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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荆玉楚瑧     乱世桃花逆水流txt下载     乱世桃花逆水流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六章 春试:柯亭笛

    趁着萧岚细细端详起那支笛子,若昭和寒越倒是就笛子聊开了。

    若昭道:“笛者,涤也,荡涤邪志,纳之雅正。如今先生进京应举,想必定然抱有济世救国之志。”

    “长公主殿下谬赞,”寒越小啜一口,“在下孤寒之身,不过自负有些许才华,到京城博一方天地。这长安城中风云涌动,寒某就算有志在心,也无外乎是被风云搅动的命运。”

    “熙宁已是出嫁妇人,这皇城之中发生了什么便早已与我无关。任凭这长安城风云变化,我自求心安便可。”若昭面不改色道,“但先生不同,先生迟早是要解褐为宦的,与其被风云搅弄,不如搅弄风云?”

    “哈哈哈哈,”寒越又拍案笑道,“长公主殿下见识不凡,自然是明白这长安城中风云如何变化。”

    突然他话锋一转,“长公主殿下既为太子的亲姑母,不妨提醒他一下‘君之嫡嗣不可以帅师’,不过历数先代帝王,守国之储君反而不及帅师之皇子,这其间平衡奥妙,太子殿下恐怕需要姑母多多提点。”

    若昭语气一松,笑道:“我极少出入宫中,待寒先生进士及第,见太子的机会只怕比我多了不少。这话,寒先生到时候可以直接跟太子言明。”

    “刚才是寒某妄议太子了,还请长公主殿下赎罪,”寒越拱手致歉道,“如今这六皇子府上声势正盛,寒某虽不懂天象,只是听说天狼星过盛,光耀紫微。夫过慧易夭、过盛易衰,昔者知伯贪而愎,韩、赵、魏反而丧之。这其中的道理,也还需六殿下明白才是。”

    若昭端起茶杯喝了一口道,“看来寒先生金榜题名之后需要提点的人还不少。我听说先生字‘师由’,这先贤名讳中有‘由’字的不知道有多少,熙宁想知先生师的是哪一位?”

    寒越凝神盯了若昭一会儿,突然哈哈大笑道,“寒某人岂敢这么做,这都是朋友间的闲谈罢了,还请长公主殿下不要当真。至于我这表字何意,长公主殿下如此聪颖过人,又何必多问这许多。”

    若昭心下有数,自然不会当真,转而便问起这般珍贵的笛子从何处而来。

    寒越漫不经心地笑笑道,“也是因缘巧合罢了。”

    “宝剑赠英雄,红粉遗佳人。想来寒先生能得此笛,便是笛艺超群,天公作美了。”若昭赞道。

    一时无话的萧岚突然在一旁插嘴道,“师由,早听说你这笛子吹得极好,不如给我们演示一番?我想嫂子颇通音律,自然也是想一睹这柯亭笛演奏的风采。”

    若昭轻松地笑道,“云渊这话算是说到我心里了,不知道熙宁可否有幸得此一闻。”

    寒越接过笛子爽朗地笑道,“这有何妨?昔者王徽之奉诏入京,泊舟青溪,岸上偶遇桓子野。本与桓子野素不相识,却邀他一奏。桓野王踞胡床,作三调,弄毕便离去,客主不交一言,是为《梅花三弄》。寒某虽不才,还是倾心向往这般名士风流。”

    说罢,他便临窗吹笛起来。

    笛声起音清越,仿佛置身阒寂空茫的皑皑白雪之中,风声疏阔,百木萧萧。忽而间柳暗花明,梅花独自凌寒而开,声音仿佛有了温度,听其声,则状若流水,低回百折;又似鸾佩,昆山玉碎。一弄忽近忽远,悠远骀荡;二弄若存若亡,惆怅怨怼;三转峰回路转,徒留雪上残香。

    托九成之孤岑兮,临万仞之石磎。特箭槁而茎立兮,独聆风于极危。秋潦漱其下趾兮,冬雪揣封乎其枝。巅根跱之刖兮,感回飇而将颓。

    霎时间仿佛时间都静止了,只剩下这临窗吹笛的翩翩君子。唯有微风纤妙,寒越一缕黑发随风拂面。

    众人正沉浸在笛声之时,只听得“哗啦”瓷杯碎地之声,接着清脆的一巴掌和小孩儿哇哇大哭。寒越尾音未收,便戛然而止。

    这边三人正在品茶论笛,那边却一下子闹开了锅,三人皆是心中不悦。寒越收起笛子一言不发斜倚在窗边,若昭面无表情端起了茶杯,萧岚起身致歉道:“我去那边看看。”

    萧岚走到那边热闹之地,只见两女子和一小姑娘。一个女子身着明亮的茜色外袍,杏目圆睁,柳眉高翘,一脸怒气冲冲,威风明艳端的是叫人不敢直视。另一女子低眉顺目站在一旁,容貌虽一般,仔细看来眼眸也不太对称,一身月白色外袍反倒是显得温雅可亲。可怜的是那个小姑娘跌坐在地上的茶水上,捂着红红的脸哇哇大哭。

    萧岚一看就明白了,大约是这丫头不小心得罪了那个茜色外袍的女子,那女子不依不饶,正要教训那丫头一顿。他虽出身高门,但为人温和惯了,自然是看不惯这般恃强凌弱的行为,加上这女子打搅了他的雅兴,心中不悦,看那明艳的女子都觉得面目可憎了起来。他调侃着开口,语气却是冷冷的:

    “不知道这丫头得罪了哪家的小姐,值得您这般发怒。且不说动怒伤肝,单是这发怒的表情便毁了您这绝好的容颜。”

    “本小姐教训个下人还轮不到你……”那茜色女子转身刚开口,看到说话之人后便生生把后半句话咽下去了。倒是一旁的月白色外袍的女子看到来人之后恭顺地福了福道:

    “民女陈氏,见过萧公子。”

    萧岚愣了愣,盯着那张并不出众的脸道:“你……认识我?”

    “萧公子名满京华,长安城中何人不识?”陈姑娘微微一笑站起身来,走到那跌坐在地上的丫头旁边,伸手扶起她道,“如今这事有萧公子做主,郑姐姐大可不必再动怒,只是这丫头着实可怜,不如就由我带回家好生照看一番。”说着拿出手帕静静地擦拭着丫头身上的茶水。

    萧岚觉得这姑娘举止端庄有礼,看来远比那位趾高气扬的小姐可亲许多。转而向那位郑姑娘道:“郑姑娘看来今天是受了大委屈,只是如今这般当众发怒不仅有失仪表风范,而且这事传出去,只怕会坏了姑娘的好名声。不如姑娘退一步,就依了那位陈姑娘?”

    郑姑娘呆呆地盯着萧岚看似温和实则冷厉的脸,红着脸低头道:“小女子听从萧公子的安排。”

    “如此就都散了吧。”萧岚挥挥手,转身便走。只是在他转身的瞬间,陈姑娘微微抬头,看见了翠竹丛后的李若昭,电光火石之间两人刚好目光交汇,却又心照不宣的撇开。

    本是三人雅兴所致的交谈却因这意外之事不欢而散,若昭向寒越致歉道:“今日打扰了寒先生吹笛的好兴致,不如改日再约,我带上我的琴,愿与先生合奏一曲《梅花三弄》。”

    寒越突然有兴致道:“长公主殿下会弹琴?如此甚好,只是长公主亲自弹琴,折煞寒某了。”

    若昭道:“能和柯亭笛的主人合奏实乃熙宁之幸,只是熙宁这琴非焦尾琴,不能和先生的柯亭笛相配实属遗憾,还请先生不要嫌弃才好。”

    “哈哈哈哈,”寒越又恢复了他爽朗的样子道,“无妨无妨,琴声好坏在人不在琴,能和长公主合奏乃寒某之幸也。还请长公主殿下以表字称寒某,不必以‘先生’相称。”

    若昭萧岚和与寒越辞别后,若昭也差一直候在一旁的雪澜先行回去了,留萧岚推着若昭慢慢往萧府走。

    若昭先开口道:“云渊,今日多谢你了。”

    萧岚撇撇嘴,“你就知道说谢谢,”转而他俯下身低声问道,“你觉得此人如何?”

    若昭垂眸低思,“是个人才,我想试探他,他却反过来试探我,两人打了一通太极,最后谁也没试探清楚谁。说实话,这个人,我还并没有看透。”

    萧岚笑笑,“我也没看透,只是莫名羡慕他身上这股气质而已。”他突然又问道,“对了,今日那一出,你怎么看?你应该知道那两位姑娘是谁吧?”

    “你也有不知道人家姑娘的时候?”若昭回眸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他。

    萧岚被盯着恼怒,瞥向一边难堪道:“谁说天下所有的姑娘我都知道?”

    若昭转回去道:“不逗你玩儿了,那位郑姑娘是吏部尚书郑光弼之女郑冬青。那位陈姑娘……”若昭想了许久,“荥阳郑氏本是山东高门,入关以后依然自矜身份。郑姑娘自诩荥阳郑氏门第甚高,心气自然也高,能和她交好的必然也是高门,只是这长安城中姓陈的高门也就只有华阴陈氏了,陈家有这个女子吗?”

    若昭凝神细想一番,突然道:“难道是御史中丞陈瑜民的养女陈襄?”

    “陈襄?”萧岚实在不记得有没有听过这个名字了。

    “听说是陈家远房之女,父母双亡进京投靠了陈瑜民,平日素来低调,所以我一时也忘了。”

    “你说会不会……”萧岚面色有些凝重起来,“她们是过来跟踪我们的,之前我们说的话,也会被她们听了去?”

    “陈家……那位郑姑娘看似张扬跋扈,实际上没什么心机。倒是那位陈姑娘,会不会是有意跟踪你来?”若昭面色也凝重起来,随即又摇了摇头,“不对,你我从未介入过朝局之争,理论上不会有人注意到我们俩。”

    末了,她回头,恢复了以往的淡定严肃道:“云渊,我们先回府。”

第六章 春试:放榜

    回到萧府之后两人大致商谈一下仍没有什么结果,待到萧岚离开云闲阁之后若昭差了血魄暗中监视陈襄,一有风吹草动就向她汇报。以防万一,她又派了专人去调查陈襄及其亲生父母的情况。

    转眼间二月春试,三月放榜,这样的大事向来是长安城中最吸引人的。三月放榜那一天,榜单在晨光熹微之时已经贴出,待到宵禁解除,长安城中万人空巷围着礼部南院东墙。应举者自然是挤在最前面,唯有三十多名应试及第者单独站出成列。其中状元不是别人,正是被萧岚看好的寒越,他还是一身风雅装束,任凭周围人投来艳羡的目光。每到春试放榜,往往是京城中适龄女子的父母看人择婿的时候,更是有不少往前挤着看一眼及第士子,尤其是新科状元的风采。

    突然,及第队列中有一名士子状若疯癫跳了出来,一下子扑到榜前,一边伏榜痛哭,一边嘴里嘟嘟囔囔地叫着,接着又捶胸顿首,以头抢地大哭,哭着哭着便一头昏死了过去。众人一下子惊呆了纷纷围在那位士子身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哈哈哈,新科进士莫不是一时喜极而疯了吧……”

    “别说风凉话,赶紧救人要紧……”

    众人七手八脚间有人上前掐了他的人中。没想到他一下恢复正常蹦了起来,双眼赤红,指着那进士及第榜大叫道:

    “这榜有问题,这榜有问题……”

    众人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那士子又大叫道:

    “我要告官!我要告礼部贪污银两,买放进士名额!我要告御状!我要告御状!”

