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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花三娘     相公罩我去宅斗txt下载     相公罩我去宅斗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135、勾引想成事

    回来的路上,偶遇张玉环,摇曳生姿地与方玉露边走边说笑,见着何家贤,笑眯眯的行礼问好。

    若是以前,何家贤虽不爱搭理,却也会客气而生疏的还礼问候,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只是昨日听了方玉珠的话,细细想了一想,她说的也有礼,你以为是礼仪,人家却觉得是退让,一而再再而三的试探你的底线。

    因此并不接她的礼,只嗯了一声,仿佛理所应当的擦身而过。

    张玉环见她冷傲,笑着对方玉露道:“二奶奶真是好架势,平辈之间不还礼的,说是出自书香世家,却一点教养都没有。”

    何家贤暗道果然被方玉珠言中,不如她们所想的去做,那就要找茬了,冷笑一声,头也不回:“还礼也要看还给谁,难道你要抢我相公,我还得对你客气?世人有谁对贼客气的。”

    说完也不等她发作,立时快步走了。张玉环没料到她突然这样厉害讥讽自己,一时气得跳脚,却又想不到主意,眼睁睁看着何家贤扬长而去。

    拐了个弯,何家贤高兴的跳起来,这样直接怼人的感觉,太爽了,简直爽翻了。哈哈,难怪都说,宁做泼妇,不做怨妇。

    做泼妇委屈别人,做怨妇委屈自己呀。

    相比之下,为了不憋出病来,还是委屈别人罢。

    如此尝到了甜头,何家贤一发不可收拾。以前是张玉环没事找事的想尽办法在她面前转悠,给她添堵,现在倒了个个儿,何家贤只要碰到她,不等她开口,立时就转身:“不与想抢人相公的女人走在一起。”气得张玉环眉毛倒竖,脸都变形了。

    陈氏听说后,冷笑着道:“老二媳妇本事见长啊。”

    张玉环哭诉:“姨妈,再被她骂的我都没脸待下去了。”

    “你怕她干什么?她能起什么作用?你抓住老二的心,比什么不管用。”陈氏不以为然。

    “可是表哥看都不看我一眼,防贼似的防我呢。”张玉环很是委屈:“本来该我嫁给表哥的,如今却要沦落做妾,早就心里不舒服。可现在妾都做不上,我……我……”

    “他防你,自然有不防的人,你不会用些手段?”陈氏宽慰她:“当初本来给你和老二议亲的,你母亲那会儿亏空了家里的银子,急需补救,问你的意思,你是自己愿意停议了此事,嫁与别人,好让你母亲先光明正大提了银子给你备嫁妆。后来你不是嫌那人家的儿子年纪有些大,长得不好看,坚持要退了亲事?你母亲心疼你,也就允了,可谁知道耽搁到现在。说起来,姨妈也是替你可惜的。”

    张玉环听陈氏话中有话,无非说是自己挑,咎由自取。当初主动放弃了张其瑞,如今又来要,不关她的事,也不想插手帮忙了。心里一凉,脸上却笑着道:“多谢姨妈提醒,到底还得找母亲想想办法。”

    陈氏只笑而不语。

    天气越来越冷,风雪越来越大,何家贤便不怎么出门,只窝在屋子里挨着炭火。方其瑞在汀兰院的时间也多了起来,他的铺子做衣裳生意,冬季里买衣裳的人不多,就闲了下来。反倒是方其业忙进忙出的,据说生意做的极大。

    “他这样我倒是有些担心。”方其瑞一面磕着瓜子儿,一面有些忧心:“被人夸了几句,好大喜功起来了。”

    “……”何家贤于生意上一窍不通,却也知道好大喜功是个“贬义词”,试探道:“你劝劝他?”

    “他听不进去的。”方其瑞无奈的摇摇头:“夫人还觉得我别有用心呢。”

    提到这个,何家贤就不说话了。

    别有用心这个词,用在方其瑞身上合不合适她不知道,用在她自己身上倒是合适的很。张玉环在方府住了两个多月,中间大大小小也经历了不少事,气没少受,白眼没少挨,居然能厚着脸皮一直住下去,也不知道在打什么主意。

    只是她不出门,张玉环也不好意思找上来,两下相安无事,也就罢了。偶尔想起来,像是堵在心口的一股气,怎么都疏通不了。

    傍晚时分,方玉露身边的丫头却来了,遮遮掩掩不肯说话,只说四小姐请二爷去她屋里。

    方其瑞不明就里,只是想到这个妹妹甚少有求自己的时候,便起身过去。

    方玉露先是给他倒了一杯茶,然后屏退了下人,才道:“二哥,我有一事相求。”她期期艾艾的:“听说二哥的铺子盈利不错?”

    “过得去。”方其瑞看着她:“有话不妨直说。”

    “呵!”方玉露见方其瑞这般直白,倒是不好意思的笑了:“既然二哥如此爽快,那我也不藏着掖着。”她拿出一包沉甸甸的银子,还有几张银票:“我这里有三千三百两银子,想给二哥以铺子的名义帮我存到钱庄,拿些利息。”

    不等方其瑞发问,方玉露自动交代:“燕州城的钱庄都是咱们家的,这是私房钱,我不想让母亲知道。”

    方其瑞见这要求并没有过分之处,倒是笑了:“你倒是有些眼光和打算。”

    “二哥谬赞。”方玉露笑得爽朗而大方,“多为自己打算总归是没错的。”她笑着道:“还有一桩事。”她微微俯下身:“二哥别怪我多事,玉环姐姐在这里等你呢,她听说你那个小铺子现在生意不好,有计策跟你商讨。”

    方其瑞将银子收了,笑着道:“你这银子我帮你存,但是别人的好意就算了。”

    “表哥先别急着拒绝我。”张玉环突然从内室走了出来,笑眯眯的道:“这两年我跟着母亲学了一些,冬季里衣衫沉重,成本又贵,所以人们不大爱买,有一两件换洗的也就罢了。可是开春后,春衫轻薄,立时就有夫人小姐们大量采购,这时候就要做准备了,我认识一些商人……。”

    “没有那么多银子,不做那么大的生意。”方其瑞对她并没有好脸色,冷哼道:“那铺子并不是我的营生,不过是给爷了提收成的而已,爷没上心。”

    “话是这么说,可我听说汀兰院的开支可都靠那铺子的收入。若是能盈利丰厚些,想必尊夫人也会高兴的。”张玉环悠悠的劝,无比诚恳:“我只是一番好意,聊表以前对尊夫人的歉意。”

    “歉意收到了,铺子的收益我不过是代管,主要还是掌柜的在维持呢。”他瞧向方玉露:“四妹妹,我是瞧着你为人和气……”

    “喝口茶消消气。”方玉露见方其瑞动怒了,讪讪的忙端上茶杯放在他手上:“不要就不要罢,玉环姐姐也别太勉强了。”说着将银子和银票一一清点好,用一个大大的包袱装了:“劳烦二哥了。”

    方其瑞说了许多话,也觉得口干舌燥,便仰头喝了茶,也不好意思冲方玉露去发火,毕竟这个妹妹一直明媚温柔,大方得体的,此次只能说是好心办了坏事,当然,肯定有那么一丢丢的私心。

    张玉环也赶紧又给方其瑞倒了一杯茶:“是我自作多情,表哥别生气,我不再提就是了。”

    两个人拉着方其瑞说了许多别的话题,眼看着天都黑定了,方其瑞起身告辞。方玉露不好再留,倒是张玉环焦急的很,却又不好说什么。

    方其瑞刚走到院子门口,就感觉一阵天旋地转,浑身燥热,满脸通红,急得把衣裳都解开了。

    张玉环面上就带着桃花般的笑容,冲方玉露使一个眼色:“这里没你的事情了,六百两是你的了,若是问起,我一力承当,说好的绝不拖累妹妹。”

    方玉露笑靥如花:“都是自家姐妹,我也是想着成全姐姐的。”说完招来一个丫鬟,将银子收了,两个人蹑手蹑脚从神智已然不清楚的方其瑞身边擦过。

    张玉环出去扶住摇摇欲坠的方其瑞,将他往屋里面拖,方其瑞浑身酥软,只觉得一阵沁人心脾的香气冲去鼻中,无比舒坦,伸手一把抱住,迷迷糊糊的就跟她往房里走去。

    虽说是计策,可方其瑞浑身浓烈的男人气息还是搅得张玉环有些心猿意马,她对身边的丫头道:“你赶上四小姐,告诉她先别去请姨妈,先请二奶奶过来,本小姐请她看一场好戏,看看气得死气不死她?”

    约摸着过了一炷香的时间,方玉露冲到汀兰院敲门:“二嫂,二嫂……”

    何家贤急忙打开门,见到是方玉露,心里一惊,立时便有不详的预感,急忙问道:“你二哥怎么了?”人是方玉露请的,如今她过来,那岂不是方其瑞出事了。

    “二哥……二哥……”方玉露结结巴巴:“二哥……”她羞得满脸通红,话都说不出来,或者是说不好意思说:“二嫂还是跟我走吧,看了就知道了……”

    何家贤急忙叫上吉祥,又让雪梨去喊和气,披上衣服就去方玉露的院子。

    只见门大开着,张玉环倚在床头搔首弄姿得意洋洋,白璧无瑕的胳膊露了半截在外面,身上只着中衣,脖子上和胳膊上露出红红於痕,斑斑点点有好几处,鬓发散乱,珠钗残缺,一副被人凌辱过的模样。

    而床的里面,方其瑞正呼呼大睡。

    何家贤怒极攻心,明明是方玉露将人叫过来的,怎么如今成了这样的局面。

    扑上床去就左右开弓扇方其瑞的耳光,可算把他打醒,一脸懵懂无辜的模样,睡眼惺忪:“怎么了?”不等何家贤发话,又垂下头睡过去:“头好晕!”

    何家贤再不济,此刻也知道事有蹊跷,定是被人算计了。无暇细想其中关节与后面的后果,恼怒之极。只听张玉环哭哭啼啼对方玉露道:“如今出了这样的事,我实在没脸活着了,还请姨妈来给我做主……”方玉露立时去请陈氏。

    何家贤冷笑,对着赶来的一脸懵逼的雪梨和和气生财,怒道:“既然要做主,可否容我先问问二爷发生了什么,才知道做什么主。”

    张玉环哭得提花带雨,斜了她一眼,不理。

    “……请表小姐挪一挪位置。”说着冲吉祥一使眼色:“……避避嫌。”

    吉祥早已经气得不行,叫上雪梨,不管张玉环花容失色大声惊呼衣衫单薄,两个人一左一右架起她的胳膊,就径直拖了出去扔在了冰天雪地里。

    待吉祥她们折转身,又冲着和气生财二人说:“把二爷先扶回去。”

    只是方其瑞昏沉沉的,两个人费了好大一番力气才把他从床上拉起,架着往门外走去。刚到院子门口,就见张玉环冻得瑟瑟发抖,在漆黑的夜里,寒冷的风中楚楚可怜,却又是一副不管不顾的模样,牙关打着寒颤,头上戴着冰花,却不见一个丫鬟在旁边服侍。

    方才一怒之下出了口恶气,何家贤瞧着她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样,想到方玉珠的提醒,又陡然想到陈氏正在来时的路上,只怕张玉环此刻越惨,日后得益的就越多,立时脱下身上披着的衣裳,冲上去忍着恶心与厌恶,将她裹得紧紧的:“表妹怎么在此处,我说过自会给你一个公道。”

    张玉环冷冷的推开她,冻得直打哆嗦:“不要你假惺惺……”

    何家贤脱了衣裳,立时也冻得直打哆嗦,牙齿格格直响,只能拼了命的忍耐住,又命生财出去找大夫来。雪梨素来有几分小聪明,立刻也脱了外面的棉背心,紧紧将张玉环抱住,吉祥也上前将她抱住,张玉环立时破口大骂,奈何却动弹不得。

    她本意要将可怜发挥到极致,因此身边的丫鬟被她赶走,如今何家贤这边人多势众,一下子就没了反抗的力气,只能将不满全都发泄在口上:“你这个恶心的疯子,假惺惺的装模作样,拆散我和表哥的大好姻缘,你不得好死你……”张玉环骂的很爽。

    何家贤只蹲在地上瑟瑟发抖,瞧着方其瑞还整个人挂在和气身上不省人事,愈发悲从中来,心里酸楚的不行,眼泪就大颗大颗滴在雪地上。

136、强行要抢婚

    陈氏到时,远处已经有出来凑热闹的丫鬟们,躲在一边搓着手呵着热气窃窃私语,何家贤正在雪地里衣衫单薄的哭,张玉环被雪梨和吉祥等人用衣裳包裹着。

    “姨妈……”张玉环一见着陈氏,刚才恶毒的咒骂悉数收进肚子里,立时泪眼婆娑梨花带雨:“您可要为玉环做主啊,玉环活不成了……”

    陈氏路上已经听了方玉露的禀报,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怒道:“都在外面也不怕冻死,还不进屋里去?”瞧着何家贤冻得脸色青紫,牙关错落,想开口话都说不利索,愈发恼火:“老二媳妇也是,她不懂事你也不懂事,杵在这冰天雪地里?”

    何家贤早已经预料到不管如何,没她好果子吃,也不争辩,只哆哆嗦嗦起身,才发觉脚都软了,还是芍药扶着才勉强进了方玉露的屋子。

    早有伶俐的丫头们烧了开水给她们擦洗,又拿了厚裘皮来披上,何家贤不管陈氏的发问,围着碳炉先把自己烤暖和些。

    张玉环虽说被衣衫裹着,到底里面穿的少,也冻得不行,却忍着不烤火,只哭哭啼啼的要陈氏给她做主,不然就不活了。

    陈氏问来龙去脉,方玉露只说请方其瑞来,想把银子存到他的铺子里,后来表姐来了,方其瑞要跟表姐单独说话,她就不知道了。

    张玉环听到此节,一个劲儿的冲她使眼色,想告诉她何家贤已经差人去请大夫了,到时候查验就知道方其瑞被下了药,这样说不合适。方玉露却没意会过来,张玉环无法,只得先承认了:“姨妈,都是玉环鬼迷了心窍……”

    “玉环是真心爱慕表哥的,因此……因此在茶里下了蒙汗药……”张玉环哭得撕心裂肺:“玉环本意只是想能跟表哥单独待一会儿,玉环就离开方府再也不来了。”

    “可是……可是……表哥迷糊之际,说也是喜欢玉环的。”说到这里还做出一副含羞带怯的表情:“就搂着玉环亲热……玉环力气小……”

    说到这里,陈氏也听出味道来了,却故作懵懂:“一会儿你下药,一会儿老二不检点……你到底在说什么?”

    “玉环是说……”张玉环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哭的撕心裂肺:“玉环有错再先,请姨妈责罚,可玉环清白被毁,还请姨妈主持公道!”

    何家贤这才听出一丝端倪,张玉环这是说,下药是她不对,可方其瑞就该安安静静呆着,而不是趁机占她便宜,说起来,还是方其瑞的错处更大。

    陈氏就起身对着挂在和气身上的方其瑞:“老二?”

    方其瑞迷迷糊糊“唔”了一声,又低下头睡着了。

    不等陈氏发问,张玉环已经小声解释:“这会儿药效来了……刚才还清醒着呢。”

    正说着,大夫来了,女眷回避后,大夫给方其瑞把过脉之后倒是证实张玉环所言非虚:“是喝了点蒙汗药,不打紧,睡一觉就醒了。只是这药到底伤身体,没事还是要少吃……”说着似乎发觉气氛不对,急忙拿了诊金走了。

    何家贤在隔间听见,气得要死,张玉环又哭起来:“是玉环不对,只是一点点小心愿,没想到却害了表哥。”

    真是好一朵白莲花啊。

    何家贤冷笑,却不言语,只等着陈氏裁决。

    “事情已经清楚了,玉环虽有不对,但是只是小私心。老二就不对了,该对玉环负责才是。老二媳妇,你选个日子,迎玉环进门吧。女孩子家清白是大事,咱们方府可不是那种没规矩的人家!”陈氏简单下了结论,又出言安抚张玉环:“委屈你做妾了!”

    “母亲是否该等二爷睡醒过来再做决定呢?”何家贤见果真如此,若说不是合谋,打死她也不信。

    “做决定?”陈氏见她公然当着众人的面顶自己的命令,十分不悦:“他做出畜生行为,我不禀告老爷算是对他好的了。如今玉环愿意给他做妾,你们还想怎么着?真的逼玉环去死吗?”

    “老二媳妇,我知道你不喜欢玉环,可如今老二毁了玉环清白,这个责任必须得负,哪里还由得着谁做不做决定!”陈氏厉声道:“你现如今还搞不清楚情况吗?”

    “自然是搞不清楚!”何家贤知道若是此时让步,此事露怯,日后只怕真的在方府要被踩到泥地里去:“两个当事人,如今只听其中一位的一面之词,母亲是觉得搞清楚了事实吗?若真如表小姐所说,二爷自然对她负责,若是不是呢?”

    “怎么不是?那么多双眼睛都瞧见了,二嫂你不也是亲眼看见的吗?”方玉露开口:“这事情虽说我做的不对,不该让二哥无缘无故跟表姐多待,可是也不能就真的毁了表姐的清白啊……传出去表姐真的没办法活了。”她身上的被撕烂的衣裳,还有脖子胸脯间的手印,的确是男人所为。

    “既然如此,那就更该等二爷醒了再做决定!”何家贤也强硬起来:“二爷并不喜欢表小姐,跟我说过许多次,若是我趁他睡着做了他的主,只怕到时候不好交代。母亲真的要为表小姐主持公道,又何必急在这一时?太着急的话,我怕我不好想!”

    这话说的陈氏脸色一青:“你什么意思?敢公然顶撞我?”

    “儿媳不敢,儿媳就事论事,即便是父亲在此,我也是这么说,一字不改。”何家贤不卑不亢,瞧着张玉环:“我敢对我说的每一个字负责,表小姐敢吗?”

    张玉环有些心虚的瞧了她一眼,立时硬着头皮道:“有什么不敢!若是我撒谎,就让二爷拆穿我好了,我绝不缠着!”

    “好!还算有些胆量。”何家贤听了她的话,笑着对陈氏恭敬的行了一个礼:“如此,我先带着二爷回去了,等他一醒就立刻来回了母亲,再请母亲定夺。”又看一眼张玉环见不得人的模样:“表小姐也赶紧收拾一下吧,免得等一下更难看。”

    张玉环气的咬牙切齿,怒道:“要你管?你等着,总有一天叫你跪地求饶,而这一天马上就要到来了。”

    何家贤没理会她的叫嚣,径直转身走了。

    待回到汀兰苑,何家贤瞧着睡在床上跟死猪一样的方其瑞,怒火中烧,气不打一处来,扑上去用枕头捂着他的脸就胡乱捶打,一面捶一面不甘心:“叫你惹事,叫你上当……气死我了……不省心的东西……”

    方其瑞毫无知觉,只呼呼大睡着,若非何家贤怕把他捂死了,时不时拿开枕头给他唤气,只怕就能这样悄无声息的死去。

    等等!电光火石间,何家贤脑海中灵光一现,又探探方其瑞的气息,真的是沉重而踏实。既然这蒙汗药威力这么强,怎么方其瑞喝完不是立刻就人事不省,还有空去轻薄张玉环?

    思及此,叫了和气来,请他去把燕州城医术最高明的大夫请过来瞧瞧。不多时,韩大夫便过来。

    何家贤本意不是想惊动他。他与方其瑞交情不错,如今出了这样的丑事,到底让方其瑞以后怎么见他?只是韩大夫恰好在府里给方其宗把平安脉,撞着和气,就过来了。

    韩大夫瞧了瞧方其瑞的模样,笑着道:“这是吃了蒙汗药了?”

    何家贤点点头,后又狐疑的摇摇头:“韩大夫能不能莫问事情缘由,只再帮二爷瞧瞧,除了蒙汗药,可还吃过什么别的东西?”

    韩大夫把脉了一会儿,才有些犹豫道:“脉象上来看,就是蒙汗药,药下的还挺猛。”他受了何家贤的嘱托不问缘由,因此只说表现。

    何家贤犹自觉得不对劲儿,忙问还有没有别的方法,能够看看二爷有别的什么症状吗?她才不信张玉环勾结方玉露,就是为了给方其瑞下蒙汗药让他睡觉,然后说一个呼呼大睡的人趁机轻薄了她?太好笑吧。

    韩大夫想了想,伸手在方其瑞脉门处使劲按了按,又掰开他的眼眶认真瞧了许久,这才重新把脉,好一会儿才偷笑着摇摇头:“二爷在蒙汗药之前,还中了些许媚药!中了媚药人会发情,因此二爷的眼眶充血,脉门处血脉贲张,后来又下去了。”

    何家贤整个人呈现出懵逼状态,实在搞不懂张玉环在搞什么飞机。你想要睡方其瑞,下媚药也可以,怎么下完媚药还要下蒙汗药?这真是……

    韩大夫顺便给何家贤把脉,倒是情况较好:“二奶奶身体调养的不错,可以着手怀孕了。”

    何家贤顿时囧的脸红,下意识瞧一眼方其瑞,对方睡得昏天暗地,顿时无名火又起来。

    好生送走韩大夫,何家贤与吉祥面面相觑,两个人都搞不懂张玉环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一切只有等方其瑞醒来再说。

    挨到半夜三更,方其瑞才醒过来,到底是觉得欲火焚身,搂住睡在身侧的何家贤就是一顿好亲热,何家贤嫌恶的推没推开,赌气道:“你别碰我,你去碰你的亲亲好表妹吧。”

    “我碰她干什么,她又不是我娘子……”方其瑞厚着脸皮凑上嘴去亲她的脸:“她也没你香。”

    “没我香你还亲她!”何家贤想到张玉环那衣不蔽体的模样就气的慌。

    “我亲她了吗?没有吧。”方其瑞使劲回想着,想了半天才道:“我没亲她,她要亲我。”

    “那我也嫌弃你!”何家贤扭过头,背对着他。

    “嫌弃什么?我又没让她得逞。”方其瑞绞尽脑汁:“她是想亲我来着,我打了她!”

    !!!何家贤一头黑线,却又莫名的窃喜:“你打她?”

    “是啊,给爷下药,爷能不打她?”方其瑞回想着当时发生的一切。

    走到门口发觉身体燥热时,他就已经明白过来,这是着了人家的道了。常年混迹于花红柳绿中的他,几乎是秒懂了张玉环的意图。张玉环贴上来时,他走了几步,发觉张玉环就将她的手差点摸到他裤裆里,便随手一掀,把她掀翻在地上,张玉环不屈不挠又贴上来,他索性就胡打乱踹……

    何家贤只听得目瞪口呆,全然已经傻掉了。那张玉环那破碎的衣裳,身上的印记,不是亲热造成的,而是被打了?

