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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花三娘     相公罩我去宅斗txt下载     相公罩我去宅斗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120、强剃发为尼

    那日在寺里,方玉露对文磊少爷一见倾心,没多久就住了进来。

    随后就发生了文磊与方其瑞在青楼打斗,方其瑞被关押起来的事情。

    方玉烟便造访文磊少爷,为哥哥求情。

    “我哥问她凭什么,她便说,凭她们兄妹情深,她愿意为哥哥做任何事情。”小郡主想起来忿忿不平,很是轻蔑:“谁知道狐媚子爬到我哥的床上去,想飞上枝头变凤凰,可惜啊,我哥不是根良木,她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何家贤听小郡主话里话外大有隐情,愈发好奇:“那又是如何?”

    “如何?”小郡主冷哼:“好姐姐,别说我不给你面子,这事情,就算是我到我哥面前说了也没有用,他也不会听我的。以前我身边伺候的有个丫头,勾搭我哥,母妃见她心思狡猾,直接命人打死了。”

    小郡主气呼呼的:“若非想见姐姐一面,昨日的帖子我断不会接的。”

    何家贤听得胆战心惊,又想到当初方其瑞为了震慑下人,当众鞭打纹桃的场面,捏着杯子的手哆哆嗦嗦。

    小郡主见她面如死灰,急道:“我这边话就是这样,我哥那人牛脾气,谁也说不动。所以贤姐姐就别去碰钉子了。”她是好言相劝。

    只是见何家贤越发紧张,忙一把握住她的手,不由得大惊:“贤姐姐,你的手怎么这样冰凉?”

    何家贤将小郡主的手拨开,满面哀愁:“夫人要将方玉烟送到庙里去,对外只说她死了。相公担忧,让我过来问问,如今你这边也是无解,可叫我怎么是好,总不能眼睁睁看着……看着……”

    想到方玉烟肚子里还未出生的孩子,何家贤觉得很是悲恸。如果文磊不肯,那么方府再有钱,也是没办法逼他就范的。更何况,方府也根本没有逼文磊少爷就范,给方玉烟母子两个谋一条生路的意思。

    方玉烟虽然嚣张跋扈,可是临到头如此结局,何家贤心中还是不胜凄惶,毕竟也是一个如花似玉的美人儿。

    小郡主听她把话都说完了,才叹息道:“怪只怪她自己心术不正。贤姐姐不必为此忧心,我瞧她对你并不和善,去了庙里,也好大家都落得清净。”

    “你话都说完了,我无话可说,只是还是请你转告文磊少爷一句,方玉烟……她……她也有身孕了。”何家贤吐露出这一句,又有些后悔,觉得不该说,万一捅到那个心狠手辣的王妃那里,方玉烟的结局只怕更惨。可是不说,就真的连一丝机会都没有了。只盼小郡主人小心善,能够体恤骨肉亲情。

    “你说什么?”小郡主难以置信,“她怀孕了!”

    “是。若非如此,也不会草草做出送去庙里的决定。”何家贤长叹一声:“到时候,青灯古佛,只怕人都要逼疯。”

    “不是疯的问题。”小郡主听到这里,倒是神色又缓和许多,甚至带上几分狡黠的笑容,捏一把何家贤的手:“好姐姐,有好戏看了。你不用着急,这个消息,我一定会带给我哥的,你放心。”

    何家贤眉目一动,满脸期待:“可是有解?”

    “解不解的,我哥那里难说,倒是我母妃,一心盼望着抱孙子,每年都要为这个事情骂我哥好几遍,如今我修书一封,让我母妃定夺。我虽不喜那方玉烟,不过到底是两条人命。若是能救下来,也是功德无量。”

    “人命?”何家贤有些疑惑。不过是为方玉烟能够正常生活而已,怎么扯上人命了,难道方家就像梅姨娘说的,有很大的可能根本不打算要那孩子?

    “姐姐不明白?”小郡主简单点破:“方玉烟做出这样的丑事,方家是世家大族,怎可容忍她活在世上?她活一天,此事就算遮掩的再干净,也有东窗事发的一天,到时候,方家满族蒙羞,连带着王府也跟着丢人,谁都容不下她的。”

    “若是送到尼姑庵再不出来,虽说是一个法子,可是我瞧着方夫人做事的狠辣模样,不太像她的性格。”小郡主沉吟。

    何家贤又是吓得浑身一个激灵:“夫人素来还是疼爱方玉烟的,当亲生女儿一般。”

    “若真心疼爱,怎么会一出事就像扔烫手山芋一般处理了?丝毫没有争取的意思?”小郡主冷笑:“你试想,若今日出这种事的是世子夫人,或者是方玉露,方家能这么无声无息的,连有了身孕都瞒的死死的,不让我哥知道?真心疼女儿,该先争取,实在不行才会想办法遮掩,毕竟我家是王府,又不是普通百姓家,高攀都来不及呢,还生怕低嫁了?”

    何家贤无言以对。

    “更何况,去了那种地方,短衣缺食,天不应地不灵的,能活的舒坦?”小郡主咄咄逼问,让何家贤冷汗淋漓:“只怕她坏了方玉露的姻缘,方玉露不恨死她才怪。”

    “不会的。玉露为人和善大气,断不会计较。毕竟方玉烟已经那样惨了。”何家贤急忙辩解,方玉露是她唯一觉得光明正大,行事磊落的大家闺秀。

    “呵呵,你是没瞧见,她前几日气急败坏听了方夫人传话,急匆匆回家的模样,那真的是能吃人。恨得咬牙切齿。”小郡主在侯府隔岸观火,知道整个事情的来龙去脉,只是方玉烟有孕倒是侯府的人还不知道。

    小郡主答应传话,又透露出王妃那里可能有转机的意思,何家贤暗想也算对梅姨娘有个交代了,心思这才开阔起来。直到此刻才想起那盒子锦帕,忙打开与小郡主看。

    小郡主笑得乐不可支:“姐姐可真是个妙人,有这么好的礼,求人开口前不拿出来……”

    何家贤顶不好意思:“我一来就被你道破心思,便忘记了。”

    小郡主瞧了一眼,便惊叹道:“真是好手艺,我从未见过如此精妙的针线,姐姐从哪里得来的这样子的好东西。”

    何家贤见小郡主从头至尾对她都情真意切,不成见怪,因此也毫不隐瞒:“梅姨娘的,你曾见过,方玉烟是她生的。”

    小郡主点点头:“关键时刻,还是亲娘心疼啊。”仔细挑起一块,小心翼翼放在手中细细观赏。何家贤越发觉得这盒手帕的贵重之处,毕竟认识这段时间,还从未曾见小郡主将什么东西放在眼里。

    “若是别的什么,姐姐送过来,我可要生气,对我太见外了。”小郡主嘟着嘴,有些舍不得:“可是这锦帕我的确是太喜欢了,又不是姐姐原本的东西,收了姐姐也不会心疼罢!”

    何家贤不会欣赏这些针线绣花,笑着道:“既然是拿来送你的,你愿意收下,我巴不得呢。”

    小郡主便笑得可爱:“收了姐姐这样大的礼,我必定在母妃面前多美言几句。”

    何家贤愈发开心,又与小郡主聊了些别的,依依不舍回去。

    让吉祥去回了梅姨娘,何家贤吃了午饭,想想还是觉得去看看方玉烟才妥当。

    方玉烟被关在后院的一间废弃的仓库里,据说先是关在庵堂,架不住她胡乱吵闹,蛮横打砸,连供奉的菩萨都敢亵渎,将她扔在地上摔碎,方老爷怒不可遏,才移到此处,潮湿阴冷,污臭秽脏。

    门口两个强悍的婆子正在此处把手,方玉露站在门口,正央求一个婆子送些她带过来的吃食过去,甚至还把食盒打开,里面是五彩斑斓的各色点心。

    瞧见何家贤过来,方玉露重重叹了口气,脸上忧心忡忡:“三姐已经好几天没吃饭了,这会儿正睡着呢,也不敢吵。”

    何家贤瞧着她的担忧不像是装的,试探着问:“妹妹与文磊少爷……三妹妹这样,妹妹还能如此心疼顾惜她,实在心善。”

    “我与那文磊少爷根本八字还没有一撇,二嫂说的哪里话。”方玉露将脸扭到一边去,很不自然的挽了婉衣袖,又道:“三姐如今落到如此下场,我又有什么好计较的。说起来,还要感谢三姐,若不是她,我怎知那文磊少爷非正人君子,为人不端?此趟苦海,算是三姐为了担了。她再有几日,等父亲联系好那边的庙宇,就要被送去,日后想吃府里的点心也只怕是不能了。想到此去前程漫漫,或无再见之日,心里很是担忧。”

    “怎么会再无见面之日。”何家贤没想到古代车马不便,还以为道路四通八达呢,“想看就去看看呀,无非是路上多走些时日。”

    “二嫂太天真了罢。”方玉露也不顾忌,直言不讳:“父亲此举,就是不想让三姐再回来,据说要送到泰州去,离这里一千八百多里,哪里能随便就去的。”

    九百多公里?何家贤掰着手指头算了算,大约是从A市到北京的距离,那种老旧的绿皮火车,也要开上一天一夜才行。如此,还真是山高水长。

    正说着,里面传来方玉烟的嚎叫:“是不是母亲来了,母亲,母亲!这都第几天了,放我出去,放我出去。母亲,放我出去啊。文磊少爷那边怎么说?你有没有跟他说,我怀了他的孩……”

    从她开始说话,外间便有一个婆子开了门,进去捂住她的嘴:“四小姐和二奶奶在外头呢。”

    方玉烟披头散发,本是胡乱呼喊,根本看不见外面的人,听见婆子提醒,忙禁了声,何家贤正疑惑为啥方玉烟这样配合,就听见方玉露迟疑问道:“二嫂,你听见了吗?三姐说她怀了什么?嗯?”

    何家贤见此情形,暗道只怕方玉露并不知道方玉烟怀有身孕的事情,忙道:“她含糊不清的,我也听不真切……”

    方玉烟听见二人的声音,方知婆子说的不假,蹲回柴房里一动不动,那婆子才道:“二位主子请回吧,夫人叫老奴看着三小姐,三小姐却是不想见人呢。”

    方玉露将食盒提到门口,对着窗棱的缝隙看过去,大声道:“三姐,我给你送吃食来了。”

    方玉烟一言不发。

    方玉露无法,只能将食盒放下,看看何家贤:“二嫂还不走吗?三姐不大理我们。”

    何家贤本意只是看看方玉烟状况如何,见还能大吼大叫,声音洪亮,也不大担心,提裙要走,就听见方玉烟突然在里面提高声音:“二嫂留步。”

    何家贤回头,对方玉露点头。方玉露便礼貌的先走了。

    何家贤扒在门口,那两个婆子都是陈氏的心腹,也不避讳,方玉烟也没有注意,只对着何家贤道:“二嫂不是跟文宣郡主要好?可否帮我去一趟侯府,文磊少爷怎么还不来接我?你帮我去问问?”

    何家贤不好打击她说文磊少爷根本没有此意,因此只道:“你别急,父亲和母亲自然会为你做主。”

    “母亲也说会为我做主,可我等不了了。”方玉烟没有明言她怀孕的事情,只遮遮掩掩:“父亲发怒将我关在这里,母亲劝我忍一忍,说等到父亲怒火消了,她那边自然会去找文磊少爷娶我过门,可我等不了了,我最近……最近……”似乎是想到何家贤并未生育,还不懂这些,因此牙一咬:“我最近呕吐的厉害。”

    陈氏居然如此诓骗方玉烟?

    何家贤有些于心不忍,像是不经意吐露:“可父亲说,要送你去尼姑庵……”

    “我知道,母亲会为我周旋的。”方玉烟急急打断:“只是母亲总也不来,我也不知道文磊少爷是个什么态度,到哪一步了,怎么还不放我出去!”

    原来是缓兵之计!

    何家贤这才恍然大悟,暗道陈氏真是煞费苦心,心狠手辣。

    方玉烟有了身孕的事情,只怕只有陈氏,梅姨娘和方老爷知道,若非梅姨娘告诉自己,她也蒙在鼓里。

    陈氏告诉方玉烟,方老爷要送她去尼姑庵只是暂时的怒火,她会想办法让她嫁给文磊少爷,因此方玉烟不吵不闹不挣扎,只等着陈氏为她想办法。

    若非去了小郡主那里一趟,何家贤还真不知道,陈氏根本毫无作为,只等着一切打点妥当,到时间了送方玉烟过去。

121、嫉恨给堕胎

    方玉烟对陈氏信任颇深,一直母女情深,只怕也深信不疑。

    也因此,陈氏根本不怕别人探视,也不怕方玉烟说出自己怀孕的事情。毕竟未婚先孕这种事,闹得人尽皆知,到时候文磊少爷根本丢不起这个人,反而会破罐子破摔,抵死不认。

    这其中利害,方玉烟也知晓,因此很是配合陈氏闭嘴不言,方才若不是以为前来探视的人是陈氏,只怕也不会说溜嘴。

    何家贤瞧着她满脸期盼的样子,不忍心叫她失望,只含糊道:“梅姨娘会为你想办法的。”

    “谁稀罕!”方玉烟翻个白眼:“就她?只怕侯府大门都进不去。”

    “算了算了,你不愿意帮忙就算了,我也懒得求你……还是等母亲来了再说。”方玉烟懒懒的靠在门框上,隔着门跟何家贤道:“难为你还有心来看我,若是父亲那边你说得上话,记得替我说几句。我跟文磊少爷是两情相悦,并不是什么私情,他答应娶我,我才……”

    说着似乎觉得不雅观,因此停住了没说,转了话题道:“你叫方玉静那小丫头别老是哭,那么大个子成日里哭哭啼啼丢人现眼,弄得父亲更加不喜欢她……”。何家贤听她絮絮叨叨言语中满是对方玉静的关爱,听起来有些像遗言的意思,越发觉得心酸,不敢告诉她陈氏并未为她做任何事,她的一切期望都是白搭,自顾自离去不提。

    何家贤在家坐立不安两日,却听不见任何关于王府派人过来商谈的风声,文磊少爷更是连一个踪影也不见。

    去问梅姨娘,得到的答复是只能等。若是方老爷知道她们私自去找男方,定然不会轻饶,又叹一切皆是命,若是真的无法补救,也只能由着方老爷处置了。

    急了多天,临到方玉烟启程前一天中午,吉祥突然匆忙来报,方玉烟不知道喝下什么不干净的东西,腹痛不止,大声哭闹,后院的人都听得见,却没人敢理会。

    据说看守的婆子去报陈氏,陈氏请了大夫看了,说是不伤及性命,只道:“老爷已经做了定夺,只要不危及性命,不便插手。”

    何家贤正在暗想什么叫“只要不危及性命”时,又听雪梨进来告诉:“梅姨娘给三小姐请了大夫,正在看呢,夫人阻拦,双方争执了起来。”

    何家贤急忙起身,再也坐不住,有些担忧:“走,过去看看。”

    到了关押方玉烟的地方,见梅姨娘与陈氏剑拔弩张,双方带着几个丫头,两边又各有一个大夫,互相对峙着。

    恰听陈氏呵斥道:“这是老爷的主意,你休要多管闲事,大夫已经看过,说玉烟没什么大碍……”

    “烦请姐姐让大夫进去瞧瞧,我方可放心。”面对陈氏的呵斥,梅姨娘仍旧是不温不火,恭敬有礼。

    “要你放什么心?你生下这等不省事的女儿,还有脸来假惺惺……”陈氏很是生气:“从小到大里可曾管过?如今在这里猫哭耗子……”

    “还请姐姐让一让,三小姐还是呻吟,只怕还是不舒服……”梅姨娘缓缓说道。

    “有什么不舒服?难道我请的大夫不如你请的大夫?我一直将玉烟视为己出,难道我会不心疼她?”陈氏愈发生气:“来人,把梅姨娘送回房里,等老爷回来,再细细禀报!”

    “我不走,夫人不让我瞧瞧三小姐,我不会走的。”梅姨娘挺直脊背,并无半分害怕:“老爷回来,也会体谅我一片慈母之心。”

    “慈母?呵呵,真是笑话。”陈氏冷哼:“懒得与你多费口舌。”她转头对着几个粗使婆子:“还愣着干什么,赶紧将梅姨娘送回去!”

    那几个婆子面面相觑,想动手却又不敢动手。

    周氏也早已经来了,在一旁委婉劝道:“梅姨娘还是先回去罢,母亲素来疼爱玉烟,大夫也看过,说是无大碍,自然是信得过……”

    梅姨娘却如一根旗帜一般,杵在门外,面色从容,又恭敬给陈氏行了个礼:“还请姐姐成全,让大夫进去一看……”

    “啪!”陈氏被她纠缠的火冒三丈,伸出手就狠狠扇了梅姨娘一个耳光,顿时出现五个红指头印子:“你太咄咄逼人!我看着你这幅清心寡欲的模样就来气……”

    周氏和何家贤忙上去拉架,被陈氏甩开,她正待说出更难听的时,外面有人跑到陈氏跟前通传了几句,陈氏满脸惊疑:“七王妃怎么来了?”

    忙丢下所有人,只带了几个心腹,一溜烟去见客,急匆匆丢下一句:“把她给我看好!”

    她一走,所有人都松了口气,把手门的婆子还是虎视眈眈,不过到底陈氏走时带走了不少人,眼下梅姨娘带的丫鬟与何家贤带的丫鬟加起来占多数。

    周氏是个机灵人,见梅姨娘伸手摸了一下脸颊被打的地方,随后站定对看守婆子正要说话,忙抢在前头道:“我听着三妹妹还在叫唤呢,姨娘赶紧进去看看吧。”

    看守的婆子和剩下的陈氏余部见周氏倒戈相向,她一向在陈氏跟前又得脸,一时没人敢阻拦,管钥匙的婆子打开锁,就见方玉烟躺在地铺上,冷汗淋漓,脸色苍白,奄奄一息。

    梅姨娘见了女儿此情此景,一直佯装的镇定悉数崩溃,赶紧快步走进去,又命大夫:“赶紧……”那大夫也知情况紧急,忙去蹲下身子给方玉烟把脉,沉吟半响后才低着头,有些踌躇。

    梅姨娘屏退周围的丫头,连带着周氏都赶走了,只留她和何家贤,这才听大夫道:“这位夫人这是有滑胎之相,老朽估计是吃了极为烈性的堕胎药,虽然药量不多,还是有些不妙……”

    何家贤听了大惊,梅姨娘却只是暗暗讶异,冲他点点头:“劳烦大夫开个方子,一定要保母子平安。”

    那大夫拱手道:“老朽不敢保证,只能尽力而为。”

    何家贤一时便有些手足无措,想了想其中关节,才问道:“那夫人带大夫来看三妹妹,怎么没见开药?”

    梅姨娘瞧了何家贤一眼,才咬牙切齿道:“那药,她定然知晓是谁下的。”

    何家贤听闻又是一惊,将梅姨娘的话想了一遍,倒是毫无疑义。若非知道是谁下的,就不会作出“只要不危及性命”这种决定,可到底是谁?却又没个定论。

    可纵观整个方府后宅,除了知道方玉烟怀孕的少数几个人,再没有别人,看周氏的模样,只怕连她也是瞒着的,否则不会那么容易在陈氏走后,就帮助梅姨娘进屋。她可能以为是普通的生病,要不然,就是公然破坏陈氏的计划了。

    会不会是陈氏自己?亦或者是方老爷?想到之前梅姨娘暗示的那些话,还有小郡主分析的情况,何家贤脊背凉飕飕的一身冷汗。

    一定是这样。何家贤越想越觉得是,陈氏带大夫来,不过是掩人耳目而已。并非为了医治方玉烟,而是为了确保只打掉胎儿,不伤害方玉烟的性命。

    为了所谓的遮丑,一手带大的女儿,也竟能如此狠心!

    何家贤心里凉飕飕的,只听见梅姨娘不住地叹气。大夫熬好了药,灌了方玉烟一碗,又把了一次脉,才道:“老朽已经尽力,只能听天由命。若是熬得过去,大概明日就会醒来。若是熬不过去,那就等明日早上,老朽来复诊时,再开一剂堕胎药,将里面残留的清理干净……”

    梅姨娘连声道谢,又多给了诊金请大夫保密。大夫点点头,看看方玉烟,满是叹息的摇摇头走了。

    梅姨娘蹲在地铺前,看看毫无神智,却因为疼痛偶尔呻&吟一声的女儿,眼眶湿润,不假思索的对跟来的丫鬟道:“你叫人抬软兜来,把三小姐抬到我院子里调养……”

    “夫人请梅姨娘过去见客。”风铃过来传话。又对何家贤道:“小郡主来了,提了二奶奶,请一并过去。”

    众人方才已然都听见说是“七王妃来了。”几个丫鬟婆子不明就里,倒是云里雾里。何家贤是知道的,听见的一瞬便知道事情有了转机,只是梅姨娘满心担忧方玉烟,都没提此事。这会儿听见,梅姨娘终于有些释怀的神色。

    何家贤带着梅姨娘忙步履匆匆往花厅去,待经过汀兰院时,却被梅姨娘拉住:“你去梳洗换件衣裳。”

    何家贤犹豫:“可是王妃不是等着吗?若是迟到了……”

    “临时传唤,说不上迟到与否。王妃代表的是天家颜面,若是像你我这样蓬头垢面,反而是大不敬之罪。”梅姨娘淡淡的笑着,仿佛脸上的红印子早已经忘却一般。

    何家贤愈发觉得梅姨娘的见识胆识谈吐真的不是一般的妾室可比,无怪乎方老爷喜欢她,朗声应了声“是”,便回屋去梳洗换装。

    认真打扮一番,整洁却不华丽,何家贤这才又到花厅,却瞥见梅姨娘早就在了,换了一身鹅黄色衣裙,脸上的肿痕也用脂粉掩盖了,正在屈膝给王妃行礼。

    何家贤忙过去也屈膝行礼,见王妃是个清秀娟丽的妇人,穿着打扮均大方得体,还没有一旁的陈氏奢华,顿时心生好感。

    只是礼还没行完,就见王妃细细端详了梅姨娘一会儿,才攸的一下子从座位上站起来,神色激动,有些语无伦次:“雅茹……真的是……”

    何家贤离得近,真切的瞧见梅姨娘微微摇头,王妃像是一下子看懂了,按捺住激动的心情,佯装镇定的坐下来,对梅姨娘和何家贤挥手:“是本宫认错人了,你们起来吧。”

    何家贤与梅姨娘这才起身。也不知道王妃与陈氏谈到哪一步,陈氏的脸色并不好看,等她二人坐下,才指着梅姨娘对王妃道:“这位是方玉烟的姨娘。”

    梅姨娘便又淡淡的冲王妃颔首,那边小郡主调皮的冲何家贤眨眼睛,又扬了扬手中的丝帕。何家贤见是绣的一只兔子,正在吃草,便悄悄冲她比划了一下。

    耳边就听陈氏说道:“王妃既然已经问清楚事情的原委,又特意招了方玉烟的姨娘过来也看了,不知道如今是如何决断?是我女儿不检点在先,王妃作何处置,我们方府绝无二话。”

    “子嗣为大。”王妃又瞧了梅姨娘几眼:“到底也要命大夫诊脉才好定夺。”

    陈氏点头,露出些许暗喜的神色:“那是自然,肯定不能听我们方家一面之词。”又恭敬道:“不知道王妃何时派大夫来?我们也好作些准备。”

    “过两日吧。”王妃淡淡的笑着:“等身孕确诊了,到时候我问问文磊的意思,再派人过来传话。”

    “是。”陈氏很是恭敬:“那不知道王妃还有何疑问?”

