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断裂者之门
天边乌云密布，山中愁光环绕，不详的余响笼罩在他们的面孔上，残余的恶灵碎片飞得到处都是。
一番对峙下来，苏凛对E6的解释仍是隔岸观望的态度。
他琢磨到，如果千观之洞之行是有人故意引导的，那么这人是谁，目的为何？
“千观之洞一事不宜宣扬，我会暗中替你调查。”
E6的意思明显是不希望别人插手，将谜题全权交付给她。
不管策划千观之洞的人是谁，都不怀好意，而E6和背后的策划者总有一方在误导他，因此，所有人都无法尽信。
苏凛认为谨慎还是很有必要的。
“灵骸垢地还未完全清理干净。”E6的声音听起来夹杂了一丝紧迫。
“还要继续？”
“估计清理完那一带，就能跟他们汇合。”
直觉告诉他，E6要是真想对付他，方才完全可以动手，甚至会逼得他在无法动弹的状态下顺利挂掉。况且，他判断得出眼前的人并没有杀意，如她所说，只是在进行一项不能违抗的任务。
如果还能维持表面的和平那就最好。
为了避免打草惊蛇，他装作这事就此翻篇，打算配合E6行动的模样，点点头。
消耗力量确实有那么一些疲乏，但现在还远远不到停止的时候。
他们走到更高处的山坡，如先前所见，这里也有一处灵骸垢地，面积更宽，喧嚣四伏的灵体繁杂众多，怨恶的残存累积已深。
苏凛不免顾虑起来，以他的能力是否可以一击溃散它们。
身边的E6侧过脸，仿佛看穿了他的所思所想，回以一抹浅笑，那莫名的错觉似乎在向他诉说：放心吧。
这更让他好奇她的冥化之力是什么。
接下来，两人重演了一遍最开始的操作，不同的是，苏凛再也不会掉以轻心，合作可以，但他的后背可没有第二次展露在E6面前的机会。
白魂之殒再度释放，同时，E6配合着将力量锁定于他的体表，让灵骸垢地的恶灵吸收，随后轰然引爆。
花费了许久的时间，终于把灵骸垢地全数清除。由于超负荷地持续使用能力，苏凛逐渐感到体力不支。
“多亏了苏凛先生，有你在，果然事半功倍。”
他重新穿好那件脏衣服，忽然不明脱了衣服对清除灵骸垢地有什么帮助，便提到：“脱衣服是？”
E6转过头，沉默无言，表情里的神秘尽揽眼底，接着又朝上空发射一记信号弹。
这女人真是可恶……
很快，四散的人汇聚到这里。
在这群人中，苏凛惊讶地发现了擂主，瞬间警觉升到最高。
他们曾是竞技台上的生死对手，自从那一架过后，就再没见过对方。看来，擂主仍旧在为蔓斯拉德做事。
随着擂主稳健的步伐慢慢靠近，苏凛不由得后退一步，握紧刀柄，凝视着对方褐色的如火双瞳。
就在这时，E6幽幽地开口：“下了竞技台，以往恩怨一笔勾销。他只是在执行任务。”
执行任务，说得倒轻巧，擂主那紧锁苏凛的眸光都快喷出火来了，怎么看都不像能一笔勾销的样子。怕就怕，他会否借任务之名暗中对苏凛实行报复。
念此，不可不防。
除了擂主这个大块头之外，同行的还有一二三兄弟，以及被困镇军时前来解救过他们的红斗篷男人。
“奇怪，老板呢？你们有没有看见他？”见大家基本集齐，却仍不见老板的踪影，阿二有些焦急起来。
苏凛用视感观察四周，扫描了好几遍，“他不在附近。”
“一路过来也没遇到……”连一向镇定的阿一都开始显得不知所措，凝眉思索，试图找出平衡局面的方法。
原本对老板的到来，苏凛已经足够吃惊，现下他又失去行踪，无疑是打乱了整个计划的进程。
“怎么办？”阿二瞅着大家讨论不出个所以然，在担心的驱使之下，便一拍脑门决定，“我去找他！”
“回来，山里太危险了。”阿一连忙阻止他。
“就是因为危险，才更要找到老板啊！万一被蚀魔吃了呢？”
阿二的语气很是着急，以苏凛对他的了解，他肯定不管不顾都要去找老板，这山确实处处隐蔽着不为人知的危险，苏凛轻声叹气道，“我和你一起去。”
没想到，这次轮到E6阻止他们，“不行，武魔器的启动需要人手。”
“可不能不管老板，蚀魔重要还是人命重要？”
“没有可比性。”E6一句短短的话瞬间冰冻住阿二的叫嚷。
这样吵下去拖时间根本不是办法，阿一提出：“捕猎蚀魔和老板的命同样重要，老二负责找老板，凛哥接替他的位置，武魔器还是可以顺利开启的。你觉得如何？”
他在征求E6的意见。
分散人手，她自是不愿意，但眼前的阿二似乎拦都拦不住，就算强留恐怕也会耽误计划，时间紧迫，只能妥协了。
得到同意后，阿二立马飞奔去寻找老板，而他的任务则交到苏凛的手上。
从刚才起，苏凛就想问了，是什么武魔器竟需要那么多人同时操作，少一两个难道会影响效果？
阿一的解释是：“很快你就知道了，这武魔器的确不简单，是由希索家提供的。”
希索家？
苏凛怔住了，“他们为什么给你们？”
“现在他们的当家人是希索全理，互相谈个新合作没什么难的。”
一来二去的，居然让苏凛知道了那么多信息，希索家易主，和梦生道馆联手，表面已经不得了了，这暗地里肯定牵扯更多勾当。果然哪，没有永恒的敌人，只有永恒的利益。
思及此处，苏凛抬眼瞥了一下旁边的擂主，刚好发现他正盯着自己，目光死沉死沉的，好像隐藏着有怪异底色的符号。
每个人都加快了脚步，无人再聊闲话，朝着山巅上浓云笼闭之处飞速前进。
一排排暗黑的枯树渐次移开，腐焦无比的气味迎面袭来，随着视线的移近，上空掉落零零星星的残片，带有灼烧的触感。
位于最高处的山峰之上，凝聚起了巨大的晦暗影子，仔细一看，它具有实实在在的形体，而且还在不断膨胀，不断扩张，所发出的光线直通天际上的云团。那云团的内部在波动着，隐隐泄漏出闪电般的射线。
苏凛感到不妙。
“核心已修复完成，我们来迟了。”尽管面临糟糕的境地，E6依然面不改色，她对所有人使了一个眼色，表明行动仍要继续。
阿一点点头，迅速和阿三从背来的行囊中捣鼓起来，两人手脚非常快，不一会儿就将各种奇怪的零件拼装好，在苏凛的目瞪口呆之下，一个矩形的紫黑钢造的武魔器就此现身。
“这就是断裂者之门，有了它，就能把蚀魔锁住。”
第六十二章 蚀魔奥加弥
这是通体呈暗紫结构的棱镜状物体。
苏凛从来没见过那么繁复的花纹，棱镜的四边各自缠绕不同的装饰。有的像长蛇般盘桓着，栩栩如生的鳞片仿佛闪映了璃彩的微光，有的如荆棘般长满危险的尖刺，有的又像挂满了紫色的宝石，还有一边是无数细细的丝线互相咬合，互相串联。
总之，所有装饰看起来华丽又诡异，连伸手去握都有些难以下手。
唯一能让人操控的地方，应该是棱镜的四个角。
武魔器，断裂者之门，可以将一切生物圈禁在它展开的范围当中，形成力量的绝对压制。世间最难寻的武魔器之一，希索家倾尽了数年才打造出这唯一的一个。
苏凛满怀紧张，同时又无比兴奋，很快，很快就能目睹这蚀魔的消亡了。
自从那天的失误将它放跑之后，每天他总会不小心陷入一种愧疚的情绪里，犹如一脚踩空，陷进了层层脆弱的墙壁，躯壳掉落，砸开一层，继续向下砸开第二层，第三层。
今天无论如何，他都要亲眼见证这该死生物的灭亡。
“牢记我跟你们说过的话，不管发生什么，死守住。”E6的话虽平静得不起一丝波澜，但苏凛仍感觉得出她平静下不可抗拒的魄力。
每个人的神情也是如此，平静中，带着一触即发的凛冽。
“明白。”
由苏凛、E6、阿一、阿三承接住武魔器的四个角，一触碰到这冰凉的器物，只觉一阵微小的电流陡然划过全身上下。
以人的生命之源来启动的断裂者之门，正式与他们四人结成契约。
这里说的生命的代价并不是指献祭自己的命，只是在断裂者之门开启中，把生命之源借出去，等正确关闭后，流失的一切将会返还。
不过，也有风险。
四角的尖端处有容纳手的凹陷，他们双手紧握住，一起低声诵读咒语，绵长的古老语言从嘴里不断蹦出来，若舞动的精灵唤醒了沉睡已久的武魔器。
断裂者之门受到咒语的感应，发出浑厚的亮光，并逐渐变长变宽，仿佛一个活了的物体那样伸展自己的躯体。在它伸展的过程中，不远处的晦暗影子顿时骚动不安。
众人一惊，咒语仍在继续。
剩余的擂主和红斗篷男人差不多准备就绪。
原本只有半人高的武魔器随着他们一遍一遍念动咒语，疾速扩展成一面浩大的平面镜，飞升至半空，直到位于那团躁动的影子正上方，然后徐徐压迫下来。
风云骤然突变，日光彻底消失，地动山鸣，枯叶卷起阵阵肃杀，滚过苏凛的脸颊。
当咒语停止念诵时，这面棱镜重新落到平地上，中间虚无的场域之光悄无声息穿过了那名怪物。
四人已经赶到最新的位置待命，双手再次紧握契约的端点，断裂者之门鸣响一声，场域凝聚完毕，被困在中央的东西似乎知道了什么，挣扎地剧烈跳动起来。
与最初在裂痕平原见到的不同，那时它还是模糊的一团黑影，苏凛根本无法窥见其貌，现在黑色的庞大影子正显露出它的真正原形。
蚀魔奥加弥。
那个曾在四年前的超代蚀魔之乱中，赫赫有名的怪物，差点毁灭了半个伊凰原区，嗜血屠杀了近两万人，在低级、高级、究级、超代四个等级制度的蚀魔图谱中，隶属于究级类别。
此刻，它带着当初的梦魇，再次苏醒在这片土地。
当黑影褪去，四只孔武有力的巨爪瞬间震塌了山头，魔肉以可见速度刹那重塑起强壮的体躯，表皮似甲似钢，泛着隐隐紫光。一双骨甲翼舒缓地张开，其幅度差点就要触碰到断裂者之门的边缘，它扑腾着欲飞离此地，才往上冲了几米，就遭到无形的屏障被打落下来。
奥加弥顿时爆发出一声漫长的怒吼，沿着方向望去，苏凛看到高处上那尖利的牙口打开，里面冒着滚滚黑烟。
他的手不由得轻微颤抖起来，冰冷刺痛了掌心，使意识又重回正轨。
要是不小心松手了，里面的蚀魔一定会跑出来，后果不堪设想……
其余几个近距离目睹它的人，恐怕都是这样想的，震撼到不得不强行冷静下来的表情出现在每个人的脸上，久久挥之不去。
“这就是……”后面的话被阿一卡在喉咙里了。
被囚困的蚀魔不甘落到他们手里，它扇动起庞大的骨甲翼，在四周掀起能量风暴，这一幕落到苏凛眼里十分眼熟。
暗黑的气旋围绕在奥加弥身侧，它又打算吸食能量了！
苏凛记得第一次与它交手时，那种深邃无力的场景还历历在目。
幸好先前E6提醒过，蚀魔奥加弥能通过吸收周围的元素能量与之共振，转化成自身所需，所以才要用上断裂者之门，建立起隔断空间，彻底断绝可能。
它也意识到了，在断裂者之门里，能力被死死压制，无法吸取到一丝一毫的能量为它所用。
“呵，四年前用的老把戏，今天同样毫无阻碍。”另一边，E6嘲讽完后，向擂主示意可以行动了。
说时迟那时快，平空扬起一股飓风，苏凛没来得及看清，眼前一个模糊的影子闪现，蹭地跳进断裂者之门，在这遮天蔽日的环境下，银光的闪电萦绕着他全身，浑然天成的霸者之气。
目前为止，进展依然在计划中，总体没脱离这个大圈。
擂主顺利召唤了逐雷阵，降下无数道天雷，奥加弥由于不能很好地施展身体，空间也被封锁了，基本都在硬扛擂主的攻击。
银白的闪电在蚀魔身上炸出绚丽的冷火，宛如世间最激烈的涂鸦，为它渲染出痛苦的色彩。雷声汹涌无比，同蚀魔的嘶吼混合在一起，震得所有人头脑发疼。
苏凛注意到，那些绽放的一道道伤口，真的再也没愈合过。
基本所有蚀魔都能进行血肉再造，伤口愈合，越高级的种类恢复得越快。
先是用断裂者之门锁住，再让擂主打出无法治愈的伤口，即使是奥加弥企图吸取擂主的能量也无用。办法果然奏效了！
远远地，他向E6望去，不得不佩服起她那天衣无缝的计划，和冷静有效的指挥。
腥臭又肮脏的血液喷洒而出，擂主游刃有余地在蚀魔的视觉死角处闪避，同时挥出强悍的冥化之力，其威力远比在蔓斯拉德的竞技台时恐怖得多。
苏凛心下庆幸着，还好没栽在擂主手里，而眼前的场面，差点让他看呆了。
这才是冥化者真正的实力吧！
相对比起自己的三脚猫手段，那简直不是同个层面的东西。
突然，那双骨甲翼骤然摆动，暗紫裂纹猎猎作响，仿佛开启了什么诡异的变象，直直朝擂主的方向击去。
第六十三章 神仙打架
眼看那巨翼即将击倒擂主，不料，他双腿发力直接跃上顶空，再一个爆发，如同泰山压顶般碾压住蚀魔的骨甲翼。
