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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2章 惹麻烦了(二)

    这老狐狸!李善才说完,坐在一旁的莫言就目光微闪,心中已一片敞亮,老家伙这是自曝其短,以退为进之策。┡正当其时?笑话!此刻的杨家拿什么去谋划水西?先前已说的明白,征集粮草,整顿军马,再次出兵已是年后的事了。这段时间6家能收复失地,李家自然也能做足准备,图?拿什么去图?

    更何况6家尚在,是个不稳定因素,杨家若贸然对水西开战,焉知水北是个什么态度?联弱抗强,这是维持鼎足之势的基础,是弱者的不二选择。届时一旦6李联合,杨家就会变地非常被动。

    杨啸天根本没得选择,只能抓紧铁了心要灭6家的李善,绝不敢将赌注压在凌磨两可的6家身上。李善说的一点不错,此事对于李家来说,未必就是一件坏事,6家坑了杨啸天这么一手,也就彻底断绝了两者联合的可能,此刻自曝其短,这才是正当其时。

    不过想来李善自己也明白,要杨家出兵帮忙对付东出,根本就是一个妄想,他所图者无非是借势堵住杨家的嘴,以防杨啸天落井下石而已。

    想通其中关键的莫言,不禁对李善高看了几分,老狐狸毕竟是老狐狸,纵横夷北这么些年,为人处世早已修炼得滴水不漏,明明吃了大亏,却能迅在其中寻到有利于自己的契机,进而争取最大的利益。

    莫言向杨啸天暗中递了个眼色,两人相处日久,已培养出了不错的默契,加之杨啸天本就不笨,收到莫言的眼色后,他也立刻明白了过来。可明白归明白,真要他应下此事,未免心有不甘。

    事情太明了不过了。

    夷北千年以来,从未有过矿山出世,在他杨啸天的地头上,老天偏偏降下了一座银矿,此为天意,更是天时。进军水北,一路所向披靡,6家大半领土沦陷,眼瞅着即将抵达悦城,毕其功于一役,此是地利。连浩然反叛,6家元气大伤,东出国反水,李家后院着火,大势展趋势,人心所向,全都有利于杨家,此为人和。

    天时,地利,人和,杨家全部占齐了,按理说只要运用得当,大事可定!可结果呢?平白损失数万大军,灰头土脸,所占之地无力保全,迟早得而复失,就连李家唯一的软肋,如今也只能坐等良机渐失,却无能为力。怎么就能整到这副田地,杨啸天第一次对自己的智商开始怀疑了。

    他此刻很想装傻充愣,等李家与东出开战之后,背后捅上一刀,刻6家。。。思来想去,杨啸天终是无奈地点了点头。“兄长宽心,临海屯之乱,杨某必不会坐视,任由东出嚣张蛮横。”

    “如此便好。”李善点了点头,终于将话头转回了正题,长叹道:“想不到呐,我们这两个老东西,竟让薄颜耍地团团转,6家气数未尽,此番教训,老夫当铭记于心。”

    “是啊,这丫头平日里不显山不露水,关键时刻却玩了这么漂亮的一手,杨某也不得不服。可越是如此,我等就越要先扫平6家,这天下终究是年轻人的,等我们渐渐老去,死去,杨李两家的子侄一辈,恐怕再无人是薄颜对手了。”

    “不错,争霸尚是其次,6家不灭,你我两家生存都将是问题。就如当年的6家一般,若非子步与幼萱早亡,夷北又岂会是今日这个局面。”

    一番闲聊之下,两人不胜唏嘘,事已谈妥,李善刚要告辞回营,却不想远远传来一个声音。“报!三日前6家水军大都督6逊,以马如龙为先锋大将,提兵两万南下,现已攻取七城。”

    “这么快?”杨啸天闻报,豁然起身,面色骤变,急忙问道:“陵川城可有消息?”

    “昨日6家军抵达陵川城,城主宋子平设计诱骗6逊入城,以弓箭围而射之,歼敌千余,6家先锋副将冯玉被当场射杀,6逊中箭落马。当夜,宋子平率军劫营,中计被围,八千陵川军全军覆没,宋子平阵亡。今日清晨,陵川城陷落,6逊大开杀戒,尽屠陵川数万民众后率军离去,如今陵川已是空城一座,再无活物。”

    “什么?”杨啸天脚下一个踉跄,微微晃了晃,赶忙伸出双手按向桌面,稳住了身形,面上惨白一片,惊喝道:“尽屠数万军民,怎么会?她就不怕生儿子没。。。怎么会这样,她怎么敢!”

    杨啸天暴跳如雷,李善却暗暗与李沐对视一眼,皆从彼此的眼神中,瞧出了几分幸灾乐祸。方才还在担心6熏成长太快,不好对付,却没想到,年轻人终究是嫩了一些,屠城?城是这么好屠的?自古以来,屠城者能有几个善终的?无论出于何种目的,屠城先例一开,6家算是彻底完了。

    瞧杨啸天这态度,想来陵川宋家与杨家相交极厚,这一战6家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杨6两家都倒了大霉,不退则进,李家反而占了个天大的便宜,李善如何不喜?

    屠城?呵呵。李善心中不免与杨啸天问了同一个问题,她怎么敢?只是这心境,却相差了十万八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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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怎么敢!”

    陌纤城中,张府议政堂中,一个人影同样暴跳如雷,仿佛被踩了尾巴的猫儿,嘶声咆哮着:“三日不打,上房揭瓦!6薄颜,你这是要疯呐你!屠城你都敢干!妈-逼还有什么事是你不敢做的!”

    姜云气的不轻,已忍不住开口骂了粗话。

    自从相识以来,姜云对人对事,总是一副笑眯眯的模样,王杰何曾见他动过如此肝火,他小心翼翼地缩在一旁,小声道:“姑爷,您消消火,大小姐这么干,想来是有原因的。”

    这话不说还好,说了仿佛让姜云找到了一个宣泄口,他三步两跨走到王杰面前,一把扯起他的领子,破口大骂道:“放屁!原因?天大的原因也不能干这种混账事!几万人呐!说杀就杀了?”

    “姑爷,那些都是敌人,不是咱们的人,您啥时候这么心善了。”

    王杰才说完,瞬间又被唾沫星子淋了一脸。“心善个屁!别说一个陵川城,就算全夷北的人都死光了,你看我会不会眨一眨眼皮!”

    “姑爷。。。属下也是夷北人,瞧您这话说的。”王杰知他当真怒了,不由陪着笑脸道。

    姜云怒吼一通,此刻也有些累了,他长长地叹了口气,无奈道:“不是不能杀,唯独不能由她所杀!几万人呐,有多少妇孺?多少孩子?如此屠戮,实在是有违天和。”

    穿越之后,姜云再不是当初那个坚定的无神论者了,虚无缥缈的报应一说,由不得他不放在心上。6熏若是男的,他压根懒得操这份闲心,杀就杀了,又能怎的?可她不但是个女人,而且还是自己的女人,姜云可不想在她临盆之时,自己操心的不是生男生女,而是生出的娃娃究竟有没有屁。。。呸呸!说什么呢!

    定了定神,姜云沉声吩咐道:“王杰,现在去整顿军马,我们立刻离开陌纤,前往云都城。”

    “不妥吧,联军马上就得撤退了。咱们难得遇上这么好的机会,不再利用一番,岂不浪费?”

    “没有这个必要!穷寇莫追,再说他们还没到山穷水尽的地步,若是逼的太急,只怕他们狠下心来,杀马充粮,真要铁了心攻城,陌纤难保,由着他们退去便是,来年再战。”看着王杰仍一动不动,姜云怒气再次腾上心头。“还愣着作甚?赶紧去。”

    “可是。。。”王杰犹豫道:“您之前不是说了么,凡是都由大小姐做主。是!屠城什么的的确不提倡,可这对于军心,战心来说,却是极为有利的。大小姐如今兵锋正盛,收复失地指日可待,姑爷却杀过去兴师问罪,属下认为不妥。军心不可动摇呐!况且一军岂有二帅的道理,您过去了,他们是听您的还是听大小姐的?”

    “你听谁的?”姜云双眼一瞪。

    王杰立刻臊眉耷眼地回道:“自然是听姑爷您的。”

    “那还不去?废什么话!”姜云冷哼道:“再说了,我有说要去插手军务么?媳妇做错了事,我这当相公的去揍她屁股,不行么?”

    “行,行,都听您的还不成么!”

    王杰一脸幽怨之色,你们夫妻打架,凭啥让我跟着倒霉。混口饭吃而已,我容易么我!8

弟153章 惹麻烦了(三)

    王杰奉命前去整顿军马,姜云又在陌纤焦虑地等待了半日,等城外联军拔寨而起之后,他才带着王杰向着云都城浩浩荡荡地奔杀而去。

    这次的事情太严重,姜云是真心着急了,若一个处理不当,计划极有可能功亏一篑。当日选择陆家合作,除了陆熏的因素之外,更重要的是陆家拥有的“民心资源”。

    “得民心者得天下”,这是一句姜云自幼就耳熟目染的名言,穿越之前他并未将此话放在过心上,主要原因在于民心可畏,但民心却也可欺。老百姓耿直善良,容易满足,所以他们是最容易被执政者糊弄的一群人,所图者,无非是有粮可食,有衣可穿而已。

    然而无论是粮是衣,最终都是为了生存服务的,生存的最低标准便是安全感。若是当政者动辄屠城,戮民数万,老百姓还有何安全感可言?朝不保夕的危机感之下,无论给予他们多么优越的生存环境,全都是枉然。为了生存,为了防患于未然,推翻这残暴的当政者,是老百姓唯一的出路。

    民心可畏正在于此,一旦百姓铁了心要反,无论多么强大的王朝,都会湮没在人民战争的浪潮之中,姜云那个世界的历史,早已印证了这点。

    一个平日里挺精明良善的丫头,怎的会如此冲动干下这等混账事。舍王道而行霸道,以陆熏的心性之坚韧,想必是受到了难以承受的打击,她才会选择这种极端的方式去逃避。

    “宋子平。”姜云眯的双眼喃喃念着。“死这么干脆,倒是便宜这孙子了!”

    近五千大军火急火燎地一路急行,终于赶到云都城后,见到的却是紧闭的城门,惊慌失措的城主文景龙,以及一干面色忐忑,小心戒备的文家守军。王杰驱马行至城楼之下,朗声问道:“大小姐可在城内?”

    整个水北之地,军阵之中能称为大小姐的,除了陆熏一家,别无分号。他这一开口,城头上的文景龙更紧张,忙高声回道:“大小姐昨夜便已离开,继续南下了。我文家已经降,李家的两千驻军也都跑了。尔等若有事情,可自行向南追赶。”

    这是丝毫没有开城的打算,防联军都不带如此上心的,王杰心中苦笑,无奈地拨马回走,来道姜云身边后叹道:“姑爷,您说的对,大小姐这事的确是办砸了。您瞧,咱现在是多不招人待见。”

    “甭废话,赶路!继续追。”

    姜云说对了,王杰其实也没说错。屠城之举虽影响极坏,但对于军心战心却有极为显著的提升,另一方面则对人心的震慑力度,是无与伦比的。陆熏大军的目的是收城,投降的需整顿,遇见抵抗的还得经历一番搏杀,按理说行军速度远比姜云的五千军马要慢,可经过了一夜的追赶,姜云愣是没能追上,尽是跟在大军屁股后头吃灰了。

    一夜的功夫,水北大军兵不血刃连下九城,这速度让姜云不由暗暗咂舌。直到第二天正午时分,他才在布泽城外追上了水军主力。

    陆熏在一个多时辰前便已抵达布泽,并第一时间遣使入城说降,但城主吕虔却言词不定,一拖再拖,显然是没多少投降的诚意。布泽,摇广以及泗水三城是联军入侵水北之后最先占领之地,故而对此三城的经营力度与后续占领的城池不可同日而语。

    要收回这三座城池,或许会有些麻烦,这点陆熏已做足了心理准备,故而她不曾给予吕虔多少敷衍的空间,在仅仅等待了一个时辰后,她就在城外摆开阵势,准备大举攻城了。

    当日拿下陵川之后,陆熏自知屠城之名不太好听,不想拖累他人,故而一早便让辉天青带着苏彤返回了望丘城,加之先锋副将阵亡,此刻横枪立马于城下的前军将领只剩一个马如龙,显得有些孤零,不过如今军心士气极高,想来攻取布泽并非难事。

    她正要下令攻城之时,眼角不经意地瞄到远处腾起的一股烟尘,一时摸不清来者身份,陆熏果断下令道:“右翼改前队,盾阵迎上,弓箭手待命!全军戒备!”

    “大小姐,是自己人。您瞧,带头那个一身银甲闪闪发亮的,可不就是王杰么。”马如龙与王杰速来交厚,彼此极为了解,远的不说,光这副骚包的造型,放眼夷州也难以找出第二个来。

    来军接近之后,陆熏细细张望一番,领军之人果然就是王杰。目光向后移去,那个因骑术太过蹩脚,双手死命攀着马脖子的,不是姜云又是何人?欣喜之色才刚刚腾起,待看清姜云那面色不善的清秀脸庞,她心中一惊,目光不由微微闪躲。

    姜云在陌纤坚守,以阻联军继续北上,压力甚重,该寸步不离才是。此刻能挥军赶来布泽,想必联军已退,陌纤守住了。别看她提军数倍于姜云,陌纤那头才是重中之重,联军撤退意味着杨李联军的此次北伐彻底失败了,而她么,不过是收尾而已。可瞧他面色,陆熏心中一片敞亮,这是秋后算账来了。

    不知何时开始,陆熏对姜云已隐隐产生了一种惧怕的感觉,只是这种惧怕却非源自心底的恐惧,而更像是一种撒娇的形式。故而以她那高冷的性子,却也不排斥这种感觉,反而有些欢喜。今见姜云气势汹汹地杀来了,陆熏不自觉地缩了缩脖子,下令道:“全军撤退,回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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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军大帐。

    姜云盘腿坐于榻上,面色沉寂似水,一言不发。陆熏站在一旁,就像个被老师斥责的学生,双手不安地抓着衣摆,耷拉着脑袋,用眼角余光偷偷瞄了他一眼,见姜云始终没有开口的打算,压抑的气氛让她不适地扭了扭身子。她强笑一声,移步走至榻边,脱去靴子爬了上去。

    “夫君近日辛苦,妾身帮你揉揉。”一对柔荑攀上姜云肩头,卖力地揉捏起来,只是这手法却与小蝶相去甚远,忽而轻柔无力,忽又劲力过重,哪里谈的上什么享受,纯是装模作样罢了。

    姜云不是圣人,从来不是,这点无论是他自己,还是在外人眼中,都是铁一般的事实,故而之前他大发雷霆之怒时,王杰才会诧异莫名,从而问出他何时如此心善之话。对于屠城一事,他所虑者是有违天和,会有报应,以及后续将会造成的一系列不利影响,归根结底,还是自身利益。