    “那就要问她。”王妃指指梅姨娘:“你们都先退下吧。儿女的秉性,还是要问亲娘才能知道清楚,你住哪个院子,我同你去说话。”

    “玉烟从小养在我的膝下,她并不十分清楚。”陈氏徐徐道来:“王妃若有疑问,还是问妾身罢,方陈氏不敢隐瞒。”

    “不必了。”王妃挥挥手,神色间已然有些不耐烦。

    陈氏无法,只能眼睁睁瞧着王妃起身,王妃又打量了一下何家贤,才问小郡主:“这就是你说的赠帕之人?”

    小郡主点点头,拉起何家贤的手:“贤姐姐,我们去你屋里说话。”

    何家贤也只得走开,留下梅姨娘带着王妃往外走,陈氏阻拦:“王妃,这可于理不合,她住的地方乃是下人居住之地,腌臜污秽,王妃若是想问,留在花厅问便是,我们等回避。”

    说着不等王妃回答,便冲下人们摆手:“你们都退下。”

    花厅上顿时只剩下梅姨娘和王妃等几个人,王妃又屏退随侍的丫鬟,那丫鬟有些迟疑,不肯离去,王妃怒道:“走远些。”

    丫鬟嘟嘟嘴,这才站的远了些。

    王妃往前靠近梅姨娘,细细打量她半响,才叹气道:“雅茹,你别否认,我知道是你,我认出你来了。”

122、梅姨娘真身

    梅姨娘淡淡道:“是,我不否认。”

    王妃有些奇怪,正待发问,梅姨娘已经主动道:“我如今是戴罪之身,还请王妃替我保密。”王妃神色有些黯然,激动之情褪去,满是怜惜:“这些年为何你音讯全无?”

    “有意躲藏,自然没有音讯。”梅姨娘淡淡笑着:“我知道你嫁与七王爷……”

    “是。”王妃有些生气:“你既然知道我嫁给谁家,为何从不来找我。”

    “找你,只会给你惹祸上身。”梅姨娘无奈的笑笑:“家里出事时,我不过八岁,后面的事情你大概也知道,我不是自由身。等我逃脱牢笼,得知你嫁给七王爷的消息时,我已经嫁为人妇,生下两个孩子,大的那个已经有五岁,有何联系的必要。”

    “是了,若不是方家三小姐遭难,你也不会冒险送丝帕给我。”王妃很是不解:“可你没想过,若是文宣并没有将那丝帕送到我手中……”

    “那就是命了。”梅姨娘摇头:“我只是尽心而已。若是你不愿意插手,或者已经忘记我这位故人,我也不必再上门自取其辱,招致不必要的祸患。”

    “你呀,就是这等孤清的性子,跟梅伯父当年一个样子,若非他清高执拗,又怎么会……”王妃说着突然住口,深深的叹了一口气:“还好文宣把丝帕命人送给我,说是难得一见的好东西。那是当年太后赏给我,我将她转增于你,我又怎么会认不出来,又怎么会袖手旁观?”

    “妹妹,我从未怀疑过你我多年的姐妹情谊。只是时过境迁,你我毕竟立场不同,若是贸然出手,我怕被有心人知晓,必然为人掣肘,又何苦给你增添麻烦。”

    “若是大张旗鼓,岂不惹人怀疑?到时候身份暴露,于你于我,都没有任何好处。今日这一见,已是冒了极大的风险。再说,若是文磊少爷真的无意玉烟,将消息死死瞒下来,不让小郡主通知你,我又何苦逼女儿入火坑。”梅姨娘有些怅然:“有时候,生不如死的日子,倒不如死了干净。”

    王妃一时便不知道如何接话,只是觉得眼前这位少时的闺蜜,思维模式还是不可理喻,但是想过来,当初若非不是她这种脱俗的气质与作风,自己又怎么会与她相知相交。

    事已至此,多说无益。王妃重重叹口气:“没想到兵部尚书家的千金,如今居然沦为一商贾的侍妾……”顿了顿,王妃才问道:“他知道你的身份吗?待你如何?”

    “知道,只是不尽详实。”梅姨娘笑着:“他是个有担当的,只知道我是罪臣之女,流落烟花之地,花重金将我赎了出来,却没有对任何人吐露一句,也没有问过我那些过往,并不知晓我是谁家的女儿。从北方的流放之地到如今的燕州城,只怕别人以为我早就已经死了。如今我的日子还算过得去,也就罢了。”

    王妃越发惆怅:“那三小姐……”

    “王妃不必为难,我不过是想给她一条活路。进了王府,或为侍妾,或为通房。王妃既然已经知晓她是我的女儿,自然不会由着她被人欺负。如此我也就心安了。”梅姨娘早就有打算。

    “好。”王妃答应的干脆利落:“我必保她衣食无忧,只是文磊……他到底成年了,不是我可以掌控了。”

    “无妨,总比送进庵里好。若真是送过去,只怕有心人,就不只是要她青灯古佛那样简单,我怕是想害她的性命。”梅姨娘说着将方玉烟被人下药堕胎的事情说了一遍,王妃听的勃然大怒:“是谁这样大胆,敢谋害天家子嗣?我定要查个水落石出。”

    “不必了,一切有看造化。”梅姨娘阻拦道:“我在外生活,日日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就像当初我诞下女儿,陈氏非要抱过去养着,我拼死争取,可老爷说,不要惹有心人记恨,若是被人惦记上,身份就有暴露的危险,即便是被她抱去,只要日日能见到,如同在膝下一样……”

    “我所作的任何事,都得注意不要太显眼……”梅姨娘十分失落:“可我后悔了。我早知道玉烟会被她养的如此无法无天,嚣张跋扈却又蠢笨无知,我……我……”

    梅姨娘咧诺着,眼眶湿润了,慢慢的说:“可如今她已经牺牲,我若是此刻撕破脸,那这些年的隐忍岂不是全都白费?”

    “我知道了。你安心过你的日子吧。”王妃拍拍她的肩膀,安慰道:“天可怜见,让我还能为你做一些事情,她到我那里,你且放心吧。”

    方玉烟身份低贱,要想有个正式名分,只怕是要受到百般阻挠,还不会成功。

    梅姨娘又是躬身拜了三拜,王妃急忙将她扶起:“既然你心意已决,我自然遵从你的意思。文磊下来一趟惹出这样的事情,我已经决意带他兄妹二人回京城了,此后路途遥远,你要自己保重。”

    梅姨娘重重点头,泣不成声,半响又道:“王妃其实不该当面就留我下来……”

    王妃听后黯然,才道:“我自小就不如你蕙质兰心,聪明机灵。方才是乍一见心欢喜,情急之下没忍住。”但是到底是天家媳妇,已然明白梅姨娘的意思,笑着道:“你不必担忧。”

    待二人说完话出来,陈氏已经命人备了酒席,恭恭敬敬请王妃入席。

    王妃却指着梅姨娘厉声呵斥:“好一个刁妇,本宫念你诞下女儿辛苦一场,问你些秉性德行,你一问三不知,那也就罢了,连亲生女儿都交由别人抚养,可见是个狠心之人。本宫提醒你几句,你不知感恩不说,竟然还敢质问我儿,为何坏你女儿名节?罢了罢了,若不是我儿年岁渐长,看在方玉烟腹中胎儿的份上,我暂且收回去给我儿做通房侍婢。你居然还挑三拣四,嫌太低贱?你又是什么身份……”

    梅姨娘跪在地上惶恐战兢,却不辩白一句。

    王妃瞧得心下不忍,将头撇过去,不理会陈氏的讨好意味,怒道:“还吃什么饭?走!”说罢命人寻小郡主去。

    陈氏忙呵斥梅姨娘:“还不回你屋里去,得罪了贵人,是想连累方家满门吗?”

    又陪着笑脸对王妃:“能做个通房,已是小女天大的福气。只是……只是……”她见王妃满口子嗣为重,终究是不敢隐瞒:“只是小女今日不知道吃坏了什么东西,腹痛不止,请了大夫来看,说是难免影响腹中胎儿。”

    “这样!”王妃漫不经心,抚弄着发髻上贴的小花钿,“那就是她命不好,再怨不得我磊儿了。”

    陈氏见她并不怪罪,也不是一心要娶方玉烟过门的意思,反而是可有可无,未曾将方玉烟放在心上,心下安定了大半。又开始劝留下来用饭,说席面已经准备妥当。

    “放肆。”一位随行嬷嬷呵斥道:“无知刁妇!王妃既然说话,那就是旨意,你等听命便是,哪里有讨价还价之理。”

    陈氏吓得大惊,忙跪在地上磕头:“小妇惶恐,小妇不知,王妃恕罪!”

    王妃看也不看她,将小郡主拉着:“走了。这一趟真是晦气,脏了本宫的鞋底。”她点着小郡主的额头:“若不是缠着闹着,非要本宫过来瞧瞧什么没出世的孙子,本宫才懒得来这样的人家……”

    小郡主嘟着嘴:“哎呀,母妃,你就当是女儿想临行前见见贤姐姐罢……你呢,不过是陪女儿过来的。”

    王妃宠溺的笑笑,如身边并无她人一般,拉着小郡主一行人浩浩荡荡回去。

    陈氏等忙跟在后面,一直送到大门口上了软轿,又盯着软轿走远了,才敢回府。

    一进后院,就对金娘子等人吩咐:“去把三小姐接到我院子里休养,好生伺候着。若是出了什么岔子,叫你们好看!”

    “是,夫人。”金娘子答应着,又迟疑道:“可她肚子的孩子?”

    “那就看她的造化。若是保得住,她就是荣华富贵。若是保不住,那就听天由命,叫去庵里的马车也照常准备。后日,不是上京城去王府,便是出燕州城去尼姑庵!”陈氏冷冷道:“再去打听打听,梅姨娘她跟王妃都说了什么?”

    金娘子领命而去,方玉露等在鹤寿堂,迎上来:“母亲!”

    “别说了,都是命。”陈氏摸了摸她的头:“王妃明显是瞧不起咱们家的。如今看来,文磊少爷也并非良人,那个丫头自己犯贱,代替你躲过这一劫,倒是好事。”

    方玉露点点头:“道理女儿都明白,只是偏咽不下这口气,若真是让她得逞,那我还有何脸面活着?”

    “机缘巧合罢了。”陈氏将方玉烟跟她说的体己话都说给方玉露听,打消她的怒火:“烟丫头本意只是去求见文磊少爷,想请他放过老二。谁知道文磊少爷见色起意,威胁于她,她不得已而从之。”

    “母亲相信?”方玉露有些犹豫,觉得陈氏太信任方玉烟了:“三姐可没表面上瞧起来那样蠢笨。”

    “正是因为她不是那样蠢笨之人,我才信她。聪明的姑娘,自然知道贞洁如同性命般要紧,不会连枣子都没看见,就把狗放了出去。再则,你看文磊少爷得手后对她不闻不问,便知道的确是个纨绔风流的男人。”

    方玉露听后的确是心下稍安。她之前说不倾慕文磊是假的,若非如此,也不会厚着脸皮住到侯府去寄人篱下。可再倾慕,她还真不会说八字没一撇时就委身于人,定然是等到洞房花烛夜的。

    “倒是没想到,三姐居然对二哥还有兄妹之情,肯为他牺牲。”方玉露又提起一事。

    “那倒不至于。依我看,你三姐是又想与文磊有私,却又想救方其瑞,因此半推半就,那边带点威胁,她就正好上钩,并非全无私心。”陈氏冷笑着:“她的话,信一半就行了。我就不信,她真不同意,文磊还能强要了她。这就是所谓的偷鸡不成蚀把米,露儿,你可要引以为戒。”

    “是。”方玉露浅浅笑着:“还真要多谢三姐的心术不正,解我于水火。”

    母女两说话的功夫,那边金娘子已经回来复命,说梅姨娘身边的丫头只说王妃问了几句,开始语气和缓,后来就厉声喝问,梅姨娘支支吾吾说不出来,有些慌乱。

    陈氏听后冷笑道:“我还当她心智镇定,永远波澜不惊呢。可见是平素见的都是咱们这些没什么分量的人,若是碰见位高权重的贵人,也一样心慌手抖的。”

    方玉露也笑着说道:“梅姨娘只是性子温和,不争不抢的,并不是说无欲无求,真的就超脱俗世了。母亲没见,之前您打了她,她并不敢吭声,见王妃时也还要遮掩,可见也是极其看重贵人跟前的形象。”

    “好在王妃呵斥了她,并不喜。”陈氏沉吟:“那种因为女儿嫁得好就攀高枝,奴大欺主的姨娘,别人家也不少。”

    金娘子适时插上一句:“那也是夫人有先见之明,把几位小姐都视如己出,养在膝下,如今可不是,福报来了。”

    陈氏瞧她一眼,心照不宣的笑笑。正巧抬着方玉烟的人回来,她神色苍白,浑身乏力,倚靠在软兜一边,陈氏忙迎上去:“我的儿,你可受苦了。”

    又命人送去上房好生伺候着,自己也一脚跟了进去:“今日王妃来了,说了后日就来迎你进门,母亲可是费尽了心血,这银子也不知道使了多少,才总算有个明白人,瞒过了文磊少爷,把话递给了王妃跟前的人……”

    方玉烟神志不清,只听陈氏嘟嘟囔囔,隐约明白了个大概,艰难的低头示意:“多……多谢……母……”

    话没说完,陈氏忙打断:“这是你的命好,也是你腹中孩儿的造化,你且将养着放宽心,母亲定不会让你和腹中孩子受委屈……”说完又命人好茶好水伺候着。

123、王妃认儿媳

    方玉烟喝过药,如今也只能听天由命,并无半点人力可为之处。

    金娘子在门外,有些迟疑:“夫人还是不想成全三小姐?”她瞧着陈氏面色晦暗不明,提醒道:“还要考虑一下老爷。”

    陈氏犹豫的神色愤愤不平,到底还是下了决心:“王府肯接纳玉烟,这是老爷最渴望看到的。之前我百般劝说老爷,打得幌子不过是为了遮家丑。如今家丑能遮,还能攀住这滔天的富贵,只怕老爷不会轻易放手,也罢,该是她命里注定的。”

    金娘子笑道:“奴婢却不这样认为。”她瞧着陈氏的脸色,解释说:“奴婢觉得,那王妃不是个好想与的人,三小姐过去,不过是做个侍妾,奴婢听说,王府的少爷娶妻,正妻至少是正一品大员的嫡出女孩儿。就连侧室,都得是能在御前上奏的三品大员人家的女孩儿,不然,就是一品官员人家的庶出姑娘们。三小姐不过是商贾人家的庶女,只怕连个丫鬟出身都比她贵重,即便去了王府,能有什么好日子?”

    这中间的缘故陈氏如何不懂,她嫡长女方玉荷只是嫁入侯府,都得不到丝毫尊重,时常被人轻视,若非手中十万两银子支撑,只怕早就被人白眼看不起,方玉烟的未来,想也想得到不好过。

    如此方才释怀了许多,叹道:“她如今身子已经成这样,在长途劳累去京城,也许不用我操心了。”又有些郁闷:“以后你盯着四小姐些,别再干这样的蠢事。”

    金娘子一愣,半响后明白过来,重重点点头,眼里愁云密布。

    王府的马车两日后准时来接方玉烟,因着只是侍妾,并没有多少人知道。方玉烟的身体还是很不好,胎儿勉强保住了,大夫叮嘱切不可疲累奔波,否则还会滑胎。

    王妃置了燕州城郊区一处宅子,单独安置方玉烟。为了两家的名声,对外很是低调,重兵把守,不许任何人接近。除了梅姨娘,就连陈氏都以为方玉烟直接接去了京城。因此对外只说文磊少爷看中了方玉烟,她家本是不愿意高攀的,毕竟配不上皇亲国戚,王妃正式上门,为文磊少爷求娶,才作了妾室。

    一时之间,方香铺的胭脂水粉又紧俏起来,供不应求。

    事情出现如此转机,方老爷笑得合不拢嘴。陈氏又趁机上前邀功,说自己故意派人走漏风声,传话到王府,才引得王妃为了后嗣前来,保住了方府的声誉。

    她倒不怕有朝一日会东窗事发。毕竟王爷爱子染指良家女子,还未婚先孕,在哪里都是丑闻一桩。知道这件事情的人不是至亲,就是有利害关系,谁也不会再刻意提起,只怕都恨不能早些埋于地下,再不见天日。谁还会真的在意王妃是如何得知消息而来的方府?

    再则,即便真的有人说是她的功劳,那自己大可一口咬定也派了人去京城王府报信,便以为王妃是收到自己的信息叫来的。如此一个误会之说便可以揭过去。

    陈氏本身并不想冒领功劳,只是犹记得方玉烟事发当初,她被方老爷骂的狗血淋头,教女不严之罪全部扣在她头上,那一瞬间,她怕死了方老爷会一怒之下休妻。如今有机会戴罪立功,自然先保本再说。

    果然,方老爷大大夸奖了她一番,说她费心了,对子女太慈爱,当得方家主母之位。还送了一斗南海上好的绿宝石。陈氏许久没在方老爷面前这样风光,好在一切平安过去。

    方玉烟送走后的第二天,陈氏便派人过来请何家贤过去。

    薛氏上次送来的几个丫鬟很是得力,如今已经成为陈氏的左膀右臂,一个彩月,一个彩萍,在方府站稳脚跟,很是得脸。

    此番来请人的是彩月,眼里有几分聪明劲儿。上次方其瑞维护妻子,断然拒绝舅太太送女人入怀的担当,让她印象深刻,因此并不像鹤寿堂其他丫鬟一般,因为何家贤的出身瞧不起她,反而异常恭敬。

    何家贤顿时对她心生好感,命吉祥拿了二两银子给她,彩月一阵推托,这才收了。

    到了鹤寿堂,陈氏笑眯眯的:“你妹妹虽说是为侍妾,到底也算是出嫁,这几日我为她的嫁妆忙的脚不沾地,如今才得空来谢你。”

    “谢我什么?”何家贤如今一看陈氏这样微笑的眼神,便感觉是毒蛇吐着芯子,下意识提高警惕:“媳妇并没有做什么有用之事?”

    “真没有?”陈氏和煦的笑着,如春风一般:“你那日去侯府见小郡主……”

    果真是为了这事。何家贤心里警铃大作,忙否认道:“我不过是找小郡主瞧瞧新绣的一方丝帕,在家里待久了,难免闷得很。”

    陈氏狐疑道:“是嘛?难道不是你与文宣郡主说了玉烟之事?”

    何家贤连口否认:“三妹妹出了何事我都不知,如何与小郡主说?”她想了想,认真道:“媳妇先前只是听说三妹妹被关起来,还以为她又对父亲大不敬了。暗想也就是关个一两天的事情,就放出来了。说真的……”

    何家贤似乎犹豫了一下,到底是豁出去了:“说实话,先前她来问我借银子,我并没有借给她。媳妇被她追着打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到底有些怕她。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万一她放出来又来拿媳妇出气可怎么好。只能先躲出去……”

    “她什么时候问你借的银子?”陈氏没想到还有这一宗。

    “快一个月了。”何家贤认真回忆道:“她素来与我不合,我自然不肯借给她。”

    “呵呵,原是这样。”陈氏想到方玉烟没来葵水,被发觉有身孕也就是最近的事情,看来是与文磊少爷私通后,手上拮据,才去找何家贤借的银子。

    心下便松快了许多:“好孩子,难为你如此贤德,让着你妹妹……”

    “媳妇愧不敢当,不过是惹不起躲得起的策略罢了。”何家贤低头道:“母亲也知道,媳妇在这燕州城也没别的朋友,除了娘家,就是小郡主了。如今娘家光景才好些,贸然回去,只怕又会让娘亲胡思乱想,以为我受了委屈,连累府里的名声。小郡主那里,她之前也是三番几次发了帖子邀我过去,我一直不得空,推脱了好几次,借着这次机会……”

    “好了好了,母亲信你。我瞧着那小郡主的确是很喜欢你。”陈氏是亲眼看见文宣郡主一进方府就拉着何家贤的手亲热至极,一口一个“贤姐姐贤姐姐”的叫着的,因此打消疑虑:“我最近少见瑞儿……”

    “媳妇问过几次,相公他说他做自己的事情,叫我少管。”何家贤实话实说,并不隐瞒:“媳妇与外面与人应酬的事情一窍不通,也不敢管。”

    “为人妻者,就该如你识大体,知进退。”陈氏见何家贤嘴上不说,但是话里话外满心抱怨,倒是夸奖她几句。

    “不过,你学富五车,也别荒废了。瑞儿虽然浑,但是前程不可耽搁,你还是要多督促她读书才是。”陈氏叮嘱。

    “媳妇儿尽力。”何家贤越发委屈:“相公根本听不进去我说的话,劝他读书就发脾气,还望母亲有机会也说说他。”何家贤顺着陈氏的话,低着头一一应下,又陪着陈氏插科打诨的闲聊几句,才告退出来。

    待回房后,几天见不到一回的方其瑞却回来了,疲惫的栽倒在床铺上,连清洗都不曾,就合衣而睡,和气正在一旁耐心的跟雪梨解释:“不是不想见面,实在是二爷忙得很,别说回来打个盹儿,就是在外面也没有打盹儿的时候……”

    见何家贤回来,急忙住了口:“二奶奶安好。二爷累着了,千万别吵着了他。”

    何家贤便自己用热水浸了帕子,往方其瑞胡子拉碴的脸上轻轻擦拭,又擦至脖颈,胸口,想着洗干净了睡觉总是舒服松快些。

    不留神,就被一只坚定有力的胳膊往怀里一使劲,连人同帕子一起栽倒在某人胸前,脸上就落下细密的吻。

    “你……你别……有人呢。”何家贤脸涨得通红。

    方其瑞睡眼惺忪瞧了一眼,撇嘴道:“我就想咱们院子里没有那么没眼力见儿的人啊。你尽诳爷,看爷怎么罚你!”

