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一章 刘昭的诗
以梅为题,要作出一首诗,对于杨承文来说并不难。
之所以借用此诗,是为了试探一下王曲。
后者倒是没有流露出异样的神色。
三贤在细细品鉴此诗之后,俱都有了论断。
“很不错!”
“可以通过!”
谢衔与赵文显俱是点头,允可了杨承文的诗作。
倒也没有人会质疑杨承文此诗是抄来的,毕竟在座的大都是博览群书的才子,若是有人蓄意抄袭,极有可能会被道破。
届时颜面无存!没有人会那样傻!
三贤的其中两个都允首了,剩下的王宪之与杨承文也算是亲戚,又怎么会刻意刁难他。
登时,王宪之微微点头,“世子殿下所作的诗,是难得的佳作!”
他这话说开,却是引起了不小的波澜。
杨承文微微皱眉,暗暗摇了摇头。
他本意并不想公开自己的身份,免得有些人会蓄意接近他。
来参加诗会的人里边,也有一部分人是认得他的,却也没有说破,只是稍微疏远了些,不想掺和进信王与秦王之间的纠纷。
没想到却是被王宪之说破了。
但事已至此,他倒也没有了继续隐瞒的心思。
稍一抬手,对着众学子作揖之后,便往画舫的方向去了。
那画舫就在怡红楼后面的冰湖上。
杨承文的身份虽然高贵,但众人自认是有才学之辈,并不想表现出趋炎附势的小人之态。
故而倒也没有人去过分的献殷勤。
杨承文一走,王曲身侧的座位立时空了。
不多时,有一人迟疑着走过来,颇为拘束的问了一声:“这位兄台,这个位置……”
王曲抬头看了一眼,见是个穿着普通的年轻学子,摆手做了个“请”的手势,笑着道:“请便!”
也许是他随和的态度感染到了这学子,对方拱手道:“在下姓刘,单名一个‘昭’字,敢问兄台贵姓?”
他表现得很诚恳,但说话的语气和态度之中,却暗藏一丝讨好之意。
王曲明白,只怕是对方看见了自己与杨承文同坐一桌,又相谈甚欢,便误以为自己也是显贵的豪门子弟。
对于这类人,他倒不是很反感,总比那些油盐不进的死脑筋要容易交流。
想到这儿,王曲略笑了笑:“免贵姓王!”
刘昭好奇的问道:“王兄怎么还未上前作诗,你的同伴已进入画舫之内。”
王曲摇了摇头:“世子殿下天纵之才,我如何能比得上,正等着人都进去了,再留作最后一个赋诗之人!”
他倒是还记得几首诗,拿出来也不成问题。
只是进了画舫,若是三贤再整个别的幺蛾子,比如行酒令之类的需要临场作诗的活动,岂非自找罪受。
刘昭并没有留意到他神色间的不自然,反而别有目的的问道:“王兄,你的这位同伴,是哪位王爷的世子?”
他上来问过名字之后,就直言打探杨承文的消息,让王曲有些哭笑不得。
不过看这个刘昭一副拘谨的模样,想来也是头一回学人家趋炎附势,连话都不会讲!
搞不好的,还以为他想要谋害杨承文这个世子殿下呢!
“里边这位啊?”王曲指了指杨承文走去的方向,说道:“是信王殿下的儿子!”
“信王殿下!”刘昭低语一声,兴致勃勃的抬起头,眼睛里流露出兴奋的神色:“信王是不是还有个儿子,刚从民间找回来的?”
王曲心中暗暗警惕,面上却不动声色的问道:“你怎么知道?”
刘昭小声说道:“京城都传开了,大街小巷里的茶馆都在谈这件事!说信王在外面有个私生子,带回了家,是从侧门入府的。”
毕竟事关自己,王曲便纠正他:“那是信王妃生前所留下的遗腹子!不是什么私生子!”
“可我听说他是从侧门入内的!”刘昭迟疑道。
“侧门怎么了?”王曲不由好奇。
他当时虽然存了心要与杨承文母子较劲,非要从正门入内。
可宝柱嫌麻烦,便做主从侧门入府了。
如今以刘昭的话来看,只怕这个侧门与正门之别,好像还另有文章在里边。
刘昭诧异的看了他一眼,似是觉得他认知度有点低,便说道:“正门才是正统,侧门即是旁道。若是王妃之子,认祖归宗的头一天,怎么可能从侧门入内?况且,王妃生的儿子怎么可能流落民间!”
王曲没有心思继续和他辩论正统不正统的话题,只品着温热的茶水,想要从记忆里挑出一首关于梅花的诗句。
刘昭仍在开口喋喋不休:“那个小王爷新入京城,还未怎么露过面,倒是叫许多人好奇得很!”
王曲瞥了他一眼:“你懂得还真多!”
杨宝柱刚进王府就犯下了错,叫信王禁足在府里,怎么可能出来露面挑事?
倒是京城里莫名传开的关于私生子的谣言,叫人很好奇,究竟是谁在幕后主使。
刘昭见他面色不虞,便讪笑道:“您就是那位小王爷吧!”
“呵!”王曲闻言,失笑一声,“你从哪儿看出来的!”
果然,三贤将诗会设立出门槛是对的。
这个刘昭一看就是喜欢投机取巧之辈,也不知怎么的就混进了这里来。
如今将他误认为小王爷,只怕为了趋炎附势,会做出一些滑稽可笑的事情来。
王曲倒也没有过分看低他。
却见刘昭略有自得的笑了笑,凑近王曲的耳边,低声道:“小王爷您一定是作不出关于梅花的诗,故而才没有与世子殿下一同进入画舫吧!不如就由在下来替您作一首诗,保准您能顺利混过去!”
他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仿佛看穿了王曲现在的窘态,信誓旦旦的这般说着。
王曲略微沉吟片刻,微笑道:“好啊!如若你真能帮我作出一首应景的诗,我倒是可以把你引荐给世子殿下!”
“真的!”刘昭目露大喜之色。
他的本意也是想要通过小王爷来认识世子殿下,如今不用自己开口,小王爷就允诺要帮忙,却是免去一番口水了。
他脸上的喜色,已是言溢于表。
王曲开口道:“先别高兴太早,你真的能作出一首可以让三贤满意的诗?”
如若有这能力,怎么还用得着去攀附杨承文?
进入画舫,夺得名次,不一样可以扬名立万?
刘昭却是自信的点了点头,“请您放心,只要所作的诗句能够让三贤中的一个满意,一样可以入得画舫!”
这样一来,难度确实低了许多!
王曲点了点头。
……
刘昭一番苦思冥想之下,许久过后,他仍是作不出一首好诗!
就在王曲都要自己亲自上阵之时,刘昭终于眼睛一亮:“这首怎么样?”
他将作好的诗句小声念了出来:
…………
…………(对不起,我作不出来,大家帮帮我好不好0.0)
王曲瞥了一眼,觉得差不多,便点了点头!
只听身后一道悦耳的声线在轻声回复着刚才刘昭所念的诗句:
……
“好啊,你们两个作弊!”随后,那人带些调侃意味的笑道。
刘昭闻言,直接就僵硬了身子。
他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在不断重复:“完了完了,我要身败名裂了!”
王曲倒是无所谓,回过头看了一眼,只觉得有些眼熟……
稍稍回忆之后,他神情一片恍然,开口对着这个人道:“是你?!欠我的银子什么时候还?”
第一百二十二章 作诗
在他们背后偷听的,不是别人,恰是几天前向高志远借了银子的岳灵君。
那时王曲便看出来,这个少年是女扮男装,从家里偷偷溜出来的。
如今岳灵君故技重施,又乔装成男人,来参加今日的诗会。
听到王曲在向自己提及银子的事儿,岳灵君脸上流露出一丝不自然的神色。
“今日出门出得太急,我连琳琅都没带着,哪来的空闲给你准备银子!”岳灵君讪笑一声。
昨天谢衔回京的消息,她还是从闺中姐妹那里听说的。三贤所办的诗会,她卯足了劲儿要来,可父兄不允许。
她是偷着逃出来的。
看着王曲饱含深意的目光,岳灵君心中大为警惕。
该不是被看穿了?她心中暗暗怵道。
本朝对于男女大防虽然不是看得很严,可若是让别人知道她女扮男装出来厮混,定会被传为笑柄。
父亲知道了,胡子怕是都要气歪。
好在,王曲目光只停留在她身上片刻,便向着别处撇开了。
刘昭却是急急的向她解释着作诗的事,“这位小兄弟你听我说,刚才的话,只是我与王兄之间开的一个小玩笑,你不必当真的。”
见岳灵君还是一副不相信的表情,脸上便又换了颜色:“你可知我身旁这位兄台是何等人物?若是坏了我们的好事,定叫你吃不了兜着走!”
他软的不行就来硬的,脸色变化之快,倒是出人意料,看得王曲摇头直笑不止。
岳灵珊不由好奇的问道:“他是谁啊?”
刘昭见她似有顾忌,心中不由暗松一口气,嘴上强硬道:“此乃信王殿下之子,是为皇室贵胄,不是你区区一介学子能够得罪的。”
他这般说来,岳灵君似是恍悟般道:“听大哥说,信王确实找到了失散多年的儿子!”
“该不会就是你吧?!”她指着王曲问道。
刘昭狐假虎威:“现在知道怕了?我们的事你若敢透露半句,定叫你没好果子吃!”
这家伙还真有当奸佞的品质!王曲斜眼瞥视他。
前头刘昭还一副涉世未深的样子,现在就已经老练的借势压人了。
前后转变,也才不过几柱香的时间。
岳灵君并未搭理他,反倒颇为怀疑的看着王曲:“你真的是小王爷?”
她在家里听兄长提起过,小王爷犯了错,被王爷罚在家里关禁闭。
兄长还告诉她,那个小王爷是个色胆包天的恶徒,才回京的第一天就逼死了丫鬟,叫她若是遇见了小王爷,离得远一些,免遭无妄之灾。
岳灵君一直也不在意。毕竟她的世界,离那个小王爷太远了。
没想到在这里碰上那个色魔!还主动招惹了人家!
岳灵君心中叫苦不堪。
小心翼翼的抬头,暗中观察了一眼,却并未见到‘小王爷’的脸上有任何的异样神色。
王曲笑道:“岳兄弟别听刘兄胡说,我不过是借住在王府里的一个外人,小王爷乃另有其人!”
之所以在这种时候说破,是因为他不担心岳灵君会将自己委托刘昭作诗的事情拆穿。
一来后果他能够承受,二来他不认为女扮男装出来厮混、还欠着银子的岳灵君,会无故惹是非!
他这般说来,岳灵君心里的负担轻松多了。
“那就好!”她暗暗拍了拍胸脯,让自己宽心一些。
刘昭乍一听这话,却是如遭晴天霹雳。
他苦着脸转过来,一副要哭出来的表情:“王兄!你说什么?!”
他有急事要求助于世子殿下,否则也不会撇下读书人的傲骨,来做这种趋炎附势、迎合别人的事。
早知道还不如早些混进画舫,直接与世子殿下攀谈。
他这样想着,眼神里满是幽怨!
“王兄,你害苦我了!”他苦笑道。
王曲愣了愣,笑问:“怎么了?”
刘昭郁闷的道:“你为何骗我,说你是信王殿下的儿子?”
王曲道:“我可没有这么说过!”
刘昭噎了一下,再次质问:“你还说要把我引荐给世子殿下!”
“我没骗你!若你真的能够帮我作出一首诗,我可以帮你在世子殿下面前美言几句!”王曲说道。
他自然不是真的需要刘昭帮忙作诗,只是想带着个人去膈应杨承文罢了。
杨承文对于这类没有真本事,又喜好趋炎附势之徒,怕是不会给什么好脸色。
不过,如今既然被岳灵君看破了,王曲倒是改了主意。
他站起身,拍了拍刘昭的肩膀,笑道:“世子殿下就在画舫里面,你若是有求于他,便拿出真本事,自己去见他!”
怡红楼内的学子已经纷纷赋诗,有些过关的便进入了画舫。
诗作不受认可的学子,或是低头苦思新作,或者沉着脸归家了。
外面还在有源源不断的人赶过来,想要挤入怡红楼。
三贤同办的诗会,对于平日苦读自琢的学子们而言,确实是难得的盛事!
“你不用我的诗?”刘昭一愣!
在他看来,眼前这个假装小王爷的家伙,肚子里根本没有半点墨水。
王曲却是摇了摇头。
岳灵君笑道:“王兄,我相信你!”
她脸上也是一副跃跃欲试的表情。
虽说生于武将世家,可她想要成为大周史册上记载的第一位女儒将,对于兵法诗书,也没少看的。
以梅为题,作出一首诗而已,对她而言并不算难。
真正难的是,让三贤都能认可。
王曲往人群前面挤过去,露面于三贤的跟前。
“尘劳迥脱事非常,紧把绳头做一场。
不经一番寒彻骨,怎得梅花扑鼻香。”
他朗声诵出这首诗!
这是唐代诗人所作的诗句,究竟是谁创作的,王曲早已记不清了。
似乎是元稹的,又好像是李煜所作,上小学的时候老师一直让背。
也许怡红楼内在场的学子,也能作出这般文学水准的诗句。但是谁也不能否认,能够名垂千古的诗句,定然有其独到之处!
谢衔与王宪之品过之后,便是颇为顺意的点了点头。
唯有赵文显,看见王曲时,似乎想起了几天前在凤仙楼发生的事情。
他面色微微一变,已是从台上快步走下来。
王曲一直也记得这个坎儿。
迟疑了许久,没有第一时间出来赋诗,就是因为担心赵文显还在纠结那一天的事,会无事找事!
赵文显的身上还戴着那个有问题的香囊,王曲担心他会闹出别的状况!
