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堂哥中举之后全文阅读

作者:爱调皮的松鼠     堂哥中举之后txt下载     堂哥中举之后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十六章 混乱

    王老汉转过头去看孙儿,见他脸上有的只是佯装出的慌张,不由放心了些。

    其实早在前些天他们祖孙二人就已经商量好了,若是周家真的与李家合谋,该如何应对这一事。

    瞧着事情按照王逸轩所预料的那般进展,王老汉松了口气,不慌不忙,站在一旁看戏。

    高书生苦笑了一声,望向李县丞。

    对方正给自己使眼色。

    深深吸了一口气,高书生才镇定下来。

    想到接下来要做的事,他心中很乱。可是有些事不得不做。

    “王举人的妹妹,确实与我儿乃是青梅竹马,暗生情愫……”

    只听高书生缓缓说道。

    “什么?”

    “这么说王氏女真的与人私通?”

    “王举人莫非真的算计了好友,使阴谋诡计迫令其迎娶自己那已不洁的妹妹?”

    来往宾客无不讶然。

    李县丞嘴角的笑意几乎掩盖不住。周员外脸上那凝重的表情也微微松动。

    总算是完成了李县丞要求的事,周家的生意也就不用愁了。

    “怎么会这样?不是说搞定了么。”王老汉皱着眉,忙望向自己的孙儿。

    看见王逸轩此时面色平静,仿若一切都在掌控之中,不由稍微安心了些。

    却听高书生眼中决然之色尽显,接着说道:“我儿与王举人的妹妹青梅竹马,可一向发乎情止乎礼,从未有过越界之举。”

    什么!

    他这话说的,原本已认定王氏女不洁的宾客们无不惊掉了下巴。

    周员外一愣,李县丞更是脸上的笑容立刻僵硬,心中涌现出无穷的怒火。

    高书生不过是个连生员资格都没有的穷书生,他怎么敢违背自己的命令。

    李县丞暗暗打定主意,回去过后,定要找几个地痞莽汉去高家闹一闹,好叫他知道违背自己的下场是什么。

    然而,更出人意料的事来了。

    高书生红着眼睛,悲愤的指着李县丞那个方向说道:“今日李县丞与周员外二人威逼我,胁迫我和他们一起污蔑王家。”

    许知县和王逸轩要求的事,他做到了。只希望他们也能如约定好的那般,将自己的那孤儿寡母照料好。

    想到这儿,高书生的声音更是显得悲戚:

    “我高僮虽身无功名,却也是铁骨铮铮的读书人,身上自有那浩然正义之气,又岂会与他二人同流合污!今日赴死,只为证我所言非虚。”

    说完,一头撞在了墙上。

    双目怒睁,一丝血迹流了下来。

    许知县和他谈过很多次,他自己心里也清楚,以前做过的对不起高知县一家的事,高志远若是要追究,极有可能牵累妻儿。

    自绝于此,只为了令那些人能放过妻儿。

    宾客们尖叫声,推嚷声,声声混为一谈。

    “发生了什么事?”

    许知县这时候却是姗姗来迟!

    “岳父岳母!”

    王逸轩这时候不禁喜道。

    也不知许知县和许夫人到底遇到了何事,竟耽误到了现在才来。

    “高书生说李县丞和周员外两人胁迫他污蔑我王家,说完就自尽了。”

    王老汉简单的与许知县将事情说了个明白。

    “知县大人,此事乃是王家与高书生合谋,想要污蔑陷害下官我啊?”李县丞忙喊冤道。

    王逸轩嗤笑道:“刚才说高书生的话可信的人是你,现在说他污蔑的人也是你!黑的白的,全让你一人说了算。”

    许知县已顾不得他二人的恩怨,皱着眉看了眼地上横陈的高书生,叹道:“不过是个微不足道的人,这种小事,哪能让它耽搁了好时辰!”

    说着,他便催促王逸轩快些将新娘子接进去。

    “岳父大人!”

    王逸轩颇为不解。

    许知县却已顾不得是否不吉利,一把将女儿拉出来,又将女儿的手放到王逸轩的掌中。

    推了他二人一把。

    王逸轩顺势带着新婚妻子越过火盆,礼成,接下来便是结亲的最后一步拜堂!

    许知县松了口气。

    女儿终于是嫁出去了。

    “让让,让让!”

    不多时,那令他昼夜难安的铁蹄声终于是来了。

    信王骑着高头大马而来,身后跟了一大队人马。

    他一翻身便从马上下来,大步流星,走在了前头。

    宾客们皆是纷纷退让。

    “敢问这位是?”

    原本要与新娘子拜堂的王逸轩,在看见他如此无礼的将宾客驱赶后,不由回头含怒问道。

    “二柱!你咋没被烧死?”

    王老汉这时候也看见了混在信王那队伍里的二柱。

    他张了张嘴,却不知该说什么。

    “娘烧那屋子的时候,我并不在屋里!”二柱淡淡笑道。

    他不怪王老汉那一日没有阻止李氏烧死他,因为天花在这个时代是真的太容易传染了。

    可许多事能面对却无法理解与接受,在王老汉心里,他始终都是外人。

    甚至,在他与李氏发生争执过后,王老汉做出的选择,是刻意让他偷听到,二柱不是王家人的事儿。

    他也确实如王老汉所预料的那般,一直安分,再不与王家人起闹。

    此刻王老汉见到他,不知该说什么,二柱对他,也同样没什么可说的。

    信王淡笑,没有回应王逸轩的话,看着许知县道:“是你自己走,还是本王叫人将你绑起来?”

    “下官许有直,叩见信王!”

    却见许知县并未慌张,反而神态自若,行了礼,任由那将士给自己戴上枷锁。

    长久以来,虽有刑不上士大夫一说,可本朝已在极力打压这种歪风。

    更何况,信王自有名目。

    “信王!岳父大人——为何——”

    王逸轩不由一惊。

    纵使是皇亲国戚,又哪来的权利随便抓人。岳父大人定然是犯了什么错。

    “这些到底是什么人?”

    “看穿着似乎是朝廷的军队。”

    “朝廷的军队,怎么会抓许大人。”

    宾客们惊诧非常,却也不敢去干涉。毕竟就连许大人本人都已是乖乖束手就擒了,自己还去那儿找什么不痛快。

    再说也没那交情。

    “爹!”

    许静娴掀了红盖头,满色焦急的看着父亲,眼里充满了担忧。

    “嗯?”

    听见她喊了声许知县‘爹’,信王嘴角微微一勾。

    “将许家的人全抓起来!”

    他一声令下,手底下的人一刻也不敢耽搁。

    来往的宾客这时候皆害怕的往边儿上闪,生怕退得慢了,要被误抓起来。

    眼看着许静娴要被抓起来,而王逸轩这时候却无力反抗,许知县好不容易沉静下来的心也乱了。

    “住手!”

    只听他大吼一声。

    但那些信王训出来的将士,又哪儿会听他的话,一个个蠢蠢欲动的,想要将知县千金抓拿归案。

    “杨世信!”许知县又是一声怒吼。

    信王终于摆摆手,让那些士兵停了手。

    “罪名又多了一条!有什么话要说,等到了公堂之上,让你说个够。”信王玩味的看着他道。

    “娴儿已经嫁到了王家,再也不是我许家之人,更何况如今罪名未定,你不能动她!”

    许知县嘶声呐喊道。

    他刚才来迟,就是为了要在衙门里的户籍上,将许静娴移到王家那边儿。

    “继续说!”

    信王随意坐在了酒席的一个位置上,由得他继续分说。

    “你要杀我我毫无怨言!可是当年的事,你应该知道,我不是主谋,害死你妻儿的真凶不是我,今日纵使要血债血偿,也该由我来偿还,和我的女儿没有关系。”

    许知县竭力说道。

    他之前甚至想与许夫人和离,好让她活下去。可许夫人便是要死,也要和死在他一起。

第四十七章 乱中

    喇叭,唢呐,喜庆的乐音下,又来了一支迎亲的队伍。

    “爹!怎么回事?”

    原本穿着大红的新郎官喜袍,春风得意来截胡的李玉麒,见到王家附近来了那样多的官兵,吓得躲到了父亲的身边。

    李县丞却也是摸不着头脑,特别是看见站在信王身侧的‘吴志远’之时,心中充满了不安。

    他凝重道:“好像是知县大人犯了法,现在被抓拿归案!许家一干人等,都要连坐。”

    “啊?那我的婚事怎么办?”李玉麒垮着脸。

    “蠢货!还想着你那点儿女情长,快快回家,免得多生事端!”

    李县丞低声怒骂道。

    “可是静娴她……”

    李玉麒犹有些不甘心!

    “她现在已经是朝廷重犯的女儿了,若是王爷非要追究,到时候要么砍头要么卖到窑子里,你若实在喜欢,到那时再去窑子里找,伺候惯了那些个粗汉,见着你她连个铜板子儿都不要。”

    这边李县丞父子正扯皮商量着。

    而另一头,王逸轩眼见岳父被抓,虽是惊愕万分,却还是回过神来了。

    “按照大周的律法,许氏的女儿如今已是我的内人,便是许家做出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事,也不该牵连到她!”

    面对目光如电的信王以及成群威武将士,王逸轩仍不畏惧。

    二柱心底略微佩服他。

    初见信王之时自己虽也没有露怯,可那时他的无畏是强装出来的,远不如此时此刻敢站出来与信王对峙的王逸轩。

    许静娴听到他只是维护自己,却没有替父亲辩解,不由心急。

    王逸轩拉着她,微微摇了摇头,示意不可为。

    瞧着他侃侃而谈的样子,信王哼笑一声,问道:“若许有直犯下了通敌卖国的大罪,你——王举人,还有你们王家,确定还要结这门亲事吗?”

    看着信王,二柱心中胡乱猜测。

    信王仿若对王家的事了如指掌,莫非事前已经有过了解。

    “这如何就成了通敌之罪?”

    许知县本来因见着王逸轩维护女儿而放下的心,又一下子提了起来。

    只是他嘴巴已经被堵上了,只能‘呜呜’的发出声音。

    信王痛恨他,竟是要捏造出这样的罪名。

    而王逸轩,会选择与许家连坐此罪么?

    他神色黯然,明白自己这些天,为了儿女所做的一切的皆白费了。

    早知道,还不如将高志远也杀了,好拉个垫背的。

    王逸轩也犹豫了。

    通敌卖国,株连九族!这是大周朝的律法。

    许静娴见他如此,虽也理解他的顾虑,可心底却不由得失望了些。

    “如何?王举人做出的决定是什么?”

    信王负手而立,微微笑着:“是打算与许家一起坐实了这通敌罪名,被株连九族,还是休了许氏,明哲保身?作出决定吧!”

    李县丞和周员外对视一眼,皆是露出了笑容。

    今天他们这样算计王逸轩,可想而知,若是没能将王逸轩扳倒,等日后王家起来了,他们二人必定寝食难安。

    现在好了,对方正自找死路。

    王逸轩额头上渗出冷汗,可是哪怕再怎么样心急如焚,却依旧无可奈何!

    他回头望了望母亲与祖父。

    王老汉叹息了一声,没有说话。

    “逸轩,无论你做何选择,娘都支持你!”

    王寡妇脸色惨白,头上冒出细汗,却依旧坚定的说道。

    “这种杀头的罪,咱家可不能沾上,大柱子,听婶婶的,休了这许氏。”

    李氏刚才还只顾着偷吃菜肴,这时候却是抬起了头,难得的深明大义。

    痛苦的闭上了眼睛,王逸轩明白自己已然有了选择。

    若只是诛许家的九族,那王家只死他一个便罢了。

    若是信王要将通敌的罪名按在他身上,连同王家的九族也要遭殃。

    他不能为了一个女人,而置母亲与祖父等人不顾。当然,也有他不想死的成分在里边。

    “我——”他不敢去看许静娴的眼睛,只得紧闭着眼睛痛声道:“我要将许氏……”

    他话音未落,已有一道身影摔在地上。

    本以为是许静娴惊吓过度,然而昏阙的人却是王寡妇。王逸轩忙将她扶起来。

    场面又陷入混乱之中。

    王逸轩的话未落完,可他要表达的意思却已经足够令在场的人都明白了。

    也没有人会去过多的怪罪他,因为这个选择,是所有人都必然会做出的。

    只除了李县丞他们。

    “可恶!王逸轩此人真是无情无义。”

    “为了撇清自己,成婚当日就将新娘子休掉,此人真是薄情寡义!”

    李县丞与周员外两人的身边,他们那一派的人皆是痛骂道。

    “唉——也不知静娴往后要如何!”李玉麒担忧的看了眼心上人。

    众宾客纵然对王逸轩的抉择感到心寒,可也知道这是所有人都会做的,便也没多说什么。

    “啊啊啊!!”许知县痛哭流涕,有些接近精神失常。

    许夫人看着相公的这般模样,再想想儿子已落入信王手里,女儿也要被休,连坐之罪都逃不过,只觉心如刀绞。

    却听信王大笑:“哈哈!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本以为这少年举人是如何的鹣鲽情深,如今看来,不过是虚情假意!”

    他仿佛解开了某些心结,面色略有几分平和。

    招招手,对手下的将士吩咐道:“将许知县和他的夫人押到衙门,本王要亲自审他!”

    顿了顿,又道:“许氏既已嫁作王家妇,便算她命大!”

    众人皆一脸呆滞。

    看信王先前的架势,分明是要将许家所有人都逼得走投无路,可如今却又放过了许静娴,也不知是为了什么。

    一颗心七上八下的,许静娴早已面色惨然的瘫坐在地上。

    许知县夫妇二人却是看到了希望,眼中含泪,对视一眼,只觉得已是死而无憾。

    本要将母亲扶到屋里的王逸轩心底一喜,连昏阙的老娘都顾不上了。

    抬手朝着信王行礼道:“多谢王爷!”