    何家贤顿时连辩白的话都没有了,唇瞬时被堵住,滚烫的手掌也欺上来,伸进她的衣襟里。

    最近这一段时间有一面没一面的,何家贤若说是完全不想,那是假的。只是到底不好大白天的落人话柄,忙拿话支开他:“听和气说,你们这阵子算是忙过了?”

    “嗯。”话在说,手也没歇着,何家贤一次又一次把他手从胸口拨出来,然后某人歪在榻上,再从下面伸进去,逮住机会就是好一阵揉搓。

    何家贤差点要闷哼出声,急急忍住了,按住他的手:“我说了别,晚上……父亲问你功课呢?还问我有没有督促你,教你赶紧写文章拿给老师看,别人家写的勤的,每七日便是一篇,写了请老师指点呢。”

    “那有什么,我娘子饱读诗书,帮我写一篇还是手到擒拿的事情。”方其瑞又将嘴凑到她脸颊上去吻:“到底我书念得不好,指望我,还不知道猴年马月才能憋出一篇来……”

    “你写一篇,写的差点,父亲那里能交差,为夫也能省出时间来伺候小娘子,岂不是一举多得?”方其瑞在她耳垂上舔舐:“娘子又能发挥专长……”

    到底是大白天,顾忌礼义廉耻,方其瑞没有真的下手,逗弄了何家贤一会儿,待她浑身酥软,连话都说不利索时,才“哈哈”笑着:“晚上咱们两好好讨论作文章的事情,争取作出一篇好文章……”

    何家贤羞得满面通红,推开他坐到矮榻上,一面偷偷用眼瞧他,一面假意看起书来。

    想必方其瑞实在累得很,不一会儿就呼吸绵长的睡沉了。

    方玉烟走后,方玉静也沉寂很多,不再像往常一样不是到处蹭吃蹭喝,就是大嗓门跑着玩耍,而是在冯姨娘的调教下,慢慢学习女红以及弹筝。只是到底自由散漫惯了,学不来,总日里便心情不好,时常沉闷地坐在一处发呆。

    何家贤见此情形,便去找了她几日,没想到方玉静闭门不见,用上好的糕饼相诱,她却不为所动,用伺候的丫鬟们的话说,就是性格越来越古怪。

    待安顿好汀兰院事宜后,闲时何家贤便去书房,为方其瑞作文章。

    对待这种事情,她虽不齿,却也能理解。

    逼一个不爱读书的人去科考,的确是强人所难了些。既然方其瑞只是为了在方老爷面前交差,日后还是立志于方家的生意,那她也只能支持他发挥所长,将主要精力放在感兴趣的地方。

    书房一段时间没人来,梦梨也调到汀兰院干活,因此有些灰尘。何家贤命人打扫了后,为了不露出代写痕迹,找了不少方其瑞以前作的官样文章,意图模仿出他的风格,不至于暴露。

    待翻开一本旧书籍时,发觉其中夹着二张灰旧的纸张,上面洋洋洒洒几百字,字迹已经淡了许多,仔细辨认后,发觉读起来朗朗上口,分析得有理有据,倒是一篇上好的策论。何家贤兀自觉得好笑:笔迹是方其瑞的笔迹,也不知道哪里抄的,为何不誊抄一边拿去交差,反而让她来白费这个力气。

    只是细看时,第二张最低端落款还有一行细细的小字“丁卯年中秋留笔”。

    丁卯年不就是去年?

    既然是留笔,说明不是抄的,一般自己写才是留笔二字。这篇文章很显然没有给别人看过,写得这样好,若是有人看过,方其瑞就不会有读书文章都很烂的名声。

    何家贤笑容僵在脸上,心里一种设想越来越大胆,她又急忙翻阅其他旧的方其瑞读过的书籍,再无所获。

    想了想,悄悄将文章誊抄了一遍,藏在袖子里.这才状若无事般,又起草起替写的文章来。

补字数……二更

    只是到底心中有事,沉不下心来,写了潦草的几个字,便心烦意乱,将笔重重扔在一边,坐下来休息。

    闭上眼睛,心里却越来越寒凉。她本以为和方其瑞从开始的客气生疏,随着时间的积累,慢慢冲淡,到如今将身心都托付于他。她是从戒备到卸下心防,一心一意。

    可是万万没想到,他表面看起来一心一意,实际上才是最戒备的那个。

    想到他终于过了童生考试,人人都称赞是她这个贤妻调教有方时,她面上露出的得意笑容,肯定被他尽收眼底,他心里,是不是在笑话她?

    若这篇文章真是他作的,那他考过童生根本不是什么难事。

    何家贤觉得自己可笑之极。枕边之人雄才大略,满腹经纶,她得多蠢,才能认为她是他的救世主,拯救他于水深火热。又得有多自欺欺人,以为理解他不想读书的苦楚,自以为是的善解人意,才是滑天下之大稽。

    何家贤心寒意冷,一个人在书房坐了良久,直到天色擦黑了,才起身,中间吉祥过来伺候茶水,见她神色不佳,问候过几句,被她搪塞过去。

    等到天黑定了,何家贤才起身,发觉一下午都没吃过什么东西,又全无胃口。

    这几日方其瑞也不忙,便又同往日一样出去吃喝玩乐去了,晚间都会回来睡。

    何家贤回屋时,他已经命人布好的晚饭,忙叫她一同吃。

    何家贤瞧着他,只觉得比陌生人还不如,让她有些惧怕。这样一个有本事的人,却隐藏的滴水不漏,活脱脱一个纨绔公子的形象,让别人都深信不疑。他的城府,深不可测。

    坐在对面,瞧着方其瑞殷勤往她碗里夹菜,何家贤不敢抬头看他,心思千回百转,不知道该如何厘清。

    他对她的好,是明白看得见的。可是对她的隐瞒与欺骗,也让她不能忍受。

    前一世经历了父母破碎失败的婚姻,她一直坚定的认为,两个人要长久,必须开诚布公,互相坦诚,真诚以待,最可怕的就是欺骗与背叛。

    若是别的事情也就罢了。可偏是她最引以为傲的学识方面。她以为他不会,费尽心思教他,可结果却是班门弄斧,自取其辱,这种感觉像是被脱光了游街示众,太难受。方其瑞,犯了她的忌讳。

    可随即她又觉得,是不是自己太过于敏感,或者是自卑,也许并不是方其瑞写的呢。

    看着对面一脸关怀与体贴的男人,他会不会也是跟自己假装恩爱?因为可以利用自己掩盖他装笨装蠢的真实意图?越想越心烦。

    何家贤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吃了几口便说饱了,到一旁的矮榻上躺下来。

    突然脑海中灵光一现,陡然想到一个点,如获大赦。

    高考时,不少很优秀的作文,因为不切合命题者的思路,被打很低的分,甚至是零分。

    那篇文章虽然辞藻华丽,逻辑严谨,可若是不符合当权者的心思,很有可能并不被世人所看好。因此方其瑞虽然写了出来,可是却雪藏了,日后也再不愿意写类似文章?可是若是要求他一味按照出题者意图去写,他又不会?

    像是密闭的喘不过气的空间突然被撕破了一小个口子,何家贤心里舒服许多。

    只是是不是如她所想,还需要经过鉴定。何家贤思来想去,事情还是要弄明白。

    夜里草草敷衍了方其瑞的求欢,只推说身体不舒服,方其瑞倒是很怜香惜玉,将她搂在怀中,并未轻举妄动。

124、男主有秘密

    翌日一早,何家贤便去请陈氏安,瞧着她心情不错,便开口道:“前些日子父亲命二爷写几篇文章,请老师瞧瞧。可是您瞧二爷成日里不见踪影,即便是不情不愿写了,也是匆匆促成,实在没有用心。可到底不好让父亲失望,便想着拿这几篇文章回去请我爹指点一二,也好回来督促二爷进学……”

    自方其瑞很早之前直白的告诉她,陈氏并不喜欢他时,何家贤也学乖了,只要对陈氏有所求,必然是要说方其瑞差的那一面的。

    果然,陈氏听方其瑞不好好读书时,脸上闪过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老二得你这位贤妻,可真是他的福气。既然是老爷要求的,那你自去便是。”

    何家贤忙道谢。

    就听陈氏语重心长:“你也是,怎么能如此惯着他。该逼他认真进学才是。”

    何家贤为难的苦笑:“二爷是个什么脾气,母亲又不是不知道?”

    陈氏叹口气,似乎很是认同:“也是,连老爷都拿他没办法,打也打了,骂也骂了,毫无用处,反而更加顽劣。如此下去,该怎么是好。哎,可能性子就是天生的,你瞧业儿,年纪小,却很是懂事。前些日子老爷很是夸奖了一番,说他眼光好,挑选回来的货物都卖的紧俏,账上面也算的清楚……”

    夸起儿子,陈氏滔滔不绝,像是中了头彩一般,何家贤耐着性子听着,就听见下人来报,说是周氏过来了,带着那个新姨娘。

    何家贤忙借机告退,经过时倒是瞧了一眼新姨娘,瞧着神情憔悴,萎靡不振,像是病了。

    周氏也不避讳,笑着道:“她是外乡人,燕州城干燥,她水土不服,故而生病了。我与母亲来请示,想送去她江南的庄子上休养。那里原也是我的陪嫁,放在那边也安心。”

    何家贤点点头:“大嫂真是菩萨心肠。”

    这位新姨娘的事情,何家贤闲时也没听雪梨嚼舌根,说是嘴甜的很,与方府不少下人都交好。只是不知道怎么突然就病了。

    这不是她管的事情,因此也没在意,寒暄几句就开始收拾。

    吉祥过来帮着将银子和带回去的礼品一一打包好了,半天才支支吾吾道:“奴婢听说,那新姨娘第一天伺候大爷,晚了还不让歇息,去大奶奶房间里站了一宿立规矩呢!”

    何家贤一愣:“你是说,大奶奶故意为难她?”

    “这可不是我说的,是她们都在传。大奶奶吃饭,经常茶水菜品热汤滚粥的烫到她。晚上睡觉也让她值夜,等她一睡着就尖叫把她惊醒……时日一长,再水灵的人也枯了,真真可怜。”

    “这样隐秘的事情,怎么人人都传说?”何家贤纳闷。

    “不是沁心院的人,就是新姨娘自己呗。她瞧着本就不是甘心受委屈的人。”吉祥颇有些同命相连的苦楚:“大爷又病着,顾不了她,可怜的很。”

    只是到了下午,舆论就转向了。据说已经有丫鬟开始议论起,说新姨娘是偷了大奶奶的名贵首饰,大奶奶给她留着体面才那样说的呢。

    何家贤越发云里雾里,晚上方其瑞听说了,冷笑着道:“大嫂只怕为这事花了不少银子了。”

    何家贤总觉得周氏虽圆滑,但是不至于这样坏,又想到方其瑞会写文章,却瞒着自己的事,心里有气,故意忍不住替她辩解了两句。

    方其瑞笑着摸她的头,何家贤一缩。方其瑞手落空,只能缩回来:“你当为什么她几年无所出,但是大哥却没有妾室?”

    是啊。何家贤一想,方其宗虽然身体不好,可是方家有银子。穷苦人家愿意当妾的好姑娘多的是。

    “大嫂带过来的陪嫁丫鬟是两个,如今只剩下合景一个人,你猜还有一个哪里去了?”见何家贤对自己态度不好,一向不怎么说八卦的方其瑞也卖起关子,故意引她好奇。

    果然何家贤上当,忙问“怎么回事?”

    方其瑞不动声色将她拉近一点,搂紧了才慢吞吞说:“本来两个都是给了大哥当通房的,为的就是早日能有一儿半女,传宗接代。谁知道,先前的那个,见大嫂忍气吞声,自己颇受大哥喜欢,便牝鸡司晨,不知所谓起来。大嫂也纵容着她。若是有人问,大嫂便说,这是娘家人,是跟亲姐妹一般的感情,让让也就过去了。”

    “大嫂是个好性子的。”何家贤没意识到两个人的距离靠近,感慨道,之前周氏帮了她不少,这份恩情她还记得的。

    “某一天,那丫鬟居然穿了大红色的丽装,在沁心院跟大嫂大吵大闹,大嫂忍不了了,命人将她当众扒光羞辱。”

    何家贤愣住:这比皮肉之苦可厉害多了。

    “晚上那个丫头就上吊自尽了。”方其瑞怅然,:“她死了之后,大嫂还是极尽所能安排她的后事,说起来也是相当风光的。只是之后,剩下的合景就开始夹着尾巴做人了,沁心院其余人再也不敢造次。夫人提了几次要为大哥纳妾的事情,大嫂哭哭啼啼说之前那个丫鬟欺负她的事,又说奴大欺主,夫人明知道她可怜也不管管,如今又害她背上一条人命,寝食难安,再进新人,她只怕活不了了。”

    “夫人自知理亏,当初闹成那样,大嫂是跟她提过几次的,夫人都让大嫂自己解决。后来人死了,大嫂自己去老爷那里认罪,把经过都说了。老爷很是生气,怒斥了夫人的不作为,也骂了大嫂,说以后沁心院不许再出这样的事情。”

    方其瑞见何家贤只是想听故事,并不想与她亲近,有心悻悻:“后来就没人敢了。还有人说,那丫鬟死的时候一身红衣,就是要化厉鬼,找大嫂索命呢。你瞧窗户外面……”方其瑞一说一指,何家贤果然吓得缩进他怀里,到底得逞了。

    第二天,由着想跟徐氏多待待,何家贤吃过午饭就启程,不大一会儿到了院子门口,只见门虚掩着。

    吉祥正要出声,何家贤挥挥手,自己轻轻开了门,蹑手蹑脚的进去。

    院子里珊瑚正在提水准备烧火,深秋的寒冷节气里累得额上都有些汗珠。厢房的门口,春娇抱着儿子在轻声逗弄她,时不时与珊瑚说话:“中午咱们吃糯米圆子吧。”

    “那个太复杂,我随意做两样小菜吃吃便算了。”珊瑚头也不抬:“你又不帮忙,就别挑三拣四。”

    “你……”春娇气结,却又说不出什么来,抬眼瞧见何家贤过了小走廊进了院子,便故意笑着道:“我不帮忙,是因为吃闲饭的太多,为何我要纡尊降贵伺候这些旁的不相干的人!”说着抱着孩子一扭身进房间去了。

    珊瑚见何家贤来了,忙往身上擦擦手过来行礼,何家贤一把扶住:“这里不是方家,不必按方家的礼数。”

    瞧着珊瑚好像黑瘦了许多,关切的问道:“还好吗?”

    “好。”珊瑚笑着露出两排银牙:“奴婢是自由身,除了每日洗这四五个人的衣裳,便是做三顿饭,活儿是累了些。不过夫人和善,姨娘也……”她想了想,笑了笑没再说:“老爷又不挑剔,日子好过许多。虽然体力上辛苦,可心里上轻松……”

    何家贤见她语速松快,精神抖擞,毫不怀疑她会说假话。

    徐氏那个人,对待下人是没话说的。珊瑚又是聪明人,伶俐能干不在话下,徐氏想必就更满意,对她也就更好了。

    她一面说着,一面将何家贤让到屋里:“二奶奶别听春娇说的那些话,又难听又恶心。什么不相干的人,是大姑奶奶回来了。”

    大姐?何家贤许久没有见到她。上次见她还是私底下悄悄找自己借银子。因此加快步伐朝屋里走去。

    徐氏瞧见何家贤喜出望外,忙问道她怎么突然回来了。

    何家贤将来意所明,徐氏笑着道:“离你父亲下学还有好一会儿呢,你先坐,可吃过饭?”

    “我吃过了,你们怎么还没吃?”何家贤坐下,瞧着何家淑拘谨的坐在内里,也不出来跟她说话,忙叫一声:“大姐?”

    何加淑神情恍惚的朝她望了一眼,却把何家贤吓了一跳。只见她满脸青紫,还是涂过药水消了肿之后的,都能看出来当初受伤有多重。一只胳膊挂在胸前,像是骨折了接上的……

    “正好你来了,你劝劝你姐姐,气消的差不多了就回去,啊。老是在娘家呆着,那婆家只怕会越来越不高兴……”徐氏很是无奈:“我去帮珊瑚搭把手,早些吃饭。”

    何家贤一把拉住要走的徐氏:“大姐这是怎么了?”

    “还怎么?还不是那天杀的干的好事!”徐氏有些不忍再说,冲何家淑努努嘴:“你妹妹读的书多,你钻牛角尖想不通的问题,让你妹妹开解开解你……这几天我说了这么多,反正你也听不进去……”

    何家贤往前一步拉起何家淑的手:“是姐夫打的?他为何打你?”

    何家淑瞧一眼吉祥,吉祥便笑着:“我也出去给珊瑚帮帮手。”

    待房间只剩下姐妹二人,何家淑刚刚干掉的眼泪又止不住往下掉,扑簌簌跟下雨一般:“二妹……二妹……我……我……”

    她想了一会儿,才问道:“你们方家家大业大,可还缺烧火打杂的下人?大姐什么都能做,烧火做饭劈柴担水洗衣服,什么都能做……对了对了”她神情激动:“我还欠你的银子,你拉我去抵债!”

    何家贤见她语气过于激动,安抚猜测道:“姐姐是不想跟姐夫过了?”

    “不是……不是……”何家淑哭个没停:“不是……我想……”她捶打着自己的肚皮:“可惜我肚子不争气……你姐夫他……他也是郁闷烦恼……”

    “可我真的不想忍受了,我好害怕,好害怕,生怕他会打死我。他真的会的……我想回去……可我不敢,不敢……他打我,拽我头发,扇我耳光,将我按在泥地里用脚踩……我害怕……”何家淑说着又难过起来,不愿意再说。

    何家贤搞不清楚事情原委,只得起身去厨房问徐氏。

    徐氏叹口气:“你大姐也是命苦,嫁人这几年,一直没有怀孕。大夫不知道请了多少,喝了多少调理的中药,谁知道越急越没有……开始你姐夫还好,后来婆婆指桑骂槐,成日里没有个好脸色。渐渐的你姐夫就开始吃喝嫖赌,输了没钱了就拿你姐姐出气,最近这一年多,更是变本加厉,拳脚越来越重。先前你姐姐还忍着,想着有了身孕就会好些,谁知道还是杳无音讯……”

    “是不是姐夫不能生?”何家贤立时想到这个可能性。多少女人不能怀孕,亦或者生不出儿子,其实男人都是始作俑者,却将黑锅都背在女人身上。

    “谁知道呢。这次打了狠了,你姐姐实在无法,才趁全家睡着了跑回娘家来。”徐氏很是心痛:“谁知道回来三天了,你姐夫却也不来接。我只能劝你姐姐回去。不然这样僵持着,可如何是好?”

    “回去干什么?再送上门去给别人打吗?”何家贤瞧见徐氏一脸忧心忡忡,还以为是心疼女儿受罪,没想到是焦急女婿不来接。

    “不回去那也不好呀,时间一长,要是他们家说淑儿不守妇道,自己跑了,那淑儿的名声……”徐氏眉头紧锁:“我想着,若是今日还不来,明日一早,就让你爹告个假,亲自送她回去,就说咱们何家教女不严……”。

    “够了!大姐是名声重要?还是性命重要?”何家贤暴怒:“娘,那是你的亲生女儿,你不帮忙不说,居然还要将她送回那火坑里去!”

    “您这么做,难道就不担心有朝一日,大姐连跑回来的力气都没有,人家只通知咱们去给大姐收尸!”何家贤越说越激动:“且不说大姐是您辛辛苦苦拉扯大的,在家里谁舍得打骂?凭什么咱们捧若至宝的姑娘,嫁了人就不是人了?就得让别人打骂欺侮?”

    徐氏沉默。

    半响后抬起头:“贤儿,你说的道理我何尝不懂,可是到底落人话柄……她若是不回去,你姐夫要是给她送来一纸休书,那跟逼她去死没有什么两样。若是因她不能生育而被休,那咱们家就更抬不起头来了……”

125、大姐被家暴

    “哼。”何家贤冷笑,见跟徐氏讲不清楚“以人为本”的道理,只能换一个思路:“要顾全名声,又能保全性命的法子,又不是没有。”

    “怎么说?”

    “让大姐自请下堂,就说无法生育,怕断了他家的香火。”何家贤生气得很:“这样人家只会夸咱们何家的女儿识大体……”

    “可她若是认了无法生育,就再也没办法嫁人了呀,她以后的日子,怎么过?”徐氏马上否定。

    “怎么过?自己过,跟咱们家一起过。离了男人就不能活?”何家贤最恨这种“女人只有结婚生子才能活”的破理论,当初陈丽离婚后纠缠,与如今的徐氏如出一辙。

    “可……”徐氏还想再说,门吱呀一声开了:“娘,二妹,你们别吵了,我明日自己回去便是……”

    “大姐!”何家贤无奈的叫一声,恨铁不成钢:“你回去他们还会打你的……再说那样的一个男人,不说挣银子养活全家,光会吃喝嫖赌,有什么用?那不是男人,那是累赘,是包袱,是拖累……”

    “不是。”何家淑小声道:“该回去了,我月事刚才来了……”

    徐氏喜不自胜:“真的?”

