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闹鬼
突如其来的剧变使他们措手不及。
苏凛极其难受地捂着胸口，心脏悸动不堪，气息倒灌，咳嗽无法停止，也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刚才还好好的，转眼就出事。
三人中唯有风子照无事，他迅速翻遍背包，只找到些治疗外伤的药，根本没有治咳嗽吐血的。为今之计，得到外面求助才行。
“先忍忍，我马上带你们离开。”他表现得临危不乱，一手各搀起一人，提腿往外跑，才不到几分钟功夫，他惊恐地发现了一个大问题。
“这林子有点邪门啊……”
强忍着吐血的冲动，苏凛打起精神来环顾四周，树影曳曳，遮天蔽日。很快，他也发现了这个诡异到不能再诡异的事情。
树林的出口无端消失了。
风子照怔在原地，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慌张一下就打败他的方向感。“我发誓我们才进这里几分钟，几分钟的路程，出口应该在前面啊，搞什么！”
会不会是弄错方向？
苏凛指指另一边，示意他往那试试。
三人又朝着别的方向走去。
就这么来来回回在林子里兜转，可绝望的是，他们仿佛迷失在永恒的绿林当中，随便哪个方向看起来都是一模一样的，树与树连在一起，每棵都在无声地疯狂摇曳，像在进行诡秘仪式的欢迎礼。
“邪门，太邪门了，好像不是原来的林子。”
处在半昏迷状态的赤雪又吐出好几口血，她的脸色已变得苍白不已。
无端咳嗽加吐血，还有变样的树林，这里一定有大问题，必须赶紧出去。
苏凛强制自己驱动意念，调动一切力量，霎时，头顶上方凝聚成一团微弱的白光，猛地向四周炸裂，飞散而出的点点光芒试图破除迷障。
绿茵和白光来回碰撞，追逐撕裂，整片树林似乎在呜呜地颤抖。
最终，一处角落暴露了褐色的缺口。
在那！
他们互相扶持着冲过去，电光火石之间，眼前出现一座陡峭的崖壁。
这应该是他们未进入树林之前，看到的众多石林中的某一座。
“上山！”
还不能完全确定山上没有问题，但继续待在这里只有死路一条，不管怎样，搏一搏总归没错。
于是，由苏凛负责在前开路，风子照背着赤雪，他们右手持小刀，左手抓着石壁，小心翼翼地攀爬起来。
“早知道，咬咬牙把蜉蝣器搞来就好了。”风子照一脸惨绝人寰地哭诉，一分心，脚就不听话地踩空。
幸好苏凛回头扶住他，才没使他两人双双滚落，这个位置已经离地面很高了，要是真摔下去，恐怕就一命呜呼。他们的心头宛如风过山岗一般凉飕飕的。
这座石峰相较于其它的还算矮小，而且蚀化的地方比较多，造成表面坑坑洼洼，能落脚的地方自然也多。只要忍着不向下看，去除心理压力，慢慢地就能爬到顶。
没注意从何时起，到达山顶之后，苏凛的症状消失了，赤雪也立刻清醒过来，两人又跟没事人一样，真是比灵丹妙药还神奇。
朝山下放眼望去，灰蒙蒙的雾气笼罩在树林里，全然没有迷路时那种让人混乱的绿。反观远处那群高耸的峰顶，失去先前缭绕着的层层雾纱。
这倒转得太快了。
“不正常。”苏凛得出一个结论，“进来前雾气聚在山顶，现在跑到林子里去，我们突然产生的症状可能和这有关，雾有问题。”
“你说雾有毒？那……我怎么没事？”风子照怀疑，当所有人都中招，偏偏自己啥事都没，就感觉自己才是中招最严重的那个，只是还没到时间爆发出来。
经他一提醒，苏凛也觉得有些奇怪，为什么风子照没事？风子照跟他和赤雪有哪里不同吗？
这时，赤雪发出一声低呼：“我怎么了？到处都是血！”
刚才一直没留意，苏凛的上衣也被血染红了一大片，他不禁万分感慨，如果继续哇哇吐下去，他们两个铁定归西。
重新换好衣服，休息片刻后，因为不知那种症状会不会又突发，他们抓紧时间在附近搜寻一圈，却依然没有找到冥晶石的线索。
这么漫无目的地找是行不通的，要想想从哪切入。
“夜莺难道真的能用来作弊？除了通讯和上网，怎么作弊呢？”风子照的表情分明写着：我累了，我也好想作弊！
通讯和上网就是夜莺最大的作用……
对了，最简单最容易被忽略的，往往就是它最大的作用！
苏凛联想到一个可能。
“网上有冥晶石的实时获取坐标图，这图肯定有端倪。禁止夜莺就是为了不让参选者使用，纵然场外的人看到，也无法通讯。”
原因真的是这样么。
“别想有的没的，反正夜莺又用不了。我看，趁着天黑之前，好好把这片地方搜几遍，总会有点蛛丝马迹。说不定天一黑，冥晶石自动送上门来呢。”听风子照这语气，开始透露出无所谓的乐观了。
“我同意，冥晶石一定就在山里。”赤雪也这么说。
既然如此，苏凛召唤出光镜，喊他们一起去别的石峰转转。
鉴于上次乘光镜最后掉进垃圾阵的难忘经历，那俩都有些犹豫。
苏凛尴尬道：“这次不会失控。”
“那你飞高点，千万别靠近雾气。”风子照郑重地提醒。
“别太高，我畏高……”赤雪补充了一句。
苏凛笑笑，“如你们所愿。”
他忽而发力一踩，光镜化成无影的旋风，从这座山瞬飞到另一座山，引得他们连连惊呼。
到晚上，翻腾了不下十几座石峰，仍一无所获。
他们选择最高的那座，停留下来休息，想着要是雾气上升，就到山脚处躲，要是下沉，就留在峰顶。还专门挖了些湿泥，糊在毛巾上，以备当防毒口罩戴。
“赤雪去睡觉，我和你各执守半夜。”
异动就发生在苏凛执勤的下半夜。
起初，山里响起飒飒的声音，他以为是风声。但是立刻，出现了黑影在反复跳动，这里是半山腰的位置，立有几丛树也不足为奇，可现在，他后悔选择有树的地方扎营了。
那黑影躲在树丛里上蹿下跳，速度快得诡异，根本无法捕捉它的形体，或许没有形体也说不准。
来者不善。苏凛赶紧去弄醒他们，收拾东西准备离开。
一出帐篷，黑影更嚣张了，传来嘶嘶的磨牙声，听起来沙哑又难听。
“它在笑？”赤雪害怕极了。
树丛的阴影越发浓重，低低的笑声回荡，一下在左边，一下又像在右，扰得人心惶惶。黑影骤然分裂成好几个爪牙，同时奔走在黑暗中，慢慢朝他们逼近。
好死不死，火堆突然掐灭，周围毫无预兆地彻底陷进黑暗。
白天耗费太多力量搜山，苏凛现在无法召唤哪怕一点光源了。
他感到脖子一痒，似乎有什么悄悄拂过，转瞬就离开。这像是个戏弄，却让他内心蒙上一层巨大的压迫。
磨牙声、笑声、隐约晃动的黑影，包围着他们的去路，将这里变成一出单方面的黑夜猎场。
天一黑，冥晶石没自动送上门，鬼倒是来了。
一支冰冷的小圆筒被塞到手心，同时，有只粗糙的手掌按住了他，苏凛知道是风子照，即刻明白手里的东西是电光球棍。这下安心不少。