    不像啊不像。何家贤摇摇头。

    “那我就不知道了。后来身子越来越热,我就越想你,然后她又给我端来一杯茶,我正热的无法,端起来就喝了,人才舒服一些,就觉得好困……”方其瑞满不在乎:“说破天去她也理亏,不用理她。”

    “可我就是不放心。”何家贤想着陈氏的那个态度,暗道只怕陈氏要借这个机会势在必行了。却又觉得好笑,只怕张玉环是想着借媚药与方其瑞玉成好事,谁知道方其瑞打的她受不了了,又不能放他回去功亏一篑,只能又用蒙汗药把他放倒了,再来颠倒是非,混淆黑白,反正也没别的人证。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咱们先歇息吧。”方其瑞一把将她压在身下:“为父可是为你守身如玉了。”

    这倒是值得嘉奖的。何家贤心情好些了,方其瑞说的没错,只要他不背叛她,其余的事情,都是浮云。

    果然,翌日一早,陈氏便将她二人请了过去,张玉环已经换了装束,仍旧是那个莹莹柔弱的美人,只是何家贤看见她,从以前的讨厌,变成了恶心。

    “老二,事已至此,你打算怎么办?”陈氏先问方其瑞。

    “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方其瑞摸摸头:“我睡到早上,家贤才与我说明事情原委,我根本一点儿都不记得。”方其瑞自然不会承认打过女人,若是打过,说明他中了媚药时神志清醒,一般人根本就不会相信他没碰过张玉环。

    那就真的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陈氏便笑着道:“怎么会不知道呢,玉环可都跟我说了,她说你喜欢她……”

    “说来惭愧。”方其瑞也笑眯眯的,“我喝了四妹妹一杯茶,就睡着了,人事不省,后面的事情要问四妹妹和表妹才知道。”

137、恶毒狠心思

    何家贤瞧着方其瑞面不改色的撒谎,倒是佩服的五体投地,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也能练成这般厚脸皮,喜怒不形于色。

    当然,陈氏的那种就算了,那已经叫城府太深让人害怕。

    果然,陈氏脸上也是笑眯眯的,根本不觉得方其瑞讽刺的话有什么难听,捂着帕子道:“那会儿只有你和玉环两个人,她已经同我说了,老二媳妇呢,你也看到了。依我看,莫不如找个忌日就纳她进门吧,我这边也已经让人请了你姨妈过来,待会儿咱们就商量。”

    何家贤没想到陈氏已经一口咬定必须要纳张玉环为妾,不由得急了,正要开口说话,就被方其瑞一把握住:“夫人真是好笑,我什么都不知道,怎么就要纳她进门呢?”

    陈氏还是笑眯眯的:“你既然不知道,玉环知道,那就该听她说的。她说,她已经与你……”

    “一面之词,夫人也不考证?”方其瑞笑得愈发张狂:“或者说,夫人巴不得赶紧把她送到我屋里?”

    “放肆!”陈氏率先绷不住,“你怎么如此没有担当,坏了女儿节的名节,还敢嬉皮笑脸不当回事。”

    张玉环在一旁配合的道:“姨妈,我不活了……”哭天抹泪的一副痛不欲生的模样。

    何家贤瞧着几乎要作呕,现在才知道什么叫作惺惺作态,偏陈氏还在一味抬举她:“你瞧瞧你干的好事!你父亲回来,饶不了你。我若不是想要护着你,顾全方家的名节,怎么也要等你父亲回来,再与他说道说道。”

    “那就等父亲回来吧。”方其瑞满不在乎:“无需夫人这样费心周旋遮掩。我没做过,自然不会承认。”

    陈氏气的语结,往后重重靠在椅背上,哆哆嗦嗦的指着何家贤:“你呀你,你真是太让我失望了,二爷就算了,他就是这副德行,你呢,把你娶回来是叫你贤惠淑德,好好带着老二上进,如今竟然这副烂泥扶不上墙的模样,还不赶紧的替她张罗,难道真等老爷回来打断他的腿!”

    她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真是失策啊失策,你素有才女名声,怎么连贤淑二字都不懂?真是愧对方家!”

    何家贤只冷笑一声,也不还嘴,也不动弹。

    陈氏一拍椅子扶手:“反了你了,还真的要等老爷回来?他素来不喜欢老二,你是铁了心要害你家二爷挨打了是吧。赶紧的,别等老爷回来!”

    “母亲莫急,二爷既然犯下这样的大错,就还是等父亲回来再说吧。”

    陈氏没想到何家贤也这样强硬,正要说话,大陈氏已经从外面不等通报就闯进来:“我看你们是串通好了,想欺负我们张家!”

    陈氏一见姐姐来了,急忙起身迎接,又找了座位给她,上茶等一系列事情忙完了,才坐下不做声,只让大陈氏说话。

    “我们张家在燕州城也是叫得出名字的,不是那种一穷二白没有规矩的人家。玉环虽说不是我亲生的,可这些年养在我膝下跟亲生的没有两样,断不容你们这般欺负!”大陈氏一来气场全开,说话掷地有声,张玉环早在她现身坐下之时,就已经扑到她怀里叫一声“母亲”,嘤嘤哭泣。

    大陈氏根本不理她,只板着脸义正言辞:“若是二爷不认,玉环,你也不用回张家了。”

    这话里威胁的意思很明了了。何家贤见方其瑞一言不发,也只能跟着一言不发。

    大陈氏却不允许他们二人沉默:“……既如此,就派人去请妹夫回来定夺罢。”

    便又有人去请方老爷。

    方老爷听说大陈氏也在,倒是很重视,进门就怒斥一句:“孽障!”

    方其瑞却是无论大陈氏怎么跟方老爷痛陈他的罪状,都是一句“我睡着了,不知道。”

    张玉环也不敢说给方其瑞下了媚药,如此就是她动机不纯了,一辈子被人轻贱不说,还会连累张家的名声,昨日的事情再也说不清楚了。她若是说下的媚药,那蒙汗药又是怎么来的?那可是大夫当着众人的面诊断的。

    她越想越不明白,本来是打算方其瑞中了媚药,与自己欢好,从而生米煮成熟饭,由不得他不认账的。怎么才靠近了,他居然动手打自己,实在是打得疼,她受不了,想着当时顺便买了蒙汗药的,就又下在茶水里给他喝了,才免除了自己被打成猪头的命运。

    这个男人,说句实在话她一点儿也不像从前那样喜欢了,居然会打女人?真是令人鄙视。

    只是若是不嫁给她,她也没地方去,张家如今已经被她搞得声名狼藉,自然再不会有人给她说婆家了。若是嫁到穷门小户,她过不了穷日子。

    方其瑞再混账,再不是东西,她再是低贱的小妾,到底陈氏是她姨妈,左右会护着她。锦衣玉食少不了,加上何家贤还没有生育,若是她赶在前头生个儿子……

    想到这里,又柔柔弱弱的跪拜下去:“表哥不记得了,我却是记得的,请姨父给我做主。”

    大陈氏见方其瑞一副油盐不进的模样,冷笑着说道:“果真是靠着媳妇的提携考过了童生,长了本事了哈。连父亲的话都敢忤逆!”她转过头对着陈氏道:“我那个儿子也是个混世魔王,成天惹得你姐夫生气,可比起你们家的老二来,真是小巫见大巫,不值得一提。”

    她如此一说,方老爷的脸色更加难看,从开始的严肃变得铁青:“孽子,还不承认你做下的腌臜事!”

    “我没做,如何承认。”方其瑞冷笑着看大陈氏挑拨离间,怼她一句:“我是混账东西,姨太太又不是不知道。说起来,还要感谢表哥呢,一口气给您纳了三个媳妇,这点儿我还真是汗颜,比不上呀。”说着窃笑:“看来我还要努力赶超才是,不然也不能枉担了这个名声。”

    “你……”方老爷气得直哆嗦,听不出方其瑞的讥讽之意,只觉得他败坏家风,怒道:“还敢说别人,你自己的屁股先擦干净再说。”说着也不管方其瑞说什么了,直接冲着陈氏和何家贤下命令:“跟这个孽子说不明白。夫人,家贤,你们二人张罗一下……”

    “……”何家贤难以置信的瞧着方老爷,忍不住为方其瑞鸣不平:“父亲不问缘由不调查真相,如此就轻易下了论断,不怕伤了二爷的心吗?”

    她还以为方其瑞考过了童生,方老爷对他有所改观,却不料还是这样成见极深。

    “我身为妻子,相信二爷的为人,他说没做过,就是没做过。既然没做过,何必要对表小姐负责,我不张罗……”何家贤怒对:“说我嫉妒也好,说我不贤惠也罢,我相信二爷!”说完就直挺挺的杵在那里,跟方其瑞肩并肩。

    “瞧你们方家的好家风。”大陈氏冷眼瞧着何家贤,恨不能把她抽骨拨筋,眼里恨意浓烈:“我倒是不知道,一个穷门小户的丫头,有什么底气在此说些不知所谓的话。”她瞪了何家贤半天,发觉对方并不怕她,也不和她对视,像是纯粹无视她一般,越发恨得咬牙切齿:“这么多长辈在,有你说话的份儿?”

    陈氏便出来打圆场:“姐姐莫气,老二维护她维护惯了,她自然不愿意相信会有这样的事情。单凭意气用事,早辜负了她贤德淑女的名声。好在她做不得主,说了也不算,这事儿有我跟老爷为你们做主便是。”

    方其瑞突然插进一句:“媳妇儿,你说说什么叫三从?”

    何家贤没料到他突然问这么一句,下意识就回道:“自然是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

    “是啊,这个道理是个女人大概都懂吧。”方其瑞眼睛转到张玉环身上,又转到大陈氏身上,笑着道:“既然是这三从,我竟不懂,一个嫁过人的女人,丈夫还没有死,也没有被休,竟然就由着别人做主想私自改嫁,这是个什么道理!”

    他此话一出,语惊四座,张玉环立时就低着头不抬起,大陈氏对他怒目而视,片刻后对着面沉如水的方老爷道:“妹夫,你别误会,咱们玉环是订过亲,可也是堂堂正正退了婚的,并没有什么夫家。”

    “是吗?”方其瑞反将了一军占了上风,瞧着张玉环的不解和大陈氏的惊慌,悠闲的反问道:“那要不要把人叫过来问问?我听说住得不远,就在绿口巷子那边,不费事儿。”

    大陈氏顿时变了脸色:“你这是什么意思?威胁我吗?”

    “我可不敢。”方其瑞冷笑着道:“就是怕娶了后患无穷。”他瞧着方老爷:“儿子虽然行为不端,平素放浪形骸,却也知道有些女人碰不得,纵容不得的道理。此番我已经问清楚了,爹若是不信,大可以去问问。人呢,只要您想知道,我立刻就能给您带过来!”

    方老爷听到这里,听得出方其瑞对他的讥讽,不由得有些内疚。此时再看看大陈氏的表现,哪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正色对着大陈氏:“难不成还有什么隐情?”

    大陈氏咬咬牙,苦笑着道:“哪里有什么隐情,不过是玉环受了委屈,我替女儿做主心切,冤枉了老二而已。”她顿一顿:“哎,说起来还是我家玉环不对,既然爱慕表哥,光明正大的便是,下什么蒙汗药,如今即便是你吃了亏,也没人证明,没人相信了。你自己做的糊涂事,自然该你自己担着。”

    冤枉?刚才逼着方其瑞娶张玉环的时候,可没说什么冤枉,倒是一副理直气壮的嘴脸。何家贤心里腹诽着,早已经瞧不起大陈氏等人。

    “既然是误会,那就算了。我这边还有生意要谈,就先走了。”方老爷被耍弄了这一阵,早已经怒火中烧,不过碍着对方是长姐,不好发作,不等她们说话就走了。临走前意味深长的瞧了瞧何家贤和方其瑞,眼里闪过一抹不明的情绪。

    他二人并不知晓,只听大陈氏服了软,方其瑞便朗声道:“既然是误会,还请表妹给我夫妇二人道个歉,不然,我这冤枉亏可不吃。”

    何家贤见他要为自己讨个公道,不由得很是内疚,想着昨天打他的时候,可是真的气急下了狠手的,满脸歉意的瞧他一眼,暗道回去要好好补偿他。

    张玉环能屈能伸,倒是很干脆的走过去施施然行了个礼:“玉环一心爱慕表哥,作出这种糊涂事……”

    “不用解释了。你的心思大家都明白的,以后别爱慕了,二爷受不起你的爱慕。”何家贤老早就等着她,也不听她去编那些漏洞百出的理由,也不用她绞尽脑汁自圆其说,干脆把话说的明明白白,省得老花心思跟这种人打交道。

    待他二人走后,陈氏一脸疑惑:“怎么回事?”大陈氏的转变她可是看在眼里,不想姐姐为难,因此没有说话,这会儿早已经按捺不住的发问。

    就连张玉环也是一头雾水,她还等着大陈氏为她做主的,怎么风向说变就变了,不过相比于陈氏,她隐约有些眉目:“是不是那家人纠缠?纠缠什么呀他们,咱们又不理亏。母亲,您是不是怕他们把嫁妆的事情说出去?咱们不是给过他们银子了吗,说好的……”

    “环儿,是母亲对不住你。”大陈氏重重叹一口气,颇为无奈:“那家人是吃不饱的狗,自打你要求退婚,他们不知道从哪里打听到了咱们的事情,狮子大开口就要一千两保密费,否则坚决不同意退婚,说是咱们家欺瞒他们,真的闹起来,只能对簿公堂。”

    “母亲怕你为难,便给了他们,谁知道他们尝到了甜头,又要三千两。我也不想再让你为母亲的事受委屈,便答应了他们。可是母亲本来手头就紧,哪里去筹措三千两,只得拖着,谁知道竟然方其瑞那个混球知道了他们的住处,瞧他那有恃无恐的模样,只怕是该知道的都知道了,那家人也不是什么守信誉的,自然是见钱眼开,有什么说什么的。”

138、偷鸡不成功

    怎么会这样,张玉环颓然。她跌坐在冰冷的地垫上,瞧着大陈氏:“母亲,当初是您说,只要随意把我许了人家,从父亲那里支了置办嫁妆的银子,等您手上转圜过来,就能填补上,再退婚,保管办得干干净净的……”

    “是,谁知道我看走了眼,那家人那样不识抬举!”大陈氏也很是苦恼,劝道:“为今之计,只能先给了那边银子,堵住他们的嘴,这边再想办法。”

    “……”张玉环很想说什么,碍于陈氏在场,也不好说,只低了头委屈的眼眶都红了。

    大陈氏也觉得很对她不起,抬眼看了一下陈氏,陈氏便苦笑着道:“姐姐别看我,我这里的情况你是知道的,都贴补了玉荷了。加上其业最近在做一桩大买卖,他爹那里要不出银子,也是我这边垫着,只怕手头比你还紧呢。”

    大陈氏便喏喏的不作声,片刻后才起身道:“已经闹成这样,玉环你跟我回去吧。”

    “我不回去。”张玉环气道:“回去后父亲又成日里唠叨,觉得我退婚后跌了身价,非逼我下嫁给那些三教九流不入眼的东西们……”

    大陈氏何尝不知。自从她们二人合谋闹了这么一出订婚退婚的事情,张老爷十分不喜张玉环,觉得她年纪大了该尽快嫁出去才是,媒婆相中的都是一些低三下四的人家……

    哎,想到当初差点可以做方其瑞的正妻,再看看如今他对何家贤的维护与宠爱,张玉环真是嫉妒红了眼。

    “我宁愿给表哥当妾,也不愿意按照父亲的意思去随便下嫁。”张玉环苦苦哀求:“母亲,你就再容我待一段时间吧。”

    大陈氏瞧瞧陈氏,见她并没有说话,心下了然,假意劝了几句,见张玉环心意已决,便转了画风:“你如此痴心一片,母亲不成全你实在心下不忍。可是现在事情闹得这样难堪,你再待着难免对人说三道四,莫不如这样,你先回去梳洗换衣服,咱们今日先回去,过几日你姨妈下帖子请你时,你再过来小住,如何?”

    这倒是个下台的好办法,张玉环爽快同意,方玉露便陪着去了。

    待她走后,大陈氏有些失望的瞧着陈氏:“你瞧你出的主意,如今把玉环都逼成什么样子了。”

    “姐姐可别怪我,当初是姐姐出尔反尔的。难不成姐姐是怪我,没有订婚骗嫁妆后,再退婚退到方家头上来?”陈氏见大陈氏矛头指向她,冷笑着道:“咱们家可不是那么小门小户,由着人欺骗,玩在手心里。”

    大陈氏知道陈氏是气当初她主动提起要把张玉环议给方其瑞,后来遭遇经济危机,又撤消提议的事情,便赔笑道:“若非是亏欠着你,玉环好端端的正房不做,非跑到你们家要给老二做妾?咱们姐妹心照不宣,就不说这些了。”

    陈氏见姐姐先服了软,这才释怀些:“当初我由着你要议亲就议亲,说不议就不议,不过也是心疼你在夫家过的艰难。不是我说你,别纵着老大了,再这样你有多少银子也不够补他的窟窿。”

    大陈氏就不说话了,只要提到儿子,她就有些无可辩驳的灰败。半响找了个由头:“我去瞧瞧玉环,见她收拾的如何了。”

    张玉环正在跟方玉露说话:“……好妹妹,我知道你手里头有银子,你先借我应急……”

    “昨个儿不是都给二哥了吗?”

    “他哪里能这么快带出去,定然还在屋里呢,你去要……”

    “表姐,你是在搞笑吗?昨儿个我冒险帮你,指不定他心里已经知道我跟你是一伙儿的,现在还要去要银子,我可是没脸!”

    “你……就不能救救你表姐的急吗?”大陈氏刚好在屋外听到,忙走进来插话:“你表姐知恩图报,日后一定会报答你的。万一她还不起,我还还不行吗?你还信不过姨妈?”

    “……”见姨妈突然进来开口,方玉露急了,却又不好明摆着拒绝长辈,忙找了个托词:“那些银子都是母亲给的,我要问过母亲,姨妈既然急着要,我也不能拒绝,我过去请示了再来回复你们。”说完不等大陈氏说出反对意见,急忙裙摆一提就走了。

    走出门回头瞟了一眼那对母女:“切,什么东西,也敢打我银子的主意!”

    待到了鹤寿堂,陈氏在跟金娘子说话:“那老二媳妇,好的不学,跟老二学的倒是挺快!”

    金娘子笑着道:“无非也就是小事情上面强硬些,大事还是您说了算的。”

    “那是自然。”陈氏冷笑:“看来要给她一点亏吃,她才知道日后别这么强硬,尤其是在我跟前。过刚易折她不懂吗?”

    “奴婢瞧着,她大概是太在乎二爷的缘故,亦或者,她娘家被春娇闹得不得安宁,只怕对妾室恨之入骨。您想想,以前那些事她并没有忤逆您,唯独对张家小姐,像是变了一个人一般……”金娘子分析着,倒是说到陈氏的心坎里。

    “你说的有几分道理,我瞧着也是。一提纳妾她就炸毛,别的事情倒还是温吞吞地反应迟钝。”陈氏笑着:“那就看她乖不乖了。不乖就给她添堵,乖的话就给她省点儿心。”

    “那还不是夫人一个念头的事。”金娘子见陈氏不再恼怒,自己也轻松许多,抬眼瞧着方玉露进门:“四小姐来啦。”

    “你来的正好,我叫你跟张玉环别走太近,你怎么就是不听……”陈氏气急,冲着方玉露肩膀打了几下:“她不是什么正经姑娘,你非不听,要气死我呀。”

    “没事,母亲,我有分寸的。”方玉露笑嘻嘻的:“她刚才还想找我借银子呢,被我几句话搪塞过去了。”她笑着告诉陈氏:“她事情没办成,大概是心疼她压箱底的六百两了。”

    “你呀,什么都好,怎么就不能改改这爱钱的毛病,家里又不短你的银两……你又没地方花……”陈氏更生气。

    方玉露没有说话。她以前并不爱财,陈氏疼她,对她一向很大方。

    可是渐渐的,母亲的银子,补贴大姐,补贴小弟,已经捉襟见肘了,到时候若是她遇到什么事情,母亲即便有心,却无力,难不成还能变出银子帮她?

    她若是不为自己打算,到时候可怎么办?方玉露并没有把这话说出来。以前补贴方玉荷,她发觉陈氏还有些分寸。可是对于方其业要银子时,陈氏就没了分寸,几乎是不问缘由,不惜掏干的给。

    是啊,她没有用银子的地方,母亲就没有给她留。可是有朝一日她有用银子的地方了,母亲又去哪里给她弄。

    当然,这些她并不会告诉陈氏,只仍旧笑眯眯的:“攒着不好吗?积少成多。”

    “守财奴。以后可别为了那点儿银子帮着外人对付家里人了。”陈氏叮嘱:“到底是你二哥,他跟别人打架咱们可以不管,但是自己家里人,撕破脸就不好看了。”

    “知道了。”方玉露捏了一枚点心吃:“三姐怎么样了,有她的消息没?”

    “不知道王妃把她藏在哪里去了,倒是没听说。”

    “也不知道孩子到底落胎了没,她竟然有这样的好运气。”方玉露提起还是忿忿不平:“当初母亲说要给我报夺夫之仇的,结果还是下不去手。”

    “不是我下不去手……”陈氏有些唏嘘:“你父亲本意就是要让她落胎后出家的,他既然要做这件事,我肯定不会拦着,顺便就替你出这口恶气,省得脏自己的手。谁知道你父亲还请了好大夫,只开那种温和的堕胎药,要分开吃几次的……怕伤了方玉烟的身体,她运气又好,才吃了一次王妃就过来了……”

    “说起来,还是母亲动作太慢,说要我等等……”方玉露很是郁闷。

    “母亲是为你好。虽说方玉烟抢了你的夫婿,可是这也是一件好事。”陈氏怅然嗟叹:“你只瞧瞧你大姐,高门权势,却没有一点儿地位。母亲想着,若是那文磊少爷知冷知热疼你也好,谁知道竟然也是个不成器的,倒是方玉烟替你挡住了这孽缘。”陈氏握住方玉露的手:“母亲不求别的,只希望你能有一门美满的姻缘,不要为生计所累,也不要寄人篱下看人眼色,钱财权势什么的,咱们都不在乎……”

    “我知道。”方玉露是个聪明的姑娘:“所以后来我想想,到底是没那么恨方玉烟了。不过她要是孩子没掉,平安生下来的话,却是一步登天了,只怕比我和大姐都好,我气不过而已。”

    “那些都是命。”陈氏笑笑:“再说了,若真是那样,她感激我还来不及呢,日后对咱们也是大有裨益。”

    “说的是。到底是母亲找了王妃,解了她的困。”方玉露深信不疑陈氏说的:“还是母亲想的长远。”

    当初王妃到方家救下方玉烟,陈氏见来的蹊跷,率先将功劳揽在自己身上,倒是没人怀疑不说,还获得交口称赞,赞她对待庶女视如己出,深明大义。

    两个人说了一阵子,张玉环和大陈氏来辞行,两姐妹说了许多亲热的话,这才依依不舍分开。

    何家贤听说张玉环终于离开了方家,扑上去吊在方其瑞身上欢呼:“你是怎么想到去调查她的底细的。”

    “什么底细?”方其瑞装傻,趁机在她颊上偷香一口。

    “切,小气吧啦的,不说算了。”何家贤也主动啄啄他的唇角:“反正你瞒着我的事情也不止一件两件,我就大度不和你计较了。”

    他瞒着她的,都是对她有益的,关键时刻能拿出来保护她,她已经拥有了这个男人给予的安全感,那些细节,不用考证了。

    “多谢娘子宽宏大宥。”方其瑞无奈的笑笑,摸摸她乌黑的头发:“想不想出去走走?”