    众人又还没反应过来,他一下子扯开自己外袍,咬破手指在衣袍上写上一个大大的血字“冤”,举着那衣袍重复喊着“我要告御状!我要告御状……”

    他从围成的人墙中挤出一条道来就往外走。人群中不知道谁喊了一声:“走啊!看戏去!”一下子看状元的不看了,找女婿的也不找了,众人推推搡搡跟了过去嚷嚷着也要去给那士子申冤。礼部南院东墙边上一下子人全没了,都跟着那士子去看他告御状。

    寒越站在一旁扫了眼,不动声色地冷笑了一声。

    若昭萧岚此时坐在灵溪茶庄三楼一处临窗的包间下棋,这儿离放榜的地方太远,他们什么也听不见。若昭看了一眼窗外,叹了口气道:

    “可惜啊,我花了一万五千两白银布置的好戏,自己却看不到。”

    萧岚按下一颗白子道:“专心一点,棋下得这么滥还不好好学。”

    话分两头,众人跟着那士子,都以为他要去京兆尹府告状。毕竟御状嘛,是需要付出代价的。没想到那士子七弯八拐到了一处几乎无人注意的官府衙门,她在大门口跪下,捧上血书大声道:

    “大人!小生有重大案件相告!”

    众人一时不明白这是什么地方,人群中有看明白的指指点点道:“这不是匦使院吗?”

    “匦使院?”

    知情人回答道:“就是告状的地方。”

    匦使院大门似乎久未打开,外面骚动良久,才有一老吏颤颤巍巍出来道:“有冤情投到西面去,先生这是做什么?”

    那士子手捧血字叩头道:“小生状告礼部尚书收受贿赂,买放进士名额,罪行太大,冤情太深,怕这匦使院不敢接状子。”

    “你这是做什么?”老吏扫了一眼在后面里三层外三层围观的人群,生怕自己处置不得当激起民愤,只得伸手将那士子扶起,“先生还请里面说,这春寒未去,跪久了小心身子。”

    人群中又不知道是谁大喊了一声:“我看这先生不像是装的,你们官府今天不给个说法,我们就不走了。”

    接着就有应和之声道:“对!不走了!不走了!”

    这应和声越来越大,老吏头上冒出来豆大的汗珠,却不知如何是好。片刻之后里面终于出来穿着官袍的人,向着沸腾的众人拱手道:“在下匦使院知匦使唐某,这位先生的状子我们一定接,还请诸位少安毋躁,听先生把冤情细细叙来。”

    那士子叩头道:“小生陕州人,与礼部尚书秦大人本是同乡,去年入京向秦大人以五千两白银买得此次春试探花之位,秦大人念我是同乡答应这一笔买卖,并有手书为约。”

    唐大人愣了会儿,半天才试探着问道:“你是说,是你向秦大人行贿买探花之位的?这样你也要承担罪责啊?”

    那士子不为所动道:“正是!但是如今春试放榜,探花另有他人,而小生不过位列第四。秦大人定然还收受了其他人之贿,否则,怎么会有今日之事?”

    唐大人严肃厉声问道:“我且问你,状告朝廷三品大员,你可有证据?”

    那士子掏出一纸文书道:“有我与秦大人的手书为证。”

    唐大人看了一眼手书道:“不过是师爷的手书,不足为证。”

    那士子斜觑了唐大人一眼,突然高声道:“当时小生携带五千两白银不便,于是存入城中利贞柜坊,其中经手转让的程序,有秦大人亲笔签名为证!”

    此言一出,四下哗然,唐大人恨不得把自己舌头给咬了。此事若非铁证,给他十个胆子也不敢将状子递上去,毕竟礼部尚书三品大员,而且他亲妹妹还是宫里的怡妃娘娘。本来他想一时平定民心,就此糊弄过去,压下此事顺带讨好一下秦家。没想到这士子居然说出了如此关键的信息,最可怕的是周围这上百号百姓可是听得一清二楚啊,今后想赖都赖不掉。

    他一时说不出话来,人群中又有人高声叫道:“这可是铁证!官府要给个说法!”

    “对!给个说法!给个说法!”

    一时民怨沸腾,周围一圈人等大有这状子不接他们就不走之意。

    唐大人硬着头皮道:“诸位放心,既然这案子落到匦使院手上,唐某自然会给诸位一个说法。”

    那士子一不做二不休,扯下一块布,又咬破手指,当着所有人写下一份血淋淋的状子,叩头道:“还请唐大人接了小生这个状子。”

    唐大人汗涔涔地看了一眼围观的众人,盯着那血书看了好久,才像烫手山芋一样接了过来。看见唐大人亲自收了这血书,加上有人喊着“禁军来了!”众人才四散离去。

第六章 春试:伐檀

    灵溪茶庄的三楼,若昭和萧岚还在喝茶下棋吃点心。

    萧岚端起茶杯问道:“还没问你呢,你让人把状子递到哪里去了?”

    若昭一边皱着眉头盯着棋盘,一边漫不经心道:“匦使院。”

    “匦使院?”萧岚一口水差点没喷出来,“亏你想得到,那地方,可是几十年都没人去递过状子了。”

    “就是这几十年没人递过状子的地方,递个状子不才更热闹吗?”若昭思忖良久,下了一步棋,“沉疴须得用猛药,如非全城皆知,这事儿很有可能就被轻轻放下。礼部受贿买卖进士名额这事也不是一桩两桩了,除了状元之位还有点顾忌,其他的,我倒真不觉得还有不能卖的。”

    “那士子是你们风波庄的人?他胆子还真不小,一投状子,这仕途算是废了。你有什么把握他会干这事儿?”萧岚盯着下面的棋局,凝神细思。

    若昭看萧岚正在沉思,把手中的棋子放到棋坛里,喝了口茶道:“隆平八年,也就是云礼中探花的那一年春试,有一个新进士及第的士子离奇死亡,你还记得这事儿吗?”

    萧岚想了想,点点头道:“好像是有这么个事儿。”

    “当时那位士子被人凶杀在客栈之中,当时死者被砍数刀,房中一片狼藉,初步被判断为是仇杀。本来已有怀疑之人,只是一直找不到他那位嫌疑最大的同窗好友,最后此事不了了之。”

    “难道说凶手是……”萧岚好像明白了什么。

    “就是今天的告状之人,”若昭喝了口茶接着道,“当年他与那位被杀士子为同窗好友,不过两人家境不同,学问也有高下之分。死者家境殷实些,但游手好闲不务正业,那士子自小勤奋读书,无奈天分不高,不过中个进士还是可以的。那年春试放榜,死者中了进士而他没有,两人喝酒闲谈之余死者说漏了嘴,说他是向礼部给了银子才中的。当时那落了第的士子母亲病重,唯一的愿望就是看他有朝一日金榜题名,可惜他落第之后母亲一时忧郁难抑去世了。他心中悲愤,将母亲的去世认为是礼部和他同窗好友之行所致,于是失手杀了他那位好友。”

    萧岚明白了,“但是那件事被你们风波庄知道了。”

    若昭点头道:“对,那件事被我们调查清楚之后提前京兆尹府一步将他保护起来,改名换姓,并且用雪澜的易容术改变了容颜。”她喝了口茶,“所以他并不是在帮我们做事,只是在给自己的母亲报仇罢了,而我们,不过是为他提供那给秦大人的五千两银子。”

    “这件事亏得是你们遇到的,要是岄丫头撞上了,只怕二话不说就要扭送到官府了。”

    “云隐公子行事自然有她的作风。”若昭悲哀地笑笑,“说到底,都不过是这世道害人罢了。”

    萧岚注视着这个心思沉沉的女子,心头一痛想出言安慰,却又不知从何说起,只得假装不在意道:“礼部是太子最得心应手的地盘,秦恒可是那位怡妃娘娘的亲哥哥啊,你这第一步比你的棋下得好多了。”

    若昭佯嗔了他一眼道,“就你多嘴!”

    萧岚看她神色好了些,不由很开心,便摆出一副很受用的样子。

    “不过啊,这件事捅破了天也逃不过三司会审,三司会审你打算怎么办?刑部那块老骨头我倒不担心,只是大理寺应该会护着太子,御史台那边……御史大夫薛家一案后出缺,至今未曾填补,目前最有可能的是御史中丞陈瑜民顶替御史大夫一职参与三司会审。陈瑜民可是陈太后的弟弟啊,那可是铁了心太子一边的人。”

    “陈瑜民真的会站在太子那边吗?”若昭抬头笑看着萧岚,“要不要打个赌,陈瑜民最后会不会屈从于太后,把这件事压下来?”

    萧岚嘟嘟囔囔道,“我才不跟你打赌呢,你这表情告诉我跟你打赌明摆着就是输。”

    若昭得意地笑了笑,“何况此局,破解之道并不在走正规程序的三司会审,而在我那剩下的一万两银子。”

    萧岚叹了口气,“我为太子感到悲哀。”他转而问道,“其实我还是不太明白,太子无功无过,皇帝想打压太子不过是为了制衡陈氏,并不打算真的废太子。你为何一定要把太子踩下去?”

    若昭突然停下手中的棋看向窗外长安城的锦绣繁华,垂下眼睑道:

    “坎坎伐檀兮,寘之河之干兮,河水清且涟漪。”

    不稼不穑,胡取禾三百廛兮?不狩不猎,胡瞻尔庭有县貆兮?彼君子兮,不素餐兮!

    这是《魏风·伐檀》,若昭没有把话说完,萧岚却懂了。时局维艰,身居高位者安享荣华尸位素餐,只求无功无过,便是大过。

    萧岚也放下手中的棋子,正正地看着对面的女子,“那三殿下可以吗?”

    “我相信他,”若昭眼中有化不开的悲哀,“他肯为一个女子走上险路,为何不肯为这天下人?”

    气氛一时沉闷下来,让人觉得安静得有些可怕。若昭轻咳了一声,向着一旁的雪澜道:“阿澜姐,陈襄那边是什么情况?”

    “回殿下的话,”雪澜恭顺地站在一旁,“她那边好像没什么动静,之前殿下嘱托我们查一下陈襄的亲生父母,我们只查到她是隆平七年尚书左仆射陈大人死后才到御史中丞府中的。之前她一直和母亲生活,就在长安城中住,很偏,就在南城通济坊。”

    “哦,看来还不是什么远房亲属投奔过来的养女了?”若昭若有所思道。

    “尚书左仆射陈大人?”萧岚拧着眉头想了想,“就是陈太后同为嫡出的亲哥哥,隆平七年因气喘发作去世的陈瑜缙大人?这难不成其中有什么关联?”

    若昭拈着棋子细想,“这陈家的水本来就不浅。”转而又向着雪澜道,“阿澜姐,宫里那边可有动静了?”

    “之前殿下问过后我们便一直注意宫里,但是六殿下那边好像没什么动静。”

    若昭落下一子道:“世训初初掌事,有些细节还处理的不太好,你们要多多提点他一下。”

    雪澜领命称是。

    若昭看了萧岚一眼,“你说这三司会审,怎么着也得有个皇子总揽全局吧。”

    萧岚明白她这意思,无可奈何地拈起一块点心递给她,“你呀,棋下得挺滥,原来是心思全用在这上面了。”

第六章 春试:皇上的问话

    新科进士状告礼部贪污的消息在长安城中不胫而走,成为了长安百姓茶余饭后最大的谈资。匦使院的知匦使唐大人强压不住只好上报中书门下和御史台,御史台那边上报之后果不其然石沉大海,而中书门下这边萧靖大人认为此事案情严重,拟了折子便如实呈了上去。往常这样的事情大都被枢密院的王朝贵折中自己处理了,这次折子居然破天荒地递到了皇帝陛下的案头上。

    皇上也破天荒地从乾宁宫走了出来面见朝臣处理政务。他懒懒散散地靠在龙椅上,问下面的中书令萧靖、门下侍郎柳时睿和知匦使唐大人道:“萧爱卿、柳爱卿、唐爱卿,这件事你们怎么看?”

    唐大人身为不入流的小官,就任以来基本没遇上什么事,更别说面圣了。他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的萧靖,又看了一眼柳时睿,埋下头来不敢说话。萧靖倒是没注意到唐大人的小动作,他拱手作礼答道:“回陛下的话,臣觉得礼部收受贿银,买放进士名额如确有实情,实乃重罪。科举者,为天下读书人进阶仕途之要道。礼部此行,一则有辱朝廷威严,二来阻塞上进士子之门路,三来,如今长安城中对此事议论纷纷,如不尽快处理,只怕会引发民怨。”

    柳时睿看到皇上脸上毫无表情,站在一旁的王朝贵也不说话,思忖片刻道:“此事干系重大,朝野瞩目,如果还未准备完全便贸然三司会审,恐怕……于调查不利,何况万一查实,岂不是显示科举考试的确有失,如此朝廷的颜面何在?”