从小到大的默契令他接过电光球棍的那刻起，便开始默默倒数。
三。
二。
一！
电光同时亮起，苍白的光束瞬间照射在面前的鬼影当中，它们爆发出一声声尖利的嘶吼，并发疯了一样扑过来。
没想到居然是这些东西！
第四十七章 山里有山大王
遭受到强烈刺激的鬼影，不由分说地冲上前来。
苏凛在看清它们的真面目后，有过半丝犹疑，他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刚好暗中一只爪子挠过来，他及时挥起胳膊肘用力撞飞它。
在场的起码有二三十只那么多，它们个个面露凶残的绿光，嘴里衔着晶莹的唾液，手脚并用地悬挂在树丛间，做出预备进攻的模样。
“是猴子！”
“为什么这么多猴子？”
猴子在千灵都已被列为濒危动物。苏凛隐约记得，小时候在野外曾见过一两只，那会还觉得挺稀罕的。后来几年，夜莺网上频频传出猴子大量死亡的信息。再后来，权司之座正式宣布猴子这一物种濒临灭绝。
他们从未见过像今天那么多的猴子，成群结队出现，还装鬼吓人。
难不成他们闯进了猴子的秘密领地？所以人家生气了，果断冲出来报复入侵者。这样的话，可是大大的麻烦啊！
这种生物缠人得很，就算是恶作剧都能把你搞崩溃，更别说现在它们处于发怒的状态。
怎么没有一个人提醒他们，梨近川有猴子呢！
受到惊吓的风子照抡起臂膀就殴打它们，好几只猴子被他打得掉毛，要说在险境中，人的爆发力也可以很强。
苏凛怕他过于激动，特意提醒：“别杀，死了一只它们都会来报复。”
“明白。”风子照转头就喊：“赤雪，保护自个！”
接下来，三人与猴子们展开了激烈的搏斗。
平常老出任务的苏凛身手比较好，这些猴子的攻击路数杂乱无章，还不算他的对手。风子照虽然擅长做研究工作，但一直没落下锻炼，这次权当升级打怪了。那么赤雪，打得过的她就硬刚，打不过就赶紧躲起来，所以最不需要担心的就是她。
奇怪的是，这里的猴子仿佛跟中邪似的，一拳拳打下去，都头破血流了还不肯罢手。从怒吼声听来它们是能感觉到痛的，可仍不怕死地莽上来，这就非常让人难以理解了。
不管如何，苏凛没有半点手下留情，一腿踢飞两个，专挑脑袋上踢。
其中有一只瘦小许多的猴子十分精明地偏过头，没踢中它，它顺势抱住苏凛的腿，马上就想咬下去。
却被风子照拿背包重重一甩，直接撞飞了。
“我说，这不对劲，还是赶紧脱身吧，先下山躲躲！”
与此同时，四五只猴子猛地扑到苏凛身上，死死纠缠不放。他好不容易才拽掉捆在脸上的一只，差点没被憋死，“我也想……”
风子照被这阵势吓到了，连忙跑过去帮他。
一揪住猴子的尾巴，它们就变得龇牙咧嘴，手脚都蜷缩起来，被动万分的样子。
这等好机会立刻落到苏凛的眼中。
“尾巴是弱点。”
“好嘞！”
他们反手抄出随身的短刀，对着源源不断冲撞过来的猴子，一刀刀划在尾巴上，并没有割断，只是划伤，好让它们知难而退。
果不其然，渐渐地，这些猴子开始退缩了。它们停止进攻，将此地包围成一个大圈，一直在游走威慑着，发出嘶嘶的低吟。
“怎么回事？”风子照小声地问。
现在的情况苏凛也不甚明白，它们明知道杀不了他们，还不肯放人，执着得有些过分了。
三三两两的猴子突然竖立起尾巴，朝天高声叫唤。
不会是在搬救兵吧！这下真的过分了，等更多的救兵一到，他们不得被生吞活剥？
“快找突破口，冲出去。”苏凛对风子照说完，回头想找赤雪在哪，可四处张望都不见她的身影。
山林深处传来了呼救声，赤雪倒在地上被一群猴子束缚着，她敌不过这些野蛮的生物，很快，就被它们生生拖走了。
“去救人！”
两人迅速合计，重新点燃起帐篷前的火堆，等火光冉冉升起时，快速踢散，燃烧的火星胡乱飞溅，为注定不凡的夜晚画上一道道鲜艳的痕迹。
猴子们立马被火焰镇住了。
趁着间隙逃出包围圈，循着方才的声音，他们匆匆赶到，只见赤雪的背包遗留在地上，而前面竟然是一个洞。
这个洞开在一处岩壁上，足足有半个人那么高，洞口周围杂草不多，明显有生物经常出入，浑然像谁家的门一样。
“这是，小矮人的家？”
苏凛纠正道：“她被猴子拖走，下面很可能是猴子的巢穴。”
“我去！原来它们住地洞里，难怪呢，白天连个影都没见着，一到晚上，全从地底跑出来了。”
“走，偷偷进去。”
凭借一根电光球棍微弱的光，他们小心翼翼地往里探索，洞里非常狭窄，只能弓着身以半蹲式前行，又怕后有追兵赶上，所以脚下不能太慢。
苏凛琢磨着还不到打开视感的时候，这样的洞应该能应付。
结果，因为光线太昏暗，他没能及时发现脚下的路已经急转直下，于是，两人都十分倒霉地滚了下去。
顺着狭隘的地道一直滚，一直滚，他们仿佛两颗没有感情的石头般，滚了许久，再屁股一颠，双双滑出地道，栽倒在一个大陷坑当中。
积水冰冷且污浊，还伴随一股子极恶的臭气，苏凛慌忙地从中爬起，此时头昏脑涨，手脚依然有些发抖，刚站起来，又跌倒，这下他随手一摸，就摸到一个不得了的东西。
那是一根不长也不短，依稀可辨认是白色，硬质的，提起来一掂量，是骨头，而且还是人的腿骨！
这边，风子照也迷迷糊糊地爬起来，刚挪动就踩碎了什么，电光照向水里，由于水深只到脚踝，很明显能看到水底堆着大量的尸骨。
“死人坑！快快快上去！”风子照大惊失色。
还好这个陷坑不太深，他们跑到尽头，一人踩在一人身上，先让一个上去，再把另一个拉上来。
脱离尸骨坑的他们，仍惊魂未定，接下来不能再大意了。
苏凛立刻开启视感，首先将周围的地形逐一探索，排除所有的死路，归纳出最后一条可行的路线。
他又观察起眼前的大陷坑，猜测到，“这里是它们的陷阱，底下的骨头都是被诱骗到这的人或动物，它们吃饱之后，就将残骸丢弃。”
“那赤雪在哪？”风子照担心地追问。
“她不在附近，应该是被当成储存粮存起来了。得尽快找到她。”
跟着视感总结的路线，他们在偌大的地下洞穴里转来转去，不多时，前面出现了一片火光。
两人蹑手蹑脚地攀爬起一段小土坡，火光辉映的地方就在土坡背后。苏凛俯卧在顶上，只露出一双眼睛去观望，原来土坡背后竟别有洞天，眼前的景象瞬息让他惊叹不已。
第四十八章 地下王国
苏凛震惊地倒吸一口凉气。
从他们的位置再往下建有一个巨大的洞府，高阔的顶部甚至超越了他们的所在，上面垂挂着无数根石柱，尖端朝下，布满荆棘，显得威严而惊悚。整个空间宽广到好像挖空了山的内部，或许还连通到地下，这明显不是天然形成，是它们开凿的。
那些猴子，开凿了一个庞大的“地下王国”。
