大军十万。倒不是说有心留一手,主要是夷州的政权形态与别处不同。家族共治,强者为尊,若是出征士卒数量过多,只怕一些心有叵测之辈起了那不该起的心思。

    她此番出征,姜云另有安排,注定了短期内无法率军归来。陆熏只得特地把兄长陆良给般了出来,让他暂且掌印。陆良自然是一副如丧考批的模样,三番退却之后,被其母叫去狠狠教训了一顿,这才不情不愿地应了下来。

    自家大哥是什么德性,陆熏自然是了解的,他担不了什么大事,纯粹就是一个象征而已。为此,她又把久不理政的提督常宇给般了出来,让他协助兄长,暂顾水北诸事,同时任命李沐为副手,协助常宇。如此一来,她便能无后顾之忧,尽心一战。

    该留的陆熏留下了,该带走的自然一个不漏,除了水北五虎等一干将领,她连莫言也捎上了。这秀才军师自从归顺以来,虽颇受重用,一应事处理得井井有条,也不负陆熏一番栽培。只是内政之事,终究是枯燥乏味了一些,而且难以做出一番让人刮目相看,心服口服的政绩。

    想升官,提高自身待遇,自然是随军出征,于战场之上捞取战功最为便利。夷州不比大周,没有浓郁的文化氛围和底蕴,加之地域狭小而偏远,周边环境更为复杂,尤其是南洋诸国征伐不断,夷州绝对是个重武轻文的地方。这就好比乞丐,温饱不及,求存为第一要务,哪来的那心思去提高精神追求,发展儒学理论,诗词歌赋等。

    每每思及此处,莫言便不由怀念起当日在杨家时,为杨啸天运筹帷幄,决胜千里的快意。奈何自从陆熏一把火,尽灭杨家大军二十万,此后夷州便再无人敢与她兵戎相见,莫说是他莫言,就是陆熏都不曾再有那率军征伐的机会。

    原以为此生捞取军功无望,只得处理些内政事务慢慢熬资历,却不想喜从天降,东出打过来了!莫言是恨不能搂着那可爱的荣治天皇狠狠亲上两口。这可真是瞌睡来了便有人送枕头,贴心至此,莫言心怀大慰。接到通知后,他立即着手准备随军出征,并暗暗发誓,为报天皇大恩,此番见了东出军,定要往死里打!如此方不负自己毕生所学。

    因早有准备,在陆熏一声令下后,夷州这台虽小,却极为精悍的战争机器立即运转起来。短短两日时间,莫言便兴冲冲地跑去养心屋复命,大军,物资等皆已准备就绪,随时可以出兵。

    不想陆熏未见丝毫喜色,只淡淡说道:“战船可还有多余的?”

    莫言闻言一愣,略带疑惑地说道:“四十五艘楼船,装载大军十三万已是足够了,因我夷州从未对外出动过这等规模的大军,船只一早便是按照大小姐的嘱咐准备的,多余的实在是没有了。不过若是有所需要,可从水西征调,大小姐可是觉得兵力不够,想要继续增兵?其实用不了这些船只,一旦大军抵达,便可抽调一些回来再行运送。”

    “再去抽调一些吧。”陆熏想了想,道:“再准备十艘。”

    莫言一愣。“可要继续调兵?”

    “不用,这十艘不是用来装人的。”陆熏淡淡一笑道:“你吩咐下去,待咱们与东出在琉球交兵时,立即从夷州各地抽调战马三万,火炮两百门,以及七八丈的云梯五十架,准备好之后装载上船,一并送来琉球。”

    “。。。”莫言饶是向来自誉精明,此刻也不由犯了迷糊。

    守卫琉球,调遣火炮尚在情理之中,要战马何用?云梯就更扯不上了,又不是攻城略地。。。想到这,莫言一双眼顿时瞪地溜圆,惊呼道:“大小姐莫非打算在击败来犯之敌后,借势攻打东出本土?”他面色猛然一变,不由开口道:“此事万万不可啊!所谓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我等对东出本土情况了解甚少。如此大规模贸然进军,一旦有失,众皆不能缓,后果不堪设想。。。”

    见他絮絮叨叨,那一脸着急的模样,陆熏反而笑了。她摆摆手道:“想什么呢,那东出国要钱没钱,要人没人的,我去攻打作甚?这是姑爷的意思,你只管着手办理就是,其他的无需多问。”

    她意味深长地看着莫言,目光一凝道:“我知你向往战阵已久,无论是琉球还是东出,都是小打小闹,此番带你出门,便是让你去见识见识那更大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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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7章 各方动态(二)

    叙州府。

    徐娉婷安坐中军大帐,她手持书卷,翘着二郎腿,一副颇为悠闲的模样面对着帐下窃窃私语的众将。一抹似有似无的淡淡笑容始终挂在她那娇俏的脸上,一双明眸盯着书卷看得津津有味,似乎全然未将面前的嘈杂声放在心上。

    “徐帅,您倒是说话啊!”开口的是中军宣威营主将孟恢,他约莫二十五六岁,模样颇为英武。浓眉大眼,身姿挺拔,若是走出军帐,定是个受少女欢迎的帅小伙。只是此刻他一双剑眉却紧紧纠结在一起,似是带着三分不满,七分不耐地说道:“播州叛军已退,以我都督府军力,何惧那曹华?您顶替国公爷,暂代全军统帅之职,本当带领大伙打出都督府威风,何以长久龟缩城中,如此这般,何时可以取下重庆府?”

    他越说越是着急,瞧着徐娉婷那副淡然模样,恨不能抢上前去将她手中的破书给夺下烧了。

    孟恢话音刚落,宣武营曹忠便踏出一步,沉声道:“孟将军,休得无礼!徐帅自有打算,岂是你我可以揣测出来的?所谓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徐帅领兵以来,未尝一败,思虑必然周祥,我等静待出兵命令即可,何须多言?”

    “可这什么时候才能出兵啊?”孟恢急道:“赶走了播州叛军,我军士气大振,先前兵败的影响已渐渐消除了。此刻正当趁胜而出,更进一步之时,却枯坐城中,若是再等上些时日,只怕士气又将回落,届时如何再战?”

    曹忠可是宣武营的老人了,但凡宣武营出来的,谁对徐娉婷不是心服口服?拥戴钦佩之心毋庸置疑,他正要再辩,却不想徐娉婷淡淡地摆了摆手,终于放下了书卷,略带愕然地说道:“本帅何时说过要出兵了?”

    “。。。”嘴巴半开,正要有所言的曹忠顿时一个屁都不放,重新闭上嘴退了下去。

    “不出兵我等来此作甚?”出言的是人群中某个将领。

    徐娉婷也不瞧他是谁,重新抬起了书卷,淡淡说道:“领军之人,最忌主次不分,目标不明。老家伙便是犯了这等忌讳,才让对方有机可乘,本帅岂会重蹈覆辙?你们要出战,不妨先扪心自问下,可有获胜的把握?”

    孟恢颇为不服道:“若是徐帅尽力,要胜不难。”

    “不难?”徐娉婷听了这话是又好气又好笑,她略带玩味的目光盯着孟恢,调侃道:“孟将军,你入伍有几年了?”

    孟恢稍一愣神,忙回道:“末将十七岁从军,至今已有九年。”

    “何时受封的将军衔?”

    “四年前,得国公爷提拔,向朝廷举荐,这才得以受封。”

    “四年,说起来时日也不短了。”徐娉婷睨他一眼,开口问道:“那你应该知道,两军对垒比的是什么?”

    这是要考他啊?孟恢细细一想,这才回道:“统帅的智谋,兵将的勇猛。”

    “错啦。”徐娉婷摇摇头,轻声叹道:“若是朝廷演武,你的说法没有问题。可若行军对阵,比的可不光是这些了,更重要的是兵力和财力。”

    她目光一凝,继续说道:“所谓兵力,不光是麾下能动用的军力,而是能转为军力的民力。别看曹华身后只有二十万大军,军力与我军相差不大,看似势均力敌。可你别忘了,这是在哪里!蜀地百姓足有三百多万,就算九民养一兵,姬明宣也可调动大军三十万,换言之,这二十万蜀地天军,只是先锋部队,后头还有援军。而我们呢?先前一战已折了三万人,如今以十五万对抗三十万,要胜不难?”

    “其次事财力!也可以说是军械,军饷,粮草等。”说到这,徐娉婷又叹息一声。“军械,军饷由金陵负责,我等无需担忧,可如今。。。粮草已经不多了。播州叛乱,朝廷暂且无力收拾,金陵送来的粮草便得绕道而行,运送颇为不便。十五万大军,每日耗粮都极为浩大,如今存粮不过月余,后续粮草何时抵达尚不能确定,你等就想急着进兵?若是一个不慎,后路被断,这十五万大军就得尽数交代在这里,怎可不慎之又慎?”

    “这。。。”孟恢有心反驳,奈何半晌都想不出反驳的论据,的确,他们是客场作战。天时,地理,人和一利不沾,贸然进军,风险的确是极大的。

    就在账内一片沉默之时,外头忽然传来一声喝叫。

    “报!”一个身着军甲的士卒掀帘而入,半跪抱拳道:“禀徐帅,敌军拔寨而起,缓缓向北退去了。”

    “徐帅,不可让其撤退。”孟恢一听便急了,忙抱拳道:“先前听闻朝廷五十万大军尽赴关中,孙霖节节败退,现已退守凉州。可凉州一马平川,定是守不住的,他迟早得退回汉中防守。若是汉中再失,则蜀地危急,想来曹华定然是急了,这才不得不丢下我等,率军前去支援孙霖。”

    “徐帅。”这下曹忠也忍不住了,不由开口劝道:“可要属下率骑兵追击,一探究竟?”

    沉默片刻,徐娉婷将书卷丢下,抬起双臂伸了个懒腰。动作虽然慵懒,却显出了些许妩媚之色,尤其是胸前那高耸之处,连厚实的军甲都隐隐有些遮盖不住。懒腰之后,她又抬手打了个哈欠,这才悠悠说道:“不用,让他走。”

    “让。。。让他走?可。。。”

    “曹统领,你真以为曹华会走?”徐娉婷失笑道:“无非是引蛇出洞的手段而已。汉中是蜀地门户,重庆府却是成都门户,孰轻孰重?更何况孙霖虽退守凉州,毕竟还没到汉中,他曹华急是一定急的,可远没急到立即退兵的份上。而且。。。就算他想退,蜀王也不会允许他退,从叙州赶往重庆只需一两日时间,一旦拿下重庆,成都便近在眼前,此事曹华若赶去凉州助战,一旦重庆有失,他便是想立即回军,也一定是来不及的。”

    说到这,徐娉婷也失去了谈话的兴致,她挥挥手道:“都散了吧,该干嘛干嘛去。”

    待人散去之后,她从怀中取出一封书信,打开又看了一遍。徐娉婷不自觉地用食指有节奏地敲击着桌面,这才以细弱蚊蝇的声音喃喃说道:“明修栈道,暗度陈仓,这典故却也有趣得紧。如今看来,姬明宣是不用暗度了,倒是给他捡了个大便宜。只是。。。付出这等代价,万一。。。事态可就彻底脱离掌控了。此计太险,实在太险,这个坏蛋,就不怕给他人做了嫁衣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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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京城。

    朝殿之中,龙椅之上,姬启运满面红光,眉飞色舞地听着由宋国公武修明传回的前线战报。

    捷报!这是真正的捷报!