    “……”何家贤几乎要开心的跳起来:“你带我出去吗?”

    “是。难得清闲。”方其瑞愈发宠溺的瞧着她喜出望外,他超喜欢她这样一惊一乍的表现。

    “那太好了了。我也有一个好消息要告诉你。”何家贤凑近了方其瑞的耳朵,惹得他耳垂痒痒的,心里也痒痒的:“韩大夫说,我身体调养的差不多,能怀宝宝了。”

    “那为夫要更卖力的干活了才是。”方其瑞也乐呵呵的笑:“那明日咱们就去看韩大夫。他住在山郊,顺便。”

    “还要去看看我妹妹。”何家贤想起何家慧,也不知道她过得如何。何儒年不许她回家,徐氏已经好久没看见她了。

    翌日一早,方其瑞便带着何家贤出发,何家贤发觉他不需要像自己那样,出门还要知会长辈,羡慕的不得了。方其瑞笑笑:“要你像我这样声名狼藉,去换取这种出门的自由,你可愿意。”

    “那……还是算了。”何家贤耸耸肩。这个年代,要是名声坏了,女人啊,真的就不用活了。

    两人先在郊区玩了半天,去看韩大夫时,他去山里采药了,并没有遇见。去黄缺家里,他在城里打工,屋里照例只有何家慧和富贵两个人。

    何家慧见何家贤过来,喜出望外,往日的凌厉和戒备全然不见,身上展示出从未见过的和谐温婉。

    虽说少了少女的调皮伶俐,却多了成熟的稳妥,而这样的变化,让何家贤感到很安心。

    “姐,娘还好吗?”何家慧张口就问徐氏。何家贤转述了一些家里的情况,才上下打量她,发觉还是梳着少女的发髻:“你还好吗?”

    “好。”聪明如何家慧,怎么不明白何家贤的担忧:“黄公子恪守礼仪,说爹爹一日不同意,他一日不娶我。我呢,也愿意就这么耗着,毕竟年纪还小,耗得起。黄公子说得对,没有爹娘祝福允诺的婚姻,到哪里都是抬不起头的。”

    何家慧笑眯眯的,说话三两句不离黄公子,看来受教育颇深。何家贤瞧着她,仿佛看到了当初初穿越过来时,那个时时刻刻尽量模仿原主痕迹,显得呆板刻薄的自己。

139、家慧懂事了

    “你看看你现在,岂不是也像个女夫子?还忘了以前老取笑我吗?”何家贤点点她的额头:“看来受黄公子的影响很大啊。”

    “姐你胡说什么,我怎么会受他影响,都是他听我的。我说干什么就干什么。”说着像是蓦然想起来一件事情,从屋里拿出来两件衣裳,用包袱装着:“我这边离城里太远,出门不太方便,你帮我把这两件衣裳带到城里去,一件给娘,是新做的夹袄。一件带给黄公子,给他换洗的。”说着不好意思羞红了脸:“姐你别多想。哦,对了,他在方香铺里算账。”

    居然在自家店里,不过这没有什么稀奇。想来燕州城大部分产业都是方家的,这概率很大。何家贤只戏谑得看着她不说话,何家慧越发羞红了脸躲到屋里去,半响才出来拿着二个荷包出来:“这是给你和大姐的。”

    何家贤见针法娴熟,绣的花草活灵活现,知道何家慧在这边郊无事可做,大概是下足了功夫在针线上。徐氏的针线那样好,自己学不会,想必何家慧是得了真传了:“真是能的你……”姐妹两调笑一阵子,何家慧又留他们吃饭,何家贤便道:“时日已经不早,本来是有空吃饭的,无奈受你之托,还要跑回何家一趟,只怕没这个功夫了。”

    走到屋外,发觉方其瑞正坐在一边的小矮凳上,认真听小富贵背书,一字一句,跟着摇头晃脑。忽觉得岁月静好,如此永不要变。

    晃神了一会儿,方其瑞见她忙起身:“走了!”又回头对着何家慧点头辞行。

    “要回娘家一趟。”何家贤在马车上道:“家慧越来越成熟了。”

    “她比你聪明,日子过的比你轻松。”方其瑞言简意赅,却又意有所指。

    何家贤想了想方其瑞的话,暗中赞同,却清楚知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自己这前怕狼后怕虎的性格,只怕很难调整,日后还会受它所累。只能慢慢进步,有所裨益。

    天色渐晚,徐氏得了衣裳,眼眶都红了,想要哭,却又当着姑爷的面不好意思,只背过身去偷偷擦擦眼泪。听何家贤提起何家淑,便笑着道:“可巧你今日就来了,你那个法子倒是好,你姐姐有身孕了,前日才请人过来报喜了。你爹高兴的什么似的……”

    何家贤听闻也是心里一定,她还怕一次中不了,让何家淑再不信任自己,没想到居然就中了。她那天回来生怕自己说错了,又去翻找了《素问》《黄帝内经》等医术,发觉上面的确都写的事,女子经期刚完的那几天,是最容易受孕的。这的确是个大大的误区!

    徐氏又拿出一荷包银子:“现下你姐夫洗心革面,说要好好做人,也不赌了,这银子是你姐姐还给你的,托人带来了便一直在我这里放着,叫我有机会拿给你。她的本意,是要亲自去方家找你道谢的,只是她刚怀上,身子不大好,这会儿躺在床上安胎呢。再来,她总不好意思去你家,说是瞧着你家门口的那两只大石狮子就犯怵……”徐氏高兴的絮絮叨叨,何家贤忙道:“什么谢不谢的,我那是瞎猫撞上死耗子,凑巧罢了,是该姐姐否极泰来呢。都是亲姐妹,说什么谢不谢的,娘你把我们都说生分了。”

    徐氏见何家贤这样识大体顾情面,愈发高兴:“娘还求什么呢,你们都好好的,就是娘的福气了。家慧那边我给你爹说情,你爹松动了许多,大概等明年春闱下场,若是黄公子能一举高中,只怕就八九不离十了。”

    乍一闻这样多的喜讯,何家贤真的便有些高兴的失态了,回家的路上不住的抿嘴偷笑,方其瑞在一旁瞧着直摇头。他这娘子,什么都好,就是要求太少心思浅薄,一点儿事情瞧把她乐的。说实话,事情都还没有板上钉钉,就高兴成这样子,万一出了岔子,到时候哭都来不及。

    只是这样煞风景的话他不敢跟她说,毕竟,对她来说,嫁入方家感觉就没过过一天好日子,家里的事情也是鸡飞狗跳一出接一出的,现在暂时能这样,已经是极大的好现象了。

    待到了方香铺,何家贤想到她当初戴着帷帽来找方其瑞单挑的情形,有些恍如隔世的感慨。那黄公子在账台上,何家贤只瞧了一眼他熟悉的笑容,就觉得尴尬。

    若是她没记错……“掌柜的,那黄公子来这里多少时日了?”何家贤问。

    “回二奶奶的话,大概一年有余了。”掌柜的听说二爷二奶奶过来,很是热情。

    “……”那当初看她落荒而逃的书生,岂不就是黄缺?

    何家贤一头黑线,悄悄将黄缺叫到一边,把衣裳给了他,才道:“黄公子,你可记得七八个月前,有一个姑娘,到店里来,当时店里没别人,只有你,那姑娘急着走……”

    “……”黄缺瞧着她一头雾水:“二奶奶想说什么?”

    “你……有没有捡到一把剪刀?”何家贤问出关键性的问题。

    “剪刀?”黄缺想了半天,才狐疑的瞧了她一眼,带着些狡黠的笑容:“哦哦哦,是啊,那么大胆的姑娘,这一年到头也见不到几个,印象深刻。至于那把剪刀,是二爷捡到了……”

    ……轰隆隆!何家贤简直是五雷轰顶。方其瑞会怎么想那把剪刀?小二会不会认出她来,她可是跟那个小二说话的。

    何家贤的目光就在店里逡巡,好在没看见那小二的身影。好险好险,她拍着胸脯,就怕那小二还记得她的声音,那就太难堪了。

    回到方府,晚饭时间都过了,何家贤草草吃过饭,又梳洗干净了,本来要睡觉的,瞧了一眼何家慧送的荷包,想着何家慧精湛的针线,心里不想服输,找过针线篮子就做了起来。

    方其瑞洗干净后发觉她还在做,眼睛瞪得老大,便气鼓鼓的坐在一旁,一脸寒霜。

    何家贤没发觉,还在跟手中的丝线较劲:“二爷,过来帮我理一下……搅在一起了……”

    方其瑞板着脸屁股挪过去,用手腕帮她撑开一坨五彩丝线,让她理顺。

    雪梨走到门口,瞧见此情形捂着嘴笑了半天,想了想还是将托盘上的燕窝端了下去。

    这一幕要多突兀又多突兀——一向凌厉冷面的二爷居然帮二奶奶缠丝线,乖乖顺顺的,像是一个二十四孝丈夫。

    可是,她又觉得这一幕要多和谐有多和谐——跳跃的烛火下,夫妻对坐,郎情妾意,彼此配合,一对佳偶。

    好久,方其瑞手都酸了,见何家贤还没有停下来的意思,由小脾气改为愠怒:“你还睡得不?”

    “呵……”何家贤哈欠连天,却又强撑着:“搞完这点再睡,家慧这个配色是怎么配的?怎么这样鲜艳,这颜色我没有啊?”

    “何——家——贤——”方其瑞怒喝,将手中的丝线往篮子里面一扔,不管不顾的扑上去:“爷要生——宝宝——”

    “啊,我的丝线……”理了半天呢,现在一扔岂不是功亏一篑!何家贤想起身救急,却被压得动弹不得,方其瑞已经在怒火边上,蓄势待发,何家贤一介小女子只得屈从于他的淫威之下。

    呜呜呜——救命啊救命,奴家好可怜!

    心情好,日子就过得飞快,冬日里太冷,何家贤整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窝在屋里或与吉祥她们做针线,或与方其瑞看看话本聊聊天,或与何家慧写写信;很快便到了小年。

    这年的冬天除了开始下了一两场大雪,后面都是干冷的大风,她陪嫁的田庄管事来报说,收成不好,原先种的粮食收完还不如去年的七成,撒点新作物吧,地又干裂了,再不下雨,只怕没办法开垦春耕。

    何家贤对这些一窍不通,只能瞧着送上来的五十几两银子叹了口气:“你拿二十两去吧,明年开春了再看看情况。”之前徐氏说这田庄每年怎么也有一百多两的进账,怎么今年这么惨。

    腊月二十二过小年,陈氏特意张罗了一大桌,家里大大小小的都聚齐了,就连方其宗也从房间里出来,身上披着一件狐皮大氅,头上戴着风雪帽,说是纯兔毛的。桌子底下放着炭火炉子,他手上还捧着一个小暖手炉,周氏尽心尽力的扶着他,小心伺候。

    方其业给方老爷斟了一杯酒,笑着说道:“父亲,上次米粮的生意谈好了吗?”

    “对方不肯让价,我也不愿意再加价,所以没谈成。”方老爷言简意赅,不大爱提这事。

    “多好的机会啊,我估摸着过完年该大旱,到时候庄稼没有收成,米粮还不是紧俏货,谁有粮谁说了算,价格还不是蹭蹭往上涨。”方其业笑着看了陈氏一眼。

    “理是这么个理,你对形势的判断没有错……不过这事不能做。你再动心,也不许做,听见没!”方老爷叮嘱了几句,对着方其宗:“老大,尝尝这水晶肘子,炖的烂,你多吃点,也长点力气。”说完夹了一块递过去,周氏忙端起方其宗的碗来接。

    方其业笑眯眯的不再提这茬,热情周到的给大家伙儿布菜,还不到十五岁的年纪,可是瞧着少年老成,很是稳重,说起生意来也是头头是道。据说外面不少人都夸赞,说他“虎父无犬子”,在生意场上很有方老爷杀伐决断的风范。

    瞧着方其业八面玲珑,长袖善舞;再瞧瞧方其瑞一味隐忍,低调内敛;旁边还有一位方其凯嚣张霸道,不讲道理;再有头也不抬,脸色苍白,身躯羸弱的方其宗,何家贤只觉得这家子的男人真是各有特色。可要说瞧得上,还当属她男人。

    一家人和和美美的吃完饭,再过几日就是新年,陈氏将各房的衣裳都拿来一同分了,何家贤的那份儿料子尤其名贵:“老二媳妇,前段时间是我不察,急着为方家开枝散叶,给你添堵了。”她有些委屈:“你大哥身子这个样子,是没什么指望了。方家的长孙还寄托在你身上,你可要加把劲儿。”

    方老爷也笑呵呵的:“夫人明理,说的极是。”

    何家贤接过那锦衣,便感觉沉甸甸的,仿佛有千斤重。子嗣的事情,哪里是说有就有的。

    她本以为上次韩大夫说过她的身体可以受孕,她又与方其瑞琴瑟和谐,马上就能有的,谁知道这个月葵水照日子来了。悄悄去问了大夫,才知道怀孕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她年纪不够大,身子骨又刚调养好,一切也要看缘分。

    如今对着方老爷和陈氏的殷殷期盼,何家贤觉得这衣裳烫手的很,想了想,笑着道:“这衣裳别也要从汀兰院的月例里扣吧。”

    “那怎么会,都有的。”陈氏笑眯眯的,像是跟她从无芥蒂。

    周氏瞧了她手里的新衣裳一眼,眼皮一耷,扭过头不去看,方其宗轻轻握住她的手。

    宴席散后,回到汀兰院,立时厨房的管事便过来报,说是因为米粮涨价,厨房供给的饭食每个也要涨价了。何家贤想到陈氏人前笑脸,人后算账的嘴脸,切了一声,那两身新衣裳看也不想再看了。

    只是面子总是要顾着的,待到大年三十晚上全家吃团年饭这一天,何家贤还是换上了新衣,配着满头珠翠,加上这段时间心旷神怡,养得圆润了些,起色也好,倒是衬的整个人清秀中带着几分娇艳,如含苞待放的花朵,含羞露怯,格外漂亮。

    方家的团年饭与别家不同,花厅里除了主子们的主桌,还有各屋各院管事的一桌,一等丫鬟妈妈们一桌,二等丫鬟们一桌,依次排开,足足有二十桌。方老爷举起酒杯,招呼大家共同跨年,又在吃饭前每个人派发了利是银子,吩咐从初一到十五,因为家里有客人来,或者奶奶夫人们要出门拜年,没办法休息,每个人都当恪尽职守。

    何家贤瞧着二十几桌一百多人同厅共饮的场面,倒是有些感慨。这样热闹而气派,想必除了方家,燕州城再能做出这种排场的,没几家了。

140、天赐好良机

    一轮酒席过后,陈氏便起身给方老爷斟酒:“今日是阖家团圆的日子,其业有份大礼要送给老爷呢。”陈氏感慨:“说起来,其业也有两个除夕夜,没有在家里跟咱们一起吃年夜饭了。”

    “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其业之前是学习去了,自然要吃点苦头,否则哪里有今日的成就?”方老爷提起这个儿子还是骄傲的很:“他还是很能吃苦的。”

    “那是。”陈氏骄傲而得意:“其业,你父亲夸你呢,还是你自己说吧,免得像是我卖乖似的。”

    方老爷便眼含期盼的望着方其业。

    方其业笑着道:“父亲上次说那批米粮价格太高谈不拢,儿子却是谈拢了。”方老爷一听脸色就变了,却不打断他,任由他继续喜形于色的道:“他们要价500钱一石,之前想必父亲嫌贵,毕竟除去货运成本,现在一般的大米也就才卖700钱。可是儿子瞧着这天道,开年肯定是大旱,到时候无法春种,肯定米粮短缺,卖到一两银子也是有机会的。现在不囤货,到时候缺货都没处补去……”

    “恩,继续说。”方老爷喝了一口酒,漫不经心的。

    “我查了咱们铺子历代的账目,看到平时的进价虽说都是300-400钱之前,可是最高的进价也有500钱的时候,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方其业眼里泛着精光。

    “他们存货十万石大米啊这可是不小的数目……”方其业讲起来唾沫横飞:“咱们要是拿到手,先不卖,等开春了米粮短缺时,再拿出来卖,到时候就翻翻了……”

    “你觉得好?”方老爷皱着眉头。

    “这么好的生意,有何风险?”方其业疑惑不解,瞧着方老爷并不是很高兴:“加上人工运费及库房费用,儿子算过也不过十万两的本钱,父亲要是觉得拒绝了拉不下脸,儿子可以再去谈谈……”

    “我说过你不要插手这件事情。”方老爷指着他:“你怎么如此执迷不悟,不听我的话。”

    “是是,其业会听得,他就是年纪小,想快点做成大事……”陈氏见方老爷面色不佳,以她的了解,大概是方老爷真的相信方其业小小年纪,能谈成这样大的生意,忙打圆场:“少年心性嘛……”

    “那就踏实做事,别总想着一开始就做大生意。谁不是从小事做起的,不说别人,就说我……”方老爷喝了点酒,巴拉巴拉开始说教,方其业皱着眉头,听了一半就借故离席了。

    方其瑞本就如坐针毡,要不是何家贤规矩坐在席上,他也早就走了,此刻忙跟着方其业:“三弟可能想不开,我去劝劝他。”急忙也走了,惹得何家贤暗地里笑,这借口也太拙劣了。

    夜里守岁无聊,何家贤想到上次在回廊边上听到的,三少爷不知道指使谁去拿方老爷真正的账本,就戳了戳一旁打着呵欠的方其瑞:“你说,为啥店里要做两本账呢。”

    方其瑞一个激灵半梦半醒,呢喃道:“以防万一呗,商场如战场,若是被别人知道了底细,趁机压你的价,或者比你就低那么一点儿,你岂不是就吃亏了。”

    何家贤想想,倒也是,笑着道:“说起来,三弟还真是英雄出少年,这么小的年纪,就敢做十万两的大生意。加上之前谈成的那些,也许是个经商的天才。”

    “天才是天才,可惜呀,有些过于自负急于求成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栽跟头的。”方其瑞不知道她怎么突然关心起方其业的事情来了,瞌睡都赶跑了,将她搂在怀里:“别操心别人,多操心自己。”

    “操心什么呢?”何家贤掰着指头想了想:“对了,咱们那个小铺子今年怎么样?”田地里没有收成,她所有的指望都在铺子上了。

    “还好还好。”方其瑞的手指缠在她的手指上:“冬季衣裳厚重又贵,卖不动,我进的少,等开春了就好了。不然,你瞧我这么闲,整天陪着你。”

    “存货多吗?”何家贤捏他的手指头玩:“其实不一定要等到开春才卖春季衣裳的,现在也可以卖。”

    “现在卖?这么冷,谁买呀?”方其瑞不以为然。

    “现在可以卖库存啊,去年的库存。”她记得商场里面都是这么干。

    “去年哪有库存。”方其瑞无奈的笑笑:“你成天坐在屋里,倒是会想当然。咱们铺子小,不被重视,都是从大店铺拿货卖,卖不完的就退给大店铺,他们都知道,也不会说什么。”

    “那大店铺也有库存啊,你去拿过来,便宜点儿卖,很多穷人家或者不够富足的人家,都会反季节买衣服的。”何家贤笑笑:“便宜,又是新的,不过是买的时机稍微早了点而已,可是稍微等一等就能穿了,怎会不买?”

    “……”方其瑞没有答话,而是陷入思考,片刻后才道:“过完初六,我去问问。那会儿人都开始上街来了。”

    两个人又说了一会儿话,吉祥便在外面叫:“二爷,二奶奶,放烟花了。”

    那就是到子时跨年了。

    两个人披上披风,站在门口,看管事的门开始往空中放烟火,绚丽璀璨,火树银花。

    何家贤将头轻轻靠在方其瑞肩上,方其瑞帮她拢一拢披肩:“新的一年了,嫁给我,辛苦你了。”

    何家贤鼻头一酸,眼泪就蕴藏在眼眶里,只是努力不让它掉下来:“什么时候能不这么辛苦呢。”

    方其瑞没有答话,只是深深叹了口气,将她搂得更紧了些。

    何家贤也没有再说话,她知道这件事情他们说了都不算。就算什么都不要,净身出户,只怕方老爷也不会答应,他们就会成为臭名远扬的不肖子孙。只有什么时候分家了,他们才得以解脱。可是也有老人长命百岁,五代同堂,一大家族几百号人,都分不了家的。

    况且方老爷如今正值壮年,短时间内怕是想都不用想。

    漫天烟霞中,两个人紧紧依靠,何家贤在震天的噼里啪啦声里,依稀听见方其瑞低低在耳边轻诉:“力不能及的,为夫无法预测;力所能及的,为夫一定给你。此生必不相负!”

    何家贤眼泪就再也藏不住,直直顺着脸颊落下来。

    因为父母失败的婚姻,她曾经信奉的是“若要眼底无离恨,不信人间有白头。”

    可是方其瑞,让她想义无反顾的试一试。或许,真有深情,可共白头。

    这样一个平素吊儿郎当的人,认真说情话时,可真叫人心动。

    何家贤悄悄的想着,脸颊上的眼泪就被温暖而粗糙的指腹抹去:“怎么还哭了。”

    “谁知道你趁我看烟花的时候说这样的话。”何家贤扭捏娇羞:“我没准备好。”

    “可要为夫再说一次?你准备一下。”方其瑞帮她擦掉眼泪,一把打横抱起,转身往屋里去,留下吉祥,雪梨,梦梨等院子里的丫鬟婆子们面面相觑,却瞬间又都默契的笑了。

    何家贤头埋在他的脖颈里,羞的抬也不敢抬:“那你说吧。”

    方其瑞将她轻轻放在床榻之上,欺身而上,舔舐着她敏感的耳垂,惹得身下妙人忍不住颤栗,才得意的笑了,唇在她耳边流连,轻声道:“我……方其瑞……此生……”

    何家贤的心狂跳不止,在胸膛里如小鹿乱撞,紧张的大气不敢出,就等着他重复方才那句“绝不负你!”