火光疯狂地跃动，映照出层层楼台，每一层楼台里都隐藏着猴子的身影。那是栖息之地，是每只猴子的小家。它们穿梭自如，飞驰于楼台与楼台之间，快活地放声嚎叫。
红色的火光隐约照亮了一座巨长的天梯，它从深不见底的黑暗里延伸上高高的楼台，位于整个王国的中央。
天梯之上居然还坐落着一个王座般雄伟的殿榻。
苏凛收缩视感的焦点，全神集中到那里。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按照道理，有资格坐上王座的只有王，而它们的“王”简直让人不可思议，也完全出乎意料。
如果视感没有出错，苏凛看到的就是蚀魔，没跑了。
猴子与它的体型根本不能相提并论。这蚀魔身上至少有七八条腿，两颗头颅，通体猩红，可惜躯体盘在王座上，看不清全貌，可以想象，等它全站起来会是如何的可怖。
风子照也远观到大致的轮廓。
苏凛压低声音说：“至少不是低级蚀魔。”
也许它在这里盘踞很多年了。
借着晦暗的火光，两人都打量到对方那严肃中闪烁畏惧的神情，在四周的阴暗逼迫下尤为刺眼。但他们没有选择后退一步。
“你怕么？”苏凛问道。
“废话，你不怕？”风子照白了他一眼。
“这次，我没有把握。”
风子照停顿下来，思索片刻，“没有谁做任何事前都百分之百有把握，还不是先干了再说。”
“你说得对。”苏凛一思忖，“现在走了，赤雪就再也回不来。”
风子照按住他的肩膀鼓励道：“况且我们也不是没见过世面的人！”
两人苦涩地叹气，偷偷朝下方观察。
将上上下下的楼台都扫视过一遍后，还是没找到赤雪，猴子把她藏哪儿呢？
他们决定潜下去探个究竟。
土坡连接着楼台，没费太多功夫，就找到了下去的井道。
井道内部四通八达，平常应该是猴子进出的通道，苏凛特意留心倾听四周的动静，确定没有猴子突袭，他们才继续下行。
“小心，到底了。”
从这里望出去能看见那座天梯中段的侧面，他们到达了其中一层楼台。
谁知，脚还没站稳，就听到有人呼救的声音。
声音从角落传来，轻微又凄惨的呜咽着，顿时吸引住他们。来到一个覆盖了皮毛毯子的物什前，里面不断发出啜泣声和颤栗声，苏凛掀开皮毯，竟遇见这两个人。
“是你们。”
雷凡斯和盖欧斯也没想到，他们似乎受到极重的恫吓与打击，变得狼狈不堪，一看到苏凛和风子照，反而开心得像看到救世主一样。
苏凛拔掉塞在他们嘴里的石头，疑惑地问：“你们不应该出现在这里。”随后眉头微皱，“跟踪我们？”
“好哇，当初就该宰了你俩！”风子照猛抽他们的后脑勺。
“两位大爷行行好吧，我们真是被猴子害惨了……”
或许是这里讲话的人多了，附近开始出现猴子吱吱喳喳的喧闹，以及它们来回飘荡的影子。
“嘘。”
所有人瞬间噤声，大气儿都不敢出。
几条骚动的尾巴在壁上投下了黑色的暗影，一闪而过，待猴子逐渐走远后，大伙才顺畅地恢复呼吸。
“现在怎么办？”
虽然很不情愿，但毕竟是两条活生生的人，该救还是得救。
苏凛摆摆手，示意风子照解开他们的束缚。
就在这时，周遭点燃起越来越旺盛的火，整个地下王国都在暗红色的火光中沸腾。
“吼吼吼……”
那些猴子不知为何显得兴奋不已，一只喊得比一只欢快，手脚俱长的它们搭在楼台里，吊挂在衔接的通道边，也散落在天梯上，尾巴一晃一晃的，看了让人很不适。
他们几个安静地匍匐在原地，不敢随意动弹，看这情形，又发生了某些变化。
“它们跳来跳去干什么？”
“跳舞吧。”
“谁说跳来跳去就一定是跳舞，它们是动物！”
“风大哥，动物也会跳舞啊。”
根据现场的火焰，猴子们聚众欢跳，被藏起来的赤雪，种种气氛很难不联想到一个词。
“宴会，它们在举办宴会。”苏凛推测道。
“靠！”风子照骂了一声又赶紧悄悄说：“发现我们了？”
盖欧斯也惊慌地瑟瑟发抖，“合着还是要当祭品……”
当不当祭品他不知道，苏凛现在就是非常想把这两个人扔下去了事。
那座天梯的末端一阵嚷闹，一团猴子簇拥着，吱吱喳喳地向上奔走，其中还用树条拱抬着什么物体。
等它们上到天梯的中部，苏凛终于看清那是什么。
赤雪，她全身一动不动的，好像还在昏迷，照这样被抬上去，就会被送到顶端的蚀魔口中。
“原来祭品不是我们，太好了。”
听到这话，苏凛和风子照同时斜着眼鄙视盖欧斯。
“想办法引开注意，然后唤醒她。以赤雪的能力，应该可以逃脱。”
风子照很快明白了苏凛的意思。
火焰盛放的影子被欢腾的猴子切割成一簇一簇，它们不敢离得太近，只在周边庆祝。这时，更高的地方燃起了更加明亮的烈焰，一刹那吸引住它们的注意。
计划生效，见它们开始往这边赶来，风子照提着火把飞奔，“快来啊！我在这，来抓我啊！”
“喂——蠢蛋，我在这！”雷凡斯出现在另外一个角落大喊。
随着他们三个在楼台四周招摇地引开那群猴子，苏凛悄然来到天梯之上。
负责抬运赤雪的几只猴子顿时露出尖牙，朝他咬去，苏凛这次可不会手软了，他一手抓住一只，猛地扭转，只听咔嚓一声，脖子瞬间断裂。
其它猴子变本加厉地围攻过来，他知道不是你死就是我活，于是抽出碳银刀，无情地划开它们的喉咙，鲜血染红了刀锋，尸体横七竖八地躺在石梯上。
做完这一切后，他又挑断捆绑赤雪的树藤，蹲下来轻轻拍打她的脸，“醒醒。”
当赤雪睁开双眼的时候，脸颊边瞬息开满红色花纹，一股邪恶又暴戾的气息萦绕着她，苏凛暗叫不好。
她完全变了个人似的，对着苏凛的胸口就是一抓，还好他闪躲及时，只是胸前的衣服被撕裂了。赤雪还不肯放弃，化作野兽般疯狂地跳起来，朝他扑杀，苏凛直接抡起腿踢开了她的头。
赤雪被狠狠地踹倒在地，但是又立刻反弹起来，伸出她的魔爪击向苏凛。
刚刚苏凛以为踢得狠一点，说不定就能让她清醒，最坏的结果也是再晕过去，没想到反而激起她的狂暴值了。
于是，他只能一边闪避，一边试图回击她的弱点。
可怕的是，赤雪似乎没有弱点。
每一拳打在她身上，都没有令她的动作慢下来，她依然迅疾且狠戾地招招下死手。
远处传来风子照他们被猴子追逐的呐喊。
这使苏凛想起一件事，之前在黑井赤雪也差点暴走，风子照那时说一句什么来着……
“面包，我们给过你面包！”
果然，她听到“面包”二字，表情慢慢失去狰狞，动作也缓了下来。她停驻在那里，痛苦地用手抓挠头发，感觉在与另一个自己对抗。
太好了，还是有效果的。
苏凛向她走去，蓦然间，天梯猛烈地颤动，站立在边缘的赤雪被震得摔下万丈深渊。
第四十九章 被困的蚀魔
持续不断的震撼，让整座天梯摇摇欲坠。赤雪掉下去的那一刻，神智忽然清醒，在满目惊恐的世界中，首先迎接她的是手上被紧握不放的坚持。