上次凤仙楼的事,以杨承宣派人带走高志远而了之。现在可能就没那么好运了。
到时候赵首辅非得盯上自己不可。
第一百二十三章 赵文显致歉
赵文显举止匆匆的走下来,令在场的学子皆有些摸不着头脑。
王宪之与谢衔二人对视一眼,皆有些疑惑。
现在正是品诗的关键环节,赵文显怎么会无故下去。
蓦然间,王宪之想起前几日在凤仙楼里,赵文显红眼之时,与之发生冲突的人里边,似乎有这个王曲的身影。
如今赵文显突然下去,莫不是想起那日的耻辱,想要趁机泄愤?
世子殿下之所以带着王曲来这里参加诗会,定是明白自己的计策,想要借王曲的手段来损毁赵文显在众人心目中的地位!
想到这里,王宪之的目光略微闪了闪,很快被他掩饰住了。
王曲心中也在暗暗戒备着。
却见赵文显快步走到桌边,从上面提起茶壶倒了杯茶,竟是举着来到了王曲身前。
“兄台,数日前我遭奸人所害中了毒,神志不清之下冒犯了你和你的朋友,如今赵某以茶代酒,敬你一杯!”
他神情恳切,似是在为那天的事情感到很愧疚。
“这件事情我也听说过!”
“赵解元在凤仙楼无故辱骂他人!原本我还不相信,如今看来,那件事却是真的!”
“你没听见赵兄所说的话么?那一日分明是有人故意要害他!”
“说得也是!”
……
只听周围的学子们在窃窃私语,有知道内情的人,便故意卖弄自己知道的消息。
但一番讨论下来,舆论却是倾向了赵文显这一边。
很显然,赵文显明白那日发疯的事定然掩盖不住,故而挑了个好的时候,自己揭开事实,主动示以歉意。
三贤之中,又有哪一个是蠢的!
王曲微微一笑:“不必在意!常言道,不打不相识!赵公子当日情急之下,情绪失控也是在所难免!”
赵文显为了个女伶而破口大骂的事,他并没有详细说出。
就在赵文显暗自松了一口气的时候,王曲的这番话,却是让在场的学子皆高看一眼。
“这个小兄弟看起来年岁不大,不想竟是这般通情达理!”
“我刚才看见他与信王世子同坐一桌,想必也不是寻常人物!”
“可为何从未见过他?”
“赵兄堂堂三贤之首,又有解元功名,能如此坦荡的对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人致歉,岂非更加值得我等佩服?”
众学子先是赞许王曲的肚量,随后又都叹服赵文显的气度。
赵文显闻言,不由心中满意。
凤仙楼那一天所做的事,他事后想起来,也是十分的后悔。
私底下就算了,大庭广众做出那番举动,对于他的名声实在太过不宜。
好在祖父出马,凤仙楼里的客人大都没有往外传谣。
如今,他靠着自己临场反应,已是将那件事翻了一页!
他心中未必真的对王曲等人怀有歉意,此刻道歉,也不过是利益所致,想要先发制人。
见事情如愿以偿的达成,他便又步伐稳健地回了高台之上。
谢衔微笑道:“没想到赵兄还有这一段过往!”
赵文显回应了他一声,没有过多的提及那件事。
谢衔见他兴致不大,也没有再提起。
王宪之听着台下众人夸赞赵文显的话,只心中恨恨一气,暗道王曲此人无用。
早前看见王曲与世子殿下坐一块,他便已将对方视为自己人。
可刚才那么好的机会,王曲也不知道暗做刁难。
若是王曲恶言以待,自己再添油加醋说上几句,再配合赵文显一直戴着的香囊香气,足以令赵文显失去理智,重蹈覆辙。
届时,赵文显名望尽失,要夺三贤之首,岂非有如探囊取物!
可事已至此,王宪之只能咽下这口气,眼睁睁的看着自己错过这个好机会!
幸好,等入了画舫,他还有机会!
谢衔捕抓到王宪之脸上闪过的一丝不自然神色,不由心中暗奇。
他目露思索,唇角露出一丝莫名微笑。
在获得三贤统一的好评之后,王曲便又回到了原来的位置。
“王兄,好样的!”岳灵君站起来,兴奋的喊了一声。
刘昭稍一迟疑,也站了起来,苦笑着抱拳道:“王兄原来深藏不露!”
也难怪王曲说,可以将自己引荐给世子殿下。原来他就是世子殿下的从者。
刘昭想起昨日自己躲在地窖里,偷听到的事情,不由又是一阵愤恨!
他还记得,那些恶徒闯入村中,对着众人胡乱屠杀!
而这幕后的凶手,原来是秦王!
秦王想要屠杀百姓然后将罪名陷害给信王,刘昭家中的二老,也是遭遇了厄难。
他满怀怨愤,却又不敢流露出来,生怕会被秦王一系的人给发觉。
好在今日这一场诗会,他没有白来!
只要通过信王世子的嘴,将事情通报到信王那里,秦王的阴谋就会败露。
信王是秦王的敌对,只要信王扳倒了秦王,他就可以替父母以及乡亲们报仇!
说不定信王还会因此重用自己。
毕竟,是他冒着危险将消息通传到了信王这里,使信王逃过一劫!
短短片刻,刘昭的脑中已是闪过千百个念头。
王曲和岳灵君都注意到了他脸上不断变化的神色。
“刘兄?!”岳灵君伸手,在他面前晃悠了两下。
王曲摇头失笑,说道:“刘兄岳兄,我已过了第一关,你们加把劲!”
他说着,便往怡红楼的侧门方向走过去,守在门口的书童知道三贤认可了他的诗作,便没有做出阻拦!
岳灵君握拳,自信一笑:“王兄这般容易就过关了,我可不能输给他!”
能进入画舫里面的学子,都是才华过人的俊杰!
也就是说,里面的是好货,外面的都是次品!
当然,像王曲那般借诗献丑的贵公子偶尔也有几个。但大多数人还是腹有才气的。
岳灵君自然也想进里面去,旁观才子们比试才华!
以往的诗会,都只是简单的作诗赏景,今年却是有些不同了。
三贤等会儿还要作出诗篇,让众人一同品鉴,比较出高下,这可是前所未有的!
这样想着,岳灵君入内的想法愈是强烈。
刘昭见她那副斗志昂扬的样子,不由也是苦笑一声:“岳兄,你觉得我刚才所作的诗,可以赢得三贤的认可吗?”
岳灵君迟疑了一会,稍一摇头,旋即猛烈点头:“刘兄才高八斗,定能成功!”
她本想实话实说,却又担心会打击刘昭,便刻意说出一些激励的话。
刘昭一眼看出她敷衍的模样,不由神情恹恹的。
他家境并不宽裕,找不到名师教导,自身的天赋也不高,故而才华只怕没到足以令三贤认可的地步。
他叹了一声:“还好只需要获得其中一个的认同,便可以入内!”
二人说着,已是走到前头赋诗。
第一百二十四章 画舫之内(求收藏和推荐票)
王曲进入画舫的时候,里头已经有了十数个学子。
这些人的身侧,皆有美貌女侍伺候着。
诗会不允许带着婢女,感情是里边早有安排了。
想起怡红楼外面,海棠和绿袖俩丫鬟正在马车上,于寒风中瑟瑟发抖,王曲不由笑了笑。
杨承文本来正与女侍调情,见他进来,目光便闪了闪。
他本以为,出身农户的王曲,定然过不了三贤那一关的。
画舫内部的空间很宽阔,王曲走了一会儿才走到他身旁。
杨承文半开玩笑道:“我本以为王兄今日要铩羽而归,没成想却是小觑了你!”
待诗会结束后,他定要去问问王宪之,王曲所作的诗句,究竟是哪一首。
如若王曲将杨承曲前世所作的诗句诵读出来,那么他必定就是杨承曲乔装而成。
并非他小题大做,实在是重生以来,有关于杨承曲的一切都发生了重大的改变。
本该出现的杨承曲,这会儿也不知道躲在哪个角落里盘算着阴谋。
而本不该出现的王曲与杨宝柱二人,却又莫名跟着信王回京。
非要解释这一切的话,那只能是杨承曲也重生了!
杨承文明白,若是让杨承曲看到自己的异常举动,定会怀疑自己也是重生归来。
可他没有别的办法了。
他一定要赶在杨承曲之前,将一切都安排布置好。
……
杨承文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似是在回忆着什么。
王曲对于他突然陷入回忆的举动,早已是见怪不怪。
“世子殿下文采斐然,故而能够七步成诗!我却要苦思良久,才作得出一首令三贤认可的诗篇!”他微笑道。
他既然敢拿出那首诗,就不怕会被杨承文看穿。
不经一番寒彻骨,怎得梅花扑鼻香!
宝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
……
王曲记得的关于梅花的诗句,在永安县那里已被王逸轩用得七七八八。
若是杨承文问起,他就说是王逸轩所作。
而杨承文若要与王逸轩碰面,验证事实,至少也要等到明年开春,王逸轩进京赶考的时候!
在那之前,这短短几个月的时间里,他必须加紧筹建自己的底牌。
如若到那时他还是孤身奋战,在面对秦王一系、杨承文母子、梅妃之子、包括来自王逸轩的不稳定的恶意之时,他会死得很惨!
好消息是,这些人之间也都互相产生矛盾,不会拧成一股绳来对付他一人。
想到这里,王曲又是一笑:“世子殿下是否觉得,以我浅陋的才学,不该这么快就作出一首能获得三贤认可的诗句?!”
他饱含深意的笑着,倒是叫杨承文心中一动,挥退身旁的女侍过后,低声说道:“你该不会偷偷拿了别人的诗作……”
要知道三贤眼光之高,并非尔尔!
京城里的好些个公子哪怕自幼有名师教导,所作的诗句也并不能获得认可。
而据他所知,王曲出身农户,自幼家境贫寒,认字才没几天,怎么可能作得出那般高水准的诗句。
王曲仍是在笑:“殿下不也是一样?”
杨承文先前也是用了别人的诗句,才能那般快速过关!
听到王曲的话,杨承文脸上的神色不由微微变化:“你所说的话,似乎另有所指?!”
王曲并非要与他打哑谜,直言道:“世子殿下怎么会知道我堂哥所作的诗句?”
“墙角数枝梅,凌寒独自开。遥知不是雪,为有暗香来!”王曲轻轻念着,忽的轻笑:“这首诗分明是我堂兄王逸轩所作,永安县的学子人人皆知!世子殿下贸然拿出,只怕日后要遭人笑话!”
按理说,自己抄袭诗句的事情败露,杨承文应该慌张的。
可王曲的这些话,反倒是让他内心安定了些!
“情急所致,还请王兄替我保密!”杨承文脸上露出笑容,表情讪讪的,似乎是有些不好意思。
可实则,他是活出了第二世的人,早已没有意气少年应有的羞耻心。
之所以这般,不过是为了让他们都有个台阶下。
王曲也不说破,只是跟着笑道:“应当是我求殿下替我保密才是,再过几日,我便要去大理寺任职,若有这些污名,恐怕会影响前途!”
……
二人默认着将这事埋在心里,撇开话题谈到别的事情。
旁边稍远的地方也有些士子,想要过来与他们讨论诗词,却又担心会落个巴结权贵的名声,一直踌躇不定。
“父王昨日在城门处开罪了秦王,恐怕如今正在金銮殿那里,遭受百官弹劾!”杨承文谈起了昨天的事。
王曲淡淡笑了笑:“王爷手握兵权,只要不是犯下滔天大错,皇上应当不会过分刁难!”
秦王的计策似乎都在信王预料之内,即便是于晋这样埋得早也埋得深的卧底,也瞒不过信王的眼睛。
王曲不认为信王会在夺位一事上,落于秦王下风。
昨天那一出荒唐之举,很可能是信王故意所为,为的就是落下话柄,令久安帝对他的戒备心渐渐消除。
杨承文却摇了摇头,忧心道:“父王昨日实在太过于鲁莽,若是天下士子知道他滥杀难民的事,岂非臭了名声?于夺位一事上,可谓大有不妥!”
在这种地方谈这些事,其实很不妥。
王曲看了看四周,发现其他人离他们很是有些距离,难怪杨承文毫无顾忌的谈朝事。
其实杨承文的话不是没有道理,若换做是个眼里容不下沙子的圣明君主,信王的所为定会降低皇帝对他的好感。
可久安帝这样一个能因为宫女谈及梅花,而三番几次鞭杀宫人的暴君,定然放心不下名声与权力日趋强盛的皇子。
久安帝的皇位,便是从当年逼宫清君侧那时开始奠定的。虽然他一直忍住,没有威逼先帝退位,直到三年前先帝驾崩才登基。
可这并不表示他能够坐视自己重蹈先皇的覆辙。
信王若是在名望及兵权上有所盖过他,只怕久安帝要夜不能寐了。
二人谈了一会儿,直到来参加诗会的学子们纷纷入了画舫之内,才停止讨论这个话题。
……
“王兄!”
一进入画舫,岳灵君与刘昭二人环视了画舫一圈,便是眼睛一亮,直奔着王曲这边过来。
瞧见王曲旁边的杨承文时,刘昭心中一阵激动,脸上的神色也掩饰不住的喜悦。
他有求于杨承文,却又担心出身卑微,贸然接近会让堂堂的皇孙世子误以为自己要趋炎附势,轻视于他。
如今有王曲这个搭桥的,总算可以名正言顺的为世子殿下效力了。
另一边,岳灵君还是头一回参加这种诗会,自然颇为期待三贤的诗才比试!
而在三贤比试过后,还要行曲水流觞之酒令。
都是些文雅又不失乐趣的事儿!
第一百二十五章 曲水流觞(求收藏和推荐票)
“你们总算进来了!”
看见岳灵君和刘昭二人,王曲起身相迎。
杨承文也随着他的步伐,走了过来。
他目光略微一闪,旋即面带微笑的问道:“这两位是?”