    许是看出眼前这个王爷性情有些不一般,他又犹豫着商量道:

    “礼法之外,不外乎人情!即便是我岳父要被问斩,可今日乃是他女儿的大喜之日,于情于理,是不是也该让他喝上一杯喜酒。”

    信王定定看了他一眼,冷道:“许有直涉嫌通敌之罪,本王没有上报朝廷诛他九族,已是法外开恩,你可别不识好歹!”

    “就一杯饯别酒!还请王爷通融一下。”

    王逸轩已是从桌上倒了酒,又将酒杯送到岳丈的嘴边。

    轻轻扯出许知县嘴里的破布,他把酒往里倒。

    许知县只得嘱托他:“便是我算计了你,这事儿与娴儿无关,她是真心待你的,望你能在我死后,好好照顾她!”

    毕竟娶朝廷钦犯之女,于他的名声确实有碍。

    王逸轩叹了一声,点了点头。

    将王逸轩递来的酒饮尽,许知县最后留恋的看了一眼女儿,便狠心别过头。

    许夫人亦是临走前哀求王逸轩好好照顾女儿。

第四十八章 一幕落

    许知县夫妇二人皆被收押,可因着先前王家险些也要被安上通敌罪名的缘故,如今人人庆幸,便也没有太过于感慨许知县之事。

    只除了许静娴。

    原本是大家千金,如今成了钦犯的孤女,内心的落差不是一点两点儿。

    信王已带着人马回了永安县,二柱却要留在王家。

    有些事他想要查清楚。

    王老汉以及王家其他的人本以为他死了,见他出现个个惊诧不已。

    后来得知,李氏烧屋子的时候他不在,这才明白前因后果。

    只是又问他为何混在信王的人马里。

    “我脸上长了红豆,本以为是染了天花,想找个安静地方等死,好在遇见了信王殿下,他手下的军医治好了我的病,原来那就不是什么天花,只是住的地方不好,才起了红疹!”

    二柱含笑解释道。

    他对王家已没有什么感情,此时耐心解释只是想让王家的人放松警惕,好让他顺利查出想知道的往事。

    “我就说吧,得亏俺和宝柱住到老屋这边来了,不然也得害那红疹。”

    李氏对于自己曾经要烧死二柱的行为,没有表露出丝毫的愧疚。

    而二柱更是始终含笑,没有与她斗气。

    即便是知道了自己不是王家的种,可对于一个要烧死自己的人,他也不该这反应啊!

    王老汉百思不解。

    二柱这时候却笑道:“逸轩哥的大婚宴席,人手怕是不够用,我去帮忙。”

    虽说亲家许知县夫妇二人已被收押,可这请帖都发出去了,王家此时便也只好继续摆酒席。

    虽说高书生撞死在这儿,未免有些晦气,可如今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临近天黑,那些家远的人都忙着赶回家。

    还有一部分,是打算在荷花村的村民家里借住一宿。

    宴席上。

    李氏坐在桌前,大口大口吃着,却不曾过去帮忙。

    因着前头她没看清楚就要烧死二柱的事,王老汉现在面对着二柱都有些不自在。

    故而看她极为不顺眼,开口斥责道:“就知道吃,也不知道我王家倒了哪辈子大霉,竟给老三娶了你这么个好吃懒做的东西。”

    “这么多菜,不吃这不是浪费了?白花花的银子买来的,打水漂哩?”

    李氏边吃边讲话,几口残渣飞落倒她面前的菜上,只看得还未落筷的众宾客有些反胃,忙都将椅子拉远了些。

    “爹!你也吃啊!”

    李氏伸手抓着一个大肘子,递给王老汉。

    她几天不洗手了,此时还能看得到指甲缝里的黑泥,又是这样不识礼数的随手乱抓。

    再看周围纷纷换座的宾客,王老汉只觉得面上无光。

    “你少给我丢人现眼!”

    他气恼的说了一句,便走了。

    李氏依旧是伸着脏手,胡乱撕扯着桌面上的肉。

    ……

    周家。

    王逸轩将新娘子送入洞房之后,就快马加鞭的赶到了县里。

    等他和周员外一干人回到了周家,周家已乱成一团。

    “你这个杀千刀的毒妇!”

    周夫人指着跪在地上,脸色晦暗不明的王春花痛骂。

    “春花!”

    王逸轩喊了一声。

    听见他的声音,原本跪在地上的王春花便一下子站起来了。

    “哥!”

    她委屈的喊了一声。

    “谁允许你站起来的?”

    周夫人怒骂一声,又是一鞭子打过去。

    王春花忙低下头,又跪到了地上。

    “住手!”

    王逸轩伸手想要如电视里那般抓住鞭子,可他未曾学过那般高深的武艺,又怎么能抓得住只看得见影子的快鞭。

    这会儿挡在王春花的面前,不过是替她挨打罢了。

    “大胆!”

    身上被周夫人打了一鞭,王逸轩怒从心中来,一把将她的鞭子夺了过来。

    周夫人这时候才知道害怕,忙躲到与他一同回来的丈夫身后。

    “王举人难道要与妇孺动手不成?”

    周员外忙抢先开口责问。

    王逸轩听见这话,‘哼’了一声,用力将鞭子摔在地上。

    “夫人,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周员外见他二人皆冷静了,这才开口问道。

    “老爷!呜呜——是我对不住你,我们的齐儿,被王氏这个毒妇给害死了。”

    周夫人捂脸痛哭。

    原来王春花本是叫小红去买来了藏红花,下在丫鬟欣儿的安胎药里,可欣儿肚里的孩子命大,只见血却没滑胎。

    王春花一计不成,又叫人买了鹤顶红,要将欣儿毒死。

    可欣儿已提前得知,便没喝下那泡有鹤顶红的茶,反而是口渴的周齐,误将那有毒的茶水饮下,直接见了阎王。

    周夫人昏了一下午,才醒来过来不久。

    “凭什么说是我妹妹下的毒?”

    王逸轩皱眉问道。

    “你们周家,先是在我的婚宴上捣乱,而后又诬陷我的妹妹,简直岂有此理,此事若不给我个交代,休怪我将你们周家告上公堂!”

    难怪春花今儿个没去参加自己的婚礼,原来是在周家遭遇了这样的事。

    王逸轩越想越气愤。

    周夫人却比他更气更恨。

    自己儿子娶了个村姑,不会侍奉婆婆不说,连家里的庶务都不会打理,只懂得争风吃醋,连胎儿都保不住。

    要不是今儿个丈夫透露,她还不知道,这个村姑在婚前就与别的男人私通过了。

    周家娶了她,真是倒八辈子大霉。

    自始自终,王春花都安静的站在王逸轩背后,不敢多说一句话。

    “毒妇!你来和你哥哥好好说,是如何害死我儿的?”

    周夫人看着王春花咬牙切齿道。

    “相公不是我害死的!”王春花躲在哥哥身后,神情怯怯的,却依旧嘴硬的反驳道。

    周夫人双眼通红,眼珠里尽是血丝,“若不是喝了你给欣儿的那杯茶,他怎么会死?”

    她就这么个儿子,这会儿莫名其妙就没了,换做是谁,都要气疯。

    王春花灵机一动,道:“是欣儿下的毒!”

    “欣儿下的毒——?”周夫人给她气笑了,一想到儿子娶这毒妇,笑中又流泪,恨恨道:

    “若不是我醒得早,便是连欣儿和她肚里的孩子,都要被你给害死了。”

    整个下午,周员外不在,周齐已死,周夫人又昏阙了,周家的下人们没一个敢反抗王春花的。

    欣儿被她硬绑了去,差些就死在王春花的手上。

    “那也不能说是我妹妹下的毒?好端端的,她为何要下毒害死周齐?有哪个妻子会毒害自己的丈夫,周夫人你会吗?”王逸轩据理力争。

    迷迷糊糊听了好一会儿,周员外总算是弄清楚了来龙去脉。

    虽说他心思大部分是放在了生意上,可对于周齐这个颇会念书的儿子,他还是很看重的,更别提这是自己的独子。

    好在欣儿肚里还有个种,周家不会绝后。

    他心中一瞬间就闪过无数的念头。

    “既然各执一词,那便上报到衙门那里,由官府来定夺!”

    正好信王也在,断不会怕那王逸轩依仗举人身份胁迫衙门的人。

    “报,一定要报!不光要上报到衙门,还要让所有人都知道。”王逸轩也正有此意。

    信王不像是个好收买的人,他也不怕周员外花大价钱污蔑自家妹妹。

第四十九章 另一幕起

    夜里。

    因为三房的屋子烧没了,李氏一干人等就住在了老屋这边。

    老屋的门口,就有一棵大树,树底下便是茅房。

    李氏骂骂咧咧,提着裤腰带打着个哈欠出门,打算方便一下。

    酒席上,她那桌就她一个人坐着吃,满桌子的菜,几乎全下她肚里了。

    这会儿到了半夜,忙碌的人几乎都歇下了,她肚子却闹得厉害。

    大树下,一阵阵阴风吹着。

    不知怎么的,李氏想起近些日子荷花村里流传的闲话,说是这村里有那散不去的冤魂,会在你单独出门的时候将你抓去,索了魂,做那替死鬼。

    她原本是不怕的,可这会儿半夜出门方便,想起那些个闲话,不由提着心浑身发抖。

    ——呜呜呜——

    像是狼叫又像是风吹的声音,听得她毛骨悚然。

    “哒哒哒!”

    一阵脚步声。。。

    她忽的想起自己那死去的丈夫,又想到那淹死的铁牛,心中更是害怕。

    呜呜的风声越来越大,那脚步声也是越来越近了。

    “啊——!!”

    她尖叫着,提着裤子跑回屋里。

    只是这叫声,却将王老汉等人吵醒了。

    又是一阵唾骂声。

    随后李氏钻到被窝里,这才听不到声音。

    可心里却是更害怕了。

    直到天快亮了才睡得着。

    ……

    “不信就算,俺跟你说啊,这葫芦山还有那河边的地方,都闹了事儿,可别去找那晦气啊。”

    “那会不会是王老三和铁牛,也在找人作替身……”

    “快别说了,俺都给你吓出一身汗。”

    “怕啥,咱又没做啥坏事,找谁也不能找俺们呀。”

    三姑六婆,又在说着那些个不寻常的事儿。

    若换做是以往,李氏少不得也要凑上去说他个两三句,好过过瘾。

    可经历了昨晚,再回忆起以前干过的事儿,李氏脸色难看的走开了。

    再听下去,怕不是要吓坏。

    再说,那件事也是三根做的,和她没关系——就是有关系,关系也不大。

    李氏牵强的安慰着自己。

    可心底深处,她却已是信了邪。

    是那冤魂来寻仇来了,三根前几个月就被带走,下一个就是她了。

    一整天的,李氏都是神神叨叨的,嘴里说着“给我没关系,是三根做的。”

    王家上下,皆是一脸的疑问。

    唯有王老汉,面色凝重的看了一眼二柱,随后暗暗气恼的瞪了眼李氏。

    李氏却没看见他使的眼色,只埋着头,一个人嘀嘀咕咕说些别人听不懂的话。

    ……

    县里。

    信王坐于公堂之上,主簿等人听着他的差遣,派人将许家抄了,又拿封条贴到了大门上。

    路过看热闹的百姓,皆是指指点点,摇头惋惜。

    往日那样威风的许家,今天竟然也遭难,要被满门抄斩了。

    穿着一身麻布衣服的许砚书推推攘攘,将挡在自家门口围观的路人推开,挤到前边去。

    当看见已被贴上封条的家门时,只觉五雷轰顶,半步也挪不开了。

    “为什么?”

    他双目呆滞的喃喃道。

    好不容易才说动岳霆,让他将自己放走。

    本想回家通知父母,和二老商议一起尽快逃离永安县。

    可是他来晚了。

    许家被封,他的父母双亲皆要于三日之后的午时,推付菜市口,斩首示众。

    而家中的一干奴仆等,却是被法外开恩,尽将遣散。

    门口那数日前看起来还威武吓人的石狮子,此时也是软绵无力的趴在那儿。

    于人群之中,许砚书脑子里闪过千种念头,手脚却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还有三天时间,我一定要救出爹娘!”

    他猛的摇摇头,将杂念清出脑外,心中暗暗发誓。

    可要怎么救,却毫无头绪。

    以往在许家,他要做的事只有念书,可这会儿念这些书又哪管用?

    他知道自己该去打点,可要上哪儿去弄来这么多银子,又该找谁去打点?

    便是真的拿得出大笔的银子,可那衙役拿了钱真的会办事吗?

    信王歇脚于衙门那里,那些衙役又真的敢帮他么。

    一个接一个的难题围绕着他。

    “对了!姐姐和姐夫!”

    他眼睛一亮,想起了王逸轩。

    前些日子,父亲就说要尽快将姐姐嫁到王家,好免去这磨难。

    算算日子,应该是到了。

    姐姐现在一定在王家。

    许砚书心中一喜,姐夫王逸轩乃是年少考中举人,又一向神通广大,必定会有办法救出爹娘。

    ……

    瞧着李氏那副心神不宁的样子,二柱微微笑了笑,轻轻抿了口茶。

    那日王老汉刻意与李氏道出他的身世,好叫他安分。

    可言语中的一些话,却暴露出了部分往事。

    李氏和王老三这二人的品性别人不知道,他还不清楚?