苏凛卡在阶梯边，死死地抓住她的手，天梯每震一下，两人都往深渊滑落一寸，即便如此，他也没有动过放弃的念头。
在半空中飘摆的赤雪，就像一片脆弱的雪花，她的心充满了惊惧的坚冰，注视的苏凛的面容却满是光和热，两人生命的连结贯穿在手与手的抵死交握中，往任何一方倾斜，都会将他们带去截然相反的命途。
那一瞬间，赤雪忽然想向现实妥协了。也许，雪花就是要落地的。
她绝望地看着苏凛，用尽全身的勇气对他说：“放手……”
苏凛完全觉得她在讲傻话，大喊了一声：“你看不起谁。”
轰隆！
又一阵剧烈的震动，沙石滚过耳畔，激起混沌的回响，赤雪因崩不住巨大的恐惧，失声尖叫。
这时，趁着地震停息的间歇，苏凛猛然发力，上半身一抬，就势将她从地狱边界拉了回来。
死里逃生的赤雪扑倒在苏凛怀中，牢牢抓住他胸前的衣服，像抓住黑暗里的最后一道光，痛哭流涕起来。
然而，没有多少时间留给他们感叹生死。
从顶端的王座那里传来一声低沉的吼息，引得天梯连连共鸣，四周的猴子们也在回应似的嘶嚎。
那个庞然大物逐渐伸展躯体，从浓浓的暗影中惊现八条长腿，三颗壮硕的头颅，两条巨尾，所有的肢体都在缓慢摇摆，猩红与火光辉映，上演了一场妖异十足的恶魔巡礼。
苏凛仰望着它，接收着它带来的压迫和震慑，挑动他的每一根神经，击撼着他的每一次心跳。
尽管如此，他还是冷静地环视一圈，明白这是躲不掉的。
“起来。”他对赤雪说：“不在这里打败它，谁也走不了。”
赤雪还陷在麻木的战栗中，头脑一片空白，她从来没近距离地面对过那么大的蚀魔。
“你是冥化者，别害怕。”
撂下最后一句话，苏凛果断地朝它飞奔而去，自从遭遇猴子袭击，一直沦落到这地下王国，他始终保存着能量，可能冥冥之中，为的就是这一刻！
现在他可不是什么手无缚鸡之力的人。
“白魂之殒！”
不管怎么说，先削它几个头几条腿，看它还怎么扑腾起来。
琉光白影恣意地挥舞，激狂飞旋向蚀魔，在它雄壮的腿部划下一道深刻的伤口，紫黑色的鲜血喷涌如泉。苏凛原本想一击将其砍断，却完美地失败了。
手中再次凝结成光，对准刚才的切口，猛然一挥，白魂之光呼啸着炸掉蚀魔的半颗头颅，刺耳的低鸣从蚀魔的另外两颗头里爆发出来。
又打偏了。
由于苏凛没有接受过冥化者正统的训练，就算有再大的力量，他也很难尽情发挥。
绛红的巨尾从高处凶暴地砸下，引起地动山摇，苏凛被这股巨力横冲撞向天梯边缘，他使尽力气，单膝悬停在台阶上，在持续的震荡波源中稳住平衡。
这段震荡长久地压迫着在场一切生物，赤雪的双手双脚都跪倒在石阶上，身体似被万钧重力死死压抑，无法动弹分毫。
她艰难地抬起头，寻找苏凛，发现他也被压制着，就在她上几层的台阶处。
而风子照和雷凡斯、盖欧斯他们同猴子一起不知被卷到哪里去了，整个地下王国一片混沌，真真像是死域缭绕之国。
她不知道该怎么办，没有人能救他们，死在那么隐蔽的地方，几十年后可能都不会有人发现他们的遗骸。
还没真正活过，就将面临死亡，结束平淡的一生，剥离自己的灵魂，使之回归天地。
死后的幻想在她脑海里滚过一遍，压出一道道沉痛的路辙，她越想越没办法接受。
“我是冥化者啊，我是……为什么要害怕……”
“幻冬的噩梦已经结束了，可我不能结束。”
“不能结束，绯树姐姐还在等我。”
赤雪一边在推翻自己的胆小，一边又质疑她的选择。
蚀魔头顶上的伤口正在冒出泡沫一样的血块，翻滚着狰狞而丑陋的内核，血淋淋地流淌下来。它似乎在尝试自愈伤口，泡沫般的血肉不断耸起，又不断塌陷，看起来艰难不已。
无形的冲击慢慢松开了压迫，苏凛得以逃脱。他站起来，观察眼前这个怪物扭曲的模样，它只是待在原地修复自身，从没有挪动过一步，也没有主动发起猛烈的攻势。
这是为什么？
它绝不像在黑井遇到的成群结队的低级小蚀魔，让苏凛短时间内就能清除，它要是动起真格来，离得最近的他和赤雪早就一命呜呼了。
可为什么它一直没动手？
蚀魔在深山老林里控制了数量众多的猴子，简直像全千灵都的猴子都聚集在这，为它卖命，为它搜捕猎物，谁知还有没有其它勾当，反正它不是什么善茬。应该说，只要是蚀魔，就没有不邪恶的。
所以它没理由放过眼前的猎物。
除非……
那两颗头颅仰天长啸一番，痛苦地扭摆着，第三颗头彻底烂掉，并化为浓稠的血水，顺着庞大的躯体倾泻而下。
原来修复不起作用了啊。
蓦然地，苏凛的视野里出现一个弱小的身影，她闪现在蚀魔身侧，一条尾巴正欲席卷她。
赤雪何时趁他不注意跑到那去了！
苏凛赶忙冲上去帮忙。
随着一句吼声从她小小的身体里爆发，这份决绝与勇气激发了深层的能量。她的目光中闪耀着血色的明亮，经过空气切割后，越发具有侵略感。赤雪旋转跃起，徒手锁住蚀魔的尾巴，奋力一拧，整条硕长的尾巴居然被她熔断了。
尾巴迅速化为一滩黑色的水，淌在苏凛的脚下。
“不用我帮忙，你也能照顾自己。”
赤雪的脸庞半闪着血红花纹，她回过头来，眼神清明且充满了畏惧。
就在她大意的片刻，蚀魔的另一条尾巴横扫而来，直接击中她的胸膛，一口鲜血猛地染红了她白皙的脖颈。
赤雪从王座边被甩到半空，跌入苏凛的怀抱，他操纵光镜飞过去接住了她。
“底座下……”
苏凛靠近她的耳边，倾听那断断续续的话语。
竟然是这样！她已经发现了蚀魔的秘密。
“好，交给我。”
正如之前猜测的那样，蚀魔没有一举歼灭他们，伤口也迟迟无法复原，被挑衅，被激怒，却始终没有离开它的王座。原因只有一个。
此时，光镜瞬飞至蚀魔的头顶，苏凛凌空俯视它，那猩红的血肉与身下的石座严丝合缝地连接在一块，隐约反射着阵法金色的咒光。
并不是不想离开，也不是不想反击，它早已被诅咒在这高高的王座上了。
“垃圾。”
苏凛从内心深处极其厌恶这种生物，翻涌的恨意汇聚成手中白光，他冷漠地向蚀魔释放能量，激烈的白影迸发在蚀魔与王座的连结处，白火灼目，将其燃烧殆尽。
束缚蚀魔的冥化之阵被摧毁之后，它也在惨烈的怒吼中，渐渐扭曲形态，消融成一片灰烬。
硝烟弥漫之中，出现了一颗闪着赤红光华的晶石，它从王座的废墟升起，飘到苏凛手上。
“冥晶石？”
轰隆。轰隆。
蚀魔一死，所有猴子尖叫着往四处逃散。
摆脱麻烦的风子照和雷凡斯、盖欧斯冲上天梯，来到他们身边。
“小树林，猴子都跑光了，蚀魔呢？”
“死了。”
三人震惊地望向最高处的废墟，半天没说出话来。
苏凛松开一直扶着赤雪的手，将受伤的她放到风子照身边，让他背着。
天梯传来更加狂躁的震动，从最底层开始逐步塌陷。
第五十章 千观之洞