    何家贤仍旧很愤怒:“月事来了凭什么就要回去。”又不能行房。

    “你傻呀。”徐氏瞧着何家贤根本一脸懵懂,突然明白了:“贤儿,你不会不知道吧。”

    “知道什么?”

    “哎呀我的天,娘怎么偏把这事情忘记了。”徐氏一拍手,凑近何家贤:“月事刚完的那几天,最容易怀孕了。”

    何家淑也羞的低下头:“许这个月试一下,就有了呢。他以前对我很好的,是我不能生,才……他心里也憋屈……”

    我擦,这是什么理论?那不是安全期,是最不容易受孕的几天吗?

    何家贤摇摇头,把前世听那些早熟的女同学的理论全都想了一遍,又把有限的生理课知识细细复习了一遍,突然道:“大姐,你不会是跟姐夫都在这几日行房吧。”

    “以前不是,新婚燕尔……”何家淑没有明说,但是羞红的脸蛋也让何家贤看清楚了:“后来2个月了还没怀上,我婆婆就着急了,平素里都让你姐夫憋着,等到这几日再……”

    我靠,原来如此。

    何家贤喜得一拍手掌,却又不好对她们明言现代生理学只是。想了想,才想了一个通俗易懂的方式:“我觉得,大姐这几日先不回去,等身上干净了,那几日大姐夫习惯了要与你……且让他急上一急……”

    “那不行,若是错过了好时候……”何家淑不同意。

    徐氏也娓娓劝说:“也许这一次就苦尽甘来了。”又对何家贤道:“你也是,算着些日子……难怪这许多长时间,还没有一点儿动静……”

    何家贤因先前吃陈氏的阿胶固元膏大补后伤了身体,一直在调养中,根本没想过子嗣的事情,见话头转到自己身上,忙撇开去,只含糊着道:“我不急,我这不是身子骨还没长开嘛。据说生产会有危险。”

    她借着这个话题,才靠近二人,小声道:“你们可知道,给方大爷看病的那位韩大夫?”

    见二人均是纳闷的摇摇头,她故作神秘:“那可是一位神医,轻易不给人看病,若非方家重金聘请,也不能拖着大少爷到现在,只怕早就……”

    “医术这样高明?”徐氏疑惑。

    何家贤很想告诉她自己被人下毒差点死掉,是韩大夫救回来的这件事情,却又怕说了徐氏日后更是战战兢兢夜不安寝,只得话到嘴边生生忍住:“那还有假。有一次他给大爷看完病,给方大奶奶诊脉时,我正好在旁边,听见他说,大爷这样体虚的人,跟寻常人不同,须得在月事干净后的第十天,前后三四天的样子,最容易受孕!”

    “那是为何?”何家淑也被吊起了兴趣。

    “我怎么知道,这是别人行医一世的经验。”何家贤神神叨叨:“所以我想,姐夫在外面花天酒地,熬夜不睡定然也是属于体虚的……”

    “是有些。”何家淑恍然大悟。

    “再说了,试试呗,这次不行,还有下一次,有机会我让韩大夫再给你开些药,调理调理。”何家贤见何家淑上道,循循善诱。

    徐氏在一旁道:“我时常听接生的婆子说,着急也不容易有孕。既然那韩大夫医术这样高明,又这么说,总不至于诓骗方大奶奶。你听你妹妹的试试看,一两个月也不耽误大事儿。”

    她听说大女儿愿意回去了,高兴地不得了。

    何家淑也有了些希望:“那韩大夫要是真的这么神,就算暂时怀不上,也可以请他给我看看……”

    珊瑚传饭时,一家人解决了暂时的难题,心情都轻松许多。

    春娇抱着孩子过来,见何家淑也难得展开笑容,斜眼一瞟:“大姑奶奶怎么?大姑爷还没上门来接就这样高兴?”

    何家贤听她说话阴阳怪气,很是烦心,只是还未开口,就听见珊瑚冷笑着道:“姨娘要是嫌这饭烫口,可以不吃,何必说些让人堵心的话。”

    春娇似乎很是忌惮她,嘴巴咧了咧居然没说话,只先盛了米汤喂孩子。

    那何长谨快五个月了,长得白白嫩嫩很是可爱。徐氏瞧着挺喜欢的,忙逗一下孩子打岔道:“大家都吃饭吧,现在天气冷,凉起来也快。”又对春娇道:“你先吃,我来喂孩子。”

    吃完饭收拾后,又玩笑了一会儿,何儒年回来。因午饭吃得迟,晚饭也就迟些吃,何家贤忙将那文章拿出来给他先瞧。

    何儒年瞄她一眼:“这是你作的?不像是你的文风啊。”

    何家贤愿意是想假托自己作的,见何儒年一眼识破,忙改口:“是一位闺中密友,因和女儿一样喜好读书,又苦于无人指点……”

    何儒年点点头:“你交的朋友不错,这篇文章若是拿去考秀才,只怕是榜首。”说着叹口气:“哎,如今许多男儿郎终日苦读,文笔以及见底都还不如你这位朋友呢。而且就这文章看来,你这位朋友虽是女儿身,但胸襟开阔不输男儿,能够不被眼前格局所限,放眼天下,实乃人才。哎,可惜啊可惜了。”

    何家贤得了这样一番点评,心里五味陈杂,只不好表露,却也愈发不愿意回去面对方其瑞,因此派雪梨回去传信,只说因大姐也在娘家,想多住两晚。

    何家淑心里抱着希望,也不急于回去,徐氏也没有再劝,何家贤又回来,倒是欢聚一堂,欢声笑语,自由自在,好生过了两天。

    待这日吃午饭时,便有婆子过来传话,说陈氏身子不适,院中有些事宜要请何家贤回去照料。

    何家贤知道这是陈氏已经不喜自己在娘家多待的意思,便答应了回去,徐氏又拿来两身衣衫,说是闲时给她做的。

    穿上微微有点紧,徐氏笑着道:“我的贤儿还是胖了些。”

    何家贤一愣,什么时候胖的?那该是最近的事情了。不由得就想到前些日子方其瑞的体贴,又忍不住愤恨他刻意的欺骗……一时之间百感交集。

    只是陈氏有命,便不好久留,回了方家。

    刚进汀兰院,就听外间传来一阵爽朗的笑声,是方玉露的声音:“二嫂回来了?”

    何家贤在屋里,还未回答,她便已经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一位身穿鹅黄色长裙的女子,只是天气已然深秋,有些冷,那女子却穿着单薄,窈窕腰身不足一握。

    还不等何家贤说话,方玉露便笑着说道:“我就是二嫂该回来了,你叫嚷着要见本尊,这不就刚好。”

    又笑着对何家贤说:“这位是姨妈家的侄女,姓张,闺名叫作玉环,比二嫂大一岁,比我大两岁……”

    何家贤起身命人烹茶上点心,摆出待客之道。

    方玉露似乎与张玉环很是熟稔,一面喝茶一面跟她说话聊天,似乎全然没有顾全何家贤也在场。反倒是那个张玉环时不时斜眼瞧贺家贤几眼,小坐了一会儿便要走。

    待她们走后,吉祥疑惑道:“这小姐瞧着有些面熟。”恰逢梦梨上来收拾残茶和点心,想了想,小声道:“奴婢认得,以前也在府里做过客,只是不是正经亲戚。”

    何家贤边换衣服边问道:“什么亲戚?”只要不是何家的亲戚,跟她的关系都不大。

    “跟……跟二爷有关。”梦梨有些苦恼:“奴婢不敢说。”

    何家贤扭过头,见她柔弱的面庞上有些担忧,忍不住问道:“那跟二爷有什么关系呢?”

    梦梨想了想,才道:“二爷还未跟二奶奶成亲时,那姑娘往书房去过几次,跟二爷说说笑笑的很是开心。有个知道底细的丫头告诉我,说那人是姨太太的侄女,说姨太太有意要将她许配给我们二爷,叫我好生伺候着。只是后来说是议亲了,但议着议着就没了消息。今日一早,奴婢在园子里见到,觉得面熟,一打听,果然是当初的那位。”

    梦梨见何家贤一脸漠然,有些不知所谓,半响才道:“表面上看起来没关系,可是二奶奶昨日不在家,她可是昨日就来了,一来就借着送礼满屋子乱看。瞧着二奶奶不在,又派丫鬟来问了好几回,时不时从咱们院子门口走过。”

    何家贤叹口气:“你的意思我清楚,怕是冲着我来的。可你也说当初不了了之,两边都没什么准确的消息,如今上门来做客,我们不管就是了,也不是我们的客人。”

    梦梨正色道:“是,奴婢多嘴了!”

    吉祥在一旁道:“当初要嫁的男人娶了别的女人,是我也会好奇瞧瞧的,没事的。”

    梦梨却惴惴不安,想了想仍旧道:“奴婢还有话说。”

    何家贤点头示意她说。

    梦梨这才道:“奴婢并不喜欢这位小姐。曾经奴婢不小心将一点子灰弹到她的衣裙上,她便甩手打了奴婢一个耳光,奴婢疼了好几天,那肿才消下去。”她顿一顿,瞧瞧何家贤的脸色,才继续往下说:“红果也听见她昨日在花园里,与四小姐讥讽二奶奶是……是‘丑媳妇见不得公婆,听说她来了,不敢回来了。’”

    吉祥听的勃然大怒,一拍桌子:“她是个什么东西,敢这样说我们二奶奶!”

    梦梨说完这些话,才直言道:“因此奴婢觉得来者不善,二奶奶还是少与她们接触,接触的时候也留个心眼儿。”

    “知道了,多谢你的提点。”何家贤又问了这几日汀兰院的秩序,倒是井井有条各司其职,很是满意。

    晚上方其瑞回来,见她在屋里,笑眯眯的过来又搂又抱:“还以为你回娘家还要住几天呢。”

    何家贤冷色道:“母亲说她身体不好,有些事情要交与我打理。”

    “那也不错,能回来都好。我难得这段时间在府里,你却出去了,爷可不想日日独守空房。”方其瑞将何家贤打横抱起,迫不及待:“还是先犒劳犒劳爷吧。”

    “二爷慢些,我还没洗呢。”何家贤挣扎着下来,行了礼朝净房过去,也不等他回答。方其瑞摸着头莫名其妙:“怎么回了一趟娘家莫名其妙。”

    只是何家贤这一洗都快洗到半夜,方其瑞催促了几次实在受不住,先睡着了。早上起来,却发觉何家贤和衣而卧在矮榻上,腿都伸不直,不由得越发郁闷。

    待早上帮她上妆时,也是极度不配合,冷言冷语,正绞尽脑汁想何时得罪了她时,门外有人来通报,说是张小姐来了。

    何家贤回头,发觉张玉环穿着一件杏红色春衫,婀娜多姿青春靓丽,忍不住问:“张小姐穿这么少,不冷么?”

    “不冷,我向来怕热。”她凑过来毫不客气,瞧着方其瑞手中端着的胭脂盒:“这个在方香铺都卖断货了,我前几日去买都没买到,可巧我的用完了。”她指指脸颊:“我都没有用的了。”

    方其瑞以前是见过她的,虽然有些嫌隙,到底与她们二人无关,不是他们能做主的事情,便笑着道:“回头有了新货,让夫人给你留几盒便是了。”

126、前女友出没

    “可我现在就没有用的了呀。”她瞧着方其瑞手中的盒子:“表哥可否将手中这一盒挖一点给我?”说完不等方其瑞回答,就冲跟着的丫头叫道:“回去把我那空盒子拿过来装一点,救救急。”

    又回头对何家贤:“表嫂不会介意吧。”

    何家贤抬眼见方其瑞没有拒绝的意思,也不好说话。满屋子只听见张玉环在叽叽喳喳:“表嫂真是好福气,居然能得夫君画眉上妆,这燕州城的女子啊,怕也是找不到第二个。表哥也是,如此温柔多情,却不显山不露水的,凭白让人误会了。”

    她嘻嘻哈哈,似乎很是开心:“表哥如今在忙些什么?我来了两日,这还是头次看见你呀。”

    方其瑞似乎被她的笑容感染,与何家贤的那点儿别扭一扫而空:“还不是吃吃喝喝到处逛逛。”

    “那可不成,该好好读书才是。”张玉环笑眯眯的:“听说你上次过了童生考试,你可不知道,我惊的下巴都掉了。若非长幼有序,我真想对着你说一句……恩……说一句……”

    “说什么?”方其瑞也起了好奇之心。

    “表哥也别怪我不敬之罪。”张玉环大笑起来:“我想说,方其瑞,没想到你小子也有今天!”她粗声粗气的学着男人讲话,逗得方其瑞也笑起来:“你呀,这直爽的性子从来不改,也难怪时至今日还未说上婆家。”

    张玉环见两个人长时间不见的生疏与隔阂消失,便笑着说道:“谁知道呢,那些家伙们有眼无珠,不识好货,有他们后悔的时候。”

    她瞧一眼何家贤有些圆润的下巴,用手摸了摸自己尖细的下巴,开玩笑道:“不过我想,没人敢娶我,是不是因为我这样瘦,怕我用下巴戳死他呢。”

    方其瑞被逗得哈哈大笑,眼泪都要流出来:“你这下巴倒是能戳死人……”

    张玉环便耷拉着脸嘟着嘴:“表哥……我这可以自嘲,哪有你还嘲笑人家的。”

    正说笑着,丫鬟拿空盒子来了,方其瑞索性将一盒都递过去:“既然喜欢,便都拿去吧,挖来挖去像什么样子。”

    “如此多谢表哥了。”张玉环毫不客气收入囊中:“目的达成,不打扰啦。”说完一步一步先行出门。

    方其瑞瞧着她大步走开的模样,忍不住笑了,对着何家贤自嘲道:“娘子有所不知,从前我和她曾经议过亲,只是后来没成。我到底觉得尴尬,这两日都躲出去避而不见。没想到她性子如此直爽,倒是不像一般寻常女子。”

    何家贤瞧着方其瑞发至内心的开心,有些郁闷,再想到昨日张玉环在她面前却不发一言,对方其瑞的话不以为意。

    方其瑞见她像是浑不在意,也自觉地没趣,带着和气就出门了。

    一整个上午将汀兰院现在的账目对了,何家贤摸到那篇文章就觉得浑身是气,坐立不安,思来想去,又绕到书房,想去再找找有没有什么蛛丝马迹,只是人还未靠近,就听见一阵银铃般的笑声:“表哥你真是好笑,居然将那市斤之语来拿来浑说。”

    “别人面前我不敢说,你面前我倒是不怕。”是方其瑞的声音:“你这性子啊,还真是妙,以前可未发现你是个妙人啊。”

    “以前不是立场尴尬,不好释放天性么?”张玉环捂着嘴笑道:“如今关系清白,自然是不用伪装成大家闺秀了。”她悄悄凑近方其瑞:“怎么?表哥后悔了?”

    “切,我后悔什么?”方其瑞把玩着手上的小物件,那个张玉环方才拿给他的,是一截哨子,但是形状却是个美女模样,细细长长的,很是精致。

    “也是,表嫂素有才女之名,若非他相助,只怕表哥你童生考试永远都过不了。”张玉环咯咯咯直笑:“考啊考,考到白发苍苍,考到老态龙钟,考到路都走不动,直到儿孙绕膝,跪在你得床前,你就说,哎,爷爷这辈子啊,有一件事情,始终没完成啊。”

    “你孙儿就说,爷爷,是什么宏图伟业?孙儿定然竭尽全力!”

    “你就说,是那个童生考试,考试难,难于上青天,你考不上的,考不上的啊……咱们家祖坟上,就没长这根穗子。哈哈哈哈”她一面说着一面大笑,捧腹不禁,不注意就被口水呛着,“咳咳咳”起来。

    “表哥……把那水……”还未说完,方其瑞会意,将自己手边的茶杯递过去。

    张玉环直起腰喝了一大口,才道:“好多了好多了,可见没事不能嘲笑别人……”话音未落,脚下一个虚浮,就跌进方其瑞怀中,还好手快拉住他的衣襟,才免于跌倒。

    只是很快就松开,大声道:“僭越了。不好意思,占了表哥你的便宜。”

    方其瑞忍不住又笑着:“表妹是女子,还占我的便宜,那我可要你赔我……”话没说完,就瞧见站在门口的何家贤,招招手:“快进来,这个表妹好会说笑话,你也来听一听。”

    “什么笑话啊?是当初你们二人未能成婚,有些可惜的笑话吧。”何家贤冷冷说了一句,转身就走,恰好碰到和气端着新鲜的茶水上来替换,忙道:“二奶奶……”却不被理会。

    雪梨丢了一个眼神给他,忙跟上去。

    张玉环的笑容僵在脸上,跑出来有些尴尬道:“表嫂误会了,我和表哥不过是偶遇,并不是约好的……我在池塘边用勺子灌水吹着玩,表哥恰好经过。再者,若我们真的觉得可惜,那当初早就在一起了,如今也不会有表嫂什么事,表嫂还是放宽心,不要生玉环的气吧。”

    何家贤听着这话更加刺耳,一句话都不说,大踏步走开,留下张玉环愣在原地,有些沮丧,对着追上来的方其瑞:“表哥咱们以后还是保持距离吧,表嫂不大相信我们呢,别让你们失了和气。”

    方其瑞有些微怒道:“昨儿个回来就是这样子,活像是别人欠了她的银子,也不知道哪里沾来的闲气,带回府里胡乱撒,你别理她就是。”

    何家贤听着这锥心的话,忍不住低下头眼泪流了出来。雪梨见了,挽起袖子怒道:“奴婢回去同那表小姐说道说道,哪有这样不成体统胡乱开玩笑的!”

    何家贤拦住她:“人家这样大方,计较了反而显得我们小气,不用理会。”说着大踏步走了。

    晚上方其瑞回房来,何家下也赌气不理,晚饭也不吃,本待想,若是方其瑞回来好声好气,就好好问问他那文章的事情,免得堵在心里总是看他不顺眼,连带着让他误会自己小心眼。

    可是方其瑞并没有回来,雪梨一脸怒容冲了进来:“说是二爷出去了,奴婢瞧着在书房跟那个表小姐还有四小姐打叶子牌呢,成日里缠着别人相公,自己却不好好嫁人!”

    何家贤被她的怒火吓了一跳,反应过来就听雪梨愤愤不平:“什么东西?不过是个庶出的小姐,论起身份,还不如咱们五小姐尊贵,说是一个厨娘生的,我呸,难怪那样下贱,是个男人都要逗趣几句!”

    何家贤忙问原委,这才知道那张玉环不仅跟方其瑞说笑,连带着跟和气也是大大咧咧不拘小节的,几句打趣就说的和气羞红了脸对她和颜悦色的。雪梨刚好去找和气,见此情况冷哼一声就回来了。

    只是她到底心大,不耐烦与人打迷藏,绕到边上就跟方玉露的丫头聊了起来,才知道张玉环的身世。只是那厨娘是意外的喜,生孩子时又难产,便养在姨妈大陈氏膝下,视作亲生一般。

    “说起来真好笑,不过是一个被退了婚的小姐,倒在咱们府里混得风生水起。说起来,姨太太家里,不喜欢她的人可多着呢。”雪梨愤愤不平:“仗着有几分姿色,不要脸的到处跟男人调笑,真是没家教。”

    何家贤心里愈发跟堵了棉絮一般,只是不好当着雪梨她们的面表现出来,只能强忍着,对方其瑞就更加冷淡了。

    早上方其瑞给她上妆时,何家贤推说头疼,今日就在汀兰院待着,哪里也不去,因此不用上妆了。方其瑞听后也没有什么表示,吃过早饭又出去了。

    到了下午,方玉静过来,她自方玉烟走后就无精打采的,也甚少出门,进门也不再大声要吃点心之类,像是一夜之间就成熟了许多,从一个粗枝大叶的大姑娘变成了一个畏手畏脚的小媳妇的感觉。

    “二嫂,有点事过来跟你说一声呢。”方玉静坐了一会儿,呆呆的看着何家贤手上的绣工,却又始终不出声。何家贤会意,命吉祥和雪梨都出去。

    方玉静这才道:“说那个张小姐是夫人请来做客的,大约是要给二哥做妾了。”

    何家贤蓦地吃了一惊,手指立时被针扎了一个小血珠,放嘴里吮吸了半天,还是觉得心火辣辣的疼。

    方玉静也吓了一跳,却不像以前手忙脚乱,而是小声道:“二嫂别慌,只是有这么一提,别的人都还不知道,你可以早些做打算,想法子坏了她的好事。”

    何家贤扭过头瞧着方玉静,似乎完全不认识一般,方玉静不自然的别过脸去:“二嫂为何这样看着我。”

    何家贤轻笑了一下才道:“你是从何听说的?”

    方玉静也笑了一下:“梅姨娘和我姨娘交好,在屋里坐,我在外面听见的。姨娘说了这句话,问梅姨娘有何打算。梅姨娘道,二嫂是个好性子,这种事情还得你们小夫妻自己拿主意。”

    何家贤愈发困惑,不明所以。方玉静解释道:“我也就听到这么多,本意不大想多事,只是瞧着这两日你跟二哥有些不对劲。可上次薛舅妈来送丫鬟的时候,二哥可是很护着你的,你可别被有心人钻了空子了。”

    何家贤对方玉静道谢,又将这几日自己无聊时研究的凤梨酥拿出来招待。方玉静看了许久,几乎要垂涎三尺了,到底是忍住:“我不大爱吃点心了。”

    到底是经历了何事,让方玉静性格转变这么大?何家贤愈发纳闷:“五妹妹,你若是有事,可以跟我说说,我若是有能帮忙的地方……”

    “无非是看清了人心,不想再被人利用上当罢了。二嫂别瞎猜。姨娘说的对,再有一年我就及笄了,也不能一味的只知道吃吃喝喝,不成体统,还是要有大家闺秀的样子。”方玉静几句话说完,笑了笑,脸上有些尴尬:“不是说二嫂,是那些别有用心的人。”

    何家贤知道她不是说自己,否则也不会刻意来告知,因此笑着打破那一层尴尬的迷雾:“我虽自己做不到,可是也听人说过,若是真的不想再被人引去上当,不是说突然提高警惕就行了。而是要善于伪装。”她瞧着方玉静若有所思,便将话说的更明白:“你这样严谨,若是被你说的那个人看到了,便猜到你看清了她。依我看,还是以前吃吃喝喝的五小姐更可爱,更无害。她们都以为你还是那个懵懂的姑娘,可实际上,你心里敞亮着呢,这样一来,她们都看不透你,也就不设防。那些陷害利用你的人,也不知情,你若是有心找她还回来,机会也就更大,你说是吗?”