    皇上面不改色地看了一眼站在身边的王朝贵,“你呢?你怎么看?”

    王朝贵用着他不阴不阳的声音答道:“此事陛下怎么问起老奴?老奴觉得萧大人此话甚是合理,既是大罪,理应走三司会审的程序。”

    王朝贵作为陛下面前第一得意之人,自隆平年间以来一路高升,以内侍之身掌枢密使之责,各方机要文书,无不事先过目。外人传其名声,咒骂者有之,羡慕者有之,还有人说寒窗苦读十年,好不容易一朝中第,官场上再苦熬数十年,还不如一刀来得干脆。

    其间酸意,不言而喻。

    可要是见到这位名动朝野的枢密使,会发现他也不过是长着一双眼睛一个鼻子一张嘴的小老儿,算不得年迈,两鬓也有些花白。走路慢慢悠悠的,仔细一看还有点儿跛。

    “可以,就这么定了吧。”皇上点点头,连唐大人的话也不问了。

    恐怕柳时睿也没想到皇上和那位执掌四方文书的枢密使大人居然会同意三司会审,一时无言以对埋头苦思对策。

    “陛下,”唐大人突然发声道,“如今御史大夫出缺,这三司会审该如何是好?”

    “哦?”皇上好像想起来什么一样,“对了,去年的案子,御史大夫之位一直空着。御史台那边都是谁顶着在?那就让他接着上吧。”

    萧靖不动声色瞟了一眼低头汗涔涔的唐大人,又看了一眼正在想法子的柳大人,接着向上位者道:“陛下,臣觉得此事关系到我大唐的国本,士子不宁,百官则无所出,吏治更是无从谈起;吏治不清,则百姓蒙难;百姓蒙难,则国家有危。臣叩请陛下重视此次三司会审,以示朝廷的态度,方使天下士子归心,黎民顺服。”

    柳时睿拱手道:“臣以为萧大人说的甚是有理,为显示朝廷对此事的重视,臣建议陛下宜选择一位皇子监理此案。”

    皇上思忖一会儿,看着身边的王朝贵道:“柳爱卿说得对,事关重大,是得好好办。这样吧,就让老六去监理此事吧。”

    王朝贵在一旁道:“老奴觉得陛下和萧大人的话甚为合理。”

    “行了,没什么事就都散了吧,”皇上挥挥手,示意众臣都散了。由着一旁的夏公公回到了乾宁宫。

    萧大人回府时,萧岚已经在书房里等候自己的父亲了。等到萧靖一回来,萧岚便迎上去问道:“父亲,朝堂那边情况怎么样?”

    萧靖脱下紫金官服,看似毫不在意实则内心无比欣赏地扫了一眼萧岚道:“跟你所料基本不错,我只说请陛下重视此事,柳慎哲那个和稀泥的老家伙果然提出要请皇子监理此事。如今六皇子监理此案,肯定是不会纵容礼部。虽说有党争之嫌,但终归是让真相大白于天下。”

    萧岚笑道:“您看这当今科举如此黑暗,父亲大人您还叫我去考?要不是当年父亲和兄长才华卓著,名声在外,礼部才不敢一边收银子,一边对咱们在科举中动手。换作是我,那可就不行了!”

    萧靖叹了口气,知道他所言非虚,却又不知如何反驳。他收拾桌上的文稿,收拾到一半突然停了下来道,“说来奇怪,今天不仅陛下知晓了此事,而且向来明哲保身不涉党争的王朝贵也同意审理此事。你说这是为什么?”

    萧岚狡黠一笑,“这朝堂中的是是非非我哪里清楚?”

第六章 春试:太后断腕

    这边皇上下令刑部、御史台和太常寺协同三司会审此事,另一边寿康宫就炸开了锅。陈太后坐在主位上怒目圆睁,卫皇后坐在一旁给太后上着茶,怡妃跪在地上哭得梨花带雨。

    “母后,皇后姐姐,求求你们救救哥哥吧,哥哥这些年在礼部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说着她把头深深地埋到地上,伏地痛哭。

    “你说说看,哀家没有想法子救你哥哥吗?”陈太后一拍扶手道,“你说凭信在东市的利贞柜坊,皇后也派人去清理过了。谁知道第一天过去勘查情况第二天准备放火,当场就被李世默抓了现行,扭送到京兆尹府里去了。这件事情要是追究起来,还不知道我们能不能脱身。”

    卫皇后在一旁低眉顺目捧着茶道:“母后别着急,消消气。”

    陈太后喝了口茶,接着厉声道:“证人那边哀家也不是没想过办法,开始是想去派人做了,结果没有一个成功的。后来皇上说要李世训监理三司会审,旨意刚一下李世训就派人把证人接到他府上去了,难道你是要我们去王府中杀人吗?啊?”

    “母后,哥哥执掌科举多年,为太子殿下选拔多少心腹。如今礼部有失,关系我秦家事小,影响了太子的基业事大啊!”怡妃知道此事再有难以回转的余地,却仍不死心地跪在地上求情,哭得浑身颤抖。

    陈太后脸色稍稍和缓了一些:“你能心系太子,还算懂事。既然这样,为什么不叫你哥哥行事的时候小心一点。既然许了人家探花之位,给了人家就是,好端端地怎么就给了别人呢?”

    怡妃叩头道:“臣妾是深宫妇人,哪里知道哥哥行事如此不小心。至于为何不给人家探花之位,这事儿恐怕也只有天牢中的哥哥才知道了啊!”

    陈太后一手扶额一手不耐烦地挥挥手道:“行了行了,哀家都知道了。”

    怡妃跪在地上,大有太后不给她想个法子就不起身之意。

    卫皇后温温婉婉地走到怡妃跟前,伸手把怡妃扶起来道:“妹妹如今跪在这里也没有什么办法,还是先回去好生歇着,本宫和太后再好好商量一下,一定给你想个法子好不好?”

    卫皇后竭力劝慰一番,怡妃才勉强止住泪水,由着身边丫鬟扶了回去。怡妃退下之后,陈太后靠在软塌上扶额沉思,卫皇后屏退下人,亲自跪在陈太后脚边给太后捶腿。

    陈太后闭着眼睛道:“俗话说壮士断腕,礼部既然不中用,扔了就是。如今太子禁足结束刚刚出宫,难道要拿太子的宠爱去争取一个礼部吗?”

    卫皇后听到太后要放弃礼部,捶腿的手微微一抖,接着又不动声色地继续捶着。

    “母后说得对,如今强行救礼部,的确不是明智之举。”

    陈太后微微睁开眼瞟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卫皇后,又闭上眼睛靠在软塌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还是你懂事,不让哀家操心,世谦这孩子还得学学你才是。”

    卫皇后继续跪在地上给太后捏着腿道:“都是母后教导有方,今后臣妾让太子勤来寿康宫请安,您也好多多教诲于他。”

    陈太后听着这话舒服,看似漫不经心道:“最近几天宫里怎么总听见有人嚼舌头,说太子禁足是因为得罪了内侍,太子此次出宫之后便要这收拾宫里的宦官了。”她的语气突然转严道,“你这个皇后怎么当的,宫里有人这般兴风作浪你也没查清楚?难道你要把宫里所有的阉人都得罪光了,然后让他们废李从仪一样废了当今太子吗?”

    卫皇后一惊,她知道四十多年前内侍联手废了当时不满内侍干政的太子,拥立先帝静帝即位的事。她停下给太后捶腿的手,跪伏在地上道:“是臣妾的失职,臣妾一定尽心竭力查清这谣言的幕后之人。”

    陈太后想到那些作威作福的阉人就来气,看卫皇后这般姿态也不免心软道:“你起来吧,太子有心改变内侍干政的局面哀家也是支持的,只是还要多多小心,不能让人家轻易抓到把柄才是。”

    卫皇后叩谢了太后的提点,陈太后觉得身子乏了便让她退下。

    卫皇后恭恭敬敬地退了出去,一踏进她正阳宫的门,脸上的谦恭之情就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满脸的冰冷与恨意。

    “今天是秦忱,明天便是我卫蕴容,太后,你好凉薄啊!”

第六章 春试:长公主的指点

    这一头若昭以萧府的名义私下向六皇子府递了帖子,约李世训在灵溪茶庄一叙。

    李世训便衣常服来到灵溪茶庄三楼靠窗的一处包间,当他看到若昭坐在轮椅上临窗烹茶的时候愣了一下,随即调整好状态上前施礼道:

    “不知姑母驾临,世训有失远迎,还请姑母恕罪。”

    若昭并未看他,舀起壶中的茶水倒在杯子里,笑了笑道:“本来就是便衣私下一见,六皇子不必多礼。”

    待到世训入座后,若昭细细打量眼前的这位侄子,相比世默的温文尔雅,世训则是鹰鼻、深目,细长的眉眼之间透露着一丝邪魅和诡谲。他这姿态却是一副虚心求教的诚恳样子,突然就让她想起来历史上一段著名的面相论断:“少恩而虎狼心,居约易出人下,得志亦轻食人。”

    很快她就收起心绪道:“六皇子今日一定很吃惊,明明是萧大人所约,为何是本宫前来?”

    世训低眉,诚恳求教道:“世训愚钝,还请姑母指点。”

    若昭喝了口茶道:“萧大人是朝廷命官,殿下是开府皇子,如此私下相见,成何体统?”

    若昭最后一句故意凌厉了许多,世训立刻低下头认错,“姑母教训的是,是世训粗疏鲁莽了。”

    若昭看着眼前谦卑恭顺的人,越看越隐隐担忧。她放下茶杯,淡淡一笑,“今日本就是你我姑侄一会,不必如此多礼。萧大人一心想还此事一个清明,得知六皇子即将监理此案,希望六皇子能够彻查礼部受贿一事。”

    “萧大人持身中正,世训感佩不已,还请姑母转告给萧大人,世训定不辜负萧大人所托。”

    若昭意味深长冲世训抬眸,“不是萧大人所托,是天下人所托。”

    世训心头一喜,他琢磨了许久姑母这句话的意思,但又不敢过多揣摩。他虽然心中纠结,但还是从容答道:“姑母说得对,世训定彻查此案,还我春试科场一份清明,给天下士人一个交代。”

    若昭一副孺子可教的样子赞许地点点头,“萧大人此次托我前来,主要是因为殿下初初掌事,有些办事的细节还需多加考量,因此派我转告殿下。世训不必紧张,权当是你我姑侄叙话。”

    世训一听,知道这才是重点,赶紧答道:“劳烦萧大人费心了,还请姑母一一请教。”

    若昭笑道:“别那么紧张,先问问你此次审理的人证物证可都还齐全?”

    世训拱手道:“回姑母的话,此次首告人已被安置在我府上,首告人提到的利贞柜坊中的凭信和经办的主事都已经找到,证据已然十分充足。”

    若昭挑眉,“就只有这些?”

    世训低头道,“不知姑母所言还有何事?世训愚笨,还请姑母明言。”

    “殿下何须隐瞒?”若昭喝了口茶,冷冷道,“礼部受贿,难道就只有这一次吗?六皇子就不想好好查查这其中的水有多深?说不定——能攻破第一道防线,或是捞到一条大鱼也未尝可知?”

    李世训本来是打算彻查到底扳倒礼部的,只是他面前这位长公主是陈太后亲手抚养长大的,他如何能吃准这长公主会不会转身就告诉她母后呢?

    看到李世训一脸沉郁凝重,若昭笑了笑,“你不必向本宫隐瞒,本宫今日就是来襄助于你的。既然殿下志在彻查此事,不妨查查这么多年以来礼部收受贿银的情况,说不定有结果呢?”

    李世训这些天其实一直在尽可能多地收集礼部的罪证,只是这么多年过去了,银钱流转,当年的新科进士,都已经在朝中仕宦,又哪里去找当年的证据?