肉眼可见的坍塌，从最底层急速蔓延过来，万千座楼台开始土崩瓦解。
“这里要塌了！”
苏凛带领所有人跑到天梯顶端避难。
如果说哪里有出口的话，最有可能的地方就是囚禁蚀魔的王座。现在封印和蚀魔都没了，下一步，出口该现身了吧。
不幸的是，方才打蚀魔时，力道没法控制好，连着基座都被炸了，塌陷十分严重。
“我们把这里搬开。”苏凛对他们说。
繁密的碎石块覆盖住整个王座，他们一块一块地往外清理。等苏凛搬到第十三块时，里面竟泄露出一抹暗紫的光辰。
真的有希望！
于是，他们加快速度刨啊刨，终于挖出一个大坑来。
“下面是出口？”雷凡斯战战兢兢地望下去。
盖欧斯也怀疑道：“会不会越往下陷得越深，到时更出不来了。”
嘭——嘭——
周围的所有楼台基本坍塌干净，有些没来得及逃跑的猴子被压在废墟之下，曾经的乐园变成埋葬它们的墓地，崩塌的震天响淹没的不止是肉体，还有肉体里转瞬即逝的绝望。
这次，千灵都的猴子恐怕真的要灭绝了。
“磨磨唧唧的。”风子照白了他们一眼，又转向苏凛，“怎么样？”
“我不太确定，赌一把。”苏凛想到，反正再坏也没有比留下来等死更坏了。既然蚀魔是被有心人封印在这里，事情往往没有那么简单，下方不见深度的大坑会通往哪里，都是说不定的。
“我先下去。”
苏凛纵身一跃，跳进坑里，黑暗瞬间吞没了他。
无论想还是不想，其他人也只能跟上。
不久，电光球棍全数亮起，他们满怀希望地以为即将找到出口，而这里却是另一条死路。
光线照亮的范围里，高阔的洞天由无数根石柱顶立起来，乍看之下，与外面的石林极为相像，不如说是缩小版石林。几条大回廊宛若游龙，穿插在迷宫般的洞府中，回廊上一层层耸起的石群就像瞭望台簇拥着中心。
古老的遗迹，这是苏凛的第一印象。
“又是一个洞……”
“这不是普通的洞。”苏凛来到其中一根石柱前，中心竟是镂空的，里面隐约藏着奇怪的东西。
雷凡斯突然惊叫一声：“神啊，真的有神！原来传说都是真的！”
“什么传说？”
“樱羽花传说，我给你们讲过，这里……这里就是传说中神的居所，千观之洞！”
风子照犹疑了片刻，“神住在这种暗无天日的地方？连太阳都没得晒，多憋屈呀。”
一听是故事里的地方，赤雪也从风子照的背上探出脑袋，好奇地打量四周。
神的居所，千观之洞？这种地方真的存在吗？
石柱里的东西吸引着苏凛，他把电光球棍凑近了看，闭合的花了无生气地垂立于镂空中心，灰紫色的轮廓现出它瘦长的花枝。雷凡斯和盖欧斯如此痴狂的样子，该不会这是樱羽花吧？
“天哪，是樱羽花！”
“是真的，我们真的到了千观之洞！”
这下邪门了。樱羽传说不是个故事么？怎么说来着，勇士寻到神居住的地方，然后神给了他种子。
苏凛立刻跑去研究那些石柱，果不其然，他检查过的每一根石柱里都有镂空，而每个镂空里，都有一朵花。
“那它们怎么枯萎了？”风子照问。
“是时间，快到冬季了。”苏凛觉得好像懂了，又好像没懂。
“没错，现在还不是花期。”
梨近川是樱羽花的故乡没错，但花不是长在地面的树上吗？地下的又是怎么回事？传说成真了？蚀魔的封印就在此地之上，两者间又有怎样的关联……
苏凛对这个地方一头雾水，预感很不好，什么神不神的，跟蚀魔扯上关系就没好事。他决定找找线索，尽快出去。
风子照鬼鬼祟祟地靠近他，“我觉得怪阴森的，有种很不舒服的感觉。”
“你感应到了吗？”背上的赤雪悄悄对苏凛说：“我感应到了能量。”
“能量？”
赤雪又闭目不语，好像在聆听周围，她指使风子照带她四处逛逛。
大家各自散落在不同的地方，雷凡斯他们还在惊叹关于传说的各种映射，风子照他们估计在找赤雪说的能量。
苏凛却隐隐觉得那些尘封在石柱里的花，有着更不可告人的阴谋。
“找到了！”
某处回廊下传来风子照的声音。
“石柱里的不是樱羽花？”
“这是……”
透亮的紫色光芒闪映在石柱中心，拂去灰暗的沉默，露出了它的本源。
毫无疑问，它是一颗冥晶石。
所以，赤雪感应到的东西就是它。
苏凛屏气凝神地慢慢将它摘下，所幸没有产生任何异样。
那么，这里很有可能就是他们寻找冥晶石的目的地，还差最后一颗，就能完成任务回家了。
正所谓，瞎猫撞上死耗子，得来全不费的功夫，不不，还是费了很多功夫的，他们一路摸爬打滚，已经够呛。
风子照也很识趣地没有多说话，继续背着赤雪到处找目标。
这颗冥晶石只有半根手指的大小，形状小巧，它散发的光饱含了美丽与忧愁，引得雷凡斯偷偷多看两眼。
纯净又细腻的光，很少有人见过这种冥晶石。苏凛以为，由蚀魔凝结而成的代表纯粹力量的晶石，大都浑浊又邪气，今天算是开眼了。
在这里发现冥晶石之后，大家开始变得沉默无言，尤其是雷凡斯和盖欧斯，之前的激动憧憬全然消失，还时不时用眼角余光去瞥苏凛，两人说悄悄话的次数也越来越多。
眼不见为净。苏凛干脆钻到下几层的石廊里，专心寻找冥晶石。谁料，盖欧斯也沿着路径向他走来。
场面一度变成，苏凛走到哪儿，盖欧斯就假装偶遇到哪。他这点小心思当真怕人看不出来？
“想看么？”苏凛停下来。
盖欧斯不懂他在说什么。
“冥晶石。”一种轻佻的语气从苏凛身上冒出来，不似以往的作风。他把背包翻到胸前，欲将打开，又恍然顿住。“不好意思，它好像不在。”
以为他要把冥晶石拿出来一观的盖欧斯方觉受到了戏弄，但又不好发作，毕竟苏凛算是他的救命恩人，而这个救命恩人尚有利用的价值，所以他只好憋着一口气，别别扭扭地远离了。
苏凛也是知道这一层，才故意这么做。
下几层的石柱内部都搜查过，没再发现冥晶石的踪迹，苏凛打算返回与风子照他们汇合。
刚爬上来，忽然听到嘈杂的打斗声。
“谁先找到就是谁的，不服啊？”
“少废话，抢过来！”
昏暗的光线中，风子照、赤雪、雷凡斯、盖欧斯四人扭打成一团，从石柱之间来回对战，直到互相掐着滚到泥地，一下子难以分清敌友。
有那么一个闪念，苏凛真想好好坐下来，翘着二郎腿，事不关己地观看他们互殴一会，等他们打累了，再交流交流干架的心得，以便下次共同进步。这岂不是完美。
“小树林，你在做什么春秋大梦？还不快来帮忙！”
臆想结束了。
苏凛一个箭步冲过去，迅速分开赤雪和盖欧斯的搏斗，转眼雷凡斯就从风子照手中夺走冥晶石，并且还踹了他一脚。
原来，他们的目的从始至终都是这个，忍得够久啊。
“你们已经找到一颗了，让给我们一颗又怎样？”雷凡斯非常理所当然地向众人宣告。
“脑子不用也可以让出去，治愈师团应该很欢迎你。”苏凛回敬他那厚颜无耻的嘴脸，趁他逃到石柱边上，一举捏住对方的脖子，雷凡斯大惊。
谁知，防得一个，却大意忽略了另一个。