    方玉静像是被人指了一条明路,陡然之间欢呼雀跃:“二嫂说得对,看懂了看清了看透了,不用表现在脸上,要记在心里。”说着迫不及待的到桌子上拿了一块凤梨酥,“啊呜”就一大口咬掉大半块:“真是憋死我了。又想吃,又不敢。呜呜,好久没吃到这么好吃的点心了。”说完又拿起一块,两口就吃掉。

    何家贤看她本性被激发,暗自嗟叹古人说的话果然没错“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方玉静是如此,她也是如此。

    方玉静大概是大大咧咧没有心眼被人伤害了,有心改变,想做一个心思沉稳不露声色之人,可惜没那么容易。

127、逼我让妻位

    她也是,经历了这么多闹心的事,甚至连命都差点被搭上。方其瑞也苦口婆心教了不少,可以她的智商和经历,想要在这样的深宅独善其身,也还是根本做不到。

    就像陈氏一直给她下套,她却只能见招拆招,永远也不会抢先算计,主动去给别人添堵。,暗地里不知道发了多少誓言再不看陈氏脸色,要跟她撕破脸。可是却做不到像陈氏那样翻脸无情,转身又笑脸相迎像是没事一般。

    都说性格决定命运,她大概就是这种被欺负的命了。

    方玉静今日的提醒虽说有用,可看方其瑞的表现,纳不纳妾,主动权却并不在她手中,她只能被动的等待,等待陈氏提及此事,方其瑞做决定,然后别人通知她。

    万一成真了,她该怎么办?与那张玉环共侍一夫?还是赌气再不与方其瑞睡一个被窝,从此把好不容易敞开的心再收起来?一个人默默的过日子?

    一时之间心软如麻,不知所措。

    方玉静瞧着她脸色变幻莫测,将盘子里的最后一块凤梨酥解决了才道:“二嫂可是想出办法了?”

    “我能有什么办法。这种事情天经地义,本该我为你二哥张罗的。”何家贤自嘲的笑笑,很是沮丧的自我诋毁。

    “哎。你这成婚还不到一年,真是。”方玉静吃人嘴短,跟着思来想去,到底脑子还是不中用,半响才一拍头:“都怪我太笨,吃了二嫂的点心,却不能为二嫂分忧。”

    “别说你无法,这样名正言顺,又是郎有情妾有意的事情,谁能有法。”何家贤神色黯然,心里难受。

    “什么郎有情妾有意?”方其瑞洪亮的声音在外头传进来,吉祥忙进来禀告:“二爷回来了。”

    方玉静狠狠的瞪了方其瑞一眼,一溜烟跑了。

    方其瑞被瞪得莫名其妙:“五妹妹好像瘦了许多。”

    何家贤不说话,仍旧坐下整理绣线,就像是没看见他这个人一般。

    “吃饭了么?没吃就传饭吧。”方其瑞坐下换了外衫,热情的问道,何家贤不作声。

    “是谁欠了你银子吗?为夫明日去帮你讨账。”方其瑞讨好的玩笑。

    “好笑吗?”何家贤根本不觉得好笑,只板着脸不想跟他说话,也不想看见他。

    方其瑞讨了个没趣,怒道:“你有事便说事,没事就别这样阴阳怪气的。”见何家贤仍旧是不说话,气得一拂袖子:“你自己呆着吧,弄得爷也没了胃口,爷去书房吃。”

    何家贤眼睁睁瞧着他走掉,头也不回,眼泪忍不住又掉下来。

    吉祥劝道:“二奶奶有什么话该说就说,这样自己生闷气,有什么用呢。”

    雪梨递了帕子过来,把吉祥拉到一边:“吉祥,你不大懂,有些事情,得男人自己意会。女人去说,反倒不合适。就说这次要纳妾的事情,二奶奶要是说二爷,那岂不是让有心人又抓住把柄,说二奶奶小气妒忌,容不得人,不够贤惠?”

    吉祥听了默然,半响才说:“可是这样拖拉着自己受罪,然后二爷还是纳妾了,又当如何?”

    雪梨大概是感同身受,也是怅然叹了一口长气,突然之间开口道:“我去问问和气,叫他跟二爷说,我不说二奶奶知晓这件事,只说是我知晓了,骂二爷没有良心,让和气去打探打探二爷到底是如何想的。若二爷有心,咱们只能劝二奶奶想开些,若是二爷无心……”

    吉祥笑了:“这倒是个好办法,省的二奶奶亲自开口难堪。”

    过了一炷香时间,雪梨不仅回来了,还带着和气一同回来。

    和气见了何家贤,急匆匆的:“二奶奶快去看看吧,二爷手受伤了,小的要给他包扎也不让。”

    何家贤听了心里一痛,忙问:“怎么伤的?”

    和气道:“谁知道二爷在哪里惹了不快,本来在书房好好的吃着晚饭,突然就把饭碗一扔,磕在桌角破了,二爷伸手一碰,就划了一个大口子,血流不止。”

    “哼。”何家贤冷哼一声:“一点儿小伤,也值得你这样大惊小怪?请那位张小姐去瞧瞧吧,我乏了,要睡觉了。”

    “二奶奶……”和气又唤了一声,才道:“二奶奶若是气二爷,好歹也让二爷知道,您是没看见,二爷这几天晚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只差就求着您开尊口了。”

    “是吗?”何家贤还是冷漠脸,想到那篇文章和方其瑞的隐瞒,想到他与张玉环言笑晏晏,若是日后真的纳妾……

    “可不是吗,小的看在眼里着急呀。二奶奶若是有什么心结,可以明说,二爷并不是那种不心疼自己女人的人。”和气一股脑儿的都倒出来:“小的斗胆说几句心里话,自打您进门,二爷对您怎么样,您心里该有数,那些明着的,小的就不说了。只说四小姐欺负了你,二爷怕去找她,惹她又为难为你,叫生财夜里去绊倒四小姐出气……那纹桃姑娘,您还记得不?她其实已经被二爷收用了,只是动了不该动的歪心思,二爷收拾起来也毫不手软,他从来不打女人的,可也当着众人的面动手了……还有胡妈妈,二爷根本就不怕她,早就起了收拾她的心思,却又怕二奶奶您初来乍到性子绵软,遇到事情不会处理,只能对一个下贱婆子好生好语,憋屈至极……您中毒,二爷彻夜不眠不休,只责怪自己到底是粗心大意了……”

    和气说着说着眼眶都红了:“二奶奶,您就瞧着二爷对您这样的心思,也不该有心事瞒着他,跟他生闷气啊。”他嘟哝着:“您就是想二爷死,也要死个明白呢。”

    “呸呸呸,说什么死不死的。”何家贤忙“呸”了几声,“我不是那么小心眼的人,只是……”

    “走,我去瞧瞧二爷。”何家贤到底心软,想到方其瑞为她付出的种种,亦或者是和气的那句“死也要死个明白”打动了她:即便是方其瑞隐瞒,也该给他一个解释的机会,不然此事在二人中间,堵的也不只是方其瑞一个人。

    和气忙道:“不用不用,小的去请二爷过来,书房冷,还是这屋里暖和。”就一溜烟小跑而去。

    雪梨凑上前:“想不到,二爷背地里竟然还做了这么多事,看来心里还是很在乎二奶奶的,若是这样,二奶奶大可明言那纳妾之事,想来二爷定是不愿的。”

    何家贤被她一提醒,反倒是又有些矛盾。她本意是要问问文章的事情,可如今纳妾之事也堵得她喘不过气来,到底该先说哪一桩?

    思来想去,还是文章一事自己更理直气壮,纳妾虽气,到底只是捕风捉影,除了汀兰院,方府别的地方并没有听到风声,此刻说出来,难免有不信任他之嫌,只能找机会再说。

    方其瑞手上的血迹已经干涸,伤口一点点,并不碍事,何家贤还是细细给他包扎了,又吩咐吉祥等人下去,才道:“这几日,的确是心里有个结。”

    “什么结?”方其瑞不许她的手拿开,一把抓住:“开诚布公才好。”

    何家贤想要推开,方其瑞却紧紧握着不放,何家贤大窘:“你不松开,我怎么拿东西给你。”

    方其瑞这才松开,瞧着她从桌子抽屉里拿出一张纸递过来:“二爷瞧瞧,可还认得。”

    方其瑞只看了一眼,神色一变,眉头皱了起来,只是片刻又舒展开了:“你从哪里得到的?”

    “书房,无意中翻到的。”何家贤问道:“二爷作何解释?”

    “没什么好解释的。反倒是你,怎么能随意翻爷的东西!”方其瑞陡然震怒,脸色严肃,怒挥衣袖:“爷做事向来没有谁能过问的!”

    “是吗?”何家贤被他轻视的态度也激得怒火中烧:“我看你是隐瞒上瘾,被人戳破老羞成怒了吧。”她冷哼一声:“装什么清高纨绔,实际上还不是一个纨绔子弟心术不正。”

    “爷怎么心术不正?”方其瑞质问,面目扭曲,极力隐忍。

    “你自己心里明白。”何家贤将头扭到一边去,不理他。

    “爷不明白!”方其瑞指着她,气得嘴唇直哆嗦:“你最好今日跟爷把话说清楚喽。”

    “说清楚就说清楚,我可没什么见不得光的事情。”何家贤恼怒,将这几日所思所想都一股脑儿吐了出来:“你妄想得到府里的家产,还不是心术不正?”

    不等方其瑞反驳,何家贤觉得说出这句话,自己就已经占了全部的理,冷笑着道:“你明明有大好的才华,父亲也一直盼你走科举的路子能光耀门楣,可你呢,深藏不露,有才不秀,显出个蠢笨的模样,回头再跟我说喜欢做生意。只有我傻,才相信你。”她这几日为着心里的怀疑,还细细查问过,此刻瞧着方其瑞心虚恼怒的表情,越发觉得被自己言中:“我朝有例制,官宦之家不得经商,二叔走仕途,当年的方家产业便没有分得一分,你只怕打的就是这个主意,怕真走了仕途,方家偌大的产业没有你一份儿吧。”

    “你……”方其瑞怒极反笑:“我倒是小瞧了你。一向以为你不懂大宅门里的勾心斗角弯弯绕绕,没想到是个内行啊。”他一双眼睛闪着熊熊烈火,恼怒烧心:“这就是这样,爷有什么错?爷不是方家的儿子?也不该继承祖产?爷就该去当官,瞧着大把大把的银子给别人?”

    “……”何家贤被他连声质问的话都说不出来,肚子里原有千词万句,此刻却被方其瑞的理直气壮逼的一个字也想不起来,甚至,她觉得方其瑞说的有些道理,凭什么他不能争呢?

    “你若要争,就该光明正大,隐瞒欺骗,算什么好汉。”何家贤想到这个借口,顿时又来了底气:“不想读书就说,不想科举就说,不想至仕就说,别给了别人希望,又让别人绝望。”

    “隐瞒欺骗?”方其瑞怒极反笑:“我不隐瞒欺骗,能活到现在?早不知道死了多少回了。”

    他不想与何家贤废话,抬脚出去,不留点儿情面,留下何家贤呆愣原地,不知所措。

    她不是没预测过方其瑞会否认,只是没想到,会牵扯出“死”这个字,而且他冲口而出,说的那般寻常。

    想到上次被纹桃下毒差点没死在她手里的事,何家贤冷不丁的脊背又开始狠狠的打寒颤。这个热闹喧哗的深宅大院,犹如龙潭虎穴,刀山火海,操纵人的命运,掌控人的生死,就那么平常?像穿衣吃饭一样轻松?

    答案是肯定的。何家贤想到那些随便犯了一些小错的姑娘们被打被罚被卖被送,一不小心一生的命运就此定格,还有什么好反问?

    方其瑞说的没错,是自己没脑子,来了这么长时间还不能适应情况,活该被算计!

    她本以为方其瑞是主子,应该境遇比自己好。可是瞧着方玉烟的下场,若非王妃及时出现,给了一线希望,只怕她的命也早已经轻如草芥,贱如蝼蚁。

    懊恼的坐下来,何家贤对着手指头,无意识的瞧着门外。她多希望方其瑞能回转来,跟她吵跟她闹,跟她否认文章不是她的,骂她无理取闹毫不讲理都可以,而不是随口丢下一句“自己早不知道死了多少回”的话,吓得她战战兢兢。

    也不知道坐在冷板凳上多久,直到浑身冰凉,才觉得脑袋一热,浑身烧得难受。

    吉祥进门,一靠近便吓到了:“二奶奶,你怎么在这里坐了大半夜?秋天夜凉,也不顾全着点身体。若是病了可怎么说呢?现在本就有人虎视眈眈,您再不爱惜身体,到时候该怎么应对?”

    何家贤见连吉祥都数落自己,越发觉得不忿,阖府上下没有一个好人,怼她道:“就你能,话这么多!”

    吉祥委屈的住了嘴低头不语。

    如是夜不安寝的昏睡了两天,浑浑噩噩,梦里面全是陈氏的张牙舞爪,方玉婷的冷笑,方玉烟的霸道,还有徐氏的怯懦,春娇的泼辣……她想要找方其瑞,去发觉他在一旁冷冷的看着,一言不发,形同陌路。

128、撞破人私情

    心里一惊,忙起身,发觉已是冷汗淋漓,问时,吉祥才道:“二奶奶病着,还是多歇下吧。奴婢请大夫给你把脉后开了药,中间喂您喝了一次,烧已经退了。”

    何家贤忙问:“二爷呢?”

    吉祥一愣,眼神闪烁,半响才道:“奴婢不知,不然让雪梨去问问和气?”

    何家贤摆摆手:“他既然没过来,就算了。”眼神茫然颓废。

    吉祥瞧着有些心疼,喂了她再吃了药,瞧着她一会儿又开始昏睡,轻手轻脚给她掖了掖被子,悄然退了出去。

    待再醒来时,已经是日落时分,梅姨娘坐在床边,笑意盈盈:“醒了?”她轻声道:“你再不醒,我可就要走了。死心眼的孩子,怎么就能活生生把自己冻病了。”

    何家贤赧然,不好意思的红了脸,往里面坐了坐:“劳烦姨娘跟着操心。”

    “应该的。”梅姨娘屏退左右,亲昵的拉着何家贤的手:“你是死心眼,瑞儿也是个死心眼,两个死心眼撞在一块儿,还不撞出事儿来才怪。”

    何家贤疑惑道:“二爷怎么了?”

    “怎么了?这两日你病了,死撑着不来看你,在书房一个人喝闷酒呢。若非我碰巧经过多嘴问了几句,还不知道这傻孩子……哎,有什么不可说的,你又不是外人。”

    她叹口气:“瑞儿打小,就是个聪明孩子,上了私塾时,时常得到夫子的夸奖。恰好赶上二老爷做了官,老爷就动了心思,想让瑞儿也走这条路。哪知道十岁那年冬天,瑞儿住的房子突然就起火了,说是下人点炭盆时不小心弄得,一点儿火星子就烧了起来,瑞儿先是吓了个半死,后来渐渐康复,又潜心苦读了一阵子,老爷自然是寄予厚望,结果不到一年时间,又被一个不长眼的下人带去池塘抓青蛙,差点儿就淹死在里面,老爷勃然大怒,狠狠斥责了夫人,因为那时候是夫人教养的。”

    梅姨娘急得不行,赶紧趁着方其瑞大难不死的由头,说每日梦见方其瑞遭受危险,惴惴不安,求方老爷将方其瑞放在自己身边教养。

    “实不相瞒,这件事只有老爷和瑞儿知道。”梅姨娘眯眼笑着,神情淡然的像是在说别的事情:“我是罪臣之女,当初因祖父犯事,家里遭遇祸患,沦落到青楼。我虽不想瑞儿高中踏入官场,不过他那时年纪尚小,不急于一时,因此没管,由着他锋芒毕露。谁承想他太过于聪慧,竟然遭人嫉恨,总想让他突遭横祸小命不保,因此才去求了老爷,允了此事。”

    不过一年多的时间,陈氏便又找借口将方其瑞要了回去。请回去时也是承诺万千,说一定会派人好生照料。果然,一二十人围绕着方其瑞每日好好伺候。那些人都是吃喝玩乐的高手,每日带着方其瑞不是赌博摇骰子,就是哪家酒楼新开张去大吃一顿,再不就是斗鸡斗雀,不务正业。

    方其瑞得了梅姨娘嘱托,便再不打算科举入仕,只一门心思的吃喝玩乐,混着等方老爷分家。

    “若非为了你高兴,他只怕童生考试现在还过不了呢。”梅姨娘低声道:“你的境况你想必比我还清楚,府里的人谁不是迎高踩低,你又没个好靠山,夫人一味也瞧不得瑞儿好,自然不会真心实意待你。当初是冲着你才女的名声才求娶的,若非瑞儿此举,你才女的名声渐渐陨落,只怕会越发一文不值……”

    只有这一个优势,所以方其瑞违背对梅姨娘的承诺,忍不住露了一点锋芒,将自己的优势放大,以拯救那些劣势的地方?

    何家贤黯然。他的体贴,比她想象的尤甚。

    “你仔细想想,是不是瑞儿过了童生考试,府里的人对你和善多了?老爷也背地里夸了你几句,他们的态度立刻就好起来了。”梅姨娘回忆着:“上次挨打的那个丫鬟,叫什么来着?我记得瑞儿是从来不对女人动粗的,连句重话也不曾听他说过,府里不知道多少丫鬟挤破脑门想跟在他身边伺候,可为了震慑那些想害你的人,他亲自动手,如今府里的姑娘们看着他都避之不及……”

    “他对你的心,我瞧着是透透的,不知道你瞧着如何呢?”梅姨娘拿出帕子捂着嘴痴痴的笑:“听说,成亲都大半年了,每日还是他早起给你上妆,可是?”

    “那些不过是常出入……那种地方的伎俩,我不稀罕。又不是只给我一个人化过……”何家贤被梅姨娘几句话说的动容,却又经不起她的玩笑,顶着头皮嘴硬道。

    “是,当时怪我没跟你说明白。那传说中青楼里的相好,不过也是当初我一位故人之女,只是我沦落风尘的时候,她才出襁褓,被送进教坊长大,待及笄后能接客了,就被送出去了,我也是偶尔得知,便叮嘱瑞儿借由花天酒地的名声,多去照顾照顾她。上次与文磊少爷起冲突,也是因为如此。”梅姨娘拉过何家贤的手:“瑞儿心里只有你,你身在其中看不真切,我可是瞧的明明白白的。”

    “你不曾想过,若非你对瑞儿如此重要,夫人怎么会一而再,再而三的为难与你?”梅姨娘细细道来:“瑞儿若是不顾及你,你不过是她从小门小户娶的一个微不足道的,毫无心机手段,只能任她摆布的小闺女,用来拖瑞儿的后腿而已。”

    何家贤顺着梅姨娘的话,细细想自从嫁入方家后,陈氏对她的态度转变,真的琢磨出一丝味道——只要方其瑞对她好一点,陈氏那边必会为难于她。

    虽不是什么致命伤害,添堵闹心却是从未间断过。

    她有些惭愧。

    梅姨娘瞧出来了,安慰道:“世上最黑暗的是什么?不是夜里,是人心,你永远也不知道,你对面笑着的人,心里在如何算计你。你不懂,是因为你没有经历过。我却懂。这后宅的黑暗,不过是小意思,越是位高权重的地方,越是勾心斗角的厉害,不得安宁,我累了,也老了,不想瑞儿再卷进去,无休无止的防不胜防……我只想要你们都好好的,不要被人注视,不要被人嫉恨,安安稳稳等老爷百年之后,分得一点家产,好好过日子。若是还有一点儿微末的机会,能够让圣上忘却我们梅家的前朝事,不再追究,让瑞儿入仕做官,也是极好的。”

    “既然如此,为何不让二爷读书至仕,咱们不当什么大官,不到姨娘你以前的高位,只做一个小官,这样不用等到老爷百年之后就可以分家出去……二叔家不就是……”何家贤疑惑道。

    “官场里的弯弯绕绕,你就更不懂了,牵一发而动全身,入了就是入了,你不找事,也有事会找你。再说,夫人也不会愿意的。”她瞧着何家贤一脸懵懂,叹了一口气,这个媳妇什么都懂,就是不适合在后宅生活,一点儿心思全部都写在脸上,生怕别人看不明白:“老爷是大,二老爷是小,家产归老爷继承,本就该如此,二老爷自己有出息,不仰人鼻息,不是很好?”

    “瑞儿就不同了,大爷的病需要名贵的药材吊着续命,时不时还要请名医来诊治,夫人需要银子,需要大把的银子掌控在她的手里。瑞儿是老二,可是大哥病着,弟弟们又不济事……”梅姨娘望着她的双眼:“你可明白了?”

    话已经说的这样通透,再不明白就是傻子了。何家贤轻声道:“所以二爷只需要藏拙即可,让三爷努力,他是嫡出,到时候继承家产,将咱们分家出去即可……本事要有,却不必露出来。夫人也是这么期盼,因此处处打压我们,不想我们出头?”

    “是。若是二爷露出聪慧,夫人必定没有安全感,定要想法子除去我们这一支才后快。”梅姨娘怅然:“所以这些年,我眼睁睁瞧着她把玉烟教坏,却不敢伸手阻拦,就怕引起她的猜忌与妒恨,起了要灭了我的心思。只要她真心想出手,牵扯出我那些过往不难,白白连累我一双儿女……”

    所以梅姨娘这些年韬光养晦,隐忍度日,从来不与陈氏顶嘴吵架。

    那她的那些过往,到底有什么厉害之处?即便自己误会,方其瑞也不敢辩解,哪怕是心里苦闷无处可诉,独自喝酒酩酊大醉?

