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二章 谢衔的贺礼
就在王曲以为王谢两家要表明反对信王继位的态度,故意缺席登基大典的时候,谢家却来人了。
谢家的家主没有到场。
从江南赶到京城,最快也要花费大半个月的时间,更何况现在天冷,许多地方下着大雪,更是不宜赶路。
他不来也是情理之中。由谢衔这个未来的谢家家主出面,在一定程度上也算是比较尊重信王了。
再怎么样也比连个下人都不派过来的王家,要好得多。
念及江南王氏,王曲心中一动。
王宪之就是王家的人,而且王宪之娶的,好像是如侧妃的侄女。
摊开说也算是亲戚了,怎么会这样不给信王脸面?
王曲不解的将目光转移到信王身上,想看看他是何态度。
如今已然称帝的信王,改了名号,应该称作信皇了。
然而,面对谢衔姗姗来迟,王家少人的场面,信皇并未动怒,反而颇有明君之风的从龙椅上起身,热切相迎。
“谢衔来迟,还望陛下恕罪!”谢衔略弯腰作揖,自述其罪。
他说是请罪,神情却自有一番傲意。看起来并不担心信皇会因此动怒。
莫非另有倚仗?
王曲望着他们的眼中闪过一丝异色。
众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信皇与谢衔二人之上,并没有人注意到他。
对于谢衔虚假做作的请罪,信皇却似全然不在意,爽朗一笑后,伸手虚抬:
“天寒地冻,谢公子远道而来,朕心中万分欣慰,又岂会怪罪于你。”
信皇的态度实在出乎王曲的预料,似乎王谢两家的潜在威胁,以及他们的轻视之举,并没有令得这位新帝生出别的心思。
登时,有看不惯王谢两姓的朝臣站了出来,持着玉篆略作拱手之后,抨击道:
“陛下,王谢两家盘踞江南,暗养私兵,怀有异心也就罢了。如今两家的当代家主竟连陛下的登基大典都敢缺席,只派个乳臭未干的小毛孩过来,此等歪风,不可纵容!”
竟然真有人,敢在这时候与王谢为敌,还是当着谢衔的面,不得不说胆色过人。
王曲也不知道是该敬佩还是该摇头,只循着声音望向那个说话的朝臣。
这人面色冷肃,眉头紧拧,站位出于百官之列,位于他们三个皇子之下。
是监查官御史!好像姓魏。
难怪说话这么冲。
王曲一笑过后,将注意力放到了谢衔的身上。
他想看看这个人会如何应对。
没有料到的是,谢衔并未开口,反而是自己身侧的杨承文,这是向前一步,对着信皇拱手行礼道:“父皇!王谢两家乃是存世数百年的大世家,岂会这般不识礼数?定是因着别的缘故,这才耽搁了。”
杨承文说罢,便是向着谢衔点了点头,释放出善意的笑容。
这话里话外,全是偏向王谢两家。
谢衔也对他回以微笑。
王曲看在眼中,顿时心中一沉。
杨承文和王谢两家似乎有了某种默契,对他来说十分不利。
这七日以来他并非没有作为,对那些有影响力的官绅,他已是叫人发烂了拜帖。然而处处碰壁。
收到的回复都是没有空,等有时间再派人过来。最后杳无音讯。
一个两个也就罢了,几乎所有人都是这个回复。
王曲哪儿还不知道,这些人顾虑太多,并不想与他站在一边。
其实也不难理解。
就算要站位,在众人的心目中,首先应该考虑的,肯定是在京城颇有势力的杨承文,而不是一个没有母族的单弱皇子。
“要是现在连江南的两大顶级世家都站在杨承文那一边,我岂不是……”
王曲抿了抿嘴,目中蓦地一黯。
他不能等到大势已定的时候再出手,必须试探出王谢的态度,纵然希望渺茫,也总得先试一试,看能不能将这些人的墙角都挖一遍。
挖不了,就埋了。
“大世家就可以迟来?”另一边,又有朝臣对此表示不屑。
王曲留心了一下,转头去看。
那朝臣站在武将一列,面无文礼之气,这应该是信皇以前的亲信,而且官职不小,否则绝对不敢以这种语气说话。
“岳将军实在言重了!”杨承文面色有些着急,急于劝和的道:“谢兄也是为了替父皇准备登基大礼,所以才会来迟!”
说罢,他转向谢衔,急道:“谢兄,还是快些将贺礼呈现吧!”
岳家和江南王谢两家都是他拉拢的对象,此刻若是闹翻,将来自己登基之后,要如何令他们同是一心,使朝野安定?
好在谢衔听到他的话之后,便是点了点头。
旋即面带微笑的对着信皇作揖道:“陛下,我与王兄并非刻意迟来,实乃替陛下解忧!”
“哦?”信皇微微挑眉,意味不明的道:“王家,也差了人过来?”
听出这话声里的意头不对劲,谢衔皱了皱眉。
信皇刚才还是好好的,这会儿却有了翻脸的意思。
来京城之前,父亲就已交代过。信皇并非一般人,不可轻视。
他必须足够慎重,否则惹得信皇不快,恐怕又是一场天下浩劫。
当下,谢衔击掌三声,从殿外唤了人进来。
那人是他的随从,将一封密函递交上去。
信王拆开一看,哈哈大笑,原先那若有似无的阴霾,尽在一瞬间消散。
王曲本来正翘首以待,等着他发怒,与王谢两家生出隔阂,哪知就被这样一封信给打断了。
那里面究竟是什么?
所有人都怀着与他同样的疑问。
信王将信函放在前面的龙案上,微笑道:“王谢两家不愧为天下士子之典范,能在寒冬里献上如此多的粮草,也叫边关将士可以吃个饱饭!”
大周国库并不空虚,说充实却也谈不上,谢衔这一手贺礼,倒是叫他心头落了一块巨石。
多年来他招募了不计其数的士兵,如今那些将士纵然有相当一部分已经解甲归田,另一部分在备战之时也在劳作农耕。总体来说并不算坐吃山空。
可是乌蒙每到深冬逢春之际就会进犯,而这一次,信王接到卧底传来的消息,楼兰梅氏的余孽也会在那个时候发动战争,意图搅浑局势。
届时乌蒙北攻,梅氏西袭,若是南面的部落再不安分,大周就将会遭受围攻。
谢衔的这一手登基贺礼,再合适不过了。
不过也从这信函上的消息得知,江南王谢两家,果真是富得流油。
第一百八十三章 私下商谈
此时,远在关外的荒郊野岭处。
“动手!”
随着将领的一声令下,埋伏在附近的一干士兵,俱都一哄而下,从山上像蚂蚁一样密密麻麻涌下来,包围住了一队人马。
“吁——”骑着马,位于最前边的王逸轩不禁扯了扯了缰绳。
“诸位好汉,我们并没有金银财宝!”
只当这些人是拦道打劫的强人,他赶忙开口。
“谁要你们的银子!”拦路的那一伙人中,有人忍不住啐了一口。
“那你们为何要拦住我等去路?”
“前边是我们梅氏楼兰的领地,没有令牌,任何人都不准过去!”
“楼兰梅氏?”王逸轩转头望向身后,无奈的看着佘幽。
却见拦路的梅氏之人又开口了:“擅闯梅氏领地,你们休想活着回去。”
说罢,便又挥了挥手,示意手下将这些陌生人全部围杀。
“且慢!”王逸轩不由更是着急,向身后坐在马车御座的佘幽指了指,“她也是梅氏之人,我们就是来投靠梅氏的。”
佘幽停好了马车,才走到众多梅氏士兵面前。
“看好了,此乃梅氏公主所赐之令!”她亮出一个牌子,上面是一个梅字。
梅氏将领探出头,从属下手里接过令牌看了一眼,确认是真品之后,又问了一句:“口令!”
将自己前世所知道的口令说出后,佘幽便转回去,拿出了那本梅斋笔录。
“奉公主之命,我与兰音姑娘已将持有此书的少年带来!你们不得无礼!”佘幽语气冰冷的说道。
那将领自她说出口令之后,便改了态度,这会儿忙不迭的点头:“是!姑娘还请上山!”
乌梅岭是彻彻底底的梅氏根据地,这里连楼氏都无法染指,也正因为如此,梅玖才会命令兰音将持有梅斋笔录的少年带过来。
佘幽不是头一回来这地方,却对这里的事务一样赶到陌生。
前世她来过这里,是为寻药而来。
那时候,信王退位留恋山水,见她为达成目的不折手段又毫无底线,料定自己死后她会作怪,便在临死之前还替杨承梅布了局,害她中毒,一夜老去一甲子岁月。
后来他们都死了,唯有她还苟延残喘的活着,又千方百计找到梅氏的根据地,从梅玖以及梅氏遗老的口中,探听到了解药的配方。
那时她才知道,梅氏一族对于医毒的精研到了一种常人无法想象的地步。
也幸好梅氏与楼氏总是存在隔阂,不能真正推心置腹的合作,大周才不至于沦陷。
这辈子,‘自己’吃了能使嗅觉变得灵敏、闻得出天下奇毒的异草丹,应该是不会重蹈前世的覆辙了。
出神的片刻功夫,佘幽恍觉自己又回到了前世。
正值壮年却已白发苍苍,为求解药,几乎叫人翻遍了大周。
当听说信王的毒药来自梅氏之后,她几乎是狂喜的,一刻也等不了,拖着苍老到几乎动弹不得的身体,让手底下的人将她抬到这里。
也是在这里,她学会了梅氏的许多东西。
“佘幽,你发什么呆?”山道路窄,楼箜被拦着,便在她身后推了推。
担心惹怒她会被暴打,还刻意放轻了力道。
佘幽望向他,眼中闪过一丝狠劲儿。
前世她甫一认亲,便接连遭到秦王与久安帝的针对,救醒杨承文后得来的不是感激,而是他与如侧妃接连不断的暗算,而信王从未管过她。
后来为了除掉王谢,又舍弃名声遭到天下人的唾弃。
信王害她孤苦一生,最后连个享乐的机会都没有,便草草老死在了这处乌梅岭之中。
这辈子她要以牙还牙。
兴许是她眼中的恨意太深,楼箜不自觉的瑟缩了一下。
“走吧!”
直到听到她的声音,才略微愣愣的点了点头。
……
京城。
在谢衔拿出镇山大碑之后,王家的王宪之终于出现。
他身后同样跟着几个随从,各执礼单信函。
信皇细看之下,几乎拍腿叫绝。
这江南王谢两家,这是真的下了血本。
瞧见父皇面有喜色,杨承文趁机替王谢两家说好话:“父皇!送出这厚重贺礼的王谢两姓,可当得起您一句——益国世家?”
“那是自然!”信皇笑道。
众朝臣这时候也发觉了,本就在民间名望极高的王谢,如今更是受了当今天子的青睐。
那魏姓的御史见状,便是皱了皱眉。
信皇却是心满意足的宣布退朝了。
不过王曲走出金銮殿时,回头望了一眼,看见他惬意的闭着眼睛靠在龙椅上,想必是要独自一个人享受一下夺位胜利的果实。
王曲没有忘记自己的计划,退朝之后,便邀请谢衔前往酒楼一叙。
他原本以为,谢衔会果断的拒绝,谁知对方确实微笑的点头。
“大皇子,请!”
……
二人一路离开皇宫,又乘了谢衔的马车,去到凤仙楼。
这是谢衔要求的。
他说他喜欢凤仙楼里那个唱小曲的。
王曲对于地点无所谓,便随口答应。
凤仙楼是如妃和杨承文的地盘,但谢衔就在身边,他倒不担心会有什么刺客突然窜出来。
二人选了个雅间,在里面秘密商谈。其余的侍卫随从,都把守在门口。
“大皇子有什么话,不妨直说!”谢衔笑道。
他乃谢家下一任家主,又身为三贤之首,论招眼,未必比王曲这个名声不显的大皇子差。
刚才上楼时,已是叫许多人留意到了。
这也是他的目的,好让三皇子杨承文放心。
王曲坐在另一头,目视着他,状似随意的道:“那我就直说了,谢兄觉得,我与其余两位皇子相比,谁更有可能成为下一个皇帝?”
这也太直接了!