丝丝凉意从手臂上渗透出来，苏凛回头才发现盖欧斯拿刀砍破了他的衣袖，血珠顺着刀尖洒进周围的石柱里。
苏凛放开雷凡斯的同时，踢飞盖欧斯的刀，省得再被偷袭。
血溅在石柱上，染红了枯萎的樱羽花，花瓣蓦然重焕生机，从闭合的模样瞬息绽放。
第五十一章 花的恶咒
灰暗的花朵在沾染上苏凛的血之后，重生了。不仅如此，每一桩石柱里的花纷纷绽放，点燃起血之花海。
殷红如血的花瓣盛开着异光，如同缀饮过鬼酿一般可怕，每面花影都妖异地在他们身边摇曳。
“樱羽花？”苏凛注视着眼前的异象，不禁心生警惕，这好似大型灾难来临前的预兆。
风子照也认同道：“颜色不太对劲。喂，你，不是说没到花期吗？现在又是怎么回事？”
这种形态怪异的樱羽花，别说他们几个外地的，就连在梨近川土生土长的雷凡斯和盖欧斯也没见过。
一种突发的麻痹之感涌上手臂，苏凛掀起袖管一看，意想不到的是，他的左手居然变成了铁青色，皮肤萎缩起皱，映出明晃晃的血管痕迹。
这手简直像被吸干了血液！
陆陆续续地，其余几人也发现自己身上开始出现类似的可怕症状。
估计雷凡斯和盖欧斯从未遇到过这种事，他俩跟见鬼似的乱喊起来，风子照也被吓得够呛。只有苏凛和赤雪还保持着相对的冷静。
噩梦张开了它的帷幕，围困住所有人，透过零零散散的光影碎片，苏凛仿佛快要直面谜底的触角，却总是囿于层层迷障，没抓住最关键的要领。
“能量显现了。”赤雪低喃道。
“这才是你感应到的能量，不是冥晶石？”苏凛恍然大悟。
“嗯，它藏得很深，而且就在我们之中。”赤雪闭上双眼再次进行感应的连接，声音随着变得缥缈，“它无处不在。”
“是什么？”
“我不知道。它不是某样具体的东西，我无法描述出来。”
苏凛稍稍伸展一下左手，肌肉和骨骼还有神经都隐约僵硬了，兴许往这砍一刀，他都不太会有痛感，枯萎的硬化还在持续。“至少再待下去，不会有好转。”
“这些花个个好像吸饱血一样，我们就……你看我的手，快变成干尸了！”风子照拼命地甩起胳膊，企图把枯萎的阴翳甩掉。
花？
苏凛往附近最近的石柱走去，越靠近，越难以忍受那里散发的阵阵邪气。
他抽出碳银短刀，握在手里，以便不时之需。
“慢着，千万不行。”雷凡斯满脸惊恐地扑在刀刃前拦住苏凛，“不能毁掉樱羽花，否则我们全都得死！”
“什么意思？”苏凛瞥了他一眼，在这种紧要关头，不是很想听到废话。
“传说中，神将樱羽花和勇士妻子的生命连在一起，如果花被毁掉，人也会跟着死亡。”
“和现在有关系？”
雷凡斯瞪大了他那对布满红血丝的眼睛，语气更为激动，“当然有关系！是你的血令不在花期的花开了，这就是神的预示，我们的命已经和樱羽连接了……”
虽然很不愿意相信他那神神叨叨的话，但不得不承认，这约莫有点道理。连赤雪都说周围存在一种不明的能量，如果强行损坏石柱里的花，指不定会出更大的乱子。
“还不都是你们的错！无端端抢什么冥晶石？”风子照指着雷凡斯和盖欧斯破口大骂。
“血又不是我们流的。”
“嚯，敢说不是你下的手？刀鞘都插在你裤腰带上呢！”
苏凛忽然想到一个更致命的问题，“现在不是花期，花开能维持多久？”
听到此话，雷凡斯怔住了。
血的作用应该有时效，要不它们疯狂吸干这里的人，要不等花重回假死状态，他们就如同传说的那样随之死亡。苏凛把设想的结果告诉大家，无论哪一种，都足以让众人崩溃。
“除非能找到出口。”赤雪补充道。
“是，所以收起你们没有意义的争论，去找出口。”
有句老话说得好，团结就是力量。
就在所有人沉默下来的关口，黑暗深处蹦出沙沙的响动，好几根手腕粗细的藤蔓从石柱间滑出来，直往人身上袭击。
见此，苏凛迅速挥刀砍断了卷在风子照腰上的藤蔓，色泽鲜红的藤蔓扭动着摔到地上，切口处渗出类似血液的浆汁。片刻后，从浆汁里又生长出一节节崭新的藤蔓。
“快躲开！”
“呜哇，这这什么？”
偌大的洞府里转瞬布满了藤蔓，这些不知来历的东西癫狂地围堵一切活物，攻击力相当猛，将他们追赶得四处逃窜。
樱羽花不能动，可会咬人的藤蔓不动不行，这是妥妥的生命威胁。
看清形势的苏凛一行人早已使出随身的武器，一边躲避一边斩藤蔓。只有雷凡斯和盖欧斯依然执着地不肯下手。
“不能砍啊，求你们别砍了，再这样下去一定会触怒神明的！”
话音刚落，一条藤蔓朝着盖欧斯飞过来，他却怔怔地停留在原地，不知是吓得动不了，还是内心虔诚到自愿被藤蔓拖走。
即使这两人很愚蠢，愚蠢得根本没必要管，可苏凛无法容许有人在他面前傻傻地去送死。他立刻腾出手来，飞快握住那条藤蔓，毫不留情地砍下去，浆汁溅了盖欧斯满身。
逃过一劫的盖欧斯登时泪眼汪汪，宛如受惊的小动物似的躲在苏凛身后，警醒着四周的藤蔓攻击。
“还……还有刀吗？”
“你不是誓要守护这里的神？”
“留得小命在，才能更好地效忠神明大人，我，我会得到谅解的。”
苏凛觉得他略有些好笑，在生死面前态度转变得真快，嘴上说得好听，看来也没多虔诚。
小腿处绑着的折叠短刀被苏凛取下，扔给盖欧斯，“接着，好好留住你的小命。”
“谢谢大哥，要是能出去，我定会大大地报答你！”
别了，只要互相都后会无期，就是你最大的回报。苏凛在心里默默吐槽。
时间过去这么久，也不知道赤雪能不能找到出口。
在混战中，苏凛特意安排了她悄悄去找，而他们几个负责集中火力，来吸引藤蔓的注意，如此可以替她挡掉大部分的阻碍。
剩下的事就靠赤雪那奇妙的感知了。
既然她能感应到藏在幕后的神秘能量，相对应的，自然也能找到这里的出口。所以，要为她争取足够多的时间。
藤蔓交错狂舞，打得越多，数量增生得也越多，它们密集又灵活地上下乱蹿，实在令人吃不消。
风子照的动作渐渐迟钝下来，由于枯萎的影响，手臂麻得快要抬不起了。在他停顿的刹那，藤蔓巧妙地抓住空子，飞驰而来。
身旁闪现出一个身影，一把将它砍断，及时阻止了那血淋淋的攻击。
“跟我来。”赤雪对所有人说。
真正的救星来了。
他们齐声欢呼地跟着赤雪跑，绕过无数座相似的石柱，穿越各种回廊，一路上遇到的全是盛开的血色樱羽，更别提还有时不时冒出的藤蔓，经历几番缠斗之后，终于到达赤雪所说的地方。
面前立着一座通顶的石柱，与别的不同，它是空心的，里面没有镶嵌樱羽花。
“就是这个，它是唯一没有被覆盖那种能量的。”赤雪指指它。
“啊——救我——”
趁着众人聚集在一块商量石柱之事时，暗中爬来一条藤蔓狡猾地卷走了雷凡斯。
第五十二章 被遗忘的地方
“你们先出去。”
话都没交代完，苏凛随之消失得无影无踪。