    真要说他有多么悲痛,纯是扯淡,这厮可没这么多闲工夫。死人?死人怕什么!他自己不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么?以己度人,天知道这些人死后全都上哪去了,说不准比这个世界过的还要更好。杀几个人这种小事,他压根不会放在心上,可数万。。。太多了!死不可怕,老天爷让你不死不活才是件可怕的事。

    对于陆熏,责怪固然会有,但更多的是心疼。做出与自己本性相违之事,心中打击必然不小,那些狗皮倒灶的事,姜云也不愿再提,唯恐她再钻了牛角尖。今日赶来,见陆熏精气神都还不错,姜云担忧的心也就渐渐放回了肚子,接下来需要考虑的是怎么找补了。

第155章 凯旋

    翌日一早,陆家大军拔寨而起,抛下布泽城向北方缓缓退去。同一时间,杨李联军分道扬镳,各自退回,正式宣告了第一次夷北大战的落幕。

    一场战乱,三家各有损失,都是输家,但同时却都各自憋足了劲,心中谋划着不久之后即将到来的决战。

    水北三城陷落敌手,失去了穆水河这道天然屏障之后,陆熏不敢大意,离去之前留下了一万水军,协助陌城钱家监视布泽,以防再次生变,自提剩余大军返回悦城。

    此战陆家损失不小,但因以一敌二的缘故,于悦城百姓来说,不败便是胜,回归的军众让百姓的热情极为高涨,悦城一派喜气洋洋。箪食壶浆,夹道相迎。

    陆熏端坐马背之上,挺直了腰杆不断向街边的百姓挥手示意。众将及身后的士卒也都伸长了脖子奋力张望,在人群中搜寻着。有些士卒看到了前来迎接自己的家人,立刻脱队而出,一脸激动的奔跑过去,执手想视而诉。对于他们来说,每次上战场都是一次劫后余生,此刻的亲情最为珍贵不过,这种激动可以理解。

    陆熏也不阻拦,只吩咐下去,让士卒各自回家休息,好好与亲人团聚一番,一周之后再前往城外水军大营报道。许多百姓都在军中看见了心中那张熟悉的脸面,欢天喜地将人领回家去,但也有不少矗立许久仍不曾找到,脸上的焦急忐忑之情越发浓郁。

    这是战争,有人回来了,自然有人永远都回不来。军中找不到人意味着什么,这些军属心中最为清楚不过。好在之前已听说回来的大军只有一半,仍有万人驻扎在外,未曾寻到人的军属也不至于完全绝望,只需等待一周,士卒重新返回大营之后,陆家自然会做出统计。三日之内,但凡阵亡的将士,会有一笔丰厚的抚恤送达家中。只要届时没有银钱上门,那人就是还活着。这笔银子自然是绝对没人愿意看见的。

    越来越多的士卒被家人领了回去,大军入城之后只过了两条街道,人数就已散了七成,军中将领大多还在,他们要跟随陆熏一同返回陆家,面上的理由是得见一见陆老爷子,实则是为了亲眼瞧见功劳簿上属于自己的那浓墨重彩的一笔。

    等死令人绝望,等赏同样令人焦心,也只有为数不多几个心特大的将领傻呵呵随着媳妇回家了,其余人可耐不下心思,等待一周之后再传来消息。这番心情家属也大多都能理解,路上瞧见之后不曾上前领人,除了欣喜之外,大多远远地朝各自对象递了个大拇哥。

    王杰在姜云身旁随着大队缓缓而行,模样有些焦虑不安,不时地东张西望,要再搭上一番抓耳挠腮,活脱脱就是一只猴了。他这番模样瞧在姜云眼中不由好笑,心说人家上有老下有小的,你一爹妈不知多少年前就死绝了的,跟人瞎起什么哄。他撇着脑袋,似笑非笑地问道:“怎么了?等人呢?”

    “没。”王杰面色赧然。他与含霜之事,陆熏已然知道了,没什么表示,应该算是默许了。可外人不知王杰却明白的很,这家里压根就是姜云说了算的。平日里不管事,除了宠溺媳妇的原因之外,是这位姑爷真懒,懒得管。加之含霜是神教护法,本来就是姜云的人,他要不点头,这事怕还是得黄。

    此番出征,他放着最能捞取功劳的位置不要丢给了马如龙,自己安心跟着姜云,就是想寻个机会把这事与他说了。好不容易等到联军吃了大亏,姜云心情极好,最好的机会来了,他刚想说,却不想一封密信让姜云发了雷霆之怒,卡在喉咙的话终是没有说出来,看来还得再等机会才行。

    这厮那点小心思,姜云一早便知道了。外冷内热,热心是陆熏的特点,只是有些时候她不会特别明显的表达出来,更多的是默默付诸于行动。当日王杰将这事向她提了之后,转眼陆熏就写了封信,直接传去了公羊岭。姜云知晓的时间并不比陆熏迟上多久。夫妻两表现的态度惊人一致,不管不顾,放任自然。

    两人之后感情进展越发顺利,姜云乐见其成,就等王杰主动提亲了,哪知这厮却突然哑了火,愣是闷声不响的把事藏到了今日。姜云摇了摇头,出声提醒道:“往上头瞧。”

    “啊?”王杰虽不明就里,却还是本能的仰起了脖子,这一抬头顿时就发现了一个朝思暮想的人影。含霜正坐在不远处的一幢酒楼屋顶上,见王杰朝自己望来,她微笑着与他挥了挥手,算是打过招呼了。接着站起身来,朝下方一跳便失去了踪影。

    到底是大山里头出来的姑娘,没事就爱爬个树什么的,接人都接的如此与众不同。见到了心上人,王杰心中美滋滋的,转眼瞧了眼一脸高深莫测的姜云,他又开始纠结了。

    择日不如撞日,要不晚些时候直接与姜云把话说明了?王杰心中不断琢磨着,目光无意识地左右扫视,忽然一个娇小的人影印入眼帘,复杂的思绪顿时被他抛去脑后,他一脸的复杂之色。略一犹豫,王杰驱马向前,赶至陆熏身旁,轻声道:“大小姐,您瞧那边,冯氏来了。”

    “冯氏?”陆熏顺着王杰所指的方向瞧去,也看见那个驻足不前,满面焦虑之色的瘦小女子。那女子二十多岁年级,梳了一个妇人髻,穿着淡绿色的小马甲,下身是一条粗布长裙,腹部微微隆起,怕是已有了五六个月的身孕。她双手紧紧攥着一块帕子,正惦着脚尖伸长了脖子在军列之中张望着。

    陆熏向着那少妇仔细地打量一番,终是没有什么印象,不由疑道:“那是何人?”

    “大小姐不记得她了?”

    陆熏闻言还是摇了摇头,这女子相貌属于特别普通,丢人群里就难找的一类。她日理万机,琐事不断,别说见没见过,哪怕当真见过几面,也不可能记在心里。

    “她是冯玉的媳妇。”王杰一脸黯然地说道:“大约半年前,小冯大婚,您不是还特地抽出了时间亲往拜贺么?那会冯氏还挂着红布头,为了表示感谢,特地掀开了和冯玉一起向您敬酒呢。不过那会您手头尚有要事,喝了一杯就先走了,可能印象不深。不过咱们兄弟倒是经常去小冯家蹭饭,还说他运气好,找到了这么个会做饭的媳妇。经常见面,这才一眼就认出来了。”

    陆熏沉默片刻,勒转马头,行至冯氏面前后翻身下马,走上前去微笑道:“在等冯玉?”

    “啊,大小姐!”冯氏倒一眼便认出了陆熏,不由立刻弯膝行了个礼道:“见过大小姐。奴家是在等冯玉呢,不过至今不见他人,不知?”

    “抱歉啊,前线军事吃紧,我让冯玉领军留在陌城了,他是先锋副将,此事除了他之外,交给别人我也不放心,估计得年后才能回来了。”

    “啊。。。”冯氏脸上顿时闪过一丝落寞,不过没多久,她又甜甜的笑了。“无妨,那我便先回去了,公公婆婆正在家等信呢。大小姐您忙吧,再见。”说完,她轻柔地抚摸着小腹,迈开步子转身离去了。

    看着冯氏的背影,陆熏驻足许久,沉默不言,眸中尽是痛苦之色。

    姜云不知何时已来到她身后,淡淡问道:“为何骗她?”

    “我。。。不忍心。”

    “她迟早会知道的。熏儿,你不该给她希望,然后让她再度绝望,这比直接告诉她更残忍。”

    “我不知道该怎么告诉她,真的不知道。”陆熏转过身,看向姜云道:“若冯玉是战场上与敌厮杀时阵亡,我方才会告诉她的。可不是啊,是因为我,是我太笨!是我在算计别人的同时,不知不觉落入了别人的算计,是因为我才让冯玉和那一千多名士卒白白牺牲,死的毫无价值。夫君,我后悔了,我宁可与你换一换,与联军明刀明枪的厮杀一场。收复失地该你去的,若是你去陵川,宋子平一定骗不到你,冯玉他们就不会白白牺牲。”

    “胜败乃兵家常事,不必太过牵挂于心。熏儿,人各有所长,你可别把我看的太高。你让我领个两三千人,我或许还能玩上一玩,带数万人马我没有这个统帅力,战阵上的本事你远超于我。即便我去了陵川,即便识破了宋子平的险恶用心,但也绝不可能和你一样赢得这么漂亮。两万对一万,正面击溃死伤绝对不止千人,你做的已经很好了。”

    “这不一样。打仗没有不死人的,伤亡多少不是问题,关键是有没有意义。”

    陆熏这种政客的思维,姜云自认很难理解,他更像是商人,心中有一杆衡量精准的天平,没有意义的概念,有的只是划不划算而已。

    人心,一面是佛,一面是魔。陆熏有多自责,对阵亡士卒有多愧疚,就会让她对陵川宋家有多仇恨,顺带着对陵川平民有多残忍。姜云微微一叹,不忍过于苛责她了。

第156章 以棋量才(一)

    众人回到6府之后,又受到了一番热烈的相迎,姜云的身份在6家已不再是什么秘密,故而这次不但没被人甩脸子,6家人对他的态度反而比起6熏也差不到哪去了。这也不能怨他们势利,这些自小出生在大家族的人,内心深处多多少少会有一些门当户对的观念。

    家族展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家主掌印即便是个男子,娶妻娶德也是不够的,夫人娘家能否为家族带来助力是参考的第一要素,更何况6熏本身就是女子,要招了一个混吃等死,完全帮不上忙的丈夫,别说那几位叔叔婶婶,便是一向好说话的6老爷子怕也不会肯。

    这种观念延续到数千年后都未必能有改变,更何况是现在?先前姜云对他们那敌视的态度自然不会放在心上,只是无法忍受一而再,再而三的针对,他嫌烦。

    这次迎接的众人之中,就属三人最为热情,其中之一是大少爷6良,这厮与姜云是老相识了,这是银子的缘故,至于姜云是啥身份对他来说并不重要,只要今后做买卖能算他一个就行,这种热情是一如既往的类型。

    另一个是6姚,小妮子为了筹备自己的嫁妆,很是自来熟的与姜云要到了松鹤楼的一些股份,如今赵俊人尚陪着6小雅在夷南度假,6大少爷又屁事不管,酒楼的所有事宜一股脑丢给了6姚,这丫头忙前忙后倒也做得像模像样,已经开始有点6老板的派头了。看见姜云之后,一口一个“姐夫”喊得极是殷勤。她的热情是属于自肺腑的类型。

    至于最后一位,自然就是那位三婶,朱淑贞了。一个人的情感从厌恶到喜欢,总是要经历一个过程的,朱淑贞对姜云的态度转变,过程是有了,但时间上却短得几乎瞧不见。这就显得有些虚假了,总透着一股子谄媚奉迎的味道。不过无所谓了,虚假的谄媚总比真心的厌恶更能让人接受,对于这种目的性明显的热情,姜云干脆睁一眼闭一眼,假模假式的给她客套回去。

    入府之后,众将一一上前拜见6老爷子,随后结伴而行向着养心屋走去,那边才是他们来此的最终目的地。至于6熏和姜云却还走不得,总得和老爷子报告下近况,目前的局势,天南地北地闲扯一番后才能功成身退。

    好不容易打了老爷子,两人走出屋子后,6熏看了看姜云,问道:“一起去么?”

    “怎么?你还打算赏我?”姜云笑笑:“得了,你人都是我的,还有啥可赏的,我就不去了,上街逛逛。”

    6熏知他懒病又犯了,也不勉强,点点头道:“早些回来。”

    离开6府后,姜云漫无目的的在大街上随处溜达。他这辈子最怕的就是逛街,哪里肯正儿八经的转悠,纯粹就是为了寻个较为自然的环境,更容易想事而已。

    为6熏善后的事,他心中已有了个大概步骤,至于如何操作,还需仔细斟酌一番,这事不难。当务之急,是得给自己媳妇面前的牛角给拔了,免得她动不动就往里钻。

    这是个隐患,别瞧6熏现在表现的挺正常的,但以姜云对人心的了解,早已现了问题所在。他不怕她失去人性,屠城之举归根结底是一种逃避行为,而非自内心的嗜杀,她心性坚韧,也正因为这样,才越难接受挫折与失败,将此产生的严重后果完全归于自己身上,耿耿于心,难以释怀。姜云怕的,是6熏最终会失去自信,若上了战场缚手缚脚,再战之日,必是6家败亡之时。

    平心而论,陵川之战6熏打的非常漂亮,姜云先前所言也并非纯是安慰,此战即便由他来打,绝不可能赢的如此干脆利落。主要原因在于这一战与他那个世界历史上的一战,情形极为相似。

    南郡之战!赤壁之后,东吴水军大都督周瑜率军攻打南郡,曹仁、曹洪佯败,吴军继续追击。周瑜见城门大开,便引军入城,不料城头早有埋伏,弓弩齐,箭如雨下。周瑜中箭,被部下救回。后以诈死之计,诱骗曹仁趁夜截营,这才反败为胜。

    陵川之战的各个步骤仿若就是南郡之战的翻版,若是由姜云指挥,他顶多也就山寨一下周瑜,不可能做得比他更好,而且即便如此,宋子平也未必会上当出城。曹仁出城的原因是其对东吴的轻视以及对周瑜的重视,周瑜既死,东吴不足为虑。而宋子平则恰恰相反,他对6家极为重视,反倒对姜云这名不见经传的统帅未必上心。

    “这种货死不死没差”,或许他会这么想。

    而6熏呢?她做得比周瑜更好!