王曲初来京城,怎么可能会有熟人在这边,除非他们是前世认识的!
杨承文心中暗暗戒备。
他暗中观察着王曲等人,却并未发觉有什么不对劲的。
王曲稍一回身,向他介绍道:“岳灵君,岳兄!刘昭,刘兄!”
刘昭见他将自己介绍给世子殿下,不由内心激动,拱手道:“在下刘昭,见过世子殿下!”
岳灵君倒是比他平淡多了,只微微一笑:“世子殿下!”
父兄交代过她,不可与权贵攀附,特别是信王与秦王这两家。
大哥虽是在信王手底下办事,可是父亲说了,自家从未在朝堂众臣面前表过站位。
她虽顽劣,却也不是没有脑子!夺位之争尚未结束,她不能给家里带来麻烦。
这样想着,岳灵君虽是脸上带笑,脚下却往后稍稍退了半步。
这一举动落在杨承文眼里,却是引起了他的兴趣。
寻常人看见他,大都会像刘昭一般露出谄媚之态。
少有人会像岳灵君这样故作疏离。
不过前世的时候,他从未听说过有岳灵君这个人,想来也只是个微不足道的小人物罢了。
想到这里,杨承文心里的那一丝兴趣立即淡去。
他的眼神过于怪异,令岳灵君心里有些揣揣不安。
她扯出刘昭刚才说过的话,提到刘昭的目的:“刘兄,你不是有话要与世子殿下说么?我就不多打扰了!”
说罢,她便径自走开了。
王曲与杨承文似乎有所关联,她也不能离得太近。
目送她渐渐往画舫的另一头走去,杨承文这才对着刘昭问道:“刘兄与我有话要说?”
他脸上的神情淡淡的,并不是很在意。
刘昭迟疑的看了眼王曲,吞吞吐吐说不出话来。
毕竟事关秦王与信王夺位的是事情,他担心王曲听了之后,会去秦王那边通报邀功。
他这个态度,倒是真的让杨承文心生好奇了。
“王兄……”杨承文看向王曲。
他并未明说,但王曲已是了然一笑,“我去见识一番曲水流觞的布置场面!”
这些文人搞出来的曲水流觞,便是以竹为渠,在上面倒满热水,将酒杯放在水渠上,流到谁那里,谁就要将酒水饮尽,并且赋诗一首。
这样一来,酒水在热水里温好,又可以吟诗助兴,可谓一举两得。
就是需要常常往上面添加热水。
毕竟竹渠漏水,而且倒在上面的热水也会逐渐变冷,要保持水温,就得有人一直持续不断的添热水。
在画舫里面搞曲水流觞,要花费大量的精力。也亏得三贤家底丰厚,请得起大量人手来忙活。
如今画舫里已经架好了竹渠,就等着三贤在外面筛选人次之后进来,再往上边倒入热水。
不过王宪之定的规矩是,要给在场的人分出名次。
恐怕在曲水流觞之前,还得先卖弄一下文采。
……
随着进入画舫的学子越来越多,三贤停止品诗,在众人簇拥之下,进入了画舫。
来迟的人,或者是没有来得及作诗的学子,只能遗憾而归!
当然,他们也可以留在怡红楼玩乐一番!今日有三贤做东,可以敞开了消遣。
画舫之内,看见三贤进来之时,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了他们身上。
“曲水流觞,只设了二十八个座次,唯有诗作名列前茅者,方可落座!”
王宪之平淡的将规则道出。
有学子问道:“不知是以何物为题?”
若是自由发挥,每个人所作的诗篇喻物各不相同,便也难分出高下。
谢衔微笑道:“人生苦短,聚少离多,我等不如就以别离为题,看看在座的诸位,谁的诗作更胜一筹!”
……
金銮殿。
“陛下,臣已然证实,城门口处,确实有大量尸体,那些人的身上都有刀枪留下的伤痕。”
御林军统领卫介单膝着地,向皇帝禀报着自己查到的事情。
上千具尸体,他当然不可能一一验过!
此刻夸大,也是为了配合秦王。
“好!”久安帝听了,便是沉沉的应了一声,旋即大怒,猛的拍案而起,怒视信王:“大胆信王,你可知太祖当年订下了规矩,无故残害百姓者,即便是当朝皇子也要贬为庶民!”
秦王闻言,不由心中暗喜。
面对这一声怒吼,信王却面不改色。
久安帝的目的,他心里很清楚。
但只要他不主动卸下兵权,将指挥边关群将的密令及信物交给皇帝,对方就绝对不敢真正惩治他。
“父皇圣明!那些刺客乔装成难民,目的却是要行刺于儿臣,他们分明有不轨之心,因此儿臣指挥侍卫护驾,其间的火候难免把控不当!”
信王的声音十分冷冽,毫无悔过之意。
久安帝皱紧了眉头。
信王有恃无恐的样子,令他心中暗生厌恶。
若是换做秦王,恐怕此刻早已跪地哭求,绝不会和信王一样放肆大胆。
他愠怒之下,自然是想要直接下令,废了信王,并将其软禁在宗人府里。
可是理智告诉他,信王埋在边关的暗线太过不稳定,贸然行动的话,极有可能会使边关出现疏漏,致使异族攻入中原。
楼兰梅氏的余孽,也一定会趁机发起动乱!
久安帝不得不顾虑这些问题。
“也罢!这些人既然行刺于皇子,如今有这下场,也不过是咎由自取!”久安帝疲惫的叹了一声。
他这话,却是有了放过信王的意思。
秦王心中一急,连忙说道:“父皇!信王分明在强词狡辩!那些人手无寸铁,怎么可能是刺客?”
他拱手躬身,暗暗朝身后的‘自己人’使眼色。
登时就有几个大臣出列,齐齐跪地:“陛下!秦王所言有理,信王的话,确实牵强!”
“万望陛下勿要因为父子私情,而放纵罪犯,坏了太祖皇帝订下的礼法!”
众臣谏言道。
见状,信王那一边人也站不住了。
“陛下!信王殿下为了镇守边关、保护百姓,曾在苦寒之地熬了十几年,如今又岂会无故杀害难民?”
信王身后的一列臣子,皆是跪地说情。
站在大殿最前头的赵首辅,却是没有掺和进这两派之争。
久安帝坐回龙椅,垂眸看了一眼赵首辅,忽的将话头对准了自己的第三个儿子。
“世正你来说,信王与秦王二人的话,谁说得更有道理?”久安帝问道。
众人将目光转移到了雍王杨世正的身上。
后者轻轻一笑:“父皇我和你说过了啊,儿臣对皇位不感兴趣,也不想掺和到皇位之争!”
他这话说得放肆,可久安帝听了,却是一阵舒缓心安。
秦王与信王二人不断笼络朝中文武百官,明里暗里的争权夺势,看得他心力憔悴。
况且除了朝政之外,他还要与国师商谈仙丹的事情。
还是世正省心啊!!
久安帝心中叹息。
正当僵持不下之时,只见金銮殿外跑进来一个道童。
“陛下!第二炉仙丹出炉了!”
那唇红齿白的小道童贸然闯进金銮殿,只行了个作揖之礼。
久安帝却是全然不在乎!
他等第二炉仙丹,已经等得很心焦。几天前的第一炉仙丹,他吃过之后,却并没有半点用处!
如今,总算可以尝试第二炉。
第一百二十六章 淘汰
“陛下,自古以来从未有过长生之人!仙丹一事,分明是国师捏造出来的惑众妖言,万万不可轻信啊!”
原本隔岸观火,悠闲的看着秦王与信王两派争执的赵首辅,这时候却是没有心思继续装死了。
秦王与信王的争斗他不想掺和,可久安帝为求仙丹,已经荒废了政事多时。
就如同先皇为了取悦梅妃而罢朝一般,如今久安帝为了仙丹一事,也疏忽了朝政。
秦王与信王二人之争,竟也是激不起他维权之心。
赵首辅正待继续劝说,却见一旁的雍王殿下已是朝他暗暗使了眼色。
“快!快!给朕带路!”对于赵首辅的话,久安帝恍若未闻。急急离开了龙椅处,跟着小道童往金銮殿外走去。
“唉!”赵首辅叹了一声。
侍奉在久安帝身侧的老内侍,这时候只得出来,高呼一声:“退朝————!”
原本争得面红耳赤的秦王信王两派,俱都有些愕然。
信王屠杀难民一事,竟是这般不了了之了?
久安帝在道童领路之下,已是渐渐走远。
“父皇!”看着他的背影,秦王目露惊诧之色,脸色十分难看。
他精心安排好的戏码,甚至连证人都准备好了,可现在久安帝根本没有心思处理这些事。
信王“呵”的轻笑一声,略有讥嘲的对秦王道:“看来父皇今日并无大义灭亲之意!”
秦王冷笑着看了他一眼,目光无比的冰冷。
朝堂上,杨世信杀害难民的事情真假难辨,双方僵持不下。
父皇急着去看仙丹,却并不只是为了仙丹本身,也有逃避这件事的意思在里边。
不过杨世信的话柄已经留下,久安帝想追究随时可以。只是现在绝不是好时候。
但信王若以为事情已经过去,那就太天真了。
“这次算你走运!下次呢?你还能有那么好的运气能躲过?”秦王冷笑道。
明的不行,那他只能来暗的了!
他要让杨世信毒发身亡,死得蹊跷。
……
……
画舫。
学子们几经苦思,皆作出了自己的诗句。
“好一首离别苦!世子殿下的文采,看来并不在王某之下!”
杨承文作出诗作时,王宪之很是尽力的吹捧。
他娶了如侧妃的侄女,与杨承文沾亲带故,自然要躲躲奉承这位。
当然,本身杨承文作的那首诗就很不错,否则王宪之也无从吹起。
另一边,王曲本想再借前人之作,可眼见岳灵君与刘昭二人皆被淘汰,排在前列的人俱是文采斐然之辈。
就算是杨承文,也作出了一首很有意境的诗。
自己即便是借着他人的作品成功挤进前二十八,也不过是徒有虚名。况且行酒令之时,需要临场作诗对对子。
王曲很清楚自己有几斤几两,便放弃了先前的想法。
随意作出一首还算押韵的诗后,他也如同刘昭和岳灵君二人一般,被淘汰到了一旁。
曲水流觞的雅事与他们已然没有关系,不过接下来还可以品鉴三贤的诗。
这三贤之首的称呼究竟花落谁家,与王曲等人还是有些关系的。
值得一提的是,三贤很聪明,将他们三人的比试从众人中剥离出来,确保他们的地位不会被旁人所夺。
换句话说,三贤自己比自己的,其他学子无法与他们同台比拼才学。
便是有人心怀不满,觉得三贤自视太高。但这种话没有人会随便说出口!
你要和三贤比才学?可否有点自知之明?是不是想让其他人笑掉大牙?
……
王曲叹了一声,退到了旁边。
“王兄,连你也不行么?”刘昭瞪大了眼睛说道。
他心里平衡了一些。
连先前能做出一首好诗的王曲都败退了,自己的失败,也是理所当然的。
这般想着,先前因落败而担忧被世子殿下轻视的心思,便又散去了。
转而又安慰起王曲:“如此盛会,各方有才之士都来参加,我们会落败也是在所难免。”
他宽慰的话似乎起了作用,王曲露出笑意:“刘兄倒是想得开!”
先前刘昭和杨承文避着他谈事,也不知道谈得怎么样了。
进画舫之前,刘昭还一副有求于他的神情,这会儿却是已经将自己视为同等层次的人物,甚至神态间隐隐有些得志的样子。
王曲淡淡笑了笑,问道:“刘兄,刚才你和世子殿下所谈之事究竟是什么?”
刘昭满面红光,摇头笑道:“事关机密,怎能随意告诉闲杂人等!还请王兄不要为难在下!”
世子殿下已经答应他,会将那件事告知信王。届时信王斗赢了秦王,自己便是立了大功。
如今王曲虽说比他早些认识殿下,可将来的事情谁能说得准,指不定来日世子殿下会更加看重自己。
父母及乡亲们的死,没有白费。自己已经因祸得福,要飞黄腾达了!
这样一想,原本面对王曲时还有些低人一头的刘昭,不禁微微挺直身板,抬起了下巴。
他之前分明有求于王曲,想让对方帮忙引荐,如今目的达成,竟是翻脸不认人了。
岳灵君在一旁看着,不免有些替王曲感到不值。
她本想离信王世子以及王曲等人远一些,如今看出王曲与杨承文这个世子并不亲近,倒也没了那些顾虑。
王曲被刘昭说成是“闲杂人等”,却并未动气。
刘昭此人,喜欢苦心钻营,迟早会弄出一些事情来!
将来若是成了敌对,他甚至可以从刘昭这个点下手,对杨承文施以计谋。
就好像海棠一样!
想到自己已经盘算了好几天的主意,王曲低下了头,看着脚上的鞋尖。
这厚实的靴子,是他在永安县买的,已有些破旧,是时候让海棠出去帮忙买一双了。
岳灵君并不知道王曲心中所想,只以为他是下不来台,故而才低下头,露出颓然之态。
“王兄,那一头离三贤近一些,我们不如过那边去吧!”
她想要帮王曲解围,便随口说了句。
这提议让王曲愣了愣,旋即点了点头。
离三贤近一些,王宪之与赵文显若是有什么异常,他可以第一时间观察到。
三贤跟前人多,他并不担心若是赵文显再出状况,会牵累到自己。
唯一的疑惑是————赵文显到底知不知道他腰间的香囊有异。
赵文显之前对那个香囊露出过异样神态,似乎是知道的。
可他既然知道这事,却还戴在身上,应该是有将计就计的意思。
王宪之若是没有留意到这一点,最后极有可能自讨苦吃。
想到此处,王曲笑道:“三贤文才武略皆是高人一等,只是不知,谁才是第一?”