    纵使是在路边看见弃婴,他们也绝不可能将自己带回来抚养。

    定是出于某种目的,才抱回了自己。

    能让李氏和王老三心动的东西,除了钱财之外,又能有什么。

    剿灭太尖山的山贼过后,信王曾提起,他与高氏的孩子脖子上挂有一个小金锁。

    二柱心中微微一动。

    大胆试想一下,若是那下人逃出来之后,出于害怕,担心因这个孩子,会招来贼人,会不会就将小主人扔在了偏僻地方。

    而王老三夫妇两个,瞧见他脖子上挂着的那枚金锁,贪心想占为己有,故而将他抱回家。

    那样说的话,自己就是信王的孩子。

    这岂不是皇亲国戚!

    难怪信王后边对他和颜悦色的,原来是这个缘故。

    事情的真相到底如何,二柱不得而知,心中还是略有忐忑。

    他不一定是信王的孩子,那时候山贼入城,多少人家丢失了孩子,又怎么会这般巧合,自己就成了信王的儿子。

    二柱坐在离门口比较近的一张椅子上,浅饮着茶水,目光中不时闪过几缕猜疑之色。

    李氏又在念叨,不时还双手合掌,暗暗祈求上天。

    二柱看着她,放下茶杯,含笑问道:“娘!你这是在做什么?”

    李氏因着这些时日吃得好,变得更加丰腴!长年累月的闲散,并不能让她变白,如今是又黑又胖。

    她本是爱显摆的性格,前些日子头上插满了簪子,可今天却像是丢了魂一般,头发也没抹油,乱糟糟跟个疯婆子似的。

    她坐在椅子上,时而摇头,时而又目露惊恐,猛的往嘴里灌着茶水。

    王宝柱一早就溜出去玩了,这会儿还没回来。王秋花却是在隔壁,正逗乐着王寡妇呢。

    然而王寡妇昨天受的刺激太多了,此刻也是心神不宁,没空与她笑脸。

    李氏坐了一会儿,又忽的站起来,匆匆出了门。

    二柱看了眼她去的方向,大约是去拜祭她那口子王老三了。

第五十章 藏身

    二柱本想要跟在她后边,看看能否探听到一些内情。

    可大白天的,他这样跟踪李氏给人看到未免不妥。

    更重要的是,王家又来了个熟人。

    许砚书身无分文,又不敢去找熟人借,便只能步行,快赶慢赶的走了十几里地,总算是到了荷花村。

    也是运气好,荷花村的人不怎么认识他。

    前头他参加王逸轩的庆功宴时,穿得金贵,如今一身布衣,和平头百姓没差别。

    俗话说人靠衣装,如今他这打扮,除了看起来细皮嫩肉一些外,和其他人也没啥两样。

    到王家时,便叫王家长房的新妇许静娴看到了。

    昨夜王逸轩连洞房都没入,就连夜去周家那边看春花的情况了,至今未归。

    王寡妇带着王秋花去窜门了,许静娴不想与村妇闲聊,就拿了椅子,坐在门边儿上绣东西。

    “快进来。”

    看见许砚书的时候,她面色一变,忙放下手中活计,然后凝重的左看右看。

    待发现他身后没有人跟着,隔壁老屋里的王二柱等人也没出来,才松了口气,一把将其拉进屋里,又合紧了门。

    “书儿!”

    家中发生了剧变,昨日又险些被王逸轩临婚休妻,许静娴正是六神无主的时候。

    虽说还是嫁到了王家,可心中却有了疙瘩。

    看见弟弟时,她欣喜之下,便与其相拥。

    “你去哪儿了?家里发生这样的事,怎么也不回来?”

    她略带责难的问道。

    随后却又庆幸,“幸亏你不在家,否则便要叫那官差给捉拿了。”

    许砚书长叹一声,将自己这几天的遭遇一五一十说了个清楚。

    “那王二柱竟是这般落井下石的小人!”

    听到弟弟在营帐中受辱,许静娴揪紧了手帕。

    许砚书又与她一起咒骂了一会儿,才问起姐夫去哪儿。

    要救出许知县夫妇,还得靠王逸轩。

    许静娴却摇了摇头,说王逸轩帮不了许家。

    “你姐夫他也有难言之隐,王家上下这么多人,都靠着他……”

    许静娴幽幽的说道。

    虽说昨天险些被休,可许静娴为大家闺秀,知书达礼,多少能理解丈夫的难处。

    “哼!果真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刚成王家妇,就不顾念自己娘家了。”

    许砚书却有些愠怒,指着她口不择言的大声吼骂。

    隔壁。

    二柱骤然听到那略有些熟悉的声音,脸上一愣,旋即露出了一丝笑意。

    “是许砚书!他竟然逃出来了。”

    信王手底下的那个将士岳霆,看似严守军令,没想到却放跑了囚犯。

    许砚书乍一看是个文质彬彬的少年书生,但口舌之利却并不在自个儿之下,也难怪岳霆要被他忽悠。

    二柱起先想着要去将这事儿禀报到信王那里去,转而却又觉得没必要。

    许知县已经倒台,他的故友知道他得罪了信王也绝对不敢收容许砚书。

    当日担忧的许砚书报复一说——呵,许砚书现在已是自身难保,若不想许家绝后,他必然要夹着尾巴做人。

    况且,自己过段时间也要离开荷花村了。

    这时代要找一个人,又没有线索,简直难如登天。

    “过去吓他一下。”

    不举报许砚书,但吓吓他还是可以的。

    就在许家姐弟两人吵闹之时,二柱已是来到大房的院门口,敲了敲门。

    “大嫂,刚才我好像听到了陌生男人的声音,你没事儿吧!”

    二柱忍着笑,大声问道。

    听见他的声音,许家姐弟二人脸色一变。

    “我出去杀了他!”许砚书恨恨道。

    “够了!爹娘煞费苦心才叫我们逃了出来,你这一出去岂不是自投罗网?”

    许静娴忙将弟弟拉住,略作安抚。

    “大嫂?!”

    他二人的声音二柱隐约能听得到,这会儿拍门时便更急了些。

    “我没事儿,只是染了风寒,咳几声便没事了。”

    见他一副要强推门进来的样子,许静娴忙出声回应道。

    “为什么不让他进来?”许砚书咬牙,瞪了姐姐一眼。

    依他的意思,就是让这王二柱进门,趁其不备将他杀了,好报自己受辱之仇。

    “你还不明白?我们许家真正的敌人不是他,你如果再这样任性,爹娘就是走了也不会瞑目。”

    见他这般意气用事,徐静颇有些失望的摇摇头。旋即又安抚着,提起了那信王。

    “对方是皇亲国戚,光凭我,怎么可能给爹娘报仇!”

    许砚书颓然的道。

    他虽是年少中了秀才,可与当朝的王爷相比,根本不值一提。

    “真的没事儿吗?要不嫂嫂你打开门,让我进去看看。”

    二柱又在敲门。

    “烦死了!”

    许砚书瞧着那被他敲得咚咚响的大门,脸上满是不耐烦。

    许静娴也是满脸的无奈。

    正待回应,却听门外又有了动静。

    “二柱!你这是在干啥?”

    却是王老汉的声音。

    只听二柱笑道:“先前听到这院里有奇怪的声音,想着大哥不在,我们应当照应一下。”

    他心里有些暗乐。

    原本只有他一人,许静娴或许不适合开门迎他进去。

    可现在多了个王老汉,这许氏就不好推辞了。

    王老汉皱眉问他:“什么奇怪的声音?”

    昨天亲眼目睹了许家获罪,他现在是满肚子的后悔,当初就不该与这许家结亲。

    如今逸轩娶了罪犯的女儿,又得罪权贵,也不知道会不会影响到他的仕途。

    见他对许静娴生疑,二柱笑了笑。

    道:“像是男子的吼声,又像是叫声,我也听得不清楚,所以才敲门问清楚!”

    他描绘的有声有色,不像是假话。

    但王老汉瞧着他脸上淡淡的笑意,还是不悦道:“好了!小叔子敲嫂嫂的门,也不怕引来闲话。”

    “祖父多虑了。所谓行得端坐得直,我自身清白又怎会在意旁人的闲言碎语?”

    二柱露出笑容,又故作担忧道:“反而是大哥,他现在不在村里,咱家得替他多关心关心新娘子才是!”

    虽觉得他话里有些不妥,但念及许氏是王逸轩所喜爱的,王老汉心底也不免担忧。

    却见二柱又拍着门喊:“嫂嫂,快快开门,要有什么麻烦事儿的,莫要与自家人客气了。”

    屋内。

    “祖父也来了!”许静娴娇艳如花的俏脸上带着些许担忧,看着弟弟道:“你先躲起来!”

    虽说嫁到王家,大伙儿都是一家人了。

    但许静娴也明白,兹事体大,王家的人也不一定真的可信。

    说不得就有人要拿了自己的弟弟,去与那王爷领赏。

    许砚书心里憋着一口气,脸色也很难看。但日前遭信王逮住那会儿,所受的苦令他心有余悸。

    害怕再落入信王手里,他虽不情愿,却还是躲进了姐姐的内屋里。

    “咳咳——祖父!”

    等弟弟躲好了以后,许静娴才以手帕掩嘴,轻轻咳了两声,开门与他们相见。

第五十一章 之地

    婚礼上太乱,这是二柱头一回瞧清楚许静娴的模样。

    这时候的胭脂水粉远没有未来精致,许多姑娘家涂上去,犹如东施效颦。李氏就是个典型。

    可这许静娴不施粉黛,素面朝天,却也美貌端庄,是个清丽佳人。

    更别提,她那因着家事而于面上多出的三分忧愁。谁看见了能忍得住,不起那怜香惜玉之心。

    难怪李玉麒和王逸轩为了争她,闹得不可开交。

    “嫂嫂,小弟多有冒犯,只是我刚才确实听到了男子的喊声。大哥不在,冷落了嫂嫂,家里难免要多照看些的。”

    二柱收敛了笑容,脸上露出歉意,稍一拱手说道。

    “不要胡说!”

    听他话里有些不对劲,王老汉看着二柱斥责了一声,只觉这小子回了家过后,就变得怪怪的。

    二柱含笑点头,“祖父教训得是!”

    却又听王老汉和许静娴说道:“逸轩向来最疼春花这个妹妹,昨天出了太多的事,对你难免有些不周到……”

    他说着,却也不知接下来该说些什么,便回头瞪了二柱一眼。

    二柱忽的又是一笑,饱含深意道:“嫂嫂,不请我们进去坐坐?”

    他并未有越界之举,却总让自己赶到不适。

    总算知道夫君为何这样厌恶王二柱了。

    许静娴暗暗咬牙,却只得强颜笑道:“还请叔叔和祖父进屋喝杯茶!”

    因着大房屋少,王寡妇又不喜欢有人伺候,王逸轩便没在家里设奴婢。

    她的丫鬟又都算作嫁妆,在昨天被官差拿了去,所以家里现在连个倒茶的没有,便只能委屈她,来给两个泥腿子倒茶。

    祖孙二人坐下,许静娴便提了壶杯过来。

    二柱闻了闻味道却没敢喝,只轻抿了一下杯口,又放下茶盏,笑着夸她:“嫂嫂果真泡的一手好茶!”

    王老汉一饮而尽,也点点头。

    明明是没几个钱的茶叶泡出来的劣等茶水,是许家人以前用来漱口的,他们却偏说好喝,许静娴不由略微鄙夷。

    将还满满的一杯茶放在手边,二柱看了那珠帘还在晃动着的一间里屋,嘴角微微一勾。

    “刚才是担心嫂嫂一人在家,受村里那些个泼皮欺负了去,这才失礼敲门。”

    他站了起来,在这屋内边看便逛,最后停在了那帘子晃动的里屋前。

    “如今看来,是小弟我多心了!”

    二柱伫立于原地,朝许静娴笑了笑。

    见着他停在那屋子前,意味不明的笑。

    许静娴的心一下提了起来。许砚书藏身的地方,正是在这里边。

    她既担心王二柱察觉到异样,又担忧弟弟沉不住气,冲出来与王二柱较劲。

    “好了!既然没事,就不要待在这地方了!免得村里人看到了,说你闲话。”

    王老汉瞪着二柱说道。

    隐约听得见这内屋里传出来的许砚书的龇牙声,二柱也不打算再刺激下去。

    “祖父说的是,叔嫂同处一室,确有不便。”

    他最后看了眼那个屋子,又笑了笑,这才出来。

    许静娴松了一口气。内屋里,持着凶器的许砚书紧绷的情绪亦稍稍松缓。

    ……

    永安县。

    “哥!”

    王春花紧紧揪着王逸轩的衣服,怯生生的喊了一声。

    “我以为哥哥还在生我的气!”

    她低着头,黯然的说道。

    自那一日两人在周家大吵了一架过后,王春花已有些时日没见到他。

    “好了!别想太多。周家污蔑你的事,官府会查清楚的。”

    王逸轩叹了口气。

    握着她的手,轻轻拍了拍。

    “可是——”王春花面色纠结,不知道该不该说出真相。

    两人携手在街上走着。

    昨夜王逸轩连夜将她带出周家,到了自己在县里置办的房屋内。

    一大早他们就去了县衙,恰巧撞到正要来报案的周家人,双方闹腾了一番,最后是由衙门里的主簿出来劝和。

    记了案,衙门又差了人去查,双方便也都各自回家。

    到现在,已经过了午时。

    “你肚子饿了吧,我们先去吃点东西。”

    王逸轩对着妹妹笑道。

    王春花乖巧的点了点头。

    二人就近,找了家酒楼。

    还未上菜,便见那官差乌泱乌泱的朝这边涌过来。

    “官爷!”

    掌柜的迎着笑脸去对,官差却都冷了脸,直言道:

    “谁是王春花?”

