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堂哥中举之后全文阅读

作者:爱调皮的松鼠     堂哥中举之后txt下载     堂哥中举之后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九十一章 看戏

    王春花虽然是害死周齐的真凶,但是近段时间,永安县发生的事儿太多了。

    以至于,周家顾不过来,没来得及将她休弃。

    如今周家眼看就要没落,周夫人不免打起了王家的主意。

    “带上几个人,随我一起去荷花村。”

    到底是大户人家的主母,周夫人从未干过这种打秋风的事儿。

    虽打定主意,可仍是做足了思想准备,她才吩咐管家等人。

    一行人,赶到了荷花村。

    “夫人,王家那边要是不认您这个亲戚,咱要咋做啊?”

    路上时,有个下人担忧的问道。

    周夫人冷笑一声,“只要周家一天没写休书,那王氏就还是我儿的妻室。”

    更何况,就是因为王春花争风吃醋,才害得她儿子中毒惨死。

    林主簿忌惮于王举人的前程,帮他的妹妹王春花巧做辩辞,说成是周家诬告。

    可事情的真相到底怎么样,大家都心知肚明。

    但凡王家还有一点良心在,就该叫那王氏带几箱银子过来侍奉婆母,而不是坐看周家没落。

    她就不相信,王家的人能忍着被戳脊梁骨,而不善待她这个丧子的亲家。

    来到了王家老屋,见众人正收拾着昨夜的酒席。

    这一幕,却是刺痛了周夫人的眼睛。

    她哪还不知道,王家昨天必然是摆了酒席,替王春花去除晦气,才有现在这个残局的。

    可昨天也是她丈夫,被判诬告良民的日子。

    她带着人,来到了王家老屋旁边的大房家院门口。

    “亲家!”

    周夫人犹记得自己是大户人家的当家主母,举止和言行都还守着礼节。

    颤巍巍的双手,却将她内心真正的情绪流露出来。

    “亲家,可还在?”

    她单手敛袖,另一手轻轻敲了敲王家大房的院子门。

    那门本也只是虚掩着,被她用力一推,便往里开出一条缝来。

    透过这门缝,周夫人清楚地看见,那还未被自己家休弃的儿媳妇王氏,竟是在院里私会外男。

    只见在院子里,一个少年郎君正抬手在王春花的发鬓上,插了一支簪花。

    那簪花样式别致,最为碍眼的是,那绢花是艳红色的。

    自己的儿子才死了多久,她怎么敢这般行事?

    “大胆!”

    周夫人再也忍不住,猛地一把推开院子的门,率着一干周家下人,直奔到王春花面前。

    王春花转头一望,看见是她,顿时一惊。

    正与她温存的少年郎,亦是吓得脸色一白。

    自己也是要考取功名的文人,若是传出去和一个年轻小寡妇有染,怕是会污了名声。

    啪!

    在二人还未回神之际,周夫人一个耳光扇了过去。

    ……

    京城。

    二柱吃着美味的菜肴,和高志远打趣:“昨日向你借钱的那个人,看来今天是来不了了。”

    在王府前厅,与信王谈了关于官职的事儿之后,他和高志远又来到了昨天那家酒楼。

    这酒楼的名字还挺雅致,叫凤仙楼。

    高志远摇了摇头,“再等等吧!”

    “王公子,你们是在等什么人呀?能否与奴婢说说?”

    小丫鬟海棠这时候却突然插嘴。

    世子爷命她暗中留意王曲的一举一动,一旦察觉到异样,必须上报。

    二柱脸上的笑意丝毫不减:“是一个姓岳的小兄弟,他昨日急用银子,高兄便慷慨解囊。”

    海棠这丫鬟,很可能是杨承文明着安插在自己身边的眼线。

    一开始她还有点分寸,稍一熟识之后,便愈加放肆,连主子的事儿都敢过问。

    不过,他的目的就是要让杨承文明白,自己对于他是没有威胁的。

    所以海棠问的事儿,告诉她也无妨。

    “那岂不是说姓岳的那人,放个高公子的鸽子?”海棠有些愣神。

    二柱看着她略叹气:“也不能这么说,毕竟人皆有难处,岳兄弟兴许是遇到了什么难关,才没有及时赶来。”

    又笑了笑,道:“让高兄自己等吧,你和我去一趟铜雀台,听说那儿的戏班子极为了得。”

    这是他昨天路过茶楼时,听见别人提起的。

    据说铜雀台戏班子的人,能使铁树开花,顽石流泪。

    今天杨承文所说的血石一事,与他在茶馆听到的那个顽石流泪之说,略有相似。

    二柱想去看看,还刻意带上了海棠。

    “王公子以前来过京城?”海棠颇为疑惑。

    “没有!”二柱回道。

    海棠更是想不明白:“那铜雀台已于几日前被查封了,听说是府尹大人亲自率官兵过去的。对了,府尹大人和我们王府的如侧妃,还是亲兄妹呢。”

    “亲兄妹?查封?”

    二柱一愣,随后又问:“为什么要查封,铜雀台的人犯了什么事?”

    海棠摇头:“奴婢也不太清楚,只听说是因为妖言惑众,使了把戏,让那石头渗出红色血汁。”

    “原来如此!”

    二柱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情。

    海棠却又问道:“王公子还没告诉奴婢,究竟是如何得知那铜雀台的?你应该是昨日才来的京城呀。”

    “是附近的一家茶楼,在里边坐了一会儿,便知道到许多闲事。”

    “原来是这样。”

    海棠虽是一副不在意的模样,可心里却暗暗记住了这事儿。

    二柱和她离开了凤仙楼。

    高志远迟疑片刻,终究还是没有跟过去。

    一路走走停停,二柱似是对京城一无所知的样子,见着一个玩杂耍卖艺的草班子,都要围上去看一会儿。

    那些个玩意,都是上不了台面的。

    不过也难怪,泥腿子出身的人,纵使走了好运,也依旧是烂泥一滩。

    海棠心中不由轻鄙的暗暗想着。

    这时候,那戏班子的班主,又拿着铜锣,在围观的百姓面前讨赏银。

    “有钱的捧个钱场,没钱的捧个人场!”他大声吆喝着。

    正在表演杂耍的人,更卖力地抛着手上的火把。

    有个十几岁大的小丫头,站在半空中的横木上翻跟斗,脚下一滑,险些从上边摔下来。

    只引得群众们一声惊嘘。

    二柱起了兴致,伸手推了推身边的小丫鬟:

    “海棠,扔点铜板啊!”

    “奴婢哪有那些个钱呀!”海棠翻了翻白眼。

    银子她当然有,只是不想拿出来罢了。

    二柱见状也没硬逼她,在自己怀里掏了掏,摸到了几个大大银锭子,剩下都是银票。

    倒不是他小气,毕竟信王已给他安排了个官职,纵使短时间内还不能有小王爷的身份,但应当还是不缺钱的。

    但周围的人撒的都是铜钱,他扔出这个,实在显眼了。

    他想了想,便在戏台班主轮过自己这边时,将银锭子扔在对方的铜锣上。

    其实这戏班子表演得很一般,一些小把戏连二柱都办得到,但这是他头一回看人耍。

    买的就是意头。

    只是,他这银锭子一抛出去,敲在铜锣上,发出“啷当”一下极为刺耳的响声。

    戏台的班主,以及身旁的人,皆是一脸震惊地看着他。

第九十二章 香囊

    戏班子的班主,怔怔地看着眼前的银锭子。

    由于地段不佳,就眼前的这银锭子,已相当于他们整个戏班几个月的卖艺所得。

    “呃……多谢公子,多谢————”

    戏班的人皆是停了下来,对着二柱抱拳道谢。

    “你疯了!”海棠先是一愣,随后在他耳边小声的喊了一下。

    一掷千金的贵公子,京城有的是。

    为女人、为美酒、为藏书与文章,都会有人舍得花大价钱去买。

    只是人家不会来这种地方,更少有人会给这种草台的戏子一下扔个这么大锭的银子。

    就算是有喜爱玩乐的纨绔,也只会请京中最有名的戏班,而不会专程过来,没的丢了家里的脸面。

    换句话说,若是有哪一个富家公子,要专程过来这种地方,和满身臭汗的贫民挤一块看杂耍,八成要遭别人在背后嘲笑。

    现在是冬天,地上有些积雪,气味不明显。等到夏天的时候,这地方的味道怕还不知道会是什么样的恶臭。

    “摆阔也不是这么摆的啊!”

    她捂着嘴巴和鼻子,看着周围各种好奇的眼神,只觉得耳根有些发烫,忙将主子拉离了这里。

    ……

    一整天下来,二柱也算是对京城这一片地方,有了大概的了解。

    海棠却被他折腾得够呛!

    回了王府,忙躲着他。

    “他真的是这样,对京城的事物一点都不了解?”

    杨承文问道。

    “是啊!奴婢一开始也以为他是装的,可后来才发现,他连茶楼里的茶叶种类都分不清。”海棠回答道。

    “难道他真的不是杨承曲?!”

    杨承文摸着下巴,略有思索。

    王曲长相与父王相似,姓名里又带了一个曲字,他很难放下戒心。

    所以才派了海棠去暗中监视。

    “他有没有什么异常的?”杨承文又问道。

    “异常————”海棠想了想,摇了摇头:“奴婢一直跟着王公子,始终未发现有何过人之处。”

    杨承文瘫靠在椅背上,松了口气。

    心道:“也对,如果真的是杨承曲,是绝对不会傻到明晃晃地出现在我面前。除非他不知道我已经重生的事。”

    可是重生那一天,他冥冥中感觉到,有一种心悸感,令他难以忘怀。

    杨承曲一定也回来了!

    他心中一直有这个念头,这个念头也并非空穴来风。

    杨承曲带给他的阴影太大了,便是重活一世,也无法忘记对方的阴翳诡谲。

    上辈子的青提大师,也曾警示他,为免祸事临头,早日除掉杨承曲。

    可惜自己醒悟得太晚,想要对付杨承曲的时候,对方已经羽翼渐丰。

    故而,面对名字与杨承曲相似,长相也酷似信王的王曲,他不得不小心。

    如今看来,王曲应该不是杨承曲。

    看着世子殿下越来越凝重的神色,海棠忽然想起之前王曲提起的铜雀台戏班子的事。

    犹豫再三,她还是闭了嘴,没有多说一些令世子爷不快的话。

    “反正也就是个戏子的事,世子爷正想着事情呢,我不能打扰他。”她心中暗道。

    杨承文正思索着派人去永安县查探情况的事儿,自然没能发现她神色有异。

    “派出去的人要查清楚情况,再加上来回赶路的时间,少说也得有一个多月才能回来。”

    他目光闪了闪,前世自己派人去永安县查过情况,只是荷花村的人,那时候已经死绝了。

    据附近村落的人家说,是在冬天被饿极的狼群袭击,无一活口。

    但就是真的有狼群袭击村落,也不该将人全咬死的,总会有几个活口才对。

    事有蹊跷,他倒要看看,这一世还有没有狼群,又或者,一切都是杨承曲那个丧心病狂的家伙所为。

    “前世的青提大师所言不假,杨承曲果真如附骨之蛆,成了我的心魔,一日不除,终为大患。”

    他摸了摸拇指上的玉扳指,眼睛微微眯起来。

    正是青提大师临终所赠的这枚小小扳指,才使他重活一世。

    杨承曲的手上,也有一枚。

    ……

    凤仙楼。

    “她还没来?”二柱看着直板板坐在桌前的高志远,打趣了一声。

    海棠已先回信王府,他便又到了这家酒楼。

    高志远没有回应他,只愣着神,呆呆地望着大堂中在戏台上唱曲的女伶。

    “该不是迷上了吧?”二柱摇头笑了笑,也落座,看着那女伶。

    按理说,这种模样娇滴滴的女孩儿,卖唱时,总归会有几个登徒子去调戏,然后有个大侠挺身而出。。。

    不过,昨天赵文显为着她头上的伤,大闹了一场。

    估计也没有哪个纨绔敢和首辅家的解元对着干。

    赵文显今日没有来,也不知道是不是察觉到了不对劲的地方。

    吃得正欢的时候,却来了一伙官差。

    小有名气的凤仙楼,便这样被查封了。

    那官差本来要抓捕凤仙楼的掌柜,但动手之时,对方已呕出一滩淤血,倒地身亡。

    “是赵首辅的手笔?”二柱目光闪了闪。

    赵文显昨天进了这酒楼,便脑子坏掉,极有可能是遭了暗算。

    一些事,赵文显不知道,可并不代表赵首辅也看不穿。

    两种材料混合到一起,才激发毒性的药物确实罕见。

    但赵文显发病之时,是在这酒楼里,首当其冲,要受到赵首辅盘查的,自然就是凤仙楼。

    那下一个————该不会是我和高志远?

    二柱脸色稍有些凝重。

    赵文显进了凤仙楼,除了和掌柜的有所交谈,后边便是直奔着他和高志远而来。

    起因却是岳灵君过来向高志远借银两。

    该不会是岳灵君要害赵文显,然后却将对方的注意力转移到我们的头上吧。

    二柱站在门外边,抬头看着酒楼门口的匾额被摘掉。

    “还是赶紧找信王说一下这事儿吧,免得赵首辅发难时,他还一头雾水。”

    瞧着旁边还愣着神的高志远,二柱叹了一口气。

    “那个女伶身上的香囊有问题!”高志远突然说道。

    二柱有些无奈:“合着你盯着人家使劲看,就看那个香囊?”