“等众人的名次排列好,便是品鉴三贤诗作的时候,届时自然就见分晓!”
岳灵君也笑着回道。
第一百二十七章 御林军来临
虽是正午时候,画舫里面却是暗沉沉的。
侍女们点亮了烛台。
学子们通过各自发表的诗作,已经排出名次。
排在前三的自然是三贤,剩下二十五个座次,却是经过众学子的一致认可之后,由三贤排列,分出高低。
杨承文排到了第八位。
“世子殿下果真文采过人,竟能名列前十!”
刘昭不知何时跟过来了,在王曲与岳灵君旁边叹服道。
岳灵君微微蹙眉,“刘兄怎么也过来了?”
她之前就是为了避开刘昭,才故意和王曲躲到这边。
现在刘昭跟过来,她却是不好再移动位置了,不然未免显得太刻意。
“希望王兄不要被他打搅了兴趣吧!”她心中一叹。
却见王曲一笑,“世子殿下才十五岁吧!”
如果不算上重生之前的年岁,杨承文的年纪应当比他小一些。
见王曲并未因刘昭的事耿耿于怀,岳灵君松了一口气,不觉间又露出了笑意。
她赞叹道:“信王世子十五岁的年纪能有此文采,便是比起三贤也差不了多少!”
她来参加诗会,本身就是想见识才子们的文采碰撞,如今又何必为刘昭一人而坏了兴头。
在场众人的目光,皆投视到了三贤的身上。
只见三贤皆是缓缓起身,三贤中的王宪之朗声说道:“诸位已然分出高下,如今也该轮到我们三贤了。”
他微笑的说着,似是有十足的把握。
谢衔不由轻笑一声,“王兄所言不错!三贤的确应该找出真正的首席!”
在以往,被称为三贤之首的一直是赵文显。如今他与王宪之你一言我一句,目的就是逼迫其接下这一茬。
赵文显淡淡瞥了他们二人一眼,面上略闪过一丝嘲意。
这二人的心思他很清楚,不就是觊觎三贤之首的名声!
想到祖父交代自己的话,赵文显也笑了笑,说道:“既然如此,我们三人各出一题,考校各自所长!”
他七岁能成诗,十岁就已读遍了各个珍本。
换句话说,他赵文显是没有短板的!
王宪之嘴角却是微微勾起,露出一丝莫名的笑意。
他略转过头,看了眼掌灯的女侍,暗暗使了个眼色。
那女侍对他点了点头,旋即从袖子里取出一颗圆润的香珠,将其放置在烛灯里燃烧。
王宪之满意一笑。
赵文显佩戴那个香囊已有一段时日,那饱含药力的香味想必早已扰乱他的脑子。
只需再闻一闻香珠燃烧时发出的气味,赵文显必会发狂。
等赵文显在众学子面前做出失礼之举,看他还有何颜面继续做这三贤之首。
至于剩下的谢衔……
王宪之淡淡一笑。
谢衔乃是江南王谢两家的成员,与他也算熟识,前头他们已经达成共识。
谢衔绝不会抢夺三贤之首的名头。
……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沁人心脾的芳香。
王曲闻了闻,心中一动:“王宪之终于要动手了吗!”
三贤过于惹眼,王宪之的举动自然也是极为隐蔽。连使个眼色都是偷偷摸摸的,生怕被人逮到了。
但王曲认定他有阴谋,故而暗中一直注意着,这才顺着他那不经意的一瞥,看到了掌灯女侍的动作。
那侍女放在烛灯里的香丸,必定能使赵文显腰间香囊发挥出功效。
王曲环视一圈,目光停留在了赵文显身上。
只是他盯着看了一会,忽然皱了皱眉。
赵文显的脸上没有流露出一丝异样神态,像是完全不知情。
王宪之是杨承文那一边的人,若他的计划成功了,杨承文等同于间接的增强了势力。
自己和杨承文早晚要站到对立面,若是让王宪之成功了,将来免不了要增加难度。
不过若想破局,也没那么简单!除非有人突然受伤,或者是中毒。
瞥了一眼刘昭,王曲露出笑容。
从半年前起,约莫也就是王逸轩穿越过来之前的那个时间点,他的鼻子突然就能识别出毒药的味道了。
那时候他从上山摘了许多药草,晒干磨成粉末之后又收了起来。
本打算用来发家致富,后边却是用不着了。
后来许知县事发时,他担心许知县会行凶,还曾经抹了一些,伪装成害了天花的模样。
而那种能使人过敏,然后身上长出红痘的药粉,他还留有一部分。
与已经生出抗体的自己不同,刘昭没碰过这玩意儿,只需沾上一点点就会产生效用。
王曲笑了笑,指尖微微使劲,将那包裹着药粉的油纸捻破,缓缓沾上一点粉末。
他拍了拍刘昭的肩膀:“刘兄,你觉得三贤之中,哪一位会胜出?”
刘昭原本正聚精会神的望着三贤,听到他的话,便笑道:“三贤之中,王宪之王大人最是老练,恐怕谢公子与赵解元二人都要被他比下去。”
他并未察觉到王曲的用意,只以为肩上的粉末,乃是灰尘所致,便伸手轻轻拍了拍。
“你说得有道理!”王曲含笑道。
这东西不会给刘昭造成实质性的伤害,只是长出渗人的红痘,看着吓人罢了。
故而他使用起来,并不太担心会误伤他人。
此时,三贤各自的题目都已经立好。
谢衔以春为题,赵文显以忠立题,而王宪之却是重复前头的主题,要求作出歌颂梅花的诗句。
他们正斟酌着字句,那一边掌灯的女侍已经将香珠烧完。
空气中弥漫着的香味,如今更是浓烈了。
随着时间的推移,王曲身侧的刘昭,手上已经开始长出红痘。
他不经意间理了理衣领,手上沾着的东西,又落到脖子上面。
正在王曲就要掐准时机、惊呼出声之时,却听画舫外面传来铁靴踏地的“哒哒”声。
“是谁在外面喧哗?”正苦思着诗句的王宪之听到这声音,面色不由愠怒。
他心里全是赵文显中毒的事情,哪儿还有别的心思去作诗。
如今有这个借口,却是可以缓和一段时间,调整一下状态。
想到这,王宪之阔步走向画舫的出口。
他掀开帘子,想要呵斥外面的人。
但是定睛看了那些人一眼,他的神情却是僵住了。
来这放肆喧哗的那伙人,竟是负责镇守皇宫安全的御林军。
这些御林军本该护在皇帝身旁,可如今却受人调动,来到了怡红楼。
王宪之的身体不觉间僵硬了。
“诸位,你们来此有何贵干?”王宪之不想开罪了这些天子近臣,却又要兼顾自己在众多学子心目中的地位和形象。
他冷着脸。
“应赵首辅请求,陛下派了我等前来!”
为首的御林军统领,这时候冷冷回答。
第一百二十八章 二染天花
御林军是守卫皇宫的侍卫,御林军统领卫介更是时时护在皇帝身侧的近臣。
如今卫介却莫名来到怡红楼,还想要闯入画舫之内。
原本兴致勃勃,正等三贤作诗,然后做出评价的众位学子,这时候俱都有些恐慌。
王宪之强装淡定,可心中的忧虑却是实打实的。
他强笑道:“赵首辅的孙儿赵文显赵公子也在此地,他怎会无故请诸位将军过来?这其中一定是有误会!”
他面上强笑,心底却是猛的一沉。
赵首辅将御林军请过来,为的是什么?莫非是看穿了自己的伎俩?
看了眼揣揣不安的王宪之,卫介面无表情道:“赵首辅言明有人要谋害他的孙儿,求了陛下派人过来。他乃是连仕几朝老臣,这么一点请求,陛下自然允诺。”
下朝后,赵首辅又跟着皇帝到了勤政殿。
久安帝急着去看仙丹,话没听完就允诺了赵首辅所求之事。
他本该守在陛下身旁,如今却被遣派来干这事,心里也是老大的不情愿。
……
在后面看着他们扯皮,王曲暗暗笑了笑。
赵文显果然有后招。
这些人应该是皇帝的亲卫,如今被赵首辅请到了怡红楼,只怕是想借此揪出幕后真凶,然后闹到久安帝那里。
别人的话久安帝不一定会信,可是亲卫御林军的话,久安帝多少也听得进去一些。
接下来,该不会要被搜身吧?
王曲心中一紧。
他衣袖的别层里藏有药粉,指不定等会儿就被搜出来。
到时候他就成疑犯了。
虽说那药粉并不是致使赵文显精神失常的东西,可是一旦此物被搜出来,别人定会以为他精通医理。
同样会让他解释不清。
得赶紧把东西销毁。
那些药粉他本来也用不着,只是采摘不易才珍藏着。
如今却是不能再留了。
想到这里,王曲将那包油纸暗暗取了出来!
旁边的刘昭已经渐渐长出红痘,只是还不明显。
王曲目光闪了闪,也沾了一点涂抹到自己身上。
只是他对这东西产生了抗体,要等得久一些才会起作用。
在那之前,先把东西处理了。
裹着药粉的油纸,他不能留在身上,否则还是会留有风险。
趁着众人的注意力都放到外面的时候,王曲走到画舫的边缘,将油纸团成团,暗中抛到地上。
衣物厚重繁琐,那纸团顺着大氅里边滑落在地的时候,自然没有人会察觉。
他脚下轻轻一踩,油纸团子顺着船舱的缝隙落到下面的底仓。
等到有人发现这东西的时候,估计已经是猴年马月了。
王曲心中一笑,在心里慢慢细数时间。
另一边。
王宪之身躯僵硬笨拙的样子,落入了杨承文的眼里。
早前,王宪之曾和他提起过,会在这一场诗会之后,成为新的三贤之首。
如今这些御林军的到来,却是让王宪之面色大变。
“王宪之的计划要出现纰漏了!”杨承文暗暗一叹。
他心里很清楚,自己和王宪之乃是一根绳上的蚂蚱,若是对方出了事,自己也没有好处。
如今之计,只能改变王宪之原本的计划,想办法破局!
但外面那些御林军奉命而来,只怕不会简单的给他们混过去。
正当他心中烦躁之时,只见刘昭竟是忽的当众尖叫起来。
“我的身上怎么长出这东西?”刘昭摊着两手,又摸了摸脸上和脖子上长出红痘的地方。
“好痒!”
刘昭开始抓挠那些红豆。
“发生什么事了?!”外面甲板上,正在船舱门口与王宪之交谈的卫介,听到里面的动静,便是强硬的闯了进去。
王宪之拦他不住,也跟进去。
“刘昭的身上竟然长了那种东西,莫不是天花?”
众人俱是远离了刘昭,唯有王曲还站在他身侧。
岳灵君忙喊了一声:“王兄,天花难治,还是离刘兄远些为好!”
王曲苦笑着摇头道:“晚了!”
他将披在肩上的大氅褪下,卷在怀中。
仔细一看,他脖子上隐约长出了许多个红痘,虽然没有刘昭的那般看起来渗人,却仍是十分显眼。
“王兄!你怎会……”岳灵君大惊。
“也许是之前靠刘兄太近的缘故,我也长了红痘!”王曲无奈道。
刘昭转头一瞥,瞧见他脖子上也长了这东西,便是神色复杂道:“王兄!对不住,我不知道……!”
“莫非是秦王手下杀害双亲时,我只顾自己躲在地窖里,故而天降灾厄?”刘昭心里戚然的想。
王曲却是摇了摇头:“生死有命,富贵在天!这么多人只有我被你传染,也只能说是命吧!”
刘昭怔了怔:“王兄,果真是君子之风!”
若换做是他被人传染了天花,非得与那人拼命不可。
如今王曲却是半句恶言都没有,甚至,先前自己因为得了世子殿下的赏识,而轻视与他,大有过河拆桥之意,王曲也不曾动怒。
岳灵君与他想到了一块儿去,很是震撼的望着王曲:“王兄,你未免太……”
“有人害了天花?!”
御林军统领卫介进来,直盯着刘昭与王曲二人。
他挥臂拦住了自己正涌进来的手下,冷声道:“别进来,这里面有人染了天花。”
他身后的那些御林军心里一惊,直接往后退,退到了甲板,又疾步走下船板连着岸上的木制台阶。
画舫里原本就惊慌的学子们,听到卫介的话,不由也是急着退出画舫的船舱,回到了岸上。
便是听了赵首辅的话,要来这里针对王宪之的卫介,这时候也没想着要去拦着那些人。
天花在这时候是极难治愈的,传染性又高,众人闻之色变。
若是因着他的阻拦,令得这些学子染上天花,只怕过后朝臣们就要集体弹劾他了。
这些人一哄而散,走了个精光。
就算是风度翩翩的三贤,这会儿也是手脚慌忙的逃离了此地。
先前的诗句啊文采啊什么的,在生命面前,都变得不堪一击。
这也是人的本能。
王曲笑了笑,对着踌躇不决的岳灵君道:
“岳兄也赶紧出去吧,此地不宜久留!”
岳灵君这个女扮男装的假小子,胆子竟也比那些学识渊博的才子么大。
不过,从另一个角度上讲,岳灵君也确实不够聪明!
听了王曲的话,岳灵君叹了一声:“王兄保重!”
到底只是萍水相逢,虽然佩服王曲的品性,可她还没熟到生死相许那份上。
王曲却也不怪她,也抱了抱拳,“保重!”
岳灵君从船板旁的木制台阶上下来,轻轻的开口:“诸位,我们是不是应该请大夫过来,给王兄与刘兄他们诊断一下!或许不是天花呢?”
听见她的话,卫介皱了皱眉:“你也是亲眼所见,那两人身上长满了红痘,不是天花是什么?”