    周瑜使计是中箭受伤之后,依据现时情形推划出来的,是一个接一个步骤考虑出来的,因为他受伤是事实。6熏却没受伤,或者说伤的不重。她在中箭的刹那就已经将全盘想透了,从佯装受伤开始,宋子平就已经陷入了她的算计。她反应更快,谋算更深。

    撤退回营之后,她也没有选择有些单调苍白的诈死,将结果呈现在敌人面前,别人可以选择相信或者不信,为了保险起见,选择不信的可能性更大,这便落了下乘。6熏的做法更阴险,她让宋子平去猜,让他看见的自以为真实的实际情形去欺骗自己,自己骗自己才更容易上当。

    前军在城门外大摇大摆的求战,粮草后军却先行一步,悄悄的退去了,怎么瞧都透着一股子色厉内荏的味道。之后的伏击更果断,准备更充分,两万大军竟能将八千来敌尽数全歼,一个都没溜掉,这种布阵的能力,姜云也只能叹为观止,暗道一声佩服。

    这是一场教科书式的胜利,甚至严格意义上说,连入城被伏击这一举动也可以归入计划的一部分。姜云实在不明白,她有什么好自责的。

    可6熏不但自责,甚至还对自己的军事能力开始怀疑,这问题就相当严重了,必须想想办法,把她拉出这个坑,让她相信在水北之地,再没有比她更优秀的三军统帅。

    怎么办呢?姜云一路想着,直到看到街边两个正在对弈的老者后,他眉头微微一松,顿时有了主意。他轻轻拍了拍额头,没想到越麻烦的事,处理手段却可能越简单越好。

    有了主意的姜云正打算去西街转转,提前做一番准备,却不想眼角瞄到右侧街边的巷子中有个极为熟悉的身影正在与人撕扯扭打,他定睛望去,那被人按在墙上正奋力挣扎的,不就是6府小厮,先前常为他带路的6小川么!

    6府小厮中,姜云最为熟悉的就是此人,这是个人才,他或许不会成功,但他身上具备成功者的必要条件,对于钱财的敏锐感不是人人都有的,这种人即便离开6府也绝不可能饿死。先前坑常宇的时候,也多亏的6小川的帮忙,据说他在悦城认识不少“道上兄弟”,如今居然被人按在墙上打,这事透着蹊跷,姜云不由满是好奇地走了过去。

    “喂,住手!不要打人!”走近之后姜云开口喝道。

    那按着6小川老拳相向的小青年显然是个练家子,他个子不高,身材也显得有些单薄,瞧上去形象与姜云差不多,穿着粗布袄也不显臃肿,行动极为敏捷。只是眉宇之间没有姜云那种清秀,反而多了几分阴郁。

    现有人走近之后,小青年立即露出了警惕之色,听闻喝阻声,一时摸不清姜云来头,他那即将落下的一拳顿时收住,上下打量了姜云一眼。“你哪个道上的?”

    “星光大道!”姜云乐道。

    小青年皱了皱眉,还未说话。得到喘息之机的6小川就迫不及待地开口了。“姜哥,你别拦着我,我今日非得揍死这孙子!”

    “。。。”8

第158章 以棋量才(三)

    既是要找人下棋,自然得找一个闲人。这会临近傍晚,天色渐暗,正是一日之中最为忙碌的时候,要寻个无事可干的闲人可不是件容易的事。姜云思来想去,放眼整个陆家,怕也只有老爷子最为清闲,得,就他了。

    快步赶回陆府,姜云径直向后院菜地跑去。别说,还真让他逮了个正着。陆老爷子许是投错了胎,在那高贵的身份之下,竟暗藏了一颗执着的种地之心。为了这片可爱的菜地,老爷子可谓不怕苦不怕累,放眼整个陆家,就属他往茅厕跑的最勤。姜云到来的这会,陆谦正撸着袖子,将木桶内的肥料朝菜地一旁的大缸中倒去。

    大粪这玩意,最好还是由着它自然沉淀发酵,万万搅和不得,如陆谦这般大开大合地桶倒宣泄,即便现在是寒冬时节,那味也实在让人不敢恭维。姜云暗自屏住呼吸,走上前去闷声说道:“老爷子,您忙完了没?”

    “小云啊。”陆谦闻言回头看了一眼,见是姜云,他不由笑道:“差不多了,晚膳时间还没到,老朽正好将肥料先挑来,明早便能直接施肥了。这菜在冬天虽然也能存活,但要的肥料却比往日要多,不提前准备些可不成。你稍等下,老朽这就好。”

    “无妨,您慢慢来,不急。”

    陆谦将脚边的四桶肥料倒完之后,又端来一盆清水,将装料木桶洗刷干净,整齐地摆在一旁,随后将扁担两旁的绳结整理整齐,搁置在木桶之上,这才将袖子一叠叠地放了下来,缓步向姜云走来,边走边笑道:“你们这两小夫妻,老朽找你们的时候,巴不得我把话赶紧说完你们好早些走,这会怎么又跑来找我了?”

    姜云闻言,也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这不快用晚膳了么,时辰还没到,闲着到处转悠实在无聊。所以想寻老爷子对弈一局,您可有时间?”

    “下棋啊?”陆谦眼睛一亮,顿时笑颜逐开,喜道:“使得!老朽这辈子,就好两件事。一是下棋,二是种地。可惜老朽天赋异禀,棋力太过精湛,数十年来纵横夷州尚无敌手。你小子是近三十年来,首个主动找我下棋之人,不愧是我陆家的女婿,很好!”

    陆谦,人如其名向来谦厚,从未听说他有过吹牛打屁的历史,这番话虽听着有些自吹自擂的味道,但姜云却绝不会怀疑其真实性。顿时听的满头大汗,这是撞枪口上了啊?

    “你等着,我这就去拿棋!趁现在天尚有余光,咱爷俩就在凉亭摆上一局。”陆谦一脸兴奋,屁颠屁颠地就想往自个屋子跑去。

    姜云眼疾手快,赶紧抓住他的胳膊,笑道:“不用了,我带着呢。咱赶紧走吧,再晚天就暗了。”

    “成!”

    两人并肩而行,说说笑笑,不多久便来到荷花池畔,随意拿袖子在石凳上抹了抹,一屁股坐下之后,姜云将先前准备好的棋盘打开置于石桌之上,红黑两色的棋子分别在棋盘上摆好。

    “这是什么棋?”看着那一枚枚中间刻着字的木制棋子,陆谦一脸愕然之色。“不下围棋么?”

    姜云放好棋子,摆了摆手道:“小子可不敢跟您下围棋。桌面之上的叫象棋,在小子老家可是相当风靡的,虽不如围棋复杂,但厮杀却更为激烈,当真犹如两军对阵一般,小小的棋盘之上,可蕴含了不少兵理。老爷子,您不会是怕了吧?”

    “哈哈!”陆谦拂须大笑道:“只要是棋,老朽就断不会输。你小子莫来这套,只管将规则说出来便是,咱爷俩好好厮杀一场。”

    “老爷子,你听好了。”姜云指着棋盘说道:“此为象棋,分黑白两营,各有十六个棋子。每种棋子走法各有不同,但最终目的都拿下对方统帅。将帅所在之地名曰九宫,可视为中军大帐,将帅不离帐,士象为守不过河,车马炮为攻,小卒过河不回头,将帅不碰头。”

    陆谦津津有味地盯着棋盘,随着姜云的话微微点了点头,似乎已明白了各种玄妙。他沉默片刻,待完全消化规则之后,这才说道:“如何走法?”

    “走法不难,您记住一句话就成。”姜云边说,边提起特定的棋子将各个方向的走法一一演示起来。“马走日字,象飞田。车走直路,炮翻山,士走斜路护将边,小卒一去不回还。”

    待姜云演示完毕,陆谦沉吟道:“成,咱先来上一盘试试,谁先走?”

    “红先黑后,您是红棋,您先走。”

    “成。”陆谦应了一声,看着棋盘开始思索起来。老爷子毕竟是耿直的,想了许久之后,终于抬手下棋了,这第一手就把姜云惊地目瞪口呆。

    只见陆谦那原本深思的老脸忽然爬上一抹喜色,伸手就抓起左边的红炮,“啪”地一声拍在了姜云右侧的黑马上,洋洋得意地吃了姜云一子。炮八进七,坚决果断!

    “。。。”姜云一阵无语,无奈道:“老爷子,您杀气也忒重了。”

    说着,他抓起黑车,吃掉了陆谦了红炮。原想着车1平2能断了他的念想,却不想老爷子仍不依不挠,再次抓起另一个红炮,拿掉了姜云的马。又是炮二进七,接着车9平8,开局两步的厮杀,竟然直接换掉了4个棋子,战况不可谓不惨烈。

    姜云不由嚷道:“老爷子,不带您这么玩的。谋略,咱要讲究谋略!行军布阵这等严肃的事情,到了您手里怎么成了两个亡命之徒之间的搏杀。犯不着,咱犯不着火药味这么浓。慢慢来成么?就您这样消极的心态,小子还真就不信您围棋造诣能有多高了。换棋子压根没意义啊!”

    老爷子笑了笑,眸中闪过一抹狡猾。“你觉得没意义,老朽却觉得很有必要。”

    看到陆谦的目光,姜云心中一惊,顿时了然。玩象棋,他虽算不得什么高手,但起码也是个老手,规则,走法,技巧,早已了然于胸,获胜是应该的,也是必然的。但陆谦不同,他第一次接触象棋,对于规则走法只听过一遍,棋子太多难免顾此失彼。

    换言之,以象棋来说,棋盘上的棋子越多,对新手就越为不利,相反,若是棋子减少,则两人之间的差距也会相应减少,前提是必须“等价交换”。而陆谦的所作所为正好符合这点,马与炮的价值是相当的。

    不!确切的说,马的价值甚至凌驾于炮。马更灵活,进攻面更广,随着局势深入,两者的价值会逐渐拉大,象棋便有“残局马胜”之说。而炮占优的开局,对于菜鸟玩家来说,这个时期很容易便度过了。

    世家大族,果然没一个是好东西!姜云咧着嘴,抽了口气,对老爷子的阴险颇为无奈。陆谦却不以为意,想了片刻,抬手兵三进一,姜云由于失了马,干脆炮8平七,盯上了老爷子的小兵。陆谦盯着棋盘想了许久,打出一个相三进五,保住小卒。姜云不甘示弱,立刻炮2平5,给他来了个当头炮。

    陆谦再次陷入了一段时间的思考,略一犹豫,马二进三,护住小兵。两人你来我往,正式开始了正面厮杀。

    随着战局深入,陆谦先前的换棋效果渐渐体现了出来。姜云失去了双马,仅靠炮,车无法组织起立体感的有效攻势,进攻手段极为单调,陆谦虽守得颇为费力,但却也没让姜云占到多少便宜,两人不知不觉间进入了中局。

    战局渐渐胶着起来,姜云还好,心中有着一套常规下法,基本用不着考虑,只考本能下就是了。倒是陆谦,每步思考的时间越来越长。象棋的魅力正在于这种你来我往的算计,这种思考其实是享受象棋的一种表现形式,姜云也不打扰,极有耐性的等待着。

    在姜云谋划已久,将军抽车的杀招即将展开之前,陆谦再一次陷入了漫长的思考。就在这时,陆熏来了。她老远就瞧见了窝在凉亭中的两人,款步绕过荷花池,走了上去。“用膳时间到了,大家都在等着呢,你们爷俩倒好,缩这对弈呢?”

    陆谦极为难得地没有搭理孙女,他头也不抬,全身心地融入在棋盘之中。姜云悄悄与陆熏打了个眼色,她会意之后静静站在一旁,低头向棋盘看去,这一眼,便再也挪不开目光,眸中尽是好奇之色,仔细地打量着每一个棋子。

    “小云啊。”陆谦终于抬起脑袋,一脸疑惑道:“虽然看不出什么问题,但我总觉得你好像憋着坏呢。”

    “啊?”姜云愕然道:“您瞧出来了?”

    “没有。”陆谦摇了摇头,实话实说道:“棋面如战场,领军将领若是个经验丰富之人,在即将落入敌人圈套时,心中总会出现一些不详的预感,下棋下久了也是如此。老朽有预感,你正在挖陷阱呢,几步之内就会有杀招,但现在我却无论如何瞧不出来,这才纳闷。”

    姜云笑了。“走下去便知。”

    陆谦点了点头,将兵往前挺了挺,走出了较为保守的一步,姜云移炮,陆谦略一思量,别无选择地下士了,姜云立刻抬手横车,将军!陆谦无奈之下只得再次上士。姜云眨眼间又将车挪开,直接放到了红车面前。“将军!”

    陆谦一愣,接着捻须笑道:“果然如此!果然如此啊!表面杀王,实则是冲着老朽的车去了,谋算胜败皆在虚虚实实之间,好一个象棋,当真奇妙的紧,有趣的紧!以老朽来看,这叫象棋未免不妥,若叫战棋或兵棋,方才贴切!好好好,这局老朽输了,我们再来一局。”

    姜云随口说道:“您说了算,那就叫战棋。不过晚膳时间到了,咱们是不是先去用膳?大家都等着呢。况且天色已暗,也下不了了。”

    “别啊!老朽正在兴头上,如何就不下了?熏儿,你去告诉他们,让他们自己先用便是,不必等老朽了。另外给老朽点上一盏明烛,我要与小云挑灯夜战!”

    别啊!这寒冬腊月的,还挑灯夜战,你这是在逗我?姜云不由看向陆熏:“你也劝劝老爷子啊!”

    哪知他话才说完,陆熏便走至姜云身旁,弯下腰,臀儿微微一扭,将姜云顶开之后坐上了本属于他的石凳,笑道:“让他去,熏儿陪爷爷下。”

    “呵,难得啊!平日里要你与老朽对弈一局,你总是诸般推脱,比要了你的命都难,今个怎么转了性子了?”

    “这棋有趣,我瞧着就喜欢。来,爷爷您教我怎么落子,咱们大战三百回合。对了,夫君,你自去便是,不用管我们。”

    “。。。”未完待续。

第159章 以棋量才(四)

    姜云猜对了,作为一个军事迷,鲜有能抵挡象棋魅力的,至少在刚接触象棋的情况下必然如此。棋盘如战场,每步棋都是一个谋略,一番算计。想要获胜,必须全心投入,以兵理布局,极强的战略意图是围棋无法比拟的。

    但这只是一个阶段,随着技巧,经验不断增加,棋步中便会不自觉地加入一些“套路”,就如姜云先前所使得将军抽车,他并非以形势布局,纯粹是从套路的立场考虑。只要达到必要的条件,就会毫不犹豫地使出来,他不会去考虑再当前局势下,是否还有其他更好的选择,抽车就是抽车,这是他唯一的目的,而象棋的目的却是杀王。

    简而言之,前者是以杀王为目标的同时,顺带吃子削弱对手。而后者却是以吃子削弱对手为目的,最终杀王。听着似乎没有多大区别,但后者显然是落得下乘,偏离了象棋的本质。现实的战争中,基本没有将帅会以杀光敌军士卒为目标出征的,变了味便失去了最大的乐趣。

    曾经的姜云也为象棋疯狂过,为了战胜一个对手,日思夜想,即便在睡梦之中都在思考如何布局,如何才能诱使对手陷入自己的陷阱。之后渐渐玩多了,曾经的执念也就消失了,无非是记清套路,随机应变地使用而已。如此这般,还能提起什么兴趣?自然越玩越少,最后干脆多年不碰了。

    眼前的两人却是初次接触象棋,那兴奋劲就甭提了。待弄清下法之后,陆熏最终选择了红棋,至于陆谦因已下过一把热了热手,多少占了一些便宜,自然选黑后手。到了这会,两人的性格就全完呈现在了棋盘之上。

    陆熏不曾选择老爷子那种无赖打发,对着棋盘略一思考,进攻如火的本性暴露无遗,抬手便是一个当头炮!这种放在后世再普通不过的开局,让一个从未接触过象棋的新手第一步就走了出来,足以说明问题了,这是武棋的路子,按照象棋不成文的规矩,晚辈与长辈对弈,以此开局是极不礼貌的行为,奈何两个菜鸟哪里管的上这些,陆谦不以为意,马8进7护住中卒。陆熏几乎没有丝毫犹豫地兵三进一挺至河边,让对方黑卒无法南下,卡住马腿,又占了一步先机。

    陆谦照本宣科,卒3进1为二马提前留出进攻道路,再次将局面拉入均势力。两人你来我往,毫无客气相让的意思,将全部心思完全丢在的棋盘之上,早把身边那局外之人忘得一干二净了。

    姜云微微一笑,不去打扰他们,转身径直向饭厅走去。

    世家大族规矩极多,其中最重要的一条便是上下尊卑有度。陆谦为上,众人为下,陆熏为尊,众人为卑。这两人不来,陆家众人如何敢擅自开席,坐等半晌仍不见人来,只得以聊天打屁消磨时光。奈何肚中空空,瞧着满桌佳肴动不得筷,更觉饥饿难耐,朱淑贞只得传唤小厮先给众人端上一碗热粥,垫垫肚子。

    两个小厮前脚踏出门去,姜云后脚就走了进来。看着一脸苦相的众人,他不由笑道:“老爷子说了,让你们别等他,先开席。”说着自顾自走到主桌寻了个空位坐下,端起身前的米饭扒了两口,含糊道:“别都瞧我啊,动筷子。”

    朱淑贞愕然道:“就你一人?薄颜呢?方才不是去寻你和老爷子了么?”