    不过也难怪,高志远明明已经年近三十,却还是一副少年童子的样貌,真不知道他还能不能娶妻生子,给高家开枝散叶。

    高志远的神情格外凝重,“那女伶身上的香囊,那种独特的香气,在姑姑产子那天,我从产婆和丫鬟的身上闻到过。”

    如梅香凛冽,如杜鹃青涩,又使人闻之醺然,飘飘若仙。

    那种气味似有若无,极难捉摸。

    要不是刚才女伶经过他的酒桌旁,他都没有留意到。

    “可你的姑姑,不是难产而死吗?”二柱想到生母的事,也有些疑惑。

第九十三章 脱身

    “同一种香味……当初害你们高家的人和现在害赵文显的人,难道是一伙儿的?”

    二柱稍有思怵,略微迟疑的说道。

    许知县一家,并非主谋。太尖山的贼人,也不过是从犯。

    这一点上,他与高志远都心知肚明。

    高家十几年前的事,如今已无从查起。连信王都选择放下了,他与高志远二人,又哪来的本事去细查。

    便是如今,他们知道了一些线索。

    贸然去查,也只会打草惊蛇,还可能惹来杀身之祸。

    但是高志远好像还真的有去查的意思。

    二柱摇了摇头。

    他没有劝诫高志远的资格。

    虽说高氏是他的生母,但他自己从未见过这个母亲,再加上来自异时空的记忆,他本能的觉得自己不是原来的王二柱。故而仇恨并不深刻。

    可高志远却不同。

    高家出事的时候他已经十三岁了,眼睁睁看着朝夕相处的家人遇难,正常人都会心怀怨恨。

    可惜,信王并不能够帮他除掉真正的主谋。

    唯有拿作为帮凶的许知县和太尖山的贼人泄愤。

    二柱还未想好措辞,便见两个官差来到了他们面前。

    “两位,我们世子殿下有请!”

    为首的人稍一抱拳道。

    二柱皱眉问道:“你们世子殿下——是哪位?”

    官差颇为自傲地哼道:“正是当今圣上的长孙,秦王殿下的独子————秦王世子殿下是也。”

    当今圣上久安帝,只剩三个儿子。

    秦王杨世明、信王杨世信、雍王杨世正。

    这官差所说的世子殿下,应该就是秦王唯一的儿子杨承宣。

    二柱皱了皱眉。

    现在朝堂上争得最凶的,便是秦王与信王。

    秦王有嫡长子身份,而信王手握大周的大半兵权,两人皆有一搏之力。

    雍王向来淡泊名利,曾当众说出自己不愿做皇帝的话,方才有今天的安稳日子。

    秦王与信王势同水火,杨承文就曾遭到秦王那边的人暗算。

    二柱和高志远作为信王这边的人,此番杨承宣的邀请,并不是好事。

    “难道查封凤仙楼,不是赵首辅的手笔?”二柱有些不解。

    赵首辅最得意的孙儿遭人暗算,定要出一口恶气的。

    首辅虽没有直接驱使官差的权利,但他只要稍有意头,旁人岂会看不出来。

    手底下的人又有哪一个不是争着表现。

    所以他一直以为,查封凤仙楼的事是赵首辅授意。

    如今看来,却是想岔了。

    也对,能当上首辅的大人物,又岂会那般小家子气。孙子嘛,多的是,叫儿子多纳几个妾室,多生几胎不就行了。

    二柱哂笑。

    高志远低声道:“赵首辅的女儿就是雍王妃。秦王的人一直想要拉拢雍王。”

    雍王志不在皇位,所以秦王和信王都一直在向这个弟弟示好,打算将他拉拢到自个儿的阵营。

    只是雍王一直也没有透露出,要倾斜向哪一方的意头。

    二柱一愣,旋即失笑:“那杨承宣找我们,岂不是要兴师问罪?”

    他不傻,自然想得明白,杨承宣若是在如此关键的时候,将暗害赵文显的罪名归咎于信王阵营的人。

    那么赵首辅与雍王,很可能就会因此敌视信王,转而倾倒向秦王那一头。

    这一招并不高明,甚至还有可能自掘坟墓。

    就看赵首辅能否看清局面,看破杨承宣的伎俩。

    赵首辅能够稳坐首辅之位,从先帝爷那一朝,连任到今朝。

    二柱并不觉得他会被杨承宣的小伎俩给蒙蔽。

    如今哪怕杨承宣拿出十足的证据,有十足的把握将自己的罪名坐实,赵首辅一样不会在夺位一事上助力秦王。

    唯一让二柱想不通的是,王宪之昨天也出现了。他出现得太蹊跷。

    这事儿的迷点实在太多,二柱心有戚戚,并不想将自己置于险地。

    “大胆!你可知我身边站着的是谁?”

    二柱面色骤然一沉,厉声呵斥。

    他突然的发难,令原本打算好言相劝的官差发愣。

    久久迟疑过后,他们依旧犹豫不决。

    京城的贵人实在太多,看他们其中,块头较小的那小公子身上的气度,极有可能就是某一位王公贵子。

    可秦王世子殿下的话,他们又不得不听。

    最后,还是只得硬着头皮对那个气质不同凡响的小公子道:“此事乃是秦王世子殿下所命,还请两位公子不要刁难小人。”

    高志远看这些个官差对自己说话,却是反应过来了。

    他看了眼二柱,略一迟疑,便缓缓开口:“你不去,我去!”

    官差们面上俱是露出喜色,生怕他再反悔了,便让道摆手:“公子这边请!”

    他们本就因着之前查封一事,出了凤仙楼,站在街道上。

    此时这些官差一带路,高志远头也不回地跟着他们走。

    二柱抿了抿嘴。

    高志远临走那一眼,是什么意思?

    让自己脱身,去与信王通风报信。

    还是他别有用心,打算借着杨承宣,查出十多年前真正的真相?

    “算了,先把事情告诉信王,免得他措手不及!”二柱心中暗道。

    见他想要离开,便有官差伸手拦着,想将他一同带去见杨承宣。

    二柱心知,这时候和颜悦色是无用的。

    必须表现出足够的盛气凌人,才能镇得住场面。

    “看来,有秦王世子殿下撑腰,你们的胆子很大啊,就不怕我们信王殿下知道了你们强掳走他的侄儿,会将你满门抄斩?”

    他声音越说越大,还步步紧逼。

    “信王殿下?!”拦着他的官差脸色一白。

    虽不清楚秦王与信王之间的夺位之争,但他本能的有一种,自己正被人拿着当刀子使的念头。

    可杨承宣的话,他不得不听。

    他流露出的犹豫之色,自然逃不过二柱的眼睛。

    “如今,你要么放我离开,要么————等我见过世子殿下,将误会解释清除之后,定要禀告我们王爷,将你全家拿了入狱,诬告之罪,累及二老与妻儿。”

    他危言恐吓。

    官差念头一转,想起秦王世子殿下只让他们将人带过去,并未说一定要两个。

    如今带着那小公子过去,也算完成任务了。

    如若得罪了信王,便是有世子殿下护着,也难以安生。

    这样一想,他便脸上扬起笑容,躬身让道:“这位爷,您请走好!”

    起先看见他们脸上的犹豫神色,二柱便知这些人没有太多的底气。

    如今安然脱身,不过是意料之中。

    他并未过多的欢喜,反而脑子里的疑团,使他板着脸,不言苟笑。

    围观的旁人见了,纷纷让道。

第九十四章 书房

    信王府。

    书房。

    信王从画筒里抽出一幅长轴画卷,缓缓卷开。

    上面画着的,是个头戴梅花簪子的襦裙少女。

    他因常年持枪练武,而长着厚茧的手掌,来回抚着画卷。

    目光中流露出一股痴迷之态。

    唯有一人独处之时,他才会露出这种神态。

    这少女,与初见时的高氏有几分相似,眉目中有几分神采飞扬的意头,只是远比高氏要单纯。

    如今,她们二人皆已不在人世。

    信王嘴角微微露出一丝苦涩,“高氏的儿子找回来了,可你呢?”

    念及往事,他心中泛着苦水。

    “无论如何,我一定会找回我们的儿子。”

    ……

    咚咚咚!

    敲门声传来,正伤神的信王,不由一惊,忙将画卷卷起来。

    “进来!”

    他淡淡说了一声。

    听到他的许可声,二柱才敢轻轻推开门,跨过门槛,走了进去。

    “王爷!我有一些重要的事,想要与王爷汇报。”

    二柱将自己与高志远在凤仙楼遇见的事儿,一五一十说了清楚。

    信王却摇了摇头,“此事本王自有定夺,你初来京城,就先好好玩两天吧,别操心这些事。”

    他竟然露出颓然之色。

    二柱不由惊奇。

    书房自古是重地,这是他头一回进到信王的书房里面,便多留心了几眼。

    转眼一瞥桌上卷好的画卷,他流露出好奇的神色。

    信王却手快的收好了这画。

    二柱便也知道,这不是自己该了解的事。

    “大理寺录事一职,需要以简短的字句,记录下每一个案件处罚的明细,你可做好了准备?”

    见他别有深意的瞧了一眼自己的画卷,信王想要转移注意力,便刻意提起了大理寺。

    如他所想的那般,说到大理寺录事,二柱果然没有再继续纠结画卷的事。

    二柱轻轻摇头,“王爷将我安排到这个地方,必有深意,又何必故意卖关子。”

    他仔细考虑过了,以信王的势力,要帮自己安排个实权的都是轻而易举。

    若是不想惹眼,也可以安排个高品阶的虚职。

    从八品的大理寺录事,要干事,又没什么职权,也锻炼不了他。

    信王本也用不着做这些无意义的事。

    更何况,如今他初来乍到,年岁又不大,在大理寺难免要遭冷眼。

    别人不知道他是信王这边的人,少不得会冷待。

    信王看了他一眼:“苏如是要翻案,记录苏家一案的卷宗必不可少。”

    在永安县的时候,他答应了苏如是的请求,将来有机会就帮助苏家翻案。

    可多年前的案件,并不好查。

    记录在案的卷宗,或许有假。可其中涉及到的人,多多少少也是线索之一。

    “苏家一案的卷宗应该在刑部,大理寺的卷宗,记录的都是刑罚吧。”二柱对于大理寺,也略有些了解。

    “之前刑部发生了大火,险些烧掉重要卷宗。刑部尚书为了保险起见,便吩咐每个卷宗记录双份,分到大理寺那边一份。”

    信王耐心说道。

    二柱却失笑:“王爷,我只是从八品小官,怎么可能接触到那么重要的卷宗?”

    堆砌着各类案件卷宗的卷宗阁,有不少侍卫把守,他怎么也不可能混进去。

    信王正色道:“录事一职乃新设之职,虽品级略低,却可以入卷宗阁放置案卷,甚至可以翻阅刑部送来的卷宗。”

    故而要办成这件事,难度并不高。

    他手底下有的是人,之所以安排了二柱去做,一来是想要锻炼一下,二来也让他知道,朝中各官员捧高踩低的习性,并不比乡野村民好到哪儿去。

    免得将来归位以后,被几个狗腿子拍拍马屁,他便乐得傻乎乎去替人办事。

    听到信王说,录事可以进入卷宗阁。二柱脑子顿时清醒。

    苏如是的父亲当年也是官至二品,苏家的案子,牵涉甚广。

    信王那时候还在边关镇守,但他的耳目必然是对这些大事有所了解。

    甚至,案卷上记载的东西,还不一定有信王知道的情报那么详细真实。

    取阅卷宗,只是为了将记录在案的情报与信王自己知道的情报对比,好作出排除。

    这种事,信王本来不过是一句话的功夫。

    如今让自己去办,八成真的有锻炼自己当间谍的心思。

    “王爷,如果我翻阅案卷的时候,被人逮到了,会怎么样?”二柱仍有顾虑。

    信王看了他一眼:“轻则挨板子罢官,重则流放边关。”

    见二柱似还有话要说,便快语道:“苏如是于本王有大用,她的事不能马虎,成功与否就看你的了。大理寺录事,虽品级低,却也有许多人盯梢着那里,本王不会公然袒护你。”

    他这样说了,二柱便不再多言。

    转而,他又道起了高志远:“杨承宣将高兄带走,分明是不怀好意。他可是高家唯一的男丁,王爷你就不操心?”

    虽然信王说这事用不着他操心,可二柱想要知道更多的内情。

    信王表情淡淡的,说话也漫不经心,“别看志远个头小,他心底的小心思,未必少于你。有些事,本王不想拦着他去做。”

    总归是撞得头破血流,才知道什么是对,什么是错。

    二柱心有戚戚然,“他要是死了,高家香火可就断了。”

    他倒不是在担心高家和高志远,只是信王对待侄儿这般态度,叫他有一种踹踹不安的感觉。

    信王似有察觉,瞥了他一眼,皱眉道:“志远不会有危险,反倒是你,今日为何提议要去来恩寺。”

    那颗血石,很可能是秦王那边的人设下的陷阱。

    “你悟性不错,应该知道本王与秦王已势如水火,如若承文捡到的那颗血石,是他故意设下的陷阱,岂非害了所有人?”