    他低头道:“侄子只怕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若昭漫不经心地摆弄着手腕上的翡翠镯子,“有什么力不足的呢?礼部受贿这次用的是凭信,难道之前用的就是现银?礼部是太子的地盘,这一点殿下心知肚明,那么礼部收受的贿银又到哪里去了呢?”

    世训好像明白了一点什么,他试探着问道:“难道姑母是说……只是这京城茫茫,侄子实无方向可寻啊!”

    若昭好整以暇地靠在轮椅上道,“鸿运柜坊,听说殿下和户部有几个大臣交情不错,有兴趣查查吧。”

    世训按下心中的狂喜拱手向若昭道:“多谢长公主殿下,侄子必将彻查此事,定不辜负长公主殿下一番苦心。”

    若昭微微挑眉。

    “不不不,是天下人所托。”李世训立马改口道。

    若昭颔首,表现出对这个侄子很满意。

    “还有一事,想请姑母提点。”世训犹豫了一会儿,还是鼓起勇气问道,“此次三司会审,刑部尚书全力配合,大理寺那边还在观望态度不明,御史台由御史中丞陈瑜民代行御史大夫职责,众所周知他是当今太后之弟,如果他从中作梗,只怕此次三司会审会非常不顺。”

    “那你就找他谈谈呗。”若昭靠在轮椅背上漫不经心一笑,“隆平七年,当今太后同母嫡出的哥哥尚书左仆射陈大人因为突发气喘病逝,陈家家主之位落到了他庶出的弟弟之上。你说是一个从二品的尚书左仆射用的爽快,还是一个正四品下的御史中丞用的舒心?”

    世训一边想着一边道:“加之嫡庶有别,陈太后其实是不满意这位陈家现任家主陈瑜民的。”

    “不仅如此,我朝旧制,官有清浊之别,尚书左仆射那可是人人向往清望之官,至于御史中丞,不过是个清官罢了,两者千差万别,不可相提并论。想必这位陈大人心里,对他这位尊贵的姐姐也有诸多不满吧。”

    世训一想就通透了,“对啊,只有陈瑜民此次未能保住礼部,太后就算再厌恶他,也不得不意识到扶持他的重要性。如果这个道理陈大人一旦明白了,就不愁他不会帮我。”他立马起身行大礼致谢道,“多谢姑母提点,世训如醍醐灌顶,豁然开朗。”

    若昭心里不由感慨,跟世训说话果然要轻松很多,说三分他便明白十分,不知今后世默将要面对他这位弟弟时,能否扛得住呢?

    “无妨,”若昭不在意地挥挥手道,“此次实乃殿下的初涉政事之作,还请殿下小心应对,以应万全。”

    世训应诺之后,还是坐立不安地忍不住问道:“还请姑母恕侄子冒昧,想请问姑母为何全力相帮于我?”

    若昭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世训,随即眼中流露出浓浓的恨意与悲哀,“六皇子如有闲心,不妨查查宫中当年旧事。”

    世训走后雪澜上楼来侍候若昭,她还望着气定神闲的若昭,有点担心地问道:“殿下,您就不担心他之后为转移矛盾,大肆宣传此事是萧大人在暗中支持他吗?如此对萧府对萧大人都不利啊!”

    若昭拈起一块儿蜜饯道,“以世训的思谋,定然不会。萧大人持身中正,纵横朝堂二十多年尚未听说有结党之举,此事举朝皆知。他李世训不过一个刚刚踏入政坛的毛头小子,说萧大人和他结党,如此弄巧成拙之举谁会相信?何况他更清楚,萧大人要是心中倒向他,表面上中立才是对他最好的帮助。这个道理他心里一定清楚,万一要是他真不小心捅出去,那我就没有扶植他的必要了。”

    雪澜一听,果然在理,不由感佩道,“殿下的思虑,雪澜实在佩服。”

    若昭哈哈一笑,“别想那么多了,走,咱们下去看看厨房里有什么好吃的!”

第六章 春试:秦尚书的结局

    也许是出于长安城内的舆情压力,也许是来自陛下和中书门下的敦促,又或者是太子和皇后一党的让步,此次三司会审几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进行了。召开当天长安城又一次万人空巷围观此事,这种热闹场面堪比一个月前春试放榜,在如今郁郁沉沉的长安城中倒是一副奇观。

    若昭向来不喜欢这种闹腾的场面,差了耐不住寂寞的风吟去看看。风吟回来喜滋滋地给若昭描述三司会审的情景:

    “殿下你不去实在是错过了一场好戏啊!刑部那老头儿端坐在那上面,听着下面招供的案情,那脸比锅底还黑呢;大理寺就在那儿和稀泥;御史台的那位倒是奇怪,那眼神儿那语气,不知道比谁还巴望着把这案子定下来,但偏要摆出一种要替礼部减轻罪责的样子。结果您猜怎么着?”风吟绘声绘色的演示道,“哪知道除了六皇子还有个内常侍在一旁监理此案,那内常侍在一旁一咳,御史台那位大人就演不下去了,三下五除二,立马就把这个案子定下来了。然后御史台那位只要一给礼部说话,那内常侍就一咳,那内常侍一咳,那位大人就松了一口气,满脸写着终于不用再演了……”

    若昭一句话定性:“他哪愿意这样演,都是做做样子给太后看的。”

    风吟可惜道:“唉,谁知道这些事都是殿下在背后劳心劳力,要我说这案子里面最轻松的莫过于六皇子,坐在那里喝了几天茶,这案子便定下来了。”

    若昭轻咳了一声,雪澜碰碰风吟,风吟一下子就意识到了,“那个……殿下我错了,我不该多嘴的。”

    若昭笑道:“还不算太笨。”

    最终的判决结果很快便昭告天下,礼部与知贡举相关的一应人等一律革职查办,礼部尚书秦恒被罚流放,由于查出礼部收受的贿银通过鸿运柜坊的凭信转交给宫里的怡妃娘娘,她也因此受到牵连,谪降为怡嫔,禁足长春宫。此外受益的有御史中丞陈瑜民,因为这次案子办事得力,加之御史中丞空缺已有几月,便顺势提为正三品的御史大夫,算是实现了他清望官的目标。更为要紧的是,六皇子李世训因为此次监理三司会审有大功,册封亲王,封号为敬,可以随时进宫向母妃请安。若昭听到这事儿之后不由地笑了:“李世训收拾了太子的礼部,结果赐封号为敬,可真是讽刺。”

    这事儿之后还有不少的后续,围观当时三司会审的人群中有人注意到那个站在一旁的内常侍貌似才是主导此案的关键,不然为什么那内侍一咳嗽,御史中丞就变脸,因此出了童谣道:“三司御使齐上阵,不及常侍一张脸。”不过这当然是题外话了。

    寿康宫那边陈太后免不了大发一顿脾气,这次出气的对象是她那位庶出的弟弟陈瑜民,“陈瑜民你出息了是吧,踩着太子上位,你还是不是陈家人,还有没有良心?”

    卫皇后在一旁劝道:“母后别着急,免得气坏了身子。不过此事万幸的是,派去火烧利贞柜坊的人虽然被李世默恰巧抓到了,但是还未开口,便意外死在狱中,还好没有牵连到太子。现如今关键在于,不论陈大人和母后有什么恩怨,毕竟都是陈家人,扶植一个有地位的自家人很有必要,不然也不会有什么‘三司御使齐上阵,不及常侍一张脸。’这样大不敬的话了。”

    陈太后点点头,“你说得对,还好那两个放火的人还没等我们动手,便意外死了,算是天助我也。不过得派人暗示陈瑜民一下,告诉他,能得到御史大夫这个位子还不是哀家的运作。”她又想了想,对卫皇后道,“什么‘不及常侍一张脸’,宫里的那些阉人们总要想个办法收拾一下,你让太子想个主意,在他父皇面也长长脸,别让风头都被李世训拿去了。”

    卫皇后低头领命,看不清是什么表情。

第六章 春试:敬王的疑惑

    相比而言,储秀宫这边气氛愉快许多。丽德妃和敬王李世训屏退了下人们,两人相对饮酒。

    “如今你初涉政事便有如此不凡的成就,受封敬王,是值得我们娘俩好好庆贺一番。”丽德妃端起酒杯道。

    李世训也端起酒杯道:“全赖母妃福泽深厚,教导有方。”他饮了一口,“不知拜托母妃查的宫中旧事,可有进展?”

    丽德妃放下酒杯凝神细思道:“此事恐怕要追至长公主出生之时了,长公主生于承光二十二年,本宫承光二十三年嫁入当时还是二皇子的府上。且不说当时长公主已然是当今太后之女,加之本宫身份仅为侧妃,并无多少入宫请安的机会,凭着个人的记忆,实在查不出什么了。”

    李世训神色有几分不安:“如今长公主突然出手相帮,对付她的母后,又直指宫中旧事,不查清楚我实在难以放心。”

    丽德妃宽慰道:“也许长公主只是替她的公公传话呢?她一个病弱寡妇,难不成能掀起什么大浪?”

    李世训一边想一边摇头,“我和长公主有正面接触,她绝非像世人眼中的那样是个废了腿的寡妇。她指点我,却又处处暗示我什么,最为可怕的是,我甚至都分辨不清哪一句包含着暗示。这话不像是萧大人告诉她的。”他抬起头,看着丽德妃,“母妃你想,礼部收受的贿银均以鸿运柜坊为枢纽,上转至怡嫔,这样隐秘的事情,她是如何知道的?”

    丽德妃也有些吃不准了,“你说,会不会是萧靖通过自己的手段查出来,拜托长公主转告给你的?”

    “不是没有这个可能,”李世训放下筷子,“不过,如果是萧大人查出来的,以他的名声威望,为何不直接上呈陛下呢?”

    丽德妃冷笑一声,“他那个老狐狸,永远都只知道以自己的利益为先,这种剑指太子的礼部一事,既无胜算,又得罪人的事情,他自然不会做。”

    李世训奇怪道:“母妃好像很不喜欢萧大人?”

    “哼,”丽德妃满脸嫌恶,“那种人,不提也罢。”

    李世训知母亲不愿过多提及,便顺着母亲的话往下说,“诚如母亲所言,萧大人出于明哲保身没有将此事上报,那咱们进一步问,他又是从何得知的呢?”

    丽德妃若有所思,“此事的确蹊跷。”

    “儿臣有一个想法,”李世训思忖了一会儿道,“母妃可曾听说过风波庄?”

    “好像是个……江湖帮派?”

    李世训点点头,“的确是个江湖帮派,不过在关中,风波庄的势力极大,据说关中发生的事情,就没有他们不知道的。还有人说,关中发生的事情,没有风波庄不参涉的。他们也做买卖,解人疑惑,替人消灾。”

    丽德妃顺着说下去道:“你的意思是说,是萧靖向风波庄买到的这个消息?”

    李世训又摇摇头,“如果萧大人真的这么干了,那他的动机又是什么呢?他的儿媳长公主是当今太后之女,就算他再中立,于情于理,他都不会得罪太子吧。”

    还没等丽德妃说话,李世训眼中金光一闪,“所以根本问题还是在长公主和太后的关系上。”

    丽德妃也反应过来了,“你说……长公主让你查当年宫中旧事,是她的意思,还是萧靖的意思?”

    李世训拧着眉头,“不好说,不过我觉得更有可能是长公主的意思,且不说她心思难测,加之她嫁入萧府不过两年,不至于哪件与她相关的宫中旧事是牵连萧府的。”他顿了顿,“如果此事是长公主的意思,长公主一可能是想拜托我们查清她所不知道的旧事,而且此事与她相关,她希望知道真相;第二种可能是,她已经知道当年旧事,这样说是想暗示我们什么;第三种可能是,她知道我们查不出什么,纯粹是想让我们打草惊蛇,惊动太后。”

    丽德妃点头道,“有道理,那你认为长公主的意思是?”