狂风呼啸中，苏凛听到了密集的骨骼破碎的噪音，噼里啪啦地钻入耳朵，引起极度不适。
擂主大喝一声，随即召唤逐雷阵，能量充裕的天雷乍现，近距离地将蚀魔折磨得面目全非。
一边的骨甲翼已然折断了不少，坚甲般的血肉纷纷炸落，霎时间，断裂者之门的场域内一片狼藉，血色的硝烟上下沉浮。
被封印了多年的奥加弥，如今刚重获新生，正处于最脆弱的阶段，就这么一举拿下，是非常有可能的。
苏凛期待着终局的到来，却没想到在下一秒，它还有余力反抗。
空气隐隐波动，另一边完整的骨甲翼居然收缩回来，覆盖在蚀魔身上，保护着它，免受逐雷的伤害。然而这只是它第一步要做的准备，很快，一段穿透的悲唳撼动了大地。
守在结界场域边的四人无一不感到头晕目眩，似有千万只昆虫闯入意识里，聒噪地飞来飞去，撕咬着所有认知。
双手变得绵软无比，在那个瞬间，苏凛好像感觉不到手的存在了。
他连忙低头一看，在视线的抖动下，手几乎要不受控制地移开，他暗骂一句，再次握紧。
该死的，这声音竟然有蛊惑作用！差点，还差一点，他就放开了武魔器，站在悬崖边上梦游也不过如此了。
身在其中的擂主也有些站不住脚跟，身形微动，掌心的惊雷打偏了。
见状，最后一张王牌不得不提前上场。
E6大喊一声：“K！”
红斗篷青年点头，立刻化作红色的幻影闪移至场域内，加入战斗。
作为E6的搭档，他们在蔓斯拉德共事了许多年，镜瞳使有一个规定，每位镜瞳使都由“两面”组成，两名成员互为表里，相辅相成。而E6和K就是一对镜瞳使。
作为此次行动的王牌，他理应最后出手。
计划的齿轮再次出现不可逆转的小偏差，但仍无法阻止它的前行。
之所以K一直无动于衷，是因为他在等待一个最佳时机。完美的捕猎者会提前设好圈套，藏在安全的距离下，用他那双鹰一般的眼睛，静待时机，只求一击即中。
相同地，整个计划也需要这样一个人，在最完美的时刻，使用他无与伦比的能力，完美地结束一切。
面对像奥加弥这种等级的蚀魔，不得不再三谨慎，如果最后一击无法战胜它，那么接下来，他们就可以准备准备撤离的事了。
显然，K已经预备充分，刚一进入到断裂者之门里，他的脸早已激发出了血红的斑纹。
顿时，殷红的光晕从他周身散发出来，正如这一身红斗篷似的红，越来越夺目，越来越耀眼。能量扭转形成巨型旋涡，搅乱了这里的元素流动规律，虽然有结界的保护，苏凛他们还是不可避免地受到了冲击，逐渐汹涌而浓烈的扭转感，正透过空气由外向内侵蚀。
这仅仅是开始，K要做的可不止是消耗它那么简单。
奥加弥陡然异动起来，面目变得更加凶狠，它的骨甲翼猛地一震，齐刷刷放射出黑色的强辐射线，令人始料不及，连阿一和阿三都差点要退开格挡。
不过幸好他们没动，断裂者之门还保持着良好的运行。那些黑辐射线在场域内四处碰壁，反复跳转，与擂主的逐雷交织在一起，谱写成光与暗的进行曲。
擂主是在掩护K。
此时此刻，K的身后凝聚着冥化之阵，红莲的光华在瞬间凝结成一大束超级光能，于蚀魔扑向他们之际，眨眼间刺透了它的躯体。
冥化·千军一击。
时间仿佛停滞了几秒，奥加弥的双瞳熄灭亮光，黯淡下来，带着身上被穿透的恐怖空洞，摔倒在地，激起一圈尘土。
以苏凛的视感看来，它的蚀化晶原正好被捅破了，在血液的奔涌中，不快不慢地碎裂成一片一片。
蚀化晶原是蚀魔的核心，相当于人类的心脏，或者冥化者的印刻录。
只要破坏这东西，再强大的蚀魔也玩完了。
倾尽所有力量给予的爆发一击，就这样击碎了奥加弥的核心，不愧是蔓斯拉德的人。
至此，他们终于能放下悬着的心了。
“结束了？”苏凛仰着头朝虚空说道，随着蚀魔力量的消散，遮天避日的厚重云团也渐渐散去，周围很快恢复了明朗。
神尾山的空气随即变得干净起来，那种压迫的邪气好像减轻了许多，环境的种种现象都在以微小的速度复生。
枝头上的风在沙沙作响，E6一个眼神杀过去，意料之外的事情上演了！
接连几波量子光束对准他们射击过来，速度快到根本没有时间去应对，而且断裂者之门的结界还未解除，苏凛抽不出手来，K的力量消耗也达到了极限，在这个万分紧急的时刻，他们只能眼睁睁盯着惨白的光束成群飞向自己。
刹那间，另一个方向也凭空出现了别的势力，蓝色的冰刺呼啸着在量子光束快射到苏凛的头上时，咔咔咔地击落了它们，化作一片水雾。
等水雾散开，来人纷纷现身。
“又坏我的好事，白黎！”先出声的是暴怒的安烨，他身后跟着一群黑压压的镇军队员，先前发射量子光束的就是他们。
白黎冷眼回看他，懒得解释什么，直接丢出一句特官方的场面话：“镇军第二分队，前来回收蚀魔奥加弥，命令执行。”
“呵，它可是我先盯上的猎物。”话音刚落，安烨一个瞬移来到阿一面前，一掌狠狠拍下，阿一被他打得吐了满身的血，即使如此，他也死死坚持着不肯放手。
“愚蠢。”
安烨还想下手，却被突然而至的剑气给弹开了。白黎挥舞着长剑，在空气中划出优美的曲线，每划一下，就有一道凌厉的剑气冲向安烨。
“怎么，你要跟我抢？”安烨冷笑一声。
“我在执行总令大人的命令。”白黎的剑锋又前进了几分。
“哈哈哈很好，那就让我来证明，总令大人选择你是多么错误的决定！”
接下来，两人无视了在场的所有人，彼此毫无顾忌地对打起来。
镇军的人怎么回事？
神尾山不是从一开始就被E6他们设置好结界，外人进不来么？难道他们早就埋伏好了？
不明所以的苏凛心下有些发慌，他们再这么打下去，说不定会影响到……
双方交战的剑气凌乱无比，充斥着整个山顶，金属相撞的铿锵轰鸣，破坏造成的轰炸，土砾碎片四溅散落，以他们为圆心的半径六米内都是危险地带。
“你的本事就这样？白黎，你真无趣。”
“对付你，足够了。”
剑锋相接时，安烨又使出那损招，掌心凝结着毒辣的法咒，朝白黎逼近。
似乎对此再熟悉不过，白黎面不改色地用长剑一挑，扭转了方位，两人交错而过。
苏凛现下没空欣赏他们打架的身姿，思考着在这种情况下该怎么脱身，结果，转眼就观察到奄奄一息的蚀魔，莫名爬起来冲向他。
第六十四章 失败了
谁也不清楚蚀魔是怎么钻了空子逃跑出来的。
等意识片段重新衔接起时，苏凛躺平在坡道上，吃了满嘴的泥巴，脑袋嗡嗡作响，一时间，仿佛整个世界都在低低的白噪音中滚过。
“阿一？”
同样摔在不远处的人，一动不动，毫无生气的肢体半埋在土壤中，里面淌出汩汩的血流。
苏凛的心脏瞬时一冷，似有双大手强行扼住了它。
他吸了几口空气去平复起伏的心情，然后强忍着浑身的疼痛，跑过去。
阿一的身体有点冷，是缺血过度的症状。手臂扭曲的程度明显不自然，应该是骨折了。用视感仔细检查，肋骨处，腿骨，都断了不少，部分的内脏都有严重的出血现象。
但好在，他没死。
苏凛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苦恼起来，照这个伤势发展，不马上进行治疗，他离死也不远了。
阿一只是个普通人，不像冥化者那样身强体壮，也没法自我修复，要是没有治愈师帮助，他肯定活不过一小时。
导致他伤得那么重是因为此前，蚀魔趁着白黎和安烨互相斗法之时，很多人都被分散了注意力，于是它抓住机会，从濒死的假象中“重生”。
断裂者之门原本足以抵挡它的逃脱，所以在看到它冲过来的刹那，苏凛并不担心，但是没想到，这狡猾的东西竟然朝着阿一的方向奔去。
安烨的那一掌已经使阿一受伤了，蚀魔肯定也知晓这点，加以利用，一顿超强辐射线的攻击就轻易崩开了阿一。
断裂者之门的场域结界就失效了。
被鲜血染得面目模糊的阿一微微张开嘴，艰难地开合着，好像在说些什么。
苏凛俯下身，凑近了去听，却只有被血黏住喉咙的咕噜声。
他赶紧脱下外套，撕成一条条，捆在阿一的各处伤口上止血。
“阿一！醒醒，阿一……”
他怕阿一失去意识，就此沉眠，不断地喊他的名字，试图激起他的求生意志。
就在苏凛一筹莫展的时候，E6捂着左手，一瘸一拐地走来。
她没有任何表情，只是看了看地上的阿一，才开口道：“你想救他？”
“是！”苏凛急切地向她求助，“你有办法？”
E6用她那冷色的眼瞳凝视着苏凛，似乎想从他的脸上看出什么，片刻后，她放弃了这种无谓的抵抗。
她默默牵起苏凛的手，另一只受伤的手搭在阿一身上，就这样，三人通过接触连通了起来。她启动冥化之力，将苏凛的能量稍微变化，再流转到阿一的体内，慢慢形成了一种修复之术。
苏凛惊讶地发现，阿一外伤上的血都被成功止住了，内脏也处在透明的保护膜之下，不再恶化。
这到底是什么样的冥化，他怎么感觉E6的能力好像千变万化，跟百宝箱似的。
不久后，她放开了手。
阿一痛苦的神色缓和了许多。
“他暂时不会死，不过还是要尽快找到治愈师。”
既然E6这么说，阿一肯定顺利渡过了鬼门关，捡回一条命。
“谢谢。”
“让他的同伴带他下山。”E6犹豫了一下，“你也下山。”
“为……”
耳边传来无比剧烈的轰炸，苏凛下意识地搂过E6，用身体为她抵挡袭击，只见从半空掉下来一头巨大的东西。
是奥加弥！
之前由于太关注阿一的伤势，居然没留意到四周，原来它没跑远，又被白黎和安烨给打回来了。
“苏凛，听我的，现在赶紧走。”
他不懂E6如此执着地催促他离开是什么原因，就算留下来，他也能保护好自己。蚀魔的力量失去了巅峰状态，就凭它现在，根本伤害不了他。
“我要留下来。”苏凛坚持道。
“你还不懂？我们已经失败了。”E6扯着他的手臂，声音里透着疲惫和苍凉，“一旦镇军加入这场战斗，行动注定失败。”
镇军的实力的确是非常强，单单白黎就能秒杀他们几个了，更不用说还有安烨，以及军队那么多的队员。
但强强联合也算是件好事吧，至少今天奥加弥绝然逃不出这座山，相当于它必死无疑了，这又怎么称得上是失败呢，一开始目的不就是为了猎杀奥加弥么？
“当然不是！”E6认真得有些可怕，“从一开始，就是为了你。”
为了我？
这又唱的哪一出？
“蚀化晶原被破坏了还在硬撑，真是了不得。”安烨轻蔑地回旋转身，又是挥出几发剑斩，在蚀魔身上接连戳出好几个血洞。
这些血洞可谓是提供了方便的途径，让白黎的冰刺趁虚贯入，深入其中，冻结并损坏内部的结构。
而剩下的队伍则在整个山头建立了封锁的定无结界，全程为这两位队长提供护航，防止蚀魔再度逃走。
奇怪的是，明明以白黎的实力，他可以做到一招封冻，就像在轮转库里对付那只蚀魔一样，况且奥加弥早就承伤临死了，完全解决对于他来说不是很容易做的事？
还有那个安烨，以他表面要强又嚣张得令人讨厌的性格，不是更应该抢着领头功？
他们究竟在磨蹭什么……
“你也看到了，镇军根本不想杀死它。”E6解释道。
“为什么？”
突然，苏凛回忆起白黎最初说的是来“回收”蚀魔奥加弥，也就是说，他们要的是活捉，而不是灭杀。
E6的脸色越发惨白了，“别以为那群人不知蚀魔被封印在哪，他们只是想查出封印解开的真相。”说完，她以极其复杂的眼神看向苏凛。
封印解开的真相。
不管真相是什么，今天的这一切可都是他的缘故！
换言之，如果被发现是他让蚀魔解开了封印，后果会如何？
那真是跳进哪条河都洗不清了！
不知何时，一阵飓风袭来，奥加弥携带着凛冽的黑气朝苏凛他们的位置俯冲而来。
见鬼，他简直想大喊一声：你别过来！
以这个速度，万万是躲不开了，干脆就在这里给它来一招，不死也能刮走半条命。
没想到，身侧的E6二话不说，猛然推开他，苏凛滚着滚着，滚出老远。
她，这是在保护他？
奥加弥也不是吃素的，眼见苏凛不在原来的位置了，瞬间调转方向，放弃E6那边，直往苏凛飞去。
这东西果然还认得他！
利用他逃出黑井不够，现在又想吸干他的力量是吧。苏凛卷起袖子，不爽地盯着它即将到来的身影。
“既然如此，别怪我不客气。”
冥化·白魂之殒！
壮烈的白光从他双手中旋转飞升，迎面与奥加弥相撞，炽热的白火灼烧了黑色的破烂躯体，青空被火光点燃，腥热的风反弹回来，掌掴着苏凛的皮肤。