    “……此生……坚决不纳妾!!!”耳边的温柔呢喃突然变成大嚷宣告,何家贤猝不及防,被他的大嗓门炸了一跳,原本期待的誓言如同搞笑一般从他口中说出,气得将他一推,扭头就起身往外走。

    结果刚走到屋中间,就清楚听见外面一阵爆发式的哄堂大笑,愈发无地自容,回头冲到床上用被子蒙着头,羞得半天不起。

    大年初一,汀兰院的这个笑话便传遍了方家的大大小小的角落。说二爷除夕夜喝多了跟二奶奶表白,声音大的全府都能听见,“坚决不纳妾!”许多下人私底下活灵活现的学着,眼里对何家贤满是羡慕。

    陈氏听了板着脸:“老二越来越不像话了。纳不纳妾,他说了不算!”方老爷在一旁也只是笑笑:“孩子们感情好,是好事,你气什么。”

    陈氏忙换上笑脸:“我这不是怕耽误香火吗?老二媳妇迟迟不见好消息……”

    “我昨儿个瞧她气色很好,身体康健,有孕是迟早的事情,你就别插手了。”方老爷简单叮嘱。

    孩子们今日都起得早,按照秩序过来给方老爷和陈氏拜年,和和美美,方老爷瞧着女儿们亭亭玉立,儿子们懂事能干,就连一向纨绔浪荡的老二,连续好多天都待在家里,又对何家贤夸奖了两句。

    得了红包,吃了早饭,便各自散去。男子们都要外出给宗族的叔伯兄弟以及朋友们拜年,女子们在家待客。

    何家贤没有什么客人,无非就是方其业,方玉露,方其凯等几个小的过来说了吉祥话,领了红包。她又去周氏那里拜年,领了红包。

    再就是去了一趟梅姨娘那里。想了想,又去瞧了瞧冯姨娘,不过是举手之劳,倒是把冯姨娘感动的跟什么似的:“自打玉静犯了错,老爷不许我们出去,连累着你妹妹成天在屋里拘着,哪里还有人会想到我们,来看我们。难为你有心了。”

    何家贤递了一个红包给方玉静,笑着道:“再过一段时间父亲气消了就好了。”

    “谢谢二嫂。”方玉静接过道谢,并没有多的话,神色平静。

    昨儿个除夕吃饭时就没见着方玉静,何家贤那会儿就打定主意要过来看一看了:“妹妹现在很是乖巧,又学字又学刺绣,父亲若是见着她,定会很惊喜的。”

    “那也要有机会见得到才行。”冯姨娘无奈的很:“自打五小姐从佛堂回来,夫人便以她不懂事为由,交给我好生管教,又说院子住那么多人太拥挤,梅姨娘休息不好,可原先五小姐的院子也不让住,把我们赶到这偏僻的角落里来,老爷几百年也不会从此经过,怎么可能看得到。”

    陈氏的为难,何家贤之前给方玉静打过预防针,因此她们二人逆来顺受,从不说什么。偶尔雪梨从别处得了消息,也会跟何家贤八卦,无非是陈氏又在吃穿用度上刁难她们。因为早有心理预期,并不惊讶,毕竟陈氏也没做更刻薄的事情出来。

    “我倒是无妨,可这样成日里关着不见人,五小姐的性子越来越静,整日里不说话,除了写字绣花,就是在角落里坐着发呆,我怕这样下去,她身形消瘦,性子也会孤僻的很,到时候可怎么嫁人?”冯姨娘忧心忡忡。

    这倒是。何家贤也发觉,方玉静不爱说话,对她带来的点心也不屑一顾。

    “姨娘不觉得五小姐瘦下来更好看么?”

    何家贤宽着冯姨娘的心:“再过一年多,给五妹妹说个好婆家,嫁出去就好了。”

    “我不嫁。”方玉静闷声不吭的,突然丢出来这么一句。

    “是啊,夫人恨死了玉静,只怕也不会给她找什么好人家。”冯姨娘苦笑:“你瞧瞧如今我们吃的穿的住得,哪里还有方家小姐的样子。”

    她不说,何家贤也看得见。除了院子里一个婆子做些力气活,再就是一直伺候冯姨娘的大丫鬟跟着。方玉静身边从前照顾的丫鬟柳朵已经被打发出去,下落不明,陈氏再没有派人过来,因此婆子忙不过来的时候,很多事情就需要冯姨娘亲自动手。

    瞧瞧院子里破败不堪,屋里用的是一般的灯油,凑近一会儿脸就被熏黑了,灯台上油腻腻的……吃的她没看到,不过看冯姨娘身上比丫鬟略好一点儿的料子,便知道也好不到哪里去。

    “……”何家贤不好说什么。

    “若是老爷再记不起五小姐,只怕我的那点细软都不够典当了。”冯姨娘眉头深锁。

    何家贤有些吃惊。她本以为待遇差些,但是至少衣食无忧,可听冯姨娘的意思,竟然是连衣食都短缺了。

141、方玉烟省亲

    方玉静却是无所谓:“跟二嫂说这些干什么,她日子也不好过。我觉得这里挺好的,清净又偏僻,也不用应酬谁。”

    冯姨娘朝着何家贤无奈的笑笑,做出一个“你瞧,她就是这样”的眼神。

    何家贤便略坐一会儿,就告辞了。

    回院子的路上遇到方玉珠,她跳出来对何家贤伸出大拇指:“孺子可教也。”

    何家贤知道她是说对待张玉环的事情,因此得意洋洋的笑:“说起来,我真的……”她想了一下现代社会的流行语:“我连老太太都不扶就服你。”

    “哈哈。”方玉珠拍她一下:“你服哪个老太太,我怎么不认识?”

    何家贤在她面前总是特别放松,笑嘻嘻的戳她一下:“你也有不知道的时候!”拉着她去屋里坐坐。

    方玉珠摆手:“不坐了。我还有事。”她陡然想起来,上下打量何家贤好一会儿,才道:“你有事没?没事帮我个小忙。”

    何家贤自然是义不容辞,在听闻后却又有些打退堂鼓。

    “算了,为兄弟两肋插刀。”何家贤思考后,作势往胸膛上作出一个插刀的手势:“答应你了。”

    到了下午,方玉珠的丫鬟香儿过来请,何家贤便过去她住得明珠院。这是一个三进的大院子,二夫人和方其扬住在外面两进,她住在最里面一进。

    带了礼物拜见了二夫人,何家贤和方玉珠便依照事先说好的,进了屏风里面。

    先是一位翩翩书生,在一位夫人的带领下过来与二夫人见礼,木讷傻呆,二夫人问什么,他只会点头,或者摇头,再不然就是:“夫人说的极为有理。”

    方玉珠瞧着直摇头,冲何家贤示意,何家贤就从侧门绕出去,然后从大门走进去,硬着头皮道:“给二婶拜年了。”叫丫鬟呈上礼物。

    二夫就笑眯眯的瞧着她,何家贤对那书生屈膝一行礼:“既然二婶有客,那我就不打搅了。”说着先行离开。

    不多久,那书生伴随那夫人就一同走出大门。

    这便是方玉珠没有看中,黄了。

    不多时,便另有一个雍容华贵的夫人,扶着丫鬟的手走进来。身后跟着一位器宇轩昂的年轻人。

    “见过方伯母。”年轻人彬彬有礼作揖,声音清朗和煦,只是很小,听不太真切。

    方玉珠悄悄往外瞅了一眼,立时缩回了头。何家贤没她那么好奇,只静静站着瞧着方玉珠脸颊上飞起红晕。

    “怎么,瞧中了?”何家贤捂着嘴笑出来:“后悔叫我来了吧。”

    方玉珠叫她时,说的是二夫人又要给她相亲,不过许了她在屏风后面看。她不想成,叫何家贤与她一块儿看,到时候无论美丑高矮,都要说不行,找茬找缺点,直到二夫人相信这个男的的确不是良婿为止。

    方玉珠请她帮忙时的说法是,她已经因为这件事情顶撞二夫人多次了,实在是不太好意思再伤她娘的心,怕积累多了气的她娘一口老吐出来。

    “我们家玉珠呀,就是挑。她爹呢,又纵着她,不要学识不要钱财,只要她自己喜欢。”二夫人提起女儿还是满心欢喜的:“说起来您别笑,咱们在西北待久了,那边民风开放,他爹也受了影响!”

    “为女儿谋得佳婿,该是为人父母的心愿。”那妇人瞧起来也通情达理:“我们家一飞就是挑,挑来挑去,挑遍了燕州城也没个合意的……”

    两位母亲就儿女对择偶标准和择偶经历开始吐槽,那位男当事人就坐在那里,上下打量着。

    “冯公子,请问如今读书读的如何?我家老爷喜欢饱读诗书之士。”二夫人步入正题。

    “这……”那冯公子犹豫一下,突然提高音量:“在下虽寒窗苦读,却无心诗书。冯家的生意想来伯母也知道,家里却只有我一个独自,若是我科考进京为官,岂不是留下父亲母亲独在燕州城?此乃大不孝也!”他顿一顿,又郎朗声道:“再说,我朝历法,做官者不许经商,可家里的生意也是从祖爷爷那一辈一代一代传承下来,父亲逐渐老去,我若不接手,岂不是任他凋零,此乃不仁也……”

    他一席话说的二夫人频频点头,就连身旁的方玉珠也是暗暗赞许。何家贤瞧着她面上露出的含羞带怯的神情,倒是乐见其成,只是,她总觉得这人声音有些耳熟,却又思来想去想不起来。

    她见过的男人不多,接触过能听到声音的那就更少,何家贤绞尽脑汁,忽听得外面的男子笑着道:“……听说方小姐也是个会作文章的才女啊……虎女无犬女……日后若是有缘成婚,小生倒是可以与小姐切磋一二……”何家贤听到这一句,浑身汗毛立时竖了起来。

    “听说新娘子是个会作文章的才女啊……叫爷几个开开眼呗……”这句话是何家贤新婚后听到的第一句话,也是绝不会忘记的一句话。

    这个声音,这句词……冯公子!

    那个挨了方其瑞一个耳光的登徒浪荡哥儿!

    方玉珠决不能看上他,决不能!连对人最起码的尊重都学不会的男人,还能指望他好到哪儿去?

    外间聊的热络。何家贤不等方玉珠示意,径自绕了出去,走到堂上,像是第一次过来:“给二婶拜年。”

    “好孩子……”二夫人笑眯眯的,也似乎她是大年初一第一次来。

    “二婶既然有客,我就不打扰了。”何家贤逐一见过礼数,带着吉祥走掉。

    方玉珠留在屏风后面傻了眼。

    没多时,冯公子与冯夫人便离了方家二房的大门。

    “……还没示意,你怎么就跑了出去?”方玉珠气的直跳脚:“我还没表态呢。”

    “此人轻薄虚妄,绝非良人。”何家贤笑着:“你若气我怪我,只管叫人去打听,冯公子的为人,无需我多说……”

    何家贤自然不会把新婚之夜受人调戏的事情说出来,丢得不只是她的脸,还有方其瑞的。

    方玉珠笑嘻嘻的:“打听就打听,难得有一个入得我眼的,可不能随便听你一句就放过。”

    好姑娘,果然有主见。何家贤并不因为她不信任自己而郁闷,反而觉得方玉珠就该是这样的性格,什么事情都有自己的主张,决不偏听偏信。

    晚上见着方其瑞,便把今日替方玉珠相亲一事说了,又提到冯一飞,果然方其瑞对他印象极差,却又道:“他并不是本地人,只是这两年他家的生意重心迁移到燕州城,跟着过来的,我也是听人介绍跟他在一起玩乐了一段时间而已,了解得不多。”

    何家贤笑着道:“那种不识抬举的人,只怕在哪里都不会有什么好口碑。玉珠妹妹是个聪明人,自然拎得清。”

    大年初二回娘家,顺顺利利得与何儒年等一起吃了饭,席上春娇吃着吃着饭突然泪如雨下,说也不知道娘家人如今还剩的几个,倒是惹得何儒年好一阵心疼,一整个下午都歇在她屋里一同逗儿子玩,完全冷落了难得回家的女儿,气的徐氏心口疼。

    何家贤瞧着徐氏已经老得像五旬老妇,与正值壮年风度翩翩的何儒年比起来,不说母子,却也是差了辈,不由得嗟叹造化弄人,却也只能劝着徐氏放宽心怀,享受以后的生活,只当这个男人已经死了。

    到了正月初五,张玉环又来了,给陈氏拜年,送了她不少好东西。陈氏笑得合不拢嘴,顺势留下她小住几天。何家贤听闻后,只冷笑不止。看来陈氏是不打算放过她了,非要弄个张玉环来恶心死她。

    陈氏不明说,她也只能装糊涂,偶尔路上遇见,面对张玉环的挑衅和冷嘲热讽,也只是一味忍耐。

    正月初十,传来一个消息,方玉烟启程去京城王府了,临时路过方家,进门来了。

    只是方家上下,并没有收到什么消息。

    听说她先去看了陈氏,送了一尽丰厚的礼物。陈氏自然是笑得合不拢嘴,不住的叫她多顾全自己,去京城花费多,又道嫁妆也会快速命人送到京城去。

    当初王妃从方家把方玉烟带走时,方老爷已经快马加鞭备齐了她的嫁妆请示,王妃只说等他们到了京城,会通知的,就搁浅了下来。

    方玉烟盛气凌人的到汀兰院时,何家贤听说她回来了,正梳洗装扮好了准备去鹤寿堂,不料路上就已经遇到。

    随侍的王府的侍女柳青,长了一张和气的脸,笑着道:“方小姐怀着身孕呢,王妃交代不可劳累,因而时间有些紧。不过虽说是时间再紧,方小姐也记得二奶奶,问候完了方夫人,这就赶紧过来了……”

    虽说知道方玉烟是个什么德行,不来找她的麻烦就不错了,但是这侍女惯会说话,何家贤也不由得客气道:“妹妹费心了。”

    “若不是你还有点儿良心,这破院子我来都不来。”方玉烟却不知道客气,昂首挺胸就往院子里面走,何家贤只得讪讪的跟在后面,气势立马下去一大截。

    到屋里坐定,瞧着本来还算精致的家居摆设,在方玉烟满头珠翠,艳光四射,遍身罗绮中,被衬得像是路边的地摊货,何家贤愈发讪讪,话都不好怎么开头。

    倒是方玉烟打量一下,“切”了一声:“咱们方家,无论去哪个屋里,都是奢华名贵的,就是你这里,土不拉几,看着就掉价儿。”

    何家贤更是连喝茶吃果子的话都不敢说了。

    “行了,我也不与你啰嗦。你昔日待我还算不错,以后我去京城了,山高路远,不想欠你人情。”方玉烟对着柳青一努嘴,柳青便拿出个小金盒,盒身十分精致,打开看时,里面却是一套绿宝石手势,头钗耳环项圈戒指一整对。

    何家贤忙摆手:“不敢不敢,这太贵重了。”

    “行了,尽是些小家子气,给你你便收着,这样我也不欠你什么,省得想到了心里就堵得慌。”方玉烟嚣张跋扈的脾气还是没改,一面说一面翻白眼:“本来给你我还嫌心疼呢,这一套怎么也要好几百两银子……你还罗里吧嗦……”

    何家贤无奈,只得让吉祥先拿着,又送方玉烟到门口,恰好碰到张玉环和方玉露二人。方玉露笑嘻嘻的上来拉方玉烟的手:“三姐,你真的回来了?怎么也不去我那里坐坐……”

    方玉烟直截了当的将手从她手中抽出来,板着脸道:“我没有时间了。”

    张玉环盈盈施了一个礼:“小女子拜见……额……拜见文夫人……”她想不到合适的称呼,只能用夫人来代替。

    方玉烟知道自己是要去给人做妾,并不高兴,只冷眼瞧着她,问方玉露:“这是……有些面熟……”

    “姨妈家的表姐,差点就给二哥做妾了。”方玉露凑近了方玉烟说,很是热络。

    方玉烟回头瞧一眼何家贤,冷笑道:“倒是会找地方。”

    “谢文夫人夸奖。”张玉环听出来她话里的讥讽之意,却厚着脸皮道:“夫人的亲哥哥,自然也是极好的。”

    何家贤瞧见张玉环那逢迎拍马的谄媚模样,跟与自己说话时的高高在上判若两人,忍不住冷笑,伸出手命吉祥把小金盒拿给自己,递给方玉烟:“妹妹方才不是说不想欠我的么?这礼物我不要,请妹妹办一件事。而这件事,肯定比几百两银子划算多了。”

    方玉烟扭过头来,微微有些诧异。在她的记忆里,何家贤不过是个微微弱弱,谨小慎微,一脸迂腐气息的小女子,什么时候,也能眯起眼睛带着些算计的意味说话了?

    “把这个女人从方家赶出去,叫她永不敢再来。”何家贤认真的说出这几个字,看向方玉烟,一脸真诚。

    “我哪里有那个本事。”方玉烟瞧着张玉环难以置信的面庞,捂着嘴格格直笑:“你且说一个我必须帮你理由,我才看看要不要帮你。”

    果然还是那副嚣张跋扈的模样,吃了那么大的亏,却一点儿也没变,何家贤暗地里想。只是已经开了口,倒是不好意思再收回来。

    “当初妹妹气势汹汹派人来揍我的爽快,我觉得,妹妹可能还想再体会一下。”何家贤慢慢的开口。

142、收拾张玉环

    方玉烟捂着嘴“格格”笑得直不起来腰:“何家贤你倒是真的老实啊。”她摇摇头:“这个理由无法说服我。”

    “就是。也不看看自己什么出身,一个破教书匠的女儿,也敢命文夫人为你做事。”张玉环感觉找到撑腰的,嚣张起来,她早已经与何家贤撕破脸,如今听何家贤让方玉烟打她,气得不得了。听方玉烟拒绝,又觉得自己占了上风,冷笑着道:“看来当初文夫人打你是打对了!”

    她笑着朝向方玉烟:“文夫人倒是应该听她的,再出贵手,打她一顿,找找当初的爽快……”

    “好呀。”张玉环话音未落,方玉烟已经朗声答应,不等她反应过来,反手就是一巴掌,清脆的“啪”的一声。

    张玉环捂着脸难以置信,方玉烟笑着道:“她不能命我打你,你就敢命我打她?”

    “这一巴掌,是教你,既然在别人屋檐下,就要学会低头的道理。”方玉烟正手又是一巴掌:“何家贤再怎么无能,那也是我方家关起门来的事情,你算个什么东西,敢对她指手画脚!”

    张玉环冷不丁挨了这两下,脸颊顿时红彤彤火辣辣的疼,眼眶里顿时蓄满眼泪,要多可怜有多可怜。

    可惜方玉烟并不是怜香惜玉的人,她左右开弓,又连续打了张玉环好几下,才累的对何家贤道:“还不快给我搬个椅子来。”

    吉祥早就一溜烟跑进去和雪梨抬了最重的太师椅出来,上面加了软枕做靠垫,让方玉烟坐的舒服些:“以前我能连续扇二十几个耳刮子不喘气,如今怀着孕,身手不如以前灵活了。”她叹叹气,似乎很是遗憾,看也不看张玉环,反而对着方玉露说道:“你既然与我如此亲近,接下来还有十个耳光,你来替我打吧,也算成全你我的姐妹情谊。”

    方玉露听这话人都傻了。

    她瞧着方玉烟站着并不明显,坐下却微微有些凸出的小腹,不敢说不,却又下不去手,想了一想,才道:“表姐与我,远无仇近无恨得,还是让二嫂来打吧。”

    方玉烟瞟了一眼方玉露,又看了一眼何家贤,眼里满是会意的凌厉,冷笑着道:“既然四妹妹这样谦让,何家贤你就辛苦下吧,别畏畏缩缩的,回头又说我不给你机会。”

    何家贤愣了一下,让一向嚣张跋扈的方玉烟出手揍张玉环,她除了快感,倒是没别的。可是从没有动手打过人的她亲自出手打人,这就有点为难了。

    瞧着张玉环脸颊高高肿起,像是被煮过的猪头,何家贤突然又有些于心不忍,犹豫着下不去手。

    “废物,迟早死在你的心软里面。”方玉烟呵斥一声。

    “我求你的事已经办完,其余的不劳你费心!”何家贤听见方玉烟骂她,急了。

    “呦,你还理直气壮起来了。”方玉烟挑挑指甲,笑着说道:“你以为你没动手打她,她就会感激你?别做梦了,我打她也是你唆使的,这个黑锅你背定了。”方玉烟循循善诱:“你不趁机打得她怕了你,日后就是无穷无尽的麻烦。这个女人,像毒蛇一样难缠,难道你不是深有体会?”

    方玉烟说话难听至极,丝毫不顾忌张玉环本人在场,口无遮拦:“再提你一句,打不打?别说我不给你机会。”

    何家贤进退两难。没想到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是与非都砸在她手里。

    “奴婢来打!奴婢贱命一条,跟这个贱人正好相得益彰,别脏了二奶奶的手。”雪梨在一旁听见,撸起袖子上前,不等何家贤说话,左右开弓就是连续几个耳刮子:“教你勾引二爷,欺负二奶奶,活该!”

    “哈哈哈。”方玉烟拍手称快:“何家贤啊何家贤,你连一个奴婢都不如。”

    瞧着雪梨倒是眼熟认识的,命柳青赏了她两锭银子,扭过头对张玉环道:“今日我时间赶得很,没空收拾你了。这几巴掌给你涨点儿教训。何家贤家里没钱,但是不代表谁都可以欺负她!”

    何家贤听着心里一动,感激之情正要出来,方玉烟画风一转:“向来只有我能欺负她!你动了我的人,小心不知道怎么死的。”

    她嚣张的笑着:“希望今日,是我在方家最后一次看见你。以后若是再敢来,你信不信,我若是知道了,来一次打你一次。就你这种心术不正的东西,哪里配得上我哥?别说我不让你进门,就算你进了门,我也有一万种方法,叫你生不如死!”

    她捏着张玉环的下巴:“你可听明白了?”

    张玉环眼泪汪汪,满脸红肿,扭头支吾着不答应,回头瞧见陈氏急匆匆赶来,倒是凄惨非常:“姨妈……”

    不料陈氏压根儿不理她,笑眯眯的对着方玉烟道:“烟儿,门外的护卫在催了,只知道你到我院子里去,派人去找,我这才听说你到汀兰院来了,过来告诉你一声,你怀着身孕,别耽误了的出城门的吉时……”

    张玉环知道再无本事跟方玉烟对抗了,浑身一软,如泥般瘫倒在地上。

    方玉烟整理衣衫,对着陈氏盈盈行了一个礼,哪里还有刚才霸道的影子,唯有一个乖巧和顺的女儿,泪盈余睫:“母亲保重!”

    又头也不回对着何家贤的方向说了一句:“走了!学着点儿!”

    何家贤瞧着她潇洒无挂的模样,很想问问她有没有去看梅姨娘。听陈氏话里的意思,大概是没有的,又觉得唏嘘。只是人已经远去,再多的话也说不出口,只能静静凝视着方玉烟的背影,思忖这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姑娘?以前仿佛不是这般,却又好像是这般。

    好像从未真正认识过她一样。

    方玉烟一走,张玉环就撒泼似的指着何家贤:“你等着,我与你不共戴天。”她脸肿了,说话大舌头,特别搞笑,何家贤强忍住没笑,只掏掏耳朵:“你说什么,我听不清楚。”

    陈氏见张玉环被打成这样,面上却是波澜不惊,她也听不见张玉环吐词含糊不清的在说什么,只命人扶她回去上药。

    出了方府上了马车,方玉烟瞧着两个石狮子中间站着的穿着绫罗绸缎,环佩叮当的一众女人,深深的叹了一口气,头也不回的弯腰进去。

    柳青道:“小姐好像很不舍?”