    “不好说,不过相对而言,我认为第三种可能性稍微小一点,如果她真要我们惊动太后,那她无疑就是太后一党,可是她替萧大人传话,又没有泄密给太后,两者矛盾,实在说不通。这就极有可能是前两种推论。不管是哪一种推论,共同点在于,长公主向我们已经显出示好之意。我们查清楚那件宫中旧事,如果长公主不知情,我们便可以真相为利,向长公主回应,让长公主成为我们埋在太后太子一党的钉子;如果长公主已经知情,那便是想借此暗示我们什么,当务之急便是要弄清楚这件事究竟是什么,她想暗示我们什么。”

    丽德妃忧心忡忡,“这么说来,非查不可?”

    李世训肯定道,“非查不可。”

    丽德妃看自己儿子坚定,她目光也逐渐坚定起来,“好!”

    李世训宽慰道:“母妃也不用太过于着急,我们不妨先分析长公主其人。”

    “熙宁长公主……”丽德妃有些焦虑,“以前还真是没有注意到她,她长年不在京城,居于云山,甚至连除夕之夜也不曾回来,连我都疏忽了宫里还有这样一号人物。”

    “那她平日里从来不回长安吗?”

    丽德妃慢慢回忆道:“她出嫁以前好像每年会回来一次,不是除夕,好像是每年四月的样子。出嫁以后应该一直住在萧府,萧屹去世后,她大概又回到了之前的样子。今年倒是有一些奇怪,过年就回来了,如今还在长安城中。”

    “四月……”李世训回味着这个词,“长公主出生的那年四月宫中可曾发生过什么大事吗?”

    “四月就是长公主的生日啊,”丽德妃突然想起来的样子道,“四月十五,没错的,我曾经在有一年的那天在宫里的桃花林外遇到过陛下,陛下说那天是长公主的生日。”

    “桃花林?”

    “对啊,那地方很偏,不过旁边倒是有一座宫殿,柔淑宫……”丽德妃说道这里,突然脸色变了,“对啊,柔淑宫,婉淑妃!”

    李世训不解,但他仿佛看到曙光一样问道,“母妃想起什么事来了?”

    丽德妃惊喜道:“我怎么忘了,柔淑宫是先帝婉淑妃住的地方,婉淑妃不是别人,是当今太后的亲妹妹,比太后要年幼很多。她入宫以后很得先帝宠爱,曾经有孕,不过后来不知怎么的,这个人就像消失了一样,她的事情,她的孩子,除了陛下在即位那年下旨重修思陵,竟都无人提起。我也是,当年嫁过来时,听我的教引姑姑说的。”

    李世训脑海中仿佛有什么东西连起来一样,他试探着问道:“母妃……有没有可能,熙宁长公主,不是太后的女儿,是那位早逝的婉淑妃的女儿?”

    丽德妃一拍桌子道,“对呀,我嫁过来时她已经去世,她去世的具体时间我并不清楚,但是长公主生来残疾病弱,实在有可能是当年婉淑妃早产所致。加之如果长公主真为太后所出,就年龄来看,意味着太后在生下凉王二十年之后又生下一女,这件事于情理不通啊。”

    “而且甚至有可能……就连当初婉淑妃早产,都是太后一手导致的。”李世训逐渐把事情想通了,“母妃你想,婉淑妃是太后的亲妹妹,婉淑妃得宠,谁最嫉妒?谁又最有可能下手成功?”

    丽德妃也明白了,“那就是说,太后其实并不是长公主的生母,甚至有可能是杀母仇人。”

    李世训眼中逐渐露出志在必得的光芒,“长公主可以连萧府,可以斗太后,无论如何,这条线我一定要握在手里。”

    丽德妃也深受感染,“本宫一定帮你查清此事,祝你功成!”

    母子俩碰杯,各饮酒一大白。

    “只是可惜了,鸿运柜坊的凭信本来世默在利贞柜坊抓到两个鬼鬼祟祟的人,要是能严加拷问,和皇后太子攀上关系,那咱们此次的收获可就大了。”丽德妃叹了口气道。

    “是啊,都怪儿子看守不严,想必定是皇后太子那边派人灭口的吧。”李世训恨恨地道,“不过……金部郎中去查抄鸿运柜坊的时候,发现了一点有趣的东西。”

    他环顾了一下四周,在他母妃耳边低言了几句。

    丽德妃脸色大变,她也环顾了四周,压不住心头的狂喜道:“那不是……陈家的钱袋子……”

    “嘘……”李世训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丽德妃点点头表示明白,但是又忍不住问道:“你既然已经知道了此事与太后的陈家有关,为什么不在三司会审的时候一并提出来?”

    李世训狡黠一笑,“此事还需详查落实,不可轻举妄动,这样好的把柄自然是要放在最关键的地方。何况要是把这件事捅出来,陈瑜民只怕是要和我们拼命。所以,处理这事儿的时候,一定要绕过御史台。”

    丽德妃赞许地看着儿子,“不愧是我儿。”

    李世训却没有他母亲那般轻松,“如今我顺利把此案了结,受封敬王,正式开始涉足政事。朝臣们只怕已经发现两派开始并立,党争之势已成,今后的路只怕会更加艰难……”

    “只要你我母子同心,又何愁大事不成?”丽德妃端起酒杯道。

    “母亲有志,儿子自然不甘落后。”李世训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太子浸淫朝堂已有十年,我不过是新秀,在朝堂上党羽自然不如他。不过,多亏了此案,给我送来了一份大礼。”

    “此话怎讲?”

    “礼部把持科举多年,但凡向礼部行贿的所有进士无一例外均成了太子一党。但此时东窗事发,我手上掌握着当年行贿的绝大多数人的名单,但却并没有对他们下手,母亲知道这是为何?”

    丽德妃一想便明白了,“以此为把柄,将那些太子转化为我们一党?”

    李世训点点头,“礼部案发,他们便惶惶不可终日,巴不得早点和礼部和太子脱离关系,自然就会依附到我的麾下。”

    丽德妃喝彩道:“好计策!”

    “另外,宫里还有一件事要麻烦母亲,母亲暗中交好一下现在北衙禁军副统领张宝权大人,他因为太子丢了官,是我们绝好的帮手。”

    丽德妃得意一笑,“这你放心,我早拉拢,他只怕恨太子恨到骨子里了。”

    母子俩又絮絮叨叨地喝了不少酒,李世训临别之时又嘱托母亲一定要详查当年之事。

    夜深,丽德妃静静地倚在窗边,她的神思仿佛回到了年幼时无拘无束地奔跑在大草原上,翻身上马,红衣飞扬,她便是那个万众瞩目的突厥公主。

    “燕如姐姐,我绝不会,让你的遭遇,在我身上发生第二次。”

第六章 春试:天元之局

    西市画桥街。

    “跟了本公子这么久了,陈姑娘是想让我请你吃一顿饭吗?”

    陈襄在画桥街兜兜转转许久,没想到转到死胡同里去了,刚意识到这是计,一回头,便看见萧岚怡然自得地站在路口,摇着折扇,满含深意地望着她。

    陈襄没有露出丝毫被抓住的怯意,整理了一下衣襟,落落大方地从死胡同里走出来。不卑不亢地躬身行礼道:

    “民女陈氏,见过萧公子。”她盈盈起身,从容不迫地微微一笑,“萧公子这么说,看来是已经知道我是谁了?”

    “当朝御史大夫陈大人的养女,”萧岚收起手中的折扇,“或者说……你还想告诉我点别的身份?”

    “呵,”陈襄轻笑一声,“我的身份并不是什么秘密,只要萧公子想查,没有什么是查不到的。何况,萧公子身边,不是还有个神通广大的嫂嫂吗?”

    萧岚脸色微变,“你什么意思?”

    “萧公子不是想请我吃饭吗?”陈襄盯着萧岚微变的神色,又将目光转向远方,“相见即是缘分,不如一聚。”

    两人在西市的一家饭庄临窗坐定,陈襄为萧岚亲自满上一杯酒道:“我知道萧公子肯定有很多话想要问我,比如,为何我已经知道了你和长公主的计划,却对陈家人守口如瓶?”

    “啪”萧岚放下手中的酒杯,面有厉色道,“和她无关。”

    陈襄抬眉,微笑中竟透露着几分凄恻。她看着萧岚,看到萧岚自己都觉得不自在。

    她垂下眼眸,“是啊,无关……这京中风云,又哪是我一言可以说透的呢?陈襄猜不透,萧公子可曾猜透?”

    萧岚看着眼前这个淡然而又神秘的女子,他又发现,这个女子,他竟然看不透。

    “萧公子今日肯与我一约,无非是想要个说法。我陈襄,这个说法还是给的了。”陈襄顿了顿,“那日灵溪茶庄一遇,虽不是巧合,但陈襄并无旁的用心,别有用心也并不在此处。至于听到‘礼部’、‘太子’的只言片语,陈襄不问政事也不会多说一句话。”

    萧岚冷哼了一声,“陈姑娘何必到我这儿表忠心?”

    陈襄微微一愣,她不可思议地看向萧岚,随即又自嘲一笑,“谁知道呢?人生苦短,我只想做一些我认为值得的事情。”

    她抬眉看向萧岚,萧岚凝神的表情在她眼里是那么遥远,她看不懂他,他也看不懂她……

    “抱歉,陈襄先行告退一步。”

    陈襄转身离去,转身的那一刹那眼泪就落了下来。终究,还是在他面前撑不住啊……

    她想告诉他,她对陈家一点感情也没有,如果他想对付陈家,她必定全力相助。可是她说不出口,她怎么说得出口,她不想留下一个背叛家族的名声,她更不想看到,她心目中的那个郎君啊,竟然一心护着他的嫂子。

    “陈襄!”

    萧岚下意识出言想挽留,可是他又实在看不透,也猜不透这个女人的心思,只好闷闷地坐了下来。

    陈襄一路游荡,一路漫无目的地晃到南城的通济坊,每次觉得无家可归的时候就会一个人躲到这里。这么多年了,和母亲在这里无忧无虑的时光大概才勉强称得上家。也就是在这里,她遇见了那个风流少年,春风得意马蹄疾,一骑出城逐狡兔。从此以后,为了能和他再近一点,她步步算计,一点点爬到如今陈家女儿的身份。她还记得她母亲临终时拉着她的手对她说:

    “襄儿,如果娘的死能帮到你什么,你便大胆去做吧。别像娘一样,一生都背负着抬不起头的身份。”

    陈襄捂脸痛哭:

    “娘,女儿走到最后一步了,却发现自己还在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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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萧岚一头雾水地回到萧府,第一步就踏进了云闲阁。若昭还是像平常一样,坐在水塘边,一茶、一香、一棋局。

    “回来了?去见陈襄结果如何?”

    萧岚大大咧咧地坐在若昭对面,“看不懂看不懂,我是真看不懂她在想什么。”

    若昭轻笑一声,“萧公子居然也有看不懂女人的时候?”

    “你是不知道,她实在是太奇怪了。”萧岚喝了口茶,看了一眼若昭下的这盘棋,“你这下的不太对吧,不是教了你‘金角银边草肚皮’嘛,第一步怎么还走天元之位?”

    若昭摩挲着手里的棋子,“天元之位居高临下统御四方,你说……为何第一步走天元之位,总是一个死局?”

    “四面受敌,无根无基。”

    “如果中央出发,两边制住一角呢?”

    “那你如何保证后方不被突袭?”

    “事在人为。”若昭把手中的棋子放到棋坛里,“如果真有那么一天,险中求胜,未必不行。”

    萧岚也把手中的棋子放到棋坛里,“但愿永远都不要有这一天吧……”他看着若昭道,“对了,我还没问你呢?这次礼部这事儿,你怎么就这么有把握陛下会知晓,更重要的是内侍不从中作梗?”

    若昭微微一笑,“我不是花了一万五千两银子吗?五千两给了礼部,还有一万两,花钱找王朝贵,同样买了探花之位。”

    趁着萧岚还在发愣的时候,若昭又道:“王朝贵和秦恒,两方为进士名单争得头破血流,王朝贵早就想收拾了,有此良机,为何不下手?”

    “那……你就不怕刑部那老骨头,查出点什么?”

    “怕什么,我用的可是现银。”

    “噗……”萧岚差点没一口茶水喷出来,“真高!”