    “他两正在下棋呢,等会才来,让咱们先吃。”

    “这。。。不妥吧。”

    “没啥不妥的。”大少爷陆良也端起小杯咪了口酒,又夹了一筷子菜放自己碗里。“妹夫都带头吃了,咱还怕啥。三婶你也别站着了,坐下吃吧。”

    朱淑贞看了看自己丈夫,见他也点了点头,不再坚持,笑道:“那成,开席吧,边吃边等。”

    陆熏和老爷子都不在,陆良上头又有爹娘在场不好多话,只顾埋头喝酒吃菜,这会又是酒楼最忙的时候,陆姚也不在场,姜云愣是连个能说上话的对象都没有。草草扒光碗中的米饭,他告罪一声,率先退席了,出了门,直奔养心屋。

    陆熏的闺房小楼让她先前一把火给烧了,新楼尚未竣工,为了方便处理公务她干脆般去了养心屋内厅居住。养心屋地处较为偏僻,周遭没有其它多余建筑,故而平日里陆府的小厮,丫鬟也难得经过此处,加之陆熏十四岁掌印之后,大小公务都在此处理,这间屋子俨然已成为了陆家的行政中心,意义不凡,更不会有人随意前往。

    养心屋平日门前只配备一个守卫,职责并非是护卫安全,反而更像是酒楼负责排队点名的小二,屋内只有陆熏一人时,只要来者是熟面孔几乎一律放行,若有来客正在屋内商谈正事,则将其余人暂时拦下,或陆熏提前有过交代,则会将人放入偏厅等待。

    待陆熏“下班”之后,守卫自然也就跟着离开,出城返回大营了。陆府正门全天有人守卫,四周围墙也是二十四小时有士卒巡查,外加城门处的森严守卫,养心屋的安全根本没有操心的必要。姜云来到门前时,守卫早已离去,透着大门屋内漆黑一片。

    推门入屋,姜云取出火折,将门前两盏烛台点上后,才抬腿向内厅迈去。忽然,他眼角所及之处瞧见偏屋拐角处传来一丝淡淡的烛光。有贼?他蹑手蹑脚走了过去,伸长了脖子将耳朵贴在墙边细细听着。

    不多时,一阵翻箱捣柜的声音传来,姜云面色一变,还真是有贼啊!他悄然伸手取过一支尚未点上的烛台,将蜡烛拔下后猛然掀开门帘,瞪圆了眼睛,大喝一声便冲了进去!

    “何方小贼,还不束手就。。。”

    “擒”字卡在喉头再也吐不出来了,眼前压根就没有什么偷窃小贼,反而是一个赤身**,撅着臀儿弯着腰正在翻箱寻衣的女人。惊变来的太过突然,女子一时反应不过来,本能地挺起腰肢,转身看向门口,在看清来人的同时,一道分贝极高,足以开出罚单的尖叫猛然在屋内响起。

    小蝶做梦也想不到自己竟会有如此尴尬的一刻,今日大小姐凯旋回府,她特意花了一日时间将屋子收拾干净,饶是寒冬腊月,这番忙碌也让她出了一身热汗,眼瞅着陆家众人用膳时间到了,她连饭都没顾得上吃,就先抽出时间泡了个澡,走出浴桶擦拭干净后,正要取出内衫穿上,姜云就堂而皇之的闯了进来。

    自己这是被彻彻底底看光了啊!一声惊呼之后,小蝶羞不可抑,一双捂着前胸,一手拦在大腿根部。下面还好,至于上头,哪里是一只手能遮得住的,顾得了左边顾不了右,横竖总有一个暴露在外,一时闹得她手忙脚乱。

    姜云脸颊微微一抽,那尴尬劲也甭提了。人脑子一热就容易说胡话,他竟想都没想,脱口说道:“小蝶姑娘,你其实不用这么麻烦,遮住脸就好了。。。”

    小蝶闻言顿时面红耳赤,娇嗔道:“你还看!赶紧出去。”

    “哦好,我这就走。”姜云依言而行,立刻返身向屋外走去。就在小蝶暗暗舒了口气时,这厮竟然本能地回头又看了一眼。

    “不许看!出去。”

    见姜云逃命似地跑出了小屋,小蝶轻轻咬了咬下唇,心中顿时泛起五味俱杂的感觉。

第160章 以棋量才(五)

    姜云与陆熏虽尚未圆房,不过两人的婚事基本已是铁板钉钉了,无非是等夷北局势稳定之后老爷子做主,广邀宾客走个过场而已。小蝶是陆熏的贴身丫鬟,按理说有陪嫁之责,况且她对姜云本身就有好感,按理别说看光,便是要她侍寝也是理所当然的,她不至于有这等反应。

    只是想到先前自己的遭遇,而姜云的身份又一夜之间从小厮变成了山越王,巨大的落差让她自惭形秽到了极点,根本不知该如何面对。将他赶出去之后,小蝶终于松了口气,却又隐隐有些担心,生怕会惹姜云不快,那她往后的日子可就难过了。

    满心忐忑地穿戴整齐,小蝶在屋内呆立许久,她深深吸了口气,这才鼓起勇气向内厅走去。走入之后,她就瞧见姜云正专心致志地翻箱倒柜,不知在寻找着什么。她几番用心收拾整齐的屋子顿时又乱了起来,小蝶赶忙上前说道:“姑爷,您找什么呢?我给您找。”

    姜云抬起头道:“文房四宝呢?先前到处都能瞧见,现在却怎么都找不到,刚我去正厅看了看,桌上也没有了。”

    他说话的语气很是自然,仿佛已将方才的尴尬一幕完全忘记了。对此小蝶求之不得,故作轻松地走至墙边打开木柜,从第三层右侧的格子中取出笔墨纸砚,一一放在桌上。“姑爷,您要写信?”

    “恩,写些东西。”将墨研好,姜云从怀中取出盏纸平铺于桌上,提起毛笔沾了沾,刚要下笔忽又抬起头来,看向小蝶说道:“小蝶姑娘,你现在忙么?”

    “不忙。”

    “给我捏捏肩吧,有些酸疼。”

    “好。”小蝶走了上去,两手攀上姜云肩头,熟练地揉捏起来。

    舒坦!酸疼是假的,他又没得肩周炎,这厮纯粹是贪图享受,随着小蝶的一阵揉捏,他全身渐渐放松下来,心中一片沉静。姜云捏着笔杆,腕子微微一动,“孙子兵法”四个大字便跃然纸上。

    小蝶伸长了脖子往桌上一瞅,愕然道:“姑爷,您要写兵书?”

    “是啊,联军虽然暂时退去了,但不久之后就会迎来最终决战,我想将先前学过的东西整理下,让熏儿看看,或许能有所帮助。”

    “您还真有心,不过怕是没什么大用。”小蝶叹道:“写过兵书的人不少,其中不乏历代大周的一些百胜名将,可若说用兵之道,谁也比不上开周千年的子牙丞相。六韬兵法包罗万千,世间兵理尽在其中,故而无论是谁所著之兵书,最终都会归为六韬之中,实无意义。”

    “呵呵,未必。”姜云摇摇头,笑道。当年上军校,闲暇时他就爱读个兵书打发时间,虽不敢说对中国古代各大兵法了若指掌,起码各自的特点他心中还是有数的。

    六韬的确是部旷世巨著,以兵书来看,无人能出其左右,尤其是战略与战术方面的知识极为丰富,可操作性强,但缺点在于比较死板,暗合中庸之道,稳中求胜。若能尽得其中三味,可为当世名将,百战不殆。

    六韬是兵书,也仅仅是兵书而已。孙子兵法不同,表面看来通篇废话,毫无价值,虽为兵书,实则是理论知识,比较抽象,哲理性强,并非人人都能看懂。学孙子兵法最重要的是悟性,以及随机应变的灵活性,若能完全参透,则为旷世名将。不止如此,孙子兵法的借鉴性极广,世间百态无所不容,即便不以此行军打仗,光是用来做人,效果也是杠杠的。

    这种优势,远非六韬所能比拟。

    见姜云已然坚持,小蝶也不想败了他的兴致,开口道:“姑爷,您要写就写吧,可这名字能不能改改?听着不好。孙子兵法?岂非见人就得喊爷爷。”

    “。。。”没文化忒可怕。姜云才想调笑她两句,转念一想,却也怪不得小蝶这么想。这世界可没有“子”这一说,孙武这姓本身没有问题,可和“子”联系起来,确实容易让人占便宜。

    他将写好的盏纸揉成一团,向墙边丢去,重新铺好一张,想了想,把自己的大名写了上去。“姜云兵法”,恩!的确是顺眼多了。原本是想当个勤恳的搬运工,结果却成了剽窃者,说起来穿越党也不容易,完全是给无奈的现实逼到了这个份上。

    要提笔了,姜云忽然想到,孙子序是曹操写的,上头涉及的东西太多,不好随意剽窃。这厮想了想,干脆跳过这段,一笔一字的缓缓写道:“始计第一:兵者,国之大事,生死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

    剽窃也是门技术活,孙子兵法姜云虽前后看了至少二十多遍,但真要完全默写下来,难度依然不小。前面几段尚能一字不错,到第五卷的时候,就只能自行创造,大致维持原书的意思了。可创造难度却也不小,姜云穿越已有近一年时光,但却无暇读上几本当世名著,写古文是他的硬伤,偏又不能让人瞧出有狗尾续貂的嫌疑。故而第五卷之后,每句话他几乎都要花上许久时间去思考,去润色。

    “头疼呐!”早知如此,当初就带着图书馆一起穿了,也不至于写几个字就愁到这份上。本是一句感慨,姜云突然感到脑壳上出现了两只小手,十指顶紧用力挤压着。“小蝶姑娘,你也该累了,歇歇吧。”

    “无妨。”

    这时,内厅门帘被人从外拉开,陆熏款步走了进来,白了姜云一眼道:“让你办的事一眨眼功夫全忘了,一局棋没下完天就黑了,这不爽不气的。”

    “回来了?”姜云停下笔,笑了笑道:“就你们爷俩那性子,真给送上火把这晚膳也不用吃了。”

    “早回来了,澡都洗完了。”

    “战棋好玩么?”

    “还成。”小蝶不是外人,陆熏也没什么顾忌,她走到姜云身后道:“小蝶,你歇歇吧,我来。”

    “得了,就你那技术,我可谈不上享受。”姜云连连摇头。

    “去你的。”陆熏笑着在他后背锤了一拳,在姜云身旁坐下。“这事我还得谢谢你。”

    姜云疑道:“谢什么?”

    “当然是功劳簿的事。”陆熏给自己倒了杯水,喝了一口才继续说道:“有些功劳无大小之分,但职位赏赐却有,一些功劳差不多的将领,还真难分出个高下,一个处理不慎,对人心难免会有影响,为了这事我都愁死了。不过幸好你发明了这战棋,方才与爷爷对弈时我就想过了,干脆让他们下棋夺官职。功劳相等就看才能,才高者得高位,想来无人不服。”

    “呵,你到是精明。”姜云失笑道:“打算怎么谢我?空口白牙可不行,忒没诚意。”

    陆熏双眼微微眯成了一条缝,那缝儿渐渐又弯成了月牙状,她腻声说道:“妾身身无旁物,以身相许如何?”

    “甭来这一套。”姜云冷哼道:“免疫了,不信你。”

    “这次不骗你。”陆熏忽然沉默下来,调皮之色褪去,黯然道:“夫君,妾身想要个孩子。”

    “啊?”这么突然?吃错药了吧!姜云一脸疑色,上下打量她一番,确认她不似玩笑,这才说道:“夷北局势未定,这时候你怎想到孩子的问题了?”

    “爷爷。。。恐怕时日不多了。”陆熏双眸泛起一抹雾气,轻声道:“用了晚膳之后,我叫来负责照顾爷爷的军医问了下。他说爷爷的痼疾或有发病的趋势,一旦病发,神仙难救。自幼爷爷便最疼我,我想在他发病之前,让他亲眼见一见我的孩子。”

    “不会吧,老爷子身体倍儿棒,吃嘛嘛香,怎么瞧也不似病入膏肓之人。”姜云愣道:“对了,我还没问过,老爷子究竟有何痼疾?”

    姜云虽非医生,但基本常识还是有的,现代一些轻易便可治疗痊愈的小疾,放在古代很有可能就是要人命的大病,老爷子的病别人治不好,他未必没办法对付。

    “肉瘤。早在十几年前便发现了,因为饭量突然减少,且常有腹胀感,请来几位名医查看多次,都说爷爷胃里有个肉瘤,无法除去,只能以药物控制不让其继续生长。得了这病,爷爷操劳不得,也费不得心神,故而早早便将家主之位传给了爹爹。”

    操!癌症啊!姜云顿时不吭声了。

第161章 孙子兵法(上)

    老爷子的痼疾竟然是胃癌,姜云一阵唏嘘。这病不是他能治的,即便放13数千年后,现代科技都不能完全攻克癌症,更遑论连外科技术都尚未出现的这个时代。老爷子能多活十几年,本身就是个奇迹了。难怪他正当壮年就退了下来,从不理会家族之事,这病的确操劳不得,心力耗得越多,死的就越快。

    “那军医方才是怎么说的?”