对峙之中，一片闪亮的碎片摇曳着飘进他的眼眶里，一阵刺痛，像要撕开头部，他不由得停止所有输出。
这种无由来的痛楚越来越扩大，他还不曾想发生了什么，直接眼前一黑，全身痉挛，昏死了过去。
第六十五章 救你是因为你碍事
昏过去的苏凛经历了很长一段时间的空白，辗转醒来，已经是第二天的午后。
一睁眼，他身处自己的卧室，窗外的橘色光线亮得晃眼，他眯起眼睛，想起身找水喝。床边的桌上刚好放着一杯温水，也不知是谁那么贴心，反正不可能是风子照就对了。
温热的水滑进喉咙，缓解了久久的干旱。
他呼出一口气，安静地坐在床边，整个人都凝滞住了。想要思索些东西，思维好像打结了似的，无处探寻。
直到门外响起芜杂的脚步声，还有两人拌嘴的吵闹，他才慢慢把灵魂拉回来。
嗯，这里是黑面包基地。
他的名字叫苏凛。
“不会吧，你脑子又磕坏了？”风子照一脸的不可思议，甚至还想摸苏凛的额头，检查他是不是真的有病。
却被苏凛一掌拍掉了。
赤雪一进门就显得忧心忡忡的，她带来一盘奶酪夹心面包，又往杯里添了水，细心周到得让苏凛感到意外。
“既然你这臭小子没事了，该轮到我好好教训你！趁我不注意，私自跑去抓什么蚀魔，你胆挺大啊？”
“后来怎么了？”苏凛终于想起自己当场在山上昏倒了。
“听说镇军把蚀魔带走了。”回答的是赤雪。
镇军带走的是死是活，还真不好下结论。
“阿一呢？还有蔓斯拉德的人？”当时的他们都受了伤，苏凛比较担心有没有人出事。
“都活得好好的，你就别操心。”风子照想了又想，迟迟才说：“阿一的情况不太乐观，最近这段时间他得养病，出不来，以后就看恢复程度如何。”
那种伤势下，要恢复起来确实有难度，希望他能顺利挺过去。
“别说人家，看看你，没死都不错了。”风子照又补一刀。
“我？”
赤雪皱着眉，像是想到什么可怕的事情。“他们发现你时，以为你死了。”
这倒是不意外，毕竟他也以为自己差点死了。
“是蔓斯拉德那个姐姐坚持把你带回来，看着你几个小时后，她才离开的。她说你会醒，你就真的醒了！”
E6。她应该是用了自己的能力来帮助他，这样的话，就又欠她一个人情。
“不管怎么说，蚀魔已经被镇军解决，以后你千万别去做这么危险的事，非要去就必须带上我，不然，我把你打成狗。”风子照说。
“还有我。”赤雪笑着举起手。
他们的表情都很认真，看来是商量好了，能想象到未来这两人跟狗皮膏药似的，甩都甩不掉的日子。
苏凛不仅没有烦，反而感到有那么一丝庆幸，逐渐涌上心头。
“我们还要一起竞选呢。”
“还有找绯树姐姐！”
“没错，赶紧查清你们那什么印记，一堆乱七八糟的事都得查……”
庆幸，尽管发生了各种各样的事，至少还有他们会陪伴在身边。那么，这条路就算再黑暗，也不用怕孤独了。
依风子照的强烈要求，接下来几天，苏凛只能待在黑面包里，休养生息，不许东奔西跑，也别想偷偷溜出去，甚至连黑面包的大门都不能踏出去。
唉，身体是恢复好了，但人快无聊死了！
一天，闲来无事干，他拿出老板送的那颗白色小球。
白虚境可以看到过去，却无法选择过去。
这是一个非常重要的决定，苏凛瞬间就做好准备，想要进入白虚境探索。
他闭上眼睛，双手捧着小圆球，态度十分虔诚，宛如一位信徒，足足等待了十几分钟，才忽然想到，用什么方法才能进到白虚境呢？
话说，根本就没有办法，上次都是碰巧的。老板那家伙自从在神尾山失踪回来后，行踪变得神神秘秘，整天不见人影，问他是没用的。
难道要学上次那样，把球扔在地上，然后等它反弹？
或许不见得有用，苏凛秉着试一试的心态，随手将它一扔，小白球摔在地上，仿佛激发灵性般疼得飞起，在房间里上蹿下跳，抓都抓不住。
就在他以为这东西终于要消停时，结果，小白球反转又反转，迎面撞上苏凛的脑门。
轰——
灰白的烟雾从地底深处冒出，萦绕着他，舒缓肌肤，抚平一切不安。不知哪里飞来的羽毛，轻轻挠着他的眼皮，一下又一下，接着，困意袭来，四周陷入浓浓的黑暗。
“别跑！”
“快抓住他！”
有人在正前方跑过，是一群人，他们沿着空荡荡的街道，转了一大圈，之后，视角移到身后，他时不时回头，那群人居然正在追逐着自己！
别慌别慌，这里是白虚境，出现变化就说明他成功了。
成功回到过去。
只是，从跑过的这些建筑和周围的环境看来，非常陌生，他不记得这是哪里。
也不知道后面的人为什么追他。
“狗崽子，到那去逮住他。”
苏凛心想，就这么小段破地方，我还能让你们给抓了？
他一个箭步冲刺，打算加快速度甩掉他们。
怎么回事？身体沉甸甸的，非但跑不快，反应还特迟钝，地上接连几个凹陷都差点把他绊倒。
简直不像他。
还没疑惑完，下一个凹陷真的将他绊倒在地了。
好好跑着步都会摔倒，这到底是几年前的自己才那么傻……
“哈哈哈哈哈，你们上去，摁住他。”为首的少年一声令下，就有两个人立刻靠近他，一人锁住一边肩膀，顿时，苏凛便动弹不得。
“看你还怎么跑？呵，老实交代，校长叫你去中心塔做什么？”
“快说，不然舌头给你扯下来！”
校长？
他不认识什么校长。
苏凛仰起头，眼神凌厉地杀过去，“你们是谁？”
也许是他的目光冷得吓人，那群少年都被镇住了片刻。
“你，你管本少是谁，你有什么资格了解？”
“那我有资格管你们吧？”
一声清冷但无比悦耳的嗓音，从雾气弥漫的街道深处传来。
“是谁在那装神弄鬼！”
白雾淡得仿佛一吹就散，最先从雾里显露出来的并不是人，而是一把细长的白色巨刃，那刀鞘微微一侧，就吓得这群人瑟瑟发抖。
“怎么……是她？”
“老大，我们快走吧，她可不能惹啊！”
为首的少年瞪着苏凛，左顾右盼，慌张中还流露着犹豫。
随着对面的人踏出一步，这群人什么都不管了，轰的一下四散而逃。
徒留下苏凛一人。
这时，雾气彻底散去，他得以看清眼前的人。
第一眼，苏凛就觉得这少女很漂亮，是他见过的所有人中最最漂亮的一个。
他被她的容貌惊艳得说不出话，内心只剩下一个感触，那就是，当她向他走来时，仿佛全世界最美好的光彩都吸引到了她的身上。
五官深邃的精致面孔上浮现着冷淡的神情，深紫瞳色的双眸是如此明亮，她每眨一下眼睛，左眼下的泪痣就多一分调皮。晨曦在她精巧的鼻子和嘴唇之间流转，接着溜到圆润的小耳朵边，淡粉的脸颊犹如甜度刚好的水晶桃子，映衬着微光，无比动人。
风扬起她秀丽的黑色长发，随着走动的过程，不断飘摆，在空气中留下了淡淡的清香。
最终，她来到苏凛面前，裙摆一晃，弯下腰，以她那明亮的大眼睛探究着。
“又是你，不用谢，我救你是因为你有点碍事。”
“碍事？”苏凛喃喃道。
“碍着我揍他们。”少女翘起一边嘴角，露出一个胜利者般的俏皮笑容。
第六十六章 徽章的主人
尽管少女嫌弃他碍事，苏凛依然对她心存感激，“谢谢你。”
少女吸吸鼻子，不以为然，转身想走。
苏凛留住她：“你叫什么名字？”
这是他第一次主动想了解一个人，话刚说出口，他就后悔了，这样好像显得自己既没礼貌又很唐突。
少女停住脚步，并无表现出任何厌恶的情绪，只是歪着头，对此感到不解，“这么快就忘记？看来是需要记忆修复。等我联系一下老师。”
我们不是才见面，这当然……
等等，难不成他们见过？
“我以为这是我们第一次见面。”苏凛试探地说。
她关闭了手上的夜莺，瞧着苏凛那俊逸的脸，忽地嗤嗤轻笑。“你说的没错，这算是我们正式认识对方。”
“初次见面，我是罗伦。”
被她的笑容所感染，苏凛也跟着嘴角微微上扬，“我是苏凛。”
奶白色的曦光洒在大道上，两旁的建筑开阔了许多，不再隐藏在雾中，而是闪着斑驳的古典色调。墙体整洁，檐角错落，窗台里伸展出的花枝，迎风飒飒。
“你说我们前几天见过？”
“还一起找徽章。”
他们并肩行走着，步子极快，仿佛要赶着去做重要的事。
当然，苏凛在白虚境中没有要紧的事，他是跟着罗伦的步伐来调节快慢。
听到“徽章”二字，他不免有些好奇。
“那你现在找到了吗？”
罗伦没有说话，看起来应该是没找到。
这可是在白虚境中遇到的唯一能正常交流的人，而且还与自己的过去有或多或少的联系，苏凛肯定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他尝试换另外一个新话题：“刚才那些人，你也认识？”
“大概吧，我跟他们不熟，但他们应该知道我。”
毋庸置疑，那群纨绔子弟般的少年们，一看见她那把白色长刀，个个跑得比兔子还快，显然是对她的名号熟记于心，如雷贯耳。
这令苏凛对罗伦到底是怎样的人，更为好奇了。
“他们很怕你。”苏凛向她背着的白刀侧目。
“一群傻帽，才不值得小白出手。”
“不用出手，只要看到它，他们都跑了。”苏凛又问：“你天天背着？”
罗伦无奈地说：“要是不带上小白，就会有人去宿舍偷，被偷倒无所谓，受伤的还是他们。可最后校长罚的是我。”
真是莫名其妙的逻辑。苏凛低笑了片刻，转瞬神情又恢复正常。
顺着她的话问道：“校长总是这样？对了，他为什么让我去……中心塔？”
中心塔，那群少年说的好像就是这个，虽然他没听说过中心塔，也不认识所谓的校长。
罗伦捣鼓了好一阵夜莺系统，四下张望，等确定某个方向后，开始往那走。
“你才来几天，以后就知道了。”她突然刹住急匆匆的脚步，凝视起苏凛，“来帮我找，老规矩，跟上次一样。”
说着，罗伦解开长刀的系带，将它整个甩给苏凛。卸下重担之后，她轻轻一跃，就跳上了不远处的房顶，足尖在各个房顶间来回飞跃。
她在上面找什么？徽章？
苏凛站在原地等她，怀里抱着这把巨沉的长刀，不敢想象罗伦每天都得背着它到处跑。
这把名为小白的长刀，刀身竖起来快赶上苏凛的肩膀了，通体雪白，没有一处特定的刻纹和点缀，但从上面的磨损来看，也是历经了诸多战役的好武器。
简朴中尚能窥探不凡。
能感觉得出，它比起其他花里胡哨的武魔器来得厉害。
如果说烬霜在武魔器的行列中属于驭宗的级别，那么小白至少在归殿级别以上。
在千灵都，使用武魔器的人特别多，不敢说人人都有装备，但起码每十人里就有一人拥有。
所以，权司之座给全部的武魔器制定了专属的档案归类。
等级从低等到高等依次是：使者级、驭宗级、归殿级、万法级、神赋级。
类型样式主要有：枪类、刀剑类、法杖类、盾类、重机类、器械类等等。
比如，围猎奥加弥使用的断裂者之门就属于重机类目的武魔器，而且它还是万法级。
苏凛对它印象非常深刻，那是他首次见到的高等级武魔器。
“路面情况如何？”罗伦蹲在房顶上大喊。
不知不觉走神了。街道倒是没什么异样，也没发现丁点关于徽章的痕迹。他如实地摇摇头，表示一无所获。
见状，罗伦只能放弃寻找，从房顶直接跳下来，敏捷到任性的动作完成得行云流水。
“你知道找不着徽章，后果多严重么？”
幽恻的声音响起。
罗伦神秘兮兮地低着头，蓦地一个抬眸，瞳孔骤缩，完全锁定苏凛。
还未等他有所反应，罗伦抬手召唤，小白旋即浑身一震，这股霸道的刀之气荡开了苏凛，回到罗伦手上。
就在小白脱离苏凛怀里的时候，一个小小的东西从他衣服里侧掉落出来。
这么一看，苏凛尴尬地不知解释什么才好。
樱羽徽章！
怎么会在他这里？
虽然早就有预感罗伦要找的徽章就是樱羽徽章，可瞧着她毫无诧异，平静地捡起来，温柔拍走上面的灰尘，最后将徽章郑重地别到胸口前的衣服上，全程，苏凛像是无端做错事的混球，等待着她的审判。
罗伦对他微微一笑，“还是这样戴着好，丢了也能及时发现。谢啦。”
“这是你的？”
“不早就把图片传到你的夜莺上吗，又忘？噢，不好意思是我忘了，你的夜莺被拆除了。”罗伦指着樱羽徽章，耐心说道：“这里有个小缺口，是独有的，而且，我和它之间有特殊感应。”
原来如此，这枚樱羽徽章的主人就是罗伦。
那就解释得通了，他和罗伦在过去曾相识，徽章是她的所有物，于是，在后来接触到徽章时，他回想起了遗忘的一些记忆，就连E6也说徽章代表着他的过往。