    前礼部尚书秦恒被流放那天,若昭在城外长亭,远远眺望这一切。她的身边,站着一个藏蓝色衣衫的中年人。

    “黎叔,实在抱歉,动手得有点晚,不过总归是可以告慰令爱的在天之灵了。如今把您请来,便是看看这恶人的下场。”

    “庄主能把老奴这点事儿记得,已是老奴最大的福分了。”

    “如今卓圭身在西域,长安这边的事儿还要麻烦黎叔打理,黎叔可要打起精神来啊。”

    “庄主放心,老奴定当不辱使命。”

第七章 寿宴:国子监祭酒

    科举受贿一事波及礼部一大半的官员,李世训处理起来一点也没有手软,该下狱的下狱,该流放的流放,一时间礼部竟空了大半。当太子和敬王李世训为这一位子两相争斗之时,皇上突然说祠部郎中这些年宗庙祭祀之事做的不错,顺手就升为礼部尚书了。王朝贵没有提出异议,倒是让太子和敬王大跌眼镜。

    此时之后李若昭和李世默在灵溪茶庄有一会。虽然仍是隔着纱帘,李世默却难掩惊奇之色道:“庄主让我拜托国子监祭酒常修远大人上报太学生学业情况时多加了些话,没想到我母妃也修书一封拜托了常大人。倒是我,递书信的时候又跟他重复一遍,被看了笑话。只是不知为何,母妃和庄主都会选择常大人出手?”

    若昭在纱帘后笑笑,“都是过去的事了,想必宁妃娘娘也不愿多说,殿下又何必多问呢?宁妃娘娘智计无双,自然知道该什么时候出手。”她咳了一声正色道,“祠部郎中蒋其华大人是个庸才,中规中矩,哪边人也不敢得罪,殿下有空暗中提点一下。我也会偶尔给他找点麻烦,让殿下施恩于他。”

    世默犹豫了一会儿,“如今庄主扶持一个庸才继任礼部尚书,终归不是长远之计。”

    纱帘后叹息道,“我何尝不知如此,可是天资过人,王朝贵会允许吗?”

    两人一时沉默无话。

    半晌,李世默问道:“庄主明明已经找到皇后太后指使放火的人,为什么最后又不动声色除掉了他。”

    “这点小事根本伤不到太子,何必引起他们的警觉,让太后专心对付内侍才是。而且这两个放火的人证一死,只怕李世训要更恨太子一党了。”

    世默凝神细思,是这个道理,不由感慨帘子后这位庄主神秘莫测的手段了。

    “那……我暂时还是不用出手吗?”

    “殿下还需耐下性子,这件案子,你已经让敬王对您放松警惕,又不至于过于遭到太后皇后的忌恨。还等几个案子,殿下自会有出头之日。”

    李世默走后,雪澜服侍若昭去午睡。她心里何尝不明白,若昭派人暗中灭了放火人的口,不过担心太后皇后迁怒于抓到这两人的李世默罢了。这份思虑,李世默何时才能明白呢?

第七章 寿宴:珊瑚树

    四月已至,天气逐渐转暖,长安城中一片春意盎然。往年这个时候若昭即使身在云山,也会回到宫中——四月十五是她的生日,也是她母妃的忌日。

    回到宫中照例要去寿康宫请安,若昭被雪澜推着到了寿康宫门前。她抬起头来看了看寿康宫的匾额,一时间神色莫名。

    雪澜替她拢了拢披风,“殿下别想那么多,四月寒意还未散尽,小心着身子。”

    “到了这关头又不忍心了。”若昭自嘲地笑笑。

    进宫行了礼问了安之后,若昭便在一旁陪着陈太后叙话,卫皇后也在一旁奉着茶。无论私底下斗得如何火热,远的望去,这姑嫂、母女、婆媳之间端的是其乐融融。

    “熙宁,再过几日便是你的生辰了吧,二十岁是个整数,可得好好热闹热闹。”

    “谢谢嫂嫂挂怀,”若昭温婉一笑,“熙宁是晚辈,哪有晚辈过生日让长辈操心的道理?倒是过个月便是母后的六十大寿了,熙宁还想着送母后什么礼物才好呢。”

    这些年来若昭一直在云山,陈太后竟没注意这丫头出落得愈发乖巧,她听着这话觉得很舒服,笑着打趣卫皇后道:“你看这小丫头,说话越发讨人喜欢了。”

    卫皇后在一旁盈盈笑道,“是,天下谁人不知长公主殿下是太后娘娘的心尖儿上的宝贝。”

    若昭却嘟嘟囔囔道:“我才不是母后心尖儿上的宝贝呢,熙宁听说母后去年寿辰的收了一件宝贝,从来不给旁人看的,熙宁就从来没见过。”

    陈太后看若昭撒娇的样子觉得十分可爱,便想也没想道:“不就是株珊瑚树嘛,有什么好稀奇的。”转而向一旁的姑姑道,“惠姑,去给哀家把那珊瑚树抱过来看看。”

    惠姑应命抱来了一株珊瑚树,大约二尺左右,枝柯扶疏,色彩明艳,真可谓条干绝世、光彩溢目。若昭看到这个眼睛都直了,刚抱上来眼睛便粘在那珊瑚树上,惠姑把这珊瑚树放在桌子上的时候,若昭的眼睛也未曾离开过。

    卫皇后掩面笑道:“熙宁只怕真是没见过这么好的东西,一上来这眼睛也不曾转一下的。”

    熙宁羞赧一笑,眼睛却还是盯着那珊瑚树,“熙宁一年四季都在那云山,可荒凉了,哪里见过这般好东西。熙宁之前看书上说昔年荆州刺史石崇与晋武帝的舅舅王恺比富,当时他们比的就是这个。当时王恺拿出了一株二尺高的,没想到石崇搬出了六七株三四尺高的。可把熙宁羡慕坏了,就想亲眼看看这珊瑚树究竟是个什么样的。”

    陈太后得意地笑道,“傻丫头,书上说的能信吗?三四尺高的珊瑚树哪里能找到,这株二尺高的可是江南上贡的珍品呢。”

    “是是是,”若昭小女儿般地笑道,“熙宁这辈子只怕再也见不到这样好的东西了,母后可不可以允许女儿抱起来看看?”

    陈太后迟疑了一会儿,但是看着若昭一脸央求的样子,只好道:“你抱着看看吧,可千万要小心呐。”

    雪澜推着若昭上前到桌子边,若昭满心欢喜地样子去抱那株珊瑚树,轻叹了一声:“好沉。”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抱起来。没想到那珊瑚树实在太沉,她刚刚抱起来一手没拿稳,就直接摔到地上了,一株绝世珍品顷刻间摔成了几段。

    若昭一下子脸都白了,她呆呆得看着地上的碎片,突然“哇”地哭了起来。她一头扎进陈太后的怀里,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全抹在陈太后的凤袍上,一抽一搭道:“母后……我错了……女儿不是故意的……那个……那个太重了……女儿错了啊……女儿错了啊……”

    哭了一会儿她突然从陈太后怀里挣脱出来,大哭一声:“女儿有错,女儿不活了!”自己推着轮椅便朝着一旁的立柱撞去。

    雪澜等一众侍女大惊,急忙冲过去拉住长公主的轮椅,才勉强把她拉住。

    陈太后看自己的宝贝被摔了,本来怒火中烧,但是看着哭得稀里哗啦寻死觅活的长公主,又实在不知道该从哪里说起,只好勉强安慰道:“好了好了,不哭了,不是什么大事啊……”

    卫皇后脸色也变了,不过她看陈太后并无发怒的意思,也从中劝慰道:“是啊,不是什么大事,重要的是长公主的人没事就行。”

    陈太后抬眸看了卫皇后一眼,又回过头来安抚若昭道,“也不是个小孩子了,怎么行事这般不稳重。”

    若昭在雪澜的安抚下,一边拿手帕拭着泪,一边抽泣道:“熙宁知错了,熙宁以后一定小心。”

    陈太后见自己的宝贝被摔,心情烦闷,只得挥手对雪澜道:“行了,你主子今天受了惊吓,回去好生歇息吧。”

    雪澜领命跪了安之后便推着若昭往外走。出了寿康宫,若昭脸上的柔弱之态荡然无存,她冷冷地问雪澜道:“卓哥哥那边回来了吗?”

    “还没呢。”

    “那好,你找人通知一下黎叔,那边可以开始准备了。”

    回到毓安宫,风吟就急急忙忙冲了过来。“殿下不好了,北燕那边传书说,跟着萧大小姐,她失踪了。”

    若昭脸色一变:“跟丢了?昕姐姐知道吗?阿汐呢?”

    “义宁长公主那边问过了,没有消息。月姐姐神龙见首不见尾,殿下你是知道的,我们连月姐姐人都找不到。”

    若昭沉默了一会儿,严肃道:“让胡义恭大哥派人在北燕西突都找一下,让血魄亲自走一趟西突。记住,要尽快,要小心。”

第七章 寿宴:卫皇后夜访

    这天深夜,毓安宫迎来了一位裹着披风的客人。

    “卫嫂嫂来了,随意坐吧,我这身子嫂嫂是知道的,实在是不方便行礼了,还请嫂嫂见谅。”

    来客脱下披风,正是当今皇后卫蕴容。她看了一眼还在烤火的熙宁长公主,不由叹息一声:“你这身子也太弱了些,到了四月还离不开火盆。”

    若昭自嘲地笑笑,“让嫂嫂见笑了,身子实在是冷得很。”

    卫皇后看若昭的神色也温柔了许多,她本是慈母心肠,这小姑子比她儿子还要年幼些,从小看着长大的,大灾小病不断的,想着就心疼。

    “你呀,就该好好在宫里养着,这边太医也多,药材也是不缺的。以后就别去萧府、云山了。”

    “有劳嫂嫂挂怀了,只是熙宁早已嫁做人妇,如今夫君已去,熙宁本当侍奉公婆,庇护弟弟妹妹,哪能一天到晚躲着享清福呢?”

    卫皇后看着这丫头如此乖巧懂事,心头不禁多多偏爱了几分,语气温温道:“你总是这般体贴懂事。还没问你呢,你今天差人来约我一见,所为何事?”

    “嫂嫂可否帮我一个忙,”若昭握住卫皇后的手,“嫂嫂能否替我转告给御史大夫陈大人,马上就是母后的寿宴了,陈大人要是还没有准备寿礼的话,不如投其所好,想办法给母后搜罗一株珊瑚树来。”

    “啊?”卫皇后一愣,“你是担心母后怪罪你?本宫再替你求求情可好?”

    若昭摇头微微一笑,“我不是担心自己,我是在替陈大人考虑。这次礼部的案子,终归让陈大人和母后心生裂隙,想必嫂嫂也不好过。如今母后的寿宴就是一个让两人重归于好的机会,陈大人如能给母后准备一株珊瑚树作为贺礼,想必母后也能原谅他这次动了礼部吧。”

    卫皇后突然明白了什么,“所以你今天摔了母后的珊瑚树是……”

    若昭微微颔首:“故意的。”

    “那……”

    “嫂嫂把这层道理和陈大人说清楚,陈大人自会费心搜罗。嫂嫂把这个消息透露给陈大人,陈大人自然也会对嫂嫂感恩戴德,平日里办事也会对嫂嫂和太子多有关照。”若昭突然压低声音道,“御史大夫陈大人,远比隔了怡嫔的礼部用得顺手吧。更何况有陈大人的支持,嫂嫂定然在母后面前更得面子。”

    卫皇后看向漫不经心低头喝茶的若昭,刚刚那一番处处算计的话仿佛不是她说的一样。她心下思量了几遍,不由地承认她这位小姑子说的有道理。但还是忍不住问道:“这珊瑚树本是世间罕见之物,这一个多月的时间哪里搜罗得到?”