    “没说多少,这种疾病很难完全探查清楚,只能根据平日里一些细微征兆判断。”陆熏叹道:“他只说爷爷的肉瘤有长大的趋势,靠药石恐怕很难继续控制,最多五年之内,一定会病发。”

    姜云沉默了,一时不知该怎么安慰她。陆熏已经没了爹娘,与两个叔叔之间多少有些距离,从某种意义上说,陆谦是她唯一的亲人了,知道老爷子死期将至,她心里一定很不好受。

    “好了,不说这事,免得坏了兴致。”陆熏勉强笑了笑,道:“要不你现在去泡个澡,咱两今晚就把事办了?”

    “真行?”姜云腆着脸,转念一想又摇了摇头。“今晚不成,我还有正事。”

    “呵,你还矫情起来了?”

    “可不是矫情,说实话,我求之不得。可今晚我真有正事得办,还记得你生日那天我送你的礼物么?”

    “一辈子忘不了。”陆熏笑道:“就没见过你这么抠门的。”

    “我现在想想也的确有些说不过去,所以打算补你一件礼物。”

    陆熏闻言,伸手摊开。“拿来。先说好,太寒酸的我可不要,太俗气的也不要,我收礼物可挑。”

    姜云拍了拍桌面道:“这不正在写么?你也知我性格,懒散惯了,要不能一鼓作气完成,说不定明日就改变了主意。你少了一份生日礼物事小,这个世界少了一篇旷世巨著,那损失可就大了。”

    “这是什么?”陆熏此刻也注意到了桌面上那一叠厚厚的盏纸,其中几张已写满了密密麻麻的字迹,她好奇地侧目望去,却不想姜云忽然伸手往上一按,给遮了个严严实实。“还卖关子?该不会是写给我的情诗吧?”

    “你就猜把。”

    还是小蝶向着自家小姐,见陆熏一脸气愤的模样,她小心翼翼地开口说道:“小姐,姑爷在给您写兵书呢。”

    “啥啥?兵书?”陆熏满脸古怪地看向姜云。“呵!你可真能耐啊!你知道我从小到大看的兵书是何人所著么?夫君,我承认你很聪明,可你连行军布阵都不懂,就这水平还写兵书?数百年来,大周不知有多少不世名将也著写过兵书,之后无一不被融入六韬之中,最终沦为笑柄。六韬一书,包含了万千兵理,军阵之道已臻极致,这是所有人都公认的。我拜托你,就写个情诗吧,妾身自己笑笑也就算了,兵书一出,只恐天下皆笑,你好歹是我陆家女婿,陆家丢不起这人呢。”

    “。。。”哥会给你丢人?呵呵,你可真逗!姜云闻言,顿感无语。

    若说别的兵书,即便是吴子兵法或是孙膑兵法,姜云还不敢打这个包票,毕竟陆熏所言确实不差,六韬已将军阵之道臻至极致,几乎无所不容,但他剽窃的是啥?大名鼎鼎的孙子兵法!当然,这名字放到这个世界听起来是挫了一些,已被他改成了姜云兵法。且因记忆力的关系,与原著多少会有一些出入,但姜云自认绝不可能被六韬比下去,最少也是个平分秋色。

    一个人眼光可能出现偏差,但千年以来,无数人共同见证的结果必然是铁一般的事实,孙子兵法作为兵书之首,绝不会有任何问题。

    这种事实给了姜云无比的信心,面对陆逊不以为然的态度,他耸耸肩道:“赌上一赌?要我写出来的东西你爱不释手,怎么说?”

    “随你怎样!”

    “姿势任我摆?”

    陆熏俏脸一红,轻啐一声道:“你就作贱我吧!不过这次我应你。若你写出来的兵书我觉得没多大价值,你又输些什么给我?”

    “呃。。。”姜云沉吟片刻,无奈道:“我穷的只剩银子了。”

    “那成,若你输了,便给我一百万两银子。”

    姜云眨了眨眼睛。“你这是打算把自己卖个好价钱呐。”

    “怎么?嫌多?”

    “你说呢?一百万两,我能把整个悦城的未婚少女全买下来。”

    陆熏两眼一瞪,冷哼道:“她们跟我能一样吗?你还别不信,我要答应杨李两家的求亲,别说一百万两,就算两百万,三百万两,他们砸锅卖铁也会给我凑出来。你可别身在福中不知福,不把我当宝。”

    姜云顿时不说话了,这是事实,没法反驳。“成,就这么决定了!”

    “那你忙吧。”陆熏返身走向床榻,脱了靴子爬上去对小蝶招了招手道:“小蝶,咱先睡。”嘱咐了一声,她自顾自地将衣衫一件件除去,倒也不把姜云当外人,脱得只剩抹胸和亵裤后搓搓手,掀开棉被钻了进去。

    厚实的棉被虽然保暖,但刚钻进去时还是感到了一阵彻骨寒意,陆熏微微一颤,赶忙道:“小蝶,赶紧上来,帮我暖暖。”

    小蝶羞红着脸僵在原地,偷偷看了眼姜云,犹豫道:“小姐。。。那个。”

    “嗨!你管他做什么,早晚还不是得看光光。”

    陆熏一句话说得小蝶面色更红了。还早晚。。。刚就给人看光了。她略一犹豫,终是伸手开始解扣子了。

    姜云手中的笔杆不断摆动着,貌似正在奋笔疾书,但仔细一瞧,那笔尖压根没碰触到盏纸。两只眼珠子同时移向一侧,贼眉鼠眼地偷瞄着。吃不到,看看也是好的。别瞧陆熏那衣裳脱得果断,速度也快,压根没机会瞄上两眼她就钻进了被窝,姜云正在遗憾,却没想到还有一个,偏偏脱得如慢动作一般,让他彻彻底底欣赏了个够。

    瞧着床榻上蜷缩紧靠在一起的两个人,姜云不由吞了吞口水,这被窝一定很暖和吧。。。活这么大,碰见的女人不少,可左拥右抱的机会还从来不曾遇见过,要不今个就不写了?先吃了两人,填饱肚子再说?

    用力摇了摇头,将下流的心思抛之脑后,姜云强迫自己静下心来,闭上眼睛仔细地回忆着,许久之后当笔尖再次触碰盏纸后,他的眸光已一片清明。

    兵法的默写颇为艰辛,有些内容明明呼之欲出,可偏就仿佛被什么东西卡住了一般,越是拼命回忆,反越迷糊,不得已之下,他只得舍弃无法记起的原文,以大致意思为基础,选择实例去诠释。这样一类,工作量剧增,原本打算在关键之处加入的注解,如今也只得暂时搁置。

    “她应该能看懂吧。”自我安慰一番,想了想,继续写了下去。

    成败,明日自见分晓。

第162章 孙子兵法(下)

    翌日。

    一抹晨光自窗棂处射进屋内,透过薄薄的窗纸,光线渐渐6散开,形成了一个个繁星般的光晕,其中两个正巧落在了床铺之上。一床棉被裹得严严实实,只露着两个正睡得香甜的小脑袋,随着时间的推移,那光晕不断转变着位置,最终调皮地爬上了陆熏的娇颜。她眉儿微微一皱,一只胳膊从棉被的缝隙间伸出,揉了揉眼皮,缓缓睁开了眼睛。

    她抬眼看看窗外,又推了推身旁的小蝶。“天亮了,起床。”

    “唔。。。呼。”小蝶无意识的呢喃一声,竟转了个身子背对着陆熏继续沉沉地睡着。昨日忙活了一整天,连歇上一歇的机会都没有,她累坏了。

    叫唤了几次,小蝶仍不为所动,陆熏也就由着她了。轻柔地将被子掀开,将身子挪出被窝,陆熏异常麻利地将衣衫穿戴整齐,将靴子套上乍一抬头,就瞧见了一侧的红木桌上坐趴着一个人影。她先是一惊,后又瞬间忆起昨夜睡前,姜云正在奋笔疾书的一幕。

    她从榻边站起身来,款步走了上去。低头一瞧,姜云睡得正香,也不知梦到了什么好事,不时地咂咂嘴,嘴角边闪过几道晶莹,桌面上一片泛滥。在他正前方,整齐地摆放着四叠盏纸,其中一叠是崭新尚未用过的,剩下三叠则布满了密密麻麻的字迹。

    “脏鬼。”陆熏好笑地摇了摇头,顺手抄起最厚的一叠盏纸随意翻了翻。“没想到他还真写出来了,姜云兵法?真不怕人笑呐!”

    她本能地顺着姜云所书轻声读了起来:“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陆熏微微一叹,果然,纯是废话。原想着打住不看了,但毕竟是自己夫君耗费了一夜书写出来的,这片心意她不能不领,于是耐着性子继续读了下去。

    “故经之以五事,校之以计而索其情:一曰道,二曰天,三曰地,四曰将,五曰法。道者。。。”随着阅读深入,陆熏那一脸漫不经心已渐渐退去,神色越发肃穆起来。第一卷始计篇读完,已是一脸震惊之色。

    自古以来,战或不战,上位者所思唯利而已,得利则战,失利则不战,从未想过有如此深远详尽之谋算。这始计篇已将是否可战的所有因素都考虑到了,若能依此而为,未战之前便可多出三分胜算。

    “这真是他写的?”陆熏疑惑的看了姜云一眼,但想到他平日里的所作所为,顿时就释然了,可不就是他的一贯作风么。遇事算三分,原以为是姜云刻意为之,如今看来,这根本就是他的本能使然。

    陆熏定了定神,继续往下看去,越看越觉惊奇。“用兵之法,全国为上,破国次之。。。故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攻城之法,不得已而为之。”

    读到第三卷谋攻篇时,陆熏已彻底说不出话了。这句话姜云曾与她说过,当时尚未有多少感觉,今日看过全篇之后,深受其益,眼界豁然开朗。旷世巨著!她心中立刻下了结论,这部兵书必能流传千古,绝不在六韬之下。不,若从大局观上来看,比起六韬有过之而无不及,实乃当世第一兵书!

    下面的内容,陆熏决定不看了。不是不愿意看,而是舍不得在当前这种情况下看,她要寻个地方,定下心后安安静静的品读。随意观看,是对此书的亵渎,用兵者绝不为之。她小心翼翼地将手中盏纸重新叠放整齐,暂且搁在一旁,目光又向另一叠盏纸移去。

    “这又是什么?好期待。”她小心翼翼地将那叠稍薄的盏纸取来,低头一瞧。“三十六计?”

    她粗略地翻了翻,正巧三十六张,每张盏纸都有一个名字,其下通过实例一一诠释。这三十六计姜云写起来就相对容易的多了,穿越之前他曾一度痴迷于策略性的网页游戏,这些以攻城略地,抢钱抢粮为卖点的游戏,自然少不了计谋锦囊的运用。三十六计他早已了若指掌,默写起来有如神助,几乎没花费多少功夫。

    在姜云看来,三十六计只是作为孙子兵法的陪衬,附带赠送的。对他来说,这就是“套路”,和下象棋中的“将军抽车”本质是一样的。既然是套路,他又如何会放在心上?自认价值一般,却不想陆熏粗看几眼后,心中已是大喜过望。

    两人心态层次不同,看待的观点自然区别极大。陆熏第一次下棋就走了一个套路——“当头炮”。走出这步是她本性使然,你要让她说出这步有什么含义,优势在哪,她绝不可能说的上来,只是暗合棋道而已,使计也是如此。

    而姜云的这篇三十六计,却为天下所有计谋做了一个详尽的系统规划。于庸才来说,无非纸上谈兵,于奇才来说,价值极高,全看如何灵活运用而已。

    一连两个惊喜,陆熏伸向第三叠盏纸的小手已微微有些颤抖了。

    那是几张图纸,她定睛一瞧,愣了愣。“弩?”心中顿时不解,军弩是陆家水军长配的装备,几乎可说是一种极为普通的武器,比起长弓精准更高,但射速过慢是其无法避免的硬伤,况且射程也不如弓箭,不利于阵前的覆盖压制。姜云好端端的设计弩箭做什么?

    看着手中极为复杂的图纸,陆熏一时有些摸不清头脑,直到看清最下方的一行小字时,胸口的那颗心仿佛被人轻轻捏了一下,身子骤然紧绷起来。可连续射出十支箭矢?有没有这么夸张!这还是弩么?倘若是真的,在这种弩箭的射程内,敌军还能抬得起头来?

    陆家精锐是水军,水军作战除了远距离的火炮攻势,接近之后最为有利的武器就变成了长弓或弩箭,手中这张图纸的意义,没有人会比陆熏更为重视,若能量产,她自己都无法想象,陆家水军究竟会强大到何等地步。

    “夫君,你究竟是什么人呢?”陆熏伸着食指,顺着姜云的眉毛轻柔地顺着,眸中满是柔情。“昨日还让你别不拿我当宝,现在看来,是妾身该好好珍惜这段福分才是。”

    兵法,计谋,图纸,三者任取其一都是当世隗宝,难以想象姜云是如何在一夜之间完成的,此间价值绝非银两所能衡量。

    “这是给你的奖励。”她低下头去,在姜云唇上轻轻啄了一下,递上一个香吻。接着又一脸嫌恶地抬手擦了擦嘴,嗔道:“脏鬼!一嘴口水。”

    一阵寒意袭来,睡梦中的姜云不自觉地打了个哆嗦。陆熏赶忙弯下腰,让姜云右臂扶着自己肩头,用力将他扶了起来,亦步亦趋地向榻边挪去。

    挪到床边,将他往床上一丢,这厮竟还睡得如诸一般憨实,又费了一番功夫,帮他把长裤外套除去,拉起棉被一角,用力将他塞了进去。起床之后啥事没干,陆熏已累得快走不动道了,解恨似地在姜云屁股上踹了踹。“两头猪,睡一起去吧!”

    说完,转身抄起三叠盏纸,满面春风地走了出去。

第164章 布告天下

    离开陆府后,姜云直接出了城,向水军大营右侧的军械所大步走去。

    14夷州并没有严格的军械管制,除了火炮,强弩等制作难度颇大,或者弓箭这种需要批量生产的消耗性武器需要在军械所制造外,类似刀,剑,枪,矛等常规性武器,各大铁匠铺直接有售,且价格并不昂贵。故而陆家的军械所承担的责任更多的是囤积武器,而非制造。

    姜云是第一次来这里,入营之后,他并未见到热火朝天的干活景象,甚至军匠人数都少的有些离谱,不过区区数十人而已。一眼望去,类似学徒的年轻人居多,四五成群,正聊得不亦乐乎。见有陌生人到来,众人先是不约而同地抬头看了看姜云,后又转过头继续聊天扯皮,丝毫没有搭理他的意思。

    “哥们。”姜云寻了个靠他最近的人堆走了上去,拍了拍面前的一个青年的肩膀,开口问道:“大小姐在么?”

    “你谁啊?”话头被人打断,青年颇为不悦。

    “大小姐叫我来的,她人在么?”

    “哦。”既然是陆熏叫来的人,他也不好太过甩脸子,抬手指了指。“在后营,你顺着这个门出去就是。不过今日不知怎么的,大小姐从水军大营调来了一千人,正守着后营入口呢。你最好小心点,那些个当兵的可不好说话。”

    “成,多谢。”随口道了个谢,姜云穿过大寨向后营走去。

    “嗨,姑爷!”才出了大寨,远远就有个人挥了挥手臂,高声与他打了个招呼,姜云抬眼望去,这不是该放假在家的王杰么?