    王逸轩正待站起来回应,却被妹妹拉了衣袖,又见她摇头对自己使了眼色,略作迟疑,便坐回到位子上。

    却见那为首的差爷拿出一张描有画像的纸,一下指着王逸轩的方向,道:“就是她!”

    来拿人之前他们也打听过了,王春花乃是举人的妹妹。

    故而未上枷锁,只着人捆了手。

    “你们这是干什么?”

    见妹妹被抓拿,王逸轩看着官差们冷冷道。

    “王举人勿怪,此案已经查明,确实是您那妹妹买的砒霜,又使了银钱想要收买药铺掌柜!”

    见他不悦,官差们也不敢贸然行事,只得将来龙去脉说了清楚。

    自早上他们说了案件,衙门便派了人手出去查。

    从仵作那得知周齐是死于砒霜之毒,便都分头去各药铺问过。

    这其中就有一个药铺的掌柜,在知道出了命案,死者又是死于砒霜的时候,立刻就藏不住了,将一切事宜说了清楚。

    原来是周家的少夫人买鹤顶红的时候,特意塞了五两银子,叫店家隐瞒,不要告诉其他人。

    可买鹤顶红的人本就不多,王春花又特意嘱咐他保密,掌柜的就记住了她。

    王逸轩却无论如何都不能接受,自己那惹人怜惜的妹妹竟是这般的狠毒。

    他失了方寸,怒喊道:“不可能!一定是那家药铺掌柜的与周家合谋,要害我的妹妹!”

    越想越觉得有可能!

    周家是永安县这一块地方少有的富庶家,周员外为了脱商籍还捐了银两买来个员外郎做。

    若说他与李家合谋,有权有钱的情况下,买通一个药铺的掌柜说句假口供并不难。

    “除了药铺掌柜的口供,你们可还有其他证据?”

    王逸轩想方设法的给妹妹脱罪,很快他便灵机一动,找到了案件的缺口。

    以大周律法,若只是一个人的口供,是万万不能作为充足证据的。

    却见官差摇了摇头,回道:“不只是那药铺掌柜的口供,还有周家少夫人的贴身丫鬟小红,也能做证!”

    “小红!”

    王逸轩念着这个名字,想起了自己之前买给妹妹的那个丫鬟。

    若非是自己,那丫头已经被卖到窑子里去了。那种地方哪是好人家进去的?

    她怎会非但不感恩,还反咬主人家的。

    王逸轩的脸色阴晴不定。

    王春花的脸上却失了血色,失神的摇头道:“不可能!小红不会出卖我的。”

    可当丫鬟小红站在官差面前,一五一十的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清楚过后,王家兄妹二人,不信也得信了。

第五十二章 伪装

    又一个不眠之夜。

    李氏听着门外“哒哒”的脚步声,以及那若有似无的哭声。

    缩在被窝里的臃肿身子,不由抖得更厉害了。

    “别找我——别找我啊!”

    她紧紧闭着眼睛,两排牙齿不断地打颤。

    片刻过后,那耳边的哭声停了。

    闷在被子里久了,李氏听不见那哭声,就缓缓掀开了厚重的棉被。

    还未等她松口气,床底下却又探出了个脑袋,头发乱糟糟的。

    昏暗的屋里,空中漂浮着幽蓝焰火。

    ‘是鬼火!’李氏两排牙齿在打颤。

    借着那微弱的蓝绿色火光,她隐约看到床底下爬出来的那个人,眼睛里还渗出血泪。

    爬出来了。

    “啊啊啊——!!!”

    在被抓住脚踝之前,李氏尖叫着一下子跳下地面。

    眼看那东西又逐渐逼近,便只得慌忙拔了门栓,跑出屋外去。

    夜色深冷,但她一惊之下,全身都冒出冷汗,此刻泼逃,连件外衣都顾不上拿。

    “李氏!你又要整啥幺蛾子?”

    被她那凄厉的尖叫声吵醒,王老汉也收拾着起身了。

    来到李氏的屋里,却只见二柱正束着头发,也在焦急的寻找母亲。

    “你娘人呢?大半夜的鬼叫,跑哪儿去了?”

    王老汉神情疲惫,又带有几分恼怒的问二柱。

    他年纪大了,本身睡意便浅,睡梦中被李氏吵醒,过后李氏自己睡得倒是很香。

    可他回了屋却睡不着,连着几天下来都这样,已令他心神焦虑又憔悴。

    却见二柱微叹一声,面露忧愁道:“我也是听见了娘的叫声才过来的,祖父,我娘她这几天没事儿吧?”

    王老汉看了他一眼,见他脸上的愁色不像是作假的,这才微微叹了口气。

    过了一会儿,大房那边的人也过来问了。

    “祖父,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王逸轩黑着个眼眶过来了。

    他妹妹已被收押了几天,岳父岳母明日也要问斩,许静娴在屋里哭着,他想不出主意愁了好些天。

    好不容易睡下,又叫李氏这个泼妇给吵醒了。

    他此刻说话的语气便没有平时那样恭谨。

    将事情说了清楚,送走满脸不愉的王逸轩后,王老汉又对着二柱叹道:

    “唉——算了!都去睡觉,等会儿她自己会回来的!”

    这几日李氏晚上总要大喊几声,他都习惯了。

    二柱点头。

    等看着王老汉回屋过后,他却诡谲的笑了笑,悄悄溜出了门。

    ……

    李氏又来到了丈夫的坟前。

    躲在墓碑的旁边,探出头,疑神疑鬼的望着四周。

    因几日未得安眠,她眼眶已疲惫得稍显乌青。

    深夜里,她躲在坟边怒睁着满是血丝的双眼,看起来就像是坟堆里爬出来的死尸一样。

    二柱来时她正絮絮叨叨的说着些什么。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更何况她这些天吃的东西里面,多了点不一样的。

    连着几天吃了毒蘑菇,再加上李氏自己精神不振,会出现幻觉也是在所难免的。

    二柱是穿着阎王爷的装扮出场的。

    一袭大黑袍,脸上涂满了渗人的恐怖红彩。

    夜色这样昏黑,他身边又飘浮着蓝绿色的火光。

    这时代本就愚昧落后,李氏又是做贼心虚,便轻易相信了他的话。

    甚至跪在地上磕头。

    “李氏!王三根死后魂归地府,因生前所犯罪孽,现要将其打入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超生!可他说,他做的那些恶事乃是你指使的。”

    二柱怪声怪气的捏着嗓音道。

    李氏却是被他这略显滑稽的声音,吓得连连磕头。

    “大人冤枉啊!明明是他将人踢到河里淹死的,怎能怪我?”

    她满嘴喊冤。

    二柱屏气,旋即大喝一声:“兀那李氏,你犯了大错还敢污蔑他人!还不快快将那事情的始末说个明白,若敢再狡言污蔑,休怪本座将你打入地狱,让你尝尝上刀山下油锅的痛苦。”

    李氏黝黑的脸上满是恐慌,生怕解释不及,要被他打入地府。

    便忙将十几年前发生的事都交代清楚了。

    “那年婆婆犯了病,大夫说要买人参吊命,我们家哪有这么多的银子……”

    二柱只听得眉心直跳。

    原来,那一年的时候,王老汉的婆娘犯病,王家的人又没有钱买药医治。

    好在县里有大户人家出钱要买紫河车,李氏那时候怀胎七月,便要与丈夫一起,去县里引产,取出那紫河车。

    这夫妇俩外出到河边时,恰好看见一名女子从河里爬出来,怀里还抱着个刚出生不久的婴儿。

    随后那女子似乎昏死过去,瘫睡在河边。

    李氏胆大,过去看了看。

    她眼尖,却是一眼就盯上了陌生女子怀里抱着的婴儿,那孩子的脖子上挂着一枚金锁。

    贫户之女,又哪儿见过黄金。

    贪念一起,可那金锁却是怎么都不能从孩子的身上取下来。

    夫妇二人便打算将孩子抱回家。

    他们耽误了些功夫,原本昏阙的女子苏醒,死死抱着王老三的腿叫他归还孩子。

    她叫得撕心裂肺,狰狞万分。

    李氏又急又怕,恐有人路过,就催促丈夫快些走。

    王老三便猛力甩了一脚,将那妇人给踢到了河里。

    河水湍急,那妇人骤然落水又脱了力,便只得葬身于河中。

    等回了家,拿工具将孩子身上的金锁取下来过后。

    李氏夫妇本打算把孩子扔到河里,却让王老汉知道了。

    就这样,李氏还是到了县里,打掉腹中的骨肉,用紫河车换了十两银子,又将金锁当掉,换了银子买了药材。

    在村里人不知道的情况下,二柱却成了她的孩子。

    也正是因为有了当掉金锁的那些钱,王老汉后面才有能力送王大柱去学堂念书。

    否则一个破落农户,怎么能仅凭几亩良田就可以供出个读书人来。

    说完之后,李氏又急急扯着二柱的袍子,哭喊道:

    “这些坏事都是三根做的,跟我没有关系啊!阎王大人,您可要记得啊。”

    二柱沉默着!

    周身的磷火已然烧尽,这周围又暗下来了。

    见此情景,李氏更是着急。

    二柱又语调严肃的道:“你可还有什么隐瞒的?”

    李氏绞尽脑汁想了想,摇摇头。

    摇头过后,她却是又想起了一些事,讪讪补充道:“裹着那孩子的襁褓是个好料子,但我们怕给人认出来,就叫我那口子埋到葫芦山里边去了。”

    她当时是想留着的,可王老汉一见那料子便知道是个富贵人家的,怕招来麻烦,就匆忙命她将东西处置了。

    可孩子身上的一些小物件,却是被李氏留下了。

    “葬在何处?”二柱又问。

    “在葫芦山北坡的一颗大树下,旁边还有几个山洞哩!”

    李氏犹豫了一下,才答道。

    “原来如此!念你现在知道悔改,本座便放你一马!”

    说罢,二柱转过身,慢慢的走了。

    李氏扯着他衣角的手不自觉松开,目送着他黑色的身影融于夜色中。

    待看不见他之后,又拜了拜,才起身慌忙回家。

    二柱却没有回去!

    而是往着那葫芦山的方向去了。

    事不宜迟。

    李氏今晚遇见了阎王,又被逼着说了这么一大通事儿。

    明天她一定会去葫芦山查看那地方的,自己必须赶在她前面,把东西挖出来。

    可已经是十几年前的事了,二柱也不确定那布料能否浸得住十年泥水的泡染。

第五十三章 两清

    从王老三的墓地,到葫芦山,二柱走了小半个时辰。

    这还是他点了灯,能看得见路的缘故。

    山上的岔路这样多,天气也渐渐寒了,狼群猛兽也可能要出来狩猎过冬的食物。

    古代山上多野兽猛禽,便是熟练的猎人也不敢随意进出陌生的山林。

    若不是对葫芦山轻车熟路,又知道这附近没有虎狼之类的猛兽,否则二柱绝对不会在夜里独自一个人上山。

    葫芦山北坡陡峭,大树总共才几颗,而附近有山洞的,就更少了。

    拿了锄头,来到李氏所指的地方,他将灯笼挂在树枝上,开始摩拳擦掌,奋力挖坑。

    挖了好几个坑之后,才扯出一块破布来。

    “再好的布料,在泥泞中掩埋这么多年,也变得不堪了。”

    二柱摇摇头。

    已经无需再挖了,这地方真的埋有当年裹着他的襁褓被子。

    除非李氏未卜先知,事前在这里埋好了东西。

    但她怎可能于多年前就知道会有这一劫。

    看来,李氏所言非虚。

    王老三当初害得别人溺水身亡,最后自己却也是淹死在了河里,只能说是老天有眼。

    李氏当年所作的事未必比王老三好到哪儿去,她的话并不能全信。

    但那些都已经是过去的事了!

    他不可能以片面之词,再加上这地里埋着的几块破布,就能去衙门状告李氏夫妇。

    二柱现在只有一个疑问,那就是自个儿到底是不是信王的子嗣。

    同样是那一天出生的,身上同样带有金锁,如若那淹死在河里的女子是高家的婢女,那他的身份就确定了。

    他趁夜来挖出布料,也是心存侥幸,想要以此为线索搞清楚自己的身世。

    可惜那布料被埋坏了,成了一团土色的破泥布,已看不出本来的样子。

    旁边的草丛里传来动物穿梭在其中的声音。

    二柱的心提了起来,赶忙将灯笼从树上摘下,又以锄头作为武器,小心翼翼的往回走着。

    到家时,他将脚下的泥垢清理干净了,又将地面收拾妥当,才进去。

    荷花村民风淳朴,再加上本朝律法偷盗砍手一说,少有人会入室行窃。

    王家众人皆睡得昏死,便是浅眠的王老汉听到脚步声,也只以为是李氏,便没有理会。

    一夜过后。

    大清早的,隔壁大房的人已经在忙着收拾东西了。

    想来好似许静娴打算在父母临死前,看最后一眼,尽一尽儿女孝道。

    午时便要斩首。

    她看了眼也在收拾着的丈夫,眼中有些许无奈。

    本来是要住到县里的房屋去,好照看狱中双亲的,可是王寡妇这几天和李氏一样,很是反常。

    王逸轩担忧母亲出事,便提议留在荷花村。

    出嫁从夫。她熟记妇德,便也不好说什么。

    况且,把弟弟藏在荷花村里,确实更安全一些。

    “砚书也要去吗?”