谢衔一阵汗颜。
不过这确实是个好机会。
“那要看大皇子是否有所倚仗。”
谢衔知道,自己不能表现得太刻意,否则这位大皇子定会看破自己的心思。
那样一来,还怎么给他设下陷阱?
谢衔表现得不温不火,倒是叫王曲有些琢磨不透。
对方若是选择了杨承文,应当会对自己敬而远之。
还是说,想待价而沽,看谁给的条件更好?
商谈进展得很不顺利,二人都没有敞开心扉,直到最后,只得留下改日再聚的话头。
王曲走后,谢衔才笑了笑,对着另一个厢房问道:“三皇子不出来一叙?”
雅间的门缓缓打开,杨承文的身影从里面走出来。
第一百八十四章
离开凤仙楼之后,王曲便回了皇宫。
信王登基前日,就已安排人翻新了各宫各殿,先帝的嫔妃中,那些没有子嗣的,都被安排到皇陵之中,替久安帝守灵。
当然,现在久安帝的灵柩还未入驻皇陵,那些太妃也都跪守在充当灵堂的长生殿里面。
唯一值得王曲庆幸的,便是先帝的皇后如今已升为太后,后宫的事情都归她管。
如侧妃虽是信王目前唯一拥有封号的妃子,却没有多大的权力。
这本是个好消息,但王曲担心,太后为了其娘家人,说不定会选择妥协,站在杨承文那一边。
所以形势仍然不容热观。
特别是今天的试探,他隐约察觉到谢衔的漫不经心。
对方到底有没有和杨承文暗中达成协议他不清楚,可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
那就是王谢两家不会轻易站在他这一边。
首先在众人看来杨承文的赢面更大,其次如侧妃的娘家与王家人存在姻亲关系。
他们之间有着一层纽带关系。王家再怎么着也不可能放着亲戚不帮,来帮一个外人。
而王谢两家同气连枝,谢家绝对不会抛开王家,跑过来与自己合作。
谢衔今天的态度就很说明问题。
对方同意赴约,到了凤仙楼之后却没有直言提出要求,反而含糊应付。
要么是想佯装站位,要么是待价而沽。
可王曲能给的,杨承文都能够办得到。谢衔根本没有必要接受他的邀请。
同意赴约,分明是别有用心。
地点还是在凤仙楼,就更是欲盖弥彰。谢衔应该还不了解,自己很早就知道了,凤仙楼其实是杨承文外祖家的地盘。
恐怕刚才他们打太极的时候,杨承文就在躲在某一处偷听吧!
王曲轻笑一声,摇了摇头。
接下来他不会再去找王谢两家,对方若是主动来寻,就一定不安好心。
……
他如今出入皇宫,有自身的皇子令在手,已不再需要信王所赐的印章作为信物。等混熟了脸,甚至连令牌都不需要。
看守皇宫大门的人,老老实实让了路。
沈骥仍在驭座上驱赶马车,王曲坐在马车里,掀起帘子看着窗外愣神。
信王即位之后,本该给他与杨宝柱、杨承文等人另盖一座皇子府。
然而对方似乎没有这个打算。
王曲心里阴暗的猜测,估计信王是想让杨宝柱死在边关,等他们再回来的时候少了一个人,建什么皇子府王爷府的,能省一大笔开销。
这只是他的猜测,但王曲认为可能性相当大。
杨宝柱本来就是作为挡箭牌的存在入京,后来信王打听到梅妃之子的下落,早把之前的想法抛之脑后了。反倒是王曲成了比杨宝柱更为惹眼的挡箭牌。
好在后来久安帝和秦王死得快,王曲遭遇的陷阱,仅有怡红楼里的那一次。
现在梅妃之子没有了威胁,高氏之子也没了危险,杨宝柱早已失去作为挡箭牌的作用。
可信王并没有将这人的身份说清,还派去边关磨炼,这里面不可能没有别的意图。
只是王曲知道的事情太少,无法真正猜到信王的真正用意。
不过这一次去边关,对王曲而言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他在路途之中,确实有可能遭到杨承文一系人手的埋伏。可是从另一个角度讲,杨承文与杨宝柱若是死在半路,那也不是没有可能。
想了这么多,王曲看着窗外的红墙绿瓦,忽然想起另一件事。
信王现在成了皇帝,该不会不认人了吧。
都说天子只可共患难,不能同富贵。
若是信王知道他极力的结党营私,怕不是大发雷霆。
到处说服朝臣、挖墙脚的事,是不是应该先缓一缓。
没有哪一个皇帝会不忌讳这个,纵然信王自己以前也做过。
……
沉思片刻,王曲忽然放下车厢窗口的布幔,身子前倾,掀起车厢前面的厚帘,对着自己的侍卫吩咐道:
“沈骥,今日我去凤仙楼的事情,你一定要去告诉父皇!”
想了想,又补充道:“别说是我吩咐的!”
“啊?”沈骥揪着拴马的缰绳,回头诧异的微微张开嘴。
苦思了许久,他措好言辞:“殿下,其实皇上的眼线遍布京城,您若是怕他担心,大可不必这般……”
王曲顿时无语,叹道:“你还是跟他说一声吧,记住我的话!”
“是!”
他的语气虽然不是很强硬,可透露出的坚决态度,沈骥却是听出来了。
见他虽然误会,却没有多问,王曲缓缓舒气。
刚才那一番话是他故意说的,为了混淆视听。沈骥是信王的手下,忠诚的对象也只会是信王。
这一点,从一开始他就牢记。
自己刻意强调的话,沈骥一定会原原本本说给信王。
而已成为皇帝的信王,是否还保留以往的清明。
他不知道。
所以现在要让这位新帝觉得,一切都在掌控之中,免得节外生枝。
又走了一会儿,马车便停在一处拱门前。
王曲从车厢里出来,脚一踏地,便是被雪水一滑,险些摔得难堪。
好在踉跄几步之后,站稳了脚跟。
旁边的骏马像是乐于看见他失态,叫得撒欢。
“殿下勿怪,这畜生不识礼数!”沈骥强笑道。旋即便将马车赶往马场。
王曲越过拱门,往后宫住处步行。
他也算是快成年的皇子了,按理说不适合出现在后宫。
可是谁让现在这个新即位的皇帝妃子少,而先帝的妃子也都在灵堂那里哭丧守灵。
反正后宫人少,王曲与杨承文等便都留在了宫里。
如今的如侧妃已经升为了如妃,对于这个给自己戴绿帽的嫔妃,信王似乎还挺宠爱的。
虽然不是贵淑贤德四妃,却也是有封号的宠妃。
王曲原先以为是如侧妃耍了什么狐媚手段,后来问过沈骥才知道,原来梅史龄之所以愿意当着众朝臣的面指证雍王,便是因为信王答应他,永远不会伤害如侧妃。
这包票打的,也难怪梅史龄连梅氏计划都忘了。
王曲一笑,往着住处的方向回去。
信王还算知道一点体统,便是给他们这些皇子安排住处,也都偏向于外面。
走到廊桥之时,却看到前边廊桥中间的小亭处,有一个宫女正在偷偷哭泣。
要不要上去说“你为什么哭?有谁欺负你了,我替你做主!”
被自己脑子里的想法逗乐,王曲转身往回走。
那原先佯装哭泣的宫女,却是立刻飞奔过来,死死抓着他的衣角:“求殿下救命!”
第一百八十五章 层层毒计
这宫女胆子真大!这是王曲被拉住之后,心里生出的第一个念头。
看清宫女的脸之后,第二个念头就是,“这个人假哭!”
“松手!”他回过头,面无表情的说了一句。
“???”小宫女抬起头,露出一双娇滴滴的眼睛,眼里满是不解。
“求殿下救命!”她嘴里哭喊道。
哭得撕心裂肺,不知道的还以为受了什么磨难。
王曲微微一叹,“你先起来!慢慢说,我一定会替你做主。”
得到如此斩钉截铁的回应,宫女这才稍稍松手,眼中闪过一丝隐晦的喜色。
抹着眼泪道:“奴婢本是……”
她作出一副泫然欲泣的表情。
然而还没等她开始卖惨,王曲已经大步逃离现场。
“殿下!”宫女大惊,伸手呼唤。
见大皇子连个头都不回,便恨恨的跺了跺脚,“哼!胆小鬼,我就不信……”
王曲却是绕了路,赶回宫中的住所,躲在被窝里瑟瑟发抖。
刚才他隔着大老远都闻见,该名宫女的身上,有一种特殊香味。
那绝对不是体香,否则所有男人都将会为之倾倒,那姑娘也不会到现在为止,还只是区区一个无名宫女。
这一定又是如侧妃的计策。
让一个宫女带着那种东西来接近他,让他情不自禁的落入陷阱,最后丑闻传遍京城,失去皇位的继承权。
先帝才过世几天?连刚登基的信王都动心忍性,没有添一个妃子,自己若是在这个节骨眼做这种事,还传得沸沸扬扬,那可真的是奇闻了。
好在他跑得快,且当时那个环境也不是封闭处,许多药香都让风吹散了。
如侧妃一计不成,说不定还有后招。
信王也不知道将这女人看好,被绿上瘾了吧。
王曲忽然想起,如果如侧妃曾经红杏出墙,那杨承文会不会是野种?
要不然怂恿信王滴血验亲?
所有的血好像都是相融的吧!
……
凤仙楼。
杨承文和谢衔坐在雅间的座椅上,品茗美酒的同时,洽谈太子之位的事情。
“杨兄你是世子,如今信王登基为皇,应当将你提为太子才是!”
谢衔好奇的问道,“为何?如今你会与那杨承曲以及杨宝柱二人,同为皇子?”
他不提还好,一说起这件事,杨承文原本的儒雅之气全没了,脸上尽是郁闷的神色,咬牙切齿道:“这个杨承曲,实乃我心腹大患!”
自信王登基的前一天,在宗庙的众多祖宗牌位前,王曲已然认祖归宗,正式改名为杨承曲。
自打那一天听到他的名号,杨承文就几乎咬碎了牙齿。
纵然他已经看出,如今的杨承曲已不是前世那个杨承曲。可光是他们相同的名字,便叫他心里一阵膈应。
无论如何,这一世他都要将杨承曲踩在脚底。谁叫杨承曲,就合该谁倒霉。
旋即,他又将王曲入府之后,屡次针对自己子母二人,还曾污蔑自己的母亲如侧妃是贼人的事,一一告诉了谢衔。
“这杨承曲当真会来事!”谢衔不由惊诧道。
‘不仅如此,以后你们全家都要遭殃。’杨承文抬起头,看着谢衔几次张嘴,却死活说不出口。
他不想让别人知道自己重生回来的事情,哪怕是前世之时,已经与他形同好友的谢衔。
谢衔却是在低头大快朵颐,没有注意到杨承文脸上的犹豫之色。
这杨承文竟然知道他的喜好,桌上摆的,全是他爱吃的菜色。
甚至这其中,还有一样是他常常暗中吃的药膳——人参老鳖汤。
他虽不是天生体虚,却难行人道。如今哪怕已经过了弱冠之年,却还未婚配,原因就在于此。
坐在他对面的杨承文见他时不时喝上几勺老鳖汤,眼中不由露出些许蔑视。
若不是上辈子杨承曲在王谢没落后,将这件事公之于众,他也许还不知道。
身为谢氏下一任家主,同时还是三贤之一的谢衔,惊人有此隐疾。
旋即,他注意到自己心中的这一股轻蔑可能不合君子之道,便掩饰的咳了一声,问道:“谢兄,这杨承曲既然向你试探过,那他会不会也大肆收买朝中的官员?”
谢衔用丝巾擦拭嘴角,嘴里浑不在意的说:“又有谁会是那个傻子呢?”
他不认为会有那一个朝臣,放着背后同时站着如侧妃、张家、王家等势力的杨承文不选,去选一个毫无前途,甚至来京城前还目不识丁的杨承曲。
他早就做好了功课,对于皇室里边的几位继承人了如指掌。
“既然如此,谢兄你为何还要与他虚与委蛇?”杨承文不解道。
在他看来,谢衔更应该狠狠的当众奚落王曲,让其无地自容。
“……”
杨承文能问出这样愚蠢的问题,令谢衔有些意外。
看来当今天子的三个儿子,都是庸碌之辈。
皇室再多点这样的人,他们王谢两家就可以长久昌盛了。
他无奈的叹道:“杨兄,你之前不是跟我提起过,你的母亲从皇上那里打听到,半个月之后要送你们三位皇子去边关么?”