    梅姨娘说到这里,何家贤自然是不敢再问,只重重点头:“我一定记在心里,烂在肚子里,绝不与外人说。”

    “你并非蠢笨之人,我自然信你。”梅姨娘笑了笑:“我这些年,无非是想逃离这些人多的是是非非,独门独院的过安静的小日子,且一直在努力。”她有些感慨:“女人这一生,有许多的不得已和不如愿。就像我当初身陷污秽,并不愿意再到这样的豪门大族里来。可是,那时我这样的身份,若非手上有些钱财或者权势的人,又怎么能救我跳出火坑。身不由己的滋味不好受,你多体谅瑞儿。”

    “是。我太任性了。”何家贤越发惭愧:她出身有限,经历有限,眼界见识自然跟不上,此刻听梅姨娘说起来,别有一番凄苦的感觉,不由得又豪情万丈:“从此刻起,我的目标与姨娘,二爷的目标一样,大家一起努力奋斗吧。”

    “你这孩子!”梅姨娘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倒不用你做什么,过好自己的好日子,别搭理那些烦心的庶务就是。”

    梅姨娘走后,何家贤浑身精气神似乎都重新回到身体里,充满了力量,对着进来的吉祥道:“传饭吧,我饿了。”

    吉祥忙命人去准备。

    待吃了饭,又休息了一阵,何家贤越发觉得在房间里坐不住,披了衣服就要出去走走,彼时已经天色擦黑。

    吉祥劝不过,又多加了一件丝绒披风,扶着她往园子里去,只是走着走着,就忍不住往书房方向。吉祥忍不住捂着嘴无声的笑了笑,就听雪梨忍不住说:“二奶奶到底是惦记二爷。”

    何家贤本来都快走到了,听了这话也拉不下脸来,将脚拐了个弯走向前院:“谁说的,我要去前面瞧瞧。”

    雪梨吐一吐舌头,吉祥冲她道:“你说的二奶奶都不好意思了,还不快去传你那小情郎,叫他伺候他主子过来迎一迎,再不迎二奶奶脚步快,可就迈过去了呀。”

    何家贤感激吉祥的善解人意,却不好被她说中心思,扯了扯披风:“我是真的想去前院瞧瞧,听说花厅回廊两边的桂花树开得香呢。”却并没有阻止雪梨先去。

    吉祥越发忍不住笑了:“桂花树晚上可看不见。”脚步就跟着何家贤往前走。

    只是眼看着桂花树快要到了,却仍旧不见雪梨的身影,吉祥不免纳闷,却不吱声,何家贤硬着头皮也不问。

    待走到回廊门口,雪梨还是不见人,吉祥扶着何家贤,小声问道:“二奶奶累了吧,不如去回廊上坐下歇歇?”

    前院的回廊曲曲折折的,约有20米长,设在花厅背后。回廊一头连着花厅的侧门,跟花厅的后门齐平,另一头连着前院左侧的厢房,主要是客居之处。回廊的背后,是一片荒芜的草地挨着院墙,边上设有可供人歇息的长板。

    何家贤走得也有些累了,便径直走近了倚着圆柱坐在长板上,风过时满鼻子的桂花飘香,便忍不住闭上眼睛轻轻嗅起来。

    吉祥见状,也不敢再说话,站在柱子边上,静静的也去闻那桂花香。

    一时之间寂静无声。

    却只安静片刻,就听远处几角荒草里有悉悉索索的声音,在这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何家贤和吉祥均被吓了一跳。平常有事大家只从回廊上过,两边均种满桂花树,桂花树之后便甚少有人去,也不知道谁这么晚了还在这里。回廊顶上挂着的几盏稀稀拉拉的等,昏黄黯淡,看不真切。

    正待出声询问,就听见一个男声说:“你慌什么?事情都还没办完,爷怎么会骗你?你去哄你们姨娘,把那醉仙居的真账本子给我拿到手……那事情就都水到渠成了。”声音难听至极。

129、前女友做妾

    “奴婢……奴婢是怕……”另外一个女的声音说道:“万一让老爷发现,只怕不会让我活命了。”

    “发现不了,三少爷又不要,只是看看,好心里有个数而已。”那男的循循善诱:“事情成了,夫人那边也会对你……”话音未落,男的像是觉察到什么,厉喝一声:“谁?”

    何家贤她们不小心听见这桩机密,忍不住哆嗦了一下,刚想趁他们不留神时悄悄溜走,没想到夜里太静,稍微一点声响就格外刺耳,听见人询问,忙猫着腰用披风遮住和吉祥的二人的脸,一溜烟跑了。

    那男人想从草丛里追出来,不料杂草丛生,脚下不畅,到底是慢些,什么也没瞧见。

    男子愤恨的跺了一下脚,心有不甘。

    女子小心翼翼的问道:“那还去跟姨娘说吗?”

    “说呀,怕什么,咱们又没说什么不可告人的话。真有人问起来,就推说三少爷想学帐,不过是叫我拿账本子给他瞧罢了。赖他个一干二净,就凭刚才那几句哈,他们能听懂什么?”他轻浮的捏一把女子的脸蛋:“真是小女人,沉不住气,慌慌张张的,坏了爷的好兴致。明儿个晚上别在府里了,你想办法出府,到弄巷我房里来。”

    “那会被人撞见的,再说,要是姨娘找我……”

    “找你怕什么,你们那姨娘胆小如鼠,能成什么事?”男子猖狂的大笑:“爷不会亏待你的。”

    女子娇羞一笑:“讨厌……可奴婢还是不敢,若是让人知道,奴婢就小命不保了……还是等爷娶我那日罢。”就依偎在了男子怀里,只是到底也很狡黠,由着他动手动脚,过于越轨的动作却也推脱不让,男子兴致勃勃的摸了几下,发觉女子并不配合:“真没劲,你先回去吧。”

    女子答应一声,眯起眼悄悄冷笑,头也不回的跨过回廊往后院里去了。

    何家贤和吉祥猫着腰跑了好一阵,才回到前后院连接的月亮门那里,歇了一会儿,只想着赶紧回汀兰院,却碰见雪梨提着灯笼过来找,脸上犹自愤愤不平,嘴角还鼓起一小块肿的:“二奶奶,您到哪里去了,可算找着了。”

    “那个什么张小姐,正在勾搭二爷呢。奴婢去书房瞧见了,正要提醒二爷,谁知道她带的丫鬟力气大,死命拦着奴婢,该死的和气也不知道去哪儿了,奴婢捱了几下,她也没占到便宜,您快去看看吧!那死狐媚子还在那儿呢。”

    何家贤一愣:“二爷呢?”

    “二爷喝多了,不省人事,那贱人还在灌二爷的酒……”雪梨越说越气:“奴婢在那盯了一会儿,瞧着实在不像话,偏奴婢一人又打不过,想着出来找您,偏您又不在……奴婢寻了好几圈。”

    何家贤想了想,才皱着眉头道:“那二爷没被得手吧?”

    “二奶奶,您?”雪梨急得不行:“在书房呢,哪里就敢?再说奴婢已经瞧着了,只怕她们就算原本有意,也不会了的,这会儿关键是要把二爷撇出来……”

    “我回汀兰院了。”何家贤摆摆手:“你们自去,别吵吵,只管在门口瞧着,别让二爷被她得手。”瞧着吉祥和雪梨满脸的不解,何家贤闷声道:“男人,不是靠管的。”

    拉紧了身上的披风,何家贤第一次觉得夜有点凉,想了想,才狡黠一笑:“当然,有人打了雪梨,若是气不过,也可以打还回来。”

    雪梨见她并不一味隐忍,倒是开怀,脆生生的应了一声:“好咧。”

    待回去由红果伺候着躺下了,却是翻来覆去睡不着,觉得很是疲惫。本来病还没有完全好,这一桩桩事情闹得更加头疼。

    辗转反侧到后半夜,吉祥才进来禀告:“二奶奶,二爷在书房睡下了,那位张小姐也回客房了。”

    何家贤将头闷在被子里,低低沉沉答应了一声,等吉祥出去关了门,才忍不住终于把心里的烦闷哭了出来。

    夜,那么长。

    翌日正是初一,按理方其瑞也要去给陈氏请安,方老爷也在。

    何家贤什么也没有说,包括梅姨娘已经来过的事情,一个人远远的走在前面,方其瑞并不跟上,远远地缒在后面。隔得不远不近,但是中间又那么空。

    日常问安后,方老爷照例问方其瑞功课怎么样?方其瑞照例是吊儿郎当答非所问,方老爷有些怒火,呵斥他几句——这样的戏码每个月初一都要上演一遍。初时何家贤还维护方其瑞,替他辩解,后面发觉父子就是父子,方老爷说不过是随便说,方其瑞答也是随便答,次数多了习惯了,反而也一声不吭,只等方老爷这一阵子脾气过去。

    待喝了口茶,方老爷不再说话时,陈氏笑意盈盈的开了口:“瑞儿年纪虽然不小了,可依我看,到底是不够成熟,这人哪,非要当人父母了才知道咱们为人父母的苦心。”她瞧了一眼何家贤:“老二媳妇进门也有大半年了,怎么毫无动静?”

    何家贤想说“阿胶固元膏”的事,到底梅姨娘的话让她起了警惕之心,片刻后才道:“是儿媳的不是。”梅姨娘话里话外都说陈氏想害方其瑞,可是却从没有把这些事情说与方老爷听过,只怕一是陈氏没有留下任何证据,二是以她这段时间的了解,方老爷并不是那种耳根子软,喜欢听人捕风捉影,搬弄是非的人。反而,男人都擅长活稀泥,只要后宅婆媳看起来和谐,不惹到他头疼,一概不管。

    何书礼就是典型的例子。

    否则以梅姨娘在方老爷心目中的地位,不至于这么多年闷在心里,连口都不敢开。

    果然,何家贤这样回答,方老爷赞许的瞧了她一眼才道:“不急,这才多久……不过你也该上点儿心。宗儿身子不好,也不知道何时才能有机会。若是你能早日生下长孙,也算是咱们方家的功臣。”

    “是。”何家贤答应着,偷偷瞧了方其瑞一眼,见他神色麻木面无表情,有些失落。

    “老爷,其实也不能怪老二媳妇。哎,说起来还都怪我。”陈氏絮絮叨叨,惭愧至极:“当初她刚进门时,我爱惜她,便想着赐她一些好东西,毕竟何家不常有的,也想着早日养好身子好为方家开枝散叶,哪知道弄巧成拙……”陈氏将“阿胶固元膏”补过头,把何家贤身子亏虚的事情说了一遍,临了才道:“哎,这些只能以后慢慢补偿老二媳妇了。”

    方老爷眉头一皱:“可有请好大夫调理?”

    陈氏还未答话,何家贤急忙赶紧答在前头:“一直在吃药调理呢,不怪母亲,她是好心。”生怕陈氏又借这个机会派大夫暗算于她。

    果然,陈氏见她抢答,面色微微不悦,不过只片刻就转圜正常:“老二媳妇是我对不住在先,本就心声愧疚。如今耽误方家子嗣大事,心里就更过意不去……只能尽力弥补了。”

    她将茶盏送到方老爷嘴边:“如今终于有个法子,可以稍稍弥补一下我的罪过。”

    “恩?”方老爷瞧着她,面上带笑:“夫人说来听听。”

    “先前薛舅母曾经想过送个姨娘给瑞儿,可惜瑞儿拒绝了。那时候我便想着,若是瑞儿不喜欢的人,只怕强给他也不会要。这几天,倒是让我物色到一个好人儿。”说着一拍手:“玉环,进来。”

    张玉环便施施然如弱风拂柳般走进来,对着方老爷和方夫人行礼:“姨父,姨母。”

    陈氏招手道:“好孩子,快坐下。”

    “这几日,玉环这孩子和瑞儿相谈甚欢,我瞧着乐在心里。老爷只怕不知道,以前我就曾想着撮合他们的,只是大姐不同意,后面只好作罢。说起来也真是环儿这孩子命苦,一直说不着合适的亲事,眼下好了,她不计较名分,把心意跟我说了。因此今日当着瑞儿的面,我再问你一遍,你可愿意与瑞儿为妾?”陈氏也不知道何时将张玉环宣来候在外面。

    “……但凭姨母做主。”张玉环温柔婉转,柔肠百结。

    “那瑞儿,你可愿意纳你这表妹为妾?”陈氏又问方其瑞,显得很是民主。

    方其瑞看了一眼何家贤,对方低着头,腮边一缕长发垂下来,挡住了脸蛋,他看不到她的表情,便默不作声。

    ……

    “我瞧着他二人彼此有意,可见是天作之合。”陈氏笑着一拍手:“老二媳妇,恭喜你了!”

    何家贤几乎要气得吐血,这该死的古代,给相公娶二房还得得到别人的恭喜?不知道这辈子托生成女人的人,上辈子是不是偷偷挖别人家祖坟了,遭这样的报应。

    只是方其瑞不反对,她根本没有立场反对,却又觉得不回话,现场气氛凝固的不像话,都因为她的沉默而尴尬。按照道理,她此时应该是贤惠大度的笑着,然后拉着张玉环的手,笑逐颜开:“日后相公就拜托你照顾了!”

    可是这种场面,她光是想一想就难受的要死。该死的方其瑞还不出声,可见真的是想坐享齐人之福,忍不住出声讥讽道:“玉环妹妹冰肌玉骨,楚楚可怜,倒是恭喜二爷,喜得佳人!”

    方其瑞听见她这般说话,也是气得眼里冒火,却又不甘示弱,咬牙切齿道:“娘子与我同喜同喜……”

    喜你妹!何家贤听见他道貌岸然、恭敬有礼的回话真是受够了,隐忍了许久的火爆脾气再也hold不住,眉心紧皱,强忍住怒气,尽量用平时的语气道:“我喜什么喜,是相公大喜才对,而且是双喜临门。”

    陈氏笑着接话道:“哦,还有一喜是为何喜?”她神情紧张,望向方老爷:“怎么我不知道?”

    方老爷捋着胡子也笑眯眯:“我也不知道。”

    “自然不知道,连儿媳也是刚刚才知道。”何家贤怒极返笑:“喜新厌旧是人之常情,儿媳自然理解。俗话说得好,旧的不去新的不来。相公今日有新人,那是一喜,若是旧人一去,耳根清净眼前清明,那岂不是双喜?”

    说完屈膝跟陈氏与方老爷行礼:“儿媳进门大半年了无所出,实在愧对方家,如今自请下堂,还望老爷夫人允许。”

    说完就垂着手,静静的立在一边。

    陈氏没想到她性子居然如此刚烈,一时愣住了,方老爷也是满脸愕然,正待安慰她:“老二媳妇,你别多心……”

    “老爷说什么呢?”陈氏反映过来,先是打断方老爷的话,随后怒斥何家贤:“老二媳妇,人都传你贤惠,这事本该你主动张罗才对。如今你有错在先,我们做主为瑞儿纳妾,断没有什么不合适之处,你却拿和离来作威胁,可谓是不贤不慧!”

    “夫人说的错也没错。错的是,我自请下堂并非威胁,而是真心实意。不错的是,我的确不像外人传的那样贤惠。我何家贤此生,宁愿孤独终老,也绝不与人共侍一夫。”她缓缓的看一眼得意洋洋的张玉环:“尤其是她。”

    “你……”张玉环对上她决绝与轻视的眼神,有些愤怒,指着何家贤:“你算个什么东西!”

    “你又算个什么东西!”何家贤还未反击,侧面一句铿锵有力的男子声音插进来,带着八分恼怒,是方其瑞。

    张玉环陡然被方其瑞这般一骂,人都傻掉了,半响后带着哭腔:“表哥……”

    “我的女人,轮不到你来骂。”方其瑞冷冰冰的,像是刚才什么都没发生,拉一把何家贤:“回屋去,在这里啰嗦什么。”

    何家贤也傻掉了,方其瑞这是唱的哪出?方才不是还沉默不语默认要纳妾吗?怎么翻脸不认人翻的这么快!

    方老爷气得直哆嗦:“放肆,方才你答应你,如今又来反悔!”他再喜欢何家贤,到底子嗣为大,如今方其瑞当着他的面骂亲戚女眷,一点儿教养都没有,于是更加生气。

    “我何时答应了?”方其瑞冷笑:“是你们要把我娘子逼得跟我和离……”

    噶?这是什么戏码?这还是她认识的枕边人吗?怎么如此不要脸的倒打一耙?

    “老二!你是失心疯了?我们何时逼过你?不是你自己……”陈氏怒斥,只是话还没说完就被方其瑞打断:“我没有。”言短意赅,不容辩驳。

131、然然有艳遇

    开始她看都不敢看,后来慢慢的发觉只是个别女人会这样,大部分女人还是穿着正常的,又听同学们八卦,才知道这是一种特殊职业,跟古代的沦落风尘的那些姑娘们都一样,渐渐才放开。

    听见王总下了结论,何然然虽然无力反抗,却到底心有不甘,觉得满腹委屈,自己根本没犯什么错,却要遭受这样的待遇,低着头,一面往外面走,一面眼泪就大颗大颗往下掉。

    一拉开包厢的门,就撞上一个结实的背影,何然然翁着鼻子,甩出一句“对不起”就继续抹着眼泪往前走。

    身后传来王总诧异而惊喜的声音:“沈总!这里都能撞见,真是太有缘分了。来来来,到我的包厢来喝两杯。”

    他的眼里带着难以置信的惊喜和雀跃,这种反差极大的表现引起何然然的好奇,她忍不住回头,发觉方才撞的那个人穿着一件普通的夹克,侧脸瞧着轮廓分明,看不清楚正面,便又低着头往前走去。

    王总冲她背影吆喝:“你别走,就说你哪,赶紧给我把最好的酒端上来。”

    何然然骨气很足,回头就道:“对不起,您叫别人罢,我大概干不了了。”

    “你真是……”碍于沈总在场,王总没像刚才一样爆粗口,反而斟酌着用词:“叫你去就去,刚才的事一笔勾销,小费我会再给你的。”说完就把沈总往包间里面拉:“沈总赏个脸,杨总也在。”

    “……哪个杨总?就是那个做轮胎发家的,四明集团的杨总啊。真是没想到沈总也会来这里,我只听说沈总喜欢喝茶,谈业务都在茶楼呢。”王总像一条哈巴狗似的跟着,拽拉着沈总。奈何沈总只在门口瞧了一眼里面的人,并没有进去,王总还在喋喋不休,沈总冷漠的道:“我还有事……”

    “有事也不耽误喝杯酒嘛。”王总冲着几乎一路小跑的何然然怒喝:“还不快点……”

    何然然低着头,刚刚擦干的泪痕还看得清楚,却来不及再清理,赶紧将酒打开,用玻璃杯倒了两杯,端给杵在门口的两人。

    “这小丫头,手脚不麻利,看着怪烦。刚才得罪了我,差点把她开了,不过瞧着她要挣学费,心里一软,答应资助她了……”王总盯着沈总,见他的目光流连在何然然的脸上,忙解释:“沈总做的都是大慈善,我这不过是小慈善,日后若有做慈善的机会,沈总也别忘了我。”

    “……”自始至终,被称为沈总的人一句话都没说,反倒是何然然吃了一惊,王总要资助她?什么时候说的?她可不敢接受,便急忙摆手:“您的好意我心领了,我做兼职能挣钱的,不用您资助……”

    “……”王总听见她拆自己的台,忍不住怒喝一声,却又立刻意识到,将未出口的“滚”字收回口中,用手将何然然一拨,拨到边上,谄媚着讨好沈总:“沈总,酒都开了,您看……”

    “哎呦,你在这里。”另外一个穿着夹克的男生跑过来,笑眼眯眯:“我说抽根烟抽那么久,快点,爸爸和姑妈都等急了,我表姐还在等你回去跟她对唱相思风雨中呢。”

    “对唱什么,乱了辈分!”沈总突然大喝一声,拂袖继续往外走去。

    王总一个人留在原地,却只瞧着已经开了的那瓶酒,有些心疼,更觉得面子下不来,根本不在意男生说的话,只冲何然然吼道:“还杵在这里干什么,找晦气吗?老子告诉你,你被开除了!胡乱说话,坏老子好事……”

    何然然早已经习惯他的出尔反尔,根本不屑与之争辩,将酒盘往他手里一放,抬头走了。

    “哎呦我的天,还发脾气了。还冲一个小女生发脾气了。”那男生一笑,堵在门口瞧着王总戏谑的微笑。

    王总瞧他两眼,这才发现似的道:“原来大沈总也在,失敬失敬……”

    男生冷哼一声,并不客气,却也不走,只瞧着王总,摇摇头:“欺负服务生,王总脾气火爆呀。”

    王总冷汗淋漓。

    何然然到了吧台,经理见她回来了,疑惑道:“怎么不在包间?”

    何然然将经过讲了一遍,嘟哝道:“我又没犯什么大错,他唱的实在难听,偏又很是陶醉,我忍不住笑了一下……”

    “那也无法,王总是老板的朋友,别说你得罪了他,就算没得罪,他看你不顺眼,叫你走人也是有的。哎。”经理对何然然倒是挺好:“不过你也别急,他到底只是气话,还没消息传过来,若是等一下说了,那我再通知你过来领工资。若是没说……我就当不知道,你明天晚上再来上班……”

    “谢谢经理,谢谢经理,要是能继续工作下去,我的学费就有着落了。”何然然感激涕零,忙着鞠躬。

    “哎。”送走何然然,经理很是颓然,一旁的领班笑着道:“那个王老板瑕疵必报,人又抠门的很,你又何必骗然然,她工作肯定保不住了,只怕连工资能不能拿到还是个问题。”

    “这个学生挺乖巧,让她先开心一天吧,要是老板不给她工资,明天我给她一些吧,就说扣了一些,好歹先把这个月熬过去。”经理觉得何然然有些可惜:“那么有气质的姑娘,不找富二代,不找男朋友养,来打工挣学费,光是这份洁身自好,就值得我对她好点儿,更何况人家还是能拿奖学金的主儿。”经理笑着对领班说:“咱们干这个行业也不是一年两年了,见过的那些漂亮的女学生还不少吗?”

    领班想了想才道:“你这么一说还真是,相比那些女学生,然然吃苦耐劳,又勤快乖巧,委实难得,你这么一说,连我都心疼了,这样吧,我也出五百,你一起给她。”

    陷在大厅沙发里面抽烟的男人听到,将烟头掐灭,起身踱步过来:“一年的学费是多少?”