因为他们之间本就有关联。
“别盯着看，很快你也会有的。”
“你是指……”
心中隐约浮现出某个答案。
“校徽呗，你不是想要这个么？再等两三天，制造部的人就快弄好了。”
如果没听错，她用的是“校徽”这个词。如果脑子运行正常，那这个词的解释就是代表学校的标志，意思没变。
说明了什么。
信息量轰然一下向他涌来，那扇藏着秘密的大门近在眼前，只需轻轻一推。
“我也会有樱，校徽？”
这时，苏凛恰好瞥见了自己的衣袖，往上再到衣摆，这身雪白的制式外套和罗伦穿的分明一模一样，区别就是她搭配的墨蓝色百褶短裙，而他的是墨蓝色长裤。
许多细节再次明朗起来。
进入白虚境时追逐他的那群少年，身上的衣服和他也是相同的，而他们中有人的胸口处确实佩戴着亮闪闪的金属。
如今想来那是樱羽徽章。
这说明……
“回学院吧。”罗伦没理会他内心的波涛汹涌，转身往前走。
苏凛不禁咽了一口唾沫，定在原地，没动。
“你不会连回学院的路都……”罗伦眨巴着灵动的眼眸，并无奈叹气，“跟我来。”
两人再次并肩行走。
苏凛仅仅犹豫了须臾，遂直白地询问：“罗伦，你能告诉我关于学院的事吗？”
这事基本没跑了，失去记忆的三年，绝大可能就是与这所学院有关。
敢情他是跑去上学啊！
“源城的引导官没告诉你？这几天你到底是怎么过的？”
记忆都丢了，他也不清楚当年都做过什么，但总不能连这个都坦白，就模棱两可地回应道：“我，浑浑噩噩的。”
“慢慢再解释吧。”罗伦的小皮靴摩擦出蹬蹬的声响，她逆着光，长发一甩，背影潇洒。
“欢迎回到源城学院。”
第六十七章 源城
逆光里的罗伦和她身后的学院渐渐蒙上一层朦胧的晖晕，几度让苏凛看不真切，他拼命擦擦眼，想跟上罗伦的步伐，却发现两人相距得越来越远。
糟糕，是时间快到了。
“罗伦！”
他大声呼唤她的名字，但是罗伦的身影却逐渐缩小，远离，最终化为一缕轻烟散去。
地面升腾起幽幽的白雾，带着些许凉飕飕的寒意，漫过了脚踝，直至充斥着周围的空间。
晨曦的街道、古典的建筑、模糊的光影，全部融化在雾中，白茫茫一片。
小白球折射出的光华瞬息收敛，落在苏凛的手上，来回滚动。
时间已过去四个多小时，比起上一次，又延长了一点。
苏凛擦掉额头上冒出的虚汗，免除休息，思路重新整理，将得到的信息逐一排列出来。
首先，樱羽徽章的主人是罗伦，他们曾经认识。徽章还是源城学院的校徽，并不是某个人独有的。而他本人，似乎也是学院中的一员。
即将揭开学院的面纱时，白虚境的时效却到期了，无法再向罗伦获取更多有用信息，比如，他是怎么来到学院，最后又是怎样离开的。
关键是，源城究竟在哪？
直觉告诉他，那应该不是小门小户的偏僻学校，搞不好，还是优秀学子齐聚的学术殿堂。
这个猜测不是没有根据的，看罗伦就知道了，一位深藏不露的冥化者。也许是最近遇到的冥化者多了，苏凛可以凭借对方身上某种隐形的气场，来判断他是不是冥化者。
能让罗伦留下的地方，怎样也不会差到哪去吧，又或者，她就喜欢躲在偏僻的无名学校，像隐世高手回归山林那样？
他比较倾向于前一种可能。
其次，在第一次接触到樱羽徽章时，苏凛的记忆库里确实闪过了一些片段，很多着装相似的少年少女，大家相互打闹的场景，他们是源城的学生也说不定。
还有，他经常在特殊的情况下会看到一个模糊的人影，梦境，使用冥化之力时，那人给他的感觉非常熟悉，就像……
就像罗伦给他的感觉。
所以当他开始和罗伦交谈，内心的铁锁就莫名向她敞开了，无由来的信任加上微妙的好感，如同暗夜下的露珠，在纤薄的花瓣尖上烨烨发光。
咳咳，回到正题。
更令他认为不自然的地方，就在于千灵都那么大，却没有一所像样的规模大的学府，十分不正常！
每个区存在的仅是一种称之为“知识共享厅”的场所，通俗点讲就是小学堂，专供给想要学习的孩子和成人，一年大概要70000点数的基础学费。那里不算正规的学校，教学质量参差不齐，场所也小得可怜，最近各区的知识共享厅还联合向御度司申请资助来着，估计经营过程遇到不少问题了。
综合所有的信息，源城是极大可能存在的。
前提是，如果白虚境看到的过去是真实的话。
苏凛思来想去，觉得应找人一起分析研究，于是他敲响了风子照卧室的门。
敲门声响了很多遍，里面没有一丝动静。
他又来到风子照的研究室。
没人。
客厅、厨房、浴室、杂物间、三号房、四号房……
都没人。
连赤雪也不在。
这两人跑哪里去了？
闭关那么多天，也是时候出门转转了。苏凛决定去外面找他们。
今天似乎又降温了。回到房间，拿起短风衣外套，往身上随便一搭，就准备出门。
一连寻访了多个风子照平常可能会去的地方，通通不见踪影。
最后，他逛到良又区的人最不愿意踏足的拾遗角，然而，这里却是风子照最爱来的圣地。因为拾遗角对他来说能捡大便宜，各种各样的零件工具，废物再生品，偶尔遗落的珍物，在这里都能淘到。
拾遗角不是一条普通的街，它有它的规矩，任何不遵守规矩的人，一律都得撵出去。
一，不欢迎冥化者。
二，不欢迎上层人士。
三，不欢迎红衣服。（指蔓斯拉德）
四，不欢迎黑衣服。（指镇军）
五，不欢迎傻子。
制定这些规矩的人，是拾遗角的老大。
也就是在苏凛面前撑起一个小破摊，历经二十几载风雨的主人，老猫。
老猫个子很矮，皮肤黝黑，膘肥体壮的，就算在大冬天也会时常裸着膀子。长得浓眉大眼，精气神很足，嗓门洪亮，生起气来骂人，对方的耳朵可能不保，但是他不会轻易发脾气。
老猫这个称号的由来，是他从小养到大的黑猫，寿终正寝了，为了纪念它才取的。
“诶，踢到我的电轮子了。”
一枚圆滚滚的金属轮子哐当一下，滚出几米远，再栽进一堆破铜烂铁当中。
苏凛把脚收回来，说了句不好意思。
“老猫，有见到风子照吗？”
“没事见他做什么？”
老猫在擦拭手上的一把构造复杂的机械枪，头也不抬，态度异常认真，完全沉浸在技术的世界里。
“这是你做的？”苏凛好奇道。
“是啊，有人花了大价格，连材料都难得一见，换你你也会心动。”
换我不心动，这种事只有风子照才会心动。
老猫的手艺很好，可不大主动制造东西，看来这机械枪倒很有来头。
“既然他不在，那我先走了。”
“老猫老猫，快来帮我们！”一个孩子冲进来嚷嚷道。
“一边去，现在没空。”
“不行呀，我们够不着，小鹤爬树都不行。”
什么事情需要爬树，有东西飞到树上挂着？
见老猫无动于衷的样子，苏凛只好去帮帮那小孩了。
他被一路拉着，小跑到一棵老树下，那里正围着几个孩子，叽叽喳喳地商量该怎么办。
“这个哥哥会帮我们！”
闻言，一群孩子燃起了希望的斗志，纷纷给苏凛留出位置，好让他大展身手。
“什么卡在上面？”他朝上方张望，顿时无语了。
一只灰色的胖墩墩滚轮机械兽正卡在树冠上，惨兮兮地发出电子滋滋声。
爬树并不困难，几个大跳跃的功夫，苏凛很快就将它取下来，还给孩子们。
这群小鬼欢呼一声，马上又开始摆弄起滚轮兽。
他猜想，这小东西就是被他们胡乱操作，才不小心滚到树上去的。
去老猫那儿拜托帮忙的小孩扯扯苏凛的衣角，“你很像我的哥哥呢。”
“你哥哥？”
“是啊，我叫清光，我哥哥叫清寻，他的身手跟你一样好，但是……”
清光露出失望的表情，低下头。
“他失踪很久了，我们都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苏凛安慰他道，“他一定很快就会回来。”
“都已经四年啊，他还会回来吗？”
这……苏凛不知该回他什么好，只好转移话题：“你哥哥有说为何离开吗？”
“有。”清光思索了片刻，仍有些不太确定，“他说要去学什么，然后成为更厉害的人。”
“这个哥哥，以后如果你碰见了清寻哥哥，一定要告诉我们噢！”旁边的小伙伴说。
被这帮小鬼死缠烂打几分钟后，苏凛答应了他们。
第六十八章 身体异样
清寻，清寻。
这个名字似曾相识，是错觉么……
世上的人有千千万万，大概真的在某个时刻，某个地点遇见过吧。
离开拾遗角后，苏凛没什么收获，准备返回黑面包。饭点快到了，风子照他们十有八九已经回去。
从地下通道绕出来时，废墟之上闪过某个影子。苏凛定睛一看，确定那是人。
怎么可能，是他？
追上去发现，那人不知所踪了，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苏凛的臆想，但事实绝对不是的，那个披着一身褐色的褴褛衣物的人，刚才就在这一晃而过。
现在不是追究这个的时候，先回去再说。
由于上一次镇军差点把黑面包全部轰炸掉，出于安全考虑，他们想了个法子。
方案一，将基地搬迁，重新寻找一块隐秘的地方安家。
但是，鉴于他们的储蓄十分紧缺，而黑面包又是辛辛苦苦才建好的，就这么舍弃自己的家是非常不道德的行为。
用风子照的话来说，“遇到困难，不要随便退缩。”于是，他们决定绝不退缩！
更重要的是，剩余的创造点数不允许他们退缩。
所以选择来到了方案二。
方案二的宗旨很简单，把黑面包周围加固一圈，让外人找不到就行。
为了更新防御系统，风子照花费了很多不为人知的功夫。从拾遗角到各路交易所再到蔓斯拉德，他死乞白赖才凑齐所需的材料，并在自个儿研究室里闭关许久。最后，变成了苏凛现在所看到的模样。
也就是，什么都没有。
原先处于两栋倾斜的废弃大楼夹缝中的基地，一眼望去，已然了无痕迹。
越是一无所有，就越是他们追求的效果。
就算从前一些仇家和债主发现这里，等他们什么也没看到，自然以为苏凛和风子照搬迁跑路了。
可谁知道，尽管遭遇了镇军轰炸此等壮烈之事后，他们仍赖在同一个地方不动呢？
苏凛身上携带着一只小翅膀造型的信号微缩器，它能吸附在衣服和皮肤上，只有带着它，才能顺利穿过这层防御系统，不被攻击，走到基地外围。
在透明的屏障包围圈里，黑色的四方块依然处在大楼夹缝的位置，里面的莹白色灯光透出来，证明他俩回家了。
“风子。”
“小树林！”
两人刚好在门槛撞上。
“你跑去哪了？”
“我还想问你们。”
风子照瞄了一眼赤雪，唉声叹气道：“带她去找绯树，不然这丫头老烦我。”
见赤雪无精打采，闷闷不乐的样子，应该是没找着人。
“有线索吗？”苏凛问，他也想帮赤雪早日找到绯树，毕竟，帮她等同于帮自己。
“你猜怎么着？没有，啥都没！这大姐真奇怪，当初和赤雪约好说她会来找她，结果到现在人影都不见。”
“你们约好了？”苏凛看向赤雪。
“嗯嗯，逃出那里的时候，姐姐跟我说的。”
略微一想，绯树说会来找赤雪，难道她知道赤雪在黑面包？
“先等等，她不来，再想办法联系。”
说到赤雪，苏凛突然想起还有一件事是关于她的。
从房间抽屉里抽出一张纸，递给她，赤雪看着看着，脸色骤然变了。
“这是我从某个蜉蝣器上的女人身上找到的，她有整份文件，我只带走这页，里面都是关于你的资料。”
风子照也非常惊奇地凑近来看，“99号？”
“应该是关押赤雪的地方的相关记录。”苏凛指指上面写着：“幻冬基地”的文字。
“幻冬基地是什么地方？”
“不清楚。”
苏凛和风子照不约而同注视着赤雪，想探寻她的意见，可赤雪小脸一红，连忙摇头，表示很抗拒回答这个问题。
看来她真的很不愿意回想关于在幻冬的一切。
算了，不想说，也没必要逼迫她。
赤雪默默把纸张折好，放回自己的房间，锁进柜子里。做完这些后，她才如释重负般呼出一口气。
我死都不要再回去。
她在心里默念道。
“风子，确认新的防御系统正常？”苏凛靠在窗户边，一刻也不停地用视感搜查外面。
“那当然，你不相信我？”
对风子照，他是最信任不过的，只是，“我刚才在外面看到了擂主。”
“竞技台那个？他来这里干什么？又找你打架？”
自从蚀魔被镇军带走后，擂主不知怎地随之失踪了，蔓斯拉德那里听说也没回去，却竟然出现在黑面包附近，这未免令苏凛有些疑虑。
“不然，我通知一声蔓斯拉德？”风子照提议道。