    王逸轩这时候问道。

    他前两天回家的时候就发现有些不对劲。

    夫妻一体,许静娴也信任他,便将弟弟藏身在此的消息透露给他。

    又添了一桩麻烦事儿。

    王逸轩焦头烂额的,可是看着新婚妻子的憔悴面庞,他也狠不下心来说些其他。

    好在许砚书很安分,没有生事,不然他又得头疼。

    “永安县不安全,我准备按照爹娘的意思,送砚书去江州那边。”

    许静娴摇摇头,看着丈夫的脸色,小心翼翼的说道。

    若换做是从前,她还是知县家的千金,又怎么会这样寄人篱下,看人脸色过日子。

    大婚当天,信王闹出来的那事儿,害得她险些被休,犹记得那时候的惊心动魄。

    她无时无刻不提醒着自己,千万不能意气用事。

    好在王逸轩也没因此,而轻视了她。

    听她说要将弟弟送走,王逸轩也是松了一口气。

    他就怕让外人知道小舅子躲在自己家里,要受那窝藏之罪。

    面色稍霁,又安慰说道:“也好!江州那边离京城远,又有当地氏族豪强,朝廷也不敢多过干涉!”

    许静娴欲言又止!

    王逸轩笑着摸了摸她的脑袋,道:“若是盘缠问题,便多给些银两贴身。”

    稍一思虑,又道:“现在离上元不远了,等过了节再去也不迟。”

    许静娴脸上终于露出笑容。

    两人收拾好了之后,立刻就上路了。

    县里有户地主家的,在荷花村附近的庄子里养着马匹,备有马车,也一早就被借来了。

    待出了门,却见二柱正站在门边,看着他们夫妻。

    “大哥大嫂,不介意让小弟顺路坐一下马车到县里吧?”

    他即便是为寻求方便穿了一身短打,可给人的感觉却与数月前截然不同。

    王逸轩皱了皱眉,道:“你若要去,自己不会找马车吗?”

    “张地主家的马车就备有一个车夫,被你请走了,我又不会驱使,怎么借?”

    二柱‘呵’着笑了一声。

    “那是你的事!”

    王逸轩面色漠然。

    “恐怕不只是我的事,你们的事我也知道得一清二楚,包庇罪犯可是要连坐的——”二柱笑容未变。

    他知道,许砚书躲在了大房屋里。

    “你什么意思?”王逸轩冷冷看着他道。

    “我什么意思大哥心里很清楚!”王二柱摇头笑道:“大哥大嫂自己做了什么事,又给家里埋下了多大的祸根,你们心里难道不明白吗?”

    若是让那个性格莫测的信王知道许砚书逃到了王家这里来,恐怕一个包庇罪犯的名头压下,王家上下一干人等要受他连坐。

    看他这个样子,难道说知道了砚书藏在家里的事?王逸轩心里暗暗琢磨。

    虽心里焦急,但面上却不露声色,“你说的是什么事?不说清楚我怎能明白?”

    他在赌王二柱其实什么都不知道,是在诓他。

    二柱却笑道:“这些时日难道你们没听过,周家将春花告到衙门的事儿?”

    原来是这事儿!

    王逸轩心里松了口气。

    “春花的事与你何关?”他恢复了冷冷的表情。

    “你们这次进城,不就是打算去救她?”

    二柱似是一愣,随即问道。

    “与你无关!”

    “那许砚书的事儿总和我有关系了吧?”二柱微微笑着,仿佛知道了所有的事儿。

    王逸轩心中一凛,面上不动声色。

    许静娴却是慌了。

    砚书是家里的独苗,可千万不能出事!

    她抢在王逸轩开口之前,慌张问道:“你想怎么样?”

    “别怕!”王逸轩劝慰着她,又看着二柱道:“知道了又怎么样!若是泄露出去,最后也是大家一块死。”

    “二柱命贱,比不得举人老爷和知县千金,还有那位知县公子!”

    二柱竖起食指,正色道:“一千两!这件事就会烂在我肚子里!”

    纵然发家了,但王老汉抠得要死,有时也会给他个三五两银子,可又不常给,要攒够一千两谈何容易。

    而他已经打算不继续住在王家,要出去自立门户,必然要先准备好盘缠。

    正好王逸轩的这个秘密他就值这个价。

    准确说来,王逸轩并不欠他什么。可王大柱不一样。

    若不是那一个金锁当来的银子,若不是二柱竭力劝说王老汉,王大柱怎么可能有机会读书?

    若易地而处,让王逸轩一天天的汗滴禾下土,二柱可以肯定,终有一天他所学过的东西,也会如自己一样,忘得一干二净。

    真要一桩桩一件件的大小事宜算清楚,他不欠王家什么。

    假装害了天花那事儿过后,他对王家再无情谊。

    王老汉眼睁睁看着李氏烧死自己,之后更是连条白绫都没有挂上,满屋的喜红。

    哪一个人在看到自己死后,家里人还喜气洋洋迎新娘,心里会不膈应?

    纵然,他不是王家的种,但成功的果实,总归是要咬上一口的。

    一千两,对王家和王逸轩而言,绝对不多。

    王逸轩事后会怎么做,他已经不用去考虑了。

    等信王的事查清楚过后,他无论是不是皇室贵胄,都必然会搬离永安县。

    “你这是趁火打劫!”王逸轩听他说出的数字,只觉怒气冲冲!

    一千两很多很多,只要不是太奢侈,已足够中产之家过一辈子了。

    他才发迹多久,这么多钱虽是能掏的出来,可仍要心痛许久。

    他甚至想过杀人灭口。

第五十四章 斩首

    荷花村的不少村民正赶集。

    二柱坐在马车里,撩开旁边的帘子,津津有味的看着。

    上回他也是装作赶集的样子,想要去县城里面避难。

    那会儿出了意外,叫信王手底下的将士看破,给抓了去。

    如今故地重游,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

    许静娴念及双亲的祸事儿,神情恹恹的,无精打采。

    她今天穿了淡素色的衣衫,头上只戴了支白色的珠花簪子,想是要为父母守孝的缘故。

    二柱看着她,摇了摇头。

    许知县害死别人的妻儿,如今信王能放过许静娴,并且没有追捕许砚书,已是大大出乎他的意料。

    这信王似要放虎归山,放过许家的儿女了。

    “哼!”

    见他死盯着自己的妻子,王逸轩面色难看,插在他和妻子许氏的中间。

    “到了县里,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你自己心里明白。”

    他看着王二柱冷冷道。

    “放心吧!我若是要揭发你们,就不会蠢到事前便让你们知道——有了这一千两银票,我绝不多说一句话!”

    二柱拍了拍怀里揣着的银票,又掀起了车厢窗口的帘子,朝外头看去。

    事实上,这封口费他一开口就要一千两,是有些狮子大开口的意思在里边的。

    哪知道王逸轩这人财大气粗,商量都不商量一下,便同意了。

    听到他的话,许静娴总算是松了口气。

    她以往是知县千金,从不缺少银子,这会儿嫁了个举人丈夫,也不愁吃穿。

    一听到二柱开口要一千两,反而觉得这事儿好摆平。

    王逸轩虽有些心痛,可一千两他还是能拿得出来的。

    他本人虽也不会经商,可县里的商户卖他面子,只从他这里拿些银两作为本钱去做生意,王家每月便都能获得一些分红。

    一些地主家的,也把田产记在他名下,少交了那些个税款。

    三人赶到县里时,离许知县夫妇午时三刻被斩首只差一个时辰左右。

    许静娴忙着去准备断头饭,尽一尽孝道。王逸轩自然是要陪着她的。

    二柱却另有目的。

    “你去哪儿?”

    王逸轩见他神色有异,仍是担忧他拿了银子还要去告状。

    二柱神色坦然,指了指旁边的街道,“当铺!”

    他要去城里的当铺挨个问问,看那些当铺掌柜的还记不记得十几年前有对夫妇来当了金锁。

    此举自然是愚蠢的。

    都是十几年前的事儿了,就算那个当铺还在,可当铺掌柜的说不定都换了人来当。

    更何况那么多笔交易,谁又记得呢。

    但那个小金锁,已是二柱目前能接触到的唯一线索。

    如果找不到的话,就只能与王老汉坦白,从他那里寻找突破口了。

    “别忘了你答应的事!”

    王逸轩最后交代了一句,才与许静娴去忙活事宜。

    ……

    连着找了几家当铺,无一不是摇头。

    二柱叹了一口气。

    十几年前的事,仅凭他一人之力,果然不是那么好查的。

    来到最后一家当铺时,他却见到了高志远。

    “你是来当东西的?”高志远看见他,竟是一反常态的主动开口打招呼。

    高书生办的那根本不能算是学堂,二人也不是真的同窗,依高志远的性格,应是见了他如同未见一样才对。

    想起之前信王交代高志远的话,二柱微微一笑,说道:“是啊!王爷交代的事,你办得如何了?”

    信王让高志远以金锁作为线索,去寻找那个苟活下来的婴儿。

    如果高志远已经找到的话,那自己也就不必白费力气了。

    却见高志远摇摇头,苦恼道:“我在这家当铺找到了一模一样的金锁,可是当年负责这笔交易的掌柜年老,前些日子就已经回老家去了。”

    信王派出了不少人手去找那个老掌柜,可几日过去,依旧没有找到。

    二柱心中一动。

    那么多的人手去找,那个掌柜又没有刻意躲藏,过不了几天定会被找到的。

    不如等着高志远的消息好了,总比自己如无头苍蝇般乱转要明智。

    其实还有两个人知道内情,那就是王老汉和李氏这两个。

    但现在没确定自己是不是信王的骨肉,二柱不知为何,不想让信王等人知道王家的事。

    “现在离午时不远了吧?”

    二柱忽的问道。

    高志远点点头,“还差小半个时辰!”

    “许知县夫妇二人被问斩,你不去看?”二柱好奇的问道。

    要知道,当年许知县将高家害成那样,如今他们伏法了,高志远竟也不去看他被斩首的模样?

    高志远沉默着。

    前不久信王与他分析过,区区一个许有直,是不可能害得高家满门尽灭的。

    即便没有许有直,也还会有其他人受胁迫,帮着太尖山的人去袭击高家。

    故而,许知县伏法一事,并未令高志远有太多的喜悦感。

    反而兔死狐悲,有些感伤的觉得世事无常。

    二柱自然不明白他内心所想。

    对于问斩一事,他有些兴致,便与高志远匆匆道别,然后去了刑场。

    这还是他头一回看这种热闹。

    人头乌央乌央的围过来,全县的百姓来了好多,都围在那里,指指点点的看着跪在地上,将要被斩首的许有直夫妇。

    原本文人是不受此辱的,可信王一个通敌罪名下去,也没有人敢在这种时候站出来,替他们分说辩驳。

    却见临行前,许静娴提着个小篮子,泪眼抱了抱爹娘,而后又一筷筷的夹饭菜给二老吃。

    王逸轩亦陪在她身旁,在二老说着些什么话的时候,老老实实的点头。

    过了一会儿,作为监斩官的信王才来到刑场。

    今天是监视行刑的大日子,他却并未穿官服,只着了一身深色的便服,披着大氅。

    便是信王今天穿着个大红色喜庆袍子来监斩行刑,怕也是没有人敢置喙。

    如今的永安县里,许知县落马,李县丞也因为串通山贼一事,遭信王革职,剩余的主簿等人再见识了信王的兵马过后,又哪儿敢多生事端!

    信王率领着兵马来了永安县,已在这边驻扎几日。

    可这一带的知府却没有来迎驾,反而像是躲起来一般,故作不知情。

    分明是不想沾惹事端。

    他大步走到那临时搭起的、粗糙简陋的监斩台上;

    与先前在营帐里见到的,时而豪爽大笑,时而故作威严吓唬人的姿态不同。

    他此刻面色无比严肃森冷,将桌上签筒里的火签往地上一扔。

    旁边报幕的便高声喊话:

    “时辰已到!”

    “爹!娘!呜呜——女儿不孝,不能救您二老。”许静娴捂嘴痛哭。

    王逸轩闻言,将悲戚的妻子拉到了边儿上,以手掌蒙住她的眼睛。

    “行刑!”

    接下来便是刀风挥霍时发出的“簌簌”声音。

    往后的画面二柱没有继续看,只听许静娴悲嚎一声,已是昏在丈夫的怀里。

    周围的百姓纷纷后退几步,生怕给那血花溅到了,沾染到这不吉利的东西。

    二柱被推了一下,有些不悦的低头一看,却是高志远在扯着他的衣袖。

    “王爷有事找你!”

    高志远说道。

第五十五章 顾全

    这是二柱头一回到衙门。

    公堂之上,只有几个衙役,持着木杖,三三两两的聚头聊天。不时别过头去瞧着二柱两眼。

    许知县和李县丞这两个主事人已不在,剩余的主簿、典吏等却俱是吏员,无事不会刁难他们。

    高志远是信王的人,故而刚才对方将二柱这个穿着朴素的人带来时,他们并不敢多说什么。

    这会儿高志远一走,却都不由得有些好奇的交头接耳,说着悄悄话。

    二柱垂着眼帘,并不看他们。

    高志远将他带到这里之后,便没了人影。

    如若高志远没有捉弄他,那么信王要查的事情,应当是有了着落。

    信王!

    二柱心底略有些矛盾。

    “真的是我的父亲?”

    他早已分不清自己究竟是上辈子的游魂,还是这一世的王二柱。

    但如若信王真的是王二柱的父亲,又为何十几年来,不曾找过亲生儿子?

    真的是因为边关战事太紧急,腾不出人手吗?