“可是……”岳灵君想要据理力争,却又无话可说。
杨承文惋惜道:“王兄乃是父王从永安县那地方招来的亲信,刘兄也是出身微末,没想到这般命苦。”
他刻意提及王曲与刘昭二人的贫寒身世,意指他们背后无所依靠。
卫介闻言便抱拳道:“世子殿下,敢问那两位可是与信王府有关?”
“王曲确实是我父王的亲信,刘昭也是我所看好的人才,可惜了啊!”杨承文叹息道。
卫介低头沉思片刻,旋即说道:“既然如此,还请世子殿下代卫介向王爷请罪,今日要烧死这二人,也是迫不得已之举!”
杨承文心中一喜,说道:“卫将军还请放心,父王深明大义,定然能够谅解!”
王曲疑似杨承曲,他一直想要找机会将其除掉,以绝后患。
如今却是找到了好机会!父王知道了也怪罪不了他。
刘昭所说的事情虽然很重要,他也想要呈给父王,可与除掉杨承曲一事相比,除掉秦王的事,反而没有那么重要了。
第一百二十九章 再遭火烧
秦王府。
“父王,怎么样了?皇爷爷有没有严惩信王叔?”杨承宣急急的问道。
他一早上待在家里,坐立难安,只盼着事情真的能如计划的那般进展,将信王彻底击溃。
话一出口,瞧见父亲脸上的郁色,杨承宣心中不由一紧,“莫非皇爷爷偏袒了信王叔?”
听到他这般急躁的问着,秦王阴郁的目光瞥了过去。
略有些郁气的道:“父皇当真昏了头脑,为了那子虚乌有的仙丹,连处理杨世信的心思都没有。”
虽然知道信王手掌兵权,父皇极有可能不敢对付他。
可秦王万万没有想到,父皇对于信王的忌惮竟是深到了那个境地。
还是说,真的被仙丹之事迷昏了头脑?
杨承宣看着父王脸上阴晴不定的神色,小心翼翼的说道:“您先前交代我的事情,我已经暗中差人去办了。”
“卫统领已经答应,会在皇爷爷耳边挑拨信王之过!”
杨承宣说罢,站在原地,暗暗观察父亲的神色。
秦王却似回忆起了什么:“前几日叫你与赵首辅他们商谈,谈得怎么样了?”
杨承宣迟疑道:“已经谈妥了!只是……”
秦王冷言打断他:“既然谈妥了,那他今日为何还选择隔岸观火?若是他出言声讨杨世信,父皇未必会选择息事宁人!”
见父亲的怒火一点点宣泄出来,杨承宣忙将脑袋垂得更低。
“只是……赵首辅说,他不能明着支持您,只能暗中行事!”杨承宣硬着头皮道。
秦王闻言,有些疑惑:“暗中行事?”
“今日三贤在怡红楼举办诗会,王宪之计划下毒暗害赵文显,赵首辅提前得知此事,就想将计就计,除掉王宪之等人,也算是为我们除一大祸患!”
“只要稍加审问怡红楼的人,王宪之的罪名必然落实,此事也定会牵扯到信王!”
杨承宣将计划说出。
秦王深吸了一口气,点点头:“事已至此,也只能慢慢磨损杨世信的势力。”
忽的,他又想起了旁的事:“梅妃之子呢?”
“孩儿已与我们这边的人通过气,赵首辅与卫统领若遇到王曲,必会找机会将他除掉!”杨承宣回道。
秦王满意的点了点头。
……
画舫里面。
王曲看了眼颓然跪坐在地的刘昭,悄悄从烛台上面,拣起一颗香珠。
刚才那个侍女瞧着原先的香珠快要烧完,便新添了这丸子。
如此诡秘的药丸,也不知道王宪之从哪里搞来的。
他一直想要摘出来,查清其中的成分。
要不是为了这个药丸,他才不会刻意沾上粉末,与刘昭一起被困在画舫里。
也不知道这里的人,对待染了天花的病患,会选择如何处置。
该不会像荷花村的人一般,一把火烧掉吧?
不过,大雪天的这火也烧不大。
王曲心中正琢磨着,却听门外一阵“哗哗”的噪声。
像是一些人零碎的脚步,显得十分慌急。
过了一会儿,又听到岳灵君刻意放大的怒声:“这里面的人还未确诊天花,你们竟要将其烧死?”
接着,便是那个御林军冷冷的回应,王曲听不清他的话,却也能感觉到他的漠然。
外面的噪声,想来就是御林军堆砌柴火和扑浇油火的声音。
如岳灵君说的一样,御林军打算烧死他和刘昭。
王曲皱了皱眉!
回首看了眼刘昭,只觉得满脸晦气。
地方习俗,遇到染天花的人,必须将其烧死,灭除天花。
刘昭哭丧着脸:“王兄!他们是不是要将我们烧死?”
“世子殿下之前还允诺我,将来可以享受荣华富贵,如今看来,他分明没有把我当作自己人来看待。”
想起之前的事,刘昭不由后悔。
他将消息原原本本告诉了杨承文,相当于就失去了利用价值。
对方若要对付秦王,完全可以伪造出另一个‘证人’,不必冒险留着他。
……
……
当信王接到消息,领着人赶过来的时候,画舫已经烧得只剩个架子了。
岳灵君在边上,看得心里焦急。
卫介要火烧画舫的时候,她不是没有尝试过劝说。
结果自然是失败的。
卫介的态度出奇的坚定。
不过岳灵君转念一想,却又明白了。
卫介乃是久安帝的身旁亲卫,此番来到怡红楼,也是奉命行事!
并不怕信王秋后算账。
又或者说,他可能已经投靠了秦王一系。
岳灵君争不过他,又害怕暴露自己的女儿身,给家里招来不祥,只得暗中叫人将消息带到信王府。
只是不是为何,信王竟是这般迟来。
也许是真的不重视王曲和刘昭这两个人吧!
看着已被烧掉了的船舱,岳灵君心中不由惋惜。
信王还是来晚了,王曲与刘昭二人,此刻只怕已经葬身于火海之中。
“卫统领好大的威风!”
看着被烧成黑炭的舫木,信王的脸上带着笑容,眼中却是闪过一丝冷意。
雪天起火,怡红楼外面聚集了许多人。这还是手底下的人来通报,他才知道发生了大事!
“见过王爷!”卫介作揖。
信王微微“哼”笑,略带嘲意道:“卫统领连招呼都不打一声,就火烧本王的部下,未免有些不妥吧?”
责怪之意,几乎是不加掩饰。
卫介连忙躬身,将头略低了低:“王曲与刘昭二人染了天花,下官所为,也是情急之下迫不得已而为之,还请王爷见谅!”
“王曲染了天花?”
信王闻言不由愣了愣,心里顿时郁闷。在永安县的时候王曲为了躲避许知县,就曾佯装染了天花。
现在,却是不知又要闹哪样。
他可以肯定,王曲这一次染的天花,定然也是装出来的。
“父王!”杨承文有些不安的靠近信王。
他到底是隐瞒了消息,又自作主张的允可卫介烧杀王曲。
若是叫父王知道其中的详细事宜,只怕会怪罪他。
好在信王只是站在湖旁,望着那渐渐被雪花扑灭的大火,怔怔出神。
杨承文沉思片刻,最终还是选择主动认错:“王曲染了天花,孩儿便自作主张,允许卫统领火烧画舫,请父王降罪!”
看到儿子主动认错,信王的嘴角微微翘起,露出一丝欣慰的神色。
至少,承文在这件事上面并未想过隐瞒他。
看着信王与杨承文父子二人站在湖畔,卫介抿了抿嘴。
若不是知道染了天花的两个人里边,有一个叫王曲,他可能还不会如此果断的下令放火。
秦王世子并未告诉他必须弄死王曲的原因,但卫介想要攀附秦王一系,只得听命行事。
原本赵首辅请他过来怡红楼时,卫介还有些不情愿。
直到赵文显的书童通报他,说出王曲在怡红楼的事,他才兴冲冲的带了大批人手过来。
如今虽然没有将暗害赵文显的罪名安在王曲头上,但是顺利除掉王曲,完成了秦王世子殿下吩咐的事情,也算是意外之喜。
第一百三十章 从湖底出来
正当卫介以为,自己已然替秦王除掉王曲,而暗中窃喜之时。
信王却是紧盯着画舫旁边的湖面,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他耳尖抖了抖,忽的一笑,一脚踏碎了靠着岸边的结冰湖面。
“父王?!”看着父亲突然将湖面的结冰踏碎,杨承文有些疑惑。
莫非王曲真的是父王的儿子?
杨承文心中百思不解。
王曲说到底也只是父王从永安县那地方随意挑来的一个手下,按理说即便是死了,父王也不该悲愤到精神失常的地步才是。
心中念头百转,杨承文终于还是放心不下,也靠到了岸边,伫立于父亲的身旁。
却听信王气笑着道,“这滑头小子,又给本王闹出这种事!”
这一声自言自语,听得杨承文满头是问。
只见信王又朝着水底下大声喝道:“还不快上来!”
父王在跟谁说话?
杨承文疑惑着凑上前,盯着那个被信王踏破出的冰窟窿。
哗!!
一颗乌黑的脑袋从水底冲出来,顺着那个冰窟窿趴到湖面上。
“啊!!”
杨承文的脸离湖面正近,乍一看见这脑袋冲上来,不由一惊,连连往后踉跄几步,跌坐在地面时还失声大喊了一下。
信王却是一笑,伸手将从冰窟窿里钻出来的人一把揪住。
他手上使了暗劲,想要单手发力将这人提上来。
可这人厚重的衣物浸泡在水里之后,变得极为沉重。
信王使了三分力,依旧拔不动。
“王爷!加把劲儿!我下面还有个人!”那人喊了一声。
信王郁闷的伸出另一只手,两臂同时发力,总算将那人拉了上来。
却见那人的手上,还抓着一个昏迷过去的人。
杨承文这时候也已从地上爬起来,躲在信王身后,仔细看着那两个从湖里捞上来的人。
信王了悟,对着水底爬出来的人笑道:“难怪本王提不动你!”
“是王曲和刘昭!”杨承文细心一看,心中却是一惊。
信王瞥了一眼儿子,“一颗脑袋就将你吓成那样!”
似是在恨铁不成钢!
杨承文忙低下头,“孩儿给您丢脸了!”
王曲从岸上爬起来,指着地上昏阙中仍在发抖的刘昭:“王爷先别急着训斥世子,先给刘兄找个大夫吧!”
这刘昭还真有意思,见画舫被烧,立刻就扯着他跳湖了。
也不想想,这大冬天的还下着雪呢,湖面上都结冰了,只需要躲到船底的仓库里火就烧不到,这人偏偏选择跳湖。
更值得钦佩的是,刘昭不识水性。。。
王曲被他扯着从船底凿开一个冰洞,跳下去之后,看着手脚胡乱挥动的刘昭,只觉得满头黑线。
他本来不想管刘昭的,只是这人跳船前说出了秦王屠戮百姓的事情。
再加上刘昭一副对杨承文大为痛恨的样子,令他觉得有利可图,所以顺手救了上来。
也亏得他水性好,不然刘昭纵使再是有用,他也不会搭上性命去多管闲事。
好在信王从湖面的动静观察到了他的处境,否则他还得敲开冰面,届时耽搁了时辰刘昭恐怕就活不成了。
“水性不错!”信王看着面色阴晴不定的王曲,开了个玩笑。
“去请大夫!”信王又回身对着身后的下属吩咐了一句。
那下属点点头,正要去办事。
却见身为御林军统领的卫介这时候拦住了他,“王爷还请三思!王曲与刘昭二人身染天花,乃不治之症,岂能容他们苟活着,祸害世间?”
卫介本身就是来处理王曲的,此刻又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信王派人去请大夫,治好王曲?
那下属拿不定主意,只得回头看着信王,想看看他有何指示。
还未等信王有所指示,只见杨承文已是抢着说道:“卫统领说得有道理!染了天花的人必须放火烧死,以免传给他人!”
他话说得很干脆,信王却是不悦的看了他一眼。
王曲看着那个陌生的“卫统领”,以及对自己已是不敛杀意的杨承文,心中暗暗冷笑。
“何为天花?我与刘兄身上的红痘都已消退,如何还算是染了天花?”他哪怕冻得浑身颤抖,嘴唇也是铁青,却依旧卷了袖子,呈给众人观察。
这种药粉致生出的红痘,只需要凉水冲洗几遍就可以消退。
他和刘昭泡在湖底的冰水里好一会儿,早已洗清了药力。
之所以任由刘昭扯着跳下冰湖,多少也有这个原因。
“可是……”卫介仍想辩驳,却已是词穷。
信王无视卫介的存在,对王曲道:“先回屋换件衣物!”
王曲点了点头,又迟疑的看了眼昏阙在地的刘昭,向信王示意别忘了这个人。
而后,他在怡红楼的老鸨领路下,进了个房间。
那老鸨不知从哪里弄来几件衣服,王曲接过之后,忙闭门穿戴整齐。
再出来时,只觉身上一阵舒坦。
“王兄!”