    信王说着,便站了起来。

    他披着厚厚的大氅,起身的动静太大,便动到了桌上的画轴。

    那画卷‘骨碌碌’滚到桌边,一不留神就掉到了地面,摊开出来。

    一个冷冽无双,眉有傲气的绝代佳人,就这样呈现在二人的眼前。

    信王:“……”

    他赶忙蹲下身,迅速地将画卷卷好,而后起身狐疑地看了眼二柱。

    二柱一副“我什么都没看到”的表情。

    信王不由一笑,摇了摇头,“你唆使本王去来恩寺的目的是什么?”

    他并不提及画卷的事,反倒将事情提回到来恩寺那里。

    这异样的状况,二柱怎能不留心。

    但信王既然不想提起,二柱便也没有纠结的意思。

    只重复着杨承文说过的话:“血石出土、地龙翻身、妖孽降世————世子殿下的话,似意有所指。”

    信王“哼”笑,摇了摇头:“他心怀鬼胎,你也别有用心,你们二人,本王真不知道该相信谁的。”

    ……

    二人正谈着,却见如守在门外的侍卫通传一声:

    如侧妃来了。

第九十五章 提议

    如侧妃一进门,便瞧见了信王正与二柱说笑。

    这二人放到一块儿去对比,便能看得出来。他们的轮廓,越看越相似。

    如侧妃的脚步不由缓了下来。

    美目中里流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异色。

    “该不会,他才是高氏的孩子?”蓦的,如侧妃心中闪过这么个念头。

    心头,猛然一跳。

    “真巧,王公子也在!”她将心底的疑惑压下,巧笑嫣然的对着信王与二柱道。

    便是已有一个十几岁的儿子,如侧妃的容颜,仍是保持年轻,看不出老态。

    二柱脸上也露出笑容,对着她点了点头:“如侧妃!”

    如侧妃亦对着他微微点头,而后才走近信王的身侧。

    “王爷和王公子在谈什么事啊,少见您有这般欢快的时候?”

    她说着,又贴心的替信王理了理那挂在他身上,有些歪斜的大氅。

    信王一叹,握了握她的柔荑,笑道:“前段时日这小子帮了本王的大忙,本王也曾允诺,会帮他安排一个官职。”

    “哦?原来如此!”如侧妃心中一动,对着他温柔一笑:“却不知王爷打算给王公子安排什么官位?”

    “是大理寺录事一职!”二柱替信王回答了她的问题。

    见他突然插嘴自己和信王的谈话,如侧妃心底略有不悦。可瞧着一旁信王的神色,并未有责怪王曲的意思。

    她便也只能将这心思,压下去了。

    “大理寺录事,虽只有从八品,可下面还有典司、狱丞十数人,眼巴巴盯着这位子。我们王府也没有人在里边照应着,王爷安排王公子去那地方,怕是不妥吧!”

    她心念一转,转而又提议道:“不如让妾身的大哥,在京兆府的府尹衙门里,安排一个正八品的实职,每天也就是在京城里领着捕快们,走街串巷巡逻,可威风着呢!”

    她这样一说,信王略笑了笑,看了二柱一眼,问道:“你觉得呢?”

    二柱心底正思怵着如侧妃的心思。

    京兆府的府尹,通俗来说,就相当于京城这边的知县,负责维护京城的治安。

    天子脚下,确有不同。

    同样是知县,地方的知县,只有八品,而府尹大人却是正五品。

    水涨船高,京城里的捕头,也有正八品之阶。

    如侧妃刚才所言,分明是有要自己去做捕头的意思。

    姑且先认为她没有恶意,是在为自己着想。

    可二柱一来不会武艺,二来年岁太小,压不住场面。

    手底下的捕快,对于这个初来乍到的头头,定然不会心服。

    纵然有如侧妃兄长的关系在那里,可一旦涉及到京里的贵人,那些捕快未必会听他的话去做。

    更何况,前头在凤仙楼门口遇见的那一班捕快,做事竟受秦王世子杨承宣的命令。

    这里边的水,未必会比大理寺的浅。

    更重要的是,如侧妃若对自己心怀敌意,轻易就可以安排一场冲突,将自己暗害。

    在大理寺犯了错,信王还能救他。

    若是在大街小巷里,遇到突发的危险,信王纵使手眼通天,也救不了他。

    如侧妃定然是以为他出身贫户,故而想以耍威风为诱头,引他上钩。

    想到这儿,二柱便婉言谢绝道:“多谢侧妃娘娘的好意,只是我这个人,好静不好动,又一向体弱神虚,实在不宜走街串巷。”

    信王点点头:“说得有道理!”

    如侧妃一计不成,又笑着道:“是妾身思虑不周,只想着少年人喜爱耍威风,没留意到王公子的隐疾。”

    她再次提议:“我哥哥那里,也有文职,可以不用忙活,每天享享乐,喝喝小茶,岂不是快哉?”

    她这些话,若换做是从前,二柱定然求之不得。

    但现在,他知道了自己的处境,也明白安稳日子过不久,便也歇了享福的心思。

    倒用不着他谢绝,信王听了如侧妃的话,眉头已是紧皱:“说的什么混账话,年纪轻轻享哪门子的福?”

    被他一训,如侧妃笑容勉强:“是妾身思虑不周。”

    信王没有看她,转头对二柱吩咐:“你先回去,好好准备,过几日本王就叫人帮你安排。”

    他下了逐客令,二柱也不好继续待着。

    临走时,只听信王的声音又传来:“别忘了,明日还要去来恩寺。”

    出了门,又隐约听见,书房里传来如侧妃在向信王询问来恩寺的事。

    ……

    “公子!”海棠正站在外面,耐心等着他。

    见他出来,便迎了上来。

    也不知道她是如何知道,自己在信王的书房里。

    二柱一阵默然无语。

    “王公子,王爷是不是和你说了什么重要的事?”

    陪着他走了一小段路,海棠便开口询问。

    二柱转过头,看了她一眼。

    他面色严肃之时,总会给人一种阴翳压抑的感觉。

    “公子!”

    整整一天了,海棠头一回见他这般肃穆的神色,心中不由也是一沉。

    她一副小心翼翼的样子,犹豫着道:“前头凤仙楼被查封了,奴婢还以为您和高公子一样,被官差收押了呢。”

    她将事情禀告了杨承宣之后,便急急去凤仙楼寻找王曲,恰巧看见对方正与官差纠缠。

    那时候她若是现身,少不得要借王府的名头来帮王曲和高志远开脱。

    海棠不想惹上那个麻烦,便躲在人群里。后面又偷偷跟着二柱回了信王府。

    “让你担心了。”二柱笑了笑。

    见他面色稍缓,海棠顺杆而上,追问道:“王爷在书房里,到底和您说了什么?您的脸色怎么这样差劲?”

    二柱深吸了一口气,突然说道:“海棠,你会绣荷包吗?给我秀一个吧。”

    “荷包?”海棠一愣。

    荷包她倒是会绣,可绣荷包送人,那意思很容易被人曲解的。

    她虽然只是个丫鬟,不太担心名声的事儿。

    可到底是有了心上人,她想将自己所有的第一次,都留给世子殿下。

    二柱点头:“是啊,针脚最好紧密些。”

    “可是……”海棠露出犹豫之色。

    二柱一叹,低沉道:“我明白了,你若是不愿,我也不会强求。”

    他刻意作出一副低落的神情,脸上的失望之色言溢于表。

    海棠刚要松一口气,只听他又悠悠说道:“你这般的品貌,伺候我确实是委屈了。迟些我便去和管家说一声,把你换成其他人吧!换一个愿意为我绣荷包的丫鬟。”

    他这样一说,海棠哪儿还能拒绝,忙摇头道:“不是这样的!奴婢只是担心手艺不精,会让您嫌弃。”

    二柱一笑:“荷包最重要的是意头,绣工怎样,无所谓。”

第九十六章 做准备

    “公子,您是喜欢什么样式的荷包?”

    海棠问道。

    “你看着办吧,我无所谓。”二柱轻笑。

    海棠再问:“奴婢在荷包上面绣个枫叶的图案,如何?”

    二柱再笑:“都行!”

    海棠心底冷笑不已。

    之前看这个土包子对自己冷淡,她还以为对方已经歇了心思。

    没想到,如今又变着法向自己讨要荷包,见达不成目的,竟然还要挟自己。

    真是不知所谓。

    想要荷包?行啊,给你绣个绿毛乌龟。

    她低着头,甚至连脸上的鄙夷之意,都不加收敛。

    二柱瞥见了,也不气恼。

    他问海棠要荷包,自然不是因为喜欢她。

    这个荷包,另有用处。

    如果海棠真的是杨承文安插在自己这里的眼线,那么,这个荷包必然就能够作为使他们决裂的有力道具。

    ……

    次日。

    海棠将自己绣好的荷包交给了二柱。

    荷包是她昨天在街上铺子里随便买的,只不过上面的图案却是她亲手绣的。

    二柱:“这是什么?你不是要绣枫叶吗?”

    他捏着的荷包上,绣了一只绿油油的小乌龟。

    “这就是枫叶!”海棠指着荷包道。

    见二柱目光注视着她,又连忙解释:“枫叶变红之时,便是落地离别之日,奴婢不喜欢那种感伤的意境,故而绣了这样一片绿叶。”

    这五瓣叶子的绿色枫叶,却被她绣得歪歪扭扭,看起来更像是乌龟。

    二柱捏了捏荷包,神色有些古怪。

    他拿着这个荷包,是为了等来日,若是海棠从自己这里发现了什么秘密,他可以布局离间杨承文与她的信任。

    只是,绣成这样的荷包,好像不行。

    别人看了,只会以为海棠是在敷衍他。

    “这就是你的绣工?”

    “奴婢说过,对这绣东西的活计不擅长。”

    她这般措辞,二柱只好低低的叹了一声,无奈道:“看来,我只能和管家说一声,把你换了,找个擅长绣工的婢女来。”

    “你……!”海棠心中一咯噔,顿时暗暗咬牙。

    分明是威胁自己。

    这家伙以为自己是谁?若不是世子殿下吩咐的事儿一定要办好,鬼才搭理他。

    但现在世子殿下没有发话,她便不能被赶走,否则定会给世子留下不好的印象。

    世子殿下说了,只要办完这件事,就把自己收入房中。

    为了美好的未来,海棠只得硬着头皮说道:“奴婢的手艺其实还不错,只是昨夜赶工,才绣成这样。请公子再给我一次机会!”

    她脸上青一阵红一阵,二柱瞧着有趣,但估摸着信王快要去往来恩寺了,便也歇了继续捉弄她的心思。

    “绣个上得了台面的,你看看今天这个给我的,是什么玩意?”

    他将荷包丢到地上,跨了过去。

    海棠抿了抿嘴,蹲下去,将荷包捡起来。

    实在气不过,又用力撕扯了一下,把荷包边上的缝线,撕烂了。

    前厅。

    杨承文与如侧妃已早早在此等候,高志远也在,倒是不见杨宝柱。

    见到他安然无恙回来了,二柱便也明白,凤仙楼的事儿已经不了了之。

    见他过来,如侧妃随口客气了两句,二柱便也就坐下。

    瞥了一旁的高志远一眼,瞧见他脸上的神情怪怪的。

    目光呆滞,似有些愣神。

    整个人看起来,仿佛遭遇什么人生大考验一般,茫然的神色根本掩盖不住。

    二柱不由好奇,昨天他去见杨承宣,对方到底和他说了什么?

    又或者,是回府之后,信王对他说了什么?

    二柱随手拿起丫鬟刚沏好的茶水,饮了一口,心中琢磨着。

    高家的事儿,与他多多少少有些关系。漠不关心是不可能的。

    但信王对其中的隐情,闭口不言。

    高志远跟在信王身边那么久,知道的都那么少,二柱能知道的事,便更少了。

    将茶盏放下,二柱抬眼望了厅里的人。

    除了几个忙活着的丫鬟以外,杨承文低头深思,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而高志远也是神情恍惚。

    倒是如侧妃,今天盛装打扮,看起来又多了几分端庄。

    他们都在等信王。

    “你昨天什么时候回来?那个秦王世子有没有和你说什么?”二柱碰了碰高志远的手。

    高志远回过神,皱眉看了他一眼,低低道:“被带到那边,也就问了几句话,随后秦王世子便派人将我送回王府了。”

    他这番措辞,二柱并不太相信。

    杨承宣若是没有多说些什么,高志远不可能有这种神态。

    能让高志远这样的,应当是高家被灭门的隐秘。

    这样想着,二柱也陷入了沉思。

    如侧妃瞧着他的脸色,却是一笑,说道:“王公子在京城,住得可还习惯?”