他提起这一茬,倒叫杨承文若有所思,“你的意思是……”
谢衔微微一笑,眼中露出睿智的光芒:“我们何不设下陷阱,叫那杨承曲有去无回!”
“没错!你先假意站在他那一边,等将他骗到走投无路的地方,要杀要剐,还不是看我们的!”杨承文脸上现出喜色。
他等这一天已经等了很久,现在终于有了眉目。杨承文激动的拿起酒杯,想要一饮而尽,但他激动得连杯子都拿不稳了。
谢衔此时早已没有了之前看见老鳖汤时的失态,端起酒杯,很是含蓄的饮下。
“谢兄打算怎么做!”杨承文又问。
“杨承曲到现在都没有招到一兵一卒,可见其毫无才能!他心底一定急躁万分,若我在这时候给他数千人手,他一定欣喜若狂!”
谢衔的声音淡淡的,听在杨承文耳中缺如天籁,兴奋的拍桌而起:“让那些人在半途跳反,将杨承曲杀死,盖以病危之名,父皇一定不会知道。”
谢衔却仍有顾虑,“若皇上执意要查呢?”
毕竟只有三个儿子,每少一个血脉就淡薄一分。更何况杨承文不止一次的在他耳边提起,杨承曲有多么的得新帝信任。
“那就先让他身败名裂!”杨承文嘴角露出一丝笑意,“这一点谢兄无需挂念,便交由我来完成!”
为了除掉杨承曲,他花了无数心思。
母亲如侧妃昨夜就说,会在父皇登基的当日让杨承曲当众出丑,彻底失去继承权,还会沦为笑柄。
第一百八十六章 如妃变如嫔
黄昏。
“太后!时辰到了!”
才登基不久的信王,如今正与太后坐在慈宁宫里面。
二人屏退左右,似有私密的事情商谈。
二人身处殿内,外面由宫女把守,倒也不怕旁人听了去。
如侧妃打探到信王行踪,过来禀报事宜的时候,就被人拦在了外面。
“如妃娘娘见谅,陛下正与太后商谈要事,吩咐我们不准放任何人进去!”
守在门口的宫女福身道。
如侧妃想起上回信王装病的时候,自己也曾去探望过,却被拦在了外面。
但这一回,她无论如何也不敢撒泼打闹了。
只扬着笑脸,点头道:“本宫明白!”
自打刚才看见王曲走上那座廊桥之后,她心里就断定,对方绝对抵抗不了那个宫女身上的药香药力。
故而派了个宫女在旁边盯着之后,便急急过来寻找皇帝。
国丧期间,连新帝都没有动那念头,偏偏王曲胆大,敢逗弄宫女,这件事定会成为一桩丑闻。
在知道新帝身处太后的慈宁宫之后,如侧妃更是心中暗喜。
正好让这两位都知道王曲所犯的事,这样一来就不用担心对方还会有翻身之日了。
现在新帝正与太后商谈要事,她正好拖点时间,让生米煮成熟饭,使王曲的罪名坐实了。
恰巧里边那二人商谈完毕,如侧妃听到从里面开门的动静,在门外竖起了耳朵。
只听到太后对信王所说的最后一句话:“皇上请务必记住,哀家完成了该做的事,而哀家所托之事,也请你不要忘记!”
太后几乎是竭力嘶喊,声腔中带着一丝悲凉。
信王脚步一顿,背对着她点了点头。
如侧妃心中好奇,抬头瞧见信王脸色不大对劲,生怕惹恼了他,便识相的低了低头,没有将心中的疑问说出。
“你怎会在此?”
看见等候在宫殿外面的如侧妃时,信王皱了皱眉。
他哪怕答应过梅史龄,不会伤及如侧妃等人,却也不打算让这女人长久待在后宫。
“皇上!”如侧妃略微福身,脸上露出愁容,道:“大皇子似乎和宫女在太和门附近纠缠。”
她说得极为隐晦,信王却听懂了意思。
“真是荒唐!”然而他嘴上斥责,神情中却未有动怒的意思。
“皇上?”如侧妃不由急了,不解的怒道:“国丧期间,大皇子身为长子嫡孙,理应食不沾荤,宿不着霓,男女之事更要严戒三旬!”
这是明面上的规矩,私底下也没几个人会守,只是人们大多暗中行事,不会给外人知道,还传得沸沸扬扬。
如侧妃焦急的神态,尽数落入信王眼中。
后者失笑,摇了摇头道:
“秦王的长子承宣,才称得上是父皇的嫡长孙,承曲纵然顽劣,也不过是少年心性,且随他去吧!”
他一副纵容王曲胡作非为的样子,如侧妃心底更是焦急不安。
信王并没有兴致再看她表演,转身欲要离去。
“皇上!”如侧妃下意识的喊了出来。
旋即,信王听到她的声音回过头,眼神中只有一片冷意。
如侧妃知道,自己如若再强加罪名到王曲头上,也难免在皇帝心里留下不好的印象,故而神情中迟疑不断。
叫出这一声喊住皇帝后,她深深吸了一口气,想要将王曲的罪名说个清楚。
正酝酿言辞之时,却见庭外的拱门转角,跑过来一个宫女,恰是她之前吩咐的,留在太和门看着王曲和宫女琉璃行苟且之事的心腹。
“陛下!娘娘!”行礼之后,心腹宫女便是凑到如侧妃耳边,低声说出自己看到的事。
“琉璃没有留住王曲?”如侧妃心中一惊,随即留意到皇帝就在旁边,便将险些脱口而出的质问咽进肚子里。
见她失态,信王也没在意,径自穿过庭院,离开了慈宁宫。他倒要去太和门那地方看看,究竟出了什么乱子。
如侧妃暗暗咬牙,却也无法再开口挽留他。
“这是怎么回事?本宫明明看见王曲上了廊桥,还和琉璃纠缠到了一块儿去,怎么会又跑了?”
如侧妃阴恻恻的表情稍纵即逝,伸手在心腹宫女的手臂上狠狠掐了一下,以此宣泄自己的怒火。
宫女受痛,也只得咬牙硬撑,连个闷哼声都不敢发出。
见她隐忍的模样,如侧妃心里痛快了些。
见她表情稍微缓和,宫女心中暗松了一口气,问道:“娘娘,接下来该怎么做?”
如妃的计策让大皇子躲了过去,接下来想故技重施,只怕难度和风险都要提升许多。
“哼!”如侧妃冷笑,“本宫的计策可不止这样!”
她也是发现宫女琉璃暗里明里的对新帝抛媚眼,才想出的这一招一石二鸟之计。
不仅将王曲彻底击垮,还能顺理成章的出去那琉璃。
如今王曲是逃过了,可琉璃的确实是在丧期勾引了大皇子,这个罪名可不是一个小宫女能够承担得起的。
除不掉王曲,除掉一个潜在敌人,也算是一种收获吧!
如侧妃心中极力安慰自己。
……
王曲从傍晚睡到了次日的清晨,只觉得精神焕发。
如侧妃捣弄出的玩意儿,倒是还能补身子。
他从自己的住所行至先帝灵堂之时,一路上听到些许风声。
沈骥在他身后,也一阵莫名其妙。
打听之后才知道,昨夜有个宫女不检点,在国丧期间勾引新帝,如今被皇上口头封为了桑嫔。
这个封号,还挺别致。
王曲笑了笑。
哪个宫女胆子那么大,竟然敢在丧期勾引信王,还让她成功了。
看来如侧妃有对手了。
见他露出笑意,沈骥又将自己打听来的事情道个清楚:“桑嫔正在先帝的灵堂里面负荆请罪,说是情不自禁!”
“听说如侧妃也被皇上罚了,从妃位降为了如嫔!这下宫里倒是有两个嫔了。”
他又补充道。
二人赶到久安帝灵柩安放的灵堂之时,场面已经控制住了。
如侧妃和一个略微眼熟的女子并列跪在地上,她们的面前就是久安帝的棺材。
信王脸色淡淡的,看不出表情。
如侧妃倒是满脸的委屈。
王曲进去的时候,就听到她在极力辩解道:“皇上,臣妾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事情,定是这名宫女存了心要勾引您!”
王曲细问旁人之后,才知道如侧妃为什么被罚。
第一百八十七章 还要再等
昨天傍晚,信王从慈宁宫离开,就去了一趟太和门,路过湖上的廊桥之时,被一个宫女深深的吸引了。
二人情不自禁,在国丧期间坐下了羞耻的事情。
事后该名宫女坦诚相对,将事情原原本本说了出来。
原来日前如侧妃发现宫女琉璃常常偷窥新帝,还满面含春,便猜出了她那点小心思。
如侧妃本要叫人处理了琉璃,但琉璃苦苦哀求,使她动了恻隐心。
“如妃娘娘说只要奴婢佩戴特殊香囊,勾引大皇子在丧期做出苟且之事,奴婢对她就失去了威胁,如妃便可以对奴婢网开一面。”
宫女琉璃说着,转望向身后的王曲,“谁知大皇子心性坚韧,使如侧妃的谋划失败。”
“原来是昨天那个宫女,就说举止怎么那么反常!”王曲稍稍恍悟。
可信王怎么会和琉璃纠缠到一起去了?
“后来陛下就来了太和门,接下来发生的,奴婢就无法详述了。”
琉璃怯生生的道出了实情,将王曲心里的那一丁点疑问给回答了。
这样说来,岂不是皇上的意志都不如大皇子坚定?
众人沉默。
信王有些郁闷:“如嫔,你可有什么话要说?”
如侧妃死死咬着牙,就是不承认那个香囊是她吩咐琉璃戴在身上的。
琉璃自然也是一直跟她辩驳。
事情发展到最后,却是信王带着两个女人跪在了久安帝的棺材前面。
信王如今是皇帝,他这一跪,其他人自然也是免不了的。
王曲在后面跪着,往前面灵堂两旁望去,皆不见太后的身影。
闹出这样的大事,太后总该出来管管才是,要不然这会儿也不至于连个掌事的都没有。
……
函廊关。
“楼将军来了!”
几乎是所有梅氏之人,都在议论着这件事。
佘幽短短时间,已和这些人混熟了,这会儿便拉住一个人,问道:“是哪一位楼将军?”
被她扯住衣袖的人回过头,诧异道:“这你都不懂?说起楼家人人赞颂的将军,自然是最骁勇善战的楼征将军。”
“那是我大伯父!”另一边,楼箜不无得意的炫耀。
楼征怎么会来这里!
佘幽心中一颤。
她记得很清楚,这时候的梅氏与北乌蒙联合,进攻函廊关的三城。
可领兵前来的,应该是楼征的儿子楼金满才对,怎么会是楼征?
“莫非是因为楼金满打了败仗的缘故?”佘幽想起来,前世的时候楼金满好像也没有在信王回京的路上伏击。
后来楼金满率领人手,协同乌蒙大军围攻函廊关的三座城池。
最后楼金满轻敌导致兵败身亡,楼征为了替儿子报仇,也匆匆来了函廊关,却被信王的卧底暗下毒手杀害。
这一世楼金满打了败仗,倒成了好事了?
不过即使楼征亲自过来了又如何?信王若是这一世没有命令卧底动手,便由她来亲自斩了这位独活的楼家双雄。
……
京城。
新帝跪在久安帝的棺材面前,整整跪了一个早上。
王曲、以及前来哭堂的其余人,也都跟着他跪了许久。
起身时,只觉得膝盖骨麻木酸软。
若不是慈宁宫的人过来传消息,说太后病倒了,只怕信王还要带着众人跪更长时间。
只是太后病倒一事,王曲觉得有些不太真切。
前两天他看见太后的时候,对方还精神得很,不似患病的模样。
怎么说倒就倒了。
“据说太后昨日就不大好了,皇上还去看望过!”
新帝离开灵堂之后,不知是谁带的头,都开始窃窃私语。
信王去过慈宁宫!
王曲愣了愣神,心中蓦地生出一个大逆不道的荒谬猜测。
信王的生母早已过世,否则也不至于和一母同胞的秦王闹僵成那样。
可是信王和这位嫡母太后,也没听说有多么的亲近,昨天信王去慈宁宫做什么?