“不用。”
他们现在的“新”住址可没人知道，如果通知蔓斯拉德，被发现了黑面包的秘密，得不偿失啊。少一个人知道就少一份风险。
“我们将来要参加竞选，明里暗里都有对手，这里是最后一道防线，无论如何不能被突破。”
风子照也表示同意。
相对比起别人，他们这组显然弱势得很，不像白黎那类人，就算天天在大街上晃也不用担心被袭击。换作风子照就不同了，买个菜都有可能被人一枪伏击。
于是乎，目前要做的就是一个字，苟！
尽量不引人注意，静悄悄地让我方逐渐壮大起来。
视感搜查没发现任何异常，拉上窗帘，苏凛要正式和风子照谈谈关于白虚境，关于源城的事了。
一番漫长的解析下来，风子照全程不敢吭声，单方面地接收所有信息，中途脑袋免不了滞顿几下。后来，赤雪下楼，参与进苏凛的会议中，他们又花多了一点时间，一边吃饭，一边讨论。
“真的有源城这个地方吗？夜莺网上都查不到，讨论区也没人听说过。”风子照对此保留怀疑。
苏凛目光笃定地坚持：“我相信有。”
“你呢？赤雪？”
“我……不知道。”碗里的米饭快空了，赤雪又默默加多一勺。
这时，苏凛想起一个平常怎么都不会想起的人，兴许他会记得什么。
“用夜莺联系雷凡斯。”
“现在？咦，你怎么知道我能联系他？”
苏凛催促着说：“别废话，我看着你们互相加的编号。”
每个人的夜莺都有专属编号，只要得到对方的编号，就能与他进行联络通讯。
风子照被催得不行，不一会儿就链接上雷凡斯的夜莺编号。
梨近川一别，雷凡斯和盖欧斯当真放弃了竞选，干回普通人该干的事，最近两人都过得蛮不错，声音听起来比苏凛他们有劲儿多了。
“凛大哥，感谢你来我们梨近川打蚀魔呀，我听神尾山村那边的人说了你的光辉事迹，你简直就是我们的楷模！”
“还记得你说有樱羽花标志的地方么？”苏凛单刀直入。
雷凡斯顿了一顿，“樱羽？噢，是是是，怎么了？”
“有没有听说过源城？”
夜莺那边迟迟没有回音，风子照以为雷凡斯挂了，便大声吼一句。
“我在，在呢。你的意思是那个地方是源城？这样，大哥们，让我先去查查，一有消息立马告诉你们，如何？”
风子照懒得回客套话，随口说：“行，你们快查。”
连雷凡斯也不确定。
如今唯有分两条路进行，风子照和雷凡斯他们负责在现实空间找线索，而苏凛自己则通过白虚境回到过去，这样的话，速度会更快些。
就在他起身回房间时，眼睛深处猛然刺得生疼，无论左眼还是右眼，一并疼得要死，好像有什么要从身体里爆炸似的，难受非凡。他浑身发抖，只能堪堪倚靠在桌沿边，双手抓着桌角，骨节发白不已。
第六十九章 离奇的碎片
这股痛楚的风暴来得快，去得也快，却压得人喘不过气。
旁边的风子照和赤雪满脸担心，连连询问苏凛怎么了，一时之间，他话都答不上来。
只觉得，这不正常，非常不正常！
他的身体究竟发生了什么？
平静下来后，他慢慢挪动肢体，想回房间，首先在脑海中冒出的想法居然是，以这种情况还能继续使用白虚境吗？
多年的默契使风子照对苏凛的小表情再熟悉不过，他一猜就猜到苏凛的计划，对此不禁有些愠怒，并阻止道：“不行，你别想了。赤雪，去没收他的白虚境！”
一开始赤雪还不解，但转念她就反应过来，听从风子照的话，跑去苏凛的房间，将白虚境翻了出来，取走。
“从今天开始，这小球归我管，你什么时候搞清楚身体的毛病，我再考虑还给你。”
面对风子照突变的一派刚正又严苛的态度，苏凛调侃道：“没必要吧。”
“当然有必要，你都差点被蚀魔打死了！不行，我看就是有后遗症，还是得找个治愈师瞧瞧。”
在这种夜晚时刻，依然有治愈师在特定的站点工作，他们一般负责夜间的出诊，还有突发事件的征用救急，通常人数不多，每个站点就一人值守。
到达良又区南部最近的第28号救助站点时，幸好，还有一位治愈师在。
第28号救助站实则是一架小型蜉蝣器，建在卡离街和潘朔街的路口交汇处。这种型号的蜉蝣器平常伫立不动，紧急情况下可启用半悬离式驱动在地面移动，但无法飞到天上去。
救助站外部为扁圆的筒形，漆白涂料，顶端插着一枚蓝色小旗子，门口大开。见状，苏凛和风子照便直接进去。
“治愈师先生？治愈师大人？”
躺在长椅上的治愈师嘴角挂着长长的口水，闭着的眉眼微微含笑，似乎正在梦乡里畅游。
一拉警铃，整个站点内噪音大作，把治愈师瞬间惊醒。
他一把掀开盖在胸前的毛毯，训练有素地跳起来，连口水都来不及擦，紧张地环顾四周，“出，出了什么事？”
风子照强忍住笑意，装作认真地推推苏凛，“这里有个病人。”
“病人？来看病？”
“是的，治愈师先生，你是不是没睡醒啊？”风子照吐槽道。
这位头发乱糟糟，脸上的胡子没刮干净，戴着一副细框眼镜的治愈师，匆忙披上一旁挂着的专门的制服，对苏凛招招手。
“值守太累了。来，病人先躺下去。”
治愈师以为这大晚上的，苏凛病入膏肓了，想扶他赶紧躺在长椅上。
这椅子说不定还沾过他的口水呢！苏凛内心翻滚着海浪式的抗拒，“我站着就行。”
“你不躺着，我怎么检查？快下去。”
尽管万般不乐意，甚至想夺门而逃，苏凛还是被两人联合按倒在长椅上。
“我先给你做个简单检查，别乱动。”
话毕，治愈师一扫方才贪睡时的丑态，恢复成一位正经治愈师该有的专业模样，运用他那冥化之力，手掌在苏凛的身体上方来回感应。
要想成为一名合格的治愈师，首先必须拥有相应的天赋。
每人天生的印刻录决定了冥化之力的类型，有人擅长攻击，有人擅长守护，有人精通创造，有人适合研究。
作为正统治愈师，他的冥化之力需兼顾守护与修复。先得到权司之座盖章的认证，且每年要通过御度司的考试，来测评能力达没达标准，有没有退化，有无进步。有人因为自身条件非常优秀，被逼迫当治愈师。也有人浪费了一身天赋，最后只能离开这一行列。
能够成为正统治愈师的人，先天与努力都不可或缺。
时间已过去十五分钟，苏凛在这张“可怕”的长椅上足足躺了十五分钟，每一秒简直是煎熬。每每他不小心碰到手指，就会被治愈师驳斥，唉，有苦难言。
不久后，治愈师终于停下了。
苏凛刚想开口，却被他一脸严肃地驳回：“再等等。”
还来？
接着，治愈师又开始新一轮的检查，手中运转的息元，即治愈师们特有的充溢的冥化之力，正在苏凛体内游走，视察每一处可疑的地方。
治愈师脸上的阴霾一层叠加一层，宛如乌黑的暗光降临在他头顶，为此，苏凛越来越怀疑自己是否真的病入膏肓。
“唉……”
“请问。”后面的话，苏凛重重地停顿了一下，“我怎么了？”
“唉。”治愈师再次叹息。
不会吧！
难道打蚀魔真的打出了不可逆转的后遗症？是不是再发作一次，他就要死透了？
“看起来，没什么事。”
拜托你这人讲话别大喘气好吧！
“但是。”
……
“我直接说结论，身体机能一切正常，精神也正常。奇怪就奇怪在你的印刻录。”
一听到印刻录，苏凛的心里紧紧揪起来，皱得干涩，他从未直面过这个事实。
即前半生是个普通人，后半段竟发现自己拥有了冥化之力，而拥有冥化之力的前提就是印刻录，现在自己的心脏处切切实实存在着一个印刻录。
不排除有些人从小没显露出力量，长大后才逐渐觉醒，但那类人好歹知道自己爸妈都是冥化者，自己肯定也是个冥化者。
可是，苏凛只知道父亲是普通人，母亲的事却从来没听说过。
甚至，他连母亲的面都没见过。
一个难以想象的可能性在萌芽。
自己的印刻录难不成是遗传自母亲？她有可能是一位冥化者？
“有两种不同的力量在你的印刻录之中，这是我的判断。”治愈师相当郑重地告诉他，“一般来说，印刻录只能孕育出一种冥化之力，你的……有些特别。”
“他前几天刚打过蚀魔，会不会，所以就，你知道我在说什么吧？”风子照插话进来。
治愈师摇摇头，先否定了风子照的推论，“一切还不能确定。”
当晚回去的路上，苏凛心事重重的，惨白的月光打在路面上，树影左右摇晃，这些暗影静悄悄潜入他的心房，为寒冷刷上阴郁的外衣。
关于自己身上的谜团，一个比一个复杂，一个比一个藏得深，究竟什么时候才有站在阳光下，拨开云雾的那天？
滴滴滴。
风子照的夜莺不合时宜地响起来，是一条陌生的信息。
“奥加弥的力量碎片落入，是时候该掌握力量了。”
最后的落款来自E6。
“你看这个编号，跟我们第一次从蔓斯拉德逃走，被人追击，然后透露约束墙机关的那个编号一样。原来是她啊。”风子照细心地留意到。
E6的信息是特意传达给苏凛的。
奥加弥的碎片？
是那时候他冲向蚀魔，随后，不知缘由地眼睛一痛，原来是碎片掉进来了。
信息的后半句又是什么意思，该掌握力量……
第七十章 治愈师失踪案件
蚀魔的力量碎片会对身体造成何种后果？
这个问题，治愈师没说，E6也没说。
看来还是要靠自己去找答案。
苏凛思考得有些入迷，感官仿佛屏蔽了似的，都没注意到背后有一道黑影在尾随着。
“啊！”
风子照惊呼一声，直指着地上多出的第三个影子。
随着这声动静，那道影子迅速融进身侧的黑暗当中。
苏凛立刻往后面追跑，跟着隐约的脚步声，一口气跑出几百米外，突然断了讯号。
什么东西溜得这么快？
街角映着灯光的那小块范围，闪过一个高高壮壮的人影。
他定睛一看，虽不甚清晰，但视线中短暂停留的身形轮廓，已经揭示了那人的身份。
“是谁？”风子照适才追上他的脚步。
“擂主。”
再一次，苏凛又碰见了他。
上次是在黑面包附近，这次在良又区夜晚的街道，是巧合，还是跟踪？他开始琢磨不透了。
“最近出入当心点。”苏凛隐隐生出些不妙的预感，对擂主这人，他根本不了解，也无法判断是敌是友。总言之，别放松警惕就是。
第二天大清早，苏凛来到黑面包附近的废墟之地，这里是良又区和伊凰原区的交界地带，曾发生过非常惨烈的战役，直到现在，它仍是一片废墟。
不知什么原因，权司之座始终没下令整修此地，而是任凭它年复一年荒废。苏凛倒是不觉得可惜，像这样名不正言不顺，又没人管理的地带，反而成为一些在城区里没法活下去的人的庇护所。
不是所有人都能安然地在讲求等级和力量的地方存活，尤其是低下阶层和身体残疾的人群，一旦他们完成不了夜莺网的任务，就换取不了点数，失去点数，等同于失去一切活着的条件。
别以为权司之座和御度司会管那些可怜人，他们只会抛弃掉毫无贡献和作用的人，并将其视为蝼蚁，排除在保护机制之外。
这就是千灵都的法则。
但这个世界上怎么可能人人都是强者，人人生来就拥有一切呢？
被抛弃的人除了流浪在千灵都之外，还有些躲藏在这里，主要靠着拾荒为生。
路过那些搭得歪歪斜斜，仿佛会随时倾倒的棚子，里面露出一张黑乎乎的老人的脸，他瞎了一只眼，满脸的皱纹，却执着地撑着另外一边退化的眼睛，想要目睹外界的风景。
苏凛迫使自己移开目光，继续朝前走。
每次见到那样的人，那样渴望幸福的神情，他的内心总是五味杂陈。
刚开始时，他和风子照还会尽最大的努力去接济他们，可后面发生了很多事，令苏凛醒悟了，光是施舍和救助，永远也没办法拯救他们。
制度和人的本身，才是最根源的问题。
足够远离群居棚之后，他才算真正放下心。
因为接下来，他准备进行全面的自我检查。
经过昨晚治愈师的结论和E6的忠告，让他不得不先审视身体的状况。
奥加弥的力量碎片究竟会对他产生什么影响，来试试就知道了。
这里远离人烟，不失为一个好地方，可以让他施展。
左右张望，找到一座还算完整的石碑，质量应该挺扎实的，看起来能抗揍。
深呼一口气，准备开始。
这些日子以来，他多多少少也慢慢熟悉了，如何快速运用冥化之力。
觉醒后的他，对所有的感知都灵敏了许多，静下心，清空杂念，一瞬间心脏深处的律动不同于以往，加速，加热，血液的流动也随之加快。
印刻录的阀门打开，冥化之力瞬息上涌。
两侧脸颊布满了深红的血纹之花，缭绕至脖子，并闪映起微弱的红光。
他不知道的是，这血纹之花比起之前，蔓延的范围似乎扩大了一点。
直到目前为止，都没出现任何异常。