    当日武修明率军赶赴关中,于陈仓外和孙霖率领的汉中叛军发生过两次规模不大的战斗。一番试探之后,武修明已知对方战力绝不在朝廷大军之下。他性子谨慎,绝不轻易涉险,在没有把握击败对手前,他选择了隐忍,立即率军躲回陈仓险地之后,据地而守,半步不让,可却也没有丝毫进取之心。

    这让等待大捷的满朝文武甚是不满,就连姬启运都颇有怨言。

    若是面对曹华与孙霖联军,武修明不进也就罢了,可如今单对孙霖,麾下三十万京畿营尚且不敢与十多万汉中叛军决一死战,这就有点说不过去了。非但如此,他甚至还极不要脸的三翻四次来催促援军。

    若非临阵换将是军中大忌,姬启运真恨不得撤换了这个怯战的老国公。

    不过还好,在二十万援军赶赴前线,武修明麾下军力猛然增至五十万,他终于有了十足的把握,出陈仓,战孙霖。大军压境,犹如巨石压卵,在绝对的军力优势下,孙霖难以抵挡,节节败退,现已退至天水。

    武修明传来捷报,并承诺,若不出意外,一月之内便可收复凉州全境,兵临汉中。

    几场大战,武修明打得极为漂亮,虽是军力优势使然,不过胜就是胜,大大增加了朝廷的士气,姬启运也大大出了一口憋了许久的恶气。蜀地反叛,闹得天下大乱,那来势汹汹的劲,可着实让他担惊受怕了好些天,直到这封奏报传来,他才算把心重新放回了肚子里。

    “好!”忍不住大声夸了一句,姬启运满是兴奋地说道:“宋国公这几场大战,可是为朝廷争足了脸面。如今五军都督府已在叙州拖住了蜀军主力,只要宋国公能击溃孙霖,收复汉中,两军夹击之下,姬明宣定难抵挡,平叛之日已不远了。”

    说到这,他忽然喜色一收,压低声音沉声道:“不过一日未曾攻入成都,一日便不可掉以轻心。前线由宋国公负责,无需我等操心,不过朝廷对前线的支持也不能出任何问题,尤其是粮草。孙爱卿,新一批的粮草可曾筹措完毕?”

    新任户部尚书孙健闻言一窒,姬启运瞧见他的模样,不由皱起眉道:“莫非出了什么问题?”

    “这个。。。”孙健用眼角余光瞄了一旁神游天外的周昂一眼,这才出班小心翼翼地说道:“启禀陛下,筹措粮草一事,一直都是由蒙大人负责的,臣。。。”

    “哦。”姬启运点点头,环顾众臣一眼,这才发现殿中竟没有户部左侍郎蒙旭阳的身影,他不由愕然问道:“蒙爱卿今日怎未早朝?”他看了看孙健,“莫非是病了?”

    “咳。。。”孙健面露为难之色,见姬启运隐隐有些不满,这才硬着头皮道:“启禀陛下,蒙侍郎。。。他。。。他。。。下狱了。”

    “下狱?”姬启运更是奇怪。“堂堂户部侍郎,他下狱朕怎么不知道?他犯了何罪?”

    “这。。。”话说到这份上,孙健不敢隐瞒,只得照实说道:“微臣也不太清楚,是周昂周大人命人将他押解入狱的。”

    “周昂!”姬启运唤了一声,语气中已生出了些许怒意。

    这周昂是越发不像话了!三翻四次叮嘱他,没事不要去惹六部官员,谁知他非但不听,反而变本加厉,连个招呼都不跟他打,自说自话就拿下了户部侍郎。岂有此理,简直就是目中无人。

    周昂也没想到,蒙旭阳下狱已有十多日,平日皇帝也想不起他,今天偏偏就要寻他。瞧着姬启运的面色,他也知自己这事怕是办砸了,忙出班奏道:“启禀陛下,臣近日得报,蒙旭阳在筹措粮草的同时,似有中饱私囊之举。臣主掌御史台,职责便是监察百官。唯恐蒙旭阳破坏罪证,这才先行命人将他送入了御史台大牢,打算彻查此事再奏明陛下。”

    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周昂虽是个不学无术的混混出身,可毕竟当了这么久的官,官面上的东西多少还是学到了一些。说出的这番话虽稍显牵强,却也说得过去。姬启运也不好当殿质问深究,这才不耐地挥手道:“若无其他事,退朝吧。周昂,随朕来御书房。”

    周昂满是忐忑地随着姬启运来到御书房,正在琢磨如何解决此事,姬启运绕至书桌后已悍然一掌拍向桌面,龙颜大怒道:“说,究竟怎么回事?”

    “这。。。”

    见他目光不断闪动,姬启运冷笑一声,森然道:“你最好想清楚再回答,欺君之罪,可是要杀头的!”

    “臣不敢。”周昂心中一紧,忙双膝下跪,整个人趴在地上,连声道:“臣知罪,求陛下赎罪。”

    “说吧。”

    周昂不敢继续狡辩,他涨红了脸,如实说道:“臣。。。臣先前偶然见了蒙侍郎的女儿蒙瞳,一。。。一见倾心,便寻了红娘前往蒙府提亲,不想。。。不想蒙侍郎当即便回绝了。臣。。。臣心有不甘,便想寻个借口,将他先下了大狱,想着磨磨他的性子,或许。。。”

    “就为了这事?”姬启运一脸的恨铁不成钢。“朝廷风雨飘摇,你不思为朕分忧,反而沉湎于男女之事,实是。。。实是。。。”

    “陛下。。。不是啊!”

    “不是?那是什么?”

    周昂闻言,那脸涨得更红了。“陛下,您也知道,当初那姜云入狱时,臣曾被他那两位夫人给戏耍了,不但家中被人洗劫一空,臣那老父母也为此受惊不小,害了一场重病。。。”

    这都哪跟哪啊?姬启运越听越是迷糊,不由开口打断他道:“这与蒙侍郎有何关系?”

    “陛下,您有所不知。”周昂辩解道:“那蒙旭阳的夫人,与已故的吴王妃,实乃同胞姐妹。原是极为亲近的两家人,后吴王妃病故,走动这才少了。”

    姬启运不由挑了挑眉。“然后?”

    “那蒙瞳,与。。。与水云郡主相貌颇为相似,臣这一见之下便。。。便。。。”

    原来如此,都明白了!

第498章 各方动态(三)

    先前不止姜云,姬洛和徐娉婷也把周昂给整惨了,可谓新仇旧恨也不为过。姬启运也是男人,对他的心思自然了解。周昂不敢,也没那机会对姬洛动什么歪脑筋了,此刻见到眉宇之间与姬洛极为相似的蒙瞳,如何能不打她主意?

    她就是个替代品,想象着把他害惨的女人在身下虽他高兴的挞伐,这等滋味自然是极为美妙的。

    可了解是一回事,能否体谅就是另一回事了。姬启运很不满,非常不满!

    这摊扶不上墙的烂泥!当初扶周昂起来,就是为了帮他收权所用。随着姬启运对朝廷的掌控日强,这个人的价值正在渐渐消失。不但如此,他还经常会自作主张,为点狗屁倒灶的事大动干戈,最重要的是这一切都是在没跟自己打过招呼的情况下去干,这混账东西心里究竟还有没有朝廷,还有没有他这个皇帝?

    姬启运双手撑在桌面上,粗重地喘息了两声,他后悔了,是真后悔当初一念之仁,没按照皇爷爷的密诏行事,留下了这么一个尾大不掉的麻烦。一抹杀意不经意间在姬启运目光中浮现,不过只在刹那便消失了。他不耐地摆摆手道:“你下去吧,记住,立即把蒙侍郎释放,他掌管户部多年,前线战事吃紧,军械物资筹措都少不了他。你最近也给朕安分点,别再添乱。”

    这关总算过去了,周昂如蒙大赦,磕头如捣蒜,赶不及地退了下去。

    骂走了周昂,姬启运的好心情也没了。他呆愣了片刻,又重重叹了口气,没那心思再看一桌的奏本,干脆放下琐事,径直向坤泰宫溜达而去。

    项蓉性子开朗活泼,自从当了这皇后,连出个门的机会都没了。她虽万般不适,奈何出嫁从夫,却也只得将那份玩闹的心思小心翼翼地收了起来。此刻她正在屋中发呆,见姬启运来了,项蓉忙起身迎了上去,甜甜笑道:“臣妾见过陛下。”

    “嗳。”姬启运忙向前一步,抓着一双柔嫩小手将她扶了起来。“朕说了多少次了,无外人在场时,无需行此大礼。”

    项蓉满脸娇憨之色,笑道:“臣妾见陛下来了,心中欢喜,这才忘了。”忽地,她笑容一窒,紧盯姬启运蹙眉道:“陛下可是遇上了什么麻烦?”

    “你看出来了?”故作轻松的笑脸僵了僵,姬启运默然道:“今日一早,宋国公便传回了战报,前线战事颇为顺利,朕本是很高兴的。但是。。。周昂那混账东西,竟然未经过朕的同意,便擅自将户部侍郎丢进了御史台大牢,他是越发地张狂了。”

    “周昂么?”项蓉秀美微微一挑,忽笑道:“这算什么?那人当初便是这模样,涉足朝廷之后又没变过。陛下若是对他有所不满,敲打敲打也就是了。不过。。。”她顿了顿,考虑了片刻这才继续说道:“以臣妾看来,这周昂已不宜再留着了。”

    “哦?”姬启运淡淡应了一声,佯作不解道:“为何?”