    二柱摇摇头,苦笑一声。

    人果真是得陇望蜀,贪心不足。

    以往过苦日子的时候,他想着只要解脱,无论如何都好;

    可后来还是沉不住气,被王逸轩和许砚书稍一刺激刺激,立时起了恶念。

    前些天还在期盼着信王是自己的亲生父亲,可如今却又责怪他没有早些来寻亲。

    可其实每一个人都是在为自己而活,其余人无论多么亲近,始终都是旁人。

    信王丧妻十几年了,必定已有新的妻室,说不定孩子都有许多个了。

    又怎么会在意一个流落在外,未曾见过面的儿子。

    如今突然来了永安县,主要目的不过是为了替妻子报仇。

    太尖山覆灭那一日,以那个头目的话来分析,只怕信王并不是真的喜爱高氏。

    其所作所为,也不过是填补心中的遗憾。

    “哎,小兄弟,信王殿下的侄儿把你带到这里来,是要干什么?”

    二柱坐在公堂边儿的椅子上,正愣着神,旁边聊天的衙役们却忍不住好奇心,上来拍了拍他的肩膀。

    平时嘴最溜滑的那个,笑嘻嘻的问道。

    若是换做王逸轩中举以前,二柱那会儿是极怕这些吃人不吐骨头的家伙的。

    犹记得有一次与王老汉来县里摆摊时,这些个东西路过随手就拿了,连个子儿都不落。

    旁边的小贩都是敢怒不敢言。

    便是不留意之下露出个埋怨的眼神,给看到了,都是要砸了摊子的。

    今时不同往日。

    他看着那衙役满是好奇的眼神,笑了笑:“信王是何等的大人物?我也不知道他为何要将我唤来。”

    不行!这些衙役虽算不得什么人物,可底层的百姓却极为害怕。

    他要搬离永安县,还需在衙门这里登记事宜,不能为了一时之快捉弄他们。

    不然等信王的事情查清楚了,自己不是他的儿子,到时难免后患无穷。

    听他这样说,问话的衙役不由得失望的耸了耸肩,退回去了。

    好一会儿过后,信王终于来了,还换了身衣服。

    见他来了,二柱忙直起身。

    原本东倒西歪的衙役见到信王,也犹如老鼠见到了猫一般,都站立得笔挺。

    像这样身份贵重的皇亲国戚,他们这些人平时哪儿有机会见到。

    如今一个个的,都盼望着信王能看中他们,好提拔提拔。

    二柱之前也是这种心态,才会壮着熊胆在信王面前信口说笑。

    “你随我来!”

    信王没有留意那些衙役,只面色复杂的看了他一眼,说道。

    他语气沉重,又目露沧桑,与先前在刑场看到的威严模样,略有不同。

    二柱点了点头,随着他的步伐,缓缓走到了衙门后院。

    信王竟是摆好了一桌酒菜。

    上面的菜色,是二柱从未见过的。

    王家自发迹以来,确实也办了不少酒席,可菜色却都有些粗糙,远比不上这一桌来的精致。

    “吃吧!”

    信王将衣摆一撩便已落座,指着旁边的座位说道!

    二柱茫然看着他。

    信王沉重的面容瓦解,旋即大笑两声,指着桌上的酒菜:

    “这是为了答谢你,在围剿太尖山之时帮大忙,本王特意命厨子做出的,永安县可见不到这样的好菜!”

    说到这儿,信王有些出神。

    当初他赶赴边关之时,也在永安县待过一些时日,正是那会儿,才认识了高氏。

    是为了剿匪这件事吗?

    二柱有些失落,却还是笑道:“不过是带路而已,何足挂齿。”

    他也落了座,只是看信王迟迟没有动筷子,便也只得呆坐着。

    信王夹了菜给他,又抿了口酒,问道:“你堂哥中举,家里也富庶了,为何还穿这粗鄙短褐?”

    已是深秋初冬交际之时,穿得那样单薄,确实寒碜了一些。

    难怪刚才信王看他的眼神那样怪异。

    二柱笑了笑,道:“家里虽是富裕了。可我仍是一个农夫,便是穿上那华贵锦衣,也是沐猴而冠,平白让人看笑话罢了。”

    信王闻言,有些僵愣。

    对着二柱仔细看看,确实是如此!

    即便经过了几个月的休养,二柱如今仍是双目黯淡,面色介于苍白与枯黄之间。

    这些,都需要花费长久的时间和精力来调养,才会有成效。

    信王沉默着又闷了一杯酒。

    二柱夹着面前的菜,细嚼慢咽,生怕弄出动静,惊扰了他酗酒的兴致。

    酒喝多了,有些话信王便藏不住。

    “天降大涝,有一个人为了顾全大局,而将妻儿弃于泛舟之上,独自一人逃到岸边,你觉得此人是否罪无可恕?”

    信王忽的问道。

    他分明是意有所指,所问非问!

    二柱拿着筷子的手稍微僵硬住了,稍一沉吟,便摇头道:“那要看他顾全的是什么样的大局。”

    “若事关苍生呢?”

    信王放下酒杯,急切的抓着他的肩膀问道。

    “真的事关苍生?没有其他退路了吗?”二柱反问。

    当年信王的妻儿遭遇厄难,可是他却迟迟没有来永安县。

    直到多年后的今天,才回来替妻儿报仇。

    拦着他的究竟是边关战事,还是愧疚无颜面对,亦或者有了新欢,不在意妻儿的死活?

    “是本王失态了!”

    信王闻言,像是遇到了什么大难题,缓缓松开了按着他的手,而后大饮一杯。

    其他退路当然也有,可是权势富贵,又哪儿是这么容易放得下的。

    更何况,放下了也不代表就能安度一生。

    反而若是失了手上的兵权,他连自保都做不到。

    一家子在一块儿,也不过是同葬一墓罢了。

第五十六章 允诺

    “你的手是怎么回事?”

    夹菜时,信王瞥了眼二柱拿筷子的右手,忽然问道。

    二柱闻言,愣了愣神,顺着他的目光,看了眼自己正使着筷子的手。

    再瞧手背上边如沟壑般深邃的裂纹,调养了几个月,还是这么难看。

    他低头,笑了出来,“常年劳作之故,底层村夫,又有哪一个不是这样。”

    年幼却获得早慧,在五岁时拥有了另一时空的记忆,他已经比许多人要幸运得多。

    至少,不会因为李氏与王老三的偏心,而感到难过。

    闻言,信王默然。

    为掩饰尴尬,他顺手拿起了酒杯。

    二柱所述的话不多,却足以令他了解到,这孩子幼年所吃过的苦。

    他不说话,二柱也不去打破沉默,俩人没有再作交谈,都静静地吃着。

    略微听得见,信王大口咽下酒水的声音,以及二柱夹菜时筷子与碗碟撞击时发出的声响。

    最后还是二柱先开了口,对信王问道:“王爷把草民唤来,就只为这顿饭吗?”

    就这一顿饭的功夫,信王所说的那几句话,令他心里边的那个猜测更进一步。

    看着二柱,面对他的疑问,信王微微叹气。

    那一丝愁虑稍纵即逝,他旋即又露出微笑:“看在你于剿灭山贼一事上帮了大忙,本王特别恩许,允你三件事!”

    帮了大忙?

    二柱听了他的话,脸上的神色略有古怪。

    不就是带个路?荷花村乃至附近几个村落的村民,又有哪一个是不能做的?

    就为了这么点小忙,信王竟然要允诺三件事,未免太草率了。

    不过想到心里边的那个猜测,二柱却又了然一笑。

    如果真是那样的话,信王做出这个承诺也就不足为奇了。

    只是,为什么不敞开了说个明白呢?

    怀着许多疑惑,他问道:“三件事——什么要求都可以?”

    信王点头:“只要不是作奸犯科、天理不容的事,本王酌情而办。”

    他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但眉目间的杀伐之气是久经战场养出来的。

    落在旁人眼里,却是不怒自威。

    二柱亦不敢率口而言,略作思考后,试探着问道:“这三件事我还没有想好,能否留到以后想好了再提?”

    信王是当今圣上的儿子,又手握兵权,是夺得皇位的有力人选。

    他所许诺的三件事,并不比神灯精灵所赠予的三个愿望差到哪儿去。

    二柱想过了,若自己不是信王的儿子,那么这三个愿望极有可能是自己越过阶级的机会。

    他已经十五岁了,现在开始学习那得等到什么时候才能学有所成。

    三年五年甚至是十年,都难有收获。

    再说了,异世界的许多事物他早已忘得差不多,想要走王逸轩走过的路,那是不可能的。

    可是,学着去做生意,被人逮着就要收保护费,毫无反抗之力。

    这样任人揉捏也未免太过于憋屈。

    都憋屈十年了。

    二柱目光闪烁着,有些不知如何是好了。

    信王看着他时而犹豫时而狠唳的神色,失笑一声,摇摇头,伸手又给他夹了菜。

    “来!吃菜!这三件事本王允诺既然了,那自然是一直有效的。”

    顿了顿,又补充道:“只要本王还活着!”

    二柱思索着,手上不自觉的动了起来。

    挑剔的将自己碗里的那菜,夹起又放下,连着几下过后,原本色香味俱全的菜色,这会儿如一滩烂泥般。

    “好好吃!”

    看他有浪费粮食的意头,信王严肃道。

    二柱忙一口吞下。

    又喝了一口摆在边上的茶水,才再做试探。

    “王爷!如果——我是说如果啊——如果我想要入朝为官的话,您能帮忙吗?”

    好一会儿,二柱才觍着脸说出这些话。

    “小事一桩!”

    出乎意料的,信王很豪爽。

    还瞥了他一眼,揶揄道:“你是想当宫里的掌事公公,还是想做皇帝身边最可信的大红人?”

    最可信的大红人……是魏忠贤那一类吗?

    二柱呵呵干笑,连忙婉拒:“这么关键的位置,自然是留给有能者。我只想做个没有实权,领着俸禄的那种。”

    最好不要让别人知道是你把我塞进去的。这句话二柱没敢说。

    当今的皇上登基得晚,半个身子都埋进地里了才登的位,三个王爷很有可能会展开一场激烈的皇位争夺战。

    手中没有权利,官位又不高,便没那么容易牵扯到其中。

    当然,前提是别人不知道自己是被信王安排到那个位置的。

    如果被盯上了,那还不如做个有实权的呢。

    不过他心里也清楚,大部分需要做实事的那种位子,不是自己能胜任得了的。

    信王道:“这件事以后再说!”

    安排个虚职,说句话的功夫而已,凭他的本事还是很容易做到的。

    可今日叫来二柱,自己却并非是为了此事。

    二柱点了点头,见他兴致不大,识趣的没有再谈论朝政。

    一顿饭功夫下去,信王该问的该说的都已经说了清楚。

    二柱心中却还是忐忑。

    最后实在憋不住了,开口道:“王爷,我——”

    开了口,却又不知该怎么说。

    难道直接问,我是不是你儿子?

    还是说,我可能是你的儿子。。。

    感觉怪怪的!

    二柱深吸了口气,定了定心神,笑道:“多谢王爷今天的盛情款待,只是草民心中仍有疑问。”

    搞不清楚这件事,他就一直要在那里瞎想乱猜。

    信王却摇摇头,颇有深意的道:“许多事没有摊开了说,自然是有其用意,还不到说的时候,你且先回去吧。”

    饭菜用的也差不多了,二柱心中的疑问,却没有得到明确的答案。

    见信王还有要事,二柱只得先行离开。

    出来时,衙门前边站着的几个衙役又围靠了过来。

    “王爷都跟你说了什么?”

    其中有个人好奇道。

    他们就是太闲了。

    许知县和李县丞先后出了事被罢职。

    许知县是因为通敌之罪,而李县丞却是以权谋私,陷害士子以及闹出人命一事。

    衙门空虚,信王已派人到朝廷将此事禀报,还要等一段时间才会有新的知县和县丞被发配到这边。

    这会儿也没人管着这些衙役。

    二柱抽了抽嘴角,无奈道:“王爷说我于围剿山贼一事上帮了大忙,故而要————”

    他还未说完,已有一个衙役急急问道:“赏了你多少?”

    看这焦急的语气,还以为是他得的赏银。

    其余衙役便都纷纷取笑。

    二柱又打量了他一眼,也是一笑,而后才出了衙门。

第五十七章 由来

    二柱出了衙门,却见王逸轩正站在门边的石狮子旁儿上,一脸苦大仇深的瞪着他。

    许静娴的双亲被斩首,王逸轩作为女婿的,不去处理后事,倒忙着来盯梢自己了。

    二柱抿了抿嘴。

    “你敢报官!”

    担心的事终于变为现实,一想到自己窝藏罪犯的事情一旦败露,将会遭遇怎样的困难。

    王逸轩顾不了那么多,撸着袖子便想与他动手。

    “我报什么官了?”二柱看见他只觉得脑壳一阵疼。

    王逸轩八成是以为自己拿了银子,却干那出尔反尔的事来着。

    可二柱已经动高志远那得知,信王并未将那个放跑了许砚书的岳霆重罚,也没有大肆的粘贴要抓拿许砚书的通缉令,可见并不重视此事。

    他拿了封口费,没有必要做那种损人不利己的事。

    王逸轩哪懂得他的心思,怒道:“你不报官,来衙门做什么?”

    “呵!”二柱失笑,看着他摇头:“是信王叫我来的,难道我还能抗旨不遵?”

    “少给我花言巧语!无缘无故的,信王怎么会传你到衙门问话?定是你记恨砚书曾当众羞辱你,故而要报官将他抓拿归案。”

    越说越真,王逸轩的脸色不由更加难看。

    许砚书躲到王家大房里之后,早已将自己在信王营帐中受辱一事,添油加醋的对着姐姐姐夫说了一遍。

    只说得王逸轩夫妇恨不得叫王二柱这个落井下石的小人,也尝遍那十八般酷刑。

    二柱指着衙门口站着的几个衙役,面无表情的说道:“你可以继续在这里大呼小叫,等他们出来问话的时候,你再提及许砚书一事。

    届时,必定能够知道我是否出尔反尔。”

    他这样言之凿凿,神色之间也没有丝毫的愧疚之意。

    王逸轩不觉间信了几分,却仍是嘴硬道:“那你说,信王为什么要将你叫去衙门?”