    “啊?”经理瞧见眼前之人,忙点头哈腰:“沈总。”

    沈总敲着大理石台面,挑了挑眉,掏出钱包从包里拿出所有的现金拍在桌上:“给那个小姑娘!”

    “啊?”经理和领班都傻掉了,片刻后忙接过钱道:“多谢沈总,多谢沈总,我会告诉然然的。”话没说完,沈总已经走远了。

    经理和领班面面相觑,片刻后才开始数钱,一共一万七千:“加上奖学金,大概够用一两年了罢。”他们二人算完,想了想,又补齐了三千凑足两万,才小心翼翼的找了了一个信封装上。

    领班想了想,在信封上写明:“然然,这是沈总资助你上学用的,你可得记着别人的恩情。记住,是兴百集团的沈总。”又在下面补充道:“他们有两位沈总,资助你的是小沈总,别搞错了。”

    何家贤正在为何然然高兴,至少暂时不用为金钱发愁的时候,还想继续看下去,就觉得胸口闷的喘不过气来,再接着,就有灼热的气息扑在唇上,她十分烦躁的睁开眼,对上方其瑞压在她身上,亲吻她的面颊。

    瞧见她的怒火,方其瑞很是无辜:“娘子做美梦笑的很开心,我一时忍不住……别怪我,怪就怪你笑起来太美了……”

    ……

    何家贤无言以对,瞧着外面还是大白天,忙推了方其瑞起来:“什么时辰了?”

    “要传午饭了。”方其瑞面不改色,又凑上去亲亲:“急什么,再睡一觉就晚上了,今儿个就过去了。”

    “睡你妹。”何家贤刚在梦里受到现代文化的感染,感觉自己也有了些在现代生活的错觉,张口就来一句“流行词”,瞧着方其瑞错愕的面容,赶紧穿衣服:“额,我是说……玉烟怎么样了?”

    吃过午饭,何家贤面对着吉祥和雪梨甚觉得不好意思,只低着头坐在矮榻上不住的绣花,倒是比以往都要勤快。

    如此混了几天,方其瑞愈发殷勤,每日傍晚早早便洗漱了上床,羞得何家贤的女红突飞猛进,才两三天就绣了一副帕子,搁在以往,没有十天的功夫可完不成。

    只是时间长了难免腰酸背痛,起身在院子里走走,待走到厢房,春杏凑过来笑着道:“二奶奶,您别老是不出门,外面的人不理解你,可是依奴婢看,二奶奶别怕,您那才叫真威风。”

    “啊?”何家贤纳闷:“什么?”

    “大家都说,您因为顶撞了老爷夫人,又不让二爷纳妾,如今不敢出门了,成天躲在屋里头。”春杏好心好意的鼓励何家贤,“二奶奶大可不必管他们说三道四,他们都是闲的,若为这帮人不出门,闷出病了可怎么是好?”

    “他们说什么了?”何家贤这几日闷在屋里,是因为与方其瑞如胶似漆不好意思,吉祥和雪梨不说,她什么也听不见。谁知道在春杏与外人的眼里,却是这么想的。果然,以讹传讹太可怕。

    “有的说二奶奶善妒,一点儿都不贤惠;有的说二奶奶专情,二爷那样…那样风流……您还一心一意,有的说二奶奶厉害,果然是读书人家出身,有骨气……”春杏年纪小,又不善察言观色,想到什么便说什么:“奴婢早就想跟二奶奶说了,只可惜二奶奶成天都闷在屋里不出来。您可不知道,咱们都服气了您呢。”

    何家贤扭过头,瞧着小丫头一脸认真的神色:“哦。”

    “您这般强硬,红果姐姐跟我说,二奶奶能够护得住汀兰院的人,教我好好做事,不要听人议论您的那些话。”春杏笑眼眯眯:“奴婢也觉得是这样。”

    “那你还跟我说?”何家贤笑着,春杏比她小不了几岁,却是家境贫穷见识阅历均少,为人处世上还是率性很多:“我觉得这是好话,该跟二奶奶说。”春杏笑着:“从您叫我把鸡带回去给弟弟妹妹吃,我就知道您是个好人了。”

    何家贤听着心里还是大为受用的,却也没料到自己能够一战成名。看来做人还是要强硬些,别人才能敬你三分。便赏了春杏二两碎银子,春杏更加高兴。

    她本意只是劝慰一下,没想到二奶奶能听得进去她一个小奴婢说的话,倒是让她了些许自豪感。

    如此浑浑噩噩混完深秋,天气一日比一日冷了。待到立冬那日,方玉荷和方玉婷都回来,据说是陈氏请的,名目是给方其业庆祝十五岁生辰。

    本来一个未婚男青年的生辰是不用如此大费周章,一来方玉荷与他一母同胞,自然格外亲近些。二来,方其业最近接了一个大单子,转手倒卖便给方家挣了三万多两银子,喜得方老爷合不拢嘴。

    陈氏便趁机提出家里人都聚一聚,说恰好赶上立冬,两节并过。方老爷自然应允。

    到了中午,方玉荷和方玉婷便穿戴齐整,一同从侯府过来,自然是备足了重礼。

    除了几位姨娘,连方其凯都在列,拿出沈姨娘早就准备好的礼物送给三哥。

    方其业今日也是精心打扮了一番,光是头上的束发金冠就很贵重,何家贤只觉得金光耀眼。

    一家人就坐其乐融融的吃了一顿饭,席间上对方其业赞不绝口,他也不客气,一一收了,末了拍着胸脯道:“父亲放心,方家的产业若是在我手里,必然能够发扬光大,等我到父亲这个年纪,定让它番上一番。”

    方老爷喝了几杯酒,红光满面,开心不已,抚掌大笑道:“若是如此,为父老怀安慰。”陈氏也在一边微笑着给二人夹菜斟酒,一派和谐。

    方其凯就借着话题道:“儿子长大也要学做生意,为父亲分忧。”

    “好,好。等你长到跟你哥哥一般大,父亲也给你一个铺子。”方老爷心情爽朗,格外宽和:“你也要争气。”

    “多谢父亲。”方其凯顺利完成沈姨娘的叮嘱的话,低下头笑了。陈氏看了他一眼。

    又喝了几巡,方老爷便问起方其瑞的功课,不用说,又捱了一顿好骂。以往何家贤总是担忧,跟着一起难堪。如今知道他是故意不想读书,心下淡然了许多,像是事不关己,神色如常的吃菜喝汤。

    “父亲莫生气,二哥不成器,儿子一定会努力。”方其业又给方老爷劝了一杯酒,笑着道:“儿子已经打听好了,再过几日,便有从云南回来的商队,带回来的米粮价格极好,大约需要十万两银子。”

132、方玉婷流产

    “这事儿数额太大,你不用管,我已经派人去谈了。”方老爷听他提起这事,很是开心:“你能留心这些,说明是个做生意的人才。”

    “是。”方其业碰了个软钉子,有些悻悻,陈氏忙劝着:“一笔生意而已,日后你爹给你的机会多的是,你先学着,别贸然出手那么大的生意。”

    方玉婷便趁机又眯眼笑着:“今日真是好事连连,我也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们。”她说的是“你们”,眼里却只瞧着方老爷:“我有喜了。父亲要当外公了。”

    “你父亲早就是外公了。”陈氏笑眯眯的看不出喜怒,说话的语气却很刻薄:“是不是,玉荷?”

    方玉荷低着头没作声。陈氏看不出不妥,只得草草恭喜方玉婷几句,便岔开话题,反倒是一向不与方玉婷凑近乎的方玉静一直缠着问“几个月了,怎么发现的呀……”之类。

    方玉婷第一次做母亲,整个人和善不少,散发着温柔的光芒,即便以前跟方玉静没什么交集,此刻也是蛮享受这种被关注被恭喜的感觉,很有耐性的回答她的问题。

    碍着方老爷在场,没人说不合时宜的话,席散后,方玉婷跟方玉静去她屋里坐。

    方玉荷与陈氏去鹤寿堂交心。

    何家贤自然是回了汀兰院,方其瑞被方老爷借着酒兴骂的极端郁闷,出门散心去了。

    “她有喜了你怎么也不知道?”陈氏一回鹤寿堂就冲方玉荷发火:“真是没用,叫你看着她,却什么也看不住。”

    “母亲,我身体不好,成日里都在床上躺着,现下还是身体好了才过来。”方玉荷也满腹委屈:“我怎么看得住?我婆婆依仗她能干,侯府许多事务都交给她去办,说起来,府里我的人只怕还没有她的人多。”方玉荷说起来也是愤愤不平:“若非当初生孩子伤了根本,怎么会由一个庶出的欺凌到我的头上……”

    “哎。”陈氏一听女儿提起病,心里立刻就软了下来:“大夫可说有进展?”

    “只是在慢慢调理。入冬还好些。”方玉荷道:“夏日里一热就出汗,一出汗就浑身凉飕飕的,冬日里只要多穿点,捂紧了就没事。”

    “人各有命。”陈氏也不忍不住哀叹道:“我就算是命好的了,生了你们兄弟姐妹四个,虽然也有些头疼脑热的毛病,到底不要紧。就是你大哥……”她眼里泛起泪花:“我对他不起。”

    “母亲。”方玉荷也很是委屈,眼泪流下来:“这些是身为女儿家必须遭受的,谁也不怪,怪就怪我与大哥命不好。”

    “不是你们命不好。”陈氏咬牙切齿:“母亲怀你大哥时,你父亲在外被那个狐媚子迷的神魂颠倒,气得我日日睡不好觉,到我生产之日还缠着不让你父亲回来,我生的没了力气,你大哥难产,生下来就小的像只老鼠,不住的吃药……待到怀你的时候,那个狐媚子进门……大夫说我心思郁结,气滞不顺,连累你也身体不好……后来母亲想开了,只专心照顾你的身体,由着那狐媚子霸占着你父亲,让她接连生下方其瑞和方玉烟……因此你的身体才比你大哥略好些,说起来,也怪母亲不够坚强,对你们不起……”

    “不怪母亲,任谁怀着孩子,被做出这些事情来,都会气的。”方玉荷有些心疼陈氏,也庆幸自己:“好在世子好些,从不纳妾……也爱惜我,说是我身体不好,不强迫我,都是自己憋着……”

    “世子好是好,难免性子木讷些,不像他弟弟,看着就狡猾,又娶了方玉婷那个有城府有心计的……为娘也有些为你们担忧。”陈氏忧心忡忡:“你们两人,到底不如他二人讨侯夫人欢心。”

    “世子之位已经在相公手上,母亲何必杞人忧天。”方玉荷破涕为笑,安慰陈氏:“方玉婷如今得婆婆器重,一是她身体比我好,难免多操劳些,二是她手上有嫁妆,婆婆还没有悉数得手,怎么不哄着捧着,当初我才嫁进侯府,不也是这样,时间长了,她也逃不了……”方玉荷冷哼:“且容她先嚣张一阵子,日后有她的苦处……”

    “自然容不了她。”陈氏气得冷哼:“我怀你时,方玉婷的姨娘进门,也没少出力气我。好在她死得早,这笔账就算在她女儿头上好了。”

    “母亲消消气。”这些过往方玉荷不知道听陈氏提过多少次,以前方玉婷不在跟前,碍不着她什么事。除了嫁妆银子老是被侯夫人哄着拿出来,有些不顺心。此外,相公疼爱儿子可爱,婆婆也还过得去,她算是过得很幸福,因此看什么都很包容,人也很和善。即便陈氏老是说,她不在府里,不以为意。

    若非她自己急功近利,一直觉得高攀了侯府,怕日后地位不稳固,怀孕时悄悄去吃那“女转男”的药材,也不会搞垮了身体。

    好在真的生了个儿子,才算放了心。自己的身体,养一日算一日,受些苦也就罢了。这个秘密,连陈氏也不知道,她也将终身隐瞒,谁也不会说。

    如今方玉婷也嫁过来,侯夫人的重心一下子就变了,成日里去讨好她,方玉荷这才发觉,方玉婷果真是挡道的狗,饶不得。

    母女二人正在“互诉衷肠”,外间新来的芍药过来报,说是抓到方玉静的丫头柳朵在角门那里,跟后面弄巷里卖杂货的西婆子鬼鬼祟祟。那婆子倒是乖觉,说是找她弄泻药。

    问是不是自己吃,偏又不说。

    陈氏一愣,立时便问:“买个泻药也鬼鬼祟祟,五丫头调教的什么鬼样子……”话未说完,方玉荷已经冷笑着对芍药道:“柳朵一个小丫头,这会子才跑出来买药,定然有鬼。你去探探她的口风,看是要给谁吃?我瞧着五妹妹不像是拉不出来的样子么。”

    陈氏嘟哝:“除了她,还有谁能让柳朵那丫头跑腿,而且还不光明正大的去外面买,偏找个婆子偷偷摸摸……”

    两个人说着突然想到在方玉静院子作客的方玉婷,相视抿嘴笑起来。

    “她要就给她吧。”陈氏稍一转弯,就想到了,笑眯眯的:“把那丫头放回去,就说我在跟姑奶奶说话,没见你。还有,给西婆子十两银子,把我柜子底下那名贵的麝香拿一些,加在泻药里面。”

    方玉荷听了道:“母亲还有这东西?听说不容易得呢。”

    “是啊,活血化瘀是极好的,就是怀了身子时不能用,有落胎之效。”陈氏冲她点点头:“若是我们想岔了,那就舍一点儿药材罢了,没有身孕的人吃吃无妨。若是猜对了,那可就是渔翁得利的好事。”

    芍药得了旨意,走出去跟那西婆子嘱咐一番,才命腊梅送出去,又将关押在厢房的柳朵放出来,呵斥道:“夫人没空理你们这些腌臜事,此刻便饶了你。”

    那婆子就扑上去,拉着柳朵便走,一面挤眉弄眼。待出去后,才道:“姑娘在这里等着,婆子去去就来。”

    瞧着柳朵狐疑的目光,婆子跟她咬耳朵道:“刚才芍药姑娘问我,我咬牙说啥都没有,只是跟你闲聊。她自然不信,说要禀告夫人。可惜夫人忙着跟姑奶奶说话,却不见她,她又不好没凭没据总关着你我。”

    “是了。关久了我们小姐自然会派人来问,只要咱们咬死了不认,无凭无据的,她也没办法。”柳朵倒是明白为何芍药这么快就放过了她们,又小心的道:“那妈妈快去快回,我这边瞧瞧她还有没有盯着咱们。”

    “是了。”那西婆子答应一声,赶紧去了。柳朵又在后面小声道:“要温和一点的药,别伤害了身子。”

    “省得,放心吧。”那西婆子回头小声说:“我只给你一半的量便是,又省了银子,只拉屎,不伤身。”

    何家贤听到方玉婷小产的消息传来时,已经是傍晚时分。

    红果急匆匆来报,说方玉婷在方玉静院中喝茶,突然腹痛如绞,随后下身就见红了。

    请了大夫来看,说是保不住了,不过还在努力救治。陈氏已经查明,药是方玉静下的,她供认不讳,柳朵被绑了,咬死了只说给方玉婷吃的泻药,并不会伤害胎儿。

    何家贤愕然,急忙起身去鹤寿堂。家里出了这种大事,装聋作哑就太虚伪了。

    冯姨娘跪在地上哭哭啼啼,一直哀求:“夫人,五小姐哪里会做这种事情,不要冤枉了她呀。”

    方玉静跪在鹤寿堂门口,一声不吭,任凭冯姨娘在背后哭嚎,见何家贤进来,才将头抬一抬,随后抿着嘴,并不说话。

    陈氏无法,只能捏捏额头,头疼的很:“既然你已经招认了,且看大夫怎么说。”话音未落,内堂传来方玉婷痛苦哀嚎的声音,不住的叫唤。金娘子出来道:“大夫说,孩子保不住了,已经落下来了。”

    陈氏摇摇头,脸上满是痛楚:“玉静啊玉静,你怎么能干出这等糊涂事。”痛心疾首的扑到她身上:“她怀着身孕,哪怕是一般的泻药,也会伤及胎儿。你以为不是打胎药,就不会害到孩子了么?”陈氏也哭了:“你自己也就算了,连累方家得罪侯府啊……”

    方玉静一愣,她倒是没想到这个因果,想到那个未出世的孩子到底有些难受,满脸眼泪哭道:“我只是想给她一点教训,没想过要害她的孩子,我错了,我想岔了!母亲莫怕,我一力承担,要杀要剐悉听尊便,我把这条命赔她就是了。”

    何家贤瞧着这个还不足十五岁的小姑娘,拍着胸脯豪情仗义的模样,觉得心酸又可笑。

    作为旁观者,她虽不喜方玉婷,可她肚子里的孩子是无辜的,方玉静如此,也是亲手害了一条无辜的小生命。

    “如此,就等侯府派人来处置吧。到时候有什么罪责,母亲也只能咬咬牙,跟你一并受了。”陈氏此时表现出的模样,让方玉静很是感动,她大声道:“若非二姐设计害我,连累三姐差点没了性命,我也不会恨她到这种程度。是女儿连累了母亲。母亲放心,女儿给她抵命便是。”

    冯姨娘已经在后面哭得瘫软,犹如一滩烂泥一般。

    陈氏便问道:“还有这等缘由?”

    “是,女儿误听人言,上了她的当。”方玉静已经到了这种地步,什么也不惧,当着众人的面就说了出来:“二哥入狱,二姐回来找我,说是为二哥的事情着急。我想着到底是同胞兄妹,自然是该出一份力的。”

    “她说她探过文磊少爷的口风,文磊少爷不喜欢四姐,喜欢三姐,若是三姐肯嫁给他,到时候大家亲戚一场,自然不会再追究。”方玉静看了何家贤一眼,里面带着亲切,继续说道:“二姐说,当初知道三姐想嫁去侯府,只是没能嫁成,她也很对三姐不起,如今有这样两全其美的办法,既能成全三姐,又能救二哥,大家都好。只是不能说这主意是她出的。”

    “我蠢,我就信了。去与三姐说,只说是我在侯府认识的朋友说的,文磊少爷的确对三姐有意。三姐自然是信我,便使人传话给文磊少爷……哪成想,文磊少爷是那样的人……三姐差点儿就一尸两命。”

    她想到这里,咬牙切齿:“三姐对我恩重如山,小时候救过我好几次,如今我报答她万一也不为过。二姐太坏了,我要让她也尝尝失去骨肉的滋味儿。”方玉静伏拜在地:“女儿恨她,做出这等错事,自然也做好了承担一切罪责的准备。请母亲、姨娘……”她回过头深深看了一眼冯姨娘:“……当女儿不孝……”

    陈氏听了已然是泪流满面:“我的孩子,原来其中还有这般缘故,你受苦了。”她擦擦眼泪,又将帕子掖回到衣角处,亲手扶了方玉静起来:“好孩子,如今你三姐已经苦尽甘来,你何苦还这样想不开……”

    “她苦尽甘来,是因为她命好有福报。”方玉静愈发愤怒:“她知道三姐不会信她,偏从我这里入手。是啊,大家都说我单纯,我蠢钝,她作为姐姐,不像三姐那样照顾我点也就罢了,却偏利用我这一点去伤害我亲近的人,老天却还让她怀孕生子,未免太不公平。”

133、一报还一报

    “家里四个姐姐,不说人人对我关爱有加,可没欺负过我。唯独她,小时候欺负我,长大设计害我,我还偏对她不设防……”方玉静很少会说这么多话。

    何家贤瞧着方玉静的面容,敏感的觉得,她并不是愤怒方玉婷对她的利用,更多的,却是自己对自己蠢钝被人利用的懊恼。与其说是恨,倒不如说是后悔的成分居多。

    后悔什么?自己太笨?或许只有她自己知道。

    “你下去休息吧,让姨娘陪你多待会儿。”大祸临头,陈氏也格外宽容:“若是侯府那边追究起来,我先顶着,不行再叫你出来,母亲会尽力保你的。”

    方玉静感激涕零,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头,这才扶着冯姨娘回院子歇着去了。

    内屋里大夫又是好一阵忙活,叫了一个接生的稳婆,才将方玉婷清理干净。

    何家贤在外面杵了快一个时辰,陈氏也没叫她坐下,只等方玉婷那边忙活完了,似乎这才看到她一般,诧异道:“老二媳妇怎么来了也不说一声,快进去瞧瞧你二妹妹罢,我记得以前你跟她挺要好。”

    话说到这里,何家贤只能硬着头皮进去,刚走到门口,就听见方玉婷“啊”的一声凄厉的哀嚎,叫人心惊刺痛。

    何家贤脚步就顿在门口,不敢再入,陈氏拉着她进去,方玉荷也在,孩子没保住的消息就是方玉荷说的。

    一碗乌黑的药汁泼在地下,瓷碗摔的七零八落,方玉婷面容苍白毫无血色,只穿薄薄的里衣坐在床沿上,赤脚垂在床下,浑身冻得直哆嗦,嘴唇都有些发紫了,像是已经接受了事实般,瞧着陈氏进来,发疯般的嘶吼:“那个贱人在哪儿,我要去杀了她!”声音凄惨尖锐,如同鬼魅。

    陈氏便道:“你先休息,将身子调养好,我已经派人去侯府禀告此事,母亲自会为你做主。”她眼神一扫,别有深意:“不过你也别都怪在你五妹妹头上,你想想,可曾经有什么地方得罪过她?”

    “我与她无冤无仇,为何要害她?”方玉婷一愣,稍微想了一下,确认无疑,又凄楚的尖叫:“方玉静你个贱人,我与你有何深仇大恨,你如此害我,我要扒了你的皮,吃了你的肉……”

    陈氏不理她的叫嚣,只扭过头审视她:“可你五妹妹不是这么说……”

    听着陈氏阴阳怪气的声音,方玉婷这才回过神来,瞧着陈氏霎时明白过来:“五妹妹说了什么?”

    “她说……”陈氏卖了个乖,瞧了何家贤一眼:“她说,她恨你,因为你设计安排文磊少爷与方玉烟在一起,害了她三姐的名节……后来,又下药要毒害她三姐的胎儿……”

    “我没有,不是我。”方玉婷不等陈氏说完,就矢口否认:“我何时害过方玉烟的胎儿,我不过是瞧着她对文磊少爷有意,成全她罢了。”

    “成全?”陈氏咄咄逼人,眼冒怒火:“你四妹妹也对文磊少爷有意,怎么不见你成全她?”