    “周昂本是地痞出生,当初先皇用他,虽说有柳太妃的关系,可最重要的原因是想用他这个官场之外,不懂也不会遵循官场规矩的莽汉把朝廷搅乱,他能成为陛下您手中的刀,为您解决那些不听话的臣子。也能成为您的替罪羊,当朝局稳定之后,用来吸引群臣的怒火。周昂死了,您的朝廷才能更团结。”

    “是啊。”姬启运喟然一叹息。“皇爷爷怕也是这个意思,这才特意留给朕一道密诏,要朕登基之后,杀周昂,诛流风,殉柳妃。只可惜,朕当初未能体察皇爷爷的用意,一时心软,不曾依诏而行,这才招来许多麻烦。”

    项蓉却颇为不以为意,淡淡说道:“陛下现在动手也来得及啊。”

    “朕还是有顾忌啊。”姬启运道:“当初要用这些人,让他们权势滔天,朝中大臣虽痛恨周昂,但为了权势与他交好的也不在少数,尤其是朕登基之前,朝中那些一早便辅佐朕的老人,周昂不曾得罪过他们,且当初阵营想同,彼此之间交情不浅。若是动了周昂,只恐引起朝局动荡。如今前线战事吃紧,朕这朝殿可万万乱不得了。”

    “长痛不如短痛。”项蓉也明白眼下不是料理周昂的最佳时机,见姬启运有所顾虑,她也不再多劝,只说了一句便不吭声了。

    姬启运静静坐了许久,这才下定决心道:“也罢,晚些时候朕就要刑部查下蒙侍郎的案子,便以此为切入点,办了周昂!”

    “陛下,江南传来一封奏折,您可要现在过目?”

    两人正说着话,门外忽然传来一个小太监的声音。姬启运闻言一愣,江南传来的奏折?他如今的注意力都在大周西部,险些都快忘记江南这块地方了,姬锋传奏折?能有什么事?

    姬启运心中好奇,招呼道:“拿来给朕。”

    从小太监手中接过奏本,只瞄了一眼,姬启运的眉头便不由紧锁起来。

    “陛下,上头说了什么?”皇后项蓉凑过脑袋,小心翼翼地朝上头瞄了一眼。那怯生生的模样看的姬启运心中好笑,不由将她拉过坐于自己的腿上,双手环住她的纤腰,顺手将奏本打开道:“姬锋听闻蒙侍郎入狱的消息,特意上了奏折前来求情。”

    “陛下似有不悦?”

    “求情是来求情的,可话里话外,矛头直指周昂一党,说他们是奸佞,目无法纪,肆意构陷朝廷重臣。在奏折结尾处,特意强调,要求朕亲贤臣远小人,当立即释放蒙侍郎,问罪周党。”

    项蓉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略微眨了眨,满是纳闷道:“此乃忠言啊,况且两家沾亲带故的,出言求情颇为合理,臣妾并未听出任何不妥,陛下何以如此不悦?”

    姬启运见她那副认真的模样,不由哑然失笑道:“蓉儿,你虽聪慧却未经历过政事。若只是逆耳忠言,朕岂会没这点雅量?”说着,他冷笑一声道:“这奏折逆耳不假,却非忠言,甚至可以说其心可诛!”

    “。。。”

    “姬锋的矛头虽是周昂,却将范围扩大了,话里话外都是周昂一党如何如何。这个党字是可以在奏本中随意使用的?莫说那些从一开始便站在朕这边,有从龙之功的那些老臣,严格说起来,朕也在其中,毕竟周昂如今的地位和全力是朕赋予他的。这姬锋是越发的放肆了,他以为江南站在朝廷这边,就能对朕指手画脚么?”

    “放肆是放肆了些。”项蓉目光微微一闪,道:“不过陛下正可借此机会把周昂办了。五军都督府正在叙州与蜀军缠斗,补给全仰仗金陵,姬锋的态度还是很重要的,陛下不妨。。。”

    她话还未说完,姬启运便轻声笑了起来。“皇爷爷当初就曾教导过朕,天下谁都会犯错,只有皇帝不会。蓉儿,朕知道你的意思,是想要朕借坡下驴,认个错,办了周昂,但朕却不能这么做。周昂是皇爷爷任用的,皇爷爷故去之后,朕登基当了皇帝,不曾立即办了周昂,他当官时日虽短,却也经历了两朝,他若是奸佞,那任用奸佞的皇爷爷和朕。。。岂非就是那个有眼无珠的昏君么?”

    这就是所谓的“为君之道”?自古以来不就有“知错能改,善莫大焉”的说法么?项蓉对姬启运的逻辑实在有些无法理解,明明知道错了,却非要自欺欺人的一条道走到黑。周昂这官当的如何,还需姬锋去说?整个朝廷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在她看来,认这种错非但不会掉面子,反而大快人心,能大大增加朝廷的凝聚力。有这等好处,自己这傻男人却。。。哎。

    项蓉心绪复杂,面色阴晴不定,姬启运却未发现她心中所想,反而颇为沾沾自喜道:“所以朕绝不会错,周昂能除,前提是出于朕的意思,绝不能出于他人的进言。看来此事急不得,待平定了蜀王之乱再说吧。”

    “那这封奏折?”

    姬启运闻言,略一琢磨道:“封还吧。”

    想了想,终觉不妥,项蓉又道:“陛下,您可考虑清楚了。这封奏折一旦封还,那便意味着您不承认周昂是奸佞之臣,那么他的所作所为您就只能替他背下。蒙侍郎的案子,又当如何处理?”

    姬启运微一愣神,便道:“先暂且关押着吧,不审不判,待平定蜀王,解决了周昂朕再释放他。”

    唉!项蓉无声一叹,她虽说不上来原因,但心底总觉得留着周昂就是个祸害,指不定会闹出点什么事来。心头那抹不详的阴霾始终挥之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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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漠北,图锡。

    彻顿白有孕已有一段日子,因小腹微微隆起,这模样实在不太好见人,她本打算将自己锁在屋内,静心养胎,待生出个大胖儿子再考虑别的事。奈何树欲静而风不止,这不,麻烦又上门了。

    她在屋中一番倒腾,翻箱倒柜之下总算寻到了一件往日里不常穿,略显宽松的衣裳套上,本想用腰带束缚一下,但唯恐伤了孩儿,一番犹豫之下只得放弃。转而让楼曼给她寻来一件斗篷,这副装扮倒与格林有几分相似,彻顿白打量了自己一眼,这才施施然走出了房门。

    依然是那间会议厅,气氛依然嘈杂。这次不但四王齐聚,就连十二大巫都一个不少地在席间落座。彻顿白还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但见此阵仗,也知出的事定然不小。

    巫王赫连博的故去,对匈奴政局影响不大,但萨满教却出现了极大的变故。除了包括格林在内,坚定拥护自己的四位大巫之外,其余八人无不开始了肆无忌惮的夺权,以便增加自身在教内的影响。各种矛盾自然是少不了的,往日里一旦见面,那眼不是眼,鼻子不是鼻子的模样,让彻顿白见了就想笑。

    可现在呢?再看看这群人,竟然满脸肃容,骂骂咧咧的竟生出了几分同仇敌忾。

    “哟哟,这是怎么了都?”彻顿白一脸微笑从门外走入,径直走向自个的主位,一屁股坐了下去。她没忘了将椅子向后挪出一些,免得搁到了肚子。

    “拜见大汗。”众人瞧见她,不约而同地起身行礼。

    这阵势倒是让彻顿白有些不太习惯,四王里除了勇武过人,智商不足的前亲王巴克塞,其余三人向来是一副阳奉阴违的模样,如此规规矩矩的行礼,当真少见。她立刻抬手说道:“都坐,说说吧,出了何事?”说着,她话锋一转,又道:“不过本汗有言在先,若是又想征伐周廷,就不必说了,周廷那边本汗已有安排,暂时不可妄动刀兵。”

    “的确出了件大事,不过与周廷无关。”坐亲王博额率先开口道:“本王领地以西,有五小国臣服匈奴,常年纳贡,并举国信奉萨满教。但在去年,从更西的地方来了几个色目人传教士,妄图在诸国传教,诱引其民信奉什么狗屁上帝。五国王室如我匈奴一般只敬天地,不拜鬼神,自然下令将这些人都驱逐出境。可谁知,传教不成,对方在数月前竟派遣大军二十万东征,妄图以武力强迫诸国臣服。”

    “二十万大军?”彻顿白闻言,顿时收起了那漫不经心的表情,愕然道:“西方也有如此强大的国度?”

    “不错。”博额凝重地颔首道:“据说其名凯撒帝国,国君叫弗朗西德·凯撒二世。国土甚为庞大,甚至不下于周廷。”

    彻顿白面色微微一变,西方有不少色目人组建的国家,这她是知道的。可根据先前的了解,那都是如一盘散沙的弱邦小国,何时出现了如此强大的国度?

    “诸国不敌,求救于本王,得到消息后,本王立即派遣了六万大军西进救援,奈何。。。”博额老脸一红,颇为尴尬地说道:“吃了一场败仗。”

    打输了?彻顿白有些不太相信,匈奴铁骑的战力她很清楚,色目人她也见过,难以想象自家的军队竟然会输给这些黄毛猩猩。人呐,就是这样,在大周人眼里,匈奴是不开化的蛮夷,可在匈奴人眼中,金发碧眼的色目人压根就是没进化完全的猩猩。于大国来说,高人一等的心理是不可避免的。

    “虽吃了败仗,但本王也得到了不少情报。”博额整了整面色,继续说道:“西方许是矿产极为丰富,那二十万大军,有三成都是铁骑,是真正的铁骑。无论人马,皆有厚厚的铁片铁甲所包裹,冲锋起来便如一股洪流般势如破竹,难以抵挡。步卒中的重甲步兵,身上的铠甲头盔也远比周廷士卒装备的厚实。弓箭难以射入,的确非常棘手,搏杀能力不逊于我匈奴大军。”

    说着,他那略显苍老的脸上出现了一抹愤然之色。“这些尚是其次的,在敌军之中,有十八个传教士,他们自称是教廷的大主教。也不知使了何种法子,让他们祝福过的士卒,当真变得悍不畏死,力大无穷,且刀枪不入,战阵之上可说以一当百,凶悍异常。这种神奇的力量,绝非世俗人可以拥有。”

    “你的意思是?”

    博额稍稍沉默片刻,忽地一咬牙道:“大汗,战争已经来临,且非寻常战事,此乃圣战!事关萨满教之存亡,本王恳请大汗立即起兵,正式向凯撒帝国宣战,命十二大巫随军征伐!”

第499章 各方动态(四)

    彻顿白好生郁闷,漠北去年遭遇了几场寒流,百姓和牛羊都冻死了不少,她原想太太平平过段安稳日子,先设法把民生问题解决。老天也算是帮忙,把个财神送到了她身边,正琢磨着等肚子再大上一些,就去索要赡养费。结果却又横生枝节,眼下的确还不是打仗的时机。

    涉及信仰问题,匈奴内部空前团结。莫说平日里就磨刀霍霍的四亲王,就连一向不太关心这种问题的大巫们都一脸愤然,群起激愤之下,这仗是不打也得打了。

    博额见自己一番义愤填膺,慷慨激昂的话却没得到彻顿白的立时响应,他平复了下心情,不由开口问道:“大汗,可是有何顾忌?”