    “嫂嫂只用把这消息转达给陈大人,至于找不找得到,就是陈大人的事情了。”

    卫皇后握住若昭冰凉的手,又忍不住问:“熙宁,你这般费力周旋又是何苦呢?母后未必能体谅你的苦心啊……”

    若昭满含深意地瞥了一眼卫皇后,体贴地一笑,“熙宁是病弱妇人,没有什么能力能帮到陈家和嫂嫂的,只能祈求家庭和睦,便是最好的了。”说罢又泫然欲泣道,“我这番苦心,不求旁人体会,只求嫂嫂懂得。母后那边,还请嫂嫂多多担待。”

    卫皇后感动得无以复加,“你放心,在太后面前本宫一定好生照料你。”

第七章 寿宴:千钧

    四月十五,若昭的二十岁生辰。

    虽然若昭一早就和皇上皇后说自己的生日从简,但是宫内基本的流程还是要走的。各宫娘娘都给这位小姑子送了些缎子首饰作为贺礼,皇上自然也赏了不少好东西。晚宴是卫皇后负责张罗的,之前她把消息带给了陈大人之后,陈瑜民对她感恩戴德,表明自己要全力维护太子。卫皇后知道这都是长公主费的心思,不知道有多感激她,但是若昭又嘱咐她说晚宴不可过于铺张,只得私下里塞了不少好东西给毓安宫送过去。若昭推辞不过,只得一并收下,又嘱咐道敬王可能会有大动作,太子要小心敬王的行踪才是。

    晚宴之后若昭抱着那幅婉淑妃的画由雪澜推着到柔淑宫去。她轻轻地将那幅画挂回原处,取出那一架长相思,幽幽地开始抚琴。

    “长相思,在长安。络纬秋啼金井阑,微霜凄凄簟色寒。孤灯不明思欲绝,卷帷望月空长叹。美人如花隔云端。上有青冥之长天,下有渌水之波澜。天长路远魂飞苦,梦魂不到关山难。长相思,摧心肝。”

    琴声如丝如缕,如泣如诉。不知何时她身后响起了吟唱之声,歌声喑哑,仿佛低声呜咽。一曲终了,若昭回头,看见一个身穿团龙密纹的身影,孤伶伶地立在门边。

    “皇兄……”

    “若昭……”皇上大手一挥,示意雪澜退下,他双眼通红,仿佛压抑很久不得倾诉,“你的琴声,越来越像婉儿了。”

    若昭沉默不语。

    长相思,在长安。这说的又何尝不是她的心声……

    “不说了,”皇上咽了口气,“你,也来陪陪你的母妃?”

    “嗯,”若昭面容悲戚地点点头,“熙宁的生辰,也是母妃的忌日,熙宁怎么会不感念母妃的生育之恩……”

    “只可惜,”皇上长叹一口气,“我终究是没能护住她。”

    若昭知道皇兄心中的苦楚,也只有在谈及婉淑妃的时候,那位看似冷漠的皇上才会露出前所未有的疲惫,也只有在这个时候,他不再是自称“朕”的君主,只是一个苦命女子的情郎。

    “嗯……对了,”皇上沉溺在悲伤中一会儿,突然看到重新挂在墙上的画,“你怎么,把画还回来了?”

    若昭不动声色扫了一眼门外,“这终究是皇兄给母妃亲手画的,熙宁觉得还是物归原主最为妥帖。这样皇兄思念母妃之时,至少还有个寄托。”

    皇上叹了口气,“这样也罢……”

    兄妹俩又絮絮叨叨地聊了些当年婉淑妃的旧事,便当做是追忆旧人了。夜色转深,皇上便将门外的雪澜唤了进来,嘱咐她早点送长公主回去歇息。若昭雪澜行礼辞别之后,皇上照常回到了乾宁宫,若昭回了毓安宫。

    只是在离开柔淑宫的时候,她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柔淑宫走廊深处。皇上顺着她的目光不解地看了过去,除了黑黢黢的阴影,什么也没有。

    皇上和若昭走之后,一个黑影很快溜进了刚才的屋子。黑影看了一眼墙上的画,豁然开朗又踌躇满志地一笑,自言自语道:“事情居然是这个样子。”便伸手取下那幅画,用布裹好,塞在怀里。

    一个声音突然在后面响起:

    “敬王殿下,这么晚了,怎么想着到这柔淑宫来了呢?”

    黑影微微一愣,置若罔闻地将手中的包裹收好抱在怀里,好整以暇地从阴影中走出,果然是敬王李世训。

    “原来是皇后娘娘,我还想问问皇后娘娘呢,这么晚了,您怎么也想着到这柔淑宫来了呢?”

    卫皇后微微一怔,她理直气壮道:“本宫乃后宫之主,这后宫之地本宫有什么到不得的。本宫见你鬼鬼祟祟,所以跟到这儿一看,你果然在行不轨之事。”

    “哦?”李世训邪魅一笑,一步一步走向皇后,“皇后娘娘看到本王干什么了?”

    卫皇后被他步步紧逼看得心虚,她下意识往后退了步,气势上却一点也不敢松懈。她指着李世训手上的包裹道:“你在柔淑宫里拿了什么?”

    李世训笑得如沐春风,眼中却闪过一丝冰冷,“皇后,你说,你要是没看见这个该多好?”

    卫皇后一看抓住了李世训的弱点,她得意一笑,“那你还不赶紧交上来?”

    “好!”

    话音刚落,月光反射剑光,一柄短剑已经横在卫皇后的脖颈上。皇后背后的阴影里刷拉拉站出一排侍卫来。

    李世训微微一笑,他一手抱着画,一手挟持住卫皇后,临危不乱笑道:“皇后娘娘还带了这么一批人来?”

    他轻咳一声,李世训的身后也齐刷刷站出一排侍卫出来。两边侍卫,刀光相见。只是两位主子未发话,黑夜之中只是沉默地对峙着。

    卫皇后脸色大变,“你竟然敢刀挟本宫?”

    “这有什么不敢的?”李世训轻蔑一笑,“你说是吧,张大人?”

    阴影中又走出来一个人,声音沙哑而怪异,“皇后娘娘该不会害怕了吧?之前太子主张撤了老奴的官,皇后怎么不害怕一下?”

    “张宝权!”卫皇后咬牙切齿道,“本宫承认得罪过你,可是本宫道过歉了,你为什么还要赶尽杀绝?”

    脖颈一凉,锋利的刀刃提醒着卫皇后还被人挟持在手里。

    “皇后还是先想想自己吧。”李世训的声音喷在她的耳畔,“之前跟皇后说的话皇后可能没有听得太明白,这样说皇后可能更明白一些。您可听好了,这件事捅出去其实对您一点好处也没有,柔淑宫是个什么地方您心里清楚,本王心里也清楚,而父皇心里更清楚。他认定柔淑宫是寿康宫的忌讳,所以不管今晚发生了什么,他都会算到太后头上。到时候,太后就把您一扔,所有的后果都由您来承担。怡嫔娘娘的遭遇就在前面,您,可别忘了。”

    说道“怡嫔”二字的时候卫皇后心一凉,那一股无名的憋屈与恨涌上心头,李世训甚至感觉到这个女人微微颤抖了一下。很快,卫皇后就软了下来,“那你想怎么样?”

    “很简单……”

    李世训还没把话说完,一个人影跌跌撞撞地从卫皇后那边的侍卫中冲出来。

    “母后!”

    太子李世谦。

    “哦?太子殿下,您也来了?”

    太子看到母后被挟持,心头焦急万分,随手抽了一把剑扑上来。

    “李世训我跟你拼了!”

    “谦儿住手!”卫皇后不知道自己儿子怎么突然过来了,本来这件事她已经打算和李世训私了,但是太子出现,且不说他本就是个孝子,加上除夕和礼部的诸事,新仇旧恨一齐添上,只怕她是想拦都拦不住。

    “太子殿下您可别着急呀,皇后娘娘和敬王殿下有要事正在商谈呢。”张宝权阴阳怪气的声音在一旁响起。

    太子刚刚被皇后呵止住,这下又看到站在一旁的张宝权。当时除夕一案中他仗义执言让他丢了统领一职,他居然记恨到与李世训合谋。太子心里又后悔又恼恨,手中的剑刚刹住又转向张宝权砍去。

第七章 寿宴:一发

    张宝权大惊,下意识抓住太子的剑柄反向太子砍去。月光昏暗,不知道有没有砍到太子,只听到一声高呼:“保护太子殿下!”

    卫皇后这边的侍卫一下子涌上去,对面也不甘示弱冲上去。一时间刀剑相撞,砍杀声一片,局面俞渐失控。

    “全都给我住手!”李世训在中间厉声喝道。

    无人理会。

    “谁想让皇后活着,就给我住手!”李世训把短剑向卫皇后的脖颈靠了靠,卫皇后清晰地感觉的刀锋即将刺破皮肤的冰凉,她浑身发抖。

    “住手!住手!”太子在混乱的砍杀中大惊,他跌跌撞撞挤到李世训和皇后身边大喊,“快住手!立刻住手的本宫重重有赏!”

    两边勉强平息了一下。

    “皇后娘娘,不知道现在我们还能不能好好商量一下?”李世训挑衅地看了一眼在一旁急红眼的太子,笑着问皇后道。

    卫皇后咬紧牙关,勉强点一点头,“好,你有什么条件?”

    李世训下手松了一点,“今夜发生的所有事情就此翻过,此事就当从未发生过,可好?”

    “你……”卫皇后感受到脖颈间刀剑的凉意,活生生把嘴边的话咽了下去,“好,但是,今日你从柔淑宫拿走的东西,限你一个月还回来。”

    “三个月。”

    “不可以,皇上只要来到柔淑宫,就会发现那个东西没有了,怎么可能瞒得过三个月?”

    “那就是皇后您的事情了,”李世训又把短剑抵了抵卫皇后,“您可要想清楚现在的局势啊!”

    卫皇后要紧嘴唇,浑身恨得颤抖起来。她攥紧拳头良久,最终咬牙切齿道:“好……”

    李世训一松手就把卫皇后推开,卫皇后腿一软没站稳就向前摔去,太子眼疾手快,赶紧扶住母后。

    李世训扫了一眼气急败坏的太子,轻蔑地笑了笑,“皇后,那我们就这么说定了。”

    还未等卫皇后喘过气来,柔淑宫门外突然响起了另一个声音:

    “皇后娘娘和敬王殿下商量了什么,可否让老奴也听听?”

    柔淑宫门外突然涌入了一大批禁军,将整个院子的所有人里三层外三层地围住。门口悠然自得地走进来一个身影。

    北衙禁军新任统领张怀德。

    在场的所有人都没有想到,这位北衙禁军新任统领居然来了。或者更确切地说,所有人光顾着敬王和卫皇后的对峙,都忽视了张怀德来的可能性。

    整个柔淑宫院内一片寂静,死一般的寂静。

    张宝权在阴影中悄悄地往李世训的身后移了下,他不知道其他人会被如何,他只知道这次一旦被张怀德发现就真的死定了,谁让他们正副统领恩恩怨怨多年,新仇旧恨数不清呢?

    李世训脑海中开始飞快盘算这局面,北衙禁军统领张怀德来了,他不确定这位新统领刚刚究竟听到了多少和卫皇后的交易,不确定他会不会一五一十地把这些统统上报给父皇——父皇一旦知晓,他手中这幅画的可就失去作用了。

    万幸,他知道张怀德最想要的是什么,北衙禁军正副统领不合,都想把对方互相咬死,这是宫里人有心打听一下都知道的事情,也是本朝有些皇帝为了制衡北衙禁军势力的惯用之策。他虽然猜不出张怀德此来何意,可有心示好总是没错的。

    于是,李世训便装作没看见张宝权的小动作,他大踏步地走上前来,正好让张怀德一眼扫到想躲的张宝权。李世训像看不懂这两位之间的矛盾一般,拱手笑道:“没想到张统领亲临,本王有失远迎了。”

    张怀德并没有什么好脸色,“巡视宫城,保圣驾平安,本就是老奴之责,用不着敬王殿下跟我客气。敬王殿下能否解释一下这儿究竟发生了什么?”

    “哈哈哈哈,”李世训爽朗地笑了起来,“不过是皇后娘娘想看看侍卫们平时都是怎么训练的,又担心动静太大惊扰了圣驾,所以让太子和本王在这儿演练给皇后娘娘看。不信张统领问问皇后娘娘?”