根据雷凡斯一路上被拖走的轨迹，他紧随其后。藤蔓滑行的速度非常快，每当感觉要追上时，就会猛然发力一拽，导致他的刀次次扑空。
“救我！救我！”
由于呼救声实在是太刺耳，在空洞中回荡又放大了无数倍，霎时间，把所有藤蔓都引了过来。苏凛忙于跟藤蔓搏斗，被它们三番四次扰乱视线，很快就失去雷凡斯的行踪。
这下可麻烦，人跟丢了，他不确定能否找回来，得用点特殊手段才行。
数条血红的藤蔓齐齐袭地，苏凛凌空翻腾着转身，跳到一处高起的巨岩上，这时，他做出一个疯狂的决定。
手心握着刀刃轻轻一抹，向藤蔓甩去，四散的血珠立即沾上了石柱，藤蔓因再次吸食到血气，也变得躁动起来，瞬刻宛如触手般缭绕着猩红的狂气。
“啊啊啊……”
那条卷走雷凡斯的藤蔓也被引过来。
速战速决。
苏凛看准方向，腾空一跃，对着目标就是一顿狠劈。在乱刃之下的藤蔓受伤且松了口，他再瞅准时机将雷凡斯捞起来。
趁着大多数藤蔓还沉迷于血液的香气中，两人沿着来时的方向夺路而逃。
到了一个双石柱顶立的岔道口，雷凡斯看也不看地随机冲向一边。
“这边。”苏凛揪着晕头转向的雷凡斯跑回正确的道上。
千观之洞里闪映起暗红的影子，投在壁上以及石柱上的斑纹，越发鲜艳。
凭着苏凛还算靠谱的记忆，很快，他们回到了那座空心石柱面前，发现风子照居然还在原地等着。
“快过来，时间不多了！”
时间确实不多，苏凛已感到四肢无力，刀铿锵一声滑落在地，应该是枯萎又蔓延得更深了。
风子照捡起他的刀，伸脚把雷凡斯踢进空心石柱里，混光一闪，人影便消失不见。
“传送门？”苏凛疑惑道。
“应该，我也不懂是怎么回事。”
“原来梨近川也不是没有传送门。走吧。”
通过传送门出来后，他们回到了一个很眼熟的地方，边界的河流就在眼前缓缓流淌，穿过那座桥，对岸就是多萝。
赶紧撸起袖管查看，幸好枯萎的症状在逐步消退，不一会儿，身体各处都恢复正常。
一直悬着的心终于落到平地上。
“我想到这是为什么了。”苏凛的脑海里始终有一根透明的线，将前因后果都串联了起来，如今，拂去多余的尘埃，他终于勘探到被掩埋的内核。
“千观之洞里确实有个东西，赤雪说它是一种无形体的能量，我猜它靠着石柱里的樱羽，不断吸取蚀魔的力量，所以蚀魔才会轻易被我打败。而蚀魔被封印在那里也想逃离，于是控制猴子帮它。蚀魔死了之后，千观之洞的那东西失去力量来源，它就盯上了我们。”
这些推测都是他根据一路发生的事，慢慢总结出来的。
风子照听后感到一阵恶心，“那传说呢？”
“传说有几分真假我不知道，但所谓的神明一定和那个无形的东西有关。”
“越听你说越不对劲，这事要不要告诉别人？”
苏凛摇摇头，“暂时等等，我们还有很多不清楚。”
例如，千观之洞的东西究竟是什么，它为什么在那里，蚀魔又是被谁封印的，通通都是谜。
和煦的日辉伴随着微风降临到这片原野上，水流与草叶，远山与卷云，都融进了奶油般的色泽中，流露出宁静的美好。
“我说，这次的考验总算完成了吧。”风子照两腿一伸，直接躺倒在草地。
看他此刻这般的放松自在，苏凛也想坐下来，好好放空身心。在刚结束数不清的混战的这种时候，最适合放空。
这里没有烦人的猴子，没有蚀魔，没有吸食生命的樱羽花，这里什么危险都没有，只有两人轻轻的呼吸声，以及大自然的韵律。
“喂——”
远处有谁喊了一声。
原来是赤雪和那两个傻哥们。
苏凛和风子照都懒得挪动一步，等着他们过来。
“你们怎么躺地上了？”
“舒服啊。”
“是么……”说着说着，赤雪也坐到旁边歇息。
沁凉的风拂过草地，瞬间驱散了沉重的疲惫，赤雪跟随他们一起闭目享受。
“那个。”雷凡斯搓搓手掌，“几位大哥大姐，我知道你们都是好人，不但没在意之前的小误会，还不计前嫌地救我们，真是太让我惭愧了。”
苏凛依然没理他这些客套话，也懒得去想他要干嘛，好不容易结束了，互相消停点吧。
“为报答几位的救命之恩，我们决定把这个归还。”雷凡斯从衣袋里拿出紫灰色的冥晶石，“是你们先找到的，按理来说就该属于你们，抢东西是我们不对，而且造成了那么严重的事故……”
盖欧斯也点点头，面带愧色地向苏凛道歉：“抱歉抱歉，如果不是我那一刀，后来也不会发生那种事。”
“谢谢你们没有抛下我，这个就当作是赔礼，各位看成么？”
风子照睁开一只眼睛瞄了他一下，调侃道：“赔礼应该更诚恳点啊。”
“那风大哥想如何？我们都会尽力做到的。”雷凡斯忐忑不已，喉咙不断在吞咽唾液。
“要求嘛，不大，也不小……”
“好了，别逗他。”苏凛终于出声，起身向雷凡斯走去。
见状，雷凡斯赶紧将冥晶石双手奉上，和盖欧斯一起卑微地点头哈腰。
“你们不适合参加竞选，别白白浪费自己一条命。”
这是苏凛的真心话，并非是为了挤兑对手而编的说辞，他仅仅觉得，竞选对雷凡斯他们这样的平凡人来说，是非常危险的事，若勉强去做，大概率会落得非死即伤的下场，这又何必？
“哈哈哈哈哈！”风子照听后大声嘲笑：“你这话说的，没比我好多少。”
“不不不，苏凛大哥说得对。我也仔细想过了，权司之座的竞选确实不适合我们，活着多好啊，干嘛要想不开参加这玩意……”
“能看开就好。”
“啊，我没有说几位大哥想不开的意思，你们都是人中龙凤，一定比我们走得长远！”
插科打诨好一阵，大家逐渐放下了之前的成见，翻出背包里剩余的饮料和食物，互相分享。赤雪早已饿得不行，立马开始大吃特吃。
“我知道你们都不是普通人，尤其是苏凛大哥，虽然你不是我见过的第一个冥化者，但你是最有人情味的。”盖欧斯抓起一瓶汽水，跟苏凛碰杯。
雷凡斯也感叹道：“从前我们遇过的冥化者，要不就看不起人，要不就欺负我们。所以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不知不觉对你们产生偏见了。”
“于是半夜偷我们的装备？”苏凛随口一提。
“这……”
“冥化者和人类没什么不同，不管哪边，好人和坏人同样存在。”
所有人几乎同时停下来，倾听苏凛的这番话。面对突如其来的目光洗礼，他显然愣住了。
“嗯？”
风子照微笑着岔开话题，“没什么，我就是觉得洞里那些花太瘆人了。”
“说到这个，其实我有一事还没告诉大家。”
这回，轮到所有人盯着雷凡斯。
“你们别这样看我，怪不好意思的。实际上，我家世代都住在梨近川，父母还是这里小有名气的花农，我自然也对樱羽花比较熟悉。有件怪事。”
大家都默不作声，等待他继续。
“樱羽的原生地在这，其它地方不是不能种，但基本太少了。我隐约记得，除了梨近川，好像还有一个地方也跟樱羽有关。”