感到满身的力量充沛之后，整个人变得更加轻盈，就连束缚着他的躯体的实感，宛如变得透明。苏凛顺势伸出手掌，向着远处的倒霉石碑，挥出一击，轰然间，石碑被炸掉上面一半。
“还行。”
第二次，他想试着炸掉剩下的一半。
祈祷这座石碑不是什么旷世遗物吧！
喝——
就在他加大力度，用尽力量使出招数的关头，心脏深处却蓦地一震。
不是疼痛，不是任何一种明显的痛感，而是突如其来的刺激，仿似震撼了灵魂深处，动摇着理智。
结果，这偏差导致了苏凛的冥化之力涌向别处，没能顺利炸毁石碑，旁边的草地遭殃了，破碎的坑洞开在上面，丝丝硝烟往上飞卷。
所以说，这就是碎片的影响。
刚才有那么一刻，他的理智和感情陷入了一摊空白，流动的生的气息，凝滞在短暂而又漫长的震撼中。
那是种怎样的感觉啊……
他站在原地，眺望头顶的蓝天白云，停止了思考。
还没放空多久，附近陆续出现一批人，他们急匆匆地赶路，神情紧张，或者说到了错乱的地步。
很快，他们在半道上与苏凛相遇。
“你，你是什么人？恶魔吗？”
一见面就喊别人恶魔？有点搞笑。
“我住在这一带。”苏凛淡淡回应道。
听到他的回话，这群人紧张地交头接耳起来，还纷纷打开夜莺，一会不断打量苏凛，一会又看夜莺上显示出来的图片。
是在对比什么。
“对不起，你应该不是那个恶魔，我们搞错了。”其中一人解释。
“恶魔？你们在说谁？”
“你还没听说吗？良又区发生了大事！”
“真的是大事啊！已经有好多像我们一样的治愈师失踪了。”
治愈师失踪？这下苏凛来了兴趣。
“好端端为何会失踪？”
他们面面相觑地，惊慌之色不断浮现在脸上。
“有……恶魔，他绝对是恶魔，我看到了他的样子！”
据这些治愈师所说，这起失踪案件，早在几天前就开始了，先是各个救助站点的人，白天都还好好地工作，经过一晚，就莫名其妙消失了。第7号救助站点、第15号、第16号、第20号、第31号。
连续失踪五人。
从种种遗留的证据中，排除掉他们本人自行离开的因素，得出一个结论，有人故意制造的犯罪。
镇军到现在还没能抓到犯人，受害的治愈师仍一个接一个失踪，不知生死，面临着来自未知的威胁。
剩下的治愈师群体担心不已，此等厄运可能转头就会落在自己身上。于是他们几个计划着，躲到良又区以外，等什么时候抓到犯人，解决了问题，他们再回家。
他们这么考虑也不无道理。
但关键是，失踪的为什么都是治愈师？
苏凛提问刚才那个人：“你看到了恶魔的样子？”
“没错，我绝对没看错！他高得吓人，身上缠着铁链，那脸……天哪，那脸简直就是恶魔再生！”
这个形容听起来怎么那么像某个人。
向苏凛告别，他们又要尽快上路了。
苏凛想了又想，或许是他多管闲事吧，但如果不去确认，心里总觉得有说不出的怪异。
第28号救助站点，昨晚才来过，那位治愈师像是不错的人，不但给苏凛仔细检查身体，还嘱咐他要小心使用冥化之力，有空多来这里复查什么的。
既然发生了那种事件，苏凛就想着来看看他。
“请问有需要帮忙的吗？”
迎接苏凛的不是昨晚那个治愈师，而是一位年轻的女治愈师，笑容很甜。
“我想问，昨天的治愈师，他去哪了？”
“不好意思，我不太清楚呢，从今天起，我才刚刚调过来。”
诡异的预感还是应验了。
第七十一章 侦探
新来的女治愈师笑容甜甜地抱歉道：“我也是今早接到的调度令，至于原先在这里的前辈，我不太清楚他的事。”
这女孩懵懵懂懂的，又向她打探几个小问题，一概回答不清楚，不了解，不好意思。
那就实在没办法了。
苏凛特意用视感详尽地审视第28号救助站。
地板和墙壁均没有遗留打斗痕迹，仪器设备仍正常运转，小镜子、梳子等私人用品看样式应该是现任治愈师所有，各处还添加了几样家具。要说变化，比起昨晚干净舒适了许多，更像工作室与宿舍的结合，一时没发现哪里不妥。
等等。
再细细回想一下，苏凛发现了其中的某样缺失。
“这个位置，原本有一张长椅。”他指着昨晚躺过的，用于检查身体的椅子所在的角落。
“什么椅子？我来的时候并没有呀。”
居然没有？
“你是那位前辈的朋友吗？”
“我是他的病人。”
“这样啊，看来前辈的人缘真的很好呢，连照顾过的病人都来探望他。”女孩接着又说：“如果你想找他，我建议你去救助站中心，那里有人员调动的记录，芙西姐很好说话的噢！”
这里已经没有什么好查了，苏凛道完谢，临走前忽然想到，“最近很多治愈师失踪，自己小心。”
离开第28号救助站，苏凛快速而默然地行走在泉岛路，按女治愈师说的那样，前往救助站中心去搞清昨晚那个治愈师大叔的下落。
在他的推测里，这也许并不是一起简单的失踪，包括其他治愈师在内。
兰特救助站中心，所有正统治愈师归属的工作机构，目前由兰特家族管理。
治愈师所需的冥化之力异常特殊，不是随便一个冥化者就能胜任，而兰特家族的人偏偏生来就适合当治愈师，优秀的印刻录通过血统代代相传，所以自救助站建立以来，一直由他们担任管理者，几百年从未变过。
兰特家族也被称为最强的治愈师家族。
灰色的古典城堡建筑，奢华又不过分高调，弥漫着一种阴郁的没落贵族气息。涂满蓝砖的尖顶上停着几只寻防鸟，铁格窗的玻璃是那种模糊变形的，让人无法窥探城堡内部的情形。雕花铁门向两侧敞开，苏凛快步朝里走，穿过形形色色的人群。
治愈师们都身穿浅蓝色的防护服，每个人脸上带着亲切的笑容，会温柔地询问你有何需要帮助。
城堡中央矗立着一根巨大的柱子，从一层打通延伸至第六层最顶层，这里只有古老的步梯，没有升降云梯，从第一层就能仰望到旋转楼梯上别的楼层。
这根巨柱为咨询柱，苏凛来到它面前。
“有预约吗？”
穿浅蓝色防护服的治愈师在窗台前露出上半身，亚麻金的短发，亚麻色瞳孔，白皙的脖子上戴着坠有绿宝石的项链，她没有看苏凛，目光一直游离在数个虚拟投影屏间，手指在虚拟键盘处敲个不停。
她的铭牌上印着：兰特芙西。
原来是兰特家族的人。
“有人跟我说，你能找到第28号救助站的前任治愈师？”苏凛开口。
兰特芙西的眉毛轻微挑了一下，她停止手里的工作，看向苏凛。
“你找沫？”
那人叫这个名字？苏凛有些大意了，连人家名字都不知道就跑来这里。
“是。”
“这是治愈师团内部的调令，我为什么要告诉你？”她冷漠地回应。
救助站那女孩不是说芙西很好说话……
苏凛还不死心，换了个方式继续说：“他很大可能被失踪案的犯人盯上，会有生命危险。”
“你又了解多少？”
“如果说，我能抓到犯人呢？”
这句话，是苏凛瞎掰的。
如果不瞎掰，兰特芙西此时也不会带他进入咨询柱第三层，这里是一间密室，现在只有他们两人。
“你刚刚说的当真？”
这位治愈师少女一改之前高傲的态度，转而变得诚恳，从她的举动可以看出，她也迫切地想解开失踪的秘密。
“我的家人，都被卷进去了。”
“失踪的五个治愈师都是兰特家族的人？”苏凛像是掀开了重重草叶，露出底下被掩盖的蚁穴。
芙西丧气地坐下来，“已经七个了。”
“镇军那边怎么说？”
她没急着回话，而是目光灼灼地锁住苏凛的视线，“如果你真的能查出犯人，救回他们，那我才会愿意跟你合作。”
很精明。
可惜不能随便套话了。
要帮她也行，反正苏凛也想找人。
那个沫是最了解他身体状况的人，本来还准备就今天训练的问题向他请教，结果人却不见了。而且帮助芙西，能顺便卖兰特家一个人情，总结起来是双向有利的事。
“我会帮你。”
……
黑面包。
“你就这样答应她了！”风子照不敢相信地嚷嚷道。
“很危险。”赤雪直接下结论，“直觉告诉我，幕后的人很危险。”
他明白伙伴们的顾虑，于是搬出一大段理由去说服他们。
“听起来是有点危险，但这么做最后对我们有利。想想，帮兰特家族解决案件，他们会记住这个恩情，如果以后我们谁不幸重伤，千灵都最好的治愈师团就会帮助我们。还有竞选，得到兰特家的支持比做一百个任务更有价值。我已经查过，兰特家一直被特别禁止参与竞选，所以，他们一定会在竞选的人中寻找新的靠山。”
“你，不会天真地以为我们能成为兰特家的靠山吧？这也太不现实了……”风子照望着天花板频频摇头。
苏凛最不喜欢风子照时而乐观得莽撞，时而又悲观到懒得看清未来的态度，便动手爆敲了一把他的额头。“我们可以把这个可能性提升到实现的地步。”
大家沉默了几分钟。
汽水里的泡泡一颗一颗归于寂静。
“怎么实现呢？”这种时候，还是风子照第一个站出来支持苏凛，以前是，现在是，以后也是。不管前方多危险，他总是与他同行。
得到风子照的谅解，苏凛心满意足地拍拍他的肩膀。
连想逃避一切危险之事的赤雪，见到他们达成共识，也开始勒令自己坚强起来，跟上他们的步伐。
“我从兰特芙西那得到的情报是，失踪的全是兰特家的治愈师，地点几乎集中在良又区中部。”说着，他打开立显仪，圈出地图上一个范围。
“围绕着这里。”
“救助站中心？”
“没错，你们有什么想法？”苏凛想引导出各种不同的意见。
“也就是，犯人很可能还会再挑救助站中心附近的人下手。”风子照分析道。
“我怀疑不是附近，目的就是救助站中心。只是中心的防御机制太高，犯人不好下手，才选择附近的站点。”
从得知失踪的人员和地理位置时，苏凛就有这种感觉了。
风子照又问：“为什么遇害的都是兰特家的治愈师？家族仇人？”
“不排除有这个原因。”
“他们的共同特点。”赤雪忽然提到一句。
“除了同属于兰特家。”苏凛的大脑在飞速运作，是性别？不对，有男也有女。是工作时间？人际关系？冥化之力……
他想起兰特芙西曾说过，他们几人刚好是今年治愈师考核中，排名前十的人选。
立刻让风子照用夜莺查查，治愈师考核的名单。
这些不是机密，在夜莺网随便一搜就出现了。
果然，失踪的七人全在排名前十位，最近正被调到各个救助站点进行临时工作。剩下的三人，有两个不是兰特家，但也似乎一起被调到周围的站点。
渐渐地，他推导出一个假设：“犯人也许不是专盯着兰特家下手。”
“难道是？”风子照也联想到一块了。
“治愈师考核，他根据的是排名。”赤雪最后确认。
三人的思路最终相碰。
如果这是真的，那么剩下的三名成员，恐怕就会有危险了。
第七十二章 笼中鸟
事不宜迟，越早行动越有利，趁着还有三人没被掳走。
“我有个想法。”苏凛当下一锤定音，“偷梁换柱如何？”
风子照眼皮一抽，预感到要大难临头。
“我不明白。”只有赤雪还困在天真的围墙里，她显然没料到苏凛的计划是那么的不顾后果。
“我们有三个人，名单前十里也剩三个，数量刚好。”
一听到苏凛吐出这几个惊悚的单词，风子照拔腿就往门口冲，“快跑啊！”
要比速度，这里的人可跑不出苏凛的手掌心，先让他三秒，后再发起直追。不出意外，风子照又被灰溜溜地提回来。
“你疯了还是傻了？拿我们自己作饵！万一犯人是个变态杀手呢？我靠！再做成人肉馅饼，排满一桌，你一口他一口……”
风子照用他丰富的想象力成功把自己恶心吐了。
贪生怕死乃是人之常情，既然如此，便要做足充分的准备迎接挑战。
“有个人，她肯定会帮忙。”苏凛胸有成竹地说道。
日头正好，光线慵懒地在云层间隙折射跳跃。
灰色城堡旁的一棵老树下，站着两个人，正在无所事事地踢着草地上的石子。
苏凛随意踢过去，风子照又踢回来。
一来二去间，两人霍然认真起来。
“你技术太烂了。”
“彼此彼此。”
不知踢了多少个来回，最后一把，苏凛放飞自我，猛然将石子连着草皮一块铲飞。
“啊！”
这横空而来的异物差点击中兰特芙西，幸好她反应够快，迅速偏过身躲开，不然现在，她的花容月貌就要蹭满泥巴了。
“你们搞什么？”
两个死小子非但不反省，还在偷偷为恶作剧憋笑不已。
兰特芙西有些后怕地抚摸发型，顺便整理一下衣领衣摆。随后，翘起她那精美的下巴，用带着小傲气的口吻说：“有什么事，我可是很忙的。”
“对于案件，大概有了新头绪，我需要你的帮助。”
“苏凛，你这是邀请我？”
她用的什么奇怪的词，邀请？
“嗯。”苏凛顺着她的话，不予以否定，也没肯定。