    “不舍什么?一家子妖魔鬼怪。”方玉烟擦了一下眼泪,泪中带笑说道:“唯有一个正常人,只盼她不要被吃掉才好。”

    柳青皱着眉头不解:“是谁?”

    “谁有良心,就是谁。”方玉烟眼泪又不争气的流下来,低头摸着小腹,不再说话。

    她是临时回家,却并不是临时起意。若是大张旗鼓率先通知,只怕方老爷一定会在家里等着她。她不想见方老爷,也不想见梅姨娘。就当她是没爹没娘的孩子,就此天涯远去吧。当初她被王妃从家里抬走时,陈氏立刻反应过来,叫金娘子挨在她耳边说了一句话:“打掉孩子,是老爷的意思。”估计是怕她翅膀硬了胡乱猜忌到方玉露的身上,毕竟,她的所作所为,除了方玉露有可能怀恨在心,别的再没有碍着旁人。

    “我觉得方夫人怪怪的。”柳青见她不说话,故意提起话题:“看着对小姐很是疼爱,可奴婢瞧着不真心。”

    “我身子有些不舒服,我先歇歇,出了城再叫我。”方玉烟不想说话,也不去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了。

    待出了城门,柳青依言叫醒方玉烟,方玉烟便掀开帘子朝外面望了一眼,就见城门边上,方老爷和梅姨娘一脸风尘,静静的瞧着护送马车队。看见帘子被掀开,脸上露出一抹欣喜,殷切期盼着。

    方玉烟看见了,心里没由来升起一抹愁绪,不想面对,立时将帘子放下,倚在车厢壁上,一言不发,留下二老一脸怅然。

    梅姨娘轻拍方老爷的手背:“不要紧,她这一去,到底是福不是祸。”

    “这些年来,我一直觉得她飞扬跋扈,不够乖巧。倒是小瞧了她。”方老爷叹一口气:“她还是遗传了你的聪慧,只可惜,没有用在正道上。”

    梅姨娘望着马车扑起的灰尘,突然道:“她比你我都聪明。小时候我听她念诗,念来念去只有一句‘若要眼底无离恨,不信人间有白头。’”

    方老爷听懂了。整个方府,方玉烟似乎跟谁都不亲。而且越是血缘亲近的,越是离得远远的。

    汀兰院,何家贤发觉那小金盒还在手上,命吉祥送去给方玉静。

    方玉烟回来没看到方玉静,她没有问,陈氏也就乐得不提。

    何家贤却知道,方玉烟肯定是记挂方玉静的,却不知道为何不专门去看看她。

    待屋里只剩下雪梨和她,何家贤想了想,斟酌了用词,才问道:“雪梨快十七了吧。”

    “恩。”雪梨低下头答道:“二奶奶怎么问起这个?”

    “我想着,你与和气情投意合,如今赶上又赶上过年,不想在耽搁你。”何家贤笑眯眯的:“趁刚过完年我手上尚且宽裕,体体面面的把你嫁出去,可好?”

    雪梨便羞红了脸,笑笑的不说话,也不反对。

    何家贤知道她是同意了,就允诺说:“夫人那边我去说,二爷这边想来是没什么问题的。你这就回家一趟,跟你家人商量商量,今日就算你放假,先别回来了。”

    雪梨自然是感激不尽。

    待吉祥回来,何家贤将对雪梨的打算与吉祥说了,吉祥疑惑道:“先前都没听到什么风声?”

    何家贤道:“我这也是临时起意。她跟了我那么久,多少你能看出些端倪来的。”

    吉祥一愣,随后瞧着何家贤。

    何家贤见她猜到,这才点点头:“出了一个纹桃,我差点儿连命都丢了,不敢再对任何人冒险。雪梨好是好,就是聪明过头了,从我刚到汀兰院来的时候,就发觉了。随着跟我的时间越久,她说话做事的胆子越来越大,个性使然也好,脾气暴躁也好,论忠心耿耿我是信任她,但是也担忧终有一天……”

    吉祥点头:“二奶奶怎么决定都好。成全她与和气,也是您的善意。”

    又从怀中掏出一张纸来,递给何家贤:“我拿去给冯姨娘,只说是四小姐给的,五小姐却不要,质问四小姐为什么没来看她。推来推去,盒子掉在地上摔开了,除了上面的一套首饰,里面却还有个夹层,有一张字条。”

    何家贤展开来看时,发觉只有一句话:“若要眼底无离恨,不信人间有白头。”请二嫂帮我照顾好姨娘,五妹和二哥,还有,你自己。

    前一句话的意思何家贤是懂的,意思就是说若要不用体会生离死别的痛苦,就不要相信人间有白头到老的感情,基本可以理解为不投入就不会有伤害,和以前的自己价值观一样。可后面的几个名字是什么意思?

    想到方玉烟只去看了陈氏。那些跟她有血缘关系的,却一个都没有看过。

    来看自己,想必也就是要把这张字条交给自己吧。瞧着清秀的“二嫂”二字,何家贤有些唏嘘,方玉烟对她,从来都是直呼其名,这一声被承认的“二嫂”,她始终没有亲耳听到,原来都在这里。

    方玉烟不是不顾念生她的梅姨娘,同胞的亲哥哥,守望相助的五妹妹,而是,不敢过分惦记……

    以前她总觉得方玉烟嚣张跋扈,愚蠢霸道,连梅姨娘的一层聪慧都没有。现如今才发觉,生在方家这种深宅大院,出身起就是尔虞我诈,勾心斗角,她谁都不爱,谁都不信,只凭着一腔直率的性子做人做事,才是最简单粗暴,却又让人无可奈何的方法。

    她那时,自怕也是真心想救方其瑞的吧,刚好出这个主意的,是她平素最亲近的五妹妹,所以,她信了,她去了。

    ……何家贤正沉浸在对方玉烟的伟大意淫里无法自拔,面上露出谜一般的微笑,吉祥打断她:“二奶奶?二奶奶?”

143、雪梨强出头

    “嗯?”何家贤茫然回头,吉祥指指门口:“芍药姐姐来了。”

    那就是陈氏有请了。

    何家贤知道张玉环被打成猪头,陈氏必不会善罢甘休,却没想到方玉烟前脚刚走,后脚就来了,真是一点儿虚的都不来。

    不过也不是,陈氏不是不会来虚的,而是,不屑于跟她来虚的罢了。

    小声叮嘱吉祥:“叫红果跑一趟,把二爷叫回来。”

    方其瑞果然以低价进了一批春天的衣裳,最近在铺子里忙这些事。

    到了鹤寿堂,张玉环脸上敷了药,之前青一块红一块,现如今成了白一块紫一块,别提多滑稽了,一说话嘴巴两边就像含了两个包子,瞧着何家贤进来,一脸警惕与怨毒。

    何家贤面不改色,行了礼,就见陈氏一拍桌子:“老二媳妇,你真是胆子越来越大了,居然连表小姐也敢打!”

    “我没打她,是三妹妹打得她,四妹妹可以作证。”何家贤杵在那里,漫不经心,抵死不认。

    陈氏被她气得脸铁青:“若不是你教唆……”

    “没有的事,是她说话得罪了三妹妹……不信您问四妹妹……”何家贤觉得方其瑞别的不行,死皮赖脸这一招倒是用的很溜。任你吆五喝六,我就一厚脸皮。“三妹妹素来不喜欢我,怎么会帮我出头?”

    “谁知道呢。”陈氏冷笑:“她到底跟老二是一个肚子里出来的,高深莫测。”陈氏不无讽刺的说道:“我也纳闷怎么偏就去看你了呢。”

    何家贤不说话。

    陈氏拿她无法:“你有个丫头打了玉环,叫她过来。”

    “那丫头我已经许给二爷的小厮了,加上以前是二爷的丫头,还是请二爷回来您再叫吧。”何家贤知道雪梨若是被叫过来,不死也得脱成皮,笑着道:“这事我正打算请示母亲,择个良辰吉日就让他们……”

    “那是我的丫头,当初是我给老二的,我记得卖身契还捏在我手里呢。”陈氏冷笑:“老二媳妇,你这是翅膀硬了想飞了?”

    即便有卖身契,方其瑞也应该能想到办法吧。何家贤忘记了这一茬,倒是百密一疏。早知道应该把卖身契想办法先拿过来才是,只是计划赶不上变化。若非雪梨今日太自作聪明,也不会弄得进退两难,遍地荆棘。

    “媳妇不敢,只是汀兰院都是母亲和二爷的人,没有一个是我的人,我不敢做任何人的主。”何家贤严肃的瞧了陈氏脸上的褶子:“母亲怎么说就怎么样,媳妇不敢违拗,自当遵命。”

    “那就去把那丫头给我提来,以下犯上,自己找死!”陈氏咬牙切齿,恨不能立刻打死雪梨。

    “我打发她去买糕点了,等一下就回来。”何家贤算了算,雪梨回家有一会儿了,再这样拖延一时片刻,大概等到方其瑞回来没有问题。

    “那咱们就等着罢。”陈氏伸下胳膊,拍拍手掌,指了指身边的座位:“来人,给二奶奶上茶。”

    何家贤见她是动了真怒,也不想火上浇油,顺从的坐下。

    旁边张玉环给陈氏捶背,一面含糊不清的当着她的面说她的坏话。

    “我瞧着,二奶奶是没把您放在眼里啊。”张玉环唯恐天下不乱:“居然敢当着我这个外人的面顶撞您,传出去还以为方家是她在当家……”

    “闭嘴!”陈氏不耐烦,呵斥张玉环。

    一时间鹤寿堂安静的落针可闻,大家都心照不宣,目不斜视,只盯着眼前那杯茶。

    一杯……两杯……三杯……

    每当她茶喝得见底,一旁的芍药就会立刻续上新茶,一言不发,只听见“霍霍”注水的声音。

    何家贤跟陈氏比耐心比到脖子都僵了,才听见外面通报方其瑞来了。

    听完事情的来龙去脉,张玉环在一旁鼓着腮帮子,口齿不清:“表哥,你可要公道评判,我来府上作客,却被打成这样,实在是太没天理了!若是此处讨不到公道,我自然会让张家来讨!!!”

    似乎是被她的话震慑,方其瑞扭头看一眼何家贤:“雪梨呢?”

    何家贤当着陈氏的面不好说已经让他回家去了,只能硬着头皮继续扯:“去买糕点了,大概是迷路了吧,这么久也不见回来。”

    “那就等她回来为止。”方其瑞面色冷峻:“那你在这里干什么呢?还不回院子里去,晚饭都没吃……”

    “老二,你这就有失偏颇了罢。”陈氏瞧他们夫妻一唱一和,冷笑道:“你媳妇纵容丫鬟欺负客人,现在丫鬟没拿住,她自己还想回去?”

    “夫人放心,那丫头一回来,我立刻命人送过来,绝不二话,任凭夫人处置!”方其瑞客气有礼,说话却掷地有声:“至于她,我带回去严加管教便是,就不给夫人添麻烦了。”

    “老二,你浑归浑,说话却是算数的,那此事就先这么办,我也乏了,你们都退下吧。”陈氏摆手示意。

    何家贤跟着方其瑞走出鹤寿堂,就迫不及待的挽住他的胳膊:“来说说你的法子,我也学学!”

    “学什么?”

    “雪梨啊,你打算怎么对付夫人?”

    “对付?”方其瑞很是吃惊:“为什么要对付?”

    “难道你真的要把雪梨交出去给夫人处置?”何家贤此刻大惊失色。

    “难道不应该?”

    “不行!”何家贤失控的大叫,被方其瑞捂住嘴巴往边上一扯:“回去说。”

    何家贤也知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好地方,抿着嘴,低着头走在方其瑞身后,刹那间心思千回百转,力保雪梨的论据想了千万条,回到屋里,却被方其瑞一句话说的无言以对:“她以下犯上,恶奴欺主,乱了方家的规矩,怎么不该受罚?”

    ……何家贤知道这是正理,可自小接受“人人平等”的教育,她始终无法觉得雪梨,吉祥等人低她一等。她可以训斥雪梨,雪梨也可以训斥她!

    只是,方其瑞是土生土长的古代人,心里面自然是封建等级森严的,更何况他还是当权者。

    “当时我为难,因此她就替我出手了,你那妹妹的德行你又不是不知道,咄咄逼人……”何家贤心有戚戚。

    “如此,就是你教唆的了?”方其瑞挑挑眉:“那方才夫人问你时,你为何又一口咬定跟你没关系?”

    ……逻辑如此严谨,何家贤无法狡辩,只能把当时的场景再现一次,让方其瑞自己去评判。

    “如此说来,还是她自作主张,胆大妄为。”方其瑞瞧着何家贤,第一次眼里带着凌厉的审问:“她人呢?”

    “……你能不能想想办法……”何家贤不说,只哀求。她知道她不占理了。偌大的方府,若是连方其瑞都无法理解她支持她,那就再没有任何可能性。

    “不说算了。”方其瑞对着院子叫人:“把和气给我叫过来。”又对着在院子里观望的吉祥:“看好二奶奶,这几天就别让她出门了。”

    吉祥吓了一跳,这是要软禁二奶奶吗?犹豫道:“二奶奶没有错……”

    “既然分不清是非,你也与她一同进来吧。”方其瑞起身往外走:“这几日我住书房。她若是想明白了,就到书房来找我。”

    何家贤在屋里没有说话,方其瑞铿锵有力的,踩着冰渣子的“咯吱咯吱”的步伐声,像是踏在她的心里,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站在这个古代社会的土地上,他是对的,但是,他也背弃了她!

    何家贤知道方其瑞说的话有道理。张玉环受了那样的屈辱,势必不会善罢甘休。方玉烟他们现在得罪不起,也没办法再找她,只能把气出在过错分明的雪梨身上。

    可也正是因为这样,何家贤才不愿意把雪梨交出去。

    若是没有方玉烟前面下狠手,雪梨就算打了张玉环,不顾也就是被打棍子,或者撵出去的事。

    可如今很明显,张玉环只怕早就把方玉烟的那一份儿也算在雪梨头上,好的话不知道卖到哪里去,不好的话,估计小命难保。

    如今他们的想法都很清楚——把雪梨交出去,就解决了所有问题。

    可是交出去,就是叫雪梨去死!

    “你说我该怎么办……”何家贤对着吉祥喃喃自语,眼泪扑簌簌流下来:“我本以为二爷会想办法保住她的,看在我的面上,看在和气的面上……”

    “雪梨的确是激进了些。”吉祥眼底也有些湿润,何家贤想的那些,她再清楚不过,不交出去不占理,交出去的话,雪梨只怕死路一条。

    即便是她想尽办法,让陈氏可以轻罚。可是张玉环若是不愿意善罢甘休,那大陈氏再过来兴师问罪,陈氏也一样不会卖她任何情面。

    为今之计,方其瑞是指望不上,只能想办法在和气把雪梨找回来之前,让张玉环放弃追究此事。

    谈何容易?真的容忍她给方其瑞做妾?

    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何家贤欲哭无泪。

    她知道一切的根源是什么?从方玉烟怀着身孕,踏入方府的第一步开始,她就已经看明白。

    而一切的一切,都是因这而起,因这而落。

    那就是底气,绝对的底气!

    试问若是今日打张玉环的是王府的侍女柳青,她张玉环敢放一个屁?敢说一句追究的话?陈氏敢咄咄逼人紧追不舍?只怕讨好都来不及。

    若是那厚颜无耻之辈,说不定还会摸着脸叫一声:“打得好!”

    她在方家被轻视,被冷落,被驱逐,被拿捏,岂不都是因为家中无权无势,没有丝毫底气?

    要么有权,要么有钱……何家贤发觉自己一样都没有。

    哦,有的。

    电光火石之间,她脑海里突然灵光一现,去抽屉里拿出方玉烟送她的小金盒子,之前拿去给方玉静被拒绝,吉祥又拿回来了,对吉祥道:“快……你跑一趟!”

    吉祥疑惑而犹豫:“二爷说不许咱们出去……”

    “她可没说不让人进来。”何家贤打开小金盒,抚摸着里面一整套的绿宝石首饰,做工精美,价值不菲:“去请四小姐来一趟。”

    她若是没记错,方其瑞被张玉环设计陷害的那一日,是方玉露过来请方其瑞的。回来后方其瑞说,方玉露过去,是想请他帮忙存私房钱。

    一个爱存私房钱的姑娘,想必对银子应该不会太清高,况且她所求不多,不过是留雪梨一条命而已。

    吉祥眼前也是一亮:“夫人素来听四小姐的话……”

    两个人像是都找到了突破口,高兴的拉手相庆。

    吉祥整理了衣衫,这才信步出门去,力图让自己看起来更诚恳一些。

    方玉露与何家贤算起来无冤无仇,倒是肯过来,笑着道:“二嫂今日好威风啊。”

    何家贤谦虚的笑笑,不说多余的话,只将金盒子推过去,当着方玉露的面打开:“不知道四妹妹可还喜欢?”

    方玉露眼前一亮,面上就忍不住的钦羡之色:“三姐果然是飞上枝头变凤凰了,出手好阔绰。”之前在张玉环面前,何家贤是把金盒子还给过方玉烟的,只是方玉烟没要,方玉露因此认识。

    “二嫂可是为了那丫鬟的事情?依我看,二嫂别白费力气了,表姐不会善罢甘休的,她一肚子气没处撒……”方玉露摆摆手。

    “妹妹聪慧,自然会有办法。我求的不多,只保她一条命即可。”何家贤也笑笑:“母亲还是听得进妹妹说话的。”

    “二嫂实在是太善良了。哎。”方玉露盯着那一副首饰,吞了一下口水:“若只求保命的话,我尽力而为,到底是咱们方家的丫头,可不能让张家的人定夺她的生死。”

    两个人客气一番,方玉露便光明正大的收了那金盒子,笑着行礼:“二嫂等我的消息罢。”

    关了屋门,何家贤浑身疲软的瘫在矮榻上,却又立时直起身子,双手合十祈祷,吉祥也忙跟着学样。

    如此辗转难熬,到了半夜,外面有人敲门,吉祥忙起身去开,却是红果,急吼吼的道:“雪梨回来了,被二爷径直送到夫人那里去,挨了十五个板子,抬回来了。”

    何家贤在床上本就没睡着,此刻听得一惊,急忙披上衣服起身:“去请大夫,我去瞧瞧……”

    红果忙道:“二奶奶别慌,二爷命人叫了一个女大夫,已经在屋里给瞧病了……”

144、方玉珠选婿

    何家贤这才松了一口气,整理衣衫,起身去院子后面的耳房。

    雪梨奄奄一息,神志不清,屁股和大腿上血迹斑斑,早已经和打得尽烂的衣衫粘在一起,大夫正给她剪开。

    待上了药粉,又给雪梨换上了干净的衣服,大夫开了药方,已经是凌晨时分,大夫道:“虽然打得重,伤口深,却没有伤及筋骨,还在皮肉上面。只是要好好休养……”

    何家贤付了诊金,好生送走大夫,见雪梨还是昏迷不醒,吩咐梦梨好生照料,她回屋里去。

    方其瑞并没有回来。

    连续五日。

    “四小姐收了东西就去鹤寿堂,不高兴的说表小姐坑过她,给了她银子又要回去……还说姨太太背地里说夫人的坏话。又跟夫人撒娇,说凭什么张家的人在方家耀武耀威。方家的丫鬟也是方家的人,张家的主子那就回张家当主子去……埋怨了好一会儿,表小姐吃了晚饭再来请安时,夫人就变了脸色了,对她没有之前那么好。”吉祥回禀着从腊梅那里听来的过程,一五一十的告诉何家贤。

    何家贤听着暗道方玉露真是有办法,又讲情又讲理的。讲情就说张玉环跟她感情并不好,大陈氏跟陈氏感情也不是那么好;讲理就是这里是方家,张玉环再怎么牛逼也不该在方家牛……

    “说着说着二爷就带了雪梨来了,雪梨承认打了表小姐……夫人就说要按照家规处置,表小姐在一旁哭诉,说一定要严惩不贷。夫人下令说打五十个板子……”吉祥说着都有些后怕:“二奶奶怕是没见过方家的规矩。您只想想,十五个板子雪梨就已经奄奄一息,五十个板子,就算保得住命,那也是废人一个了。”

    何家贤愈发觉得陈氏狠戾。雪梨再不好,也是她一手调教出来后,安插在方其瑞身边的,如今为了几个耳光,竟然下这么狠的手。

    有可能,她也如同方其瑞一般,犯忤逆犯上者,均用重刑,以保护封建统治阶级的绝对权威。想到当初的纹桃,再看看如今的雪梨,古人就是古人,脱离不了阶级观念!

    “四小姐就说大过年的,闹出人命不好。夫人听了,就说叫几个婆子掂量些,打三十下算了,别沾了血光给府上带来晦气。表小姐却不干了,对着雪梨大声呵斥说‘给我朝死里打’,才三十个板子太便宜她了……”吉祥越说越怅然:“她心也毒!几个耳光就要换一条命。”

    “后来二爷就说,人他是带来了,为的就是方家的规矩。下人做错了事,不罚不成;但是公报私仇,狭私报复也不成!让夫人斟酌着量刑。平时家里小事是夫人做主没错,可家里的大事,尤其是这种人命关天的大事,闹出去了,就不是夫人能做主的事情了。”吉祥惟妙惟肖的学着方其瑞说这话时狠绝的神态。

    “夫人一听,知道若是真的打废了雪梨,只怕闹起来不好看。还在犹豫,四小姐又说,老爷这几日正为春季缺粮,铺子里没有存粮发愁呢,怕到时候燕州城百姓没饭吃,好几日都是着急上火的,若是此刻火上添油……夫人听了就说既然是为了家宅和睦,又是大过年的,算是给雪梨发一个红包,打十五板子,伤好了,到杂物房去干活。”吉祥说着,有些忧愁。

    这样的处置还算合适。何家贤虽然觉得有些重,可是立场不同,她能理解。若是同学之间,你打我打你实乃平常事,两三个耳光,还她两三个耳光就是了。可是这里是古代,雪梨的出手,是以下犯上,那罪责起码要翻上十倍。

    事情算是告一段落,何家贤总算松了一口气,此刻想起方其瑞,心里有些愧疚。

    若是方其瑞一开始说,把雪梨交出去,能保她不死,她根本就不会跟他置气,弄到现在这样难收拾的地步。

    可若是叫她此刻去求饶认错,她也做不到。

    若不是她求了方玉露中间说情,只怕也没有这么好的结果。方其瑞一开始表露出来的那种“把雪梨交出去此事就了了”的冷漠态度,让她心寒。人说爱屋及乌,她与雪梨,吉祥二人情同姐妹,方其瑞却不问情由,开口就逼迫她舍弃姐妹。他二人之间阶级立场的鸿沟,现在才开始显现而已。

    若是日后吉祥犯了错,他就舍弃吉祥;和气犯了错,他会舍弃和气;自己犯了错,他也会舍弃自己……

    何家贤缩在屋里,除了去看雪梨的伤情,就是看书打发时间,日子一日一日的熬,掰着指头一日一日的数。

    方其瑞却杳无音讯。若是以往,还有雪梨时不时跟和气见面,带点儿方其瑞的消息回来:“今日二爷中午吃的酒酿圆子,还没到下午就饿了……”“二爷选了一只金钗,只怕是要送给二奶奶的……”

    现在雪梨病着,吉祥也不许出门,何家贤便一丁点儿音讯也无。

    方其瑞说的是软禁她,实则并没有派人看着。汀兰院还是那些人,有条不紊的做着自己的事情。不过是自己将自己捆住了手脚,束缚在了院子里而已,为的就是赌那一口气。

    她很想某一天方其瑞突然走进来,笑着像往常一样搂着她:“在干什么?”