    他看向惊魂未定的卫皇后,她被太子扶在一边甚至未能自己站立,但还是勉强点点头。

    “哼,”张怀德轻蔑一笑,“敬王殿下自然不用跟老奴多说,只是到了圣驾面前,您还打算这么解释给陛下听吗?”

    “那就是本王的事情了,”李世训侧身,示意张怀德看向躲在他身后阴影中的张宝权,“至于具体细节,张统领可以问问您的副手。”

    张怀德这次前来就是为了收拾张宝权,他没想到李世训竟然这么快就把张宝权拱手让给了他,心下自然欢喜。他一挥手叫出几个人来,“带走!”

    张宝权被几人拖走的时候还在高叫:“敬王殿下救我!敬王殿下救我!”他只怕根本没有想到他刚刚效忠的主子反手就出卖了他。

    “今夜之事惊扰了张统领,本王实在抱歉。不过好歹他日陛下问起来,张统领也有个交代。不如咱们各退一步,夜深惊扰圣驾终归不合适。”

    张怀德正在权衡之中时,隐隐察觉到空气波动中的一丝异样,紧接着不知道是谁大叫:

    “快看后面!”

    火光从柔淑宫后院开始蔓延,仅靠月光的亮度对峙的局面多了一片不详的火光照耀。黑夜中浓烟冲天飘散一缕诡异的色彩,仔细听隐约还能捕捉到见烧断木头的啪啪声。

    卫皇后看到柔淑宫起火,知道今夜终究是过不了了,一口气再也绷不住晕了过去。太子紧紧抱住皇后,大喊:

    “母后!母后!”

    接着又听见太子的声音:

    “快来人啊!快来人啊!柔淑宫走水了!柔淑宫走水了!”

    柔淑宫里的众人在大火中张皇逃命,谁也没看见张怀德走到柔淑宫外一个偏僻的角落,对着黑暗中的人影恭敬行礼道:

    “多谢三殿下提前告知。”

第七章 寿宴:琥珀之死

    毓安宫内。

    若昭靠在火盆边闭着眼睛假寐,右手慢慢地搓着温润如玉的棋子。一切有条不紊地进行,只有风吟时不时地冲进来告诉若昭最新的情况。

    “殿下,东宫那边有动静了。”

    “殿下,柔淑宫那边动手了。”

    “殿下,张怀德到了。”

    “殿下,柔淑宫走水了。”

    “殿下,陛下知道这件事了,已经出发向柔淑宫那边去了。”

    “啪”的一声,若昭突然睁开眼睛,将手中的棋子按在桌上,慵懒地对风吟雪澜道:“时候不早了,本宫也该歇息了。告诉毓安宫上下人等,任何人过来就说本宫身子不适需要休息,谁都不见。”她打了个呵欠,“另外,跟东宫通风报信的小姑娘,想办法送出宫去。免得之后皇后太子缓过劲儿来调查此事。”

    她沉沉看向窗外,似是喃喃自语:“母妃,放火烧宫的事,请您不要怪罪女儿啊……”

    一场大火,把柔淑宫烧得干干净净。

    谁也没想到柔淑宫会突然起火,更没有人想到火势蔓延得如此之快,以至于有人反应过来救火之时,火势已然控制不住了。等到最后张怀德紧急调人打水灭火的时候,只剩下断壁残垣。

    灭火的时候皇上就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一切,火光倒映在他脸上一闪一闪的,他脸上的表情也随之阴晴不定地变化。最后火灭了,他还站在一旁,神色莫辨。春夜的风吹过,竟还有几分料峭之意。

    “陛下……”张怀德上前试探道。

    “哦……”皇上没有看他一眼,好像自言自语,“人都在这儿吧?”

    张怀德一时没反应过来皇上的意思,片刻之后他才明白,如实答道:“除了皇后娘娘受到惊吓晕倒,已经被太子扶回正阳宫歇息了以外,如张宝权之流的一批人都在这儿。”

    “哦……”皇上置若罔闻道,“那就都回去吧……”

    什么?就这么散了?

    皇上被夏公公扶着往回走,他走得很慢很慢,从背影看仿佛苍老了几十岁。猎猎寒风裹挟着宽大的龙袍,还有他风中趑趄的身影。

    “陛下,那……这场火……”

    “查,一经查实,立即杖毙。”

    皇上突然停止了腰背,声音冷冷道。

    柔淑宫中走水一事就这样被高高拿起又轻轻放下。正阳宫这边皇后醒来就立刻打听这件事的进展,当她听说皇上连话都没差人去问,心里悄悄松了一口气。转念一想又觉得实在蹊跷诡异:柔淑宫在皇上心目中地位如此不凡,她和太后心里比谁都清楚。皇上与当年的婉淑妃自幼相识,两人辈分有异却两情相悦,可是婉淑妃到了出嫁的年龄却被先帝看中纳入后宫。而她卫蕴容不过是有几分神似婉淑妃,而被还是二皇子的李若旻看中娶为正妃。

    她卫蕴容得意这张脸,恨也这张脸。因为这张脸,皇上不曾为难过她;因为这张脸,太后扶持她利用她,才有了卫将军在外的手握重兵,才有了平阳卫氏显赫的如今;更是因为这张脸,太后看到她便如鲠在喉,利用她的同时还不忘恶心她。

    她卫蕴容这一生啊,就是活在柔淑宫的阴影下,活在寿康宫的阴影下,活在华阴陈氏的阴影下。她更恨的是,她明明知道这一切,却离不开陈家人,她现在的一切都是陈家人给的,她平阳卫氏一家都是得靠着陈家人活着……

    念及此,她心头之气一阵郁结,一口脓血便咳了出来,把身边的琉璃和琥珀都吓坏了。勉强劝住了她们俩叫太医,卫皇后躺在榻上静静地思索。她还没敢去找太后报告事情的经过,更没有面见皇上,两边必定会问起来,她现在必须得找一套合适的说法啊!

    闭目养神许久,她睁开眼叹了口气,“秦忱,最后还是对不起你了……”

    卫皇后在榻上躺了半日便强撑着爬起来,先向寿康宫那边把昨夜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向太后汇报。陈太后自然是一点好脸色也没有给她。卫皇后咬着牙把陈太后所有难听的话一一承受,勉强从跪着的地上爬起来,由琥珀扶着到了乾宁宫。琥珀看着自家主子心疼不已,实在不忍心问道:“娘娘,皇上那边明天再过去吧?”

    卫皇后紧握的双手爆出了青筋,“不必,就现在去。”

    乾宁宫那边夏公公说不见,卫皇后脱簪跪下对夏公公道:“那臣妾就在这儿等着陛下。”

    琥珀陪着卫皇后跪下。她知道卫皇后在寿康宫跪了许久,现在又要跪,不知道自家娘娘还能不能受得住,她甚至能够感觉到身边卫皇后虚弱得再抖。她跪着上前道:“公公您就跟陛下说一声吧,娘娘身子受不住啊!”

    “姑娘你就别为难老奴了,皇上说谁也不见的。”

    日影偏西,刺眼的阳光照在这乾宁宫的院中。卫皇后脸色苍白,膝盖下坚硬的石板冰凉,刺得她骨头发麻,一滴一滴的汗水从她的脸颊淌下,远处的台阶在她眼中也变得恍惚……

    “娘娘!娘娘!”

    琥珀跪着扑上去,“求求您了跟陛下说一声!娘娘刚从病榻上起来便来见陛下,只是为了向陛下禀明实情啊!”

    夏公公甩开她扑上来的手,琥珀跪了那么久,双膝早已疼到没有知觉。一甩手她便滚了出去,额头磕上了一旁的柱子,鲜血顺着她的额头流了下来。

    “姑娘,你这又是何苦呢?诶……姑娘!”

    “琥珀!”

    琥珀一头冲上去撞在立柱上,鲜血淌了下来,那张决绝而清秀的脸上被染上了殷红。

    “公公……求您了……”琥珀歪着脑袋,模模糊糊地看着紧紧闭上的宫门,便顺着台阶滚了下去。

    夏公公一下子慌了,他一时手足无措,大喊道:“快来人啊!”

    “二郎!”

    卫皇后跪在地上一声嘶吼,沙哑凄恻的声音撞进陛下的耳膜。他仿佛看到那年桃花盛开的时节,婉儿拼尽最后一丝力气生下那个孩子,血流如注,生命中最后的那一声“二郎”,那时他不在她身边,就连最后一面也没有见到……

    皇上冲了出去,看到跪在地上的卫皇后和一旁已经气绝的琥珀。

    若昭听着外面的声音,悄悄把轮椅推进屏风后。

    陛下的声音有些烦躁,“有什么事情你就说吧。”

    卫皇后的声音沙哑而尖利,细听之下是则强压的悲愤与说不出的疲惫,“臣妾打理后宫有失,向陛下请罪,请陛下责罚。”

    “说。”

    “臣妾在长公主生日那天夜晚,见怡嫔行动鬼祟,于是跟上去一探究竟。路遇敬王,敬王执意要和臣妾一并过去。我们跟到柔淑宫却未见怡嫔踪迹,敬王疑心臣妾欺骗于他,与臣妾遂有争执,随后张统领赶到,大火就是在那个时候起的,其余的臣妾一概不知。臣妾所言句句属实,陛下可召敬王问话。”

    “好。”

    好?跪在地上的卫皇后没有反应过来,皇上的答复居然是这样的?他相信了?这样就结束了?

    “你回去吧。”

    卫皇后抬头看着上位者的那个人,夕阳透过窗棂照在他的脸上,整个人笼罩着一层冷漠疏离的光芒。

    “陛下……”

    “你回去吧。”

    若昭的轮椅从披风中缓缓推出,看着卫皇后离去的背影,转而对皇上拭泪道:“皇兄说过要给熙宁一个交代的。”

    “熙宁,你说……朕是不是很没有用?那一年她也是,如今这最后的柔淑宫也是,明明知道是何人所为,却动不了手……”

    “皇兄知道是何人所为了?”

    他自嘲地笑笑,“还能有谁?”

    日影偏西,雪澜推着若昭往毓安宫去,没想到北衙禁军统领张怀德已经在门口守着了,看到若昭,他上前行礼道:“老奴给熙宁长公主请安,敢问熙宁长公主是从陛下那边过来吗?”

    若昭点点头。

    “那……皇后娘娘对陛下的回禀,长公主可都知道?”

    若昭一边由雪澜推着一边轻飘飘地抛下一句话,“皇后不知道是谁放的火,只说您来了,这火就莫名其妙地起了。”

    张怀德看着李若昭远去的背影,叩首道:“多谢长公主殿下。”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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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43826/ 第一时间欣赏乱世桃花逆水流最新章节! 作者:荆玉楚瑧所写的《乱世桃花逆水流》为转载作品,乱世桃花逆水流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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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世桃花逆水流介绍:
东唐明宗康和年间,当今圣上的异母弟洛王爷因叛乱被处死。据说,洛王爷被处死还牵涉一桩秘闻,因他长得酷似先帝的姑母,承宣熙宁大长公主。
先帝的亲儿子长得像先帝的姑母?这本就是一件匪夷所思的事。流言在洛阳城中一度甚嚣尘上,无奈如今洛阳城中极少有人见过故去多年的大长公主。这流言,最后也就变成了茶余饭后的一点笑料和谈资。
“大长公主长得很美吗?”
那些跟随着先帝成祖皇帝打天下的老臣纷纷摇头。
“那为什么提起大长公主,大人们都是这副神情?”
那个白发苍苍的老人,突然遥想起那个静如深水的背影,棋子落盘有万千星河般璀璨,风云异动在她眼里不过只手翻覆,金戈铁马,也难抵窥伺人心的一声轻笑。
他讳莫如深,又欲语还休地流下一滴眼泪。
PS:男女主姑侄关系,严格遵循“发乎情,止乎礼”的原则,因此谈情说爱的部分很少,见谅。乱世桃花逆水流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乱世桃花逆水流,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乱世桃花逆水流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