兰特芙西轻声哼了一下，颇有些小得意。“说吧。”
“我们需要你秘密取消兰特达司、佐纮、莫薇三人今晚的值夜。”
“取消他们的工作，那谁来值夜？救助站可不会因为这种事关闭的。”
这时，苏凛友好地搭着风子照的肩膀，两人故意干咳几声，互相展示存在感。
“我们可以代替值夜。”
“呵，你们？”兰特芙西的语调夸张地上升了好几个度，又围着他们转一圈，嫌弃的意味从她头发丝到脚尖都彰显了。
风子照被打量得浑身不自在，“喂，不用那么严格吧~我们长得很丑吗？”
“丑倒是不丑。”芙西如实告诉他们，“但凭这种气质，哪点比得上治愈师……”
怎么听着像侮辱呢！还是不带一个脏字，却刀刀致命的侮辱。
“就算我能替换，然后呢，你们想怎么做？”
“那可太好了，计划就是我们乔装成治愈师，等着被变态凶手带走，然后咔嚓。”
苏凛纠正风子照的话，“跟着犯人回到窝藏失踪者的地点，一举救回他们。”
“你漏了中间我们可能会英勇赴死的细节。”风子照假笑着看向他。
听罢，芙西的神情略微一顿，在心里默默思忖她的小算盘。
要说风险，是存在的，而且还不小。但什么都不做，只在后方等镇军的消息，就会错失难得的良机。
兰特家也不是没在夜莺上投放过悬赏任务，可结果呢，一无所获。
失踪案的犯人依然逍遥法外。
干脆，死马当活马医。
芙西应允他：“这是小事，我答应你们。”
完美。苏凛知道她一定会帮忙的，毕竟她更在乎自己家人的生死。
“今晚行动。”
“今晚！那么快？”
“有什么问题？”苏凛反问道。
这下轮到芙西显得有些慌乱，不过也仅一瞬的功夫，她就挥去了情绪。
双方约定好，火速回去各自准备，等待着夜晚的降临。
这注定是不平凡的一夜。
红月当空，在墨色的夜幕里，圆满且无限拉近。
寻防鸟不停转着眼珠，身体传出咯哒咯哒的机械声，震动翅膀，掠过这片肃穆的殿堂。
时钟塔的指针划向午夜十二点，空灵的报时敲响了夜里无声的悚然。
第1号救助站点位于兰特救助中心的外围，它是所有救助站点中最接近中心的那个，原定于兰特达司值守的今夜，却换成苏凛在此守候。
他穿着浅蓝色防护服，佩戴好印有“兰特达司”的铭牌，做戏要做全套，连那位治愈师漂亮的亚麻金卷发，都要模仿到位。他对着镜子摆弄了快半个小时，终于把假发整得服服帖帖。
“还算有模有样。”藤木靠椅上端坐着兰特芙西，她时不时瞄着苏凛的装扮，在旁给予所谓的“建议”。
苏凛又劝她：“你为什么跟来？”
“怕你露馅咯，而且，作为行动的监督人，我为什么不能在这？”
“风子照和赤雪也在不同的站点，你怎么不跟他们？”
“是你说的，1号救助站最有可能被袭击。”
“没错，你应该远离。”
“是你更应该需要多一个帮手。”芙西强硬地反驳他。
行，你确定不是来帮倒忙的就好。
几缕发丝从假发套里掉出，苏凛往上吹了一口，发丝像蝴蝶一样翩翩翻起。
第1号救助站点确实最有可能被袭击。
按照之前的推论，犯人根据名单上的排名来下手，而兰特达司是考核中名列第一的佼佼者，今天就是他被派来1号救助站的上任日子。那么，三人中，最先遭殃的应该就是他。
成绩越拔尖，越容易招祸。
真是够讽刺的。
不管今晚犯人来不来，还有第二晚，第三晚，总有一次能逮到他。
“我们不通知镇军？”时间过得越久，芙西越是坐立不安。
苏凛捡着桌上的文件，一份一份归类好，放置在书柜，神态悠闲且淡定，“在没掌握实质证据前，镇军不会听从任何人的话。”
“可……”
“放心，等会你躲好，他把我带走后，我会想办法在途中留下线索，你们就去通知镇军。”
他连这一层都想好了，这对芙西来说，不知是该紧张，还是该庆幸。
窗外的红月在地板洒下了暗红的辉光，红得惊心动魄，让人倍感压抑。这座1号救助站既是缚住幕后之人的牢笼，同时也是苏凛和芙西的牢笼，究竟哪一方才是真正的笼中鸟，很快，答案随着月影的飘移，正在浮现。
当啷——
远处传来铁链拖曳过地面的声响。
“他来了？”芙西害怕地倒抽一口凉气。
在苏凛的眼神暗示下，她飞快躲进书柜背后，收敛起一切气息。
苏凛则在办公桌前坐下来，背对着门口，假装埋头苦干，研究试管里的不明药物。
死寂在救助站内发酵，两人连呼吸都不敢过于随意。
月光蔓过苏凛的脚踝，他低头瞥了一下，余光依稀感应到有个人影，瞬间出现在门槛处。
来了。
他在一步一步靠近。
诡异的气场慢慢逼来。
苏凛假装毫不注意，轻轻摇晃手里的试管，红色的液体在透明的试管里荡漾，映着月光，缓缓析出鲜血般的窒息感。
背后一冷。
好像有什么东西向他伸了过来。
第七十三章 真凶
就在万分惊心动魄的时刻，书柜方向竟异常抖动起来，发出声响。
糟糕！
果不其然，身后的人迅速调转方向，朝书柜袭去。
要是芙西被捉走，还怎么指望兰特家继续提供支持，以后再逮凶犯估计难上加难。顾不了那么多了。
苏凛立刻行动起来，赶在那人之前，抄起桌下暗藏的麻醉枪，对准目标。
幸亏提前准备了后手，以应对不同的状况，现在只能转变策略，先把对方制伏再说。
扣动扳机，细小透明的麻醉针嗖的一声飞射出去，别看这剂量小，兰特芙西专门调配过的，一针下去，包管什么人都得……
在凶犯转身，露出真面目时，看到他，苏凛既觉得意料之外，但也在情理之中，如今想来，所有的事早就冒出诡谲的苗头了。
高壮魁梧的擂主眼神一暗，其中透露的凶色令月光都蒙上了冰寒。
麻醉枪击中擂主的手臂，他连看都不看，也没任何要昏迷的迹象，沉着自如地一把掐住苏凛的脖子。
苏凛比任何人都清楚擂主的恐怖。
在这人面前，武力是不管用的，尤其是见识过围猎蚀魔后，说到硬碰硬，还有谁比他更强硬？
反手按住擂主的手臂，并提起麻醉枪，对准他的眼睛。但擂主转瞬就躲过去了。
“快跑！”
在苏凛争取到的一丝丝时间之下，兰特芙西踉跄地从书柜下溜出，深深看了擂主一眼。
她认得这张脸，蔓斯拉德竞技台的擂主，无人不晓的恶魔。
虽然芙西没见过擂主打蚀魔奥加弥的那股疯劲，但常年竞技台的打斗视频，夜莺上多得很，她也是充分领略过擂主的可怕。
尽管苏凛被他扼住了命运的咽喉，芙西也只是犹豫了几秒，就马上被恐惧打败，忙不迭地往外奔逃。
走了好，省得在这碍手碍脚。
苏凛放弃了扣动扳机，因为他知道麻醉枪对擂主不起作用，废话，要是起作用，最早的那一针，他就该倒下了。
于是，他直接把麻醉枪往擂主的脸上丢，然后，趁机双手一拧，企图扭断擂主的手腕。
手腕没扭断，擂主被枪砸到脑门后，手里的力道似乎松弛了一些，苏凛就势掰开他的手掌，顺利从恶魔的爪下生还。
还没远离他一米的距离，擂主瞬间挥出一记重拳，砸倒了书柜，无数的文件和书籍纷纷倾倒，压向苏凛。
为什么每一次和擂主见面，不是在打架，就是在准备打架的路上？
苏凛轻身一跃，便跳出书柜倒塌的范围。
“失踪的治愈师是不是你做的？”他质问道。
其实不用问，事实已经摆在眼前。
去第28号救助站的那一晚，擂主在街角闪过，那时他的目标很可能就是沫。在黑面包附近出现的也不是错觉，而是擂主在寻找治愈师的路线。
但他这么做的理由是什么？
绑架治愈师对他来说，有什么好处？
“我，无需向你解释。”擂主一甩身上的锁链，闪电之魅影在红月的照耀下，越发妖异，铁锁似长蛇般挥舞，碾碎眼前的一切。
这是那么久以来，擂主对他开口说的第一句话，苏凛为此震惊了一秒，差点忘记躲避铁链的猛攻。
在狭小的救助站点里，空间有限，擂主的发挥自然没有在外面宽阔的场地上那么声势浩大，但招招也足够凶险。
苏凛借着屋内各种杂物与他周旋，东西该砸的砸，该扔的扔，到了擂主身侧都被劈个稀烂。
给他造成的战术疲劳累积到一定程度时，苏凛飞腾起来，朝他的头部狠踢。没想到擂主反而超速钳住了苏凛的腿，像甩面条似的，轻松转了半圈，再将他砸进地板里。
轰然间，苏凛及时护住了头，身体其他位置却撞得撕裂，地板也碎得不成样子。
这么一甩一砸的，眼前顿时变得模糊不堪。他瞬息启动视感进行调整，下一刻，擂主咆哮着抬起腿，准备向他踩来。
还真不让人活！
印刻录勃然一激，促使苏凛霎时滚出那里，没等他站起，又有凌空一拳朝他脸上招呼来，速度快到根本无处可躲，就这么生生接了这霸道的殴打。
嘴里满溢着腥甜的血，呸地一口吐出。苏凛终于意识到不能再拖下去了，尽快脱身才是最好的方案。
此等角色终究不是他所能应付的。
就在这时，救助站外响起寻访鸟的尖锐鸣叫，突破了黑夜里凝固的氛围。
擂主身形一滞，仿佛觉察了什么，遂立刻放弃与苏凛打斗，转身翻出站外，消失在红月笼罩的街道上。
“快，就在这里！”
兰特芙西带领着一群人匆匆往1号救助站赶来，可在他们到达之时，站内仅剩下负伤的苏凛，不见擂主。
“他呢？那个魔鬼？”芙西战战兢兢地四处观察这间破败的站点，难以想象在她离开后这里发生了什么。
她居然还敢带人折回来，明明都吓成那样了。不过也幸亏他们赶到，擂主揍人真不是盖的！
苏凛吐出嘴里残余的血污，伸展四肢，浑身每一处都散架了一样。
“你们一来，他就跑了。”
刹那间，这群人流露出极端不满的议论。
“这不是耍我们！”
“白来一趟，有没有搞错……”
苏凛才发现，他们中既有镇军，也有治愈师的人，甚至还混着一些看戏的普通居民。也不知芙西是如何在短时间内凑到他们。
“让开，让开！”
风子照和赤雪在另外两处救助站等了许久，都没结果，估摸着出事的是这里，就急忙赶过来汇合。
“小树林怎么回事？”
“是擂主。”
犯人的真面目已确定，风子照一听，秒懂现下的情况。无非就是擂主发现苏凛是假扮的，然后两人大打出手，苏凛不敌，让人给跑了。
“我们先回去吧。”赤雪围过来，看见苏凛脸上的伤，不禁有点担心。
“等等，别想一走了之，兴师动众地把我们找来，一个交代都没有？”
一位穿黑金制服的镇军士兵，挡在他们身前，势不给放行。
见状，芙西居然先恼火了。
“要不是你们怕死慢吞吞的，人能跑吗？”
“兰特小姐，您没有证据也没有申请调令，我们已经很给你面子了。况且，怎么知道这是不是一场阴谋？”
“什么阴谋，你别乱扣帽子！”
再乱吵下去，说不定又要去镇军蹲大牢。
苏凛开口制止道：“各位请听我说，今晚的计划因为不可控因素，没能完成，不过这是暂时的，我保证，真凶一定会很快落网。”
无论如何，先把态度摆出来，稳住他们，剩下的事以后再说。
“小兄弟，你又不是镇军，拿什么来保证？”
这个秃头的镇军士兵，一次阻拦不成，又想继续使绊子。
如果不是那么多双眼睛盯着，苏凛早就想把他暴打一顿，再走。
眼看这群人又起抗议，门外突然来了一个人。
亚麻金卷发，浅蓝色防护服，漂亮的瞳色和芙西一模一样，他步履优雅地走来，拥簇的人群纷纷给他让道。
等他靠近这风暴中心，苏凛瞬间明白自己今晚假扮的是怎样一个人。
兰特达司。
“各位对不住，对不住，此事是兰特家疏忽，擅自行动本就不对，还扰乱了镇军的部署，我在这里向各位赔罪。”说罢，他深深鞠了一躬，“以后有任何情报，我一定第一时间告知各位大人，完全配合你们调查，还请各位多多关照案件。放心，今晚这种事不会再发生了。”
这番话一气呵成，态度诚恳，话里话外的谦卑，简直让人挑不了错处。
秃头士兵跟同伴们互相使眼色，最后不得不妥协。
“兰特少爷这么说，今晚就算了吧。我们也想尽快解决案件。”
“那是，我相信镇军办事一向可靠。”
“行，散了散了。”
在兰特达司的调解下，今晚这出闹剧终于落下了帷幕。
第七十四章 愚蠢声明
红月渐垂，幽夜无声。目送走一批批无关人员后，兰特达司倏地卸下虚伪的微笑，大大松了一口气。
“唉，芙西，我告诉过你，别闯祸的。”
他的手掌轻柔地覆着兰特芙西的头顶，即使是教训的话，从他嘴里说来却丝毫不气不恼，反而显得既温柔又略带无奈。
“哥，我不是说了嘛，靠那帮饭桶才是最最最最最没用的，我们要掌握主动权。”
哥？
苏凛这才醒悟过来。
原来兰特达司和兰特芙西是兄妹！
仔细瞧瞧，确实有那么几分相似。