    可惜很多天午夜梦回,都是一个人孤零零在床上,心烦意乱,辗转难眠。

    过完正月十五,过年的热闹渐渐散去,来往的亲眷也都少了,方府又像往常一样关起门来过日子。

    倒是方玉珠来了,笑着道:“你为啥对冯公子有意见?”原是她派人查探过,冯公子家在燕州城的口碑并不差,提起来都是“经商有道,价格公允”,冯公子本人虽然不是特别出众,但也是有口皆碑。

    方玉珠其实不太喜欢生意人,但是二老爷小时候生活优渥,后来为官后,因为清廉正直很受上峰赞许,外放至西北那种蛮夷荒凉之地,又因为大手大脚惯了俸禄又少,生活一度困窘,全靠大哥接济才渡过难关,感触颇深,觉得男孩子可以走仕途,磨练磨练;女孩子家,还是找个有钱人家,吃饱穿暖更舒服,因此与二夫人倒是不谋而合,一心想把她嫁到生意人家,留在燕州城。

    何家贤听到这个结论,倒是有些疑惑不解。冯一飞的人品,从他在人家新婚之夜的轻浮浪荡之语中,就可以感知一二,怎么会毫无破绽,反而还是一致好评?

    瞧着方玉珠一脸憧憬的模样,何家贤劝道:“还是再细细打听下,毕竟他们这两年才到燕州城,底细都摸不清楚……”

    方玉珠笑着道:“是不是二哥跟他有什么过节?所以你总是说他坏话?”

    何家贤自然不会把那种被调戏的事情跟她说,却从方玉珠口中得知,冯公子变着法儿送了她不少稀罕东西,件件都是宝贝,哄得方玉珠心花怒放。

    何家贤愈发好奇,送的都是什么?按照方玉珠为人处世的聪慧劲儿,不该被这种表面现场所蒙蔽才对。

    “他给老爷写过信,老爷很看好他,说他有文采,日后定成大器,又肯对我们小姐用心,二奶奶您还是别担心了。”跟着方玉珠的丫鬟宝儿笑着劝道。她见何家贤和方玉珠为了冯公子到底是真心还是假意,一向感情好的都快吵起来了,急忙打圆场。

    “老爷对夫人就是如此,凡是想着,处处谦让,所以琴瑟和谐。小姐自然就动心了。”宝儿跟着方玉珠耳濡目染,也很聪明,直接示意何家贤“杞人忧天。”

    何家贤这才顿悟,方玉珠为人处世很是精明,可是在于两性关系上,却非常懵懂,简直就是有些迟钝。

    再想到方玉婷,方玉烟为了一桩连男人品行都摸不清楚的婚事,闹得一出接一出的,她这才明白过来。

    古代女子婚姻大事向来轮不到自己做主。方玉珠能躲在屏风后面看,就已经是天大的恩赐,独特的殊荣。家世、能力、长相等排在前面,人品排在后面。

    所以方玉婷和方玉烟只听说要嫁入侯府,便撕破脸争抢。

    后方玉烟与方玉露又见有机会能入王府,更是不顾礼义廉耻,将所有的一切抛诸脑后,最终两败俱伤。

    她们真的就能幸福吗?

    可是,大家都是这样过来的呀。

    按照方玉珠的眼界和思维,男方家里有钱,符合方二老爷的期许;看起来风度翩翩没什么失德之处,此刻会对她好,那就符合她的要求;说话文质彬彬,符合方二夫人的要求。如此,便可谓是佳婿。

    可是婚后呢?是否能贫穷富贵,不离不弃;是否能婆媳矛盾时,维护媳妇;是否能果断勇敢,撑起小家?这才是身为女儿家应该考虑的。

    陈丽与何书礼谈恋爱时,莫不是如胶似漆恩爱非常,可婚后呢,鸡飞狗跳满目疮痍。所有的感情在鸡毛蒜皮的小事中,一点一点消磨殆尽。

    她从小看着听着等着盼着,发觉要想家庭过得好,离不开男人的两个品质,忠贞和责任。

    古代对于男人的忠贞就别妄想了。可是责任感呢?

    说起来,除了方其瑞,她目前还未从任何男人身上发现过有这个闪光品质。连一开始表现颇佳的何儒年也不能幸免。

    方玉珠选来选去,挑来挑去,唯独没有这一条。

    “二叔那样的品性,说起来是无人能及的。”何家贤说这话的时候,心里还是有些怅然,怒骂自己虚假。方二老爷对二夫人是不错,可是据说他在那边还是有一房姨娘陪着,此番二夫人回来就是给方玉珠找婆家的。

    只能说,矮子里面拔高子,比起方老爷一房又一房的,他算是好得多了。

    “只是,到底是终身大事,还是要多考量些。”何家贤找不出实质证据,只能好言相劝:“毕竟,新婚燕尔,有谁不体贴的。可是过得几年,就不见得了。”

    “谁过几年不是老夫老妻啊,都一样过日子。再说以我们小姐的聪明过人,肯定能留住姑爷的心。”宝儿不以为然,替方玉珠婉拒何家贤的好心:“二奶奶不就是个好例子,二爷对您好吧。听说冯少爷跟二爷以前挺好的,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你还会这个词。”何家贤笑着:“跟着有学问的主子,连丫头也这样有文采。”她笑着瞧宝儿:“你说的这样欢,你该不会是看上冯少爷了罢。”

    话一出口,宝儿脸色就变了,指着何家贤嗔道:“小姐,二奶奶说的什么话,奴婢可没脸见人了……”

    方玉珠笑着道:“你再这么说冯少爷的好处,只怕我也要怀疑了……”

    她这句似是而非的话一出,宝儿的脸色彻底变了,结结巴巴的道:“奴婢不敢……小姐放心……”

    方玉珠瞟她一眼,跟何家贤告辞:“二嫂说的我都记在心里了,知道这些都是好话。回头再留心打探下,若是二哥知道些什么,也不妨告诉我……二嫂知道我,我并不是那种不分好歹之人……”

    何家贤发觉一回到做人的境界,方玉珠的那种机敏与开明的态度就立刻回来了,心里愈发赞赏,不忍她走错一步。

    等她二人走后,吉祥提醒道:“二奶奶不该说宝儿的,那样的话,即便是想,也不能说出来。”

    何家贤疑惑的望着她:“她那样明显的态度,我……”

    “二奶奶没有陪嫁的侍女,自然是不懂的。”吉祥笑着道:“女子出嫁若有陪嫁,多半是以后要伺候姑爷的,不说抬姨娘,通房是一定的。”瞧着何家贤疑惑不解,吉祥细细解释:“咱们府上的林姨娘,就是夫人当初的陪嫁丫头,从娘家带来的。老爷纳了新姨娘,夫人为了争宠,就把林姨娘给了老爷了。”

    “对于宝儿来说,日后服侍冯少爷几乎是一定的。”吉祥有些无奈:“对于玉烟小姐来说,她不愿意往这方面想,可是也得做好心理准备,万一时间长了,冯少爷对她不喜欢了,或者她怀孕了,不方便伺候了,与其让别的女人来跟她争宠,不如让自己的丫头,毕竟,可以拿捏在手上,便于控制……”

145、吉祥的未来

    何家贤懂了。

    这一懂越发觉得悲哀。

    “林姨娘这些年没有身孕,不是不能生。府里都传,是夫人不许她生。”吉祥苦笑:“身为奴婢,就是这样命苦……”

    “可怜了林姨娘终生无靠了。”吉祥忍不住感慨:“不知道到时候奴婢是个什么命呢。”

    “你放心,我必不会让你给人做小,谁都不行。”何家贤急忙握住她的手:“我到这府里,茫然四顾,无依无靠,身如浮萍。若非你及时相帮,我哪能有今日的立足之处,只怕还缩头缩脑,连门都不敢出,处处被人轻贱呢……”

    “二奶奶千万别这么说,这是奴婢的本分。”吉祥笑着道:“奴婢自己也不愿意给人做小。小时候在那花楼里,见过的男人不知道多少,没一个是不花心不风流的。像二奶奶刚才说的那个‘责任心’,奴婢反正是没见到过。”

    “可惜大部分人都不像奴婢这样想。她们穷怕了,觉得只要能吃饱穿暖,给有钱人做小,比给穷人做正室要好多了。”吉祥说着有些感慨:“大部分姑娘都不是像雪梨那么聪明的,也不像奴婢那样,生长在烟花之地,知道普天下的男人,都是什么下贱品行……”

    “她们给人做丫头,只瞧着主子穿金戴银,燕翅鲍肚,便觉得什么好都不如银子好。可是奴婢觉得,下人也是人,花楼里为了银子被人践踏的女子还少吗?奴婢还是想先堂堂正正做个人,再想吃饱穿暖的事情,只要有手有脚,什么不能挣?奴婢不想再被人呼和喝去,随意践踏……”

    “若是那样,奴婢宁愿终生不嫁,伺候二奶奶。至少二奶奶会先把奴婢当个人看。”吉祥想得深远。

    何家贤怅然:“依你的心愿。你愿意嫁,我给你备嫁妆;你若不愿意,我必待你亲如姐妹,相伴终生。”

    “谢二奶奶。”吉祥跪下磕头。

    “快起来,折煞我了。”何家贤弯腰去扶,起身时却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差点站不起来。

    “瞧我,这几天没睡好。”何家贤自嘲的笑笑,吉祥忙起身扶她坐在矮榻上:“二奶奶,其实奴婢觉得,二爷说的没错。您在护着身边人,护着雪梨,她犯错在先。若是不惩罚,人家都只当汀兰院没有规矩……”

    “我知道他对,可是他那种理所当然的态度让我觉得寒心……”何家贤刚接受了吉祥的“推心置腹”,忍不住也把心事向她吐露:“他丝毫没顾忌到我对雪梨的感情……”

    吉祥没有说话。她照顾何家贤这么久,早就发现她的主子,对待女人,是感情至上的。汀兰院的丫头,她从来没有呼三喝四,打过骂过;她就连发布命令时,也是和声细语,目光直视,让人觉得是平等的,是被尊重的;谁有难处了,说一声就能借到银子,再从每个月的月例里面扣;谁生病了,轮换着休息,其他人顶上都是毫无怨言。

    不说别的,光说雪梨与和气的事,若是换在别的院子,早不知道被拆散过多少次,生怕被人知道主子管教不严,出了这样的丑事……唯独二奶奶,见识两情相悦,只想着成全,处处帮忙。

    这样的主子,为她赴汤蹈火,也是心甘情愿。

    给何家贤喝了一口茶,吉祥又拿来靠枕让她歪着,才道:“二奶奶感觉好些了吗,要不要奴婢去请大夫?”

    “不必了。”何家贤歪了一会儿舒服多了:“说了太久的话,有些累,我睡一会儿先。”

    吉祥便依言坐到门口,瞧着何家贤闭上眼睛,不多时就睡着了。

    她也靠着一点一点的打着盹儿。这几日二奶奶晚上睡不着,在床上翻来覆去。她睡在门口搁出来的小床上,也时常被影响,这会儿困极。

    不知道打盹了多久,天渐渐黑下来,身上越来越冷,吉祥起身拢了拢炭盆,明显感觉有人靠近,她机警的抬头,急忙开口行礼:“二爷……”

    方其瑞冲她作了一个“嘘”的手势,站在门口往里瞧了会儿,才问道:“二奶奶怎么睡在那里?”

    “玉烟小姐过来跟二奶奶说了会儿话,二奶奶有些乏了。她这几日夜里都睡不好。”吉祥解释:“二爷还是回来住吧,二奶奶知道错了……”

    “别告诉她我来过。”方其瑞摇摇头:“她心太软,迟早要吃亏,让她长点记性,是为她好。”

    吉祥知道方其瑞是好意,倒是深以为然,点点头不吭声,瞧着方其瑞又转身走了。

    “哎,明明互相挂念,偏要在这种事情上赌气。”吉祥有些感慨:“怎么一个两个的都跟小孩子一样。”又起身去给何家贤盖盖被子。

    翌日吃早饭的时候,何家贤喝了一口小米粥,又觉得头晕眼花,胃里翻腾,忍不住在桌上就干呕起来。

    吉祥给她捋背,叫人倒水。

    来的却是春杏:“梦梨姐姐照顾雪梨姐姐呢,没人应,奴婢就来了。”汀兰院自打雪梨被打,便缺一个一等丫头的闲,何家贤忙着赌气,也没管,倒是别的人都默认将梦梨顶上去。

    她瞧着何家贤脸色蜡黄,总是干呕,一副食物不振的模样:“二奶奶是不是有了……”

    何家贤一惊,心里五味陈杂,听春杏继续说道:“我娘怀小弟弟时,就是二奶奶这副模样……不,她呕的可比二奶奶严重多了,连苦胆水都呕出来了……”

    吉祥面上一喜,起身就往外跑:“我去叫二爷……”多么好的让人冰释前嫌的机会!二爷再也不用偷偷摸摸的来看二奶奶了。

    “……去请大夫!”何家贤叫住吉祥,叮嘱他:“先别让二爷知道。”

    吉祥见她到了这种时候还如此倔强,有些无奈,就听何家贤道:“免得空欢喜一场,还觉得我故意找借口叫他呢。”

    这两人!吉祥无奈的摇摇头,死要面子活受罪。

    不多时,大夫便过来,把了脉脸上顿时喜笑颜开:“恭喜二奶奶,二奶奶这是有喜了……”何家贤开心的不得了,这才记起本月葵水还没来,超过的日子恰好就是跟方其瑞冷战的时间,连在一起快十天了,她最近满腹心事,根本就没留意。

    给了大夫丰厚的诊金,汀兰院上上下下都开心起来,连雪梨也挣扎着从病床上爬起来,到正屋恭贺何家贤。

    消息传出去不过一盏茶功夫,方其瑞已经满脸冰霜的冲进来,下人们面面相觑,不知道谁带头往门口退去,顷刻间就如潮水般退得干干净净,只留下何家贤一人。

    “真的……”方其瑞一说话,冰渣子就从嘴边上往下落。

    何家贤似娇似嗔瞟他一眼,低头不语。

    这一眼在方其瑞看来,就是默认了。将马鞭一扔,大跨步走过来一把抱起何家贤:“这么说,我真的要当爹了!哈哈哈哈哈!”

    成亲这么久以来,何家贤从未见过方其瑞这般狂野的笑过,也忍不住笑了:“快放我下来,本来头就晕,一转就更晕了。”

    方其瑞急忙放开她:“要吃什么?要喝什么?这个月银子还够用吗?我把铺子里的银子提一些过来……”

    “别……你要留着进货啊,不是说春裳卖得挺好吗?”何家贤急忙制止。为了这一门生意,汀兰院近来的开支的确是节约到了最少。

    “生意在于来日方长,银子少就少做些……你要紧。”方其瑞将脸贴在她肚子上:“我瞧瞧他动没动……”

    “真是,还是平的,能看出来什么?”何家贤打一下他:“你脸太冰了,冷得很……”

    “我一听消息就从铺子里快马加鞭赶回来……”方其瑞笑嘻嘻的将手故意伸到她咯吱窝下:“给你相公暖一暖,冻死我了。”

    似乎两个人从无嫌隙。

    很快,何家贤怀了身孕的消息传遍方府的每个角落。

    与她怀孕一同传遍方家的,是张玉环跟陈氏抗议有几个丫鬟背地里说她坏话,陈氏懒怠敷衍的笑话。

    当初方玉烟痛打张玉环,临走时撂下狠话,不少丫鬟已经学得绘声绘色,气的张玉环牙都咬碎了。结果雪梨作为丫鬟扇了她的巴掌,最后却从轻处罚,又让不少下人私底下猜测陈氏也不喜欢她,想要拉拢三小姐,表明立场了。张玉环听后立刻去跟陈氏告状,趁机说要好好管教一下下人,陈氏却不痛不痒的叫她早些回张家,姨妈惦记呢。

    张玉环闹了个大笑话,灰溜溜的收拾包袱走了。

    金娘子一面帮陈氏递去年府里最近2个月的账本,一面问道:“表小姐回去了,那二奶奶那边怎么办?”

    “能怎么办呢?”陈氏深深叹一口气:“她倒是好本事。”

    翻了一页,感觉心里堵得慌,看不下去,将账本一合:“玉环又蠢又笨,实在指望不上。老二媳妇又怀了孕,老爷不知道怎么高兴呢。再怎么说,也不能打着不孕的幌子往她屋里塞人了。算了,先这么着吧,由她养着,省得咱们手伸得太长,让老爷不欢喜我。”

    金娘子叹道:“夫人就是太顾忌老爷的心情了。”

    “一日夫妻百日恩,他不顾念我,我多少要顾念他的。”陈氏不住的叹气:“说起来,不怪老爷高兴,怪只怪老大媳妇不争气啊!这么多年了,一点儿动静都没有。”

    金娘子也跟着感慨了一番,出主意道:“到底是她占了先,如今木已成舟,再叫个有经验的妈妈过去伺候?”

    “算啦。”陈氏心里是明白的:“咱们这段时间做的这些事,是个傻子也看明白了,何况她也不傻。若是以前,还有可能。你瞧最近这几次,一次两次的顶撞我,一点儿孝道也不讲,哪里还有以前贤良淑德的模样?再说,自打有了纹桃下毒的事情,老二把汀兰院管的多严?跟咱们院子里的人,话都不多说一句,有什么不高兴就去老爷那里直接告状,我哪里还得罪的起哦。咱们不必送个把柄去给她,到时候,没有事也惹出一身骚。”

    金娘子见陈氏说的有理,笑着道:“还是夫人深谋远虑。只是说起来也奇怪,平素咱们也没做多出格的事情,二奶奶却像是跟咱们有深仇大恨一般。那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就算了,就说表小姐,天下间哪个男人不纳妾,偏她反应那么激烈,直接连老爷夫人的脸面都不顾了!”

    “许是新婚夫妻,还腻歪着呢。”陈氏有些头疼:“我也说不准。”

    金娘子就靠近了道:“真不害臊!不过倒是有一事要禀告夫人的。”她凑近陈氏的耳朵:“咱们院子里的三等丫鬟腊梅,倒是与吉祥走得很近。”

    腊梅?陈氏全无印象:“吃里扒外?”

    “那倒是不至于。”金娘子笑着道:“不过是撞见她二人说话,老奴留心过几次,都是拉家常,聊天而已,并无什么可疑。”

    陈氏笑笑:“那先留着,有用得着的地方再说罢。”

    聊了一阵,倒是心情好了许多,陈氏重新翻开账本,倒是笑了:“汀兰院最近怎么这样省?”

    “听说二爷倒了一批春裳在卖,说是去年的款,便宜处理,买的人还不少。”金娘子小声道。

    “小本买卖,看把他能的。”陈氏想到方其业经手就是几万两银子的生意,不由得得意的抿起嘴笑了:“到时候等我儿子把十万两雪花银赚到手了,到时候有了他这几十两上百两银子生意的衬托,反倒是越发显得我儿能耐。”

    陈氏喝了一口茶:“二房小姐的婚事怎么样了?”

    “说是两边都还挺满意,下了小定了。”金娘子赶紧汇报。陈氏挺开心:“二夫人聪明,吃过没钱的苦啊。听说咱们家本来与冯家就有生意来往,到时候亲上加亲,倒是一桩大喜事,你得空准备一下添箱的礼吧,跟二小姐和三小姐差不多就行。”

    金娘子忙答应了,又道:“老爷已经给汀兰院那边送了礼物过去了,咱们要不要……”

    “哦,既然如此,就去准备一份贺一贺。想来她是不大愿意见我的,不过我是长辈,由不得她的性子。”陈氏揉揉额头:“这孩子脾气有些犟啊,到底还是被老二带坏了。是我期望太高,指望家里人都和和美美的……”

146、沈姨娘苦衷

    “夫人费的心,她们是不会懂的。一个个只为自己那点儿蝇头小利打算。”金娘子急忙用手接过,给她揉起太阳穴来。

    除了方老爷和陈氏,几位姨娘也都送来贺礼,其中仍旧是以梅姨娘的最为贵重。若是以往,定然是冯姨娘第二。因此冯姨娘落魄,倒是显得沈姨娘送的两支金钗格外突出,人也较以往热情了许多。

    待看望的人走尽之后,沈姨娘磨磨蹭蹭留到最后,小声道:“我前几日听说了一件事情,想跟二奶奶求证一下。”

    何家贤诧异她居然会对自己如此温柔,以前的那个尖酸刻薄的沈姨娘倒是完全一点影子都看不见了。只是伸手不打笑脸人,因为笑问:“姨娘有什么话便说罢,都是一家人,不必客气。”

    沈姨娘便道:“我院子里有个丫头,原本是陪着四少爷玩耍的,不知道受了什么委屈,跑到外面哭,碰到了你屋里的吉祥姑娘。说当初二奶奶瞧了凯少爷,觉得是一块读书的好材料,我想问问,可有此事?”

    何家贤没想到居然是这件事。她那时候只跟吉祥说明了下意思,谁知道去了冯姨娘院子里提都没有机会提,就被熊孩子吓得仓狂而逃。

    只是,没办成的事情再提,吉祥不是这么多嘴的人。

    “孩子大了,到底是要念书识字的,我想请二奶奶去夫人那边说说,让四少爷上私塾。”沈姨娘见她不说话,觉得她是默认了。

    “姨娘为何不跟父亲提呢,他……”

    “老爷现在为了春旱的事情焦头烂额,哪里顾得上咱们,府里的大事都是夫人在掌管……”见提到夫人,沈姨娘有些畏缩。

    何家贤在心里冷笑,看来沈姨娘是怕陈氏,不敢说,拉着她去当枪使,打算用来垫背呢。若是以前,为了一个孩子的前程,她不管不顾也就去了。

    如今经过了这么多闹心的事,沈姨娘在其中也算是“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她怀孕了,自保最重要,有些很有可能吃力不讨好的事情,还是敬而远之。

    更何况,沈姨娘并不是个会感恩的人,万一出了岔子惹得陈氏震怒,黑锅定然是自己背。因此笑着道:“我现下身子不好,二爷不许我出门……更不许我操心……”

    “那怎么办?”沈姨娘头一次很是着急:“待过完正月,学堂里就开学了,赶不上这一波,又要等……”

    “所以姨娘赶紧去跟夫人说罢,别在我这里耽误时间了。”何家贤笑笑:“更不能耽误了四少爷的前程。”

    沈姨娘见她态度坚决,也不好再说什么。走的时候瞟了一眼她带来的礼物,何家贤愈发庆幸刚才没答应她,对她笑着说道:“姨娘的礼物我也用不着,还是带回去留着给四少爷买书本吧。”

    沈姨娘见她这样识趣,反而不好意思,却终究舍不得,犹豫了一下拿了一只金钗出来:“倒是手头的确是紧了些……”

    何家贤客气地送走了她,将吉祥叫进来,问她是怎么回事。

    吉祥一听便懵了,仔细回想了好一会儿,才道:“我是跟旁人提过,但绝不是她院子里的丫头啊。而且很早了,绝不是最近的事情。这段时间咱们自己闹心的事情一出接一出的,奴婢哪里还有闲心思去管别人?沈姨娘不知道听谁嚼舌根,还偏牵扯到奴婢身上,真是无耻!”