    她突然的一问,让二柱心里有些诧异。转而却又了然了。

    自己和信王拥有相似的轮廓,没有放在一块儿去对比还好,若是两人站在一起,妥妥的就是父子相。

    杨承文原先就是因此,怀疑了自己。

    如今杨承文的怀疑还没有完全打消,如侧妃却又开始对他产生了兴趣。

    二柱拱手道:“多亏了侧妃您的照顾,将海棠这样一个人才,拨来照料我的起居。”

    “看来海棠很得王公子你的欢心!”如侧妃捂着嘴笑道。

    她瞥了眼站在二柱身后的海棠。

    海棠立刻福身一礼,卑谦道:“能给侧妃分忧,是奴婢的荣幸。”

    如侧妃“咯咯”笑着:“能伺候王公子,才是你的荣幸。”

    闲聊之时,信王已来了。

    他后面还跟着杨宝柱。

    二柱瞧了一眼,见宝柱耸搭着脑袋,一副神情恹恹的样子。

    想必是来前,受到信王训斥的缘故。

    这些人里边,杨宝柱最熟的,就数二柱了。

    便走到他身边,低声诉着苦水,又埋怨二柱昨天没有替自己求情的事儿。

    他说着,又提起了自己无故对丫鬟下毒手的事。

    说是那会儿脑子昏昏沉沉的,什么都不清楚,待回神之后,已经是犯下过错。

    二柱听了他的话,笑着摇了摇头。

    倒是坐在旁边的高志远,颇有深意的看了一眼宝柱腰间挂着的香囊。

    二柱顺着他的视线,也瞧到了这玩意儿。

    “好漂亮的香囊,宝柱你哪儿得来的?”二柱伸手捻了捻香囊,随口问道。

    这香囊没有问题。

    “这是如侧妃给我的!”

    听见他直呼自己的名字,宝柱心有有些不悦,拍了一下他抓着香囊的手。

    二柱心底一奇:“如侧妃给他这玩意做什么,要给也该给个像赵文显带着的那个才对。”

    他望了一眼如侧妃,正与信王交谈的如侧妃,似是察觉到了什么,也回过头,看了他一眼。

    二人将视线撇开。

    信王环顾着厅内的人,清了清嗓子,便道:“准备好了,就走吧,来恩寺的路也不算近,迟了就回不来了。”

    他刚才在就是在忙着安排侍卫护送,故而才姗姗来迟。

第九十七章 计划之外

    京郊有座山,山上有个庙,名为来恩寺。

    青提大师,就是来恩寺的主持。

    “文儿,那个计策真的有用吗?”

    如侧妃坐在马车里,掀开车厢小窗的帘子,对着外面策马而行的杨承文低声问了一句。

    儿子中毒醒来以后,整个人的性情都有了极大的变化。

    她先前也以为他是中邪,可后来发现,儿子除了说些莫名其妙的话以外,对自己的孝顺心并未有变。

    如侧妃见此,便也只当他是遭遇大难之后,变成熟了。

    她探出头,看着车厢外怡然如画的风景。

    杨承文扯着缰绳,驱马靠近母亲的车厢。

    他对着如侧妃笑了笑,自信的道:“娘,你就放心吧,那个计策是经我深思熟虑过后,才想出来的。”

    “天降巨石,石上刻有警世恒言,必定会让父王心生好奇。”

    杨承文成竹在胸,宛如看到自己胜利在望的场面。

    “到时候,青提大师再出面,亲自为我们解开石上的奥秘,并将我预言为真命之子,到那时连皇爷爷都要重视此事。”

    他说着,脸上露出了一丝骄矜的笑容。

    前世的时候,杨承曲便是在久旱之时,请了个游方道士开坛做法,招来大雨,才被世人奉为天命真子。

    这一世,自己弄出一个天降石碑,碑上刻着预言。

    造成的轰动,定然要比杨承曲当时更加宏大。

    再有青提大师助阵,他在民间必定也会拥有极大的声望。

    等将来父王登基,必会顺势将自己立为太子。

    想到这,杨承文策马之时,不由更是昂首挺胸,一副器宇不凡的样子。

    二柱一直留意着他和如侧妃的举动,这会儿见他与如侧妃低声私语,又露出志得意满的神情,便暗暗提防。

    却见杨承文跟一个手下正秘密交待着什么,他那个手下,竟是趁着众人不注意的时候,偷偷落到了队伍后面。想必是要暗中离开队伍。

    “杨承文在搞什么鬼?”

    二柱心中不由好奇。

    他倒不太害怕会有危险,毕竟此行有信王在,旁边的护卫几乎排成了一条长龙。

    杨承文和如侧妃纵然对自己身份有所怀疑,可真相还未澄清,现在宝柱才是高氏之子。

    他们要害,也应该去害杨宝柱,而非自己。

    可如侧妃与杨承文,真的会愚蠢到当着信王的面,去谋害高氏之子吗?

    不可能的。

    二柱摇了摇头。

    这母子二人此行的主要目的,应该不是要害人。

    去来恩寺,求见青提大师,询问血石之事,让青提大师解开血石上的玄机,再借机抬高杨承文的身份。

    这才是他们想要做的。

    二柱骑在马上,小心翼翼地安抚着自己的坐骑。

    杨承文与如侧妃倒是不用担心了,可秦王那边呢?

    这样一个除掉死对头的好机会,秦王真的会放过吗?

    二柱想起了来京城的时候,遇上的那一场袭击。

    一伙儿身份来历不明的人半夜袭击他们,事后虽然信王手底下的人,凭借着对方身上的服饰,看出那是前朝的余孽。

    可几件衣服,并不能作为充足的证据。

    倒极有可能,是秦王派出了人,乔装打扮来阻杀他们。

    此行虽是在京郊,离京城不远,却仍有被袭击的风险。

    好在秦王的手上没有兵权,便是暗中招募训练,也培养不出多少人手。

    光是那巨额的马匹武器战甲粮草等花销,秦王就难以维持。若是花大力气去凑集,弄出大动静,便会被信王察觉。

    所以秦王袭击的可能性,其实也不大。

    对方更可能使用一些比如下毒、暗杀之类的招数,来对付信王。

    大规模的军队袭击,秦王纵使有心也无力。

    这样一想,二柱心底的警惕心稍稍放松了一些。

    ……

    “王爷,快到来恩寺了,只是前面的山道上,树高草杂,容易埋伏着刺客,请先容属下等人,前去查探一番。”

    信王的手下中,有一个年轻将领翻身下马,来到了信王面前。

    二柱瞧了一眼,是之前在永安县放跑了许砚书的那家伙,好像是叫岳霆。

    岳霆!

    岳灵君!

    二柱心中忽的一动,那个岳灵君该不会和岳霆有点关系吧。

    那个女扮男装,在凤仙楼借了银子,结果失约的小姑娘。

    他心中胡思乱想的时候,岳霆已带着一队人马,将前方的山道进行了地毯式搜查。

    “糟了!”

    杨承文脸色一变。

    他安排了人,在前面的山道上躲着,等着信王的人快到的时候,再把刻有汉字的石碑推下来,营造出天降巨石的传说。

    可现在,信王手底下的士兵,查得如此严密,那几个受他指使上山的人,定藏不住。

    他连忙翻身下马,小跑过来,对着信王拱手道:

    “父王,此山乃是奇山,山上供有来恩寺这样的神仙寺庙,您手底下的人大肆搜查,闹出大动静,怕是会惊动菩萨,惹恼了高人就不好了。”

    他这一番话,危言耸听,恶意恐吓。

    信王却像是信了一般,招招手,将岳霆唤了回来。

    “王爷?!”岳霆不解道:“若是前面有刺客埋伏,我们岂非措手不及?”

    王爷办事向来要求稳妥起见,今天怎么就犯了糊涂。

    “不碍事!有菩萨神仙庇佑,这山上还有谁能作恶?”信王和他摆摆手,又对着儿子笑道:“承文,你说呢?”

    杨承文自然是连连点头。他心中长舒了一口气。

    这样一来,他的人就不会暴露,计划也就可以和预想中的那般,继续执行下去。

    一行人继续前行。

    走了一小会儿,却见前方的地面微有震动。

    竟是一块巨大石碑,从上面掉下来了。

    杨承文眼中露出一丝喜色,在马背上振臂欢呼:“父王!天降巨石,这必然是神仙看我们心诚,故而奖赏与我们的预言啊。”

    他激动万分地将这一番话说出来,周围顿时一片寂静。

    众人像是看傻子一样看着他。

    二柱憋着笑。

    当所有都瞎了吗?

    明明是有人在山上,故意把石碑推下来的,甚至刚才还隐约听得到,山上那些人憋劲时发出的闷哼声。

    “小心刺客!”

    岳霆看见巨石从天而降,已是开启了警戒状态,护在信王的身前。

    信王不慌不忙,微笑着发出命令:“上去几个人,看看究竟是谁在故弄玄虚,想要谋害本王!”

    推下一块石碑而已,又不是巨大滚石,况且还离得那么远,本也构不成什么大罪。

    但信王此言一出,却是有要深究的意思。

    二柱低头沉思,琢磨着信王的用意。

    杨承文却是面如土色,方寸大乱。

    “为什么会这样?上辈子杨承曲弄得比这还扯,为什么就有人信他?”

第九十八章 再出意外

    杨承文只得再次出言,拦着信王,想让他收回成命。

    “父王,此山之上有来恩寺,这块石碑应是来恩寺的菩萨显灵,来提示我们的。您万万不可这般放肆,惹恼了菩萨,岂非要引来大祸?”

    他来到信王的面前,句句肱骨良言,但在劝诫之时,他面上焦急不安的神色却是掩盖不住。

    信王只淡淡的瞥了他一眼,开口道:“子不语怪力乱神,你读了那么多年圣贤书,为何还是看不透。”

    “王爷!发生什么事了?”

    如侧妃这时候也从马车上下来了。

    “娘!父王要搜查这座山,孩儿担心会惊动了神佛。”杨承文说罢,对着母亲暗暗使了个眼色,想叫她帮忙劝说。

    如侧妃一眼看出儿子的窘态,为了替他解围,只得劝着信王道:“王爷,妾身之前便是常常到这来恩寺上香求佛,才换得文儿的一条命回来。”

    她说着,又缓缓跪在信王的脚下,面色惨淡又决然:“来恩寺和这座山,于妾身有大恩,您若要执意冒犯,妾身只得自绝于此,否则还有何颜面去拜见诸天神佛?”

    说罢,她从头上摘下金簪,以锋利的尖刺对准自己喉咙。

    二柱在旁边瞧着,不由暗暗佩服。

    如侧妃在信王府的地位,几乎等同于正妃。

    她养尊处优这么多年,如今当众低头下跪,要将自己的体面抛于众人脚底下,竟也没有丝毫的犹豫。

    “公子!王爷此举,确实有些不妥,不如您就帮着世子爷和如侧妃,劝说一二吧。”

    一直跟在旁边的海棠,也低声对二柱说道。

    这一路上,她要跟上骑着马的二柱,只能快步赶路。这还是队伍里人多,赶路慢的缘故。

    女子的体力天生就比男子稍逊一些,她又没有练过几个把式,这会儿已是累得面容憔悴,妆鬓散乱。

    幸好是冬天,汗出得不多。

    即便如此,她身上的熏香染了汗水味,变得极为怪异难闻。

    二柱略有些诧异地看了她一眼,“我不过是寄居在王府的外人,你叫我去干涉别人家的内事,不合适吧?!”

    他这样说着,心底却在暗笑。

    从那块天降的石碑,以及杨承文反常的举动,不难看出————杨承文的计策就是想要以这块石碑为基石,借着石碑上的字与来恩寺,为他自己造势。

    看来,高氏之子杨宝柱的出现,对于杨承文母子而言,确实已经产生了威胁。

    杨承文在害怕,他的世子之位本就是因着高氏的儿子不在,才被册封的。

    如今宝柱回来了,免不得将来有人要旧事重提。

    立长立嫡之说,自古便是传统。

    杨承文从年岁上来说,不占长;从身份上,又不占嫡。

    可谓是两样都不沾。

    他唯一能比的,只有学识与才能。

    故而才要趁杨宝柱未站稳脚跟,没有摸清楚京城情况之时,弄出点能够忽悠大众的传闻,来彰显他的不同凡响。

    可信王此人,并不迷信鬼神之说。

    乍一见到这石碑,他没有惊奇,反倒是命着手下上去搜找推下石碑的人。

    若不是有如侧妃出马,帮助杨承文劝说,搞不好待会儿,杨承文就得自食苦果了。

    二柱看着面色稍缓的杨承文,暗暗摇了摇头。

    他知道,这件事到此为止了。

    现在如侧妃当众下跪,信王因着常年在外,害她苦守空房的缘故,免不了心软。

    再加上,那块石碑被推下来的时候,没有砸到人,也没有必要小题大作。

    ……

    果然,信王看着如侧妃当众跪在自己面前的可怜模样,动了恻隐心。

    再加上与杨承文这个儿子也久不见了,没有必要闹得这么僵。

    他轻叹一声,扶着如侧妃的手,将她托起来。

    “是本王思虑不周,”他又看着岳霆,吩咐道:“将派出去的人,都招回来!”

    岳霆面有无奈,王爷真的是越来越优柔寡断了。

    这种石碑,怎么可能是神佛的手笔,分明是有人从山上推下来的。

    但信王之命,他不得不听从。

    当下,便又将那几个正在仔细搜查的侍卫都喊回来。

    如侧妃与儿子对视一眼,皆是松了一口气。

    若是叫信王查出承文捣弄石碑的事儿,还不知会有什么后果。

    幸好,王爷对于她,仍有些的情分。

    杨承文更是擦拭着额头上的细汗。

    虽是寒天,但他心底惊惧交加之下,却是冒出了冷汗,现在后背还有些凉飕飕的。

    “幸好父王没有深究!”