久安帝和秦王同时过世,他当时还未多想,只是好奇信王手底下的人怎么那样能耐,如今看来,是这位太后的手段高明,没有令先帝察觉到半分端倪。
就在他沉思的时候,众人已经纷纷散场。
杨承文和杨宝柱一同离开,亲得跟亲兄弟似的。
王曲看过一眼,便往另一个方向走了。
却见一个宫人步伐轻快的走到面前,递交一封书信,上面还打着蜡,可真是讲究。
寻了个僻静之处,王曲拆开信封。
是谢衔的信!
‘昨日凤仙楼一别,经深思熟虑之后,在下愿举谢家之力,助杨兄夺位!’
谢衔的这一封书信,论荒谬程度,不亚于昨日王曲开口直言夺位。
王曲将书信揉成一团,脸上笑了笑,没有太多表情。
谢衔连夺位胜利后的要求都不提出商量,就这样贸然的同意与他合谋,简直形同儿戏。
他没有必要再与这个人接触了。
谢衔一定是知道了他和杨承文等人要前赴边关的事,这会儿故意设下圈套,想引他上钩。
王曲自然想要将计就计,可就算是要将计就计也不能就得太明显。
他若是因着这封信,屁颠屁颠的跑去找谢衔,绝对会被对方当成别有用心。
不如就敬而远之,假装看破了他的伎俩,故意疏远。
再过几天,谢衔一定会再来,并且诚意十足。
……
函廊关。
“为什么要去大周的京城啊?”楼箜百思不解。
佘幽自从听说了楼征要来乌梅岭,便匆匆准备了行礼。
楼箜倒是想要见见那位大伯父,许久没见到,他心里怪想念的。
“当然要去!这是公主的命令。”佘幽瞥了他一眼。
苏如是却是有些激动,点了点头,“什么时候启程?”
“就现在!”佘幽说道。
“才刚安定两天,饶了我吧!”楼箜哀嚎。
只是佘幽前去大周京城的念头异常坚定,梅玖公主又曾吩咐他一切听从兰音姑娘的话。
如今他就是心里再不乐意,也只得一同上路。
苏如是寻了个空隙,悄悄问道:“佘幽,我苏家的案子如何了?”
他们半个月前就开始赶路,因着身份特殊,走的都是僻静地方,如今到了鸟不拉屎的地方,对于京城里发生的事情还一无所知。
佘幽掌握的信王情报网,也仅仅是一部分,知道的也不算详细。
“王爷似乎登上了皇位!”佘幽这般说道。
“真的?!”苏如是狂喜。
信王答应她会帮苏家平反冤案,如今对方登基,那平反一事,岂非易如反掌?
“没那么简单!”佘幽摇头道:“朝中众臣是否怀有异心不说,信王是借以武力登基,皇位坐得还没稳,你苏家的案子,只怕还得再等!”
第一百八十八章 楼征
以梅玖的命令为由,佘幽带着苏如是与楼箜想暂时先离开乌梅岭。
这个冬天,信王与楼征二人,总归有一个是要死的。
按理说楼征正往乌梅岭赶来,她也恰好就在这个地方,近水楼台,要先杀的应该是楼征才对。
可在乌梅岭这个地方,当着梅氏那些大师的面前她不可能成功暗杀楼征,毒术与武功都不如楼征的她,只能倚靠外力。
但是在敌人的大本营里,要与信王布置好的卧底接头并不容易。
她若是一不小心漏了馅儿,纵使知道得再多,最后也逃不过被围杀致死的结局。
死得毫无价值。
这样的冒险,对她来说毫无意义。
只是进京也不一定能够顺利地杀掉信王,故而考虑了许久,她选择让天意来注定。
抓阄——
抓到了信王,她便打算进京送对方一个大礼。
至于楼征,等除掉了信王,凭借暗令,可以循序渐进的一步步掌控那些卧底。
和前世一样,让那个卧底暗杀楼征。
就算情况往最坏的方向进展,楼征没有被卧底杀死,那她同样可以和王曲合计,围剿前朝余孽。
梅氏的据点再多,可她前世就曾一个一个的找过,如今大不了再来一次,难度还降低了许多。
等楼兰梅氏的据点全都覆灭,楼征再是善战又能如何?
没有了根基,纵使楼征彻底的投靠乌蒙,也不过是沦为棋子,以些许代价或施以威胁,便能使乌蒙舍弃他。
打定了主意,她没有过多犹豫。
“走吧!”楼箜神情恹恹的,显然不大乐意。
楼征是他大伯父,又是楼氏的大英雄与定心丸,这会儿眼看就要重聚,却被佘幽与‘兰音’从中阻挠。
偏偏他记得梅玖当日所托,狠不下心去违背。
苏如是记起自家的冤案,却是恨不得立刻飞往京城。
三人带着几个随从,向梅氏的几个遗老说明缘由之后,便迅速的下了山。
刚离开驻扎地,便在山脚遇到了军队。
不是来时遇到阻拦的那支,而是帅旗上写着一个“楼”字的大军。
那人头乌泱泱的在山岭小道间涌动。
佘幽没见过楼征,却曾在楼兰梅氏的遗址里看过他的画像。
画得不够传神与逼真,但足以让她在此时认得出,那楼氏大军的为首者,就是楼征。
她看着山脚的军队时,对方也看见了他们。
高举‘楼’字帅旗的大军,这时候赶忙开口问道:“山上的可是梅氏之人?”
楼兰梅氏不分家,他们来此之前也没有像常规打仗的那般,先派几个斥候过来。
如今突然看见山上有人下来,自然是提起了警戒心。
“伯父!”楼箜兴奋地跳起来招手。
原本正要呈现戒备状态的楼氏大军,此刻皆是一愣。
楼征遥遥一望,也认出了这个便宜侄儿。
“你怎会在此?”他的声音生硬冷拔,不带一丝情绪。
楼箜顿时响起往日对他的害怕,这时候露出讪讪的表情。
“是公主,她让我……”他下意识的想将事情全盘托出。
佘幽及时制止,将他往旁边猛力一推。楼箜踉跄几步,摔在了混着枯枝的雪堆里。
“楼将军缘何来此?楼兰梅氏三族的约定,希望将军不要忘记!”
佘幽脸上佯装出怒意,对着楼征等人寒声相问。
楼兰梅氏三姓有约,三姓各自发展出的领地,其余两家不得踏足。
就算有要事相商,也只能在寒梅庄那个地方谈事。
“大胆!”
楼征手底下的一个将领大声呵斥,楼征却挥了挥手,示意他退下。
这名将领只能无奈的后退。
楼征的目光从侄子那儿转移到了佘幽的身上。
敢当着千军万马出来质问他,表现得毫无畏惧,自身还是女流之辈,只怕不是简单人物。
这人在梅氏想必具有一定的话语权!
他歇了杀鸡儆猴的心,没有流露出太多的情愫,只淡淡道:“此次进攻函廊关,本将军有要事与林老商量!”
他也不说为什么商量事情,要带来这么多人。
这本就与佘幽无关,刚才的质问也只是做做样子。
当下,她便点头道:“楼将军请便!”
说完,她与苏如是往旁边躲了躲,想给楼征的大军让条路出来。
楼征看了她一眼,沉思之时,脸上似有所思。
“你们就在此地安营扎寨!”他对手底下的人吩咐了一声,旋即转向佘幽等人:“本将军不带一兵一卒上山,劳烦姑娘带路!”
山路岔道虽多,可大路直通的地方就是梅氏的驻地,他说是请佘幽等人带路,实则是不让她们下山。
“佘幽!”苏如是有些焦急,却又不敢强硬的拒绝楼征,只得望向佘幽,盼着她能拿出个主意。
“正好,我们先不用走了!”楼箜喜道。
佘幽忽然一笑,“将军这边请!”
她想走就一定有理由能走得掉,可是看楼征的架势,拦路的态度十分坚定。
他没有理由拦着不相识的自己与‘兰音’等人,剩下的便只有楼箜了。
从头至尾他除了先前的那一眼之外,再没有将注意力放在楼箜的身上,此刻挽留,也是借着别的名目。
这个楼征,指不定还要比信王更加难以对付!
……
京城。
如侧妃自打上次暗算王曲失败,www.uukans.c便宜了琉璃之后,便歇了火,没再盯着王曲。
转头专心致志的对付刚刚被封为桑嫔的琉璃。
还没等王曲松口气,谢衔的请帖便一而再的递上来。
似乎是为了取信于他,谢衔今日又送来了一份众才子聚会的请帖。
与诗会的形式不同,现在久安帝头七才过了没多久,朝廷是不允许大肆作乐的。
这还是太祖当年亲自修改过的规矩,过了头七可以小聚,却不可大肆张扬。
所以这类特殊时期的聚会,俗称私宴,一般是至交好友才会邀请。
毫无疑问,谢衔的好友必定都是家世清贵或者饱读诗书的有识之士。
按理说,王曲可在这个小宴会上招募有志之士。
说不定谈妥了,又能多出几个助力。
可是谢衔的心思,王曲早就看破。
对方既然邀请了他过去,就表明这宴会上的人要么不值得招募,要么就是正等着他招募,日后搞出背叛。
无论哪一样,王曲都不想沾。
但他若想将计就计,就得假装出渐渐信任谢衔的模样。
这样一来,谢衔才会作出下一步行动。
“告诉宫门口等着的那个人,让他回去禀报谢公子,这次的宴会我一定会去!”
王曲收好请帖,笑着吩咐传信的小太监。
第一百八十九章 计中计
“禀公子,传话的公公告诉小人,大皇子已经同意赴约了!”
派去办事的随从回来禀报之时,谢衔正在书房里疾笔写释书信。
大皇子到现在都没有招募到一个人手,心里一定十分着急。
他若是想取得信任,就得拿出一点干货。
所以现在他正给江南的谢家写信,让谢家的人尽快准备数百上千人手,送到指定的地点。
若是大皇子知道,他这一投靠能带来这么多人手,必定欣喜不已。
利令智昏,对方想不动心都难。
等到大皇子按照自己说的,前往那些谢家招募来的人手聚集地,对方就会发现,那些人不仅不能成为他的帮手,反而还会要了他的性命。
除掉了大皇子,剩下的二皇子就更是不中用,三皇子杨承文纵然有些才气,但是某些方面过于天真,也不足以支撑起朝廷的昌盛延绵。
王谢两家的繁荣不会断绝。
瞧见主子脸上透露出喜色,那随从便迟疑着开口:“大皇子的势力说到底远远不如二皇子,公子您为何要帮他?”
“帮?”谢衔笑着摇摇头。
连着几天了,自打凤仙楼碰面之后,大皇子就再也没有过来拉拢他。
为此,他只能主动出击。
举办宴会并且邀请大皇子前来,看似是在为对方拉拢人脉,实则那些人绝对不会因王曲的笼络而动心。
就算他说破了天,得到的也只会是婉言相距。
江南的那些豪强,从一开始就连着命运的,想要置身事外的都被淘汰了。
现在剩下的那些,都是对王谢两姓俯首顺从的世家。
他这一场宴会邀请来的,也都是这世家的人。
那些人并不愚蠢,就算他没有在宴会开始之前提点几句,他们也会待价而沽,不会轻易站队。
……
宴会的时间,是在次日的午间。
还算谢衔心思,没有安排在早上。
就好像皇宫里,一边挂满久安帝驾崩的白绫,另一边挂着庆祝信王新帝登基的红彩一样荒谬。
王曲早上还在灵堂里面跟着众人哭嚎,为久安帝的逝去感到悲伤,过了午时,却直奔谢衔开办私宴的场所。
一处小筑,景色别致。
三两友人,坐在桌案前品味着各自的诗画。
就像一般友人间的串门一样,朝廷对这个管得也不严。
王曲进去的时候,便是看见谢衔站在门口旁边等待,对方的肩上,甚至还有一层薄薄的积雪。
显然,是等在这里有一段时间了。
看见王曲时,他眼睛一亮:“大皇子终于来了。”
他这般作态,令王曲肃然起敬。
做戏做足了全套,谢衔真不愧是江南谢家的未来接班人。
小筑里面,正在雅室品诗的几个士子,皆是相视间目光闪烁。
谢衔一一为王曲介绍了他们的身份。
这些人都有一个显著的特征————他们的祖籍都在江南。
王曲的目光也闪了闪,转而叹息:“皇祖父过世,我实在不宜作乐,今日便只看诸位作诗罢!”