刘昭已经醒了,还换好了衣服。正在怡红楼的暖室里,伸着手让大夫把脉。
见到王曲出来时,他眼睛一亮。
“王兄,你没事真是太好了!”刘昭几欲起身迎接,却被把脉的大夫一把按下,只好朝着王曲抱歉的一笑。
王曲看他以对待救命恩人的态度对待自己,也有些尴尬的笑了笑。
他本意是想将心性不正的刘昭引荐给杨承文,然后以他为突破点,好对付杨承文。
可随后为了破王宪之设下的局,他在刘昭的身上下了毒。
谁知赵文显为了对付王宪之,却是将卫介这个御林军统领请来,让王曲有些担心自己会被误认成嫌犯,情急之下也想不出更好的招数,只能借着药粉的药力,与刘昭一起“染了天花”。
他本以为众人看见自己与刘昭长了红痘,疑似染了天花,定会立刻送去医馆诊断。
届时就可以脱身了。
没想到众学子一看有人染了天花,连诗会也不办了。
而卫介的恶意更是明显,竟然直接下令火烧画舫,要将他们二人烧死。
有其他御林军看着,王曲与刘昭逃不出画舫,只得留在里面等死。
综上所述,刘昭之所以身陷险境,王曲要背大锅。
故而,原本不需要和刘昭一起“染天花”的王曲,做出了一件自己也想不通的蠢事。
可让他更加心神不宁的是,卫介为何会对自己心生杀意?
难道卫介和杨承文是一伙的?
否则,身为御林军统领的卫介,并没有必要执着于杀他。
对方甚至当着信王的面显露恶意,阻拦信王的手下去请大夫。
其心思不言而喻。
可是久安帝这个人并不简单,他当初为了讨好先帝治愈梅妃,甚至连自己儿媳肚子里的紫河车都要弄出来。
如今信王手握大周的大部分兵权,剩下的兵权几乎都掌控在卫介这个御林军统领的手上。
卫介若是和杨承文是一伙的,也就相当于投靠了信王一系。
这样一来,整个大周的兵权几乎全在信王掌控之中了。
心思诡谲的久安帝,真的会容忍这种事情发生?
倒不如说,卫介投靠的是秦王,而秦王又为何要杀自己呢?
蓦地,王曲想起了来恩寺里的那一夜,信王在和于晋谈话之时,言语间有将自己曲解成“梅妃之子”的意思。
“不能再等了!”
王曲心中暗道。
据他所知,久安帝迷上了炼丹,他本想等到明年开春的时候,百花齐放的时节,借着花香弄一点手脚。
可是敌人的恶意来得太早,太过汹涌。
他不能再等了。
摸着宽大袖子里的香丸,王曲脸上露出笑容。
王曲并不知道,他误打误撞,其实已经避过了一场无妄之灾。
否则,只怕此刻他已和王宪之一起,被御林军统领卫介污蔑,成了谋害赵文显的凶手。
但他已经知道自己身处险境。
想着自己的计划,他心中仍有迟疑。
他能识毒,却不擅长制毒,为了研究毒气,甚至冒着危险才拿到这一枚香丸。
他一定要学会制作这种需要特殊条件才能触发的毒药,否则一切伎俩都无法作用于久安帝身上。
第一百三十一章 重提往事
诗会的事,最后还是不了了之。
原本隔岸观火,打算漠视卫介烧死王曲二人的三贤,这时候终于出声。
“王兄,可有大碍?”赵文显率先问道。
哪怕王曲与刘昭身上的红痘褪去,他仍然心有顾虑,没敢靠得太近,坐着的位置也离得稍远。
谢衔随之一同开口:“天花易染,刚才我等失态了,还望见谅。”
王宪之暗暗看了杨承文一眼,在接收到对方准许的神色之后,旋即也是关怀道:“王兄与刘兄在湖底受寒,定要好好休息才是。”
卫介火烧画舫的时候,这三人没有一个站出来说话,如今事情过去,倒是知道出来给他们自己圆场。
王曲微笑道:“三贤何等身份,事发之时你们首先考虑自己也是应该的。”
刘昭也跟着点头:“王兄说得有道理。”
其余在场的学子,也都点着头,一副“本该如此”的想法。
王曲看着赵文显腰间的香囊,目光闪了闪。
赵文显刚才竟然没有和几天前一样精神失控,要么他提前服了解药,要么这个香囊是假的。
王宪之的伎俩从一开始就被看穿了。
赵文显在诗会上表现出来的无知,其实都是装的。
原本冷眼看着三贤表演的信王忽的一笑,看了他一眼,“出来!本王有事与你相商!”
王曲点头应了声:“是!”
而后,便跟着信王一步步出了怡红楼。
他才死里逃生不过片刻功夫,就被信王唤去私下商谈,这不免有些招眼。
三贤互相对视一眼。
赵文显与王宪之互视之时,双方更是暗含互嘲之意。
谢衔莫测的一笑。
杨承文看着信王以及王曲出门时的背影,却是将拳头攥得紧紧。
他心中暗恨:“果然是这样么!”
早知道在来恩寺之时,就该收买几个亡命之徒,将王曲在那里杀了。
事情到了这种地步,信王这般重视一个没有大用的手下,已经很说明问题了。
再加上王曲与信王有些相似的容貌,杨承文可以断定,这个王曲必然和杨宝柱一样,也是父亲的骨肉,自己的兄弟。
跟着信王来到一个僻静之处,王曲垂着眼睑,等待信王先开口。
信王背着身,也在等他开口询问。
二人僵持了一会儿,终究还是王曲先沉不住气。
他衣服比较单薄,在外边吹了许久的寒风,已是忍不住了。
“王爷有话快说吧!”他往冰凉的手掌上呼着热气。
见他一副落水狗上岸的狼狈之态,信王一笑,伸手解了肩上大氅,披在他身上。
“你是不是又有了什么歪主意?!”信王笃定的说道。
虽然相处的时间不多,可他知道王曲在一些事情上,向来是很有主意的。
怡红楼的事情,他已从多人的口中听说了。
今日怡红楼里发生的事情,王曲身上忽然长出红痘一事,与之前王曲在王家佯装染上天花时一模一样。
信王不难猜出,这又是王曲搞的鬼。
莫名其妙就害得怡红楼的画舫被烧毁,幸亏别人不知道这是他搞的鬼,否则这里边的窟窿只怕还得自己来帮着填上。
信王想着,不免有些又气又笑。
前不久他才在于晋那里将自己曲解成梅妃之子,今天才会引来秦王一系的暗害。
王曲并不敢真正相信这个父亲,自然也不会吐出实情。
他叹了一口气:“王宪之想要加害赵文显,可是他的计划出现了漏洞,险些给卫介抓到!”
“若是让赵首辅知道王宪之暗害赵文显,想要谋夺三贤之首的称呼,只怕赵首辅会倒向秦王一派!”
“王爷,我可是立了大功!”说到最后,王曲却是笑了出来。
信王挑了挑眉,饱含深意道:“看不出来,你对于朝堂的事这么了解!果真是自古英雄出少年啊!”
他叹了叹,仿佛在为自己逐渐老去而感到悲伤。
可王曲知道,信王绝不是这种会为了年岁而感怀的人。
对方之所以悲叹,是因为不相信他的话,认为自己是在搪塞他。
有些事哪怕心知肚明,但是王曲并不想说破,只淡淡笑道:“不过是从蛛丝马迹分析出来罢了,当不得王爷的夸赞!”
信王忽的脸色一沉,一把将刚才亲自披在他身上的大氅抢回来。
王曲骤然失去大氅的庇护,被风雪刮得脸颊疼痛,“王爷!”
他有些哭笑不得。
堂堂信王,竟然也会这般幼稚。就因为自己没有实话实说。
“喊什么!”信王冷着脸,瞥了他一眼:“此乃四爪蟒纹大氅,你一介平民穿着,岂非僭越了?”
显然,王曲三番两次的搪塞之语,已将这个掌控心极强的王爷给惹怒。
“……”王曲不由哂然。
过了片刻,他才躬身拱手作揖:“若王爷没有其他的事,草民便先行告退了。”
说完,见信王没有回应,便自顾自的往后走了。
“等一下!”信王喊住他,又转头左右看了看,见没有旁人方才说道:“你这几日常去茶楼,那个茶婆都跟你说了什么?”
“原来王爷早已知晓!”王曲哼笑出声。
“梅妃的事情你知道了多少?”信王皱眉道。
“什么梅妃?”王曲一副愕然的神情。
“……”
见他仍是嘴硬,不肯将话说得明白,信王抿了抿嘴。
左右环顾一下,似乎是觉得这地方说话不方便,他拉着王曲,从怡红楼附近开始,一路直奔,直到来到了一处不怎么起眼的凉亭。
海棠以及绿袖两个丫鬟,此时还等候在怡红楼外面的马车旁。
看见信王拉着王曲,匆匆而去,不由互视一眼,心中充满了疑惑。
一路上,风刮雪削的。
王曲穿得单薄,被冻得瑟瑟发抖。
“王爷!”他无奈的喊了一声。
“冷吗?”信王问道。
王曲点了点头。
信王旋即说道:“当年本王被高氏欺骗,被梅妃蒙蔽之时,比你还要冷!”
“梅妃第一胎滑了,梅氏一族便想要让她怀上第二胎。可梅妃执意,只愿与我同欢!后来梅氏埋在朝中的暗棋,鼓动先皇将我从边关召回!”
“高氏随我来到京城,本王原本信她,才将梅妃的事情倾诉与她。可随后她却将消息透露给秦王。”
“至于梅妃,她从第一胎滑落的那时起就失去了生育的能力。她为了怀胎,吃各种药物,最后变得面目全非!可无论本王与梅妃如何努力,始终怀不上第二胎!”
“直到秦王将消息告诉了父皇,父皇又为了避嫌而暗中告诉先帝,本王便再次被派遣到边关!”
“高氏被扣留在京城,梅妃想要报复她泄密之举,可高氏却反而抓住了梅妃的马脚,看破她的真实身份!”
“高氏以此为凭,要挟梅妃帮她在先皇那里吹枕头风,令她平安回乡养胎!”
仿佛是要将事情说个明白,信王将往事娓娓道来。
王曲听得一愣一愣的,有些事他已经从茶婆那里听过了,只是信王亲口所说的话,总是要比一个陌生人来得可信。
后面的话信王哪怕没有继续说下去,可王曲已然猜到。
梅妃装病,需要怀有杨氏龙气血脉的紫河车才能治愈,先皇便盯上了远在永安县的高氏。
久安帝当时还是皇子,自然是竭力讨好先皇。
为此,他与梅妃不谋而合,暗中下令将高氏害死。
……
王曲想起了剿灭太尖山的那一日,那个锦衣老者所说的话……
高氏的父亲高知县,竟然也为了趋炎附势,而置自己的女儿性命于不顾。
最后却仍是被灭了口!还牵累到高家上下。
第一百三十二章 不慎
“王爷说了这么多,又将自己的往事道于我听,目的恐怕不单单是让我知道冷吧?”
王曲哆嗦了一下,哪怕牙齿打颤仍是直言道:“梅妃的事情我不感兴趣!”
信王皱了皱眉:“梅妃当年生出一个浑身漆黑的儿子,她以为那个孩子死了,可本王后来却听说,那个孩子还活着,被梅氏一族偷偷藏了起来!”
“高氏知道了这件事,暗中将消息透露给秦王,秦王插手这一事,最终致使那个孩子下落不明!”
信王说出这些事,目的就是要让王曲明白,“你的母亲高氏,有愧于梅妃之子!”
所以,自己就应该老老实实的替梅妃之子去承受秦王的暗杀。
王曲闻言不由失笑,“所以高氏产子那段时间,王爷哪怕接到了高氏有难的消息,哪怕有充足的时间赶回来,却为了梅妃,佯装不知情?”
信王紧闭着嘴巴,神情稍稍有些凝滞。
见信王语塞,王曲又笑道:“王爷说高氏有愧于梅妃之子,那么我请问,王爷可有愧于高氏?”
他其实并不想过多牵扯那些往事,可是梅妃之子存活与否,关乎他的将来。
“王爷和我说了这么多,目的就是要让我代母还债?成为秦王的眼中钉?”
秦王为什么那般憎恶梅妃之子,王曲不知情,可他心里很清楚,一旦成为了秦王必杀卷上的头一号,自己必然要面临可怕的暗杀。
连杨承文在如侧妃的层层保护下都不能安生,自己又怎么可能保证时时躲得过去。
除非,秦王不日就要暴毙。
王曲心中念头一动,问道:“王爷打算什么时候对秦王动手?”
如若信王不日便行动,他的处境就不会那么糟糕。
他话题突然转移,信王虽有些呆鄂,却仍是松了一口气,不假思索的回答道:“时机成熟之时,本王自会让他恶有恶报!”
这话听得王曲愣了愣,旋即摇头苦笑。
哪来那么多的成熟时机……
“机会应该掌握在自己手中,由自己来创造!秦王三番两次设计谋害您,只怕稍有不慎,我们将要万劫不复!”王曲一副替他担忧的样子。
信王却是暗暗一叹,嘴上搪塞道:“你说的这些事,本王心中有数!”
“所谓心中有数,就是推出一个儿子去给另一个儿子挡灾?”王曲又将事情绕回来。
信王不免郁闷:“明明是本王将你拉来,要训斥你几句……”
他没再回答,反而撇开了话题,王曲已然心中有数。
“王爷打算何时派遣我到大理寺?我可正等着过一过当官的瘾呢!”
王曲没有再提及梅妃以及挡箭牌的事情,倒是又提起了前几日信王说要将他安排到大理寺,任录事一职。
除了苏家的案件,王曲还要在那些卷宗里面,找出秦王勾结营私的证据。
虽然他心里清楚,哪怕自己千辛万苦搜集到秦王的罪证,久安帝最后也不一定会查办了秦王。
毕竟,他还要留着秦王去对付信王,以达成朝堂上的平衡之态。
信王恐怕也是出于这个心里,在没有做好硬夺皇位的准备之前,不想坏了目前的平衡局势。
王曲就是要将这个平衡打破。
信王道:“过几日吧!再过几日,本王再做安排。”
听到这话,王曲点了点头。
正好这几日,他可以安心研究那一枚香丸。
时间不等人,他不能再浪费时间了。
久安帝喜欢炼丹,痴迷于炼丹,这对自己目前来说,是一个极为有利的消息。
只要谁能帮助这位年迈的皇帝炼出仙丹,增强其之体魄,令久安帝得以延年益寿————哪怕只是假象,谁就可以成为他的亲信近臣。
信王不想逼迫久安帝退位,不想以强硬的手段坐上龙椅。
可一旦久安帝误服仙丹导致病急,在面对秦王这个虎狼之敌的时候。
信王不会再犹豫的。
王曲的脸上并没有流露出异样神色,但信王心里清楚,对方的心中绝对不会如表面这般平静。
犹豫了许久,又斟酌了片刻,信王终于还是选择袒露心声:“梅妃之子有可能还活着,本王需要借着你去试探秦王的态度!”