    ……方玉婷一时说不上话来,片刻后立时道:“那时候二哥危及……我想着三妹妹与二爷是亲兄妹……”

    “如你所说,四妹妹就与老二不是亲兄妹了?”陈氏脸阴沉沉的,像是要吃了方玉婷:“果然是翅膀硬了……居然敢暗算到我的头上。”她叹口气,“桀桀”怪笑起来:“也好,这也是你的报应。平素不见你回府探亲,怀了身孕便要回来耀武扬威……”

    何家贤瞧着陈氏的诡异得意的面容,这才如梦初醒,难怪她对方玉静那样宽和。

    她还以为是方玉静年纪小,且事出有因的缘故,陈氏也恰好想在冯姨娘面前扮演慈母的角色而已。

    如今看来,她是恨,恨方玉婷在这件事情中是始作俑者,坏了方玉露的婚事,偏最后成全了方玉烟。

    “……”那么多人在房里,方玉婷没有当面顶嘴,只定定瞧着陈氏,咬牙切齿,面目狰狞。

    两个人正在对峙间,门外已经有丫鬟来报,说是侯夫人和侯府二爷肖金安在外面了。

    陈氏忙安排何家贤,周氏等人等在屋里,自己和方玉荷去门口迎客,只是刚走出后院拱门,侯夫人已经心急火燎的快步走过来:“玉婷在哪里?”肖金安也是一脸心急如焚。

    陈氏来不及行礼便被扶起:“快带我去。”后面还跟着两个大夫。

    方玉荷忙走在前面引路:“母亲莫急,慢些!”

    “玉婷都小产了,还叫我慢些,我如何慢得!”侯夫人大发雷霆,一腔怒火全朝着方玉荷脸上兜头泼去:“只怕你是不急的。”

    方玉荷当着母亲的面受了这顿羞辱,脸色别提也有多难看,也不敢作声,只能忍气吞声快步往屋里走,肖金安在旁边安慰道:“大嫂别见怪,母亲是急了些,担心孩子。”

    方玉荷看了他一眼,对他安慰的话并不领情,像是没听见,充耳不闻,面无表情。

    侯夫人进了鹤寿堂,周氏和何家贤见了礼,因为有外男需要避让,就各自回屋了。

    方玉婷一看到侯夫人,就忍不住扑到她怀里“呜呜呜”哭起来,侯夫人心疼不已,连声安慰。又命带来的大夫给方玉婷把脉后,得知的确是麝香害人,这才冲陈氏道:“亲家太太,那个下毒的凶手呢。”

    陈氏向来在侯夫人面前都要矮几大截的,急忙命人将方玉静带了过来,侯夫人一瞧是个长得甚微粗糙的小姑娘,怒道:“你好大的胆子,胆敢毒害侯府子嗣!”

    方玉静大抵是已经接受了这样的现实,不再开口辩解,平静跪下一言不发。

    陈氏忙道:“她与玉婷之间有些误会。”急急忙忙就把方玉烟的事情说了,当然,并没有提方玉露在中间的缘故。

    说完补充道:“这孩子就是实心,不明白玉婷为玉烟着想的心思,只觉得玉烟后来没能被文磊少爷看中,是玉婷故意陷害的缘故,因此存了恨心。”又冲方玉静道:“你这孩子,你姐姐最后结局不也是挺好的吗?到底王妃来接走了,怎么还如此钻牛角尖。”

    “我最恨别人利用我,害我。”方玉静冷声道,似乎一下子就长大许多:“从前三姐叫我打二嫂,我也是从来不动手的。任谁想利用我,我都不服!”

    方玉婷听见她这话气得从床上冲下来,只是到底体力不支,还未走到方玉静跟前就摔倒了,肖金安眼疾手快,将她接在怀中,再也不忍心撒手,方玉婷便倚在相公怀里,气若游丝:“是我的错,没有跟五妹妹说清楚……不怪五妹妹记恨我……”

    “糊涂!”侯夫人不等她说完就怒斥:“你平素心善也就罢了,这如今都什么时候了,还把罪责往自己身上揽……她误会你,是她本就心术不正……如今下手毒害侯府子嗣,更是罪无可恕,这事决不能善罢甘休。老二,你去把州府老爷叫过来,咱们不偏不倚,秉公处置!”

    陈氏忙又说一些求情的话:“侯夫人,小女年纪小,不懂事……”

    “呵呵。”侯侯夫人并不听,止不住的冷笑。

    陈氏一时便不知道说什么。

    方玉荷为陈氏解围,在一旁道:“虽然玉静也是我妹妹,可是作出如此狠毒之事,委实天理难容,不说咱们的姐妹情分,就是二妹妹肚子里的孩子,也是她未来的晚辈,怎么能下如此毒手……”她朝着侯夫人道:“母亲,虽然我是方家女,可出嫁从夫,自然更是肖家媳,此番也顾不得姐妹情分,不敢为妹妹求情,母亲该如何处置,我绝无异议。”她又指一指陈氏:“方家也绝无异议。”

    她在陈氏面前称了侯夫人为母亲,为了以示区别和亲近。如此一叫,亲疏立现,侯夫人面上有几分动容,对她也和颜悦色了些:“你是个懂事的,此事不关你的事,我自当秉公处理,为你二妹讨回公道。”

    方玉荷得了肯定,这才起身立在侯夫人后面。

    场面冷却下来,方老爷此时踏进院子里,一见侯夫人便连声道歉,又问侯夫人的意见。

    侯夫人便说公事公办,侯府绝不用私刑,已经派人去请州府老爷了。

    方老爷听见事情已经到了此节,瞧了一眼跪在地上的方玉静,一脚便踢过去:“狠毒的孽障!”又对着侯夫人好言好语:“无法转圜了吗?”

    侯夫人立刻才厉声道:“自当依法!我盼这个孙儿盼了很久了,如今就算州府老爷判她斩立决,也消不了我心头之恨。”

    方老爷知道侯夫人言出必行,无可挽回,沉默。

    方玉静被他一脚踢翻,也不说话,只又重新爬起来跪好,无声的流泪,等待州府老爷来将她带走治罪。

    “儿媳有一言,不知道当讲不当讲。”方玉婷瞧了一眼方玉荷,目光又在方老爷身上停留了一会儿,幽幽的小声说道。

    “自然当讲,你是受害者。”侯夫人轻声细语。

    方老爷也点点头:“二丫头,你有什么要求就提,为父自当尽力补偿你。”

    “玉静是我的妹妹,肚子里掉的是我的骨血。”方玉婷眼泪婆娑的开口,只是话没说完,就已经伤心欲绝,泪如雨下,肖金安又是好一阵安抚:“慢慢说……”

    方玉婷感激的冲他凄凉一笑,却又体力不支柔柔弱弱,惹的肖金安心痛不已,不顾众人在前,将她又往怀里带得搂紧一些。

    “玉婷听相公说过一个故事”她看一眼肖金安,眼里爱意浓烈:“说是有位皇帝,有一匹烈马,无人能驯服。有一位他最宠爱的妃子便自荐驯马。可是未能成功,于是她拿出一把匕首将马杀死,并称‘臣妾已然将它驯服’,皇帝大怒,要斩了妃子,那妃子道‘陛下已经痛失爱马,难道还要失去我吗?’本来只是一重痛苦,如今便要有两重了。”她歇了一会儿,情绪缓和过来,思维清晰:“玉婷此刻痛失骨肉,已然心痛不已,若是再让州府老爷查办了妹妹,到时候,手心手背,玉婷又受了一次痛楚。”

    她挣扎着从肖金安怀里挣出来,对着侯夫人轻轻跪下:“玉婷没有保护好侯府子嗣,本就有罪。还请母亲看在玉婷也是受害人的份儿上,饶了五妹妹这一次。”她看一眼陈氏,眼里的精光一闪而逝:“母亲若是应允,儿媳愿意将嫁妆全部拿出来孝敬母亲,以弥补母亲痛失爱孙的苦楚……只求换来对五妹妹的宽大处理。”

    此话一出,满堂皆惊,陈氏立时已经反应过来,立刻改口道:“不行!”接下来的话,她却不愿意说。

    方玉静也是满腹怀疑的瞧了方玉婷一眼,最终却没有说任何话。

    方老爷经商多年,怎么会不明白,只是对于陈氏的反应激烈,却有些不满,自顾自将话接着说:“玉婷这孩子对您一片孝心,又对妹妹一片爱护之心,委实难得……”

    侯夫人失望道:“你这孩子,哪哪儿都好,只是未免太过于心善,到头来受其连累……你妹妹害了你,你却还帮她求情……你的委屈又向谁说呢。”

    “母亲!”方玉婷打断她,跪下来磕头伏地:“还请母亲成全。”

    “若是女儿一时委屈,能让五妹妹性命得以保全,能让方家女儿的名声得以保全,能让四妹妹还能如以前一般,顶着方家的荣耀寻得一门好亲事,那这个委屈,女儿受得心甘情愿。”她求着侯夫人:“母亲一向慈悲为怀,不愿意苛刻待人,可能看在媳妇的份儿上,网开一面?”

    “是,侯夫人,能否请您高抬贵手。”方老爷听见有转机,急忙起身作揖表态:“婷丫头此番受了苦楚,该当好好调理,自然没有你拿银子出来的道理,这银子我出,还希望能稍微抚平侯夫人心里之痛。”

    陈氏见方玉婷引着的话题,方老爷果然顺着就上钩了,气得心烦意乱,急忙开口道:“……老爷,那是婷丫头一片心意,再说此举,岂不是让人知道,咱们徇私枉法,包庇静丫头,日后咱们方家的人,岂不是个个都无法无天。”

134、又讹十万两

    “你胡说八道什么?”方老爷怒斥陈氏:“玉静是玉婷的亲妹妹,她这才这么为她求情,别的方家的人,能有这份姐妹情谊?这种事情,一次就够了,难不成你还盘算着让玉露再来一次?”他气得有些口不择言,忙对侯夫人请罪:“内子关心则乱……”

    “是吗?”侯夫人冷笑。

    “母亲,您就看在五妹妹年纪尚小,一来不懂事,二来来日方长的缘故上,动动恻隐之心。”方玉婷不再提银子,只盯着侯夫人求情。

    “是啊是啊。”方老爷在一旁劝道:“您大人有大量。”他沉吟一番,直接报上价码:“婷丫头的孝心,为父自然要成全她。府里现银不多,只有十万两。”

    侯夫人眉头就皱了起来。

    方玉婷便对着方老爷道:“若是如此为难,那便算了,女儿嫁妆银子也还有八万两,倒是能添补一二。”她又瞧着肖金安:“母亲不是说很喜欢方香铺的胭脂水粉吗?相公回头去买一些,哄哄母亲高兴。”

    “侯夫人很喜欢方香铺的货物吗?”方老爷急忙补充道:“如此,方香铺的干股给您两成,您看……”言辞恳切,真心诚意。

    侯夫人从他脸上看出对女儿真正的关切,倒是有几分动容:“我也不是那不通情理的人,玉婷这样求我,我实在于心不忍,大家亲戚一场,也要看亲家老爷的面子。”侯夫人面色凝重的起身,瞧一眼方玉静:“这丫头,可要好生管教。”

    又对方老爷道:“那些银子不必给我,就给玉婷吧。她身子受了苦楚,必然要好好补一番才行的。”她漫不经心的转着手指头上一只玛瑙戒指:“我一把年纪了,要了干什么?到头来还不是他们的。”她说这话并没有看向方玉荷,只对着方玉婷说。

    方玉婷自然是感激涕零,连声道谢,夸赞侯夫人的话说了一大堆。

    方老爷一直承诺保证,再三允诺。又安排软轿马车送她们回府。

    方玉荷愣愣的站着,侯夫人一回头,眼色冷厉:“世子夫人不回去吗?你与玉婷一同回娘家,怎么她出了事,你却毫无忧心之色……”

    方玉荷会意,急忙扶着侯夫人上了马车,才道:“媳妇有罪,没有看顾好妹妹,媳妇回去自当请罚……”满脸憋屈的看了一眼同样憋屈的陈氏,心有不甘的上了马车。

    这一切都是静悄悄的,到底不敢传出去。只是方玉静跪在院子里,不吃不喝。

    而侯夫人是为什么愿意放过她,二小姐为什么落胎了,提起来都是意外,不知道。

    何家贤自然觉得蹊跷,听吉祥辗转从腊梅和其他人嘴里拼凑出事情的大概时,已经是第二日的傍晚。她惊讶的目瞪口呆,难以置信。

    她知道十万两银子加方香铺的两成干股不少,可是那是方玉婷啊。

    按照她的性格,原以为根本不会善罢甘休的,怎么愿意放过方玉静?

    何家贤冷静下来思考了以下,重新刷新了对方玉婷的认识,她比自己想象的更可怕。

    只是侯夫人,怎么会同意了?唯一的解释就是侯府很缺钱。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方玉婷此举乃是绝妙。

    侯夫人得到了银子,方老爷保住了女儿,她是两边吃香。

    当然,失去孩子的痛楚,可能需要背地里再偷偷的去调整吧。

    无怪乎侯夫人喜欢她,倚重她。

    “这都是什么事儿啊。”何家贤还在想呢,许久不见的方玉珠搓着手进来,对着双手呵热气:“听说了没有?听说了没有?”她自顾自倒了一杯开水暖手,“方玉静在院子里跪着呢,大伯说要她跪满十二个时辰,再去佛堂念经,给那个未出世的孩子超度。”

    “这有什么牛的。”何家贤撇撇嘴:“最近去哪儿了,也不见你来玩。”

    “去姨妈家住了几天。我姨妈想撮合我和表哥。”方玉珠大喇喇像是在说别人的事情,根本不顾忌对自己的声誉有什么影响:“那什么男人啊,文绉绉的,病怏怏的,一拳头打下去倒了起都起不来,我瞧不上,住着也是尴尬,就回来了。”

    “……”

    何家贤无语,面对方玉珠身为古代女子,却时常表露出来的豪爽性格,除了服气,无言以对。

    “哎,你知道为啥方玉静干出那种事?”方玉珠八卦的很:“她不像那种人啊,除非有人给她逼急了。”

    又自言自语:“方玉婷瞧着就不是什么好人,定然是坑了方玉静了。”

    她一回来就遇到这样大一件新闻,特别兴奋,掰着手自己计算着:“伯娘是不大喜欢她们几个庶女的,估计巴不得坐山观虎斗。哎,我听说后来大伯来了,看来是大伯保下了方玉静,拿什么保的呢?”

    “是了,侯夫人家里权势有的是,方家没办法给,那方家有什么呢?”方玉珠眼睛一亮:“看来还是有钱能使鬼推磨啊。”她凑近何家贤:“你知不知道花了多少银子?”

    何家贤见她仅凭猜测就能把事实说的八九不离十,又是一个大写的服字。本来还想跟她说道说道,听她自言自语自己回答:“侯夫人那样的身份,没有八万两以上是别想了。”何家贤正要说话,此刻也只好闭嘴,省的班门弄斧。

    方玉珠分析完了,一拍脑袋:“完了,方玉静要倒霉哦。”她瞧一眼何家贤:“二嫂,我看你跟那胖丫头挺投缘的,也喜欢她,记得提醒她日后小心一点。”

    “怎么提醒?”何家贤纳闷:“再说她已经没事了。”说着还是把方老爷用十万两银子和两成铺子干股换了她的事情说了一遍。

    方玉珠眯起眼睛,朝向何家贤:“我跟方玉婷没有什么交集,就不说了,你跟她还算有些故事,居然还看不明白?”

    方玉珠真是着急:“她是那种愿意与人为善,忍气吞声的人吗?”

    “若是此事是侯夫人要求的,方玉婷被逼无奈,委屈答应,碍于侯夫人威严不敢追究,我自然是觉得没事,当然,最开始我也是这么想的。可是如你所说,是方玉婷主动提出的,这可就很有问题了。杀子之恨,怎能如此就善罢甘休?”方玉珠用食指抵着脑袋,在屋里走来走去:“若是我,自然是想到报复的后招,才愿意在人前先卖一次人情。不然的话,这口气怎么能咽得下,更何况还是主动让步?”

    何家贤大为震惊,她就说此事透着蹊跷。

    方玉珠分析的一点都没错,若是侯夫人威逼利诱方玉婷为了银子,忍了这口气,那是正常,毕竟婆婆的威严在那里摆着,方玉婷就算受了委屈,也不敢违拗。

    可侯夫人没有要求时,方玉婷主动提出,虽说是为了两边讨好,可实际上,她还是受到了伤害,而且还一无所获,银子也没有到她手里。换做是自己,也不可能立刻就咽得下去,即便是为了银子也不行。

    话说回来,以方玉婷的性格,即便是侯夫人要求的,只怕她日后也会想办法找方玉静报复回来,更何况是自己做得决定呢?

    可是又觉得人没有那么坏才对,方玉婷得了银子,讨了两边长辈的欢心,说不定真的会放过方玉静。

    “是不是我们想多了。”何家贤愈发觉得,人应该言而有信,拿人钱财,替人消灾。

    “哎,想多不想多,你动动脑子就明白了。”方玉珠有些恨铁不成钢:“她害府里花了那么大笔银子,伯娘能对她有好脸色?方玉婷若真是像你说的言而有信,那皆大欢喜,若不是,那弄死她还不跟捏死一只蚂蚁一样容易。她待在方府,怎么都不会好过。”方玉珠幽幽的叹一口气:“哎,我若是伯娘,想起她就恨她,如鲠在喉,怎么还会让她过上好日子。”

    “那光提醒也没有用啊。”何家贤知道方玉珠说的在理,方玉静人是善良的,就是太莽撞了些,一时被气愤冲昏了头脑,才做出狠毒之事。

    “你以为要你提醒什么?我是叫你提醒她,苦日子就要来了,别还像以前似的,成天呆呆愣愣的不知所谓。你不提醒,你以为靠她那点儿脑子,自己能想得到?若是被下人苛待,一腔火气乱发,还不知道是谁在背后指使,那些太冤枉了些,回头再被有心人利用。提醒了她有个心理准备,不至于再像今日这样稍不留心就走向极端,到时候不仅自己倒霉,还连累她姨娘。”方玉珠撇撇嘴:“我来的时候,听说冯姨娘一并跪在院子里呢,摇摇欲坠的都昏倒两次了。”

    何家贤被方玉珠炮仗一样的语句说懵了,好一会儿才反映过来,是叫她提醒方玉静,日后若有不顺心的地方,那是陈氏在怨她,与旁人无由。别因为表面上的现象,恨错了对象。

    方玉珠想的,很有可能。毕竟,这些年来,陈氏虽然明面上没有表现出对方玉静的特别喜爱,到底都还过得去。方玉静出事后,陈氏一副心疼不已的模样,难免会让方玉静误以为母慈,从而干出女孝的事情来。

    方玉珠真是什么事情都能想的明白,什么事情都能想在前头啊。

    “说起来,她们两个运气都不好,一点儿泻药,一个没了孩子,一个摊上杀人害命的罪名……”方玉珠“啧啧”:“以后离方玉静远点儿,她命里带衰啊。这么简单的事情都捅出别人捅不出的篓子……”

    “对了,别光顾着说别人,你也瞧瞧你自己吧,比方玉静好不到哪里去。”方玉珠瞧着何家贤恍然大悟的蠢样,忍不住开口讽刺。

    “我又怎么了。”何家贤满不在乎:“我惹不起,我还知道躲得起,不会走极端干出那么恶毒的事情的,放心吧。”

    “放心?你这么一说我更不放心了。”方玉珠见她说的沾沾自喜,愈发郁闷:“走极端虽说不好,可到底让人知道是个狠角色,不敢惹。这么一想,你连方玉静还不如。”

    “……”何家贤满头黑线。

    “你别不服,不说别的,只说那位张小姐,够给你添堵吧。”方玉珠捏住她的痛脚:“闹了那么一场,有什么用?如今风头过去,人家照样在二哥眼前晃悠,成日里浓妆艳抹香气逼人,你躲得过一时,躲得过一世?”

    何家贤缩头乌龟一般不说话了。

    “与其这样被钝刀子一点一点割肉,还不如一刀了解了痛快!”方玉珠真是被她气死:“瞧你那怂样,皇帝不急太监急。”

    “她到底是夫人请来的客人,我怎么好下手赶人。”何家贤觉得方玉珠不理解她的处境。

    “谁叫你赶了,知不知道让人知难而退?想法子啊。”方玉珠一个头两个大:“你这样与她相安无事,人家还真以为你怕了她,让步了,不敢做绝呢。”

    “我本来就不敢做绝。”何家贤知道方玉珠说的没错。当初黄珊珊插足父母之间时,陈丽也是纠缠不休,打打闹闹拖拖拉拉,真的跟钝刀子割肉没什么两样,痛了那么久,夫妻感情耗得一丁点儿不剩,到最后还是彻底撕破脸了分道扬镳。

    陈丽也曾感慨过:早知道最后的结局还是这么糟糕,莫不如一开始就放手,留些尊严,留些脸面,何书礼也会多给点钱,不会到最好那么不待见她们母女。

    “哎,真是拿你没办法。即便现在不敢,也要时刻留心,逮着机会就怼她,让她知道你不是好惹的,等到翻脸的时候,一次搞定。”方玉珠叮嘱:“你再退缩,迟早……”

    为避免她再啰嗦,何家贤不住的点头。

    方玉珠唠叨了一阵子回院子去了,第二日方玉静罚跪完了,正收拾包袱去佛堂,何家贤这才得空去看她,把方玉珠提醒的话与她说了,方玉静半信半疑,却也听了进去。

    当初陈氏在方玉婷提出赔偿时,下意识的反对,到后面事情的发展,她也是看在眼里的,多少都会明白些。事实上,她的确是给侯府带来了莫大的损失,方老爷的处罚,还是很仁厚的。而陈氏,她也看清,不说多坏,关键时刻,自然是没有姨娘靠得住。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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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公罩我去宅斗介绍:
穿越到深宅大院,不会宅斗怎么办?有人教有人罩!腹黑相公不好惹,咱能学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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