    他暗暗庆幸的同时,却又百思不解:“为什么杨承曲的计策,就没有人去质疑?而我的却是……”

    他还记得,上辈子自己刚醒过来,那会儿是盛夏,久旱不雨。

    杨承曲找了个江湖骗子,在那里故弄玄虚,又招着上万民众,跪地求雨。

    那雨,竟真的来了。

    而自己,也是从那之后,才知道那位游方道士不是江湖骗子,而是真正有本领的高人。

    就和青提大师一样。

    这样想着,杨承文的心底又来了一计。

    “既然那位高人那般灵验,我为何不抢在杨承曲之前,找到高人,也让他开坛设法,将我哄抬为天命之子?”

    既然自己的计策不行,那照搬杨承曲的计策,总可以了吧?

    到时候自己求雨成功,百姓们众口铄金,将自己奉为神仙转世,将来又何愁登不上那位子?

    想到那个仙风道骨的高人,杨承文恨不得立刻花重金,将对方请来。

    “王爷果真是英明神武!”

    海棠这时候,又在二柱旁边小声夸赞道。

    二柱摇头哂笑。

    却见信王又吩咐下属道:“去看看石碑,上面是否刻了字?”

    岳霆便带着几个小侍卫,走过去,靠近石碑,观摩着上面苍劲有力的字。

    只听‘轰’的沉沉一声,又一块巨大石碑从天而降,砸了下来。

    “快闪开!”

    信王见状,忙对着岳霆几人大喊了一声。

    只是为时已晚。

    正观摩着字意的一个小侍卫,躲闪不及,被砸成了肉泥。

    岳霆与另外两个,倒是运气好,险而又险的躲过了。

    “王爷————!”

    岳霆面有不忿,打算开口请求信王搜查上面的人。

    “不必多说!”信王打断了他的话,转头面向如侧妃与杨承文母子二人。

    他的目光像是要吃人一般,恶狠狠的盯着杨承文。

    “说吧,这是怎么一回事?”

    原先没闹出事情,他也就看在往日的情分上,打算绕过这一段了。

    哪知道,现在又有一块石碑落下来,还砸死了人。

    若是刚才自己亲自过去看,恐怕已经……

    想到这里,信王看着杨承文的目光中,满是怒火。

第九十九章 青提现身

    “父王,此事——此事我——我怎么会知道?”

    杨承文脸色惨白,哆嗦着嘴唇,说话也是结结巴巴的。

    他之前分明只安排了一块石碑,怎么会掉下第二块?还将父王的亲信砸死了一个。

    “到底是哪里出了疏漏?”

    寒风凛凛,杨承文的额头上却滴下豆大的汗珠。

    信王目光如炬,死死盯着他:“你不知道?那你刚才为何三番两次,阻拦我派人去搜查这座山?到底是为了什么你心中有数。”

    他强忍着烧到胸腔的怒火,安排了人去山上搜查,而后站在原地,静待儿子自己招供。

    可杨承文却是低着头,久久不敢说话。

    如侧妃见势不妙,不由扶抱着信王的手臂,蹙眉婉言道:“王爷,文儿毕竟是世子,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还是给他点台阶下吧。”

    若换做是砸死人之前,信王多少还听得进几句。

    可现在,闹出了人命不说,杨承文还拒不认错。

    可谓是错上加错。

    那个被砸死的侍卫,是信王手底下的士兵。

    年纪轻轻、骁勇善战的将士,没有死在战场上,反倒是死在了自己人的一点小心思之中。

    信王岂能不怒。

    当下,虽然如侧妃温香软玉在身侧,又是好言相劝,却依旧不能熄灭他的胸腔怒火。

    信王拨开如侧妃的手,冷冷瞥了一眼。

    目光冷冰冰的,充满了寒意。

    如侧妃如坠冰窟,不由身体一僵,不敢再多作求情。

    不远处,二柱和海棠也正看着信王等人。

    “公子,你也求求王爷吧!这件事一定是巧合,世子爷怎么会谋害王爷?一定是有人在故意陷害。”

    瞧见世子殿下被王爷责难,海棠看急了眼,便将主意打到了二柱的身上。

    二柱险些失笑,摇了摇头:“王爷怒火正旺,连如侧妃都劝不住,我如何能够说得动他?”

    海棠总爱唆使他去做些蠢事。

    他本想绿了杨承文,可如今不知为何,自己倒是有一种被人背叛的感觉。

    杨承文现在却也不好受。

    顶着信王的怒火,他迟迟不开口认错,更是叫信王怒上加怒。

    ……

    不多时,那些被派去查探的侍卫回来了。

    还擒回好几个人。

    “王爷,我们在山上看到这几个人鬼鬼祟祟,瞧见我们便跑,属下觉得可疑,便将他们全都抓回来了。”

    岳霆说着,一把将手里的人丢在地上。

    那人摔在地面,发出一下沉痛的闷哼声。

    二柱见状,嘴角略微抽搐。

    还好,岳霆那天擒住自己的时候,扔得没这么粗暴。

    信王的目光凝视着地上那人。

    这个人一身短打,披了件平民常穿的旧棉袄。

    摔在地上时,他身上的棉袄被地面磨破,惹得他眼里露出一阵心疼。

    “说吧,为何要谋害本王!”

    信王问道。

    “小人冤枉啊!这一切都是世子殿下吩咐的——”那人跪在地上,将头磕得咚咚响。

    杨承文的脸上彻底失去了血色,失控吼道:“你胡说!我从未见过你!”

    那跪在地上的人,听得他这样怒吼,却是眼睛一亮,跪趴过去,扯着杨承文的衣角,哭道:“世子爷,您要救我啊!”

    信王目光转向了儿子。

    杨承文急忙道:“父王!定是有人故意设下陷阱,算计于孩儿。这个人您一定得仔细审问,”

    信王皱了皱眉,看地上跪着的人。

    正要继续审问之时,却见那人脸色突然一变。

    “——呃——救救我——!!”

    被抓回来,拥有嫌疑的那几人,都一个个接连抽搐,嘴里溢出黑色的血。

    不多时,便瘫倒在地,躯体僵硬。

    “怎么会?”

    杨承文见那几个被抓来的人,都接连中毒而死,脸色不仅没有变好,反而还更加难看了。

    便是见惯大场面的信王,这会儿也是心中一沉。

    “死士?!”

    他面色凝重。

    能够培养出死士的,绝不是一般人。

    瞧了一眼旁边吓白了脸的儿子,信王又是微微皱眉。

    承文绝对没有这个本事,定是有人知道了承文的伎俩,借着他的手,将人暗藏在山上,而后施行暗杀计划。

    好在刚才他觉得承文的伎俩太小儿科,便没有亲自过去观摩石碑。

    不然,还真有可能命绝当场。

    这样一想,这件事也算是有杨承文一半的责任。

    只不过,现在不是责怪他的时候。

    信王一叹。

    “回去吧!这来恩寺不拜也罢!”他说着,便要指挥众人打道回府。

    没能让父亲去见青提大师,杨承文的面色有些难看。

    但生怕父亲又拿这事儿来质问自己,便不敢再与之谈话。

    如侧妃瞧着信王并未再责难儿子,不由暗暗松了一口气。

    岳霆等人,却是忿忿不平。

    但收到信王警告意味的眼神之后,也只能吞下这口恶气。

    二柱暗暗摇头。

    杨承文到底还是信王的亲生儿子,纵使犯下了过错,也不可能一命抵一命。

    他看了半天的白戏,多少也能看出些端倪。

    杨承文的计策,似乎出了纰漏。害死了信王手底下的亲信侍卫。

    二柱心中琢磨着:

    杨承文本来应该是让那些人推下一块石碑,吸引信王等人去看。

    可他不知从哪儿找来的人手,竟在这种关键时候,搞出花样。

    还险些害死信王。

    如今,信王的兴致已消,恐怕也没有心思去来恩寺上香了。

    这样想着,二柱不免有些替杨承文惋惜。

    “本来还想看看,杨承文那块血石是什么名堂呢。”

    他还记得,昨天海棠与自己提起过。

    杨承文的舅父,查封了铜雀台的戏班子。

    那个戏班子的人,能使让石头流血。

    极有可能,杨承文的伎俩,便是从那戏班子的手里学来的。

    但现在信王失了兴致,好戏怕是看不成了。

    一行人调了个头,便要回赴京城。

    却听山上的来恩寺里,钟声突然鸣荡,经久不息。

    一声长长的叹息,从不远处的山上传来。

    隐隐约约能听得出,是个老头发出的:“施主远道而来,贫僧有失远迎,还望见谅!”

    杨承文眼中露出喜色,脱口而出道:“是青提大师来了!”

    信王等人纷纷回头,望着上方迎风伫立,袈裟于风中飘摆的老和尚。

    “没想到,青提老和尚竟然亲自下来迎客,真是有心。”二柱也抬头,望着那个老和尚,心中暗道。

    这时,青提大师已是缓缓走下来。

    走了小半响,来到众人面前。

    “青提大师,我们刚才————”杨承文急急开口,想要与他说清楚刚才发生的事儿。

    青提大师对着他点了点头,转身注视信王,道:“王爷,或许贫僧的一些话,可以解开您心中所挂念的顾虑……”

    青提大师不愧是主持,一番佛言禅意,将信王唬住了。

    “且先容贫僧,超度了这些可怜人。”

    青提大师又捻着佛珠,给地上惨死的侍卫以及那几个毒发身亡的疑犯,口念经文,超度亡魂。

第一百章 心思各异

    将一大段的经文诵读完毕,令死者安息之后,青提大师才缓缓邀请信王,去来恩寺上一炷香。

    信王原本因为死了亲信的缘故,兴致已无,可在这老和尚的三言两语之下,却又改了主意。

    他要去来恩寺,其他人岂有不跟着的道理。

    二柱看了如侧妃与杨承文等人一眼,果然见这母子二人,面上隐约透露出窃喜的神色。

    心底暗笑:“看来,杨承文的计划还是成功了。”

    刚才砸下来的第二块石碑,几乎磨灭了信王去来恩寺的心思。

    可现在青提大师亲自出马,盛情邀请之下,信王却又动了心。

    这二人应当是有要事相商。

    ……

    一行人,又走了一炷香的功夫。

    来恩寺已近在眼前。

    “这来恩寺还挺有钱的。”二柱看着上头镀了金粉的高大佛像,不由暗暗思怵。

    连寺庙前的宽阔台阶,都是用平滑的大理石铺造而成。

    进入寺里之后,信王与青提大师已到别处去谈事。

    有几个僧人,带着二柱一干人等,去了主庙的大佛堂上香。

    “虽然是赤铜,但是也不便宜吧!”比起门口那个镀金的菩萨,二柱更喜欢眼前全金打造的佛祖。

    别的不说,就佛祖身上散发出来的富贵气息,再加上那高大的个头,几乎撑到了寺庙的屋顶。

    看着就有一种想要跪拜求财的念头。

    如侧妃第一个上了香,然后便合掌跪在蒲团上。

    她闭着双目,嘴唇轻轻张合,也不知道在念叨什么。

    在她之后,便是杨承文这个世子爷了。

    也许是前世今生两辈子的际遇,令杨承文对这些虚构出来的神佛颇为信服。

    他虽是跪在蒲团上,却挺直了腰板,虔诚得不能再虔诚的合掌祈愿。

    接下来是宝柱、高志远,最后才是二柱。

    其余的人,都在外面候着。

    “王爷刚才吩咐,让我们在这寺里借住一宿,明日再回去。”

    出来时,只听如侧妃正在与众人交代着事宜。

    “信王和青提大师要商量的事,一定很重要。”否则也用不着促膝长谈。

    二柱想着,念头一转,想看看接下来如侧妃还要说什么。

    他绝不相信,好不容易把信王诓到了来恩寺,如侧妃与杨承文这二人会不搞点花样出来。

    “来恩寺不但灵验,便是周围的风景也相当不错,你们可以随意走走看看,就是别动坏了寺里的东西。”

    如侧妃说着,目光瞥了一眼杨宝柱的方向。

    宝柱身后跟着的丫鬟,朝她点了点头。

    二柱将一切收入眼中,心中已然有数。

    如侧妃虽然怀疑自己才是信王与高氏的儿子,可没有证据之前,她也不能下定论。

    杨承文明面上的大哥,始终还是杨宝柱。

    也亏得宝柱身子长得快,个头蛮高的,没有露出破绽。

    如侧妃为了稳住儿子世子爷的身份,多少要做出一些举动。

    她不能害死宝柱,这样做会引来信王的注意。

    但悄然安排一出戏码,败坏杨宝柱的名声,令信王厌恶于杨宝柱,却是可以的。

    杨宝柱毫无察觉,只顾对着金璧辉煌的佛堂瞪眼睛。

    这样的地方,以前他是没见过的。

    就是堂哥王逸轩中了举,他除了吃的穿的比原先好一些之外,别的却也没有了。

    现在乍一看见这么恢弘的寺庙,不由童心发作。

    听到如侧妃允可他们到处赏玩,便一下跑开了。

    二柱不想管这些闲事,也不打算破坏如侧妃母子的阴谋。

    宝柱只不过是个挡箭牌而已,信王在目的没有达成之前,绝不会丢掉这颗棋子。

    如侧妃和杨承文二人苦心积虑,到头来也不过是白做功夫。

    现在,对于二柱来说,还有一些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

    他要验证自己心里的猜测。

    杨承文初见之时,便一副知晓未来事的模样。

    连自己心底思索了许久的尚方斩马剑,都被他知道了。

    这时代,哪有什么尚方斩马剑!