当年那个孩子落入秦王的手里,后面还不知道怎么样了。
“若秦王当年亲眼看见那个孩子死了,必定会识破本王的计策,明白你绝对不是梅妃之子。这样一来,他也就不会差人来对付你。”
信王这样一说,王曲叹了口气,“那个御林军统领卫介,恐怕就是秦王一系的人。”
秦王一系的人对王曲下毒手,甚至那个卫介哪怕在信王到来之后,仍是没有掩饰住杀心。
如此看来,恐怕就连秦王都认为,那个孩子还活在世上。
信王和王曲都想到了这一点。
王曲忽然问道:“王爷打算怎么找回梅妃之子?”
世上总不可能每一对父子都类似于他与信王,长相有几分相似。
偶然有阵风吹过,雪花飘进了亭子里。
他冻得直摩擦手掌,信王瞥了一眼他滑露出来的手腕,那上边有个月牙形的印记。
高氏喜欢月亮,说它高挂天空,常伴孤影,以后要在孩子的手上留下一个月牙形的胎记。
王曲手上的那个,只怕也是她产子之时,情急之下用拇指指甲抠出来的。
所以信王才能短短时间里,认出这个孩子。
只是梅妃之子,会长得像他,或者是身上有什么胎记吗?
信王并不知道。
“若是突然有个人来认亲,说他是王爷失散多年的儿子,王爷会信吗?”王曲笑问。
信王哂然:“自然不会轻信!”
王曲也笑了笑,注视着信王:“他自称是梅妃之子呢?”
……
永安县。
一路往南,积雪渐渐薄了。
楼箜松了一口气,总算没有冻死在雪地里。
“兰音?!”
梅氏的公主梅玖托他前来帮助兰音,说服那个拥有梅斋笔录的少年。
可是,梅斋笔录到底在谁那里,兰音又是长的什么样————他一概不知。
楼箜这时候才想到,自己太过于天真了。
他没日没夜的赶路,想要尽快办好公主交代的事情。
可是来到了永安县,他才发现自己其实一点准备也没有。
甚至包袱里的干粮也已经在前些天,和着雪水啃完了。
他自从被贬为下等奴仆的时候开始,身上就没有带过银两,仅有几个铜板,是记忆力那个老人交给他的,说是比生命还要珍贵的东西。
“不能用!”
走过永安县的街道时,楼箜闻着路旁酒楼饭馆里传出来的香味,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只是摸着怀里的几枚铜板,他叹了一口气。
“不行,得先找到兰音姑娘!”
忽的,楼箜猛地一拍自己脑袋瓜,“我怎么忘了,公主给过我一幅兰音姑娘的画像!”
他嘿嘿笑着,从怀里掏出一团被揉得皱巴巴的纸团。
摊开一来,上面早已看不清人脸。
“怎么会这样?!”
他哀嚎一声,引来旁人关注。
梅玖原本给了他一卷完整的画画。
是卷在画轴上的,他带着赶路嫌累赘,便把画撕了下来揉进怀里,那画轴早不知给扔在何处了。
第一百三十三章 曲径通幽处
“兰音!”
永安县的街上,一个衣着褴褛、发鬓散乱的少年,正挨家挨户的找人。
这个少年,自然就是弄皱了兰音画像的楼箜。
他脑子本来也不够灵光,见线索断了,便只能在永安县里呼喊兰音的名字。
只盼着兰音听到了他的呼声,能够主动出来与他相见。
只是找了很久喊了很久,他得到的回复永远只是主人家的一顿暴打或臭骂。
那些人将这当成是乞丐行乞的新花样。
找了许久,仍未找到想找的人。
他肚子饿得咕咕直叫,脚下的步伐也越来越沉重。
“兰音姑娘!”
楼箜又一次敲响了一户人家的大门,只是这次,出来开门的是一个梳着羊角鬓的丫鬟。
那丫鬟看见他时,愣了愣神,仔细打量过后,又一副恍然了悟的神情,仿佛看见了熟人一般。
“兰音姑娘!”楼箜又大声喊了一句。
丫鬟被他的大嗓门吼得耳朵一震,不由怒骂:“小声点,喊什么喊!生怕别人不知道你是从哪里来的?”
她说出这样一番莫名其妙的话,叫楼箜听得一阵茫然。
低头略微一思考,楼箜噌的眼前一亮,猛地抬起头,紧抓着这丫鬟的手臂,迫切说道:“你就是兰音姑娘!对吧!”
他的手上使着劲道,丫鬟挣脱不开,只得无奈的点了点头:
“对!没错!我就是你要找的兰音姑娘!”
说出这话时,她眼里露出一丝狡黠之色。
楼箜并未注意到她的眼中的异色,在听到她自称是兰音之后,脸上不由浮现出大喜之色。
找了那么久,终于找到了!
他有些热泪盈眶。
“佘幽,外面是谁在呼喊?”
只听里边传来一声女子的问话。
名为“佘幽”的丫鬟,脸上眼珠子一转,窃笑了一声,对着楼箜道:“你先在这里等我一会儿!”
“佘幽?!她不是叫兰音吗?”楼箜心里有了个疑问。
另一边,佘幽回了屋内,对着刚才出声询问的女子道:“如是姑娘,先前你一直在问,王爷煞费苦心救了你,究竟为何……”
“如今时机到了!王爷要你假扮兰音,探清楼兰梅氏的底细!”佘幽这般笑言,眼里有一丝苏如是看不懂的复杂神色。
“兰音?!”听到这个名字,苏如是的神情有些恍惚,不由得想起了自己被干娘沉塘的那一日。
正是兰音的逼迫,醉仙楼老鸨才会将她淹死在荷塘里。
而她还曾偶然偷听到,那个兰音的目的,就是想装扮成自己,去接近信王。
如今看来,信王已经识破敌人的奸计,想要将计就计呢!
苏如是不觉间也是心生豪气,“只要王爷能够让我苏家沉冤得雪,如是即便赴汤蹈火,也在所不惜。”
“赴汤蹈火倒也不必,你只需要听命行事就行!”佘幽的脸上浮现出老练的笑意。
苏如是心底突然好奇,这样一个狡黠如月,又自信张扬的女孩,怎么可能只是一个丫鬟?
“若非是我有一张与兰音一样的脸,恐怕佘幽比我合适作棋子吧!”苏如是心中一叹。
却听佘幽目露精光,在她耳边喃喃低语:
“听好了,门外边那个呆子是楼兰梅氏的人,他将你误认成了兰音,你要做的,就是在他面前假装你是兰音,剩下的事就交给我去办吧!”
佘幽所说的事情其实不难,苏如是却没办法放松,担忧道:“若是被他识破了该怎么办?”
“放心!他是个笨蛋,肯定上当!况且,有我呢,你不用担心会被识破,我会给你打掩护的。”
佘幽说着,已是拉她起身,往门外走去,“快点,让别人等久了不好!”
她嬉闹着将苏如是推出了门,自己留在后边,嘴角微微挑起,
“楼箜啊楼箜,可别说兄弟没关照你!上辈子你逮不到的大美人,我这一次可是送到了你嘴边。我对自己都没那么好!”
她自言自语说了一通,仿佛得了癔症和失心疯般。
但若是有心之人,自然可以听出她意指何事。
旋即,佘幽又笑着摇了摇头,扯着头上的羊角鬓,嘴里嫌弃道:“什么破玩意儿,我只会编这发鬓,都怪那个老家伙!”
这样说着,她又目露怀念之色。
老家伙,我回来了,你可等着,別死得太早,这一次,杨承梅仍要死在我手上。
……
……
“阿嚏!”
正与王曲谈话之时,信王忽然打了个喷嚏。
王曲笑道:“王爷该不会着凉了?这风雪天出来乘凉,确实不是明智之举,不如我们还是回去说吧!”
他已经被冻得瑟瑟发抖。
信王揉了揉鼻子,神色有些古怪。
“不急!本王还有要事与你相商!”
说着,信王不顾王曲已然冻青的唇色,向身后离得远远的侍卫招了招手。
那小侍卫在风雪里遭受严酷考验,脸上已冻出鼻涕,仍是顾不上抹,小跑着过来了。
王曲对他敬业之心不由加倍。
却见他小跑过来,将一样东西呈交到了信王的手上。
王曲定睛一看,不由微微一惊。
信王手上的东西,是一枚银色抛光的小印章,不过指头大小,却是看着就极为显眼。
想来不是寻常之物。
信王抬眼瞥了他一下,瞧见他脸上有诧异之色,方才满意的笑了笑,说道:“此物乃是本王当年作为边关守将之时,号令麾下兵马所用,意指见物如见人。”
他将东西郑重的放在王曲的掌心。
“是想表达他对我的信任?”王曲心中先是一喜,转而又觉得不对劲。
这样一枚驱使信王手底下官兵的重要印章,自己哪怕作为信王的亲儿子,仍是不具备掌管的资格。
若是换作杨承文,还勉强说得过去。
“而且……”王曲捏了捏这枚印章,神色无奈:“久安帝只怕已经垂涎这枚印章多时了。”
信王将这东西交给他,其用意也未免太过于险恶。
王曲有时候甚至认为,自己也许并不是信王亲生的,说不定对方的儿子真的是宝柱。
否则这样一个玩意儿,交到自己手上,如同叫三岁稚童捧着金元宝招摇过市。
“王爷还想让我再次面临险境?”王曲问道。
他神色平静下来,倒也没有露出抗拒的神态。
信王满意的笑了笑,又将自己抓在手里的大氅披给他。
替他系上领口的束带时,他仿佛慈父一般,叮嘱道:“这是本王给你的护、身、符,宝柱也算是你弟弟,他不似你这般心性成熟又足智多谋,若是让他面对秦王与圣上,必定死无葬身之地!”
他这还是头一回夸赞自己,王曲却没有半点开心。
“我才是宝柱的挡箭牌吧!”他瞪了一眼信王,见后者满脸掬笑,也只能在心里叹了叹。
“王爷可真看得起我!”他这样说着,又捻了捻印章,看着信王说道:“这枚印章,我真的可以用来调动你手底下的人?”
信王的目光闪了闪,却仍是坚定的说道:“当然可以!”
王曲仍是不太相信,但这同时也是他培养自己势力的好时机,他不能放过。
信王纵然有诈,可是前头他派了人跟着自己,多少有点保护自己安全的成分在里边。
这一次怡红楼发生的事情,信王虽说是来得慢了一些,却也是因为杨承文对自己动了杀心,令他与如侧妃的手下暗中搞鬼的缘故。
按正常情况来说,信王对自己肯定没有多深的父子情,却也没有必要害死自己。
这样想着,王曲的戒备心却丝毫没有降低。
虎视眈眈的秦王,以及不知道是真的痴迷于炼丹还是故意装傻的久安帝,没一个是省油的灯。
自己如今已经招来了秦王的敌意,久安帝若是知道自己这个“梅妃之子”还活着,指不定还要出更阴损的招数。
这一枚印章……倒不是没有用。
王曲嘴角微微挑起,露出一丝笑意。
没人看(什么没人看,我断定,全地球的小伙伴都在看,蜘蛛侠都在我头上结网了)也要写出来的作家有话要说:。。。。。。。。
设定是,杨承文重生前的那一世,没有王逸轩这个人,王大柱没有被穿越,自然也就考不上举人。
杨承文记忆里的杨承曲是黑黑瘦瘦的,那是因为他所吃的苦远比二柱要多,当然,他的心也肯定要比二柱狠一些。
在这里我必须要给二柱洗白。。。。。。
我原先的主角设定是杨承曲那种强时嚣张逆境隐忍的性格,后来我回头一看,没写出自己想要表达的东西,写得跟个新手一样,某些新手甚至写得比我好许多。
可是我在这本书之前,还有一本黑暗洪荒文,才十八万字就被锁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某一天空闲下来的时候去看了一眼,那本书的尸体死状安详,主角救了无数人,想要以功德成圣,最后被最信任的人欺骗,跑到混沌之海去摘什么混沌之莲,用来替代被诸圣斗法(封神榜)时毁掉的大地之脉,支撑起大地的活力,然后那个主角挂了,他最信任的人是个穿越者,知道女娲补天的传说,把他骗到混沌海,代替那个被砍下四肢的恶龟(没错,我搞错顺序了,女娲补天过后才有的封神榜,而我犯二了)。
后来主角怎么死的大家也能猜出来了,主角死了,恶龟却得以脱身,甚至完全接盘了主角建立起来的神庙,主角本应成圣,后来无比痛苦的死在了混沌海,而那个恶龟和他最信任的人,却借着他的布局,成了圣人,直到主角执念现世,天地间所有人都唾骂他却去拜祭恶龟。。。。
本来打算让我那个呆萌可爱的主角黑化,还没来得及就被锁了,我描述主角受虐的场景,太真实了好像。。。。现在想想,我真的有虐待主角的癖好唉。
第一百三十四章 回怡红楼
回到怡红楼的时候,围聚在附近想要参加诗会的学子们,已经散得差不多了,只剩三三两两,相伴行谈。
“王兄!”