    二柱看了他一眼,“是为了奖赏我之前,在围剿山贼一事上帮的大忙。”

    “帮了什么忙?”王逸轩又问。

    “关你什么事?”二柱学着他以往的口气,冷冷的回应。

    王逸轩平时喜欢说这种话,如今被他这话一堵,只觉得心口有点闷。

    他本来是要这边买通一下人手,好进狱里看望妹妹的。

    可是信王在此,那些个衙役又俱都害怕,哪儿敢和平时一样,帮他这点小忙。

    没成想会在此遇见王二柱。

    他又问:“信王赏了你什么?”

    二柱瞥了他一眼,随口胡诌,“赏了我一块免罪金牌!”

    他本是随口胡言的,哪知王逸轩这些天正为着妹妹的事儿愁心,这会儿听到他有免罪金牌,眼睛里都发出绿光了。

    “免罪金牌?”他大喜的望着二柱。

    不会真信了吧?

    二柱嘴角抽搐,怕他真以为自己有金牌,要缠着,忙又嗤笑自嘲道:“要真是免罪金牌就好啰,就赏了一顿饭,啥也没有。”

    纵使是有,他也不一定会给王春花。

    小时候王老大没死那会儿,王春花偷了父母的银子,然后嫁祸给了他。

    那本是她父亲王老大到县里做工攒下的,是要送王大柱去念书的银子。

    王老三知道了这件事,差些没把二柱打死。

    明明是年岁相差不大的两个小孩,王家人偏生就是只相信王春花的话,无视自己有理有据的辩解。

    李氏那泼妇,还将他丢进火炕里。

    就因为王春花,他小时候吃了多少苦头,也再不信什么童言无忌之类的鬼话。

    更别提,如今王春花怀着孩子嫁了人,给人家戴了顶绿油油的大帽子,最后还将那绿汉周齐给毒死了。

    其所作所为,比潘金莲还要夸张。

    王逸轩却并未觉得自己的妹妹有错,要怪就怪周齐那小子,不知道珍惜好女孩儿。

    他心底深深的内疚着。

    毕竟周齐是他带回王家的,也是他苦心撮合了周齐和春花他们两人。

    可如今,一个已经魂归地下,另一个也正被收押在狱里,等朝廷那边派来新的知县,定会追责问斩。

    周齐是自作自受,可自己那个可爱听话的好妹妹却是无辜的。

    一想到这儿,王逸轩只觉得心脏很是疼痛。

    近来遇到的事儿太多了。

    先是李玉麒和李县丞的阴谋,再就是妹妹出嫁,然后自己要仓促娶亲,又突然遇到岳丈岳母被斩首——

    一连串下来,整得他是心神不宁,不能好好念书。

    虽有前世的底子在,但王逸轩仍是有些不自信了。

    二柱与他别过,便直往就近的一家成衣铺走。

    短褐穿结,箪瓢屡空,晏如也——这样高深的境界不是凡人能达到的。

    人活着最基本的就是衣食住行,其余的一切都是为此而铺垫。

    能够视这些如无物的,二柱所知道的最著名的也只有一个五柳先生。

    这样一个隐逸者,是怎么在历史上留下自己大名的?二柱想不通,也做不到。

    进了成衣铺,那略微丰满的徐娘掌柜,便是笑着迎客。

    也不见她因着二柱穿着而有什么轻蔑之举,比醉仙楼的那个龟公素质好上一些。

    不过这只是表面,至于这掌柜的内心好似怎么想的,谁也不知道。

    瞧她紧盯着自己,生怕自个儿抢了几件衣服跑出去般。

    二柱微微一叹。

    ……

    醉仙楼。

    十几年前在永安县歇脚之时,信王也曾流连过这种地方。

    只是那时候的永安县,远不如今日之况。

    那时的醉仙楼,也还是一个小酒楼。

    “许有直虽是通敌,但这个知县当的还不错!”

    信王饮着酒,与同坐一桌的高志远笑谈道。

    高志远却有点赌气,痛饮了一杯,撇嘴道:“若是我祖父还在,定比他做得还要好!”

    闻言,信王笑着摇了摇头。

    他是见识过的,高家那老头有多么的贪婪和自大。

    看上高氏,便是因为公堂之上,她当众指着父亲怒骂,说他是污吏。

    周家的周老太爷当时要硬娶民女为妾,那女子已是定了亲的,后来男方家里告到衙门,高知县当场就将那男子判了充军。

    高氏却站了出来,喻以伦理道义,将那对小鸳鸯救下来。

    虽已记不清高氏的样貌,但信王犹记得那时年轻气盛的自己,第一次见到这样一个敢于替别人伸张正义的女子。

    那样的敢爱敢恨,惊艳了他。

    只是后来,所有人都变了。

    见他陷入回忆,高志远也是叹了一口气。

    “如今姑姑的孩子已经找到了,是否要将这件事公之于众?”

    他问道。

    前头那个当铺掌柜的已经给找着了,就在信王监斩之前。

    有他提供的线索,再加上信王本人有自己的思路,已经查出个八九不离十。

    信王摇了摇头,“不行!若是知道我还有一个儿子,大哥不会放过他的。文儿就是因此,才……”

    他情绪有些低落,没再说下去,高志远却已经大致听明白了。

    信王世子杨承文,就是因为防不住大皇子秦王的暗算,成了昏死过去的活死人。

    信王是在担心,若姑姑的孩子——也就是自己的表兄弟,真的出现在大众视野里,恐怕也要遭毒手。

第五十八章 形势

    “留他在此地,岂不是蹉跎了岁月?”

    高志远皱眉道。

    他的外表虽然只有十二岁,可是要论起真实年龄,却并不比信王差太多。

    “放心,本王自有安排。”

    信王对他却一向是以对着晚辈的态度。

    二人所坐的地方,在醉仙楼的一处厢房里,门外又有侍卫守着,此刻谈话,并不需要担心会有人偷听。

    高志远便谈起了朝廷的事。

    他看着信王,略有些好奇的问道:“世子殿下还未醒来么?”

    虽不是有亲缘关系的表兄弟,但高志远与信王世子杨承文,却是以笔会友,交情颇深。

    信王转着酒杯,摇了摇头。

    “找了很多大夫,连江湖术士都请了不少个,就是没一个能让文儿醒过来。”

    他忧心仲仲的说着,又闷了一口酒水。

    高志远也叹了口气。

    杨承文一旦醒不过来,这信王世子之位怕也不能长久。

    更让他担心的是,一旦皇帝渐渐体虚,而信王膝下却没有子嗣,恐怕于夺位一事颇有大碍。

    信王手握兵权,又深得军中将士的敬仰,一旦让旁人登基了,纵使往日有再好的交情,那人又岂能安心?

    可是多年来,哪怕信王一直辛勤耕耘,府中也是养了不少妾室,最后却也只落了杨承文这么个男丁。

    时间长了,便连信王自己都觉得那是天谴,他命中就该子嗣不丰。

    后面,便也随缘了。

    好在杨承文聪慧过人,处处都比寻常的孩子拔尖。令信王遗憾之余,也有些欣慰。

    可是谁能料到,他却遭那秦王暗算,中了毒,变成不生不死的活死人。

    也正因此,信王才会特意‘路过’永安县,顺手将太尖山与许有直一并除去,替自己十几年前惨死的妻子高氏报仇。

    他真正的目的,却是要找一个能替代杨承文这活死人,成为信王世子的高氏之子。

    高志远抿了一口茶水,又看了眼姑父,心下又是一叹。

    信王姑父因为常年在外的缘故,没能与世子父子常聚,可世子心有大孝,常常遣了人送来书信。

    有这家书为伴,父子之情,并未淡薄。

    如今世子出了事,也难怪姑父会黯然神伤。

    他心中正替信王父子赶到伤怀,却见坐在窗边的信王站了起来,指着楼下笑道:“瞧!你同窗来了,叫他上来喝杯小酒,解解闷!”

    同窗?!

    高志远一直跟着信王打仗,高家未灭的时候,倒是有过几个同窗,可如今已各奔东西,生死不知了。

    他闻言好奇之下也站了起来,走到窗边,微踮着脚往下看。

    却见底下那人的面庞熟悉又陌生,他头上束了巾带,穿着蓝色直裰,步伐缓慢又沉稳。

    是王二柱。

    高志远微微了悟,迟疑道:“真要将他叫上来么?”

    信王一笑,对着楼下的人高声喊道:“兀那小子,上来一下!”

    他的声音中气十足洪亮如雷,底下的人皆是听得一清二楚,纷纷抬头张望。

    高志远往后退了一步,有些埋怨的看着姑父。

    信王对着他咧嘴一笑,又朝楼下已停驻在原地的二柱招手:“就是你,上来!”

    他平时训练士兵惯了,此时虽是脸上带笑,可说话的语气却不自觉有了命令的意味在里边。

    二柱嘴角略微抽搐着,叹了口气,还是上去了。

    其余观望看热闹的人见没自己的事儿,都忙回手中的活事。

    守在门口的龟公还是上回的那个,只是这会儿二柱衣着已没有那么简陋,面色也调养得当。

    虽看起来还是不像富家公子,但好歹也有落魄书生的一点儿意味。

    落魄书生流连青楼,却也是常见的事。

    更何况,是那位看起来就很有气势的爷喊他上去的。

    醉仙楼有好几层,信王所在的厢房,就在二楼。

    花魁苏如是,也如往日一般,坐在二楼的琴台上奏乐。

    一群才子书生,于她旁边的观景台上饮酒吟诗,又指着后院的莲池,谈论着王逸轩当初所作的诗词。

    苏如是此时手上弹琴,心神却不知漂到哪儿去了。

    醉仙楼的老鸨已告诉她,另一头厢房里的贵客,就是当今圣上的第二个儿子信王。

    如果入得了信王的眼,她不仅能享受一辈子的荣华富贵,说不定还可以借助信王的势力,为自己家当年的冤案平反。

    前提是她讨得了信王的欢心。

    她之前一番心思全放在了王逸轩的身上,如今王逸轩娶了妻,已有一段时日没来。

    苏如是不知该如何抉择。

    她想念着情郎,可情郎却不来。若要为自己家平反,又得依靠贵人的权势。

    莫非从此就要过上那以卖笑为生的日子?

    以前虽是为商女,可那些个读书人敬重她,青楼的老鸨也没有过于逼迫她去伺候客人。

    她除了每天弹弹琴,再与客人谈论几句诗词外,并不算太难过。

    可一旦攀上了信王,日后要是失了宠,岂非苦不堪言。

    那些读书人见她攀附权势,定会厌弃她。

    而且王逸轩这个情郎,也是她一直舍不下的。

    二柱上来时,正见她心思忧愁的抚琴奏乐。

    弹出来的琴音,连二柱这个不通音律的人,都听出了她的愁肠。

    “看来王逸轩近日事太多,冷落了佳人啊!”二柱摇头,心中暗笑道。

    他越过琴台旁,往另一边的厢房而去。

    他和苏如是有过一面之缘,是王逸轩中举那日,他来找人的时候见的。

    那时候他面黄肌瘦,与现在大相径庭,苏如是自然是认不出他的。

    二柱也没有刻意的打招呼,按着她音律里的节奏,敲了敲信王所在的那个厢房门。

    门边守着的侍卫没有拦着他,皆是目不斜视的望着前方。

    不过据二柱估计,他们正遥望着前方琴台上的苏如是呢。

    “进来!”

    只听信王在里面道了一声。

    二柱推门而入。

    他本以为就信王一个,没想到高志远也在场。

    “不知王爷有何吩咐?”

    压下心里那一丝略微的惊讶,他对着信王拱手作揖。

    “哈哈!闲来无事,请你喝两杯!”信王笑了一声,将满着的酒杯递给他。

    二柱略有些皱眉。

    在这时代十几年了,他久不碰这些奢侈的东西。

    如今的这副身体并不擅长饮酒,虽说古代的酒水度数不高,可对于不常喝酒的人来说,仍是有些呛喉。

    况且,他担心自己一杯下去就止不住了,若是酒后失言,说出一些不该说的话,岂不是坏了现在的大好形势?

    看了一眼高志远,才犹豫着道:“王爷,在下并不擅长饮酒,不如这一杯,就由高兄替我喝了?”

    他还记得在营帐内,高志远称他为同窗的事,此时不免拿出来说道。

    “志远年幼,不能饮酒!你都是该定亲的年纪了,怎能不碰这东西?来!不许推托。”

    信王说着,又将他的酒杯推了过去。

第五十九章 误会

    最终还是没能推辞,二柱一口闷了那一大杯酒。

    虽有些呛喉,但饮尽之后,却有一番陌生又熟悉的畅快淋漓之感。

    信王又倒了一杯:“再来!”

    连着几次之后,二柱头皮发麻,铁了心要推掉。

    却听门口传来一个小娘子娇滴滴的声音:

    “信王殿下,奴家苏如是,是特意来问您,需不需要再准备一些上好的酒水,与两位小公子喝个痛快?”

    二柱微微一愣。

    这是苏如是的声音,她想通了。

    王逸轩已然娶妻,她嫁过去也就是个妾。

    纵然是有年少慕艾的情怀在里边,可她不能忘了自己全家当年含冤而死的事。

    如今,好不容易才有机会能够攀上皇亲国戚。

    她不能让这个机会溜走了。

    听见门外面的声音,再看二柱若有所思的样子。

    信王的脸上露出别有意味的笑容,哼笑道:“进来!”