他作不了诗,却也没有必要将自己的短板拿出来丢人现眼,便随意寻了这么个借口。
杨承文已将王曲的身世说给谢衔听过,谢衔也知道了上回诗会上,王曲是借着堂兄的诗词,才作得出那一首还算不错的诗句。
如今这次,虽说谢衔醉翁之意不在酒,没怎么在意他会不会作诗。
可还是打从心眼里的有些轻视。
一番刻意做作的品诗之后,王曲已是跟着谢衔来到了小筑外面。
“我前几天在凤仙楼所说的话,谢兄考虑得如何?”王曲的脸上露出笑容。
像是认定了谢衔必定会接受他的拉拢一般,整个人表现出一股志在必得的神态。
这样的蠢货,杨承文竟然都搞不定?
谢衔心中暗暗冷笑,面上却不动声色,苦笑道:“自古以来奉行的都是嫡长子继承制,更何况殿下您自幼在农户家中受苦,想必十分体恤民情,皇室之中没有比您更加适合继位的人选了。”
“你这都是肺腑之言?”王曲挑眉,戏谑地问道。
谢衔没有回答这个疑问,反倒作揖行礼:“谢衔愿意辅佐殿下!”
“自凤仙楼一别,我就知道你迟早会主动寻上来!因为除了我,杨承文和杨宝柱都不过是平庸之辈!”王曲信口开河的胡乱言说。
一个孤弱皇子,哪来的这份自信?
谢衔心中忽然察觉到有些不对劲。
只是脸上却一副当真的模样,夸赞道:“殿下高见!”
他乃是谢家未来的当家人,对着一个几乎是目不识丁的蠢皇子能做到这一步,王曲认为谢衔在某一方面来说已经相当合格。
王曲能够感觉到谢衔不经意流露出的那一丝怀疑。
他从一开始就知道,自己不能太轻易的相信谢衔,否则这场戏很快就会被拆穿。
谢衔不是傻子,自己若是轻易的相信了他的话,然后接受他的投诚。
短时间内谢衔固然有可能心里转不过这弯,可等事后仔细琢磨之下,也会发现其中的疑点。
所以他在接受谢衔的投诚之前,要先表演一出“怀疑”的戏码。
将自己心中的疑问一一说出,等谢衔回答完毕,再“接受”对方的投诚。
简称谍中谍。
若是仅凭一场私宴,自己就接受投诚,谢衔定会存疑。
甚至有可能看破自己将计就计的用心。
而现在,等他展现出自身的缜密心思之后再接受投诚,谢衔心里产生忌惮的同时,也会更加相信,他接受投诚,乃是真心真意的。
当下,王曲冷笑一声,审视般望着谢衔:“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他的声音冷冽中带着嘲意,“王谢两家同气连枝,你身为谢家的未来家主,不去支持与王家有姻亲关系的杨承文,反而来和我投诚,你觉得我会相信吗?”
他骤然翻脸,让谢衔有些惊愕。
随即,谢衔再次苦笑:“殿下果真聪慧睿智!”
“是你愚蠢而不自知!”王曲冷冷说道:“从一开始,杨承文背后的势力就远胜于我,你投诚于我,岂非弃明投暗?”
谢衔心中一沉。
这位大皇子将局势看得很明白,若是自己不能拿出根据,只怕对方不会轻信。
这样一来,在前赴边关的半途中除掉大皇子这一计策,也就随之流产了。
自己先前还笑他愚蠢,可如今看来,那不过是对方的试探。
第一百九十章 推心置腹
当下,谢衔连忙解释道:“一山不容二虎,殿下或许不知道,王谢两家其实远不如外人看来的那般和睦!”
“多年来,王家一直在与我谢家明争暗夺,就是想要证明,江南第一世家乃是他们王家。若是将来三皇子登基,必定会偏向于王家!”
谢衔的话不无道理,他列举出的理由也足以令他人相信,谢家是真的与王家有所隔阂。
“关系不睦?”王曲却摇了摇头,语气微哂,讥嘲道:“王谢两家姻亲关系续存了上百年,你从一开始就立意不纯,我岂能轻信!”
“殿下既然将话说到这个地步,我也就没必要隐瞒了!”谢衔像是作出什么重大抉择一般,咬牙道:
“我谢家想撇开王家,在江南独树一门,若是殿下可以答应,将来夺位成功以后,能够除王存谢,在下必定竭力助您!”
“王谢通婚已久,一个个都夹亲带故,我以为,你们已能够称得上是一家人了!”
王曲意味不明的笑了笑。
谢衔摇头:“纵使是亲兄弟,在分一份绵薄家产的时候尚且会挣得面红耳赤,更何况是江南第一世家的地位与名声!”
旋即,他又促狭道:“谢衔以为,殿下对于这些事了然于心!”
皇室里真正的亲兄弟都能搞出闫墙之祸,更遑论王谢两家并非手足。
谢衔的话很有道理!
王曲的眼中却闪过一丝嘲意。
‘合则两利,分则两弊。’这就是王谢之间的关系。
无论是王家还是谢家,在单独面对大周皇室以及其附属朝廷这个庞然大物时,都无法做到抗衡。
唯有两家推心置腹的合作,共同创办一个天下士子心目中的圣地——玉山书院,才能够持续拉拢人心。
假使有一方垮掉,另一个也会极力扶持。
若不是他从一开始就看清局势,知道王谢两家绝不可能站在自己这一边,恐怕他此刻也会被谢衔说动,受到迷惑而制定昏招。
谢衔听见一片安静,便抬起了头。
只听王曲冷笑着问道:“你能为我带来什么?”
似是因为谢衔刚才的那一番话,他此刻流露出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看得谢衔猛的一皱眉。
一个孤立无援的皇子,哪来的资本跟自己傲气?
就算王谢真的离心,他也同样具有崇高的地位。朝中哪一位皇子能得他辅佐,登上皇位的机会就能大大增加。
不过王曲此时的言行,倒也正合他的心思。
“听闻皇上前些日子吩咐过,让诸位皇子各自领兵前赴边关,不知殿下招募了多少人手?”
谢衔的语气无比真诚,但王曲知道,对方这是故意在揭他的伤疤。
只要是信王府中的人,几乎都了解,大殿下一个人也没有招到。
而三殿下的外祖家,多日前就已经在做准备了。
在所有人看来,此时的王曲不可能不着急。
但是他自幼在贫户家长大,连书都没读过几本,估计连上哪儿招募人手都不知道,只能在那儿干着急。
谢衔此时的举动,无疑是在雪中送炭。
王曲听到他的话,却是脸色一僵,表情臭臭的,仿佛有什么抹不开面的事情被他揭开了一般。
谢衔察言观色,心中已是了然。
这大皇子虽然能力不怎么样,但是有戒备心、以及脆弱的自尊心。
“殿下莫怪,实在是这件事在私底下传得沸沸扬扬,我也有幸偶然听说。”
为了照顾王曲的自尊心,他说话时小心翼翼的,生怕惹急了王曲,会使得自己的计划失败。
“我确实是个百无一用的废物!你选择站在我这一边,就不怕将来会受到杨承文的报复?”王曲看着他,扯出一抹冷笑。
谢衔却是心底一笑。
王曲此时表现得越为卑郁,就表示对方越加的需要他谢家相助。
这样一来,自己的计策便不难实施。
“殿下休要妄自菲薄!您自幼流落民间,可上次的诗会,您所作的那首诗意境深远,非寻常人可以比拟!只需一个机会,您便可展露才华,一鸣惊人!”
自从听说王曲上回在诗会所作的诗句,是摘了堂兄的随笔之后,谢衔便看出,这人的虚荣心极强。
如今拿那首诗来夸他,应该能使其心花怒放。
果然,谢衔说完话,便看见王曲脸色稍霁,只是神情有些别扭。
定是在心虚!因为那首诗根本不是他自己作的。
谢衔心中暗道。
只是,这些话却是没必要拿到表面上来说。
谢衔只微笑着打破:“请殿下放心!”
“我谢家在江南一带还算小有名声,殿下现在所需招募的兵卒,谢家可以帮您召集足够的人数。”
谢衔的话声铿锵有力,作出这个保证,他根本没有丝毫的心理负担。
王曲面色迟疑。
谢衔见状,明白自己还需再添一把火,否则这个颇有戒备心的大皇子,绝不可能接受自己的投诚。
“每年的冬春交际之时,北边的乌蒙国便会牧草枯萎,需要在大周边境扫荡!陛下在这时候安排几位殿下远赴边塞,就是想看看谁做得最出色。”
谢衔提起了信王和边塞的事,王曲的神情有些动摇。
“若是我能够脱颖而出,父皇说不定会封我为太子!”
喃喃自语的说着,王曲眼中的野心之火烧得更加旺盛。
谢衔嘴角微勾,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纵然再有戒备心,可这位大皇子终究是连字都不识几个的农夫,最后还是要被自己的三言两语说动。
如谢衔预料的那般,王曲在迟疑之后,眼中的瞳光一定,做出了选择。
“你若是对天发誓绝对效忠于我,我就相信你,相信谢家!”
王曲犹豫不决的说道。
“发誓?”谢衔笑脸一僵。
天地君亲师,对天发誓,等同于对着最敬重的人做出保证。
可他本来就没想过要真正的效忠大皇子。
‘哪有人会这么要求追随者。这个大皇子可真会恶心人!’
他的脸色有些勉强,心中更是唾骂不已。
“你不愿意?”王曲眼中开始露出怀疑之色。
谢衔知道,若是自己再不作出抉择,王曲的疑心就会更加深重。
“我谢衔对天发誓,效忠殿下绝无二心,否则,便叫我不得好死!”
他像是吃了一只死苍蝇,脸色讪讪的,有些难堪。
第一百九十一章 桑嫔所求
王曲不觉间笑了出来。
“谢兄快快停下!”
等到谢衔将誓言全部说完,他才故作急切的拉起对方。
“我不过是一时戏言,你怎么当真了?”王曲有些哭笑不得。
“是我愚钝,看不出殿下的用意!”谢衔露出勉强的笑容,心底却在暗暗咬牙。
这王曲话说得好听,用意却险恶。
刚才若是自己没有及时发誓,恐怕对方心里就会生疑,更有甚者,直接翻脸都有可能。
这人实在心性不定,好在自幼生于贫户,没有学过驭下之道,否则还不知有多难缠。
谢衔心里暗自庆幸。
却见王曲左看右看的提防之后,在他耳旁窃声说道:“谢兄,我悄悄告诉你一个秘密。”
“我早已买通父皇身边的人手,知道一个消息!父皇在先帝入葬皇陵之后,便会打发我们去边关!”
说完,还慎重的交代了一句,“不要声张,这是隐秘事件!”
然后又踌躇道:“你谢家招募的人手,何时送来京城?”
他这一问,简直跟个白痴一样。
现在离先帝入葬皇陵,只剩十天左右的时间。
谢家纵使手眼通天,能立刻招来千百人数,也不可能再十日之内送到京城。
更何况,谢衔就是想借这个机会,将王曲坑害于京外,又怎么可能将事情替他完全办妥。
“江南赶到京城少说也要花费半个月,现在是冬季,赶路更加艰难!”谢衔只能把自己的难处说出来,摇头道:“要在十日内招够人手,恐怕不行!”
“什么?”王曲面色一变,脸色难看的道:“若是不能在十日内召集人手送来,你谢家还有什么用?”
他翻脸翻得实在太快,谢衔只好又道:
“殿下且放宽心!”
“那上千的人手,我会传信谢家,让他们将人安排在边关附近等候。到那时您去到边关,直接就有了一千人手,岂非远胜二皇子三皇子他们?”
“你说得有道理!”王曲拍手笑道,旋即又面露异色,“可是京城到函廊关的路程,比江南到那里近上许多,我们能碰上面么?”
几千里和上万里的差别,恐怕遇不上那些人了。
谢衔笑道:“现在还有十天时间!我会让谢家召集人手之后,立刻送到指定地点!您若是怕去得早了要等人,十日后出京那会儿,大可以先在附近游山玩水几天!”