    “钱!出兵是要钱的!”彻顿白无奈道:“若是西征,则情况与往年征伐周廷不同。周是农耕国家,且与我国接壤,在我匈奴铁蹄之下,周边诸府就是匈奴的天然粮仓,我等无需考虑太多,只要备齐兵员战马便可一往无前,吃喝用度但可就地劫掠。可若是西进,就必须准备充足的军粮,你们现在储存的余粮,可还够打上一仗么?”

    她想了想,又道:“或许还不止一仗。我等对敌方了解不深,若是西部诸小国当真统一了,这股势力绝不可小觑,二十万大军或许只是先头部队,一旦战事不顺,兴许援军还会源源不断,这场战争随时会演变成旷日持久的大战,若没有足够军粮,如何打得?总不能劫掠自己的藩国吧?”

    “这。。。”

    匈奴和大周是老冤家了,也是千年不变,万年不改的对手。故而匈奴人心中,压根就没军粮的概念,想当然地以为全天下的对手和大周都是一样的,边打边抢就行了,随行携带的口粮只要能坚持走到前线就行。如今让彻顿白提起,这才想到此番不是侵略,而是圣战,大兵团会战很难短时间内分出胜负,他们能等,士卒的肚子可等不起,没粮是万万打不起的。

    一时间,大殿内的气氛不由沉静起来。匈奴人最为勇猛,可勇猛的代价却是常年的贫困,他们是在艰难的生存中磨练出来的。平日里尚且只能勉强图个温饱,一遇天灾便损失惨重,食不果腹。如何还能以现有资源强行打上一仗,若是如此,只怕明年的日子就彻底没法过了。

    “不过。。。”就在此时,彻顿白忽然话锋一转道:“圣战不能不打!以本汗看来,所谓的传教本就是侵略的一部分,凯撒帝国或许已经统一了西方,这才把目光移向了东面。卧榻之旁,不容他人酣睡,我等连身旁何时出现了如此强大的对手尚不自知,这无疑是一种巨大的危险。”

    她冷冷一笑道:“他既敢来,本汗自然要让这些黄毛猩猩知道我匈奴汗国的厉害,打是一定要打的。各位暂且回去筹备,本汗需要两月时间筹集粮草,一旦粮草到位,大军即刻西进。”

    说着,她站起身径直向外走去。“都散了吧,格林,你随我来。”

    走回自己的房间,彻顿白从枕下取出一封书信交给格林,她满面肃然,沉声说道:“这事,怕还是得要你去跑一趟。”

    格林展开信盏,粗略地扫了一眼,历时就蹙起了眉头。

    “不必多言,按照上头说的做。”彻顿白略为无奈道:“大师傅故去不久,仇恨尚在,此时要援助他。。。诸位大巫难免心有怨愤,此事只能交给你去做了。”

    格林冷着一张脸,想了想,道:“可我们现在自己也有麻烦。”

    “就是有麻烦才要你去。”彻顿白忽然笑了。“他既向我借人,这借自然是不能白借的。你出发之前带着本汗的回信同去,一旦事成,回来时记得问他索要报酬。白银五百万两。。。罢了,一千万两吧,一钱都不能少了,横竖他也不缺银子。有了这笔钱,本汗不但能痛痛快快打上一仗,咱们也能过一段好日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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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彻顿白算盘拨地叮当响,远在金陵,正被她惦记的姜云也在拨弄着自己的算盘。

    他与姬锋缩在吴王府书房之中,手里揣着朝廷封还的奏本,得意之色不经意地就爬上了他的脸庞。

    “不出所料,果然给退回来了。”姜云满是兴奋地搓了搓手道:“这姬启运旁的本事没学到,当皇帝的派头倒是学了个通透。”

    两只小狐狸对视一眼,同时泛起一抹奸猾的笑容。

    “妙,当真是妙不可言。”姬锋重新打量了一眼奏本,喃喃道:“第一封奏折给退了,待我再奏两本,姬启运一样会封还。如此,咱便有借口出兵北上了。姬昕覃举兵,打的是复仇旗号,二皇叔举兵,是从姬启运身世入手,皆是下乘,掩耳盗铃而已。还是小云你的主意好。”

    “除奸佞,清君侧,三道奏本朝廷置之不理,我等为国运计,为公理计,迫不得已只得兵谏!”姜云喃喃地应了一声,心中也有些无奈。不是他出的主意好,而是他知道有一个人便是以“清君侧”之名夺了天下。

    “是啊!周昂所作所为,早已天怒人怨。根本无需咱们多说,天下但凡有眼睛的都能看个通彻。偏是那姬启运为了所谓的面子,不惜一错再错,无疑自掘坟墓。”姬锋说道这,忽然眉头已皱道:“如今出兵的借口是有了,究竟如何出兵,咱们还得商议一番。”

    “大哥放心,小弟心中已有主意。”姜云想了想,这才说道:“时间上算,三道奏本封还之日,琉球之战应该也差不多完结了。一旦收到熏儿来信通知,我等便可立即起兵。兵发十万渡长江,攻打合肥。如今齐地空虚,东免和北面都不足为惧,一旦拿下合肥,随即便可占郑州,攻取河南府。”

    “攻取河南?”姬锋立时便皱眉道:“似乎绕了远路,不妥!武修明五十万大军尽在关中,一旦闻讯我等北伐,他定会立即出兵汜水关,如此一来,我江南大军岂非要面对。。。”

    “自然是要面对的,不但要守住河南府,且至少得守半月。”姜云似乎也能感到那巨大的压力,他不禁长长舒了口气,这才继续说道:“我们在河南府挡住武修明,熏儿便能从琉球继续北上,率军直接攻打天津卫。天津卫驻军不过五千,拿下不难,如此一来,两日之内便可兵临京师城外。”

    姬锋这下听明白了。“你是说,我们挡住武修明,让薄颜率夷州水军从天津卫登陆,直捣黄龙拿下京城?”

    “恩。”姜云应道:“小弟思来想去,这是唯一可以尽快解决战事的法子。京师才是大周心脏,拿下京师,这事就成了。余下的,可慢慢处理。”

    “办法是好办法,只是。。。”

    姬锋沉吟一声,面露为难之色。无论是姬明宣和姬启运,还是他姬锋与这两人,无论闹成怎样,即便打得天下大乱,终究是自己家里的事,是皇室内部的问题。无论谁胜谁负,大周依然还是那个大周,唯一的区别只是当家做主的人换了一个而已。

    他要北上,陆熏率军帮忙,姬锋自然是求之不得的。可无论他和姜云的关系有多好,对他有多放心,也没有叫来邻居帮忙搜自家屋子的。万一出点问题,这就不是天下大乱这么简单了,改天换日都不无可能,如此他岂非是姬家的罪人?如何面对历代先皇。

    “大哥似有疑虑?”姜云见他面色不太自然,不由开口问道。

    “不若。。。”姬锋略带犹豫地说道:“不若让薄颜从上海县登陆,去取河南府,夷州军力强盛,抵挡武修明那五十万大军当更有把握。如今朝廷空虚,兵力尽在关中,我江南之众便可直接北上攻打京城,这么安排岂非更为保险?”

    听了这话,姜云才明白姬锋究竟在疑虑什么问题,说白了吧,是防着自己一手呢。不过他也没什么不满的,这很正常,毫无防备才奇怪了。因为姜云的一系列安排,的确让他难以放心。

    蜀王反,姜云是坚持先平蜀地,五军都督府这才大军开拔西进,此刻正在叙州府对持,等于说蜀地和江南的梁子结下了。蜀王谋反,他和姬启运的矛盾也不可调和。此刻又要姬锋北伐,让他和姬启运彻底撕破脸皮。这么一来,三家互殴,天下大乱,岂非夷州入侵大周的最好良机?

    若非姜云知道自己没打过这种主意,连他都会忍不住怀疑自己的动机,姬锋有此疑虑,再正常不过了。姜云也很是无奈,他不曾多言,只长叹一声,说道:“大哥的安排的确更为妥当,只是这么以来,就会有一件事,是你无论如何都绕不开的。”

    “何事?”

    “姬启运那个皇帝,当如何处理?”

    “。。。”姬锋不是笨蛋,只在刹那便理解了姜云如此安排的动机。不错!对姬锋来说,他可去京城,陆熏去不得。可同样对他来说,陆熏可去,他却去不得。

    出兵的借口已经寻好了,是除奸佞,清君侧的兵谏。对于皇帝,他对外还是一如既往的拥护,目标仅是周昂一党,要进谏皇帝知错就改,除掉周党,还朝廷一个朗朗乾坤而已。于情于理,于天下于百姓,姬锋都可以理直气壮,这个借口虽也有造反嫌疑,但毕竟还是占着道德伦理高度的。

    出兵了,也打下了京城,然后呢?诛灭周党轻而易举,再不是什么问题。可周昂一死,也就宣告着他的“兵谏”完成了。余下该做的事,就是向皇帝请罪,让大军退出京城返回江南,然后等待皇帝的处置,这才是“兵谏”的合理过程,这才是他的忠臣体现。至于姬启运是否肯原谅他,无非说明他是否是个贤君而已,真要杀他,也合情理。

    绕这么大哥圈子,付出这么大的代价,就为了走一场秀?这简直就是笑话!莫说姬锋不肯,就是他麾下这些将领士卒,也绝不会有一个同意的。人家冒着死全家的风险跟着他干,最后全家死了,好处半点没有?天下有这个理么?

    故而杀入京城的目的和结局都只有一个,奔着皇位,奔着天下去的。那姬启运又该怎么处理?继续当皇帝肯定不行,关不行,放更不行,唯有杀。可话又说回来,能杀么?这是最不行的一个选择。

    兵谏兵谏,打入了京城,杀了皇帝,这还叫兵谏么?没有比这更规范的造反了。

    能出手的只有陆熏!夷州偏远,易守难攻,且其军力强盛,根本无惧任何对手。她杀姬启运根本不会有任何负担,完全可以在入城后,暗中把一切都处理妥当。等天下大局已定,他姬锋率江南大军进入京城后,皇帝已因“意外”死去。他心中可以悲痛,可以尽情悲痛给天下人看,但事过了也就过了。

    国不可一日无君,皇帝死了,自然得再扶一个皇帝。届时京城在自己的掌控之中,扶保父亲登基为帝,合情合理。

    想到这,姬锋也不得不承认,姜云的安排是唯一可行的法子。但这终究是个难以抉择的事,屋内沉默了许久,姬锋这才勉强应了下来。不是他想应,而是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他已再没了退路,不应也得应,否则先前的所有安排全得打了水漂。更何况以他对姬启运的了解,此番一旦平定蜀地叛乱,下一件要做的事一定就是削藩,他就是想太平,都只怕没这个机会。

    见他应下了,姜云也不由松了口气。“大哥可还有其他疑虑?”