    经得信王的同意,苏如是轻轻推开那木门,姿态婀娜的缓缓走进来。

    纤纤作细步,精妙世无双。

    一番乔装过后,她身上已没有了二柱上来时,见到的那种哀愁。

    倒是洋溢着少女的甜美气息。

    信王也似有心动,看了一眼低着头的二柱,大笑道:“哈哈哈——没想到永安县这小小的地方,竟也有这般花容月貌的美娇娘。”

    他以为二柱对此女有意,便刻意亲近苏如是。

    想看看他会不会因为一个女人,而与自己争执。

    但他显然想歪了。

    二柱见他对着苏如是动手动脚,略低着头轻咳了一声。

    脸上因憋笑憋得脸红。

    若是叫王逸轩看到信王对着他心爱的女人这么放肆,也不知道会做何感想。

    他倒是挺想看看那个场面。

    信王见他微微脸红,只以为是气的,心底不由更是一乐,和他开起了玩笑。

    “此女乃是上佳美人,本王觉得路途沉闷,想纳此女为妾,你们二人可有什么话要说的?”

    信王说着,看了看高志远,又瞥了二柱一眼。

    苏如是闻言,既喜且忧。

    高志远道:“姑父能看上她,是此女三生有幸!”

    他对于信王的恶趣味早已熟透,也没有打断对方的心思。

    二柱更是无所谓,也跟着高志远点了点头,以示同意。

    见他点头,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信王面上一愣,旋即心中暗笑:“臭小子,还跟我装蒜!”

    他不知其中的内情,此刻更加认定,二柱必定对此女有意。

    可这是王逸轩的女人,二柱又怎么会对自己堂哥的女人感兴趣。

    话说回来,王逸轩的妻子许氏没了娘家,也就等同于失去了靠山。

    王逸轩纵然是将苏如是迎回家,给她个名分,许静娴也不能怎样。

    搞不好这个知县千金,以后就得与低贱的青楼商女平起平坐了。

    不过,现在苏如是已将目标转到了信王的身上。

    王逸轩再有能耐,又哪能从位高权重的信王手里抢回女人?

    见二柱思绪飘远,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

    信王只觉他是个情种,在为心爱的女子神伤。

    便笑了笑,颇有施恩的意味在里边,对他说道:“本王如今年事已高,实在消受不动美人儿,不如,就将此女赐予你了,如何?”

    闻言,苏如是花容失色,二柱更是脸色一僵!

    “王逸轩会找我拼命的!”这是听了信王的话后,他心里涌出的第一个念头。

    随后却又觉得信王是在乱点鸳鸯谱!

    “王爷正值壮年,如此佳人与您一起,才称得上是英雄美人!”二柱摇头推辞道。

    苏如是确实长得漂亮,可是一想到碰了她之后,接踵而来的各种麻烦,他便打消了自己心里边的那一丝小小恶念。

    原本因着信王的话,而吓得花容失色的苏如是,这时候听见二柱推辞的话语,也回过神来了。

    “如是,只想伺候王爷!”

    她那如秋水般清澈动人的眼眸凝望着信王。

    信王没有理会她,转而诧异地对二柱道:“你不喜欢她?”

    自听到此女的声音起,王二柱便神情有异,似有所思,又有所动容。

    信王记得二柱一向是有些沉稳的,除了第一次见面的时候,那刻意的问罪。

    他记得二柱一向是不怎么动声色的,故而才误以为他喜欢苏如是。

    而苏如是也确实长得太好看了,是那种让男人见之即醉的红颜。

    也难怪信王会想歪。

    “王二柱,你可想好了,这是你与此女成就好事的唯一机会!”

    信王严肃了些,正色问道。

    他心里仍然觉得二柱是在伪装。

    倒是苏如是,听见他喊二柱的姓名,不由得一惊。

    “你是王二柱!”她猛地转过头去望向二柱,眼神中除了惊愕,还有掩盖不住的羞愧。

    只要是与王逸轩有关的事,她都是留了心的。

    王逸轩有些厌恶这个堂弟,她也就记下了对方的姓名。

    那一日醉仙楼的门口一见过后,王二柱还喊了她一声嫂嫂。

    她见着情郎冷言冷语的对待堂弟,并未觉得有什么不妥的。

    可她万万没有想到,自己也会有让对方看笑话的时候。

    若是他拿此事去与逸轩添油加醋的乱说,岂非是要坏了自己二人的情分?

    她内心极其纠结犯愁,洁白的贝齿紧咬着嘴唇,满脸的焦虑不安。

    却听二柱笑答:“王爷多虑了!”

    摇了摇头,他又道:“苏姑娘和我堂哥早就暗生情愫,我又怎能置伦常于不顾,对苏嫂嫂动心?”

    “你堂哥?”信王若有所思,旋即想起抓捕许知县那一日的场面,恍然道:“就是娶了许有直女儿的那个举人吧!”

    王逸轩那一日给他的印象不错,随后其为保王家而舍弃许静娴这个新婚妻子的行为,也让他颇有感慨。

    因而记住了王逸轩这个人。

    “只是你说此女与他生情,为何又来我这儿自荐枕席?”

    信王略惊讶的道。

    不过他见多识广,一丝惊讶只少纵即逝。

    为了荣华富贵,也没什么不可能的。

    他心下正有些感慨,却见苏如是忽然跪在了地上,抬头含泪看着他:“王爷恕罪,如是并非有意冒犯,只是————”

    苏如是以简短精炼的语言,将自己的身世缓缓道出。

    她本是吏部尚书的女儿,后来父亲含冤入狱,苏家男的斩首流放,女的皆贬为商籍娼女。

    她被发卖到此,幸好遇见醉仙楼老鸨,念她年幼,就收养长大,还允她卖艺不卖身。

    后来得见王逸轩颇有才华,能写出一些才情过人的诗词,功成名就可谓是指日可待。

    她只盼着能够有那一天,王逸轩当了高官过后,能念旧情,替自己以及苏家满门伸冤。

    故而才使人花大价钱买了王逸轩的那些个拙劣菜谱,只为助他安心念书,早日考取功名。

    二柱摇了摇头。

    能将尚书大人整得家破人亡的势力,岂是那么好对付的。

    王逸轩并非世家子弟,又怎么能在短时间升到那样的高位?

    而等到他高官厚禄功成名就之时,在情与利之间的抉择中,前者恐怕已然没有了分量。

第六十章 曲!

    对于苏如是的片面之词,信王却是一笑,摇了摇头。

    “即便你所言非虚,可事情过去这么多年,许多痕迹已被抹除,纵是冤案,又有谁能替你平反?”

    他坐在桌旁的椅子上,饮酒笑谈。

    苏如是闻言,心下一‘咯噔’,跪在地上的膝腿一阵发麻无力,只觉得漫天阴暗,沉压得她喘不过气。

    连位高权重,手握兵权的信王都这样说。

    即便来日王逸轩步步高升,又真的能替她苏氏全家平反?

    她本是小女儿家的心思,乍一听闻自己此生最大的愿望不过是白日做梦,便万念俱灰的瘫倒在地。

    信王看她低落的小样子,似乎也起了怜香惜玉的心思。

    “此事虽难,可本王并非办不到!”他自信的说着,略有安慰的意思在里边。

    苏如是一听,欣喜之下,双目盈泪望着他,“王爷——!”

    只要能让苏家沉冤得雪,她什么都愿意做的。

    信王摆摆手,正色道:“但如今正值关键时刻,本王可不能为了你那几句不知真假的言辞,得罪了朝臣们。”

    二柱转过头,与高志远对视了一眼。

    想也知道,信王夺位的关键时刻,又岂会为了一个商女的冤情,而耽误大事?

    ‘如若姑父乃是这般儿女情长的人,又岂会镇守边关十余载,直至世子殿下中毒,成了活死人才请愿还朝。’

    高志远暗暗叹道。

    “只要王爷能够许诺,终有一日会让苏家沉冤得雪,小女愿为王爷赴汤蹈火,在所不辞!”苏如是咬牙道。

    她也听明白了,这信王似有招揽自己的意思。

    无论被怎么样利用都好,她要的,只是苏家的冤案得到平反。

    信王转着酒杯,看了她一眼,“即便本王让你体侍半百老汉,枕眠低贱乞儿?”

    那岂非将她当成娼女来利用!!!

    苏如是面上血色尽失,却依旧坚定的说道:“是!如是愿听从王爷的差遣!”

    “呵!”信王失笑,摇了摇头站起来。

    类似的话语他当年也听了不少,到最后,还不是林鸟分飞,各自找了后路。

    “起来吧!今日还是不谈朝政,只聊家事!”他淡笑道。

    说着,又倒了酒杯,递给高志远。

    苏如是站了起来,也看着高志远道:“这位小公子是——?”

    屋内的其余三人,信王和二柱她都已经认识,唯有高志远,使她感到陌生。

    “高志远!本王的侄儿,也是高家被灭门之后,遗留下来的唯一后人。”信王拍了拍侄儿的肩膀。

    高志远原本不想喝酒的,被他轻拍了几下催促着,也只得硬着头皮一口闷了。

    “好!”信王夸赞了一声,而后看着二柱道:“你看他,再看看你,婆婆妈妈,没个男人的样。”

    二柱苦笑一声,也从他手上接过了酒杯。

    “原来是高知县的孙儿……许知县看着道貌岸然,竟会做出那般丧心病狂的事。”苏如是这时候才想起,前些天许知县是如何被定罪的。

    其实早在她流落永安县之前,高家就已经被灭。

    但高志远的遭遇,令她有些许的感同身受。

    只是对方远比她幸运,还有一个位高权重的姑父可以依靠。

    高志远本不想谈论往事,可苏如是刚才的一番话语,却是让他产生了一点同情心。

    这会儿得苏如是搭话,便也礼貌回应:“往事已矣,许有直如今已然伏法认罪,我家长辈长眠地下,亦可安息了。”

    二柱试探性参与这个话题:“可当年的许知县只是个秀才,如何能作为主谋?”

    秀才公对于寻常人家来说确实不凡,可若要谋害高家,却是不够。

    说是与太尖山的人合谋,可太尖山的人又吃饱了撑的去害高家?

    为了高家的家产?还是为了那归宁在娘家的高氏女!

    二柱想知道得更多!

    “本王叫你上来,可不光是为了喝酒聊天!”信王对二柱说着,又差了门外的守卫去准备笔墨。

    苏如是本想献殷勤,但给信王拒绝了。

    倒是醉仙楼的老鸨,见几个威武的守卫下楼去,忙问了事宜,很快就帮着弄来了信王需要的东西。

    “手脚倒是挺麻利!”

    信王不由笑道。

    他拿着纸张铺平在桌面,见桌上摆着的碗筷,便转头看了眼屋内的三人。

    二柱忙快手将那碗筷扫到桌上的边儿,苏如是也差了人来收拾。

    信王:“还算有点眼力见儿!”

    “姑父!”

    见他挥笔,高志远皱了皱眉,喊了一声。

    “本王自有主张,你别瞎操心。”信王说着,又瞥了一眼二柱,微微笑道:

    “你这名字太难听,本王打算给你取一个,如何?”

    他意思太明显,王二柱本来小心思便多,这会儿怕是听出什么来了。

    高志远无奈的看着姑父。

    苏如是这时候也回来了,看看信王,在盯盯二柱,也是若有所思。

    二柱微微一愣,“取名?”

    难道说,信王查出什么来了?

    他心下不由略微激动。

    其实有那三个允诺,足够他用的了。

    是不是王世子,已没有那么重要。

    可是,人皆有贪妄之心。

    却听信王‘哈哈’笑道:“你前头不是说要本王帮你谋个官职?你这姓名,可登不上大雅之堂!”

    谋官职?!

    高志远与苏如是皆诧异的转过头,凝视着二柱。

    “王爷说我于剿灭山贼一事上有功,允诺我三件事,这只是其一!”二柱解释道。

    “本王那时随口一说,你竟当真,害得我现在劳心费力,还得替你想个好名字!”信王揶揄笑道。

    “所谓一诺千金,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更何况是堂堂王爷!”二柱正色道。

    他猜测信王已经查明那件事,此刻说话也硬气了些。

    高志远低着头,暗暗推算他到底知道了多少。

    苏如是倒是略微一惊,见他说话有些放肆,信王心仍未有出言呵斥,心下便觉得奇怪。

    却也只当是因他立了大功的缘故。

    龙飞凤舞的写了一会儿,不多时,信王的字写好了。

    二柱三人探过头去看,却见那纸上只有一个字:

    曲!

    三人不解,转过头讶然的望着信王。

    信王微微一笑,只对他们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二柱凝视着那纸上的坚毅字体,面上略有苦笑之意。

    ‘曲’,‘曲折’,是要表达自己命途多舛、道路不平的意思吗?

    高志远却是摇摇头,心中暗暗叹息。

    ‘曲’通‘驱’。

    信王早年的时候,被他皇爷爷下旨驱赶至边塞,于途中遇上了姑母高氏,而后才有了那个孩子。

    也因那个孩子,高家满门俱灭,只有为数不多的几个逃出生天,将消息报给信王。

    梅氏一族的余孽,妄想以那个孩子作为工具,将皇室的水搅浑。

    这小小计谋,自然瞒不过信王,亦更加瞒不过当今圣上。

    只略施小计,敌人的阴谋便自行瓦解。

    可这——却是以高家上下几百条人命作为代价。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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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43820/ 第一时间欣赏堂哥中举之后最新章节! 作者:爱调皮的松鼠所写的《堂哥中举之后》为转载作品,堂哥中举之后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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堂哥中举之后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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