冰天雪地的游什么山水!
王曲嘴角抽搐。
不过既然谢衔替他想得这么周到,他总不能白瞎了对方的一番好意。
“谢兄思虑周全,有你相助,父皇驾崩之后,皇位一定非我莫属!”
王曲笑得极为畅快。
……
二人达成协议之后,又很快分开了。
到底是国丧,哪怕是私宴,也弄得提心吊胆的。
王曲离开这小筑之后,便又回了皇宫。
经过太和拱门之时,又见到了琉璃。
如今应该叫桑嫔了。
桑嫔正坐在廊桥中间的小亭子里,旁边跟着几个宫女。
信王后宫虚空,他骤然要将一个宫女提为嫔位,也并没有人直接站出来反对。
便是如侧妃的兄长,翰林院的大学士,也没有急着替胞妹寻求公道。
“大皇子!”
王曲本来不想和她纠缠,快步往旁边走去。
但桑嫔眼尖,瞧见是他,便喜笑颜开的小跑过来了。
“多亏了大皇子那日的果决,才使本宫有今日的荣华富贵!”
桑嫔颇有嘲意的说道。
她原本是受如妃所命,来勾引王曲的,哪知王曲像是知道她的目的一般,那天跑得十分迅速。
后面就在她以为自己将要被如妃弄死的时候,却是等来了皇帝。
如今她身居嫔位,已是一宫之主。
王曲微微一笑,面色不变:“桑嫔能有今日,要谢的应该是如嫔,而不是本殿下!”
“要不是忌惮您,如嫔怎么会派使我来做这种事,那样也就没有如今的际遇了。”桑嫔以袖掩面,嘻嘻嬉笑。
她已是嫔位,对着王曲这个皇子本不用称呼为“您”,然而上位时间不久,她一时还没改过来。
二人都不在意这些,旁边的宫女也不敢自作聪明的提点。
“桑嫔叫住我,该不会就是为了说这件事吧!”王曲笑道。
少年皇子与花信宫妃私下谈话,传出去又是一桩美谈。
不过桑嫔都不在意,王曲又岂会顾忌。
他不认为信王会看上这个宫女,对方的上位,约莫是信王为了扼制如侧妃一人独大的局面,所提上来的一个筹码。
当然,这不妨碍他拿这事儿来膈应桑嫔:“你我身份,似乎不应该走得太近,惹人非议,恐怕要坏了娘娘你的名誉!”
听到王曲这句话,桑嫔目中有一丝犹豫。然而一想到如侧妃精通毒术的事情,她只能咬牙开口:“殿下那时候能看出端倪,想必是对如嫔的毒术有所了解,能否告知一二!”
原来是这个目的!
王曲眼中闪过一丝了然之色。
旋即,他摇头:“不行!”
“为什么?如侧妃时我们的共同敌人!若是本宫胜出,也可在皇上那边,多替殿下美言几句!”
桑嫔的话不无道理,可王曲确实不能告诉她自己的真实情况。
他根本不通医毒,能看破陷阱,也只是因为鼻子能嗅得到那种药味。
桑嫔却以为他有心藏私,急切的开口:“如嫔三番两次的陷害殿下,莫非殿下还准备继续容忍她?纵使她不再作恶,那三皇子呢?”
她所说的三皇子自然就是杨承文。
王曲摇了摇头。
如果是别的帝王,他还有可能会与桑嫔密切合作。
可是信王此人,就目前看来,是绝对不会受枕头风的影响。
“不是我不想揭穿如嫔的毒术,而是我也不知道!那日能看破诡计,也只是因为我在如嫔那里埋有眼线,起先就知道了这件事!”
就算不好合作,王曲也没打算恶了这个目前能与如侧妃纠缠抗衡的宫妃,故而说了这样一番言辞。
桑嫔半信半疑,只能将这些话当成真话,失落道:“本宫还以为,你能够应付如嫔的毒术!”
王曲很想告诉对方,信王目前并没有处置如侧妃的想法,所有的作为都只是无用功。
最多,就是让如侧妃被打入冷宫。
可是信王既然没有在一开始就那样做,想必另有深意。
这件事是信王的隐私,知道的人并不太多,而且绝大部分还是对方的心腹。
顾忌人多嘴杂,王曲没有说给桑嫔知道。
第一百九十二章 皇帝传唤
夜里,王曲正在偏殿用膳的时候,信王派人过来了。
“殿下,皇上让老奴过来,请您移步勤政殿,有要事相商!”
来传话的是个老内侍,恰好是久安帝在世时的心腹。信王登基后竟然没有动他的位置,依旧是保持着先帝在世时的威风。
王曲没见过这个内侍,却听旁人说起过。
毕竟能连续成为两朝皇帝的心腹,这个大太监不可谓不聪明。宫女和小太监门提起他的时候,都是一副钦佩的模样。
但王曲看见,这位老内侍的面目慈祥和蔼,如家舍老翁一般,不像是心机深沉之辈。
当然,皇宫里会做表面功夫的大有人在。
……
待对方言明信王所交托的话之后,王曲才微笑道:“我回屋披件外衣,公公先行一步吧!”
他神态极为客气,没有丝毫的蔑视宦官之意,倒是令老内侍心中稍稍舒了一口气。
“陛下正在等候,殿下不宜久拖!那老奴这就先回去禀报了。”
笑眯眯的提点了一句以后,老内侍自行离去。
当王曲来到勤政的时候,信王似是等得不耐烦了,已坐在桌案前看起了奏折。
他乃是刚登基不久的新帝,这会儿批阅奏折却全然没有生疏的感觉。
门口的内侍看见王曲到来后,便低头笼袖:“殿下!”
内侍的声音固然阴柔,声量却不小。
勤政殿并不是多么宽敞,门口的动静信王不可能听不见。
王曲往里走了几步,拱手道:“父皇!”
信王抬起头,见他长身玉立,光是相貌就与初见之时有了些许差别。
京城的风水果然养人!
信王淡淡一笑,旋即,想起另一个身在虎狼之窝的儿子,不知道是否吃得饱穿得暖。
他面色冷了下来,提了一句:“朕一早就派徐内侍过去通传,你为何现在才来!”
转而,他目光瞥向刚才过去传话的徐内侍,“莫非是你犯懒偷闲?”
“老奴不敢!”
徐内侍急忙下跪。
信王是真的喜欢吓唬人!
王曲嘴角抽搐,忙替徐内侍分辨:“与徐内侍无关,是儿臣知道现在有些地方在闹饥荒,便想节约粮食,将饭菜吃完了才过来!”
见他替自己开解,徐内侍顿时面露感激。若不是他充满感激的面庞下,是一双毫无情绪波动的眼神,只怕王曲真当他是在感谢自己了。
毕竟这事起因在他,徐内侍不记恨在心就已经不错了。
他是吃饱了饭才过来的。多少是想试探一下信王,会不会登基之后就变了性情。
这关乎他与对方日后的相处之道。
“看不出来,你还是个忧国忧民的好皇子!”信王颇有嘲意的哂笑。
如今见信王的不悦似有舒缓,王曲便笑道:“百姓为何受此苦难?哪些地方和哪些人需要肃清,父皇心里想的一定比儿臣更清楚!”
他心血来潮,想将百姓离篱之祸,转嫁给江南王谢两家,诱使信王对付那些人,替自己分担压力。
然而信王暂时并没有那方面的心思,只愁思道:“边关战事将起,你觉得朕应该派谁去比较合适?”
说完,略有期待的望着王曲。就差没直接叫他主动请缨了。
王曲一片沉默。
信王有一定程度的先入为主,以为他在年少之时受命,能够驻守边城,他的儿子就也可以办到。
然而包括王曲在内,三个皇子没有一个是懂得领兵的。
按理说王曲应该劝阻信王,让其派遣出一个有经验的老将。
可此行杨承文与杨宝柱也会一同过去。
这是个好机会。
王曲很清楚,若是留在京城,迟早有一天他会被杨承文步步紧逼,直到退无可退。
现在最大的问题就是,杨承文是重生归来,若是对方的记忆里有前世的影子,恐怕会对自己提防甚重。
听见一片安静,信王抬眼看了他一下,见其沉思,便开口打断:
“计划不变,十日后你与承文宝柱他们一起,各自领军一百,前赴边关!”
他声音冷冽,语气果决,不给别人丝毫的反驳机会。
王曲皱眉道:“一百太少了!”
今时不同往日。
之前信王还只是王爷,所以不能明目张胆招太多人马,现在对方成了皇帝,竟然也还这般小气。
“函廊关地势险要,只需守住三城,便可以守得住大局!你们每人一百人手,绰绰有余!”
信王的语气斩钉截铁,不容反驳。
现在他已经是皇帝,王曲顾忌心有点重,没有再多加劝阻。
人数少一点也好,免得杨承文被人山人海保护,他连根针都插不进去。
“父皇今夜叫我过来,就是为了宣布这件事?”
他沉默半响,开口问道。
信王却摇了摇头,面上少有的出现迟疑之色,“真有一件事,不知当讲不当讲!”
兹事体大,利益也不是那么一致,故而他才会面露迟疑。
王曲看向徐内侍,后者早在信王开口之时,就已经退避出去。
“父皇请讲!”
殿内就他们二人,就算是涉及久安帝的事情,也不需要担心会泄露出去。
信王神色复杂地看他一眼,叹了一口气:“还记得朕以前和你说过的梅妃之子吗?”
“父皇找到他了?”王曲问道。
信王一直紧盯着他,生怕错漏了哪一个表情。此时见他只是略微惊讶,没有露出焦躁阴郁的神色,便松了一口气。
“梅儿深陷险境,急需你的帮助!”
他将事情的来龙去脉一一道出:“朕最近查到,承梅流落到了楼兰梅氏的地盘,还被楼家的将军收养为了义子!”
“他受梅氏公主之命,去了荷花村!如今音讯全无,朕安排的那些人手,都找不到他。”
“父皇打算怎么做?”王曲插嘴。
“继续派人去找!”
信王的声音格外沉重,想来已经为这事愁了好些天。
王曲面色古怪。按理说这件事信王不应该拿出来与自己说的,对方就不怕他为了减少竞争对手,故意害死梅妃之子?
见王曲面有异色,信王也是一叹:“朕现在告诉你这些事,就是要你驻守边城的时候,记得仔细留意,看到底有没有承梅的下落。”
“儿臣领命!”王曲作揖。
他不认为信王对自己说的,全都是真话。对方的目的,一定不只是让自己顺道留意梅妃之子的下落。
第一百九十三章 作为诱饵
与王曲提及梅妃之子的下落后,信王仿佛打开了话匣子,又陆续将打探到的消息说出来。
他的话真真假假,难以分辨。
王曲挑出一些比较重要的事情记着。
“楼兰梅氏的楼家,你知道多少?”
信王忽然问道。
“楼氏善战,现在的楼家当家人是楼征。”王曲说着,摇了摇头,示意自己知道的不多。
信王沉默了一会儿,述说出了自己真正要言明的事:“朕派遣你们三个去边关的事情,楼征已经知道了。”
“他会和乌蒙国一起进攻函廊关?”王曲这才明白,信王为何要将自己唤来。
没有流露出太多的情绪,他提醒道:“有楼征参战,这场战事或许会有变数。父皇就不怕梅氏与乌蒙合谋,彻底攻占您的江山?”
原本大周境内虽然也有梅氏的据点,但泱泱大国之中,梅氏仅凭些许人手根本不足以颠覆朝廷。
反而一旦事发,梅氏的据点逐一暴露,面临朝廷的围剿必定元气大伤,复国的大计就得推迟更久。
现在楼征与乌蒙联合,而信王却似是不怎么重视,只派出微不足道的一点人手,根本挡不住敌方。
届时函廊关被破,乌蒙大军如潮水般涌入境内,大周北原一片平地,在乌蒙铁骑的践踏下,连反抗都做不到。
京城岌岌可危。
王曲不认为信王会昏庸到这个地步。
可信王在听到他说的那些话之后,并没有表现出足够的重视,反而淡笑道:“不必在意,楼征……由朕来对付!”