    从那时候起,二柱便已看出,杨承文定然不简单。

    可对方到底是来自异世界的穿越者,还是知道了将来之事的重生者。

    二柱还不能下定论。

    他要再试一下。

    可海棠这样寸步不离的跟着自己,有些事情却也不好去做了。

    走过一个拐角时。

    “来恩寺平时来上香的人多吗?”二柱突然问道。

    海棠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是在向自己问话。

    忙回答道:“来恩寺自然是香火鼎旺!”

    “那为何今天不见人影?”二柱转头看了看周围,一个人也没看见。

    不说这旮沓,就是放眼整个寺院,除了信王府的人以外,旁人一个都没有。

    刚才来的路上,也未见到其他香客。

    海棠捂嘴笑道:“大概是怕冲撞了王爷,故而不敢来吧。”

    她似乎很是为信王府的声威骄傲。

    “是姑父,为求省事方便,在城里派了人大肆招摇宣告,说今日信王府的人要来上香,闲杂人等一概不能过来,否则以行刺的罪名逮捕。”

    是高志远的声音,淡淡的,有几分无奈。

    与二柱和海棠二人,道出了详情。

    原来昨天的时候,就有好几个劲装轻骑的人,挨家挨户的通知,说今天不能到来恩寺上香。

    甚至城门口的地方,还张贴了榜文。

    二柱失笑:“王爷这样做,就不怕将人全得罪了?”

    海棠反驳:“得罪了又如何,我们信王府,还从未怕过谁。”

    看着她这模样,与自己初识的印象截然不同。二柱摇了摇头。

    信王若是争皇位,少不得要花些力气去收买人心。

    如今这样做,岂非自毁长城。

    只听高志远缓缓道:“姑父说,他未曾下过这个命令,那些个四处宣张的,也不是他手底下的人。”

    “那会是谁?”海棠疑惑道。

    “王爷正值夺位的关键时候,会在此时败坏他名声的人不多,最大的嫌疑,便是秦王殿下。”

    高志远的身后,怯生生的出来了一人。

    正是先前,险些被如侧妃责罚,而后又由高志远救下来的丫鬟————怜儿。

    这丫头,看起来弱不禁风的,还挺有见识。

    二柱目露惊奇之色。

    海棠见状,不由尖声呵斥:“大胆婢子,竟敢妄议国事!”

    她左右看了看,见没有其他人在,方才松了一口气。

    然后又对着高志远道:“高公子,还请管好你的婢女,这等大事,不是我们可以妄自私议的。”

    “是奴婢的错。”怜儿低下头,躲到高志远的身后,一副泫然欲泣的表情。

    “少给我装可怜!”海棠指着她。

    看着怜儿,二柱却是眼睛一亮。

    正好不知道该怎么打发走海棠,怜儿出现得好啊。

    他表情严肃的看着海棠:“大胆海棠!你也是婢子,怎能在主子面前这般放肆。”

    这几天他一直纵容海棠,令海棠误以为他喜欢自己。故而才敢直言不讳。

    现在当着别的丫鬟的面,遭到训斥,又见他目光直勾勾的盯着怜儿看,海棠哪儿还不知道,这男人八成是看上别的丫头了。

    海棠心里酸酸的:“是奴婢的错,奴婢这就离开!”

    她转过身,想要离开。

    只是走得极慢,似乎在等着某人的挽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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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一章 旧事重谈

    二柱巴不得她赶紧走,哪儿会去挽留。

    海棠怀着满心委屈,跺了跺脚,小跑离开。

    “王公子……”怜儿从高志远的身侧探出头,略有些不安的望着二柱。

    高志远叹了一声:“无需愧疚,这不关你的事。”

    他对于王曲的性格还算了解,知道对方必定是另有缘由,才骂跑了海棠。

    他们主仆二人,这样温情相处,二柱不便打扰。再加上还有事情要办,便打算就此告辞。

    高志远却喊住了他:“先别走,我有事和你商量!”

    “嗯?”二柱收回刚要迈出的脚步。

    有事相商……是杨承宣将高志远“请”过去的那件事吗?

    二柱心中一动,目光稍一迟疑,双脚便伫立在原地不动。

    将二柱叫住之后,高志远又直直的盯着怜儿这丫鬟。

    怜儿注意到他的眼神,不安的挪了挪脚步。

    高志远仍是看着她。

    “奴婢先去那边赏花……景,两位公子慢聊。”怜儿总算看懂他的眼色,指着拐角旁的一颗枯树说道。

    瞧着她快步的走到稍远之处,听不见这边的声音了。

    二柱这才开口,和高志远说道:“是你昨天与秦王世子会面一事吧!”

    他笃定的语气,令高志远微微皱眉。

    “是高家当年的祸事!”

    高志远说着,目露悲戚:“秦王世子告诉我,真正害死我高家满门的人,不是许知县,也不是太尖山的贼人。”

    说到这儿,他顿了顿,深吸一口气,而后才面色凝重的缓缓开口,道:“真正害了高家,并且将姑母害死的——不是别人,而是当今的圣上。”

    “圣上怎么会害高家……?”二柱闻言,惊诧的看着他。

    当今圣上久安帝,在十几年前还只是个普通的亲王。

    害死高氏,对他有什么好处?

    高志远神色复杂,看了他一眼,又瞬间撇开。

    “围剿太尖山的时候,姑父诛杀贼子头领之时,那个锦衣老者说过的话,你还记得吗?”

    他的声音,在二柱听来,莫名的苍凉。

    二柱面无表情,漠然道:“王爷说过,那些人极有可能是前朝余孽。他们临终前所说的话,定是在刻意挑拨离间。”

    他这样漠然的神色,让高志远想起了初识那会儿。

    只因为李玉树和那些村中幼童所唱的童谣,王曲便恶意捉弄,将那些人害得上吐下泻。

    从那时高志远便看出来了,王曲是个心性偏冷的人。

    可这会儿,听到高氏死亡的真相,他还在装傻。高志远心中不由失望。

    “那个锦衣老者说,姑父真正需要的,是具有杨氏血脉的紫河车。”

    高志远心下微寒,却仍是将自己知道的说了清楚。

    “秦王世子将我叫去,并未追究赵文显的事,反而,他告诉我————先帝在世之时,有一宠妃身患恶疾,需要紫河车作为药引治疗。”

    他的声音很平淡,似乎已和二柱一般,漠视高家当年的惨剧。

    二柱心下一叹。

    在太尖山那里,他便猜出了事情的大致轮廓。

    先帝的宠妃需要紫河车来治病。

    信王因得罪了先帝而被派遣到边关。

    信王需要紫河车。

    怀孕的高氏,肚子里就有紫河车。

    几条信息下来,事情的始末并不难猜出。

    早在知道‘先帝宠妃急需紫河车治病’这个信息之前,二柱就想明白了。

    许家和太尖山可能不是害死高氏的主谋,真凶是一个连信王都抵抗不了的大人物。

    那样的大人物,除了先帝便只剩今上。

    可先帝和今上这两人……

    先帝已死;今上势大。

    主谋无论是哪一个,二柱都无法寻仇。

    更何况,他自己也是杨氏的血脉,先帝和今上对他而言,也是血亲。

    这样的情况,无论怎么做,都会陷于不孝的境地。

    不过,如若高志远有能力报仇,二柱亦不会阻拦。

    他对着高志远低声一叹:“你如何能辨别,杨承宣所说的话,是真是假?”

    “若是他巧言之下,蒙蔽了你。胡来的话,岂非亲者痛仇者快?”

    二柱说着,摇了摇头。

    高志远闻言,却拿出了一张泛黄破损的纸条。

    上面只有模糊得几乎看不清的四个字:

    边关事急

    “这是多年前今上以飞鸽传书,送到边关那里的指示。”他目光微冷,注视着二柱:“当时的边关守将见到这纸条,便依上面的指示,将姑父拖在了边关。”

    接下来的事儿不用他说,二柱便已明白。

    高氏产子那一夜,信王被拖在边关,没能及时赶到。

    光凭高家的侍卫,怎能防得住那些由士兵伪装成的贼人?

    估摸着是高志远的祖父高知县,想以女儿腹中的紫河车换取富贵,最后却惨遭灭口。

    高家满门尽灭。

    妇人产子的场面二柱从未看过,高氏肚子里的紫河车是如何被取出来的,他更是不敢想。

    只知道,后边高氏惨死,孩子由丫鬟抱着逃走了。

    也亏得那个丫鬟机灵,带着自己逃到了荷花村。

    后面却是被王老三和李氏这两人,害了性命。

    王老三失足落水身亡,或许真的是报应。

    见他思绪逐渐拉远,高志远清咳了一声,道:“这纸条是杨承宣给我的。”

    “接到这个纸条的守将,后来战死在边关,一些秘信便被秦王的手下截获了。”

    他将事情娓娓道来。

    见他面上恨意隐约有点压不住的样子,二柱摇头失笑道:“呵!这断章取义的四个字,未必是今上所写。”

    “破绽这么多的伎俩,你竟然也会中计。”

    他为了活跃气氛,还刻意拍了拍高志远的肩膀,半开玩笑的调侃他。

    高志远却低下头,倔强着性子,闷声道:“杨承宣说得头头是道,我不得不信。”

    ……

    佛堂中,杨承文正虔诚拜佛。

    他跪在蒲团上,回忆着前世的光景。

    “佛祖,您让我重活一世,为何却又让我的计策出现纰漏?”

    若不是后来青提大师现身解围,只怕信王带着满肚子火气回到王府,要狠狠惩治自己了。

    杨承文微微叹气。

    “世子殿下……”

    海棠这时候却是红着眼睛,跑进了佛堂。

    “佛门重地,还请女施主休要弄出这么大的动静,免得惊扰了佛祖,自将恶果招身。”守在佛堂门口的小沙弥,念了声“阿弥陀佛”。

    “海棠!”看见这丫鬟,杨承文也是一愣。

    他从蒲团上站起身,压低了声音,道:“不是叫你盯着王曲吗?”

    自己受了委屈,来寻求安慰,却反而受他责备斥责。

    海棠咬着嘴唇,嗔道:“王曲现在看上了怜儿,为了她还将我臭骂一通,简直就是个色胚子。”

    杨承文倒是挺怜香惜玉,见心悦自己的丫鬟泫然欲泣,便抱着安慰:

    “好海棠,且忍着些吧!等我处置了杨宝柱,再帮你出口恶气!”

第一百零二章 闯祸

    禅房。

    “王爷觉得,您与秦王相比,胜在何处?又败在哪里?”

    青提大师燃起了佛香,摆在桌案中间。

    禅房议事,此刻只有他们二人。

    青提大师便也大胆谏言。

    信王面色肃然道:“大师有话可以直说,不必拐弯抹角。”

    “若不是刚才你在我耳边提及梅妃的事,本王绝对不会上来!”

    他的声音冷穆,言语间却也有些无奈。

    梅妃,是他心底永远跨不过去的那道坎。

    在山下,正是因为青提大师与他小声说起了梅妃,他才改变主意,和一开始计划的那般,到来恩寺来上香。

    青提大师捻着佛珠,语气平缓的说道:“往事已矣,如今王爷的当头大敌乃是秦王。”

    寂静过后,只听信王忽的一笑,道:“对秦王,你也是这样说的吧!”

    “王爷说笑了。”青提大师稍稍闭上了眼睛,对他略有挑刺的意味避而不见。

    一拳打在棉花上,信王有种力不着地的感觉。

    “如何为世子殿下造势……才是贫僧今天要与王爷商议的要事。”青提大师又道。

    “承文?”信王不由一愣,旋即问道:“本王何时说过要为他造势?”

    青提大师道:“多年来,父子聚少离多,饱受离别之苦。王爷对于世子殿下,难道就没有半点愧疚吗?”

    听他这一问,信王一叹,“远比他过得更苦的,大有人在。”

    ……

    二柱听着高志远谈及当年的事,便知道他心里放不下。

    看着高志远手里紧紧攥着的那发黄的纸条,二柱明白,自己是劝不住他的。

    “高家的其他人已经全死了,你现在执着于报仇,还不如放下过去,拥抱新的生活。”

    未曾亲身经历那种痛苦,二柱知道自己没有资格劝对方放下灭门之仇。可报仇,确实太难了。

    “现在高家只有你还活着,你若是也死了,高家必然绝后。刚才的话我只当没听见,要怎么做你自己决定吧。”

    摇了摇头,二柱丢下这么几句话,便走开了。

    他还有自己的事儿要去做。

    杨承文到底是穿越的还是重生的,就看他能不能对得出自己的暗语。

    找了个没人的地方,二柱在门框上写了几个字:

    奇变偶不变——符号看……

    ……

    如果杨承文是穿越来的,必然能答出,这对子下一句的最后两个字是什么。

    就算答不出来,也会觉得熟悉。

    可如果杨承文是重生回来的,定然答不出。

    问题就是……

    怎样让杨承文看到这个对子?

    就算杨承文看到了,盯着这个对子看很久,可万一他选择避而不答呢?该怎么算?