“如果不是帕南叔提醒我，你和你的朋友就要关进镇军监狱了。”
“他们才不敢……”芙西嘟哝着。
妹妹果真是世上最让人头疼的生物。
兰特达司轻轻叹气，转而又向苏凛他们问好：“几位朋友，方才在那些人面前，我不好说什么，但是，我心里非常感谢你们此次的帮助。没有今晚的事，镇军还会像之前那样，迟迟不作为。”
“客气，你也帮我们解围了。”苏凛予以淡淡的回应。
“应该的，应该的。”
准确地说，苏凛这几个外人掺和进案件里，无疑催促了镇军，让他们萌生出一种危机感，为了抢这份功劳，他们必须得认真起来，加快进程。
“犯人都跑了，接下来该怎么做？”芙西问。
“芙西，这件事你别管了好不好，很危险的。”兰特达司为他这个妹妹真是操碎了心。
她突然甩开哥哥的手，尖声喊道：“不管？莎和里呢！他们怎么办？他们也是我们的亲人啊！那个擂主如此可怕，万一……”
看着泪水即将溢出眼眶的芙西，达司十分于心不忍，他温柔地安慰她：“我会尽最大努力处理好，真的，莎、里、还有大家都会回来，相信我，别哭了芙西。”
局势似乎要转变，兰特达司不许妹妹再任性妄为的话，接下来，恐怕得换个对象进行交易。
想到这层，苏凛开始和达司套近乎，“你打算如何？”
达司纯澈的亚麻色眸光下，颇有几分苦恼，声音却依旧温暖，“这个呀，虽有点难。”
这人有自己的考虑，他似乎不太放心和盘托出。
为了博取他的信任，风子照在一旁添油加醋，“说出来嘛，我们这么多人可以一起分析分析，打配合什么的也方便。”
“哥，你有计划就说吧，我信任他们。”芙西擦把眼泪，不再闹脾气了。
最终还是亲妹妹的话有分量，既然她相信，做哥哥的也不好驳了面子。
“我想，犯人不管是出于什么目的，总有个缘由，只要从他的需求下手，也许是个突破点。我已经跟救助中心打过招呼，向全都市发布声明，以满足他的一切条件，来换取治愈师平安回归。”
满足一切。
苏凛非常疑惑，这个计划可行？
从失踪案的第一天开始，擂主从没向外界提过任何条件，那就基本证明了他不为物质或其它要求。所以，这种交换人质的方法还能吸引他？很难。
“这只是权宜之计。”兰特达司继续解释：“并不是真的满足犯人的一切要求，等他有所回应后，借着谈判，在约定地点埋伏，顺利的话，就能生擒他，而镇军会帮我们审问出受害人的下落。”
听起来，整个过程很顺畅。
但是……
见大家都不表态，兰特达司又问：“你们觉得如何？”
先不论这计划是好是坏，其中的一个个不确定因素就够他们吃败仗了。
“我不建议，可行性不高。”苏凛很肯定地对达司说。
“擂主未必会同意你们的交换请求，这是个很明显的陷阱，他不傻。就算他真的脑子发昏来了约定地，你能确保活捉一个第三位阶的冥化者，而不是真相败露后被他单方面虐杀？关于他的传闻，我想你们也清楚。”
“这……哥？”
“别的不说，我们这里所有人加起来都打不过擂主那家伙，是吧，小树林。”
苏凛点点头，表示默认。
尽管是竞技台那时候，他所谓的“赢”，也不过是趁着机会跑掉罢了，要是认真打，现在的他根本不可能赢。
一招逐雷出世，他们全完了。
“唔，这些问题，我是考虑过的。”
苏凛以为兰特达司会放弃这个方案，改选别的更为明智的，结果他又开口。
“先试试，我会安排多几个人手，就算是第三位阶，他也有弱点。”
“兰特达司，第三位阶不是最高，但擂主胜在实战经验丰富。”苏凛拦在他面前，最后一次提醒。
说到这份上如果还不明白。
“谢谢你的提醒，芙西，走吧。”
兰特达司垂眼思索着，离开了1号救助站，回去准备发布声明的事。
经过门口时，芙西低声对苏凛说：“我哥有时就那么固执。你们做你们的，我盯着他，有消息联系。”
等人都走远了，风子照懒懒地挨在门边上，感慨着：“他是不是傻，凭几个治愈师就想活捉擂主？我看哪，是闲命长咯。”
“他们会成功吗？”赤雪问。
“不会。”苏凛无情地披露出他所预见的后果。
“那我们呢？”
“按我们的来。”
隔天上午，兰特救助中心果真发布了这则声明，称只要失踪案的犯人肯交出所有受害者，他们会在治愈师团的能力范围之内，满足他的一切要求。
兰特达司的设想是，只要擂主肯露面，或稍稍回应声明，总有办法沿着蛛丝马迹揪出他的藏身之所。人都有欲望，犯罪本身就是一种欲望。他做出这些恶行，不就是图谋什么吗，在巨大的利益面前，不信他不上钩！
结果，真正的犯人一刻都没现身，却引来很多浑水摸鱼的。
那些人自作聪明，声称自己是失踪案的罪犯，又仗着有两手，想骗了好处就溜之大吉，最后把兰特达司的准备弄得一团糟，连镇军那边也白忙活一场。
总之，计划又惨遭失败了。
失败的原因很简单，擂主不喜欢被任意胁迫，以他对所谓的名门，高级机构，大组织的了解，交换人质就是一场狡诈的骗局。
另一边，苏凛早就预料到会是这个结果，所以他压根就没傻乎乎地等，而是和风子照、赤雪商量，兵分三路，去查探擂主的行踪。
蔓斯拉德竞技台常年的恶鬼擂主，他是什么人，怎么可能会上这种声明的套？治愈师团的人太低估对方了。
事发地点所有的救助站，他都去检查过，得不到任何信息，同时也拜托兰特芙西通过夜莺管理局的关系，动用小部分寻访鸟，以及更隐秘的侦查手段，监视着良又区的一举一动。
就在大家以为擂主人间蒸发之时，风子照传来讯息，说发现了擂主。
第七十五章 中毒的女孩
喧嚣的风儿在废墟之地刮个不停，苏凛四处游走的脚步渐渐放缓，倾听着通讯器里风子照的话。
“在哪？”
“蔓斯拉德，就在门口附近！你快来，我怕他待会又跑了。”
擂主真是够胆大的，明知有那么多人在追捕他，镇军、治愈师团、夜莺网的猎人，他还敢出现在蔓斯拉德那种人来人往的地方。
“我就到。”
再次环顾一圈良又区边界的废墟之地，苏凛没找到线索，只由于这也是擂主曾来过的地方，所以他想着，这里会不会囚禁着受害的治愈师们。
但风子照现已发现了擂主的行踪，就没时间调查下去了。
苏凛马不停蹄地赶往蔓斯拉德。
十二层高塔铸就的辉煌下，就连它所处的中央大道都铺满了神圣的华彩。
竞选仪式启动在即，多萝区的主干道已热火朝天地布置起来，行走在此，人数比以往多了几倍不止，各种新颖的装饰物纷纷现身。
旋转的彩色虚拟架构像，能最大地模拟出真人的行为和意识，从街头瞬移至街尾，不断复制，用以宣传竞选的流程，以及通过预选的参赛人选介绍等等。
御度司的专员正在调试，附近挤满了围观的群众，一批接一批，到处拥堵，苏凛好不容易穿过他们，来到折星殿的传送门之下。
只见风子照急匆匆向他跑来。
“怎么才到，人刚跑了！”
嘶！早该料到，擂主不可能乖乖等在原地，他一定是发现有人在跟踪，如果刚跑不久，那么他就藏身在人群当中。
“哪个方向？”苏凛准备追出去。
风子照一把拉住他，“我让赤雪去找了，她的速度也不赖，应该不会跟丢吧。等在这，是想告诉你，今早我一来，就发现擂主躲在某个犄角嘎达里，看样子，他好像想进去蔓斯拉德，但不知怎么又没进去。我吓得哟，要是他回去找E6那伙人包庇，我们就动不了他了。”
冒着暴露的危险，来到蔓斯拉德，擂主究竟想干什么？
“不如，你先进去打探消息，E6肯定知道关于擂主的事。我和赤雪继续跟踪他，咱们双管齐下！”
“也好。”苏凛认为这也是个办法，调查一下擂主为何会绑架治愈师，或许就能制定出解决的方案。“你们小心。”
说完，两人往相反的方向行动。
苏凛踏入蔓斯拉德的传送门，而风子照隐没在了人海中。
其实他早就想找E6打听擂主，可自从围猎蚀魔结束以来，她很少露面，除了那条讯息，根本联系不上她，跟老板一样，似乎也在忙一些诡秘的事。
估计是竞选临近的缘故吧，身为镜瞳使的她也会陷入各种忙碌。
说不准今天她不在。
几十位红斗篷使者穿梭在一层的大厅，这情形和他第一次来的时候非常相似，重复的色彩一一略过，随后，那个有着不同色彩的人，就在身后柔和地唤出他的名字。
“苏凛先生。”
回忆与现实产生了泡沫般的擦撞，苏凛微微一惊，转过身去。
“E6。”
她一如既往地站在最喧闹的位置，面带薄薄的笑，与所有人隔着一层看不见的距离。
“多日不见，请随我来。”
这女人仿佛每次都能看穿他来找她的目的，难道她准备供出擂主了？
苏凛压下须臾的期待，随E6走进云梯，到达第五层。
“治愈师失踪一案，我略有耳闻，是擂主的杰作。”
“他为什么这么做？”
“苏凛先生以为我是他的同谋？”
“我没说。”
“呵呵。”
接下来，两人不再说话，直到E6带领他来到一间全是硬铁石和灰锁钢打造而成的密室。
四面的墙体密不透风，由整块整块的灰锁钢镶嵌成，生冷的钢铁气息扑面而来，地面用的材料是硬铁石，打磨得光滑平整，踩在上面还回荡着幽幽的声响。
一进来开始，门已自动锁上。
密室顶部和墙沿深处同时亮起惨白的灯光，与幽暗的灰锁钢互相映照，使这里看起来融进了深邃的无人之域。
硬铁石和灰锁钢都是极其坚硬的材料，灰锁钢同时还具有掩盖和隔绝的作用。硬铁石不难寻，伊凰原区盛产各类矿石，堪称千灵都矿石资源最丰富的地区，以蔓斯拉德的势力，要开采出如此完整而大的硬铁石着实不难。
灰锁钢则是人工冶炼而成的，一般用在囚牢或军事基地等地方。
这两样同时出现，苏凛莫名泛起了异样的情绪。
“想查出擂主的意图，很简单，就在你面前。”E6在墙壁的一侧用力按下去，顿时，尽头的灰锁钢轰然一声朝两侧移开，露出里面更大的空间。
苏凛怀揣着不安，向里踱步。
隐藏在墙后的空间与外部的构造差不多，四四方方，密封压抑，同样惨白的灯光，连个通风口都没有，要是有人住在这不会被闷死吗？
正当这样思考着，房间中央存放的巨大的玻璃柜吸引了他的注意。
说是玻璃，实则不然，苏凛也看不出具体是什么材质，只觉上面隐隐闪着一层磷光，透出里面的……
里面居然有个人！
真是没想到，在这种鬼地方，居然还藏着一个人。
“她是谁？”
仔细观察，这位不知名的女孩非常瘦小，单从外表猜测，可能还不到十岁。可怕的是，她全身都被细微的菌丝似的东西缠绕着，黑色的菌丝裹住了四肢，丝丝深入血脉，胸口心脏处的菌丝比其他位置更为密集些。小女孩双眼紧闭，脸上惨无血色，犹如一个纯粹的死人静静躺着。
“这是一种毒。”E6的手放在玻璃柜上，“来自某个究级的蚀魔，被咬伤后，她本应立即死亡，但是她有位好父亲。”
话讲到一半，E6突然停下来看向苏凛，眸中闪动起诡异的光。
不可思议的联想瞬间点亮，苏凛迟疑道：“擂主是她的父亲？”
“苏凛先生既然看出来了，就该明白治愈师失踪一案的原委。”
这么说，擂主绑架那些治愈师完全是为了他的女儿……
堂堂杀人不眨眼的魔鬼，竟还有充满温情的一面。
一时之间，苏凛不知以何种情绪来反应。
是他太武断了，并不是所有人都冷血无情，只知争斗与杀戮，再怎么冷血，生命皆由父母孕育而来，每个人或多或少都会被亲情所牵绊。
只是他之前一直被擂主外表的铁血残忍蒙蔽，以为擂主不过是单纯的杀人机器。
“她为什么会在这里？”看着周围的硬铁石和灰锁钢，苏凛恍然懂得，“囚禁她，控制擂主？”
E6报以淡淡的一笑，既没承认，也没否定。“是交易。蔓斯拉德提供救助，他为我们服务，很公平。”
呵，难怪擂主离开蔓斯拉德后，没再回去，他们之间应该是信任出现了问题，才逼得他不惜去寻求外界的帮助，也就是考核名单上优秀的治愈师们。
但以擂主多年的坏名声，估计没有谁会愿意帮他，于是，闹得人心惶惶的“失踪案”发生了。
推论出大致的真相后，霎时间，苏凛对擂主的女儿感到同情不已，毕竟才这么小的孩子就遭遇如此恐怖痛苦的事，对擂主这人，则是添了几分复杂的心绪。
就算背后深埋多么凄惨的遭遇，行恶是真的，悲惨不能成为行恶的理由和挡箭牌。
可如果，一切的作恶缘起于胁迫呢？
被女儿的生命安全牵制，擂主所做的事，他这个人，还算代表恶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