    “你怎么来了?难得有假不好好歇歇?”姜云走上前去,往后营入口正昂首警戒的水军士卒瞧了瞧,又道:“这是闹哪样呢?”

    “我也不想来啊,还不是拜您所赐么!好端端的捣鼓出一张图纸,大小姐立刻就来这让军匠赶制了。说什么这是非常重要的一刻,非得把我们十二个督查都叫来一同见证。”王杰无奈叹道:“大小姐怕有不长眼的把您给拦在外头,这才让我出来迎接您,我都等了快两个时辰了。”

    “得,甭牢骚了,进去瞧瞧。”

    后营远比前寨热闹的多,四五个年约六旬的老者面红耳赤地围在一起,激烈辩论着什么,包括马如龙在内的十一位督查站在一旁眼观鼻,鼻观心,一言不发。陆熏则静坐在正位,满脸不耐之色。见姜云走近,她站起身来迎了上去。

    “睡醒了?”

    “恩,怎么?瞧你面色不好,出啥事了?”

    “遇见麻烦了。”陆熏向其中一个老者喊道:“老王,你过来下。老王是军械所的元老了,各方面技术都很过硬,见了你的图纸,他当场就开始制作,最后说你这图纸的确是杰作,不过需要简化。”

    说话的工夫,军匠老王已走至两人跟前,他先对姜云点了点头,然后才说道:“姑爷,这连弩的确很厉害,图纸问题也不大。但连弩内部结构太过复杂,以老朽的经验判断,可以适当简化,否则不但容易损坏,影响使用寿命,更有可能对精准度产生一定影响。可是大小姐。。。她非要我等完全按照图纸制作,老朽是军匠,对于军械制作上是不会妥协的,有更好的,为何要用次品?”

    姜云挑了挑眉,问道:“比如?”

    简化?开什么玩笑!他一个军校毕业的高材生,虽不敢说对现代化武器了若指掌,但以资料上的诸葛弩为蓝本,根据现代知识做出的简化修改,他自认已到了极致。你一个生活在封建时期的古代老头,竟敢质疑社会主义接班人的智慧?真是岂有此理!太侮辱人了!

    老王将手中的连弩半成品摊开,指了指到:“比如这些齿轮,大连小,小连大,密密麻麻得有七八个,老朽从未听说过制作弩箭需要使用齿轮的。还有这边的沟槽,从结构内部一直延伸到连弩最外层,无论是美观还是手感都将大打折扣。还有这绕城一圈圈的,又是什么东西?老朽闻所未闻。”

    姜云从他手中接过连弩,沉吟片刻,这才说道:“配合簧片,扣动扳机之后,扳机在簧片的作用下会迅速归于原位,顺带产生一定的反作用力,反作用力知道是什么吗?不知道?不知道就对了!牛顿知道是谁吗?那第三定律你肯定也不知道了。不过这不重要,你只要明白,反作用力通过齿轮和螺旋轴的运作,会放大数十倍,甚至数百倍,这股瞬间产生的强大力量,足以让弩弦再次上膛,不需要士卒重新用脚踩上去。我要制作的是连弩,不只是为了节约上弩箭的时间,还包括自动上弦,这才能达到连续射击的效果。”

    看了眼目瞪口呆,魂飞天外的老王,姜云继续说道:“这些沟槽作用就更大了。知道什么叫专利么?咱制造出来的东西只有咱们能用,这就叫专利!你也不想想,万一手持连弩的士卒被地方俘虏了,连弩落到别人手里,被人仿造了怎么办?它是杀敌的利器,但反过来也是屠杀我们自己人的利器。炮弹你们是怎么制造的,就给我缩小百倍,跟小包子差不多大就行了,然后放置在沟槽里,引线顺着一侧狭窄的沟槽穿出连弩之外。所有携带连弩的士卒都随身带好火石,一旦出现意外就点燃引线,嘭地一声,啥都剩不下了,懂么?”

    老王木然的点了点头。

    “行了,去制作吧!顺着图纸来就行,不懂的再来问我。”

    问,我还问什么问呐!原本只是有点迷糊,让你一说我更迷糊了。老王摇了摇头,不敢再反驳,悻悻地接过连弩叫过几个老伙计跑去一旁继续忙碌去了。

    “夫君,你说天下间还有你这张嘴办不成的事么?”看着老王的背影,陆熏好笑地说道。

    姜云顿时不怀好意地接口道:“有啊,比如生个孩子什么的,靠嘴还真不行。”

    “去你的。”陆熏忙左顾右盼一番,沉下脸嗔道:“军营里也敢胡说!”

    “得了,咱回去吧,该办正事了。”

    “什么事?”

    “陵川的事,该解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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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日后。

    一封封盖着水北陆家大印的布告传遍了夷北大大小小百来个城池。

    布告将杨李两家联合进军水北之事一笔带过,浓墨重彩地描绘了水北将士如何奋勇抗敌,保境安民。各地城守如何忠于陆家,誓死不屈。其中更是重点褒扬了陵川宋家,身在曹营心在汉,为了保存实力以谋将来,是如何忍辱负重地假意屈服于杨家之下。

    随后布告话锋一转,详细阐述了当日进军陵川的详情。实际上陆家大军赶到陵川城下时,城主宋子平已第一时间献城投降,重新回归陆家怀抱了,两军根本不曾发生过任何摩擦。之后陆家大军继续南下,却不想突然出现了一支军队,穿着陆家水军的军甲,打着陆字大旗,诈开陵川城门,干下了丧尽天狼的屠城之事。

    素怀仁义的陆逊得到消息后,难以接受这个残酷的事实,为此反复晕厥了十几次,她甚至放弃了唾手可得的布泽城,立刻率军返回,却不想贼军早已溜走,只留下了一座血流成河的空城。

    陆家动用了所有手段,近日终于查出,在陵川城犯下滔天罪行的凶手,正是现在与水西李家激斗正酣的东出武士。陆家代表水北所有百姓,严厉谴责东出国这种灭绝人性的行为,虽曾为对手,但在民族大义面前,陆家愿意摈弃成见,与李家携手共抗东出。

    但鉴于水北先有提督连浩然之乱,后又以一敌二对抗联军,元气已伤,实在无力南下西征,遂决定支援李家白银五十万两,以表其坚决驱逐东出之心。

    布告一出,夷北哗然。

第165章 各方应对(一)

    水西,临海屯。

    李善最近颇为烦躁,自从水北提兵返还已有一周33时间,原想着以倍于东出武士的军力,攻克比秋岭不说轻而易举,至少也不会太难,无非是花费一些时间而已。哪知连续三日不间断的攻打之下,比秋岭位于山脚下的关卡竟纹丝不动,一鼓作气宣告失败,两军开始了时日不定的漫长对峙。

    先前因休仁皇子之死,东出军曾不顾一切地正面攻打临海屯,也是由于李善未雨绸缪设下的地形优势,令东出军损失惨重,前后伤亡接近五千之数。可谓成也萧何,败也萧何,如今李善自食其果,无法一鼓作气击溃东出军,只得无奈坐视对方援军源源不断地登陆夷州。

    当然,这种支援也是有限的。从兵发夷州开始,东出国并未获得任何实质上的利益,与李家闹掰之后,原说撤退也并无不可,只是碍于休仁之死,以及数千名士卒的损失让东出不甘就此放弃,陆续增兵万余更多的是给李家施加压力,希望借此威逼李善做出一定让步,将损失找补回来。

    这种心态之下,自然不可能数万,甚至十几万大军直接往夷州塞来。李善心中明了,并不慌张,只是隐隐有些头疼。四万大军回来了,储备几个月用度的粮草没能回来,连翻激战之下,无论是粮草还是军械都开始相形见绌,说白了,李家现在缺钱了,没有足够的银子向水西的各大家族收购战略物资,这才是问题关键所在。

    又是一天的战事落下了帷幕,李善连晚膳都没用,独自静坐书房内,面无表情地盯着桌面上的地图,眸中布满了血丝,连日来的精力消耗,让他身子越发虚弱,就连本能的咳嗽,如今都极为费力,每咳一生,他都要喘上几口粗气缓上一缓。

    李妍端着一碗热粥,手足无措地站在李善身旁,看着他的面色,几番欲言又止。踌躇了许久,她终于鼓起勇气,将手中的盘子向前递了递,轻声道:“爹,您多少用一些吧。”

    见李善摇了摇头,她继续劝道:“您身体都这样了,再不吃饭如何扛得住?”

    “我说了不用!”李善皱起眉头,不耐地抬手将身旁的盘子推开。“啪”地一声,好端端的一碗热粥顿时掉落下去,溅了一地。

    李妍膝盖一弯便跪了下去,泣声道:“爹,女儿知道错了。您心中有气,就骂我,打我。可您别跟自己的身子赌气,您这样,女儿瞧着心疼。全家上下数十口人都指着您呢,这般下去您要有个三长两短,李家怎么办,水西怎么办呐!爹,女儿求您,吃一些吧。”

    李善转过头,面色复杂地看着这个自己平日里最疼爱的女儿,心中百感交集。他怨么?平心而论,怨!一番谋划让这丫头一手毁了,不但如此还让李家多了一个尾大不掉的麻烦,若是换一个人,李善早就举起屠刀,杀人泄愤了。可这人偏偏是李妍,得知事情的来龙去脉之后,除了怨,他更多的是心疼。

    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好端端地就让人糟蹋了,便是个平常百姓家的女子都无法忍受,何况是向来心高气傲的李家人。休仁该死,却唯独不能如此死法。区区几万东出军,还不至于让李善愁到食不知味的地步。他的忧虑是方方面面的事情造成的,最直接的原因,便是对李家前景的忧虑。

    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李善知道自己时间不多了。冒险引东出入夷州,本就是打算博上一搏,借此令李家实力暂时暴涨,能有机会在自己死前平定夷州乱局。不求一统,至少也得一家独大,彻底将能威胁到李家的家族打压下去。哪知先是后院起火,后又前线受挫,造成了今日的局面。

    说起来也不能全怪女儿。李善面色缓了缓,叹了口气,转身扶向李妍,说道:“起来。”

    李善轻轻揉了揉她的脑袋,柔声道:“爹不怨你,爹是担心你们。爹的情况你也看到了,不是不想吃,实在是吃不下。天下皆以为爹此番出兵,志在水北,却不知我真正的图谋却在水东,杨家才是我李家最根本的威胁。可惜,身子骨不争气,爹恐怕是活不过杨啸天了。爹死后,你们该怎么办?李家该怎么办?”

    “爹您不必太过忧虑,就算您往后不在了,李家还有大哥,有二哥。”

    “沐儿尚可一用,但你那大哥。”李善摇摇头道:“若是太平盛世,他或可维持李家不衰,可如今夷北暗流汹涌,靠他我李家迟早难保。原想着死前能给他说上一门亲事,有薄颜相助,爹再无忧虑,便是现在就死,也得以瞑目了。就如当初的陆家一般,饶是子步性情温和仁厚,娶了幼萱之后,他陆家不是一样强大么?可文成终究是少了一些福分,如之奈何。”

    “爹,出事了!”

    世子李文成急匆匆地推门而入,一眼就撞上了李善那满是怒意的老脸。“混账东西!咳,咳!你还有没有点规矩!进屋之前不知道先敲门?这么些年,你活狗身上去了!”

    李文成暗暗扫了眼泪痕未干的妹子,心知老爹正在气头,自己是撞了枪口。不由讪讪笑道:“爹,您别生气,这不出事了么,孩儿赶不急向您报告呢,这才一时失了礼数。”

    李善又咳了两声,不过面色却渐渐缓和下来,沉声道:“出什么事了。”

    “您瞧。”李文成从怀中取出一份文书,上前两步放在李善的书桌上,又退了回去,这才道:“是水北传来的布告,给咱们送银子来了。”

    “送银子?”李善一脸狐疑地打开公文,细细地看了起来。不久之后,他重新抬起头来,脸上的狐疑之色褪去,满是古怪地问道:“你确定,这是水北传来的?”

    “当然。”李文成愣道:“这还能有假?爹您瞧下面,盖着陆家大印呢!虽说大印也能造假,可这事想来不会有错,谁吃饱撑的,拿这种事来寻我李家的开心。”

    “也是。”李善点了点头,接着却又连连摇头。“不对,这不是薄颜的性格!非厚颜无耻之人,绝然干不出这种事来。”

    李文成方才接到这份布告时,也是这么想的。他难以想象心中那天仙般的人儿,竟能冠冕堂皇地对天下人说着假话,这脸皮得有多厚!心肠得有多黑!

    “爹,您说这事怎么处理?”

    李善瞟了儿子一眼,有心考量他一番,佯作不解地问道:“老夫也看不出陆家有何意图,文成,你有什么想法但说无妨,也与为父参考参考。”

    老爹也有看不透的时候?李文成哪里会信,心知是在考验自己。他面色一整,定下心思考虑了一番,这才开口说道:“孩儿认为,爹您此番出征,虽未能彻底平定水北,但业已让陆家心有所惧。这份布告,该是陆家主动示好我李家之举,希望能缓和两家关系。”

    李善面色不变,淡淡说道:“继续说。”

    “陆家以一敌二,虽勉强顶住了,损失却也不小,六万水军精锐所剩不足半数,水北诸城大多经历了战火波及,总体实力已大不如前。我李家也没讨得什么便宜,且现在正与东出军交战,消耗极大,短期内难以恢复到战前水准。而杨家不同,有矿山在手的杨家不缺银子,军械可大量赶制,兵员能继续招募,无需多久便能恢复鼎盛期。当今形势一强而两弱,唯有联合才能生存。陆家此举,就是为了示好我们,顺便探查下我李家的反应,为将来的联合打下基础。”

    “那你认为,我李家应该怎么应对?”

    “孩儿觉得两家联合是必然趋势,况且我们现在也的确需要银钱用以对付东出军,不妨接受陆家这份善意。同时为了让陆家明白我们也有合作的意图,可。。。”

    看着儿子欲言又止的模样,李善如何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不由冷冷一笑。“可如何?”