    何家贤想了想,才道:“你去留心打听打听,她说是有个丫鬟跟她说的,是哪个丫鬟?”

    不到半日就出了结果。原是与吉祥以前一同在花园里修剪花枝的一个丫鬟,名叫小意的,近来到沈姨娘院子里当差了。

    那会儿何家贤带着吉祥好心好意去沈姨娘院子里,想提点几句,没想到受了一肚子气。吉祥没忍住,偶遇小意,就跟她发发牢骚。没想到她就把这话跟沈姨娘说了。

    小意倒是实诚,向吉祥承认了错误。只说那日方其凯欺负她,她到后园里哭,碰见吉祥安慰她几句。

    谁承想哭时间久了,沈姨娘又骂她,对她又拧又掐的,逼问她是不是告状去了?她怕挨打,便跟沈姨娘撒谎,说“遇到吉祥,说二奶奶断定,四少爷是个读书的好材料”,将几件事情串联在一起,以求这个有用的消息能让沈姨娘饶过她。

    何家贤能助纨绔子弟方其瑞过了童生考试,在读书方面早已经是方府的权威。

    “小意说,沈姨娘本就有意让四少爷进学,以前提了一次,夫人没同意,她就再也没敢提,耽搁了两年。”吉祥分析道:“小意这么一说,只怕正合她意,感觉终于找了条明路一般,把宝都压在二奶奶身上。”

    “二奶奶没同意,倒是好事。您知道小意为啥被调拨到沈姨娘的院子?”吉祥压低声音:“说是原来伺候的丫头,和四少爷打闹,被四少爷用匕首划破了脸,据说血都流了一海碗,彻底毁容了。沈姨娘硬是诬告那丫头带坏四少爷,回禀了夫人后将人急急打发了出去,不知道卖到哪里去了。”

    何家贤只听得冷汗嗖嗖,一个熊家长,一个熊孩子?就这样毁了一个好端端姑娘的一生?而且毫无愧疚,新人来了变本加厉,她没招惹,实在是明智的。

    身子渐渐金贵起来,何家贤也特别注意。自打陈氏的阿胶固元膏吃过头后,身体亏空,她就一直盼着能快快有孕。一来有个孩子,她与方其瑞的婚姻会稳固一些,那么总打着“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的封建道德大旗,动不动就操心给他纳妾的人,起码再没有多管闲事,却又冠冕堂皇的借口;二来,方府里的争夺抢斗,尔虞我诈实在是累人累心,有个孩子的童真,可以冲淡阴霾;三来,她是喜欢孩子的。

    每次回娘家,虽说对春娇不怎么样,但是她怀中那个粉嘟嘟胖乎乎的婴儿,她却总是忍不住怜爱。孩子大了,有可能不讨喜。可是襁褓婴孩,会握着你的手指头,会咧着嘴笑,会瞪着乌溜溜的眼睛望着你……

    更重要的是,她喜欢方其瑞,作为女人,想利用这与生俱来的性别优势,为他诞育下一代,延续血脉。让两个人的血脉从此融在一处,生生世世延续,再也不分开。

    鹤寿堂内,陈氏摸着手上的宝石戒指,慢条斯理瞧着沈姨娘,冷淡着撇撇嘴:“她还说什么了?”

    “她说四少爷是读书的好材料,说可惜了……”沈姨娘添油加醋:“说起来,倒是快开春了,私塾也快开学了。她这么说,无非是想给她娘家的爹多找几个富家子弟当学生罢。”沈姨娘一面撇清自己,一面却又恨不敢直截了当提出来。

    自从起了这个心思,沈姨娘一夜没睡,昨儿个一早就起床,把方其凯叫起来,逼他在冰冷的寒风中,用树枝在地上写“人”字,专门堵在方老爷出门的路上。

    方老爷果然看见,停下来看了几眼,问道:“身子骨大好了?前几日问起,还说老是拉肚子呢?有读书的心思是好事,既然好了,就要赶紧读书,别做睁眼瞎,回头叫夫人去安排吧。”沈姨娘喜不自胜,盼了一天却没有一点儿消息,于是一大早借着请安的名头,过来试探陈氏的口气。

    陈氏却只问她何家贤怀孕后的情形,丝毫不提。沈姨娘又怕方老爷是忘记了交待,左思右想想把话题往那上面扯,偏陈氏每次都把话踢开。

    她向来唯陈氏马首是瞻,按理并不是难以开口。只是两年前,那时候方其瑞考了几次考不上,她就起了心思,想把方其凯往仕途上培养,到时候也是一门好前程。

    谁知道只稍微一提,陈氏立时就反驳了回去:“家里有老二去考就行了。老四还小,多玩几年罢。再说,老四一定就是一个读书的好苗子吗。瞧老二屡考不中,把老爷气得,到时候再来一个,方家可丢不起那人!”语气温和却不容置喙。

    后来她便格外留心方其瑞的读书进展,再稍微一合计,就明白了。陈氏这是除了老大跟老三,不愿意任何儿子再有别的出息呢。最好就是仰仗着正房吃一辈子软饭,叫东不敢往西,软弱无能才好。

    为了迎合陈氏,她好长一段时间当着陈氏的面,把方其凯自觉的往废了养。

    陈氏很是喜欢,对她愈发关爱有加,吃得住的都甩梅姨娘她们一大截,平素银子锦缎赏赐是络绎不绝,更连地位都超过那些先进门的姨娘一大截。

    她自知明白了陈氏的心思,知道自己猜对了。

    虽然有些心疼儿子,却只道先顺着她的意,等有朝一日分家了,再好好教养儿子,慢慢调整过来,毕竟方其凯还小,来日方长,等她靠着陈氏站稳脚跟,再作谋算。

    没想到方其凯是越来越浑,胆大包天为所欲为,渐渐的连她的话都不大听了,居然还敢用匕首趁丫鬟睡着了,在她脸上画乌龟,画的血流满地还哈哈大笑觉得有趣极了,手段残忍毒辣,连她都有些发抖。

    再这样下去,她儿子就不是暂时废了,而是永远废了。

    沈姨娘这才慌了神,彻底后悔了。恰好新来的丫头说,二奶奶瞧着方其凯是读书的材料。她曾经起过的念头,如今犹如熊熊烈火一般燃烧起来,一发不可收拾。

    如今瞧着陈氏漫不经心的态度,她愈发心灰意冷,只怕昨日方老爷说的话已经烟消云散,没有结果了。她又不好再故技重施,一时间心灰意冷,连平素最擅长的“接陈氏的话,哄她开心”的伎俩都忘记了,找了个借口告辞,从鹤寿堂出来后,站在院子门口,却茫然的很,一筹莫展。

    想了想,对一个小丫头耳语几句,片刻,那小丫头就领着金娘子过来。沈姨娘眼神闪烁了几下,想了一会,从袖子里摸出一锭金子递给金娘子,见她接了才道:“妈妈与我说句实话,夫人到底是怎么安排四少爷的?”

    金娘子将金子放在手中掂了一下,才对沈姨娘道:“其实,姨娘的心思老奴明白,只是夫人一直觉得咱们是经商世家,要把生意传承下去……读书嘛,就不是什么要紧的事儿。”

    “那二爷怎么?”沈姨娘不傻,听得出这只是托词。

    “二爷是老爷钦点的,夫人也拗不过。只不过昨日老爷说要让四少爷读书时,夫人劝过了,说家里如今靠得住的就是三少爷,日后生意发展壮大,没有个手足兄弟帮衬可不行。”

    “那夫人的意思是……”沈姨娘有些激动。

    “能有什么意思?四少爷还那样小,离带出去见世面还早着呢。”金娘子悄悄的道。

    “可上学是打底子的时候,多识几个字以后才好帮三少爷啊。”沈姨娘怀疑。

    陈氏有此打算,更该让四少爷上学才是。况且老爷昨日的态度也很明确,方家的子弟不许做睁眼瞎,都要读书的。以前方老爷曾经也跟陈氏提过,陈氏只说孩子身体不好,年纪又小,缓一缓再说。她这边也没有多想,一味惯着养,顺从陈氏的意思。

    “那也不用去学堂。夫人的意思,等四少爷再大个一两岁了,也跟着去学帐,只是这事儿只是夫人的一厢情愿,没跟老爷报备,不好对姨娘说准了,免得到时候空欢喜一场。”金娘子笑着道:“若不是看姨娘真心为了四少爷的前程着急,老奴也不会多嘴……”

    沈姨娘眼神闪烁了几下,想了一会,又从袖子里摸出一锭金子递给金娘子,见她接了才道:“四少爷已经不小了……还请妈妈与夫人说一声,若是真要手足情深,不管是学什么,都要趁早。最好,还是要四少爷有个一官半职,才好为三少爷日后保驾护航。官商官商嘛,自古一家……”

    金娘子眯起眼睛瞅了沈姨娘一眼,笑着道:“姨娘真是深谋远虑,那老奴就在夫人面前多嘴一句吧。”

147、伺机谋害

    沈姨娘自然是感激不尽。

    金娘子待回去回禀陈氏时,陈氏听了气得将正在捶肩膀的玉击子径直扔在地上摔得稀碎,怒道:“我就知道她不是个省油的灯,一个个贼精贼精的,尽算计我。”

    金娘子劝道:“她有那番算计又怎么样呢?也要她儿子有那个命!二爷考了这么多年没考上,四少爷已经是个混世魔王,难道还能比二爷还要出息?再说了,咱们又没答应什么,四少爷年纪是不小,可是也不大,再拖个两年,性子定了,就算给他请太子太傅,只怕也无力回天了。”

    她这一劝,陈氏的怒火倒是熄灭了许多:“她还说什么了?”

    “话是很少,奴婢听她的意思,还是想让四少爷参加科考。”金娘子笑着:“她大概不耐烦夫人的管教了……”

    陈氏冷笑着道:“怎么,这些年受我的关照舒坦了,如今翅膀硬了想飞了?”

    此刻,沈姨娘在院子里对方其凯循循善诱:“你好生读书……待将来状元及第……”

    “我不读我不读。在家里玩多自由自在。”方其凯摇着头:“家里这么有钱,到时候给我一些花不就行了。”

    “蠢!”沈姨娘恨铁不成钢,怒道:“谁给你花?你三哥?你二哥?除了我,世间上没人再会真心对你!”沈姨娘说着说着竟然哭了出来:“你以为寄人篱下看人眼色过的是好日子?我这些年来,哪一日不是在忍气吞声,就为你将来不再受气。”

    “说得好听,兄弟手足,互相帮衬。还不是要我儿子对她儿子,就像我对她一样,哈巴狗一跳,摇尾乞怜,嫡子与庶子,谈什么感情。”沈姨娘抹一把眼泪,恨恨的对着鹤寿堂的方向道:“若不是瞧着那几个庶女的婚事,还当真不知道她蛇蝎心肠,以为一视同仁,宽宏博大,庶子庶女全都视如己出呢。”

    以往陈氏巧舌如簧,对几个庶子庶女都关爱有加,连方老爷在这一方面的都对她感恩戴德,也因为这一点,偶尔她犯些小错误,全都无视的过去了。

    可方玉婷差点被绞了头发,方玉烟被打胎当尼姑,方玉静在院子的角落里坐冷板凳……一个还可以说是巧合,各个都如此,偏方玉露毫发无伤,说陈氏没在其中使手段?打死她都不信。

    她要独立,要方其凯独立!有朝一日,能带着她也独立。她委曲求全那么多年,可不是为了让自己的儿子继续受制于人,委曲求全的!

    陈氏不让方其凯进学,大一点经商只怕是个幌子,真有心培养儿子的助手,难道不是越早越好?她信了才是真傻。

    只是如今无法,只能先管束方其凯的性格,再做计较。

    汀兰院如今所有的人都被耳提面命,一遍又一遍:“二奶奶的饮食不可经别人的手”“这些衣裳都要检查好了,绝不能有东西扎着二奶奶”“水都要闻一闻,每个人各司其职,不许别人插手……若是查出问题,满屋子连坐,每个人都逃不了板子!”

    何家贤有些无奈的对着方其瑞:“汀兰院都是信得过的人,不必如此人人自危……弄得还以为是发生了人命案呢,查这查那查的这么严……”

    “二奶奶忘了你差点儿中毒死了?”不等方其瑞说话,吉祥已经先说了:“总有些你想不到的人包藏祸心,有些人不用你得罪她,光是你碍了她的眼,她都要使坏的……”

    方其瑞点头表示赞同。何家贤只好接受:“那我自己也小心些,可疑的来路不明的食物都不要吃……”

    这才差不多,剩下的男主人和女婢女都赞许的点点头。

    想起纹桃,何家贤的确是至今仍然心有余悸,本来就事事小心。这个孩子得来不易,她定要好好庇护。只是当春杏端了杯杏仁露来给她后,眼见她要喝,却又劈手夺了回去,小心翼翼:“要不然二奶奶,咱们还是请个大夫来看看了再喝?”她就有些受不了了。

    甚至于,所有的新衣服,连线头都被吉祥一一用针挑了压到了线路里面,理由是“怕硌着她!”

    眼瞧着大家伙都越来越过分,何家贤这才忍不住出声抗议,没想到立刻被驳回,只能深深的叹一口气:“哎,等天气暖和了,一定要出去走走的。到时候你们可不许拦我。”

    “这个自然,大夫也说了,有了小孩子,要多出去看看花草,他才能长得壮士。”方其瑞这一点还是很开通的,顿时又想起:“对了,大夫说你体质还是有些虚,快些把燕窝端上来。”

    吉祥立刻领命而去,一丝犹豫都没有。何家贤不满的往矮榻上一歪:“有时候觉得,你们在养猪!”

    方其瑞正喝茶呢,忍不住一口喷出来:“这是什么比方?养你可比养猪累多了,花的银子也多多了……”

    何家贤随手抓起一个枕头砸过去:“那你就是猪爹……”

    方其瑞忍不住“哈哈哈”大笑起来。

    门外面方玉珠不等通报就走进来:“打扰你们小夫妻打情骂俏,我找二哥有事儿……”

    方其瑞示意她坐下,又叫了梦梨上茶,才问:“说罢。”

    “冯公子二哥你接触过几次,不知道是个什么样的人?”方玉珠歪着头:“二嫂说他不好,我瞧着挺好,母亲也很是中意,可如今三媒六聘的走起来,我这心里越来越没底了,虚的慌……”

    “你们定亲了?”何家贤有些吃惊,这大半个月她自从查出来怀孕了,一直昏昏沉沉,成天不是睡觉就是呕吐,没怎么问过方玉珠的事情,也没有人回禀,居然静悄悄的就定了?她扭头瞧着方其瑞:“怎么没人告诉我一声?”

    “我也是今天才知道。”方其瑞有些委屈:“这段时间净围着你转不是,你是最金贵的……”

    “瞧你们两个这恩爱秀的。”方玉珠忍不住“噗嗤”一笑:“也就是最近这三天的事情,冯家说三月十五是个大吉大利的好日子,便过来说项。母亲的确是很满意冯公子,我又没查出来什么不好的事情,母亲就同意了。”

    “只是事情定了以后,我想到二嫂说过的话,心里到底惶惶不安,而且是越想越不安……”方玉珠小声说道。

    这种心情是人之常情,何家贤很能理解。有时候面临选择时,总觉得左右为难,等选择其中一个之后,又后悔没选另外一个。最典型的,就是考试的时候做选择题!

    只是,方玉珠这是婚姻大事,一旦选错,可就没有后悔药吃了。

    “你跟她说说吧,我也是片面之词。”其实在面对方玉珠的调查结果时,何家贤虽然还是劝她放弃,但是心里也不确定了。毕竟,那只是一个瞬间,冯公子轻佻的表现,会不会是因为是大婚闹洞房的不合理行为?也许他平时并不是那样?

    一会东一会西的,何家贤自己都糊涂了,方玉珠不干了:“二嫂,你怎么情绪变幻莫测的,以前你可不是这么说的呀……你搞得我又惴惴不安!”

    “她怀孕了是这样的,大夫说过,难免会发脾气耍性子,总之跟平时不大一样……”方其瑞神秘的笑笑:“说是跟肚子里的孩子有关系,你想啊,她现在身上有两个脑子,她要那样想,孩子要这么想,就产生了矛盾,人就变得怪怪的……”

    是这么解释的吗?何家贤好想翻个白眼儿,哪位大夫说的这么神奇的话?肚子里的不过还是个受精卵,能有什么思想?

    不过情绪反复,变幻莫测倒是对的。可是她了解得,不是说是因为孕妇体内激素水平变化吗?这还是她听几位女同学闲聊知道的,身为女人,自然对这个话题有着先天的兴趣,旁听了几句。

    到了古代,一个简单的生理变化,变得神乎其神了?何家贤笑笑:“是哪位大夫说的?”

    “韩大夫啊。”方其瑞理所应当的回答:“他说的很对,燕州城第一圣手可不是浪得虚名。若非你相公我与他交好,他才不会给女人看病呢,尤其是怀孕的女人……”

    “我说二位,说回冯公子,可好?”方玉烟轻声打断方其瑞的“啰嗦”。“二哥,我记得你一向冷冰冰的,怎么变成话痨了?”

    “那说回冯公子,我不了解,你随意!”方其瑞几句话说完,气的方玉珠伸手就要去打他。想了想,走了几步坐在矮榻边上,将手放在何家贤的肚子上:“你好好说,否则我就打你的儿子!”

    何家贤忍不住笑得花枝乱颤:“也许是个闺女……”

    “我不管,都是他的娃,先打了再说!”方玉珠继续出声恐吓。

    方其瑞便举手投降:“我去托人问问,可以吧。”

    方玉珠这才满意的放下手:“这还差不多,你妹妹我的终生幸福,就靠你了!”

    方玉珠告辞后,何家贤有些感慨:“我觉得,女人要幸福,就该像玉珠妹妹一样,多考量才对。”

    方其凯握住她的手:“你想说谁?”

    “还有谁值得我说?”何家贤反问:“只有你嫡亲的玉烟妹妹。”

    她起身将那张字条拿出来:“我以为以为她是个蠢笨的,谁知道是个顶聪明的……如今看来,当初她是真心想救你的,只是所托非人。还好运气好,否极泰来……”

    “是吗?”方其瑞冷哼一声:“你这么认为,是因为你不了解她。”

    “她自小与我不亲厚,我时常在想为什么?姨娘贤惠大度,我也不是那种不着调的哥哥,她偏对我们冷冰冰的。我观察她好几年。”方其瑞道:“她委身于文磊,固然有因为我的缘故,不过占一点点,不知道有没有巴掌大。更多的,大概是她对夫人的安排不服气罢。”

    赌气?这的确也是方玉烟的性格!何家贤想到之前觉得方玉烟伟大之类的,又刷刷打脸打的响亮。

    方其瑞说的,才真正符合方玉烟的为人处世的作风。否则,她还真的不信有人能顶着假面具一活十几年,偏还没有一个人看得出来。

    这样就解释得通了。方玉烟其实既不像她以为的那样敌对他们,也不像她脑补的那样深爱他们。但是对于方府别的人来说,他们在方玉烟心里,又还相对有那么一丝分量。

    过完二月,天气渐渐暖和起来,何家贤也过了孕吐最辛苦的那一个阶段,开始了大吃特吃的阶段,每日的吃食都要占去汀兰院总开支的一小半,惹得吉祥时常道:“再吃下去二爷的生意就不用做了,没银子进货了!”

    何家贤翻着白眼,摸着肚子:“我能怎么办?我很饿啊。”

    说话间雪梨又端上来一盘水晶肘子,笑着道:“二奶奶多用些……二爷供得起的。”又补充道:“二爷一向很疼二奶奶,不会心疼这点儿银子的。”

    何家贤点头:“他挣再多银子,还不是为了我们母子两吃饱穿暖,你说是吧宝宝!”拍拍肚子,继续开吃。自她怀孕以来,方其瑞对她的照顾无微不至,偶有龋齿,也不像以前那样争执或者冷落她,都是以方其瑞的让步作为结束,这让何家贤感到前所未有的安心。

    吉祥瞧着雪梨的背影,笑着道:“连雪梨都这么多话了,看来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

    “我这都快三个月了,还爽什么?”何家贤不以为然,认真的跟水晶肘子作斗争。

    “谁说你了,我说雪梨……”吉祥笑着:“真是不知羞,整个汀兰院就是一桩喜事吗?”

    “哦哦哦。”何家贤这才恍然大悟,一拍脑袋:“我差点忘记了,瞧我这记性!人家说一孕傻三年,果真是没说错……”她笑眯眯的望着吉祥:“雪梨是什么时候?”

    “后天!”吉祥没好生气的冲她道:“快些数银子吧。”

    正说着呢,雪梨过来辞行,她要提前两天回娘家待嫁,等回完门再回方家当差。她伤好后被陈氏发配到杂物房干活后,受到的待遇并不好,甚至连大通铺都没有一个地方给她睡。禀告了陈氏,说让她在地上打地铺,回头人手调动了再安排。

    可是大冷天的,地上睡岂不是要冻死人?

148、玉静被做妾

    何家贤便让雪梨继续睡在汀兰院,因怀着身孕,陈氏免了她的早晚请安,一些不要紧的事情都给她面子,没有过分干涉。

    “二奶奶,奴婢这就去了。您以后要好生保重。”雪梨这一走,回来时便不会再回汀兰院,做事在杂物房,住是与和气住在一起。方其瑞已经在方府背后的胡同里,那些家生奴才们住得地方,给和气单独腾了一间房出来,用以成婚和居住。

    吉祥送了出去,雪梨想了想,还是说道:“姐姐还是多看着点梦梨吧,我瞧着她最近想法有些不对。”

    “怎么?”吉祥纳闷。她们两个住在一屋,一直和和气气的。

    “按理这事我该跟二奶奶说的,只是怕姐姐尴尬,因此先告诉姐姐。”雪梨笑着道:“虽我和梦梨更相熟,该偏袒着她。可姐姐也是伺候二奶奶多日的人了,一向忠心耿耿……”

    “还是快些说事吧,二奶奶那边没人伺候……”吉祥也渐渐明白何家贤说雪梨“聪明是好,就是有些太聪明”的话了,感觉雪梨无论什么事,都要先卖一个人情才说,初时还好,事事如此之后,就有些烦了。

    “梦梨最近成日里打扮,话里话外也总是说二爷如何如何……”雪梨笑着:“姐姐还不明白?”