    “有还是有一个。”想了想,姬锋道:“你既已有此安排,当初为何坚持要与蜀王开战?若是五军都督府不曾出动,我们坚守河南府便不会有任何问题,胜算大增。可如今。。。仅凭十万要抵挡五十万,且没有天堑可守,我实在没有多少信心。况且。。。”

    说到这,他眉头蹙得更深了,担忧道:“大军一旦出动,金陵空虚,所留兵力不足三万。若是平南王姬伟明心向朝廷,率军来犯,金陵能否守住其攻势,实难预料。风险太大了,一个不慎便是满盘皆输。”

    姜云也很是无奈,摇头道:“没办法,风险便是回报。若是都督府大军不曾西进,曹华便可与孙霖合兵一处。一旦朝廷告急,武修明兵出汜水关,关中朝夕便会沦陷,说不得眨眼间便会吃掉急于回救京师的那五十万京畿营。这五十万大军若失,即便我们拿下京师,也无法短期内平定蜀地。”

    长叹一声,姜云最终下了结论。“所以我们得保住武修明,待拿下京师,劝降他便不在话下。届时都督府大军,我江南军,京畿营,以及夷州军便能联合起来围剿蜀地,近百万大军,任凭曹华能耐再大,也绝难抵挡。如此,则天下可定!”

第500章 各方动态(五)

    近四十艘巨大楼船所组成的舰队,列队整齐地在大海上乘风破浪,浩浩荡荡地停驻于琉球群岛。

    此时的琉球与先前已大为不同,虽依然物资难产,但陆熏已先后向这转移了数万夷州百姓,日常物资源源不断地运输过来,现在倒也有了一定的人气,百姓生活安居乐业,颇有一种世外桃源的感觉。

    舰队抵达,士卒依次下船登岸,随即便有人指挥早已等待多日的平民上船,驶回夷州暂避。这里即将成为战场,多留百姓难免为战火所波及。至于一些难以带走的东西,平民也都早登记在案,会由夷州在战后与其补偿。

    对于这次的防守战,究竟怎么打,陆熏曾纠结了一阵子。按理说这种岛屿的争夺,一般是不需要士卒短兵相接的,她完全可以指挥战船北上拦截东出大军,打一场地道的海战。

    陆熏既为水北的水军大都督,对水战自然颇为熟悉,也甚为拿手。夷州楼船巨大,两侧分别可安数十门火炮,火力雄厚,面对那略显寒酸的东出海军占了不小的优势。但这次情况又有些不同,交战双方动用的不光是普通士卒,还有一些高层次的战力。这么一来,两军存在的差距并不重要,主要还是看东出忍者作用大,还是神殿护卫更为骁勇。

    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夷州四面环海不假,但夷南山脉丛生,是山越的天然家园。这三万神殿护卫打陆战,尤其是山地丛林战乃是一等一的好手,可要让这些旱鸭子下水,这就是在太过难为他们。大船一路驶来,尚有不少人难抵上下颠簸而呕吐不止。若是打水战,他们能发挥出多少战力,陆熏根本不敢去想。

    一番权衡之后,她决定登陆,在琉球岛屿上与东出人决一死战。

    夷州大军率先抵达,陆熏不做停留,立即命麾下士卒开始为战争做准备。一早便准备好的火炮井然有序地派下安装,对东出人她可不会客气,海战之中火炮的作用毋庸置疑。夷州方面占据地利,两军对炮时,陆地挨一炮或会被炸死数十人,可军船挨上一炮,一船上千人都会倒霉。这等性价比的差距,自无需多言,陆熏哪能有便宜不占。

    短短两日时间,士卒分散开来,琉球群岛的戒备已森严地如铁桶一般,第三日,东出船队终于出现在了远方的海平面上。陆熏得信,立即下令全军戒备,只要敌船进入火炮射程,立即开火。

    她将神殿护卫全部安排在了琉球南部,远离战场的位置,而陆家水军全面压上,占据了战场前线的所有位置。人的性命不分贵贱,无论古今这句话都只能是说说而已,贵贱之分不可避免。

    培养一个水军的代价很小,即便战死充其量也就给点抚恤费,花不了几个银子。可要培养一个神殿护卫,那代价可就大了。想当初奔雷叛乱导致小蝶殒命,姜云为红颜一怒,悍然下令砍了几千颗神殿护卫的脑袋,杀得那叫一个血流成河,天地变色。痛快是痛快了,可后续的兵力补充却让陆熏心疼了许久。

    为了将数千山越精锐培养成神殿护卫,那银子花得跟流水没什么区别。他们用的都是上好军械,频繁操练之下,时不时便要大规模更换,吃的那就更别说了。陆家水军大营,每日三餐里也就晚上能吃到一些肉食,而且还是大锅炖煮的肉类羹汤,一勺子下去能捞多少肉沫全凭运气。可这些神殿护卫,可是餐餐吃肉,而且只吃肉,刚刚宰杀的牲畜身上割下,最新鲜的肉,旁的压根不沾。

    他们是神殿最坚实的力量,是夷州最强大的保障,按照规定根本不允许离开夷南。此番她将三万护卫一股脑带了出来,想的自然是要把他们用在刀刃上,如何舍得为流炮所伤。

    东出此番的确是对琉球志在必得,出动的船队虽然规模不大,但数量上却远胜夷州,开始尚只能见到稀稀落落的几个黑点,不多时,便如蚁群出穴般,密密麻麻地铺天盖地而来。数百艘大小不一的舰船,扯着船帆,飞速向琉球驶来。

    陆熏放目远眺,待敌船驶近之后,她这才冷然下令道:“放炮!”

    “轰轰轰”!不计其数的火炮声几乎在同时响起,震耳欲聋的巨响,肉眼可见的漆黑色炮弹远远地飞了出去。东出船多,气势虽强,但目标也更为明显,夷州火炮根本无需瞄准,只向着来船方向调整炮管便可轻易击中,刹那间便有五六艘船只冒着黑烟缓缓沉了下去。

    东出船队遭遇了突然袭击,却也不显慌乱,依旧速度不变地驶来。同时,连续不断的炮声响起,在沿海处不断炸响,敌方还击了!两通火炮声,正式为琉球之战拉开了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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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东出,郡山城。

    辉夜半藏刚开完一个家族会议,作为家族族长,他肩上责任甚重。不久之前,位于家族势力边缘的远川城,辉夜与天照之间发生了一场冲突,起因本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但不知为何,莫名其妙便愈演愈烈,最后甚至有上忍牵扯其中,两方都出现了不小的损失。

    得到消息后,辉夜半藏立即唤来当事人了解了情况,一番询问下来,他当即便感到不太对劲。除了两大家族之外,似乎还有一支隐藏在暗中的势力牵扯其中,扮演了煽风点火的角色。此事本是因辉夜家而起,他这才能迅速察觉出问题所在,至于天照家,只怕现在还被蒙在鼓里。

    现在是两家携手合作,共图琉球的关键时刻,不少家族子弟在前线卖命,后方绝不能闹出点问题,否则如何还能同心协力攻打琉球?为了解决这桩麻烦,他特地让堂弟辉夜墨枫跑一趟,寻天照佐夫澄清此事。方才的家族会议,他特意将留驻在东出的家族骨干都召集起来,千叮万嘱让他们最近安分点,莫说无事,即便真出了什么事也务必忍让,一切待打下琉球之后再说。

    交代完毕,他总算松了口气,这才让众人散了,从哪来回哪去。辉夜半藏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了自己房中。

    “大伯,您回来了?”刚进屋,两个年方十五六岁,相貌几乎一模一样的娇俏少女便满脸喜色地迎了上来。

    瞧见她们,辉夜半藏才觉得疲惫的身心总算得到了一些缓解。

    人对于天才的理解各不相同,但就辉夜半藏看来,这两个双胞胎侄女是真正的天才。十三岁的年纪便已进入了中忍瓶颈,只是性格喜闹,年幼性子定不下来,过了两年仍无法晋升上忍。堂弟素来宠溺她们,自是舍不得狠下心按照常规的法子去训练,更狠不下心去苛责调教,这才干脆将宝贝女儿直接丢给大哥去教导。

    不想辉夜半藏将整个人生都奉献给了家族,膝下并无一儿半女,对这两个娇俏可人的侄女更是疼到了骨子里,教导起来极为细心,责骂什么的一样做不出来。至于堂弟所言,让她们去完成一些任务,出去见见世面什么的,辉夜半藏直接过滤了。出去?万一遇到危险怎么办?天照佐夫那老家伙的宝贝儿子可不就是出门办事让人给宰了么。

    保护好她们,让她们安全长大,这才是辉夜半藏最大的责任,或许十年,或许二十年,辉夜家就又能多出两个影级忍者。天照家本有三影坐镇,奈何被一个极度危险的人物干掉了一个,现在与他辉夜家一样,都只有两个,目前已出现了平分秋色之势。莫说两个,哪怕再多出一个影,两者势力便会完全翻转过来。这东出国,也该轮到他辉夜一门来当家了。

    宠爱地在两个少女那小脑袋上摸了摸,辉夜半藏这才将右手伸入怀中,掏出了两颗拇指大的两颗晶莹剔透的珍珠递了过去。“这可是上好的南海珠子,拿去玩吧。”

    两个少女嬉笑着接过珠子,还未及高兴,便听辉夜半藏开口问道:“今日的功课昨晚了没有?”

    小脸一垮,站在他右边的少女撇着嘴道:“又是功课,无聊死了,大伯您带我们出去玩吧。”

    “没做?”宽粗的浓眉不由蹙了起来,辉夜半藏佯装生气道:“去去,把功课做了再说。”

    “做完了就能出门么?”

    “做完了再说。”

    两个少女对视一眼,不由吐了吐小舌,同时应了一声,携手走了出去。

    屋内只剩下了辉夜半藏一个人,他悠悠一叹,心道这两侄女玩闹心思这么重,终究不是长久之计。他暗暗下定决心,往后得更加严厉才行,一度的溺爱,只怕会毁了这两颗好苗子,辉夜家的希望可就落在她们身上了。

    辉夜半藏自顾自走向床边,正想宽衣上床小憩片刻养养精神。忽地,他心中一动,粗矿的脸上面色猛地一变,豁然转身望向门口,开口喝道:“是谁,出来!”