    李文成涨红脸,憋了许久,这才说道:“可派人再次前往陆家求亲。”

第166章 各方应对(二)

    这个儿子!李善淡淡扫了李文成一眼,心中颇为失望。若是一个将领,15个军师说出这等言论,李善或会赞赏两句,能清楚地看清目前一强两弱的局势,知道以弱抗强的道路,从原则上说,已非庸才,眼力劲还是有的。但作为李家世子,将来的家主接班人,这点眼力远远不够,他需要的是更宽阔的眼界。

    李文成嘴上将李家放在了“弱”的定位上,但心中却还是本能地将李家作为独一无二的“强”在思考问题,这种基础上的误判,会蒙蔽他的双眼,让他接下来一系列的判断变得毫无意义。

    李家算什么?这句话或许有些扫自己威风的嫌疑,但却是不争的事实。面对联军压境,水北朝夕难保之际,陆薄颜都不曾退让半分,其性格之刚烈昭然若揭。她有必要在将联军驱逐出水北之后,跑来讨好李家?不,确切的说,这种行为勉强也算是讨好,但却丝毫没有卑躬屈膝的味道,纯粹是一笔明面上的买卖交易。

    可李文成,他李善的接班人,却无法看到事情的本质,依然在以自我为中心看待问题。

    “你觉得再次去陆家求亲,会有希望?”李善木然地看了看儿子,目光之中满是落寞之色。

    “孩儿觉得,至少会有七成希望。”

    “可我听说,薄颜已经嫁人了,虽然还未正式举办婚礼,但此事几乎已闹得水北皆知的地步,据闻陆老爷子也已经首肯。你还觉得我李家应该继续派人前往水北,向一个有夫之妇提亲?你还依然觉得此事会有希望?别忘了,你是我李家世子。”李善的口气越发冷淡了。

    为了给儿子留下一丝脸面,有些事情,他实在无法明说,只能旁交侧击希望儿子明白过来。尤其是最后一句话,他是要提醒李文成,你是我李家世子,该为我李家颜面考虑!求亲被拒一次无妨,毕竟还有杨家陪着一起丢脸,可这事万万不能有第二次,否则天下人会如何笑话李家?赶紧将那不切实际的妄想打消,别试图去干这种丢人现眼的事情。

    可惜,李善再一次失望了,李文成完全曲解了他的意思。只见他拍了拍胸脯,急急说道:“孩儿不介意!陆家小姐或许已非完璧之身,但毕竟尚未正式成亲,此事事关两家生存,绝非普通情况下的联姻,孩儿相信陆家小姐也会以大局为重,从而接受孩儿的。”

    “滚。”

    “啊?爹,您说什么?”

    “老夫让你滚出去!”李善怒极,破口大骂的同时举起拳头就向李文成锤去。“不成器的东西,若非因你母亲近年辛苦操持,老夫今日就废了你这个畜生!滚,滚出去!别让老夫瞧见你!咳,咳!”

    “爹,您别生气,我走,我走就是了。”李文成一脸纳闷之色,也不知自己究竟说错了什么,好端端的老爹生这么大火气做什么,他虽不算特别聪明,好歹也不是个笨蛋,这种情况下自然先闪为妙,逃命似地向屋外窜去。

    待赶走了这不肖子,李善重重地喘息了一阵,这才走回原位,无力地瘫坐在木椅上,连连摇头。

    “爹,您消消气,大哥说错了什么吗?”李妍忙给他揉了揉背,不解问道。

    李善看着李妍,叹道:“生子当如陆薄颜呐!你大哥不仅错了,而且错得离谱。薄颜之志决然不小,否则她不会花费这般代价,去图一个目前毫无用处的虚名。你大哥还以为这是陆家在讨好我李家,而实际上,陆家是要借这五十万两银子,收买我李家与其配合,将他们屠灭陵川的责任嫁祸到东出人身上。”

    “这不是自欺欺人么?”李妍一脸愕然地说道:“陆逊屠城,天下皆知。况且那陵川宋家据说与杨家关系极为密切,就算我李家收了银两,与她配合,莫非真能堵住天下悠悠众口?杨家断然不会答应,他们要跳出来唱反调,陆逊这银子岂非白花了?”

    “呵呵。”李善欣慰地点了点头。“妍儿能想到这些,就已经比你那不成器的大哥强了,只可惜,你还稍微嫩了一些。自欺欺人?他陆家摆明了就是不要脸,就是要欺尽天下之人。杨家跳出来管什么用?夷北三大家族,只要陆李两家异口同声,即便这事是假的,也会变成真的。况且东出人是外敌,谁还没点排外的心思?驱逐东楚人是夷北人心所向,薄颜这招名为借势!其势便是人心。在排外的心思作祟下,所有人都会坚信这就是东出人所为,杨啸天即便心中不满,又岂敢这个时候跳出来冒天下之大不韪?”

    “这是要咱们上当啊!”李妍眨眨眼。“爹,要不咱们不理睬陆家?看他们怎么收场!等剿灭东出军后,您还是得再次进军水北,干脆就让陆逊淋着这盆脏水算了。”

    “上一次当又有何妨?”李善目光微闪,笑道:“妍儿,你记住,计谋并不可怕,关键是得看清本质,那你才能立于不败之地。拒绝是损人不利己,而答应则是利人利己,陆家是否得利并不重要,关键是我李家是否有利可图。拒绝?老夫为何要拒绝送上门来的银子?五十万两,呵呵,好大的手笔。妍儿,去把你二哥叫来。”

    “哦。”李妍应了一声,转身向屋外走去。

    翌日,水西李家立即对陆家布告做出了回应,盖上大印的公文从临海屯出发,四散而去。

    公文中,李家对于和东出军的关系闭口不谈,直接表示回军撤回水西后,对陵川被屠一事颇为关注,一番探查之下,才发现临海屯附近的比秋岭中,暗藏了数万东出武士,未免这些图谋不轨的外族对夷州百姓造成伤害,李家毅然举兵征伐,奈何东出军极为强大,李家力有不逮。今幸得陆家深明大义,倾囊相助,李家定会不负众望,将东出人赶出夷州云云。

    此番应答一出,尚在疑虑观望之人,也不由坚定了立场,对着东出人愤然地口诛笔伐起来。为对抗外族做出贡献的陆李两家,声望日隆,各有收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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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水东,岩城。

    “混账!这一老一小两只狐狸竟如此狼狈为奸,实在是欺人太甚!”

    杨啸天不甘的咆哮声不断在书房内响起。莫言行如其名,安坐一旁默不作声,他知道天王需要发泄,这个男人太苦了。蓄势一击折戟沉沙,灰头土脸地返回水东已经够惨了,哪知才回来就听闻自己的小妾与亲侄儿私奔的消息,直把杨啸天气得一佛升天,二佛降世。

    化悲愤为斗志的杨天王才打算利用陆逊屠城的事情好好操作一番,给陆家寻些麻烦,却不想转眼又听到了陆李两家串通撒谎的消息,接二连三的打击,已让他趋于崩溃的边缘,莫言也不敢在这个时候去触他霉头。

    也不知嘶声怒吼了多久,杨啸天终于见见平复下来,重新坐了回去。

    “先生,此事可有什么看法?”发泄归发泄,杨啸天可不会真的就此沉沦下去。

    “天王不必动怒,此事原就在情理之中。”莫言微微一笑,道:“陆家要排除不良影响,李家急需解决东出问题,一拍即合并不没什么好奇怪的。这事对杨家来说,未必就无利可图。”

    “哦?”杨啸天挑挑眉道:“愿闻其详。”

    “陆家消除了不利影响,并不能立即获得实际上的利益,即便要获利,也得战胜杨李两家之后,只要下次进军,天王能一鼓作气歼灭陆家就行了。至于李家,有了足够的银两,必能迅速平定东出之乱,对恢复元气多少会有些帮助,且李善灭陆之心不死,杨李两家依然有联合的可能。盟友越强,杨家的负担就会越小。更何况区区五十万两,对于整个家族而言,帮助实在有限,我杨家有矿脉在手,天王何必忧虑。”

    杨啸天闻言,竟微微摇头,说出了一句让莫言愕然不已的话来。

    “先生,你错了!”

第167章 各方应对(三)

    一句并不算特别的话,让莫言瞬间变了脸色。

    莫言的自信来的并非毫无根据,自从投了杨家之后,所言之事无一不准,所设之谋无一不应,他是杨天王的心腹,水东杨家的股肱。他已习惯了被赞赏,被重视的生活,他从杨啸天口中听到的最多一句话,是“先生所言有理”。

    错了?他怎么会错!第一次,杨啸天当面否定了他,折让莫言突然有了危机意识,一时间面色变地极为难看。

    杨啸天似乎也注意到了莫言的心态变化,他轻咳一声,忙开口补救道:“先生无需多想,杨某并无其他意思。说先生错了,并非指分析有误,而是先生并没有察觉杨某真正的忧虑之处。”

    “哦?”莫言闻言,面色稍缓。“恕学生愚钝,还请天王明示。”

    杨啸天从置于书桌旁的一叠文案中抽出一张,轻轻丢在莫言面前,开口道:“这份陆家布告,先生之前已经看过。先生觉得,这真是出自薄颜之手?”

    “上头有陆家大印,且李家业已做出回应,布告出自陆家那位大小姐之手,并无疑问。”

    “这就是先生的谬误之处,误在先生于对手的不熟悉,不了解。”杨啸天冷笑道:“陆子步仁厚,秦幼萱刁滑,性格虽有天渊之别,但行事作风上,都始终秉持着光明磊落,敢作敢当。这么两个人结合而生出的薄颜,竟深得厚黑之道,先生不觉得奇怪么。”

    莫言当然不会傻傻的以为秦幼萱给陆子步带了绿帽子,杨天王显然是话中有话。可问题是,这很奇怪么?他愕然说道:“天王是否太过多虑?水北陆家的底蕴远非其余家族可比,麾下自然不乏人才,此谋或是出自他人之手,有何不妥?”

    “先生不了解薄颜才会有此想法,而杨某对这个侄女可向来不敢掉以轻心,从她接掌陆家之后,这几年来,她的一举一动都不曾逃出过杨某的注意,甚至可以说,杨某是亲眼看着她一步步成长到今日的。”杨啸天沉声道:“薄颜外冷内热,外柔内刚,坚毅固执且刚愎自用。她可以听得进别人的劝言,但绝不会轻易触碰自己做人的底线。光明磊落,敢作敢当的行事作风,与其父母如出一辙。短短数日却突然转了性子,这绝不可能!”

    莫言似有所悟,接着杨啸天话头说道:“天王的意思是,陆家出现了一个深得厚黑之道,且对陆家大小姐影响极大的人?”

    “不是影响极大。”杨啸天微微摇头,纠正道:“是言听计从!即便面对如先生这般的智者,杨某尚且无法做到,并非是对先生有所怀疑。归结原因,是杨某所处的位置逼出来的。这番话原是不该说的,但杨某今日便破例一次。以杨某来说,必须给属下独立自主,难以捉摸的印象,只有如此才能保持威严,保障内部稳定。有时候,明知先生的意见是最好的处事方法,但杨某却顾虑再三,宁可兜上一个圈子,也是因为这个原因。”

    莫言点了点头,没接话。

    杨啸天继续说道:“杨某做不到,难道薄颜可以?不!她的性格比杨某更固执,更骄傲!十四岁就执掌这么大一份基业,战战兢兢地走到今日,她内心始终缺乏一份安全感,所以她对外的表现手段会更强硬,反弹会更激烈。她不会允许别人看穿她心中所想,更不会让自己被他人所影响。这份布告的出现,意味着什么?先生现在该知道了吧。”

    “意味着不可能变为了可能,陆小姐的这种转变,让天王所拥有的知己知彼的最大依仗,消失了。”

    “不错。”杨啸天笑了笑道:“先生,我们的对手在不知不觉间,已经换了一个人。以杨某对薄颜的了解,配合先生对战局的运筹,水北之战杨某根本没有考虑过失败的可能!可偏偏我们败了,而且是惨败!甚至可以说是让人玩弄于股掌之间,原因便在于此。先生对我们那位隐藏的对手,有何评价?”

    莫言沉默许久,张嘴吐出三个字。“不简单。”

    “若是他日遇上,先生可有必胜的把握?”

    连对手是谁都不知道,何来的把握可言,还必胜。。。莫言摇了摇头。

    “杨某不久后要再次聚兵水北,此战再容不得丝毫差错。”杨啸天沉吟道:“既然无必胜的把握,那干脆提前将这个不确定因素消除掉。”

    “天王是要?”

    “呵呵,此事就无须先生操心,由杨某亲自操持。先生近日操劳,不妨好好歇息几日,待年后举兵之时,杨某还要多番仰仗先生。”

    “既如此,那学生先行告退了。”

    斩首行动?不否认这是很直接有效的办法,可事情真到了这个地步么?未战而先怯敌,受到此番挫折之后,杨天王似乎变了。莫言没有多说,但心中对这个办法并不认同,将失望小心地隐藏起来,他面无表情地转身走出了书房。

    莫言走后,杨啸天将书案上的文书摆放整齐,跟着走了出去。

    杨府后院的右角坐落着三四间素朴简陋的瓦房,与其余的屋子相差极大,显得格格不入。屋前种植着一片茂密的竹林,两侧假山池水,鸟语花香,透着一股与世隔绝的山村气息。

    主屋与竹林之间的空地上,两个须发皆白的老者,各自泡了一壶茶水,围着石桌正饶有兴致地对弈着。许是一步棋下差了,其中一个灰衫老者赶忙伸手抓向棋盘上的白子,坐在他对面的黑袍老者却快了一步将手伸出挡住,两人你一句我一句,争执声越来越大。之后又突然异口同声地大笑一场,灰衫老者放弃了悔棋的举动,在另一个位置上落子了。

    杨啸天举步穿过竹林,见到两位老者后,他脸上难得地出现了拘谨的神色,不敢出言打扰,只无声地站在石桌不远处静静等待着。

    过了许久,两人终于分出了胜负,灰衫老者一脸无奈之色,显然是输了。他像是此时才看见了杨啸天,不由瞪他一眼,冷声说道:“老朽以为你死了呢!怎么?今日有空来看咱们两个老头子?”

    杨啸天不敢顶嘴,挠了挠头,一脸尴尬之色。“爹,瞧您说的,这不是忙么!儿子才从水北返回,立刻就来看您和久叔了。”

    “吃亏了?”灰衫老者幸灾乐祸地笑道:“夷北局势历经数百年不曾改变,难道你以为历代先人都是无能之辈?就你能耐!无力善后却妄图打破均势,最终只会将杨家带上绝路。老朽早就告诉你,遇事做人留三分,可你哪次能听得进去。来看我们?当老朽不知你在想什么!告诉你,别痴心妄想,你久叔年纪大了,可一可再不可三。家族要强盛还是得走正道。”

    见杨啸天被老头子噎地说不出话来,久老笑着打圆场道:“大哥,你我兄弟还需要这般见外么?小天是你儿子,也就是我的儿子,他能有事让我这老骨头办,我求之不得。大哥,你刚不说要钓鱼去么?去吧!我和小天聊聊。”

    杨老爷子瞪眼道:“他多大了他?孙子都出世了,你还当他是孩子呢?”说着看向杨啸天,又骂开了。“你也不臊得慌!老朽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不成器的东西。”

    “行了行了。”久老知道自己这大哥的脾气,连哄带骗地将他打发走,对杨啸天和蔼地笑了笑。“进屋谈。”

    “好,久叔您先请。”

第168章 降头之祸(一)

    “喝茶?”进屋之后,两人围着木桌分别坐下,久老取过茶壶给杨啸天满上一杯。“说说吧。”

    杨啸天将茶杯置于一旁,搓搓手道:“老头子说的不错,此番进军水北,没能成功,反倒是吃了不小的暗亏。如今事情出现了一些变故,小侄颇感棘手,这才不得不再次登门,劳烦久叔。”

    “其实你爹说的不错。”久老仰天叹道:“小天,你太过依赖我了。叔尚健在,凡事能与你挡上一挡,可叔年级不小了,年轻时受的伤又一直不曾痊愈,叔有预感,时日恐怕不会太多。你能来找我,叔很高兴,但也很担心,今后叔要不在了,你怎么办?你爹虽每次见你都没好脸色,但他是关心你的,有些事你该多去向他请教,这才是长久之计。”

    “小侄心中有数,可此事非久叔出马不可,此人不除,下次进军小侄心中依然没有丝毫把握。”

    “小天,恐怕要让你失望了。”久老摇头说道:“这次叔不能帮你。”

    “久叔,您答应过,可以帮我三次的。”

    “这是为了你好!”久老沉声说道:“小天,在你心里,叔是个什么样的人?”