    再者说了,现在这寺里,自己无疑就是杨承文最为怀疑的对象。

    写出这对子去试探,到时候反倒有可能弄巧成拙。

    二柱轻叹一声,放弃了这个念头。伸手在门框上抹去这对子。

    “公子,这是什么?”

    一个尖叫声,在身后响起。

    二柱停止抹擦对子的举动,回头看了一眼。

    就见海棠张着小嘴,有些吃惊的看着门框上的对子。

    那对子被二柱擦除了一些,只剩下前边那句:

    奇变偶不变

    二柱手下的动作更加快速了,想要把上边这句也抹除了。

    海棠连忙拉住了他,慎重道:“不要抹去,我去找世子爷过来看看,这里边究竟有何玄机?”

    二柱嘴角抽搐,“只是几个字,未必有什么寓意?”

    “你懂什么?世子殿下是天底下最有才学的士子,与你这个粗鲁无知的家伙,有天壤之别。是他的话,一定可以看出什么的。”

    海棠因着之前受气,又有杨承文的撑腰,这会儿胆子便壮了。

    她刚走开几步,见二柱仍有抹除门框上的字的念头,便又折回来,扯着二柱的袖子,拉着他一同去见了杨承文。

    二柱转念一想,便随她去了。

    只是来到佛堂之时,却没见着杨承文。

    一问那守在佛堂的小沙弥才知道,原来杨承文已经去找主持青提大师解心中禅语了。

    “我们在这里等着世子殿下!”

    海棠赌气道。

    二柱失笑,“行!”

    他倒是不怕会被杨承文看出什么来。

    反正都可以推托道王逸轩的头上。

    什么古怪诗句啊,离奇物件啊之类的,王逸轩都能背锅。

    总而言之,先前他还有些苦恼不知道该怎么用那个对子去试探杨承文。

    现在被海棠赶鸭子上架,倒是了了一番心事。

    海棠不明所以,只当他是在故作镇定。

    “王公子,之前那几个字,是你写上去的吧!”海棠说着,又讥笑道:“牛头不对马嘴的几句诗,和我们世子爷比起来,差得可远了。”

    二柱少有的翻了翻白眼,道:“那你明知道是这样,还说要请世子爷过去,观摩那些字的寓意。”

    海棠也朝着他翻了下白眼,随后才略有得意的道:“字的意思不重要,最重要的是,你竟然赶在门框上写字,如侧妃之前可是交代过的,不能破坏寺里的东西。”

    说着,海棠的脸上露出幸灾乐祸的表情。

    二柱无所谓的耸了耸肩。

    “哼!等你被王爷赶出去,我就不用给你绣荷包了。我的所有第一次,都要献给世子爷。”海棠心中窃喜的同时,这样想着。

    “你想就想,别把心里话说出来啊!”二柱不由哂笑:“再说了,你是我的丫鬟,张口闭口就是世子爷,不合适吧?”

    “有什么不合适的,说句不中听的话。我也算得上是和世子爷青梅竹马的女孩儿,若不是……”她本要炫耀自己和世子殿下的亲密关系,可话说到一半,却又用手捂住了嘴巴。双目惊恐地望着门口。

    二柱见她神色不大对劲,也往门外看了下。

    却见如侧妃等人过来了。

    “大胆婢子,竟敢胡言乱语。”如侧妃先是恼怒的瞪了一眼海棠,随后才对二柱说道:“王公子,可有见着王爷,小王爷他————闯祸了。”

    她一边说着,一边极力压抑表情。可她脸上幸灾乐祸的神色,却还是流露出来了。

    二柱略微无语。

    半响之后,才缓缓回道:“王爷不是在和青提大师议事么?至于他们商议的地方,如侧妃你应该去问寺里的大师,我怎么会知道?”

    如侧妃懊恼的拍了拍自己的脑子,“你看我这脑子,都给急糊涂了。”

    “宝柱……小王爷怎么了?”二柱问道。

    “小王爷失手,将寺院门前的金身罗汉雕塑推倒。那雕塑可是鲁家后人所造,千金也难买得到。”

    如侧妃简略的解释了一通,便又去找信王了。

    “这如侧妃当真是巴不得所有人都知道,杨宝柱毁坏了金身罗汉雕像一事啊。”二柱看着如侧妃等人来去匆匆的背影,摇了摇头。

    另一边,见着如侧妃离开,海棠提着的心总算是缓下来了。

    却仍心有余悸的望了望外面。

    二柱打趣道:“怎么不说话了?这么害怕如侧妃啊?”

    “算你好运,如侧妃现在要急着处理小王爷惹出的祸事,没工夫与你发难……”海棠拍着胸口,悻悻的说道。

    杨承文虽然做了承诺,将来要纳她为侧妃。

    可是如侧妃这个人,最恨手底下的丫鬟不规矩,平时见着那些娇滴滴的小丫头,无事都要训斥几句。

    怜儿就是前车之鉴。要不是运气好有高志远求情,指不定一辈子就毁了。

    海棠之前也被训得服服帖帖的,只不过在二柱这儿松散了两天,便又原形毕露。

    这如侧妃管家还挺有一手的。二柱摸着鼻子暗暗想道。

第一百零三章 损坏雕像

    信王正与青提大师商谈之时,门外传来了脚步声。

    旋即,便是“叩叩”的敲门声。

    青提大师将原本要吐出的话,又吞回了肚子里。目光询问般转向信王。

    “进来!”

    信王淡淡说了一声。

    “王爷!”

    进来的人,却是如侧妃。除了她之外,还有一个常跟在她身边的老嬷嬷。

    如侧妃一入禅室,先对着信王福了一礼,随后才面色恭谨的双掌合十,朝青提大师躬身点头:“大师!”

    那老嬷嬷也模仿如侧妃的举动,行了礼。

    “阿弥陀佛!”青提大师亦是与她们颔首。

    信王看着如侧妃与青提大师二人,微微皱了皱眉。

    这两人,似乎早已认识。

    他目光一凝,旋即按下心中的念头,问道:“这般急躁……到底出了什么事?”

    如侧妃这才一拍额头,一副恍然想起的模样,脸上犯怵道:“王爷,小王爷他在寺院门口那地方,碰倒了一尊金身罗汉。”

    “一尊金身罗汉?”信王面露疑惑。

    他镇守边关多年,那地方常年战乱,人烟都稀少,更何况是寺院僧庙。

    故而,他对于寺院并不了解

    如侧妃心细如发,当即就看出他的窘态。

    略笑了笑,便为其解疑道:“那是鲁家能工巧匠所雕刻而成,每一尊都是绝无仅有的瑰宝。”

    说到这儿,她露出颇为苦恼的神情。

    “小王爷损毁了那雕像,现在要如何是好?”如侧妃抓着信王的衣袖,脸色十分难看。

    青提大师缓缓摇头,微笑道:“王爷与侧妃不必在意,一尊雕塑罢了,只当这是它应有的宿命。”

    他这般豁达,倒是叫信王颇为刮目相看。

    如侧妃却忽的一顿,身体僵硬着。

    ‘大师为什么没有按照计划中的那般,夸大那尊雕塑?反而还轻易的放下……’如侧妃心中急切不已。

    这是他们在日前就约好的,可青提大师好似临时变了卦。

    按照原本的计划,杨宝柱损坏了寺庙的雕像,青提大师夸大该雕像的重要性,然后刁难杨宝柱。

    如此一来,杨宝柱在王爷心目中的地位,定会大大下降。

    随之,承文在王爷心中地位便会上升。

    尤其是在山下闹出了石碑砸死人一事过后,这个计划尤为关键。

    是不容有失的。

    不然回了京城,王爷独独厌弃承文,必会将心偏向杨宝柱一方。

    可青提大师此番所言,分明有出尔反尔的意味。

    如侧妃心中有些不安,却无法捕抓这一丝不安的感觉。

    瞧着她脸上惴惴不安的神情,信王眉头皱得更厉害,“走吧,去看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他说话的同时,往外跨步。

    如侧妃本想留在后头,与青提大师说起计划的事儿。

    可青提大师却已紧跟信王的脚步,出了禅室。

    如侧妃呆愣,她身旁的老嬷嬷瞧见她这样子,不由伸手轻轻推了推。

    “嬷嬷,青提大师该不会是反悔了吧?”

    如侧妃回过神,猛的一把抓住老嬷嬷的手。

    “不会的,青提大师是得道高僧,怎么会无故作弄您?定是事出有因,大师才会这般行事。”老嬷嬷道。

    如侧妃心乱如麻,却只得借着她的话,来劝慰自己。

    ……

    “我不是故意的!它自己倒下来的!”

    寺院的门口,宝柱手足无措,站在雕像的残骸旁边,一直重复这两句话。

    二柱和海棠过来的时候,便见他被几个小和尚围着。

    “小师父,出了什么事?”二柱走到离得最近的一个和尚旁边,拍了拍对方的肩膀。

    那小和尚愣了愣,随即指着杨宝柱,无奈道:“他把降龙罗汉的雕像碰倒了。”

    “你亲眼看见他碰倒的?”二柱又问。

    “不是!可这附近当时就只有他和他身边的小丫鬟,除了他们还能有谁?”小和尚愤然道。

    “如侧妃说这个金身罗汉做工不凡,是鲁家的后人所造。”

    海棠这时候,也在二柱旁边低声私语。

    二柱笑着摇了摇头。

    “大哥!”

    原本六神无主的杨宝柱,这会儿见到二柱,不由眼睛一亮。

    他喊了一声,求助的意味很明显。

    在荷花村的时候,他还帮着李氏捡柴火烧自己,二柱实在没办法说服自己,损害自己的利益去帮助他。

    更何况,现在这种时候,信王如果仍有将宝柱作为挡箭牌的意思,便不会重罚。

    一尊雕像而已,难不倒信王的。

    当然,目前为止,杨宝柱才是小王爷,二柱不想让他记恨自己。

    他随口说了几句求情的话:“小师父,他是信王府新认的小王爷,身份尊贵,能否将这件事先放到一边去,等王爷来了,定会给来恩寺一个交代。”

    那些小和尚听到信王的名号,虽然有些忌惮,可仍是固执的围着杨宝柱。

    二柱朝杨宝柱苦笑着摇了摇头,示意自己爱莫能助。

    事实上,那些大师无视他的求情,也在他预料之内。

    这里毕竟是佛门重地,连皇上都来过。这些和尚虽然忌惮信王的权势,可信王没有亲自过来,他们自然也不会太过于害怕。

    杨宝柱见求助无果,便恨恨地踢了一脚。将脚底下的罗汉雕像踢歪了脑袋。

    那些围着他的和尚,本就气恨,见到这场面,更是急红了眼。

    眼看着宝柱要被那些人痛揍一顿,二柱与海棠翘首以待,正等着看好戏。

    却听见寺院门口的台阶上面,传来青提大师平缓的声音:

    “都住手!”

    蠢蠢欲动的小和尚们,乍一听到这声音,都僵住了身体。

    “主持,这小子把寺里的雕像碰倒了,还踢了一脚降龙罗汉的脑袋。”

    有个小和尚憋屈的说道。

    “哈哈哈——”青提大师未做出反应,信王却是听得大笑。

    “王爷!”匆匆赶来的如侧妃,这时候却是一惊。

    信王的举动太出乎意料了。

    儿子弄坏了人家的宝贝,他非但不责罚,还当着主人家的面笑得如此开怀。

    “这也太放肆了。”如侧妃心中暗道。

    “好了——”青提大师和着弟子们说了一声,又转身无奈地对信王躬身,问道:“王爷何故发笑?”

    “他是在笑你的弟子模样憨憨!”二柱暗笑道。

    换做是他,定要在信王出现之前,狠狠地将杨宝柱给收拾一顿。

    信王若要追究,也可以推托,说自己不知道挨揍的人是小王爷。

    “怎么不见世子殿下?”

    海棠踮着脚尖,朝青提大师他们的身后望了望,没见着杨承文的踪影,不由失落。

    “他不是去青提大师那里解禅语了吗?”

    二柱闻言,也四处张望,却始终看不见杨承文的身影。

第一百零四章 世子失踪

    “父王,这个雕像不是我碰倒的。”

    杨宝柱瞧见信王,心中一喜,开口便是这样一句。

    信王淡淡瞥了他一眼,不作回复。

    如侧妃却是叹了一声,与他温言相劝:“小王爷,男子汉大丈夫做了错事就该勇于承认,你这般……只会让事情越来越糟。”

    她的声音温柔如水,让人听着很亲切,不觉间就信了几分。

    “我……”杨宝柱犹豫着,不知该不该按她的话去做。

    瞧见他露出迟疑的神色,如侧妃暗道有戏,忙再接再厉说道:“听话,勇敢的承认错误,王爷是不会责怪你的。”

    见他仍是在犹豫,如侧妃转头对信王道:“王爷,此番小王爷犯了错,也是有妾身照看不周的成分在里面,若是要罚,便连同臣妾一块儿去罚吧。”

    她说话的同时,微微屈膝,对着信王摆出一副请罪的姿态。

    信王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却没有了往日的柔情。

    杨宝柱却不同,望着如侧妃的眼睛里充满了感激。

    有如侧妃的话壮胆,他便跟着认错,“是我不小心,碰倒了雕像。”

    他这话一出,如侧妃脸上闪过一丝喜色。

    寺院里的和尚皆是脸上带着怒容。

    唯有青提大师,手里捻着佛珠串,一颗颗顺着数。

    “今天确实发生了太多的事!”信王的语气沉重,脸上流露出几分复杂的神色。

    二柱心中暗暗摇头:“如侧妃心急了。”

    就因为今天她多嘴,间接害死了信王的亲信。而今又搞出这花样,只怕信王对她已不如早前那般怜惜了。

    不过这对二柱而言,确实不失为一件好事。

    正腹诽着,信王的目光却转到了他的身上。

    “你觉得,本王该不该重罚宝柱?”