    随着他话音落下,空中一道如水波纹划过,随即一个身着黑色斗篷的高大男子便静静地出现在门前,那模样仿佛已在那矗立了许久,一双带着厉色的眸子,阴沉沉地紧盯着辉夜半藏。

    “是你!”辉夜半藏面色再变,彼此之间斗了这么多年,他只一眼便认出了眼前的男人。“八俣远苍葵!你好大的胆子,竟敢跑来郡山城!”

    蛇主面色不变,唇角闪现一抹讥诮之色,淡淡地开口说道:“兄长,别来无恙。”

    “住口!”辉夜半藏闻言大怒,厉声喝道:“谁是你兄长!风铃那臭丫头自甘堕落,早已不是我辉夜家的人。。。”

    “这就是你不顾兄妹之情,联合天照佐夫那老匹夫害死胞妹的原因?”蛇主开口打断了他,顿了顿,他忽然笑了。笑声中说不出的苍凉的悲怆,还有那令人心悸的仇恨。“我此来的目的,你应该已经想到了。”

    辉夜半藏双眼一眯,沉声问道:“天照黎耀是你杀的?”

    摇了摇头,蛇主道:“多说无益,这次,我就是来讨债的,讨回那笔你们早该要还的血债,出手吧。”

    唇边浮起一抹冷笑,辉夜半藏正待开口,忽地面色猛变。也不知使了什么法子,他的身子只在刹那之间便出现在了身后一丈处,而在他方才所站的位置,已多了一只攥着精美匕首的纤纤玉手。

    一击失手,莲月并不气恼,反而眼睛一亮,似乎对这近乎于瞬间移动的手段极是感兴趣,那薄而性感的红唇不经意地弯了起来,展现了一个柔弱春风的微笑。

    “唰”,匕首回鞘,纤细而修长的五指张开,只轻轻一扯便出现了几条肉眼难见的金属丝线,莲月淡淡道:“再来。”她身子一晃,下一秒便出现在了辉夜半藏身前。莲月双臂展开,随着手指舞动,那丝线如同有生命一般向对方脖颈缠绕而去。

    辉夜半藏面色不变,也不见他结印,右手忽然闪现一道淡紫色电芒,电光火石般向身后拍去。近在咫尺的窈窕身影忽然微微一闪,“碰”地一声,莲月的身影已出现在他身后,一个对碰,似乎抵受不了对方的巨力,竟连着退出了两三步方止住身形。

    “哼,雕虫小技,岂能伤我?”辉夜半藏傲然说道,一脸不屑之色,不过他心中却已凉了半截。

    辉夜作为东出数一数二的大家族,规矩自然是极其讲究的,这里是家主的内宅,往日里未经允许,除了有限的几个亲近之人,家族骨干,其他人都不能随便进入。

    这次八俣远苍葵显然是有备而来,眼前的女人绝非忍者,但那手段却颇为阴柔凶险,一个不慎便会着了道。辉夜半藏虽表面看来应对得轻松,但也只有他自己知道,方才已是惊出了一身冷汗。

    果然,下一刻便有十来个人影破窗而入,极有默契地将他团团围住,瞧那身手,辉夜半藏便知他们绝对是上忍层次的战力。那八俣远苍葵就是影级,加上十多个上忍。。。就算家中驻守的忍者全部赶来,此番胜负也实难预料,辉夜半藏的心不由渐渐沉到了谷底。

    仿佛看穿了他心中所想,蛇主面上闪过一抹不屑,淡淡说道:“放心吧,我是不会出手的。这些年来,我虽恨不得亲手将你剥皮抽骨,挖出你的心看看究竟是红的还是黑的,但风铃临终之前我曾答应过她,绝不亲手取你性命。”说着,他摊开双手,展露出一抹阴森的笑容。“我只是一个看客,亲眼看着你为当初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他不出手?本已渐感绝望的辉夜半藏忽然看到了一线希望,若是他不出手,自己或许能支撑到家族援军的到来。他猛然爆发出一阵强烈的战意,如猛虎下山,整个人气势顿时就不同了。

    “莲月姐姐退后,我来试试他!”第二个出手的,正是大蛇美姬,她身子一闪便窜了出去,与辉夜半藏战至一处。

    一旁的罗天淡淡一笑,若是他与大蛇美姬联手,眨眼间就能擒下眼前的中年男人,不过人家既然发话了,他也不好喧宾夺主,只静静站在一旁,饶有兴致地看着眼前颇为竞猜的一番大战。

    屋内众人脸上都很轻松,多含笑意。而辉夜半藏却已笑不出来了,冷汗渐渐从额头冒了出来。

    影!眼前这个双十年华的少女,竟然是影!

第501章 各方动态(六)

    凌云山。

    按理说无事不得随意离开山门的掌门凌羽然又逃掉了,对于这个性子不定,心思全在外头花花世界的三师姐,瞿丹是一点法子都没有。从最开始的埋怨,到现在的习以为常,她觉得自己的心似乎是越发大了。不过这样也好,免得平添烦恼。只是心中的牵挂,委实难以放下。

    不久之后,谍盟传来消息。据说漠北巫王赫连博死了,出关不久便死了,瞿丹可不认为这命硬的老王八是寿终正寝,能弄死的他的,普天之下不作第二人想。她这才明白了,逃离山门的师姐究竟跑去了哪,只是依然不太清楚,她好端端跑漠北去作甚。

    自上次一番变故,二师姐邱雨婷也离开了。两个人的离去对于数百人的师门来说,本是无关痛痒的,可她们自幼相处,感情极好,早已习惯了处在一起的日子。现在的瞿丹心儿浮动,根本静不下心来,时长走神,这魂儿一飘便是大半日光景。

    这一日,她依旧一个人关在房中,坐于桌前,一手支着脸颊,静静想着自个的心事。不多时,屋外传来一阵轻柔的敲门声。“师傅,您在么?”

    “进来吧。”瞿丹百无聊赖,淡淡地应了一声。

    一个身着翠绿色衣裙的娇俏少女推门而入,入屋之前,她小心翼翼地向身后瞅了瞅,那副做贼的模样落在瞿丹眼中,不由将她逗乐了。“小莺啊,你这是作甚?”

    陶小莺也不搭腔,她返身将门给关上,这才一路小跑走至瞿丹身前,从衣袖中抽出一封打着火漆的信封递了过去,小声说道:“方才杂货铺的老刘传来了一封书信,说是给您的,还说。。。”她略一犹豫,咬牙道:“还说不能让师伯知晓,一定要亲手交到您的手上。”

    “哦?”瞿丹一愣,她的辈分在师门是极高的,不但有了徒弟,甚至连徒孙都有了,可说起来毕竟还是个双十年华的少女,好奇心总是有的,她也学者陶小莺抬起脖子向门口望了一眼,才道:“可还说了其他什么话?”

    “没了,就说要亲手交给您。”说完,陶小莺转身向屋外走去。“师傅,没事我就先走了。”

    “恩,去吧。”摆摆手,待徒儿出了屋子,重新将门关上后,瞿丹才将信封拆开,打开盏纸,她别的尚未看清,落款处“姜云”两个大字已先一步跃入眼帘。瞿丹心头一惊,如被踩了尾巴的猫儿一般从板凳上跳了起来,赶忙走至门边,将后头的木栓给扣上了。想象还是不太放心,接着又将窗户依次扣上,这才快步走回桌前又坐了下去。

    姜云。。。他给我写信作甚?瞿丹心中纷乱,一时间思绪又出现了飘飞天外的预兆。

    她对姜云的感觉很是复杂,两人相识源自一桩事关师门的案子,从那会瞿丹就觉得他是个心很黑,但肠却很热的官儿。对罪犯毫不留守,他不畏强权,甚至连当朝亲王说杀也就杀了。别看凌云阁三圣地位超然,其实家里都是苦哈哈,若非家破人亡,孤身逃难,也不会偶然被师傅遇见,收入师门。

    对这种敢说话,敢为百姓做事的官,瞿丹自然好感大增。小雨的案子能够昭雪,这份恩情她记在心里,常思若有机会定要报答一番。却不想那姜云处置了定王后,非但屁事没有,反而官运亨通,扶摇直上,让她白白瞎操了一份心。

    凌云山与京城距离不远,加之有产业置办在京,消息传递虽不如谍盟般详尽快速,但京中发生的事大多都会传入她耳中,瞿丹一直在暗中关注着姜云。说句不太厚道的话,她甚至巴不得姜云赶紧遇到些麻烦,好让她把这份恩情了了。结果呢?日子一天天过,麻烦的确也惹了不少,可依然没人能奈何得了他,甚至连那疯狗周昂都折戟沉沙,栽在了他的手上。

    还记得那一次,姜云护送东出使者一路出了京城,与郊外官道遇伏,瞿丹本是下山去寻凌羽然的,不想又遇见上了。就那一次,他。。。竟然将自己抱了个满怀。这二十年来,何曾有男人与她如此亲近过,瞿丹又羞又恼,本该怒发冲冠,教训这登徒子一番,奈何心中实在是无法生起半点恨意,反而那让她有些惧怕,又有些期待的情愫,却始终挥之不去。

    再见面时,瞿丹还是瞿丹,但姜云已不是先前那个姜云了,他与财盟扯上了关系,甚至还是以财盟尊主的身份亮相,这对瞿丹的震撼实在太大。说起来,武宗和财盟同为祖教的一部分,只是历经了数百年前那场变故,被狠狠摆了一道的财盟对祖教的怨恨已深,加之他们将所有能带走的财富一锅端,只给大周留下了一点汤水,彼此之间的矛盾再难调和,渐渐便演变成了这种不死难休的局面。

    二师姐邱雨婷和财盟的副尊主搭上了,已然闹出了这等动静,武宗威严大失,谍盟战力尽损,文宗三老也碰了一鼻子灰。在战后,甚至连邢烈都莫名其妙死了,换了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人当了暗盟尊主,可谓偷鸡不成蚀把米。新仇加上旧恨,那她淡淡的情愫或许尚未开始,便已注定了要无疾而终。

    原以为两人此生再难见面,即便相见怕也是兵戎相见,却不想。。。他来信了。

    桌上的信纸仿佛有些烫手,瞿丹那如凝脂般的玉手伸了又缩,缩了又伸,才碰上,便又缩了回去。屋中没人,她不用摆出往日里那副傲然模样,憨态可掬地抬手拍了拍脑门,暗啐了自己没出息。那高耸的胸脯上下起伏了一阵,瞿丹这才拣起书信,打开后看了起来。

    “瞿姑娘,见字如面。上次一别,至今已有数月,令师姐待产在即,一切安好。唯恐姑娘心中挂念,特嘱咐在下前来给姑娘报个平安。”

    “。。。”

    “在下今夜于京中醉风楼宴请姑娘,务必赏脸一聚,不见不散。”落款处赫然就是“姜云”二字。

    放下信纸,瞿丹沉默了。要见面么?该不该去?按理说是不能去的,她虽挂念师姐,可面上邱雨婷终究已不是凌云阁的人了,更何况姜云如今的身份实在有些敏感,此事若是让师姐知晓。。。

    瞿丹愤然将手中书信撕碎了丢掉,暗暗告诫自己,绝不能去。。。不能去。。。能去。。。去。。。

    夜。

    一块书写着“醉风楼”的巨大匾额出现在眼前,瞿丹懊恼地拍了拍脑袋,暗骂自己不争气,说好不来的,可眼见太阳即将落山,心中乱糟糟的便如放空一般,待回过神来时,人已经到了。

    要不回去吧?还来得及!这想法一出现,她便使劲摇了摇头。罢了,既然来都来了,见一面也无妨,有甚好怕的。瞿丹深吸了口气,俏脸浮起一抹寒霜,冷着脸大步跨了进入。

    瞿丹才入门,守在一旁的小二便迎了上去。他挂起笑脸,搓着手道:“敢问这位姑娘可曾订座?”