    杨啸天考虑了片刻,说出了一句听起来极为夸张的恭维。“无所不能!在侄儿心中,久叔不是人,仿若就是那九天之上神仙。”

    “神仙?这世上哪来的什么神仙!”久老自嘲笑道:“叔可没这么大的本事,否则当年也不会重伤险些丢了性命,若非你爹,叔早已死了三十多年了,这些年来,叔一步不曾踏出这间院子,你可知是何原因?”

    “久叔性子淡漠,不喜与人相处。”

    “错啦!久叔年轻时,吃喝嫖赌样样在行,酒色财气无所不沾。不出院子不是喜欢待在这里,而是怕。”久老一脸认真之色。“世上没有神仙,但存在一些自然规律,各族之中,总会出现一些惊才艳艳的先辈,发现规律,继而利用规律,逐渐产生出一些超越世俗的能力。叔不是唯一的,自然也不是最强的。”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这种力量存在的意义,是护族,而不是滥杀。各族皆有,这是一种威慑,除非灭族之祸近在眼前,否则是绝不容许以此种力量去对付普通人的。叔这条命是你爹救的,为了帮你,叔不会有后顾之忧。这三十年来,叔没有在夷州发现过这种力量,所以前两次叔可以帮你。最近许是阳寿将尽的缘故,感官忽然灵敏了许多,叔预感到这种力量,在夷州同样存在。所以叔不能冒险,若你所图之人与对方有所牵连,叔虽无惧,只恐对方会报复到你身上。”

    “夷州也有?”

    “夷州为何不能有?”久老笑道:“周人有护国武宗,苗人有蛊教圣尊,匈奴有萨满大巫,东出有忍者,高丽有观星祭祀,还有叔这样的南洋降头师。林林总总数十个势力,哪个也不是省油的灯。夷北或许没有,可夷南山越存在至今业已数千年之久,天知道他们发现了什么。”

    “既然夷北没有,那就没什么好怕的。”杨啸天轻松地笑了笑道:“夷北与夷南向来没什么瓜葛,我等内战与山越何干,莫说未必有,即便山越真存在久叔所言的那种力量,也不断不会为陆家出头。”

    “不怕一万,只怕万一。”

    “久叔,您就再帮我一次吧,小侄向您保证,最后一次,下不为例。”杨啸天央求道:“各地物资正源源不断向岩城运来,箭在弦上不能不发,倘若再败,杨家将元气大伤,此事极为关键。”

    久老沉默许久后,终于下定了决心。“也罢,叔就再助你一次。东西带来了没有?”

    “没有。此次连目标是谁都还不知道。”

    “不说毛发,就连相关物品都没有?”久老沉吟片刻,展颜道:“无妨,虽要花费一番功夫,但还是能办到的。”

    久老说着,返身走到床铺边,从枕边取出一盒小巧的木棺,这木棺长约十五寸,宽约五村有余,极为精致。他将棺木放置于盛放香火的墙壁隔层上后,又重新走了回去,将整快床板掀起,提出一个由透明布料包裹着的婴儿干尸。

    杨啸天是第一次瞧见久老的施法道具,饶是他久经阵仗,这一眼望去,也不由喉头酸水直冒,几欲作呕。干尸表面似是涂过某种液体,通体呈黑,且黑得发亮。双腿伸直,呈八字状,一双手臂交叠环于胸前,最为可怖的是干尸的头部,竟是由两个骷髅组成,通过连根脖子一齐链接到脊椎上。

    两个脑袋的婴儿?杨啸天愕然道:“久叔,这是?”

    “双头鬼胎。”久老顺口回了一声,那眼中闪现出的幽绿色光芒让杨啸天心中一紧,他抓着干尸的双腿,将它从布料中扯了出来,然后平放着置于木棺之内。“一会我做法的时候,不要说话!鬼胎胆小,受不得惊吓,万一跑了你叔的命也就没了半条。”

    杨啸天不敢应声,只点了点头,便向后退出几步,安静地站在一旁。

    万事俱备,久老开始做法了。

    他先是仔细地将木棺盖板合上,然后从怀中取出一面八菱镜与一叠黄色符纸。抽出最上面的一张,剪裁成人形,接着手持菱镜走到杨啸天面前,沉声道:“眼睛闭上。”

    杨啸天依言而行,不就后就感觉自己整张脸贴上了冰凉的镜面。

    “好了。”久老转过身去,从桌面上拿起人形符纸,捏着符纸的“人头”朝菱镜下方的小镜面按去,一连按了几下,这才丢开菱镜,将人形符纸搓揉着卷起,探上烛火点燃后,掀开木棺盖板丢了进去。闭着眼睛,口中不停地喃喃自语。

    大约过了一炷香的工夫,久老睁开眼睛,面色一喜。“成了!”

    “啊?什么成了?”

    久老将木棺捧起,小心翼翼地防止在杨啸天身前的桌面山,掀开棺板,说道:“你瞧。”

    忍着恶心的感觉,杨啸天皱着眉头向棺内看去,只见双头鬼胎原本环抱在胸前的一对手臂已经放了下来,平整地置于身体两侧,在那小巧干瘪的右手上,赫然抓着一根黑丝。

    “这是,头发?”杨啸天眉头一跳,他知道降头师很厉害,可没想到竟会如此可怕,无声无息间就取得了别人的头发用以施法,而且还是连自己都不知目标人物是谁的前提下,这种暗算根本就防不胜防。他不由动起了心思,杨家需要个强大的降头师,即便今后久叔不在了,他也必须派人前往南洋,无论花费多大代价,必须请回一个坐镇水东。

    “孩子,别傻了。”久老似是瞧出了他心中所想,嗤笑道:“记住,不要妄图去寻找那些超越世俗的力量,世俗之物非但无法收买他们,反而容易引火烧身。叔当年曾被人相请,代价是什么知道么?”

    “啊?”

    “一千个子时出生的婴儿。”久老看着杨啸天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道:“全凭这一千个婴灵,叔才最终炼制成了双头鬼胎。只可惜出师不利,着了李星璇的道,降头反噬,险些丢了性命。”

    “李星璇?听名字似乎是个女人,莫非她比久叔还厉害?”

    “高丽国的大祭司,是个观星师。”久老那浑浊的双眼竟透出一抹憧憬的光彩。“观星师,能力真的很是奇妙,未卜先知,无所不晓。仿佛生来就是降头师的克星。叔当年输了,输得心服口服,靠这片竹林挡着,叔才能继续苟活三十载。小天,记住你爹说的话,家族强盛之道,没有捷径可走。叔是与你杨家有缘,换一个人可就未必了。超越世俗的力量,原则上只会服务于自己的民族。杨家是大周移民,如今却不受武宗庇护,就犹如一个没有娘亲照顾的孩子,更当步步小心谨慎,你趁早收了那份心思,否则早晚必有大祸。”

    杨啸天赶忙行了一礼:“小侄谨记。”

第169章 降头之祸(二)

    杨啸天应答的模样很是虔诚恭顺,但这番话他到底有没有走心,久老也说不准。无论杨啸天多大年纪,在久老心中,他依然是个孩子。孩子有自己的一些小心思,这很正常,世界观不同,难以全盘掌握。该说的他都说了,今后如何,就看他自己的造化了。

    “东西已经取到,小天,你想要什么效果?”

    “立即死,死因不明就最好了。”

    “恩,那就是灵降,与第一次一样?”

    “亲近之人呢?也与第一次一样?”

    杨啸天想了想,不确定他跟陆熏究竟有什么瓜葛,终是摇了摇头。“不牵扯他人。”

    从私心说,杨啸天始终存了收陆熏当儿媳的心思,久老的话他多少听进去了一些,家族壮大还是得走正道,现在他在,久老在,尚有捷径可走,等他们都不在了,杨家终究是要交到下一代手里,儿子的才干还是稍显不足,需要一个贤内助。从公心上说,陆熏在一天,以自己对她的了解,能最大限度地掌控局势。于公于私,陆熏都不能出事。

    “行。”久老走至门前,将木门打开,让出道来送客了。“叔要施法,需要清净,不习惯有人在身旁待着。小天,你先回去吧。此事万无一失,出了这门,你就当那人死了就行。”

    “那就麻烦久叔了,小侄告退。”杨啸天合手行了一礼,向屋内又瞧了一眼,这才顺道走了出去。

    三次机会都用了,夷北的局势也该就此定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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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水北,陆府。

    今日的养心屋比往日任何一天都更为热闹,在陆熏的精心操持下,战旗大赛正式举办了。胜加一分,平局不加分,输则倒扣一分,采取三局两胜制,此次大赛所得积分将被永久记录在案,用以日后官职提升的参考。众人都未曾接触过战旗,自然不存在舞弊的可能,每一局都可以说是自身对于战阵理解的真实较量,故而参考价值极高,至少几年内,这种名次是不会改变的。

    隶属于陆家的过百位大小将领齐聚一堂,对这场足以影响自身仕途的比赛丝毫不敢掉以轻心,一个个满脸的肃杀之气,平日里抓起数十斤兵器仍能轻松舞动的手掌,捏着旗子时竟也忍不住轻微的颤抖。

    陆熏安坐主位,翘着二郎腿悠闲地品着茶,十二督查目前升无可升,暂时充当起了裁判的职位,对于那些交头接耳,窃窃私语商量棋局的舞弊份子,会第一时间会将他们赶出场外,剥夺比赛资格。

    年关将近,比赛结果出炉后,也是时候过个好年了,至于年后,各司其职的诸将,将协同陆家面对一场有史以来最大的考验。

    一场大赛有人欢喜有人忧,连败三场自动出局,随着时间一分一秒地逝去,屋内剩下的将领渐渐变少,赛局渐而明朗起来。其中一个担任校尉之职的小将,竟成了一匹黑马,连战连胜,已将数位职衔不低的将军斩于马下,这结果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之外。就连陆熏都不禁对这小伙子多瞧了两眼。

    爱才之心渐起,她正在考虑要如何提拔他考验其真实能力,却不想小蝶自门外急匆匆地闯了进来。“小姐,姑爷出事了。”

    “什么?”陆熏面色一变,豁然起身道:“他怎么了?”

    “我也不知道。”小蝶急道:“方才还在池塘那钓鱼,好端端的突然说起胡话来了,没多久就晕过去了,我叫了几个人,先把他抬到暖阁去了。”

    陆熏定了定神,沉声问道:“他说什么胡话了?”

    “说有人在他背上爬,他不断用手在后背上挠,也没挠出个什么东西,后来又说有人在扯他头发,奴婢瞧得出来,他那会该是很疼的,都急红眼了。小姐,怎么办,姑爷他。。。该不会是被什么不干净的东西缠上了吧。”

    “别胡说,大白天的,哪来什么不干净的东西!走,我们瞧瞧去。”

    暖阁,是在陆熏被焚毁的闺房的旧地重新建起的小楼,两天才竣工,由于在冬季建成,姜云便随口起了个名字,陆熏听着也挺合适,这就定了下来,昨日已从养心屋般了过去。暖阁分为两层,楼上是陆熏闺房,小蝶住在楼下。大小姐的房间总不能让人随意出入,姜云出事后,她就叫人先将他搬到了自己房内,随后派人去找大夫。

    两人快步走入小屋后,就见姜云笔直地躺在床榻之上,身旁坐着与他诊脉的,真是陆家御用的那位姓王的老军医。须发皆白的老头搭着姜云的手腕,一张老脸淡淡的看不出什么表情,见陆熏入屋,王大夫抽回右手,把姜云的手臂重新塞回被褥中。这才站起身,整了整袍裾,道:“见过大小姐。”

    陆熏看了眼面色安详的姜云,心中猛然泛起一丝不详的感觉,她急忙问道:“王爷爷,他这是?”

    王大夫嘴角泛起一抹苦色,叹道:“大小姐,恕老朽无能,姑爷他。。。您可以为他准备后事了。”

    陆熏闻言,身子微微一晃,颤声道:“我不要听这个,你告诉我,他得的是什么病?”

    “老朽不知。”王大夫摇了摇头。“老朽只能告诉您,姑爷的症状,与您父亲当年的症状一模一样。无声无息,无病无痛,晕厥一月后身亡。当年为救您父亲,少夫人将夷州名医聚集一处,尚不能救治,非但如此,最后还把自己搭了进去。此病或有传染的可能,还请大小姐不要轻易靠近。”

    “真的无法可医?”

    “所有的方法,少夫人当年都已经尝试过了,这您应该比谁都清楚,可最后的结局依然是。。。老朽无能,这就告辞了。”对王大夫来说,这是绝症,夷北最有名的大夫齐聚一堂都诊断不出个所以然来,他在此也不过是浪费时间而已,告罪一声后,匆匆离去。

    陆熏木然地走至榻边坐了下去,她傻傻地看着姜云,脑中一片空白。

    怎么会这样!好端端的一个人,怎么会说倒就倒下了。爹没了,娘走了,她好不容易找到了一个依靠,老天眨眼间就要收走了么?在夷州,谁死都可以,唯独姜云不能死啊。他要死了,夷南怎么办,神殿怎么办,水北,陆家该怎么办,还有自己该怎么办。夷州或许会出现天翻地覆的剧变,一时间,陆熏的心空落落的,仿佛对所有事都失去了兴趣,呆呆的坐着,一动不动。

    “小姐,怎么办,你想想办法。”

    “我。。。我不知道。”无助再次爬上心头,她已经多久没有体会到这种感觉了?天塌地陷也不过如此,陆家最好的大夫都宣判了姜云的死刑,她还能有什么办法。

    “可也不能看着姑爷死啊。”小蝶眨了眨眼,忽然想到了什么,开口说道:“小姐,要不通知山越吧,咱们这没法子,他们或许有办法能救姑爷。”

    “山越?”陆熏回过神来,眼前一亮,忙道:“对!小蝶你现在就去把含霜给我叫来,另外通知王杰,立即飞鸽传书给邪风,让他速来水北!”

    你不会有事的,神殿一定能救你。陆熏看着姜云喃喃自语,也不知是在安慰他,还是在安慰自己。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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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祸天下介绍:
逗逼巡警意外殉职,穿越成姜家村贫农之子。原想着热炕头,小媳妇,偷鸡摸狗筑小楼。无奈麻烦上门,步踏出村。
至此太岁出山,灾星降世,行祸天下,步步生莲。
守吴县,谋夷州,转江南,乱京师,平高丽,定东出,坑匈奴。处处算计,步步高升。
江湖,诡异的江湖:柔情,缠绵的柔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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