    信王的语气没有透露出太多的情绪。

    二柱略微一怔,只觉得周围众人的目光都聚集到了自己身上,便抬起头,说道:“小王爷不会刻意毁坏寺院里的雕像,这金身罗汉本是天上的神佛,定然也不会责怪凡人的无心之失。”

    他这般说着,信王点了点头,有些欣慰道:“你说得有道理,大师觉得呢?”

    他转头,面向青提大师。

    青提大师微微睁开眼,瞥见如侧妃暗中给自己使的眼色。

    他知道,如侧妃想让自己如预计中的那样,问责小王爷。

    可是有了先前那一出石碑砸死人的缘故在里边,信王对于如侧妃母子抱有怨气,已不如先前那般看重。

    计划,或许得做出变动。

    青提大师轻轻摇了摇头,对信王说道:“那位小施主说得不错,降龙罗汉乃是天上的神佛,便是知道了自己在凡间的雕像受损,也不会忍心责罚于民众。”

    他这般说辞,却是有饶恕小王爷的意思了。

    来恩寺的其他僧人不由心急,道了一声:“主持?!”

    青提大师捻着佛珠,闭上眼念了一句:“阿弥陀佛!”

    寺里的僧人双手合十,也念了一声,随后躬身点头:“弟子明白。”

    杨宝柱松了一口气。

    如侧妃心愤难平。

    信王神色不明。

    忽然的,二柱却指着降龙罗汉原本伫立的地方,笑道:“降龙罗汉当真是慈悲心肠!”

    “施主何来这一说?”青提大师睁开眼,面向他问道。

    其余人也是一副疑惑的神情,看着他。

    二柱微微一笑,指着地上被雕像压弯了的嫩尖草芽儿,“临冬而生的嫩芽,于罗汉脚底顽强生长,谁又能说现在这一幕,不是降龙罗汉被它感动而自毁雕身,只为减轻草芽的负担?”

    听他这样说来,众人起先愣怔着,随后才恍然大悟。

    青提大师露出笑容,欣慰道:“如此说来,降龙罗汉果真是用心良苦。”

    如侧妃面色僵着,心中暗骂:“哪有这说法的?一颗杂草而已,怎能入得了神佛的眼?”

    王曲这小子,也不知道哪儿听来的这道理。

    她面上阴恻恻的。

    信王倒是一乐,面色多云转晴:“有意思!”

    王曲出言袒护弟弟杨宝柱的行为,倒叫他原本阴沉的心情不觉间好转了许多。

    至少,不会重演上一代人的恩怨悲剧了。

    二柱一笑,没有再多说些其他的话。

    寺里的和尚却是接受了这个说法,并且顺着台阶下来。

    “降龙罗汉为了众生,自毁雕身,实在可敬。”

    “可得把这株小草保护好,这可是连罗汉都青睐的生灵。”

    他们围着嫩芽,将附近其余的枯草杂草都连根拔起,露出空荡荡的泥土。

    二柱在旁边看着,心中毫无波动。

    罗汉雕像压着那棵小草,却也在护着它。

    如今雕像已然损毁,没有了其他枯草的围护,这棵小草,过不了多久就会在寒风中枯干,亦或者熬到新春之时,被破土而出的昆虫吃掉。

    ……

    最终,宝柱损毁来恩寺佛像之事,还是不了了之。

    如侧妃虽然满心的不情愿,但在信王的命令之下,也只得掏银子,贡献了大笔的香火钱。

    用以补偿小王爷损坏了雕像一事。

    虽说二柱将那件事说成是罗汉自愿,可该作出的补偿,信王却坚持按规矩来赔偿。

    天将黑的时候,仍旧未见杨承文的人影。

    海棠担忧道:“怎么还不见世子爷?”

    她这会儿已没功夫留意二柱是否异常,满心都是担心杨承文的安危。

    二柱盘坐在蒲团上,有节奏的敲着木鱼。

    “如侧妃都不担心,你担心什么?”

    他本来正学那些老僧,闭着眼敲的木鱼,听见海棠的话,便睁了眼。

    “会不会被山贼抓了去?!”

    海棠像是没听见他的话一般,自顾自的说出自己心里的念头。

    二柱失笑,摇了摇头。

    海棠如何,他不在意。

    如侧妃与杨承文出了事,那更是最好。

    像这种潜在的敌人,死了当然是最好的。

    不过信王带了那么多人来,便是这附近真的有贼人,谁又会那般想不开,来劫持杨承文呢?

    他继续敲着木鱼。

    本以为杨承文是躲起来捣弄阴谋诡计来着,哪知道,没多久,如侧妃就在寺院里四处找儿子。

    信王的侍卫,也被她派出了一小部分去找。

    却仍是没找到。

    如侧妃面色焦急,神情不安。

    这是二柱带着海棠来到大佛堂时,所见到的情况。

    “王公子,你今天离开佛堂之后可有见过我儿?”如侧妃见他过来,便是这样问道。

    入寺庙,在佛堂上完香之后,众人便分头各自消遣。

    杨承文要做什么,别人岂会知道。

    二柱摇了摇头,道:“世子殿下怎么会失踪?他身边不是跟着侍卫和婢女吗?”

    如侧妃目光闪了闪,有些回避他的疑问,只急道:“我也不清楚,承文现在不见了踪迹,该如何是好!”

    海棠过去询问杨承文的贴身侍卫,对方只说:“是世子殿下命令他们不许跟着。”

    “世子殿下真的出事了!”回到二柱身边时,海棠喃喃着不断重复这句话。

第一百零五章 有人上山

    天色渐渐暗了,寺院里的烛火开始燃起。

    整个来恩寺都热闹起来了。

    从佛堂到寺院的门口,以及墙角的偏僻处,都有僧人和侍卫在寻找杨承文。

    “王爷,寺院门口没有找到世子殿下。”

    “各厢房里也都看过了,没有世子殿下的身影。”

    侍卫们纷纷汇报着。

    信王站在佛堂外面的长廊上,遥望台阶下边忙活着的众人。

    他脸上是晦暗不明的神色,看不出喜怒哀乐。

    如侧妃站在信王的身侧,急得火烧眉毛了,一直在跳脚。

    二柱从佛堂出来的时候,就见她一副火急火燎的模样。

    “王爷!侧妃!”

    二柱略微作揖,打了个招呼。

    信王侧目,斜眼看着他,“承文至今未有下落,你向来主意多,可有什么高见?”

    是在怀疑我?

    二柱的目光闪了闪,轻轻一叹,“王爷说笑了,世子爷的行踪我怎么会知道?海棠今天一整天都与我在一块儿,也没有见过世子爷。”

    站在他身后的海棠,闻言便点了点头。

    信王却更是一叹,想起回京路上发生的事,便颇为惆怅的看了他一眼,“真是多心。”

    他的话,听得二柱与海棠一头雾水。

    看着正在交谈的他们二人,如侧妃脑子里却闪过了一个念头。

    “王爷似乎颇为看重这个王曲!”

    早前才被她打消的怀疑,如今又涌上了心头。

    “难道王曲才是高氏的儿子?”如侧妃被自己的这个念头吓得手抖。

    越想,便越觉得心中猜测为真。

    这边她心生疑虑,另一头,二柱见如侧妃看着自己和信王的目光闪烁不停,也猜出了她心底的猜疑。

    瞅了眼如侧妃的神色,二柱又转头对信王道:“王爷可有询问过,谁是这寺里最后一个见到世子殿下的人?”

    他这般说着,目的是要转移如侧妃的注意力。

    毕竟与亲生儿子失踪相比,高氏之子到底是谁,也显得不那么重要了。

    如侧妃却恍若未闻,自顾自的发呆。

    “如意?!”信王也看出了如侧妃不在状态,怀着疑惑喊了一声。

    “呃……啊?”如侧妃回神,茫然望着信王。

    她脸上的神色太过于古怪,叫人不起疑心都难。

    信王便问道:“你可是想起了什么事?”

    “没——没有!”如侧妃矢口否认。

    她已在极力的掩饰了,可受惊的神色,却无论如何也掩饰不住。

    “承文之前是不是和你说过什么?若想找到他,一些不起眼的蛛丝马迹也不能忽略。”信王皱眉道。

    他的耐心也已经不多了。

    如侧妃仍是摇头,“妾身确实不知道。”

    看见她脸上担忧的神色不似作假,信王暗叹一声,没有再逼迫着质问她。

    二柱瞧着如侧妃心不在焉的样子,心中却是暗暗苦道:“如侧妃担心的可不是她儿子,而是怕我同宝柱一样,也是信王流落在外的骨肉啊!”

    杨承文一直未见踪影,如侧妃虽面上着急,却没有做出实质上的寻找。

    反而刻意地装作失了分寸的模样,挨个地方去找儿子。

    到最后,她儿子没找着,倒是叫信王与二柱等人都知道了世子失踪一事。

    还有就是,在寺院里找不到杨承文,如侧妃与信王,竟然都没有派人出去外面寻找。

    这二人想必已经心中有数了。

    只是信王明明了解杨承文的动向,却还故意问自己。也不知道是什么心思。

    再看如侧妃脸上不时流露出的猜疑,二柱明白,自己的身份恐怕藏不了多久了。

    可是现在他身边没有一个真正信得过的帮手,一旦与如侧妃杨承文母子俩起了冲突,恐怕要吃些苦头。

    严重一点,可能会身败名裂,客死他乡。

    或是如曾经的信王一般,被驱逐到边关,去镇守边塞。

    ……

    佛堂里通明的灯火照耀出来,几个跟过来的侍婢帮着来恩寺的和尚,将长廊边的罩灯也点亮。

    海棠忽的扯了扯二柱后背的衣服,语气有些担忧,“外面——外面有人上来了。”

    二柱与信王都朝她指着的方向望去。

    他们身处高处,能越过寺院的围墙,望见斜对面的环绕山路上,有几处点星火把的光芒亮着。

    显然是有一伙人,连夜上山来了。

    这山上也就一个来恩寺比较有名,不出意料的话,那些人的目的地是来恩寺。

    “王爷!有人上山来了,那些人……”

    发现山下那伙人的,不只有二柱等人,其余的侍卫这时候也注意到了。

    没有信王的命令,他们不敢贸然行事。便过来禀报了一声,让信王拿主意。

    信王的面色不变,淡淡道:“先在寺里待着,做好迎敌的准备。”

    早前承文偷偷摸摸出寺庙的时候,他安排的人就已经跟着去了。

    刚才那个跟着承文的暗探回来,禀报了事情。

    故而对于山脚的那些人,信王心中有数。

    当然,该有的防备也不能少。

    ……

    信王镇定自若也就算了,如侧妃对于这些话却也恍若未闻,仍然略微低着头,思索心中疑惑的事。

    “如侧妃好像一点也不怕!”二柱见状,心中一动。

    如侧妃不担心儿子便罢,对于那些贸然上山的人也浑不在意,实在太奇怪了。

    说不定,杨承文又在与她合计着什么阴谋。

    这样想着,二柱又看了一眼信王。

    和如侧妃一般,信王也是一副好整以暇的样子。

    之前也不过是意思意思的派出了点人去找儿子,这会儿找不到也没有半分焦急。

    也对,信王带来了这么多人手,寺里的每个地方几乎都安排了人去防守,如果杨承文真有什么诡计的话,怕也瞒不过他。

    “我和高志远的谈话,该不会也被听到了?”想到这儿,二柱身体一僵。

    好在信王面对他的时候,没有流露出异样的神色,故而,他只当信王没有听到自己与高志远的谈话。

    说曹操曹操到,二柱正想着自己与高志远今天所谈论的话题,却见高志远与他的丫鬟怜儿过来了。

    “姑父,那些人的目的,恐怕是来恩寺。”

    高志远皱着眉,微有些担心的说道。

    信王看着他,又看了一眼躲在他身后的丫鬟,饱含深意的一笑:“用不着操心这些事,你就和这小丫头一同快活去吧!”

    他对于高家有所歉疚,一直也是想让高志远娶妻生子,为高家延绵子嗣。

    可是高志远自灭门一事过后,便再也不长身子,明明二十好几了,看起来却比二柱还要矮一些。

    对于娶妻生子的心思,恐怕兴致也不大。难得见他和贴身丫鬟独处,一整天也没见着人影。

    ……

    山脚下的火光人群,许久过后,便来到了寺庙的门前。

    寺庙门口未经过打扫的积雪,这时候在昏暗的火光中,显得森白可怖。

    值得注意的是,那伙人将被绑了双手的杨承文,推到寺院门前的台阶上。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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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柱发现,堂兄溺水醒来以后仿佛变了一个人。才疏学浅的堂兄,竟考中了举人。堂哥中举之后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堂哥中举之后,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堂哥中举之后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