    “没有。”

    “哦?”小厮面露为难之色道:“姑娘,抱歉了。本店已然客满,实在是没了座位,您要不。。。”

    “我找人。”瞅了眼乱哄哄的酒楼大厅,瞿丹抬头看向楼道,开口问道:“可有一个叫姜云的订座?”

    听到这名字,小儿面色一收,赶忙回头打了个眼色。“掌柜的,这位姑娘说要找一个叫姜云的客官。”

    掌柜是个三十多岁的中年人,各自不高,肚子却不小,他腆着肚腩,满脸微笑地绕过柜台迎了上来,上下打量了瞿丹一眼,这才笑道:“有的有的,的确是有一位叫姜云的客官在二楼定了雅间,他人已经在里面候着了。”说着,他扭头向小二道:“月字号间,你带这位姑娘去吧。”

    “好嘞,姑娘请随小的来。”

    待两人走后,掌柜静站了片刻,忽地目光微微一闪,抬手招呼了另一个小二过来,轻声吩咐道:“人来了,按计划行事。”

    小二点了点头,不声不响地闪身向后堂走去。入了后堂,他径直来到最后一间房前才止住了步子,推门跨了进去。这间屋子颇为简朴,只摆放了几间造型简单的木制家具。小二来到床边,蹲下身自打开了面前的木柜。

    木柜打开,顿时便有两个精致小巧的瓷瓶映入眼帘,小二瞧了便是一愣。心说掌柜交代他来取个瓶子,又没说清楚究竟是哪个,不,或许说了,不过那会他正在开小差,没听清楚。这下可麻烦了。。。小二有心回去再询问一声,但想到掌柜的平日里的严厉作风,心中惊惧又迈不开步子。

    他蹲在那踌躇了好一会,暗暗考虑着。既然是尊主安排的,手法虽有些下三滥,不过。。。还是不能坏了他老人家的事,这两瓶里有一瓶是迷药软筋散,一旦服用,药效发作之后,甭管平日里有多厉害,半个时辰之内是一点力气都别想用上的,主上该是想绑人。

    既是绑人,他老人家自是早有准备,定已提前服用了解药。另一瓶或许也是迷药,或许不是。。。算了,毕竟是酒楼,掌柜的没道理准备毒药。。。他想了想,又咬了咬牙,干脆将两个瓷瓶都揣入了怀中,快步走了出去。

    想这么多作甚,两瓶都给他下了,最坏的结果撑死也就把尊主一并药倒,回头绑了那女人,大不了再问掌柜的要解药。小二暗暗得意,越发觉得自己是个奇才,意外什么的,岂能难得倒他?宁杀错,不放过,一准是错不了的。

    小二揣着瓷瓶一路小跑去了厨房,为主上准备的七八道精美小菜都已准备完毕,还额外烫了一壶好酒。小二掏出瓷瓶,将两瓶东西一点不漏地倒入酒壶,这才端着菜径直向二楼雅间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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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瞿丹被人带着来到了二楼,顺着走道来到了最后一间最为偏僻的雅间前,周围的六七个雅间她一眼瞧去,空空荡荡的并未有人落座,心说或许姜云一并包了,也是怕谈话落入他人耳中,心中不由对此番见面更为好奇,不知姜云在打什么主意。

    小二告罪一声,退了下去。

    瞿丹站在门前,深深吸了口气,这才板着脸推门而去。一进屋,便瞧见了早已等待了许久的姜云。他挂着一脸淡然的微笑,见瞿丹来了,姜云赶忙站起迎了上去。

    “瞿姑娘,别来无恙。”他一手虚扶瞿丹,另一手指着座位道:“来,赶紧入座。”

    来之前,瞿丹内心就很纠结和复杂,此刻一见到这张熟悉的脸,那嘴角边始终挂着的阴险笑意,她发现自己心中更是复杂,就连脸上那寒霜都隐隐有些挂不住的感觉。

    怕姜云看出端倪,她顺势把头向一旁转去,也不瞧他,自顾自来到桌边坐了下去,将背后长剑解下,随手搁在一边。

    瞧着那柄随时能要人命的长剑,姜云的笑容也不由稍显僵硬。要说心态,他与瞿丹是如出一辙的,同样复杂,忐忑。

    先前姜云曾与姬锋有过一番商议,讨论究竟该由江南军取京城好,还是由夷州军取京城好。姬启运的安置问题,是姬锋绕不过的一道坎,最后两人都下定决心,京城由陆熏去取。

    可问题是,夷州杀入京城,同样也有绕不开的一道坎,那就是武宗!

    祖教存在的根本意义就是不让姬家江山落入外姓人之手,若是姬锋举兵攻打京城,这是内乱,是姬家自己的事,无论谁胜谁负,大周依然还是大周,故而武宗对此根本懒得管,绝不会出手阻挠,即便姬启运上山相求也没用。可若是夷州兵临城下,对武宗来说,此举和匈奴入侵没有任何区别,即便姬启运一声不吭,她们还是会出手干涉。

    这就相当麻烦了!

    凌羽然的问题已经不存在了,姜云早和陆熏计议过,有法子在结束琉球之战后把小然支回夷州,短时间内她绝无可能赶回京城。可问题是,夷州现在的高层力量全部在东出协助蛇主搞恐怖活动,手上所剩的力量只有那三万神殿护卫。

    神殿护卫对普通军队来说,算是高手中的高手,可在凌云阁三圣面前,几乎和小孩子没什么区别。即便少了邱雨婷,只要戴玲君在,瞿丹在,京城注定是拿不下的,甚至夷州方面还会为为此付出极为惨痛的代价。

    这是姜云不愿意看到的。故而在商讨这个问题的同时,他就已经在设法解决眼前这个最大的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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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5章 各方动态(十)

    项蓉娇俏地白了姬启运一眼,这才说道“所谓师出有名,姬锋既以清君侧为借口起兵,那陛下就可从这方面入手,彻底切断他出兵的由头。”她唇角闪现一抹冷意,继续说道:“立即拿下周昂一党,搜罗其罪证,在最短的时间内将这些人明正典刑。如此一来。。。呵呵,除非姬锋敢对天下人说他要明目张胆造反,否则江南大军只得退去。如此,陛下尽可等待武修明平定蜀地之后,再与姬锋秋后算账。此举非但能解决周昂这个麻烦,也解除了兵祸,实乃一举两得,是为上策。”

    项蓉所言,姬启运当然明白,这的确是目前最好的法子,可问题是他能这么做么?不能!否则让天下人如何看他?人家劝诫,皇帝不听,人家兵谏,立马吓得自己就把事给办了。姬启运丢不起这个人,他想了想,讪讪笑道:“中策呢?”

    项蓉喟然一谈,心知他又钻入了牛角尖,执着于所谓的君王尊严,不由失望得摇了摇头,转言说道:“立即着手继续从京师周边府郡抽调军力,再组十万京畿营南下,然后拟旨暗中发往浙江,命平南王姬伟明出兵攻打金陵。两军夹击之下,姬锋必败。这是中策,至于下策,当命武修明暂且放弃攻打汉中,立即率军北归,护佑京师。”

    “蓉儿认为,中策可行?”

    项蓉摇摇头道:“无论中策和下策都有风险。那姬锋在暗中有何手段我等一无所知,若是采用中策,仓皇组建的京畿营未必是江南军对手,这是一个变数。另一个变数则是姬伟明的态度。。。藩王接二连三造反,势头一家比一家大,难保姬伟明不会生出异心,他若旁观,甚至协助姬锋一同出兵,则京畿营绝难抵挡,武修明又回师不得,京师则。。。”

    想了想,她又继续说道:“至于下策,则不存在任何风险,武修明那五十万大军,天下绝无一家藩王可以阻挡,一旦回师,则京城便如铁桶一般,绝无问题。只是这么一来,势必要做出一些牺牲。”

    姬启运似乎也想到了,不由皱眉道:“你是说?”

    “关中!”项蓉无奈叹道:“关中王抵挡孙霖日久,已到了强弩之末,若是武修明一旦撤离,则关中必然沦陷。”

    被项蓉这么一说,姬启运才发现了事态的严重。他沉默许久,忽地一咬牙道:“京师不容有失,下策虽要舍去些许利益,但京师最为安全。只要武修明在河南府击溃江南军,则立即可以掉转马头将关中重新夺回来,孙霖那数万残兵还没让朕放在眼里。”说着,他冷笑一声道:“一起跳出来也好,朕便借此机会一并收拾了他们,以免这些心怀不轨之徒藏于暗中,反而难以应对。”

    项蓉可没他这么乐观,她喜欢运筹帷幄,将一切都掌控在手心里,如此才能规避一切风险,以最小的代价获取最大利益。可如今姬锋究竟有何底牌,她无论如何都才不透彻,心中惊疑不定,更是难以安心。

    姬启运立刻拟旨,八百里快马飞传前线,武修明得信后虽觉放弃唾手可得的汉中未免可惜,但京师重地万万不容有失,他不敢耽搁,立即下令后军改前队,一营一营缓缓向关中撤退。

    孙霖见武修明退去,不知具体发生了什么,但这等机会他自然不会放弃,立即收拢残部,不疾不徐地如狗皮膏药般始终与京畿营大军保持一段距离,缓缓追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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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洛阳,方府。

    夕阳已落下了许久,方雅清这才拖着疲惫的身子推门走回自己家中。

    这大半年的时间,比过去的十多年更让她感到疲惫。方家是关中第一世家,她又是家族掌印,方方面面都离不开她。夹在世家与朝廷之间,两头应对实在艰难。方才参加了关中王设办的晚宴,席间又是一番勾心斗角,她已是身心俱疲。

    入府后,她径直来到后院,本想立即回屋歇息,眼角处却见书房窗户出闪出一片烛光。方雅清微微一愕,便举步向书房走去。推门入屋,便瞧见一个发须皆白的老者,正耷拉着脑袋,手持文卷凑在蜡烛旁,眯着昏花的老眼,使劲地看着。

    方雅清赶忙上前,一把抢下老者手中的卷宗,不由板起俏脸,嗔怪道:“大伯,家里的事一切有我,你这么大把年纪了,如何还能操劳?赶紧回屋休息去。”

    这老者正是方天师的同胞兄长,方信。这年头七十已属古稀,他已八十由于,精神头却还不错。见侄女这般也不以为杵,笑了笑道:“回来了?”