他面带微笑,眉宇间头露出一股自信的神色。
“看来父皇早已有了对策!”王曲了然,也没有过多的惊诧。
之后,二人又不咸不淡的说起了一些事。
王曲好几次将话题拐到江南王谢两家上边,可随后总被信王带偏。
便是如侧妃的事情,信王也不想过多的提及。
如侧妃命令桑嫔引诱王曲一事,终究没有确凿的证据。他还答应过梅史龄,绝不伤害如侧妃。
话不投机,不多时信王就让王曲回去了。
……
“皇上!”
在王曲走后,勤政殿里面又走进来一个将领。
“如何?可有联系到楼征身边的那个人?”信王问道。
将领抱拳,“联系到了!只是那件事的始末,仍未查清!”
他说的那件事,是信王埋藏在梅氏的卧底被人调动一事。
信王不由皱眉。
“竟有人能获悉朕的各种指令,并且成功调动人手,真是匪夷所思!”
他面色略有忧虑。
若不是安排好的卧底出现了异常状况,他也不会这么快选择动手。
毕竟先帝常年体弱,又痴迷于炼丹术,距离身死只差半步之遥。
他本没有必要那样做。
但是那一日朝堂上久安帝的疑心之举,以及秦王的咄咄逼人,都在迫使他执行计划。
如今哪怕想起来,也依旧有种不安的感觉。
“用三位皇子来作为诱饵,是不是过于冒险了!”那个将领犹豫片刻,问了出一声。
若不是楼征知道三位皇子将要前赴边关,也不会这样急急的去与乌蒙国合谋。
信王脸上的表情没有太大的起伏,只是一片淡漠。
“为了引出梅氏余孽,让他们冒这个险很值得!”他毫无情绪波动的道:“更何况生死有命!”
这口中的话语,显得极尽平静。
听到他这话,将领却是心中一颤,低着头不再多事。
……
乌梅岭。
“楼将军请用茶!”
木屋里面,苏如是正与楼征坐在桌案谈事。
大多是楼征询问,苏如是作答。她假扮兰音混入乌梅岭,生怕多说多错,便一直小心翼翼。
而主动前来的楼征,却是随性自在。
佘幽端来了茶水,毕恭毕敬的摆在楼征面前。
自从前几日楼征来了乌梅岭之后,乌梅岭的林老便安排他入住在这一片。
这楼征也是,放着山下的众多兵卒不管,一个人躲在乌梅岭上享福。也不怕手下离了心。
“兰音姑娘,公主叫你去办的事情,究竟是什么?”楼征尽量平和的问了一句。
可他话语间有股煞气,压得苏如是心底喘不过气。
“我,我……”
她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
佘幽拿起桌上的茶壶,将茶杯倒个半满。
“公主的计划乃是族里的大忌,请恕我们不能透露太多!”她在替楼征倒了茶水之后,便顺道替苏如是解围。
楼征拿起茶盏,一饮而尽,随即不依不饶道:“我楼家也算梅氏一员,有什么事是不能知道的?”
似乎看准了苏如是性子教软,他言语逼迫的对象总是她。
“这……”苏如是对内情知之甚少,生怕一不小心露馅,便一再向佘幽投视出求助的眼色。
“人多口杂,将军何必执着于此?”佘幽微笑着,又替他倒满了茶杯。
瞧见楼征饮茶那般畅快,她暗中起了心思,想将这人毒死。
可人在敌营,她若是动手,自身的安全也会面临威胁。
瞧见她又出来多事,楼征皱了皱眉,动动嘴唇,最终还是不打算和这女流之辈起口角之争。
之所以这般逼迫‘兰音’,是因为他知道,梅玖派遣自己的侄儿去荷花村乃不怀好意。
对方想巧妙的除去楼征,巩固自身的地位。
楼征本以为楼箜必死无疑,没想到在乌梅岭遇见了。
他敏锐的察觉到,似乎是梅玖的计策出现了变动,但其中的内情,仍不得而知。
……
天寒,地冻。
王逸轩哈着热气,心中无比的郁闷。
本以为兰音与佘幽等人费劲的招他过来,是为了重用他。
谁知来到了乌梅岭之后,他连主事人的面儿都见不着。
这样一来,别说发挥自己脑子里的知识了,就连生活品质都得不到保障。
那些梅氏的人一旦见他长久闲散,又带来了一家子要吃饭,必定会心生不满。
许砚书也是一副郁郁不得志的模样。
在这乌梅岭,他甚至过得还不如在荷花村的那段时日。
信王回京后,他又搬回了永安县,只是那里的人顾忌他得罪了权贵,所以总是避着他。
可就是那样,他仍是自由的。
不像现在,被困在乌梅岭上面,想出去溜达一下,都要面临一双双像鹰一样锐利的眼睛盯梢。
“不必着急,总归会有一鸣惊人的时候!”许静娴耐心的宽慰道。
第一百九十九章 沈骥之喜
就在久安帝的灵柩入葬皇陵的前两天,王曲又接到了谢衔派人传来的消息。
“公子邀您前往凤仙楼一聚!”
这是传话的那个随从口中所诉之言,对方拿出的也确实是谢衔独有的信物。
王曲略微思索之后,答应了赴约。
“您要与谢公子会面?”
随行在他身侧的沈骥好奇的问道。
他是久安帝派过来的,按理说王曲对他应该是客气中带着防备。
然而这位大皇子在处理许多私事的时候,并没有刻意避着他。
时日一长,沈骥便时有留意对方的举动。
他问出这句话的时候,微微倾斜着身,腰间一个翠色香囊不时摇晃。
晃到了王曲的眼睛。
他伸手摘过,取在眼前揉捏。
沈骥急忙抢回去。
“这香囊绣工不错!是哪一家闺秀所送?”王曲半开玩笑的说道。
如侧妃屡次使用这招给人下毒,他对这玩意儿像是过敏了一样。
提及香囊,沈骥的眼神有些飘忽迷离,仿佛想起了什么香艳之事,连刚才自己所问的话都忘得一干二净。
王曲本只是随口一说,见他这副神态,心中却是响起了预警。
如侧妃和杨承文二人的计策屡次失败,不是没有可能花费心思收买他的侍卫。
但沈骥乃是信王特派,金银财宝难以动摇他的忠心。若要收买,以情动之倒是有戏。
特别是沈骥常年跟着信王,年纪不小了至今却没还有婚配。
美人计虽然俗套,但架不住有用。
“是不是你的心上人?”王曲以揶揄的语气调侃道。
沈骥有些不好意思的点了点头,讪笑道:“是啊!我已经二十好几了,家中的父母也一直在催促!”
二人乃是边走边聊,这会儿见到他点头,王曲越发觉得自己心中的那种预感成真。
他驻足而立,忽然问道:“那位姑娘姓张还是姓王?”
这一问,只问得沈骥脸上现出惊讶之色:“殿下怎么知道?”
“不瞒你说,我学过几年卜算之道,能从印堂红黑之色看出喜祸之兆。”
王曲随口胡诌,转而又笑道:“我还知道,你们一定是遇见了某种意外,恰巧相识!是她替你解围,还是你替她解围?”
他这番道行,令沈骥惊诧不已,对前边那话不由真信了几分。
“她是京兆尹张大人家的姑娘!”沈骥略低着头,嘴角含笑,分享出自己偶然遇上的旖旎好事:“前几日我在凤仙楼里面,看见张家小姐用膳,她是一个人偷偷溜出来的,忘记带银子了,被可恶的酒楼掌柜扣留……”
沈骥将事情说得十分详细,王曲听了,却是面色古怪。
怎么这么熟悉?
好像他就是在凤仙楼里面遇见女扮男装的岳灵君,莫非那个张家小姐也是这种情况?
无巧不成书,但是凤仙楼哪里来的好风水,吸引一个个大家闺秀不在家中绣花,反而偷偷溜出来?
“殿下!”
述说完自己的经历之后,沈骥发现大皇子有些出神,便出言提醒了一句。
王曲愣了愣,转而笑了起来:“你们打算何时成婚?我一定送出一份大礼!”
“还不清楚,我们还未交换婚帖。”沈骥摇头。
摇头之后,他又猛的抬起头,强调了一句:“不过双方长辈正在商议之中,我已知道她的生辰八字!”
“是不是没算好日子?不如把你们的生辰八字说出来,我替你算算?”
生辰八字哪能随便告诉别人,沈骥只当他是在开玩笑,略笑了笑之后就没怎么在意。
京兆府的府尹大人乃是如侧妃的兄长,王曲几乎已经认定,这绝对是如侧妃或者杨承文的计策。
等他们彻底收买了沈骥,便可以对自己的行踪了如指掌。
沈骥没有经受后世那些狗血剧的洗礼,对于这类伎俩没有戒备心,会中招不足为奇。
换做任何一个后世穿越过来的人,遇到这种事都会心中存疑,至少会闪过一丝疑虑。
至于这一丝疑虑能存在多久,就看各人的戒备心了。
王曲遇见岳灵君那会儿,要不是高志远爱管闲事,他根本不会理会。
沈骥正在如侧妃的圈套之中,这一点毋庸置疑。
王曲分辨不出的是,他到底有没有被彻底拉拢。
不过这件事并不重要,说到底他根本没有真正信任沈骥,对方能知道的一些事情,都是他刻意放出的烟雾弹。
本来是想麻痹信王,如今看来,还能扰乱杨承文母子的讯息。
只是这将计就计,他也无法保证不会被如侧妃他们看穿。
大家都是人,没有谁比谁更加聪明。只是有些人更加注重细节。
“杨承文一定想不到,我已经拉拢了谢家的势力!”
像是自言自语,王曲得意的说着。
沈骥跟在后面,聆听的同时细心铭记。
他低着头,似是在思考王曲所说之事的真伪可能性。
“您这一次去见谢公子,就为了对付三皇子的事?”沈骥以随意的语气,漫不经心提起这件事。
他再是说得随性,可询问此事的目的性如此之强,王曲又岂会听不出来。
“不错!”他微微一笑,答道:“杨承文以为他笼络了江南王家便胜券在握,可是我和他一样,拉拢到了谢家。”
听他说到这里,沈骥心中深深一凛,赶忙整理好自己的表情,生怕露出过于古怪的神色,会使得王曲暗生疑心。
“您对三皇子的事情好像极为了解?”沈骥别有用心的说道。
“不错!”王曲看了他一眼,心思险恶的说道:“杨承文绝对想不到,他母亲的身边埋有我的眼线。”
“眼线?!”沈骥恍然大悟道:“难怪您能够屡次看破如嫔的阴谋!”
“唉——”王曲长叹一声,“我也是花费了巨大的代价,才能收买那个人。”
是谁?
沈骥心中一动。
但他明白,若是自己问出这句话,一定会显得过于的刻意。
只要将这个消息告诉如侧妃,她一定可以凭着蛛丝马迹找出那个眼线。
他的神色都映入王曲的眼中。
“走吧!去赴约!”王曲面带微笑,眼中却全无笑意。
什么眼线卧底之类的,他入京时日尚短,哪里有机会不止这些。
一个忠诚可信到能够充当卧底不反水的手下,对他来说过于奢侈了。
也只有如侧妃的娘家张家,那样的大户人家,才能随意挑出几个人手,也不怕对方背叛。
第一百九十五章 凤仙楼碰面
谢衔约定的地点,是在凤仙楼。和大半个月以前一样。
王曲赶到的时候,在楼外就听到了唱曲的声音。
是丧曲!
国丧期间,不允许大规模作乐,便是商女奏乐,也只弹唱一些哀悼之曲。
王曲进去的时候,看见戏台中间的女伶满脸凄婉,显然心神已是十分投入。
谢衔却听得入神。
直到王曲行至桌旁,方才回神。
“殿下来了!”他的目光依依不舍地从女伶身上收回。
王曲一笑,打趣道:“谢兄似乎对此女有意?”
“我在想,如何让她巧笑倩兮!”
谢衔指着那个女伶。
王曲顺眼望去,恍惚间觉得眼熟,转而才又想起,自己刚到京城那会儿,就是因为此女,和赵文显莫名结了怨。
他的目光中显现几分戏谑。
这名女伶居然没有被处理掉,真是福大命大。
“殿下认识她?”