    吉祥呆住了,片刻后才道:“二奶奶与二爷感情好着呢……”

    “话虽如此,可二奶奶如今有孕,总不能让二爷憋着,与其别的女人过来,定然是亲厚的身边人呀。”雪梨将话说得明白:“院子里的人都说,该是你才对。只是瞧着二奶奶没有那个意思,你也没有,想来你不愿意,那梦梨自然就觉得该是她了呀。”

    雪梨说完,便笑着走了,临走留下一句:“若真是非得有个人,想必二奶奶还是希望是姐姐的罢,梦梨太漂亮了,性子又绵软,哪个男人能把持得住?”雪梨靠近吉祥耳边道:“当初夫人把我和纹桃都给了二奶奶,偏留下梦梨在书房伺候,那会儿我就觉得,大概夫人是觉得梦梨更漂亮,更容易得二爷欢心。”

    吉祥又是一呆。再回去伺候时,就有些魂不守舍。

    何家贤只顾着拥有新生命的欣喜,没注意到她的茫然。

    待到晚上,吉祥翻来覆去睡不着觉,就听着外面一阵娇滴滴的声音:“二爷回来了?奴婢伺候您洗漱吧。”

    吉祥像是被谁戳了一针,立时就从床上弹跳了起来,推开门时,恰好看着梦梨婀娜多姿的跟在二爷后面,进屋去了。她到了屋外,就听见何家贤睡眼惺忪:“才回来……”

    梦梨忙道:“二奶奶别起,奴婢伺候就行了。”

    吉祥忙抬脚进了屋,笑着道:“妹妹去睡吧,我来行了……”

    梦梨一回头,吉祥分明就瞧见她脸上描画的十分紧致。她向来在这上面是一把好手。

    梦梨讪讪的正要接过方其瑞脱的衣裳,此刻也只好收回了手。吉祥十分不自然的接过,又去净房拿盆子打水。

    梦梨忙托着汗巾,吉祥劈手从她手上夺过来:“你先回去睡吧,我在这里伺候……”

    梦梨就像是被谁抓着把柄了一般,手被火烧着了似的,将汗巾往吉祥手中一丢,飞也似的跑了。

    吉祥看着何家贤床上睡得正香,有些迟疑,终究没说。

    阳春三月,天气一日似一日的好,何家贤扶着吉祥的手在花园子里面走,无比惬意。

    “逛了一个上午了,二奶奶还是歇歇罢,等一下还要去佛堂请惠安师太看看呢”。吉祥再三催促,何家贤这才依依不舍的往回走,即便是走,也是走走停停。她在屋里憋了太久了,闻到花香,耳听鸟语,要多美好有多美好。大自然啊,是多么值得亲近。

    说起来,这也是一个无聊的事情。

    方老爷说他有一天晚上梦见了故去的太夫人,说在下面过的不好。方老爷自然是孝顺的,第二天便请了庵里的惠安师太来家里,开佛堂,点长明灯,日日为老太夫人诵经祈佛,说是要点满七七四十九天。

    然后不知道谁顺嘴提一句,那惠安师太知道府上有喜,主动说要何家贤每七日过去给她瞧一瞧,她给孩子也念念平安咒。

    何家贤是无神论者,虽是不信,却也不得不入乡随俗,每七日便去接受将近一个时辰的煎熬。坐在那里一动不动,还要诚心诚意跟着惠安师太念叨,为肚子里的孩子祈福。

    好容易从佛堂出来,累得腰酸背痛,正要回屋歇一歇。“二奶奶,二姑奶奶回来了,请您去花厅坐呢。”红果跑过来通传。

    何家贤蹙眉:“这不年不节的,她回来做什么?”想到方玉珠说方玉婷定然不会善罢甘休,何家贤直觉没什么好事。

    待到了花厅,陈氏还没到,方玉婷和方玉露坐着闲聊,正言笑晏晏,手舞足蹈。

    “二嫂,听说你有了身孕了,真是恭喜恭喜啊。”方玉婷脱下手上一只玉石扳指:“等他出来,给他玩……”脸上却有一种说不出的酸楚。

    何家贤早已经习惯了方家动不动就送礼,随意就是金银玉翠的大手笔。只是她甚少从方玉婷脸上看到这种表情,更多的是伪善的笑容、仇恨的眼神和故作的冷漠。

    心里一动,便笑着接过来:“那我先收着,等回头你再有了,我再送一个好玩意给你!”

    方玉婷不自然的笑笑,转了个话头:“我这次回来,是有一桩喜事。”

    “州府老爷想纳妾,寻到我这里,我想着这样的好事,肥水不流外人田……”她一面说,一面笑眯眯的瞧着何家贤,只盯得何家贤心里发毛,心里咯噔一声,有一股非常不详的预感。只是这预感还没坐实,方玉婷已经笑着把话说完了:“我瞧着咱们五妹妹……”

    “州府老爷都五十多岁了……她年纪还小……”何家贤下意识的接话:“四妹妹都没嫁呢……”

    “是呀。”方玉婷意有所指的瞧着何家贤:“长幼有序。”

    何家贤委实听不出来她想说什么,又被她关子卖的心里七上八下,正待鼓起勇气说“妹妹不妨把话说明白”时,外间传陈氏来了。

    方玉婷笑着起身迎接,陈氏便道:“你自小是在我跟前养着的,好容易回来一趟还把自己当客人,非得在这花厅里说话,有什么事不能去鹤寿堂说?”

    方玉婷扶着陈氏上台阶,一派母慈女孝的模样,笑着道:“有一桩大喜事,省得在鹤寿堂只跟母亲说了,沾染喜气的人太少。在这花厅里说了,全府上下便都知道了,到时候大家跟着一齐高兴,那才是真喜呢。”

    陈氏听了这话面上也笑开了花,满脸期待的问:“就你会卖关子,有什么喜快说!”

    方玉婷就指指何家贤:“方才才忍不住跟二嫂提到呢,州府老爷要纳小妾,看上了咱们家了……”

    陈氏一听眼前一亮:“这倒是喜事,瞧上哪个丫头了?”

    “丫头?丫头算什么喜事啊。”方玉婷嘴角一抿,眼里闪过一抹凶光:“是咱们五妹妹……”

    “那可不行!”陈氏几乎是听见方玉婷提了“五妹妹”三个字,就斩钉截铁的驳斥,倒是让何家贤心里稍微定了一定。她刚才见陈氏那么高兴,生怕她也觉得真是喜事,把个好好的姑娘往火坑里推,胆子都提到了嗓子眼,只想着一旦有事,就要跟他们辩驳。

    没想到陈氏居然也是一口否决。

    “咱们家做生意,平素里吃的州府老爷的亏还少吗?明里暗里要了多少去了。若是五妹妹嫁过去,到时候都是一家人……”方玉婷巧舌如簧:“侯府虽然瞧着树大,可是到底是一颗老树了,开不了花,罩不住下头的人乘凉……”

    “我说不行就不行,你别再说了。”陈氏毫不犹豫:“咱们方家的姑娘,从来没有给人做妾的道理。这事儿就算你说破了天去,也是绝无可能。”

    何家贤头一次觉得陈氏那么有当家主母的风范和威严!

    “母亲……我已经答应了州府老爷了……”方玉婷撒娇。

    “行了,此事不必再说,以后也再不要提。”陈氏一挥衣袖:“事关家门门风,绝无一丁点儿可能。别说是明着给人做妾,就算是被人玷污了,咱们方家的女儿也只有一死的,却没有给人做妾的……”

    “那三妹妹呢,又是如何?”方玉婷不服气。

    “那是天家,岂能和寻常官员相比。咱们这种卑微的身份,能进皇家,就算是为奴为婢又如何?”陈氏冷笑:“再说,是王妃亲口要的人,咱们敢说一个不字?”

    “那州府老爷也亲口要人了!”方玉婷不依不饶。

    “那就只能请侯爷和王妃为方家做主了!”陈氏眯起眼睛打量方玉婷,怒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以咱们家如今的光景,州府老爷还不敢把主意打到方家的姑娘头上,除非他不想要头上那顶乌纱帽了。平素里孝敬了那么多,他不会不识趣,你也少在中间瞎搅和。”说完便冲着金娘子道:“我身体不适,不能待客。问问二姑奶奶可要在家里用饭?若是要的话,吩咐下人们好生准备。”

    说完看也不看方玉婷一眼,扭过头就走了,留下方玉婷在原地恨恨咬着唇角,也扭身往外走:“不吃饭了。”

    偌大的花厅只剩下何家贤一个人,傻傻愣愣,却又有一种劫后余生的庆幸感。

    回到汀兰院,何家贤却又越想越奇怪,问吉祥:“你说二姑奶奶会不会预料到夫人不同意?”

    吉祥纳闷的摇摇头:“按理不会吧,毕竟夫人现在很不待见五小姐,据说昨日送的饭都有些馊了,冯姨娘都发火了。”

    “那这种事应该在暗地里先提才对,怎么一开始就拿到明面上来说?”何家贤觉得这个解释并不合理。陈氏虽然时不时耍些小手段,却从来没有在大局上错过。方玉婷该知道的,就算陈氏同意,方老爷也必定不会同意,她一开始闹得沸沸扬扬,是什么意思?

    只是想了半天也没有答案,迷迷糊糊间困意来袭,忍不住又睡着了。

    到了傍晚,发生了连锁反应的两件事,她才隐约猜到方玉婷的用意。

    一件事是冯姨娘颤颤巍巍的走来,气息都还没喘匀,就急切的冲何家贤过来:“二奶奶,你在现场,你说说到底怎么回事,怎么好端端的要把五小姐送给人做妾?”她一面说话,一面咳嗽,咳的眼泪都出来了,全然一颗慈母的焦灼之心。

    何家贤忙将她扶着坐了,又命人沏了一杯上好的参茶,这才笑着道:“我当是什么事呢,原是为这件不可能的事。”

    冯姨娘听她这么说,心里才稍定了一下,忙问道:“还请二奶奶详细告知。”

    何家贤便把花厅上的事情说了一遍,重点放在陈氏斩钉截铁的拒绝态度上,冯姨娘却还是心有余悸:“她恨五小姐,一定会再想办法害五小姐的……要想办法,要想办法……”言语间如窥见什么形状可怖的东西,满脸惊恐。

    何家贤只能绞尽脑汁安抚她,可冯姨娘却听不见去,觉得就算不给人做妾,方玉婷还会想到别的办法来害方玉静,不由得在椅子上缩成一团,犹如惊弓之鸟。

    正说着呢,红果急匆匆来报:“二奶奶,不好了,五小姐在房里上吊了!”

    何家贤一愣,下意识去看冯姨娘,只见她白眼一翻,厥过去了,从椅子上掉下来,吉祥眼疾手快,忙去接着,才算没有大碍。

    何家贤这才明白,方玉婷为何一定要在花厅说话。

    她与陈氏在鹤寿堂说了,语不传六耳的就压过去了,成与不成她没多少把握。可若是在外面说,不管成与不成,成的话方玉静几乎立刻就能知道,根本没有做心理准备的机会;不成,也能以讹传讹,吓死方玉静。

    好一个如意算盘。方玉婷只怕就是想方玉静从此生活的惴惴不安,惶惶不可终日。

149、突遭灭顶灾

    何家贤看着冯姨娘和方玉静的反应,看着她们惊惶不安的模样,心里的那种恐惧连她都能感受得到,暗道方玉婷真是一条藏着獠牙的毒蛇!

    好在服侍的丫鬟发现的及时,大声呼救,几个身强力壮的婆子才赶过来将方玉静放下,捡回了一条命。

    方老爷听后勃然大怒,可陈氏此事处理得当,甚至对方玉婷是疾言厉色,他不好说什么。却也不能把嫁去侯府的女儿再叫回来处罚,只能将怒气随便撒。

    陈氏劝道:“此事也怪不得二姑奶奶,老爷细想,二姑奶奶只是随口一提,并没有说一定要成。五丫头未免胆子也太小了些。她姨娘不也是这一个样子么?”

    方老爷听后觉得很有道理,便将无处可撒的怒火撒到方玉静母女头上:“不中用的东西,不过是说说罢了,就吓成这个样子,哪里还有我方家姑娘的胆识?”

    方玉静躺在床上,眼泪婆娑,她以前是个不知道何为惧怕的人,如今却如一只小白兔一般,惊鸿不安,睡梦中都要惊醒。

    何家贤握着她的手:“父亲说的没错,你以前的胆量都到哪里去了?”

    方玉静闭着眼睛:“二嫂错了,我哪里有什么胆量?因着姨娘懦弱的性子,我也是懦弱的。我大概跟你讲过,小时候被欺负,都是三姐帮我出头。后来我瞧着三姐天不怕地不怕,很是霸道,才敢跟着她放肆些,大家就以为我也胆大。”

    她大概是此番一死,没什么顾忌了,将所思所想一股脑儿的和盘托出:“后来三姐的遭遇你也看见了,她在方府横行霸道了这么多年,到头来在婚事上面,还是跌了许多跟头,且一点儿办法都没有。你知道吗?她的孩子,是父亲命人打掉的。”方玉静说着眼泪流下来,擦了擦才道:“她那么漂亮,那么耀眼,像一颗明珠。可是临到头来,却得不到亲人的一丝怜惜。我那时候就想,若是没有王妃来搭救三姐,我要是三姐,只能死了解脱!”

    何家贤这才看见这个外表粗犷彪悍的姑娘,内里却是如此脆弱不堪一击。

    “我下毒害了方玉婷的孩子,就没想过他们会放过我,最好让我头发一绞,去庙里当姑子去。”方玉静苦笑着:“可惜连这他们都不肯成全我,要在父亲面前做假好人。那不要紧,我就在自己院子里当姑子,谁也吵不着我,管不着我……”

    “可他们,欺人太甚!”方玉静说着说着又哭起来,抽抽搭搭的。她这段时间消瘦了很多,脸色蜡黄的不施脂粉,一脸病容,哭起来越发显得可怜。

    何家贤不知道如何说些安慰的话,她甚至觉得所有的安慰都如此苍白无力,根本没有办法去说服方玉静她所认知的世界,毕竟,事实就是如此。

    方玉烟的遭遇令人唏嘘,方玉静自己,又何尝不是?方玉烟于她,是一棵大树,一粒定心丸,是一种信仰。

    当这种信仰以她始料未及的方式崩塌,她的价值观自然也就跟着塌了。

    “姨娘说,我只要安安静静忍气吞声,过了这阵子,到时候随便给我找个人家一嫁,也算解脱了。没想到他们真的就挑婚事下手!”方玉静强自忍着眼泪:“三姐是这样,我也是这样。三姐那么强悍的人都败下阵来,我定然更是失败。与其像三姐那样受辱,还不如我死在前头……”

    何家贤这才明白方玉静的症结所在,她是觉得所有女儿的婚事都逃不过,她也不能例外,因此便想不开。

    “你三姐,那是……”何家贤想了想才道:“她是一步踏错,是不该被容忍的。你没有做过那些事……”

    “不,二嫂,你不明白。三姐不是自己走错,是旁人逼她错的。如今那人恨极了我,也一定会逼我做,你瞧,这不就来了……”方玉静认真道:“她净想着害人,不把我们都害得和她一样惨,她是不会罢休的!”

    “她惨?”说的是方玉婷吗?何家贤有些难以置信。“你说的是谁?”

    “方玉婷!还能有谁?”方玉静理所应当的回答:“她生下来就克死了她姨娘,父亲就不喜欢她。后来夫人养着她,有一次跟我们笑着,说就是她最听话,像一条哈巴狗,只知道摇尾巴,听说她气得三天没吃饭。”

    “可她不就是吗?成天拍夫人的马屁,一点儿自尊心都没有。为了一只银钗子,那能值得几个钱,就跟一个丫鬟大打出手,脸都被抓花了,又被夫人骂了一顿。”

    “我们都有姨娘疼着,就她没有,她就觉得她最惨,我们都该让着她,可是我们都比她小,自然不愿意想让,她就到处欺负人,从小看着我姨娘懦弱,就偏爱欺负我,抓我的辫子,扇我的耳光。后来三姐把她揍了一顿,又在腊月寒冬里,把她扔下水池,狠狠冻得她病了半个月,她才不敢再欺负我……”

    方玉静絮絮叨叨的说了这些年的恩怨纠葛,听得何家贤一阵唏嘘,方玉静又放出一个重磅炸弹:“听说她姨娘以前就跟夫人有过节,所以尽管她百般讨好夫人,夫人也不喜欢她,说话都是很厌恶的很嫌弃的。”

    “约莫是我八岁的时候,有一次在花园子里摘花呢,瞧见她拦着夫人在园子里说话,夫人愣了半天,她就大声问夫人,好像是问她姨娘是不是夫人害死的,我记不清楚了。夫人就突然脸色一变,一脚把她踢了好远,踢得吐血了。”方玉静回忆着:“那时候我们都小,不记事,大概是这个。后来长大了,夫人态度好了许多,大家也都和和气气的,可是这一幕我却永远不能忘。她这个人,又可怜,又讨厌,心肠又坏!”

    何家贤愈发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抓着方玉静:“这事你没跟别人说罢。”

    “有什么好说的,那时候她就不敢欺负我了,我回头就忘记了。今日跟你牢骚想起来随口一说罢了。”方玉静似乎根本没把这件事情放在心上,何家贤却上了心。

    方玉静见她沉思,道:“二嫂回去吧,说了这些话,我也累了。”

    何家贤叮嘱道:“可不许再胡乱寻死!”

    “……”方玉静没有说话,只闭上眼睛,安静了下来。

    何家贤无法,只能关上门退出去,待问明冯姨娘也醒过来了,才提脚往外走去,迎面就碰上许久不出门的梅姨娘,刚从冯姨娘的房间出来。

    两个人对视了一眼,梅姨娘指指她的肚子:“是个有福气的孩子。”

    何家贤不知道她突然说这么一句是什么意思,想到方玉静的遭遇,便道:“生在这样的人家,说不准呢。”

    梅姨娘嘴角一扬:“放心吧,没事的。”

    何家贤纳闷,还没发问,梅姨娘已经没多说话,转身走了。

    待走到花园子里,沈姨娘正带着方其凯往这边走,瞧见何家贤笑着说道:“正要去看冯姨娘和五小姐,二奶奶已经回来了呀……”

    何家贤见她态度和善,善意的冲她笑笑。平素没事时,大家都躲着冯姨娘和方玉静,生怕陈世不高兴。可如今一个两个的都有事,却又还要碍于情面走个过场,免得被人说是人情淡薄,方家大宅里生活的女人们啊,真是累。

    此事过了半个月之后,又发生了一件大事。

    方老爷突然召集全家人一起吃饭。

    何家贤听到这个消息,本能不想去,却被告知“必须参加”,若不是有事,那才真见鬼了。何家贤调整了一下心情,赴死一般跟着方其瑞过去。却见一向没有资格参加的几位姨娘,也都在饭桌上,还有二房一家人。

    平素严肃活泼的饭桌上,今日却都阴沉着脸,方老爷一口接一口喝闷酒,方其业坐在他边上,不复往日的殷勤与笑容,低着头,不吃饭也不吃菜,一言不发。

    其余人也就都低着头,只夹着眼前那一盘菜,生怕方老爷的目光转移到自己身上。

    何家贤四处望了几望后,方其瑞一扯她:“没你的事,赶紧吃饭,别说话别掺和。”何家贤立刻听话的闷声作鸵鸟状。

    一阵沉闷压抑的气氛过后,方老爷被酒呛到,忍不住剧烈“咳咳咳”起来,陈氏就起身给方老爷捋背,被他一掌推开。

    “慈母多败儿啊……”方老爷忍耐了许久的怒火终于到了嘴边:“你……你……”指着的手哆哆嗦嗦。

    陈氏也不复往日的凌厉,只万分愧疚的又凑近来给方老爷捋背:“都是妾身的错……老爷息怒,可要保重身体啊……”

    “你自然是有错,你教的好儿子,瞧瞧……你还有脸吃饭!”方老爷见方其业正夹着一筷子肘子,突然一把掌就扇在方其业脸上,白嫩的脸上顿时红了一大片。肘子和筷子也立时掉在地上。

    现场所有人立刻又将身子往下藏了一下。

    方其业眼里泛起泪珠,有些手足无措的瞧着陈氏,满是哀求,何家贤这才从这个故作老成的少年身上,看到一抹孩子的影子。

    他到底还只是个孩子啊。

    “老爷,其业年纪还好,犯错再所难免,您打他骂他,都任由您,只是您别气坏了身子。”陈氏心疼儿子,赶紧劝道:“其业,还不快给你爹跪下认错!”

    何家贤看样子,大概事情陈氏、方老爷和方其业都是知道的。想想方其瑞方才的提醒,能够笃定不关她的事,那方其瑞大约心里也是有底的。

    只是现在这气氛,实在不是说话的时候,何家贤只能跟大家一样,揣着糊涂装明白,一味充当人肉背景,泥胎木偶一般将筷子握在手里,再不敢夹菜。

    方其业此时已经跪下,连着磕了三个响头,却又不知道如何说话才能平息方老爷的怒火,方老爷便又是一脚朝他踢去:“孽障!早知道就该让你去坐大牢算了!”

    方其业一听这话,立时跪着往前爬了两步,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着说:“儿子不想坐牢啊,儿子该死,求父亲救救儿子……救救儿子……”又一面磕头认罪。

    方老爷听了,眼眶里莹然有泪,不知道是气得,还是被刚才的酒呛的。他深吸一口气,将酒杯放下,才正色道:“家里出了一些事情,需要大家帮忙了。”

    何家贤这才知道,方其业还是没有听方老爷的话,去做了那批米粮的生意。他打的算盘是好的,花了近十万两银子的本钱和运输费人工费,囤了二十万石米粮,本来想着天大旱,能够翻翻至少挣够十万两的,谁知道刚一拿出来,就被官兵团团围住。在饥荒年间,囤积米粮,高价卖出是重罪。方其业一下子傻了眼了。

    方老爷一直被蒙在鼓里,听到消息立时赶往州府,不知道怎么谈的,只说这些米粮是方家准备用来救济灾民的。

    州府老爷倒是接纳了这个说法,又道:“山东和甘肃听说饿死了几万人了,如今方老板有这么多米粮,何不凑够50万石,咱们就借燕州城的名义,送到那边去赈灾,按理,够50万石了,就能请旨让官兵护送了,到时候,圣上还会嘉奖于你!”

    话说到这个份上,方老爷就算是再不明白也明白了,州府老爷借着拿了他这个把柄,给自己挣业绩呢。说起来也是一举两得,方老爷得声誉,州府老爷得政绩。又保住了方其业,不过是多出一些银子。

    “只是如今,米粮都集中在江南一带,价格也高了许多,我算了一下,要凑够剩下的30万石,除了铺子里所有能周转的银子,还差将近15万两……”方老爷讲完事情的经过,颓然的坐在椅子上:“只能大家想想办法凑一凑,总不能真的让老三去坐牢罢。”

    现场一片寂静。

    许久之后,梅姨娘才率先说道:“我手中这些年积蓄,加上老爷平日里送的那些首饰典当了,算来算去也就3万两,再多我也拿不出来,老爷要用只管拿去用罢。”

    冯姨娘便惭愧的低着头:“我如今手头……”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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