    “恩。”

    瞧着方雅清满脸的疲惫,方信不由大感心疼,抬手在侄女脑门上轻抚一下,微微叹道:“这么大一个家,担子却都落在你这女娃儿的肩上,累了吧?”

    方雅清不想他担心,闻言勉强一笑。“还成,雅清能应付的过来。”

    “应付?如何应付?”方信佝偻这腰,在一旁的木椅上坐下,这才摇头说道:“事我都知道了,你也别瞒我。吴王世子在金陵举兵作乱,武修明已决定回师勤王,这关中的确怕是保不住了。这次关中王宴请你们,怕是他也想要跑了吧?莫不是临走之前,还想再找你们捞一笔路费?”

    眼前瞒不过了,方雅清干脆实话实说。“是啊,呵呵,藩王竟然都要举家逃离自己的藩地,和岂可笑?这伪君子偏又道貌岸然,开口闭口都是一番道理。他会随武修明一同返回京城,有了抗击孙霖,护佑关中这份功劳,去了京城他依然能当个逍遥王爷,可咱们呢?咱们怎么办?为了守住关中,家里耗费了不计其数的财货,旁的还好,那五十万京畿营的粮草,京里竟然三翻四次出问题,几番迟迟不到,五十万张嘴,全靠咱们养着,金山银山也得吃空。如今倒好,他能一走了之,功劳全是他的,咱们呢?”

    方信沉默着听她说完,考虑了许久,忽地,他一咬牙道:“娃儿,咱们也走。”

    “走?”方雅清苦笑道:“家族基业都在关中,这一走。。。方家还剩什么?”

    “不走又能如何?”方信淡淡说道:“关中世家倾尽全力阻碍蜀王攻入关中,早已结下了怨隙,反观蜀地世家则全力帮助他,一旦蜀军攻入关中,能有咱们的好么?家财被人夺去尚算是最好的结局,届时只怕人都保不住了。”

    “。。。”

    “再说了。”方信忽地笑道:“我方家,本是书香门第。奈何为了给暗盟留下一丝薪火,这才不得已渐渐转变成了商贾世家。这些家财,本就不属于方家。得之何喜,失之何哀?娃儿,你性子就是太过争强好胜,需知,有些时候吃亏才是福啊。”

    “我。。。我不甘心。”对方雅清来说,这其实不光是甘不甘心的问题,而是方家实在太过重要!除了自身利益之外,对高丽的助益极大,她能借着方家的人力,财力,为母亲分担一些。想到这,她勉强笑道:“大伯,你放心吧,没事的。即便蜀军攻入关中,咱们也不是没有商量的余地。”

    “娃儿,走吧。”方信还在规劝。

    “不,大伯,我不能走。”

    两人正在争执,屋门忽地被人从外打开,接着,一个满脸挂着和煦笑容的人影自说自话地便走了进来。“你得走。”

    方雅清愕然望向门口,正恼怒是哪个不懂规矩的下人,待看见来人之后,她身子微微一颤,豁地便站了起来。“你。。。你怎么来了?”

    来着正是一席粗布衫,瞧上去活脱脱一个平头百姓的姜云。他没理会方雅清,反而走至方信面前,拱手道:“小子不请自来,还望见谅。”

    “你是?”

    “小子姜云。”

    “姜云?”方信老目闪过一丝迷茫,接着变色一整,惊道:“暗盟尊主姜云?”

    “正是。”姜云笑了笑道:“小子有些话与。。。”

    “呵呵,都是一家人,老朽不打扰你们,先回去歇息了,你们慢聊。”兄弟方誉虽不常回家,但与他这个兄长来往书信不断,姜云是谁他自然是清楚了。人老成精的方信立时就打算跑路,免得留在这当灯泡,临走时还意味深长地看了侄女一眼。

    让他这么一瞧,方雅清心中大羞,偏又对大伯发作不得。她转眼瞧了姜云一眼,见他也在含笑看着自己,俏脸顿时一红,不由羞恼道:“你。。。我大伯老糊涂了,你可别听他乱说。对了,你。。。你怎么来了?”

    “关中要乱了。”姜云淡淡笑道:“我么,特意来接媳妇回家。”

    方雅清闻言,又羞又急道:“你别胡说,谁。。。谁是你。。。那个。”

    “怎的?当初亲口说的话莫不是又想反悔?”姜云嘿嘿笑道:“怕是晚了点吧。”

    “我。。。”

    姜云自顾自在方信刚才的座位上一屁股坐了下去,接着一伸手便将方雅清拉入自己怀中坐下,那动作说不出的理所当然。“星言,跟我走吧,你大伯说的不错,关中不能再待下去了。”

    让他一阵轻唤,方雅清心中一软,但瞧见他唇角处那坏坏的笑容,气便不打一处来。她愤愤扭了下身子,冷着脸道:“我在哪不用你管。哼,在漠北过得快活吧?彻顿白那浪蹄子没少给你灌迷药吧?怎的?快活完就想起我来了?”

    她在指控,却不知为何,好好的话一出口,满满都是一股陈年酒醋的味道,全然就是个女子在向情人撒娇的口吻,方雅清越说越是心虚,不由攥起粉拳在姜云肩上捶了一下。“你找她去,莫来招惹我。”

    俗话说言者无心,听着有意。什么快活,迷药。。。这些字眼落入姜云耳中,顿时让他老脸一热。可不是么,不久之前他还在京城,因为迷药的关系快活了一阵,还真就在床上把一个飘逸如仙的绝色女子折腾成了浪蹄子。

    想到瞿丹那诱人犯罪的**,舍弃了自尊在他胯下嘤咛轿啼时的媚态,姜云心中一荡,不由便起了生理反应。一根硬邦邦的东西透着丝裙抵住了自己的臀缝,方雅清如何不知那是什么?顿时又羞又恼,狠狠白了姜云一眼,那嗔怪一眼满是妩媚风情,配合她那精致绝美的脸蛋,姜云心中更是火热。右手已忍不住划入了她裙裾,在那丰盈浑圆的粉臀上轻轻揉捏了一把。

    “嘿,人说屁股大的女人好生养,我先前还不信,不过看你这般诱人的蜜桃臀儿,我儿子怕是跑不了了。”

    “你!”这人说得都是什么浑话!这些事是可以拿到台面上说的?方雅清羞得一张小脸涨得通红,恨不能寻个地洞钻进去躲起来缓缓才好。往日里那副女强人的模样,早已丢去了九霄云外。

    “星言,跟我走吧,我还等着你给我生个大胖儿子,可不能让你在这出事。”

    “我。。。不能走。”眼前这个男人,是走入她内心的唯一一个,面对姜云,方雅清根本没有任何负担,也没有隐瞒说谎的必要,她羞涩渐去,臀上和胸口那两只不安分的手好像也不曾注意到了,方雅清换上一副默然之色。“高丽国羸弱,物资匮乏,百姓生活颇为穷困,加之与东出国经常会发生一些摩擦,一旦动兵更是雪上加霜。娘亲为了高丽担心竭虑,她这辈子太苦了,我。。。我得保住方家,才能为她分担一些。关中是方家的根基所在,我一旦离开这里,方家也就完了,娘亲往后还能依靠谁?”

    “自然是依靠我这个女婿了。”她心中所想,姜云早已料到,准备自然也充分,闻言宠溺地在她鼻尖刮了一下,接着从怀书递了过去。“给你的。”

    “这是什么?”方雅清将那薄薄的一纸文书打开,见是一张转让契约,她微微一愕,待看清上头所写,不由惊愕地抬头看向姜云道:“汇丰银行,你。。。真要分给我一半?”

    姜云笑了,笑着摇头说道:“你人都是我的,我何必给你?这份家当,是我留给冲儿的,等咱们有了孩子,他就是银行的半个主人,你是他娘,自然暂时由你保管支配。”

    “这。。。”方雅清震惊了。汇丰银行如今已渗透到了大周每一个角落,已彻底与百姓利益联系到了一起,再没有任何人,任何势力可以阻挡它的不断壮大,朝廷也不行!利用百姓的存银去生银,各行各业都有涉足,而且都是佼佼者,屹立于所有行业的巅峰。如今银行旗下的南北车马行已隐隐出现了和关中商盟分庭抗礼的威势。

    这么大一块蛋糕,他。。。真要分自己一半?这是何等的宠溺和信任?方雅清只觉自己鼻子微微有些发酸,一对闪亮的星眸不知不觉便蒙上了一层雾意。因为娘亲的不幸,她从小就对男人充满了戒心和排斥。先前的沙漠之行,是姜云让她感受到了依赖男人的滋味,此刻又是他,让自己感受到了被人如此宠爱的幸福和甜蜜。

    这是毒!让人一尝便会上瘾的毒药,可她明知如此,却依然还是无法抗拒那致命的吸引力,便如飞蛾扑火,明知必死却还是趋之若鹜。这个骗子,大骗子!骗得她已不想再等待下去,只想随性而行,放纵一次。

    “我。。。今日不走。”

    “啊?”走还得挑日子?姜云一愣,手上的动作不由一顿。

    方雅清却抬臂把姜云的手按在自己胸前,她轻咬下唇,一对眸子已媚得似要滴出水来,随后扭转脖子,凑近姜云耳边轻声撩拨道:“你也不准走。。。”

    她这番表现,让姜云也同样震惊了。

    草!这幸福。。。不!性福来得也太突然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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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祸天下介绍:
逗逼巡警意外殉职,穿越成姜家村贫农之子。原想着热炕头,小媳妇,偷鸡摸狗筑小楼。无奈麻烦上门,步踏出村。
至此太岁出山,灾星降世,行祸天下,步步生莲。
守吴县,谋夷州,转江南,乱京师,平高丽,定东出,坑匈奴。处处算计,步步高升。
江湖,诡异的江湖:柔情,缠绵的柔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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