岳灵君倒是仍在里边,似是在等待着什么人,见到王曲回来,便是眼中一亮。
待看见王曲身畔的信王时,却又皱了皱眉。
斟酌迟疑了一番过后,她径直往王曲这边走来。
“王爷!”她对着信王略一作揖,而后才和王曲笑道:“今日诗会真是惊险,好在最后大家都安然无恙!”
她说着,便与王曲等人告辞。
王曲与信王二人目送她离去。
“这小子有意思!”信王笑道。
他赶来怡红楼之时,从下属那里听说了整个过程。
这岳灵君暗中差使乞丐,将王曲有难的消息传到信王府的护卫,如今立了功,却没有说破,反倒是急着离开,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
想到王府护卫刻意隐瞒王曲有难的消息,信王却又不免暗暗叹气。
信王府能差使得动人,并且令护卫与门房皆俯首帖耳的,除了他自己,就只剩承文与如侧妃这二人。
故意托住传消息的人,让消息来的晚了时辰,并且想要借机除掉王曲……如侧妃母子二人,应当是知道了王曲的身世。
莫非兄弟之间,就没有和睦共处的典例?
这样一想,他不免又觉得岳灵君此人,有些真性情。
据安排在王曲附近的探子来报,王曲与岳灵君也不过只有两面之缘。
岳灵君竟能在王曲疑似染了天花之时,想方设法相助,可谓是有一股子的浩然正气。
他惋惜岳灵君走得早,没有问清其出身门第以及来历。
又哪知道,岳灵君生怕给他识破了,已是在竭力掩饰自己的女儿身。
好在信王之前没过多的观察她,否则仅凭一眼,只怕就看穿了她女扮男装的真实身份。
“王爷!”
“父王!”
王曲跟着信王,步入怡红楼的暖室里。
刘昭与杨承文这时候已是迎面过来,打了个招呼。
信王点了点头。
“王兄,你刚才穿得单薄,没冻着吧?”刘昭问完了话,才发现王曲的肩上,披着那蟒纹大氅。
以大周律例,五爪为龙,四爪为蛇,布衣皆不可加身。
信王的这一件蟒纹大氅,并不适宜让王曲披着。
杨承文由着他这句话,目光灼灼的盯着王曲,眼里几乎要飞出刀子。
到了此时此刻,他哪儿还不明白,恐怕父王带回来的兄弟,并不仅仅只是杨宝柱一人,真正难缠的,是这个名字与自己前世最大敌人一模一样的王曲。
早先固然王曲长得与信王相似,名字也让自己觉得别扭。
可那会儿因着他与杨承曲截然不同的性格,杨承文并不认为他就是杨承曲。
直到此时,父王竟然将身上披着的御寒大氅给了王曲,只怕不是简单的下属关系。
信王一直盯着他看,见他面上失了血色,不由微微笑了笑。脸上笑着,可眼中却并无半分暖意。
王曲他还有大用,决不能在这个时间让承文搅和了。
至少,也要等到梅儿出现!
他当初与梅妃欢好时曾约定,将来若是有了孩子,不论男女,皆以梅为名。
梅妃那时候心系梅氏楼兰,这般取名并不难理解。
而信王自己,却是为了缅怀梅妃。
即便那时候他与梅妃的事并未泄露,可他心里明白,两人注定无法长久。
故而做了那个约定。
杨承梅,是他与挚爱梅妃所生的孩子,自然与众不同。
高氏,若不是高氏头戴梅花簪子时,看起来与梅妃有些相像,他本也不会动心。
“无论如何,我一定要找回梅儿!”
信王心中坚定的道。
于是,刘昭就看到了这种场面……
世子杨承文瞪着王曲,咬牙切齿,而信王盯着杨承文,眼睛里逐渐露出一丝狠色。
。。。
刘昭忽然不敢大声喘气了。
信王却是开口了,他这时已将自己的诸多念头压下,露出长者般的慈和笑容:“王曲乃是本王的亲信,替代本王掌控边关将士……”
他说着,目光瞥向了杨承文这个险些坏了自己计划的儿子,正色道:“承文,你就将王曲当成是亲兄长,好好学学他做人做事。”
信王的这一番话,只说得杨承文浑身冰冷而且僵硬。
从这一番话来看,父王已经透露,王曲不日边要恢复身世。
杨承文的牙关甚至在打颤。如若王曲认祖归宗,改名入皇室族谱,岂非要叫————杨承曲!!!
杨承文多次怀疑王曲就是杨承曲,却从未像现在这般,这种念头空前强烈。
“是!父王!”
可是盯着父亲的目光,杨承文咬碎了牙齿仍要咽下去。
他不能在父王面前失态,更不能让父王对他失望。
来恩寺一行时,他就险些令父王放弃了。
如今哪怕要对付杨承曲,他也不能操之过急。
杨承文强颜欢笑的样子,在场的人都看出来了。
刘昭不敢掺合进去,王曲早已知道他心中憎恨,而信王,却是不在意这些细节。
他不认为自己的儿子会同秦王一般,兄弟自相残杀。
前头承文坐视御林军统领卫介火烧王曲,只怕是无心之失。
信王是这样安慰的自己。
“如今,承文猜出王曲乃是他兄长,应当会敬重有加!”
信王的想法王曲不知道,但是杨承文的脸色,他看得真真切切。
“这样一枚小小的印章,竟然能够调动信王的兵马!”
王曲面带微笑,心中却是有些轻哂。
自古以来,权势之争致使的父子反目兄弟相残多不胜数。
信王不可能将命根子交给任何人,亲生儿子也不行!
可信王也不会无的放矢,没事闲着来哄骗自己。
这个银色的印章,应该真的能够调动一部分人手去办事,可是真正的总权限,一定改掌控在信王手里。
王曲想了想,忽的又想起刚才在凉亭里乘凉时,被风雪刮得脸疼的时候,他心里忽然产生的一个念头。
信王拥有掌控所有他兵马的权力,自己的权利,应该要比信王次一等。
可如若信王手底下那些人都身中奇毒了呢?
……
……
王曲忽然有了个馊主意。
信王屡次想要利用自己,那自己为何不回敬一下子呢?
他并不怕信王会对自己如何,信王说高氏欠着梅妃之子,可信王又何曾不是欠了高氏!
身为高氏之子,只要他犯的错没有大到一定程度,信王都会容忍的。
更何况,信王还将他作为诱饵,试探秦王的态度,如今还要再试探久安帝。
第一百三十五章 亭中的茶香
信王曾说过,要将王曲安排到大理寺里面,任录事之职。
可一连过去几天,王曲仍是无所事事的待在信王府里茗茶赏雪。
他如往日一般,坐在自己院中的小凉亭里赏雪。
这凉亭的顶上铺满了积雪,新的雪花仍在持续飘落。
王曲坐在亭中的石椅上,轻轻摆弄着面前石桌上的茶杯。
这茶杯从盖子缝隙里冒出热气,逸散在空气中的时候,似是能够发出一股暗香。
王曲轻轻嗅了嗅,闻得入迷。
这几日,他一直在亭中赏雪品茶,仍旧怀有异心的丫鬟海棠,一开始还紧紧盯梢他,后面见他每日泡茶实属无聊,就称病躲回了屋内。
今日,王曲还在品茶。
海棠抬起那扇糊着油纸的雕花木窗,透过窗口看到王曲和往日一样无聊,便翻了个白眼,躲回被窝里。
王曲似是察觉到了,却只淡淡一笑,继续搁搭着茶杯。
和近些时日一样,没别的不同。
唯一不寻常之处,便是如侧妃近日,也常常来到王曲的小院里,与他闲聊,话语间流露出关怀。
那些丫鬟躲进屋里,多少有些惧怕如侧妃的成分。
平日见到小丫鬟们这样偷懒,如侧妃少不得要叫来管家。
今儿个,她却满意于丫鬟们的识趣。
见王曲孤身坐在亭里乘凉,便走近一阵嘘寒问暖。
她长得不错,黛眉如画,眸如秋水,明明有着年纪与王曲相当的儿子,样貌却似若二十好女,想来应当驻颜有术。
若不是她言语间时而流露出的迫切急问,若不是早已看穿如侧妃与杨承文母子的品性,恐怕王曲真当她是散播母爱来了。
另一边,如侧妃见王曲油盐不进,无论自己如何旁敲侧听,对方都只会满脸微笑的:“嗯!”、“不错!”、“我也不明白!”……
这些个搪塞人的话,如侧妃又怎会听不出来。
“父王将那枚银色小印章交给王曲,我的猜测一定没错?王曲定然也是父王的儿子。”
儿子杨承文的话,在她耳边又回荡起。
自己是如何回答儿子的呢?如侧妃闭上眼睛回想着:
“若王曲真的如同杨宝柱一般,是王爷在外面的私生子,娘一定不会放过他!世子之位,还有将来的皇位……都是你的。”
如侧妃想起自己与儿子说话时一副打了包票的自信样子,不由皱了皱眉。
“如侧妃,你似乎还有话要说?”王曲略显好奇的声音传到了她耳朵里。
如侧妃猛然回神,警惕的看了一眼王曲,见对方的脸上并无异样神色,这才暗暗松了一口气。
她呼出一口气,转而又轻轻吸了吸,只觉得周身皆是一片火炉,暖在身上,甜在心里。
险些叫王曲识破了自己的目的,坏了大事。
好在自己这些年不是白活的,脸上的表情掌控已达到收放自如的境界,没叫王曲看出自己对他的敌意……
如侧妃想到这儿,脸上不由露出笑容。
……
王曲看见她脸上不自觉流露出来的笑容,不由更是好奇的喊了一声:“如侧妃?!”
如侧妃愣了愣,忙转头看向他。
她恍惚察觉到自己今天已经连续两次失态,不宜再留在这里了。
忙摁了摁额头,佯装疲惫道:“我似是染了风寒,身体有些不适,王公子可还有什么话要与妾身说?”
明明是她削尖了脑袋凑过来,想要从自己嘴里探听事情,如今却反过来问自己还有什么话要和她说的。
王曲哂笑,摇了摇头,“如侧妃慢走!”
估计如侧妃已经从杨承文那里知道他获得印章的事,所以才会这般着急打听。
自己的身世应该也被他们猜出来了。
可是有信王在,如侧妃即便想找人将自己处理掉,恐怕也得束手束脚。
更何况他现在还拥有指挥信王手下办事的权力,如侧妃想明着来肯定是不行。
信王极为抵制一家人自相残杀的场面,如侧妃和杨承文即便真的找人杀了自己,最后也会遭信王厌弃。
这一点上,如侧妃定然也是心里有数。
信王府,不,甚至京城里发生的事情,只要不是悬案,信王但凡有心要查,几乎都能够查得出来。
就算是悬案,通过蛛丝马迹和既得利益者分析,也不难猜出是谁动的手。
王曲可没忘记自己来京城的路上,只因为消失了一小会儿去捡柴火,就被信王当成了狠心杀害弟弟的恶人。
信王有疑心病,若是知道谁心思歹毒没有人性,恐怕不会再施以信任。
所以王曲哪怕能差使得动信王的人手,却仍是没有第一时间想法子将杨承文与如侧妃除掉。
他即便除掉了杨承文,哪怕手段再是高明,也还是会被信王怀疑,将来面对那个梅妃之子时,他未必能敌得过。
所以,即便要弄死杨承文,也要让对方死得光明正大,死得理所应当。
“时辰到了!”
王曲笑了笑,一把揭开石桌上的茶杯盖子。
一股融入寒风的暗香喷发出来,香气飘荡在院中凉亭里,偶有几缕冬风吹过,却怎样也吹不散这一股暗香。
前些日子冒着危险留画舫,暗中取走的那一枚香丸,并没有让他没有白费功夫。
闻着这香气,王曲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只看见周围已然百花齐放,春意盎然。
“久安帝闻了,定能够看见神仙!”
他满意的笑了笑。
……
与王曲怀有相似念头的,不只是如侧妃,便是杨承文都知道,自己不能在父亲的眼皮底下害死王曲。
可即便知道杀了王曲,会惹得信王动怒,他仍是无法掩盖自己的杀心。
“娘!你有没有从王曲那里打听到什么?”
原本正在屋内团团打转的杨承文,见到母亲面色不虞的进屋,不由迎了上来。
周围的侍婢丫鬟们在看到他们母子有话要说的时候,都识趣的退了出去,还贴心的关好门。
如侧妃连灌了几杯茶,脑子里那种朦朦胧胧的模糊感总算退去。
“娘!事情到底怎么样了?”杨承文见她那个样子,不由急道。
如侧妃这才想起自己是打过包票的,支支吾吾道:“那个王曲忒狡猾,一句话也问不出来!”
如侧妃交代这事时,回忆起自己在凉亭里跟个傻瓜似的连着两次发呆,更是露出恨恨的神色。
杨承文却是比母亲想得开,若有所思道:“如果他不是父王的儿子,那就没有必要做得这么滴水不漏。可见他对我们母子,已经有了戒备心。”
杨承文这下子总算能下定论了,“这个王曲,一定就是父王的儿子。”
更加沉重的话杨承文没有说出来,只是看着母亲焦急的道:“娘!无论如何,那个杨承曲我一定要杀!”
如若不然,将来死的就是他们母子俩了。
杨承曲?
如侧妃面上一愣,转而又点了点头,也对,一旦王曲认祖归宗上了皇室族谱,可不就改成杨承曲了么!
儿子承文自变成活死人醒过来以后,少有露出这样焦急迫切的神态,几次失态,都是在提到杨承曲这个人的时候。
如侧妃只得心疼的替儿子擦了擦他额头上冒出的冷汗,嘴里安慰道:
“放心吧!娘已经有办法了。”
如果不能亲自去处理掉王曲,那么自己倒是可以借着旁人的手……
……
如侧妃想起了王曲的弟弟,那个刚认回来就遭到信王厌恶的小王爷。
再没有比这更合适的棋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