王曲眼中的露骨戏谑,被谢衔敏锐捕抓到了。
“不算认识!”王曲摇摇头。
正当谢衔以为他要否认之时,耳边却又传来他那平静且飘忽的声音:“赵文显赵公子,似乎对此女有意!”
“哦?”谢衔略有讶然。
惊讶过后,他垂眸沉思。
王曲看见,笑了笑,问道:“你找我来,就是为了看这个女伶?”
这女伶是谁的人已经不重要,在信王登基之后,赵首辅已是连着大半个月都没上朝了。
朝野中,关于新定内阁成员的话题吵得不可开交,但有一点朝臣们达成了共识————请罢首辅!
虽然信王以先帝还未入葬皇陵为由,拖了时间。但赵首辅被罢掉一事,已是在所难免。
而没有了首辅长孙这个名头,赵文显也随之失去了往日的光环。
他还是三贤之首,只是不再那么耀眼。
“赵兄就是因为此女,才会当众失态?”谢衔却对此时颇感兴趣,追问了一句。
王曲哂笑,略点头作答。
天下就没有不漏风的墙。赵首辅之前以强硬的手段威逼众人,如今他眼看着就要失势,那件事便又被人传出去。
沈骥有些兴奋的插嘴:“此事属下也略有所闻,似乎当时王宪之王学士也在场!”
沈骥贸然的插嘴,令得谢衔有些不悦。
然而对方口中所述的话语,却是令他分外在意,不由皱眉:“王兄当时也在场?”
他所指的那个王兄,乃是同为三贤之一的王宪之。
在沈骥点头过后,谢衔眼中忽然产生一股浓浓的忌惮之色。
‘看来三皇子等人,并没有那么简单!’
谢衔的指头无节奏的敲击桌面,整个人早不知愣神到哪儿去了。
王曲见他心思飘远,便假咳了一声,调侃道:“谢兄好像有心事,不妨说出来!”
谢衔这才发觉,自己不知不觉间,在大皇子面前露出了破绽。
“是谢家的事!”他含糊的应答,随意推诿给了谢家。
“谢家?”
“我谢家已经召集一千人马,就在函廊关附近的一处村落里,约定的暗号,是……”
因是在酒楼大堂,担心给旁人偷听了去。谢衔说出暗号时刻意放轻了声音。
旋即又强调:“扬起的军旗旁,得拴上一条绿绸带!”
唯有这样,那些人才会知道,谁是目标。
“殿下也不用担心会出差错,两日之后,您上路之时,我会派遣出一个随从,给您带路!”
谢衔最后笑着说了一句。
王曲点了点头。
直至桌上的菜色都凉了,店里的伙计又上了新的菜色。
王曲才带着沈骥,先行离开了酒楼。
路上,沈骥问道:“殿下,谢公子刚才是不是对您说了什么?”
问完,瞧见王曲那意味不明的目光瞥过来,便又替自己开脱一句:“陛下要我提醒您,万不可轻信了这些酒肉朋友。纵然是谢家之人,也多的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之辈。”
他自以为说出这些话之后,王曲对于自己的多事,会因着皇上而觉得是意料之中。
王曲微微一笑:“此事事关重大,本殿下可不能随意说出口!”
沈骥心中一紧,顿时觉得自己抓住了重要信息。
但是再追问下去,极有可能会使王曲心生警惕。
“还是告诉三皇子吧,让他去查。”沈骥心中暗道。
将王曲送回皇宫之后,二人分道扬镳。
王曲看了一眼他的背影,脸上的微笑逐渐消失,面庞上没有一丝表情。
沈骥当真不适合作为卧底,短短功夫露出的破赞数不胜数,又或者说,信王就是根据这个特征,才会挑选他作为心腹。
毕竟这种心腹,若是哪一日有了别的心思,都能被一眼看破。
……
另一边,沈骥辞别王曲之后,便径直往三皇子的住所行去。
“王曲真的去见谢衔了?”
在他详述今日发生的事情之后,杨承文急切追问了一声,语气中有些兴奋。
和谢衔所说的一样,杨承曲纵然狡猾,可惜利令智昏,在面对白得的上千人手时,对方根本无法拒绝。
如今,王曲身旁有沈骥作为卧底。而另一边,对方又正在一步步踏入谢衔布置好的陷阱之中。
双管齐下,王曲这一次若是还不死,除非有妖邪作祟,等对方赶到了谢家指定地点,就会被上千人手包围,插翅难飞。
想到这儿,杨承文压抑了多时的心情,此刻终于出现了好转。
他脸上露出温和的笑容,对沈骥夸赞道:“你不愧是父皇身边的亲信,办事果然稳妥!”
听到他的赞许,沈骥露出喜色,急忙问道:“那我和淑嬛的婚事……”
杨承文的目的达成,此刻正是心花怒放的时候,对于这种小要求,摆摆手便答应了。
“我会和舅舅细说,帮你谈成这门亲事!”
他说得漫不经心,却令沈骥欣喜若狂的连连道谢:“多谢殿下成全!”
回到家中时,只见母亲正忙着张罗。
“娘去求过张家了,可他们就是不肯把女儿嫁到我们家中!”沈母无奈的对儿子提起。
虽然儿子命好,在军营时被信王挑中,提拔成了皇室的宗卫,让家中的境况得到巨大提升。
然而在张氏那种有底蕴的大家眼里,沈家远远不够格,沈母苦心托了媒人去提亲,却被狠狠打脸。
“母亲不必操心,儿子已经办妥了!”沈骥忙将好事说给母亲听。
“那得好好拜谢菩萨!”沈母立时欢天喜地,走街串门的告知街里街坊,自己儿子将要迎娶高官之女的喜事儿。
沈骥不由更加认定,自己所做的事情是正确的。
自那日跟着大皇子去招募,最后却连个木匠都招不到之后,他心里就一直有这心思。
第一百九十六章 重回茶楼
江南王谢两家的势力,到底有多么强大王曲其实并不清楚。
他只知道,自己若是在临走前,没有给对方添上些许的麻烦,那么这一次的边关之行,即便他识破了谢衔的诡计,也一定不得安生。
所以,在久安帝入葬皇陵的前一天,他必须做一些事情。
这一日,沈骥又被他叫上了,二人顺着街市,漫不经心的走到了小巷合院的一片空地上。
这儿以前有草台班子在唱戏,王曲还曾出手扔了一锭银子。
如今久安帝驾崩,一个月之内这些杂耍唱戏的,都得先避避风头。即便是凤仙楼那样有后台的酒楼,都只能唱些丧曲,更遑论这些混江湖的草班子。
与一个多月前的热闹不同,此地只剩一片死寂,偶有几个住客路过,看见王曲和沈骥二人装扮,都躲得远远的。
“殿下,您来这里做什么?”沈骥问了一句。
他如今与杨承文有所勾结,自然事事上心。
王曲目中显现笑意,缓缓道:“去附近的茶楼,我眼看着快要离开京城了,总得跟一些人道别!”
他这话说得倒也没差,离京时会别友人,也是情理之中。
沈骥沉思着,点了点头。
二人行至茶楼,却见里面客人只有三三两两,显得极为冷清。
沏茶的茶婆早已不见了踪影,如今的茶楼掌柜,却是另一个陌生面孔。
“茶婆去哪儿了?”
王曲走到账台,对着正在埋头打理各类茶叶的新掌柜问了一声。
后者茫然抬头,愣了愣,旋即摇头道:“什么茶婆,自我盘下这家店以来,因着客人少,没请过什么茶婆……这位公子想必认错人了。”
茶楼换了主人?
还是说茶婆出事,她的存在被人刻意抹掉了?
王曲心中思怵片刻,转而笑道:“掌柜的,你是何时接手的茶楼?”
他连续询问,令茶楼掌柜面色不渝,只是见其衣着富贵,心里并不想得罪。
王曲见状,随意叫了一杯自己记忆里的茶名。
茶楼掌柜面色稍霁。
王曲便又问起:“我记得原先这茶楼时一位老妇打理,掌柜的,你是何时来这里?”
“大约是半个月前左右……”掌柜的回忆着,“那时候我手里有些闲散银子,便寻思着买个店面……”
他是从府尹张大人的管家手里买下的,据说是这茶楼的主人失踪,无主之物便被张大人收为己有。
茶婆无故失踪?
联想到信王寻找梅妃之子一事,王曲心里忽然一震。
莫非是信王动的手!
还是梅氏?
不过这也正好,他本就是想借机,引得信王来此,如今这一着,却是再好不过的借口了。
沈骥正在身后盯梢,王曲的目中流露出一片寒意。
然而时至今日,他已不再是那个控制不好情绪的少年。
哪怕心中充满寒意,他仍是笑着,口中赞许道:“这茶楼的茶水当真好喝……”
“沈骥,你也来喝一杯!”
冒着热气的茶水,已是被他推到一旁,静静的摆立在沈骥面前。
“属下……”
沈骥刚想推辞,然而目光瞥到王曲推过来的那一盏茶时,忽然又觉得有些口渴。
若此时在这里的是信王,沈骥绝对不会,也不敢和对方同桌共饮。
可换成了王曲,倒也没多大关系。
“一个大男人,想这些婆婆妈妈做什么,真不果断,反正是殿下让我喝的!”
想到这里,他将心中的顾虑推到一边,也学着那些王孙贵子的模样,慢慢地啄饮茶水。
王曲面无表情的看着他的举动。
“两位公子可要再来一杯?”瞧见他们的茶杯快干了,掌柜便又随口问了一句。
王曲低着头,以指头敲击着桌面,发出“咚咚”的沉响。
时间还差一点,还得再拖!
他抬起头,对着掌柜笑道:“那就给我们二人再倒一杯!”
“公子!”沈骥喊了一声,想制止他。
此时他已经觉得自己肚里有东西在翻腾,只是时候不对,否则便该直奔茅房去大解了。
时间一点一滴的过去,王曲用指头敲击桌面的声音节奏加快,令得沈骥也有些踹踹不安。
明明是冬日,可他的额头,却渗出了细汗,面色惨白无比。
比起当初的李玉树和那些村中顽童,沈骥的意志力不可谓不坚定,到了这个地步,仍在隐忍。
王曲故作惊讶道:“你怎么了?”
沈骥强笑:“属下无碍……”
他极力想要压制腹中的剧痛,然而那种药材王曲是闻得出的,以凡人的意志力根本无法硬撑。
绝对会昏死过去,然后满地狼藉。
沈骥额头上的汗珠滚得豆大,牙齿咬得滋滋响。
“你没事儿吧?”王曲又问。
这一回,沈骥再也忍不住,急急说道:“殿下,我肚子好疼,先走一步,劳您在此小等片刻!”
说罢,以离弦之箭的速度直奔门外。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事,回过来面目狰狞的对着茶楼掌柜问道:
“哪儿有茅厕?”
他这话,令那茶楼掌柜的惊诧得微微张开嘴,指了一个方向,“那边!”
沈骥又快步跑过去。
王曲笑着摇了摇头,伸手刻意将沈骥喝过的茶杯扫翻在地,摔成一地的碎片。
“掌柜的,这杯子值多少银子?”他不急不缓的问道。
掌柜:“……”
这些贵人总有摔东西的癖好。
……
赔偿好之后,王曲便径直往外面行去。
没有沈骥在身边跟着,他其实也不怎么危险。
杨承文和如侧妃认定自己中了圈套,应该不会冒险在京城的范围内动手。
京兆尹要背锅不说,还有可能会被信王查出真相,彻底万劫不复。
大半个月以前,秦王与久安帝在同一夜暴毙,知道得稍微多一点的人都能明白,此事与信王这个新帝脱不了干系。
毕竟就在前一日,对方还被秦王污蔑,被久安帝怀疑。
而能够做到这一点的新帝,想必埋藏在暗处的人手一定不少。
若是在京城,当街杀害王曲这个皇子,无疑是虎口拔须,自惹大祸。
如侧妃与杨承文此时固然有些重视王曲,却也远远没有到达那个值得一搏的地步。
也是知道自身威胁不大,王曲才会带着沈骥出来。
否则一个被收买了的随从,足以令敌方摸清他的底细,提早布置好陷阱。
换了身寻常衣物之后,王曲回到那大片空地,找了一户人家,伸手敲门,询问戏班子的住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