苏凛忽然想到什么，追问他：“在哪？”
“这就怪了，我想不起来，应该是以樱羽为标志的特殊地方，可我偏偏想不起来。”
从方才起，苏凛就联想到某个相似的东西，他赶紧把包翻了个遍，找出一支笔和半张白纸，在上面涂画起来。
这手工勉勉强强能看个大概，画好之后，他展示给雷凡斯，“见过吗？”
“一朵樱羽花？像樱羽的……”
“徽章。”
雷凡斯绞尽脑汁地搜刮记忆，却仍旧一片空白。“没有，和樱羽花有关的东西我都会特别留意，这个……我真的没见过。”
一缕曙光浮漾在白纸上，歪歪扭扭的线条占据了苏凛的全部视线，细腻的光跳跃在心的桥梁上，把樱羽徽章原本的模样照得越发清晰。
又落空了。
尽管这次没能确定什么，但已经是个不小的突破，从此为苏凛打开一个新的思路：樱羽徽章有可能指的是一个地方。
第五十三章 提交坐标
告别雷凡斯和盖欧斯之后，苏凛和风子照、赤雪准备启程去多萝，只有把这件事做好才算完成预选的任务。
那就是，提交冥晶石和坐标。
来梨近川之前，他们花费了大部分的创造点数，现在已经无力打开传送门了。
虽然令人很崩溃，但崩溃完了依然要面对现实。
原本以为要经历一番艰辛的徒步，没想到半道上遇到一个好心人，开着蜉蝣器路过，二话不说就提出载他们一程。
这位好心人看起来与他们差不多大，气质亦男亦女，眉宇间存着一股潇洒之气，双目炯炯有神，谈吐大方，一直在分享游玩途中的见闻趣事，似乎很喜欢结交朋友。
当他在侃侃而谈时，甚至还散发出淡淡的清辉，令人不自觉向往起他故事中的遥远地方，仿佛有看不见的魔力一般吸引着他们。
“你还有别的蜉蝣器？”苏凛有点惊奇。
“总共就三架，一架平常出门用，一架专门拿来旅行，一架摆在家里，这个是定制版，适合镇宅。”
蔚澄风完全不知道他这话给风子照弱小的心灵造成了多大的伤害，蜉蝣器对他而言，也许只是普通的工具。
却是别人心底极尽渴求的梦想。
不过，蔚澄风没有一点炫耀的意思，他只是很自然地说出事实。
我一点儿都不羡慕……此刻风子照内心涌上满满的苦涩，还要忍着被苏凛和赤雪暗戳戳嘲笑。
“三架蜉蝣器！三架啊，一架都得600000点数了吧……要是你有多余的点数用不出去，也可以考虑分给我。”最后这句是风子照开玩笑的。
“如果你缺的话，我当然可以。”
说着，蔚澄风即刻打开夜莺，开始操作。
风子照被他这顿举动震惊了，大受感动，猛然一吸空气，正色道：“蔚澄风，你这个朋友我交定了！”
“好，以后你们随时来找我玩，反正离第一轮竞选还早，有的是时间。”
苏凛从舷窗外收回视线，此时，蜉蝣器飞过一块一块蜂蜜色的田野上空。“你参加竞选？”
“你们不也是吗？刚才见你们是从梨近川方向来的，好像经历了什么大战一样，是为了冥晶石吧。”蔚澄风给自己倒上一杯冰果茶，漫不经心地回答。
“你这直觉，没谁了。”风子照也招呼赤雪一起过去蹭喝。
或许是蔚澄风的友好表现，让他们卸下了防备，或许是他那随性的气质，处处彰显着坦诚，总之这次，苏凛意外地没有拉起对陌生人的防备线。
明明这个人才刚认识，跟他聊天的感觉却仿佛飞鸟遇到了蓝天，也就是所谓的一拍即合。
“我直接送你们到提交坐标那儿吧，早完成早安心。”
蔚澄风在操控台输入几个简单的指令，蜉蝣器就遵循指示往某个方向去了。
冥晶石的确不能一直揣兜里，尽快上交掉，以免夜长梦多。
大概过了十多分钟，蜉蝣器降落在专门的楼顶停放区。苏凛他们终于到达目的地。
“等过些时日，我再来找你们一道出游。”
蜉蝣器慢慢地升上高空，蔚澄风站在舱门边，任凭浅绿色的衣袖在风中激烈地拂动，他露出了月光般的皓齿，笑得比午后的阳光还灿烂，向他们挥手道别。
赤雪也很期待下次的约定，异常开心地朝他挥手。
生性爽朗，又热爱自由的人就是像蔚澄风这样的吧，不管走到哪都能认识新的朋友，而且让新朋友都对他印象深刻。
天天游山玩水，坐拥三架蜉蝣器，说送点数就送点数，长相又不俗，这些都不得不让苏凛印象深刻！
“才分开一分钟，我已经开始想他了。”风子照做作地说。
“你哪是想他，你是惦记人家的蜉蝣器。”这么明显的坏心思，苏凛早就看透了。
赤雪缓缓说：“这个姐姐人真好，长得也好看。”
风子照赶紧纠正她道：“是哥哥，他是男的。”
话说，蔚澄风这个名字为何总有种熟悉感，苏凛好像在哪见过。
来到多萝的第一件事，就是把从梨近川得到的三枚冥晶石上交。为此，他们要到御度司的属地完成这项任务。
千灵都的掌权者是权司之座上的那十人，除了第一至第三席位不变，其余的七座每隔四年都会进行一次选拔轮换。
要统领整个都城，光靠他们十个人是不够的，而御度司就是权司之座设置的直系下属机构，负责执行十座颁布下来的各项命令。
本次竞选的进程由御度司开展，所以冥晶石要递交到这里。
一抵达御度司领辖地的门前，苏凛就想吐了，眼前人山人海的队伍已经排到街道之外，这条被誉为全千灵最宽敞直线距离最长的中央大道，几乎有一大半的人都在排队，队伍就是从御度司里排出去的。
当然，来排队的并不都是为了冥晶石而来，更多的人只是到御度司处理平常的事务。
但是，不把竞选和别的事务分开通道来对待，这就有点不太专业吧！
“按这速度得排到什么时候？”风子照惆怅地大声吐槽。
瞬间，前面有好几个人回过头来，冷眼睥睨着他，那表情似乎都在说谁不是安安分分排队，就你事多，弄得风子照不得不赔起笑脸。
“等。”苏凛默默认命了。
地上的影子从左边移到右边，街道人来人往，前面的队伍不断缩短，缩短。终于，他们来到了御度司的门槛边上。
剩下还在排队的也只有他们三人。
跟门口的专员说明情况，他亲自带领他们进入。
御度司大殿里令人匪夷所思的是，从天花板到墙壁再到地板，全是清一色的镜子，无数重叠的人，映衬着银色的冷调，穿透道道枷锁，经过无数次变形，里面的表情仿佛承载了所有人的虚假，同时又披露出一切真象。
一时间，苏凛被四周无数个自己盯得停了下来。
“这边。”
经别人的提醒，他才又走动起来。
在这种环境下待着，心底有说不出的怪异。越是重复的脸多了，那种不自在反而越发清晰，宛若身后的影子跟丢了似的，取而代之的是来自另一个时空的人，趁人不注意，好像就会代替原先的本体。
这得需要高专注度和精神力稳的人才能在这里工作。
到达专门负责冥晶石坐标的双字殿，里面冷冷清清的，同样延续了灰色调的装修。两条大长桌上堆满高高的文件，杂乱无序地摆放着。殿内最里处立着一个柜子，奇特的雕刻花纹，奇特的颜色，上面还被施了五层保护锁咒。
不用问，这是拿来保存冥晶石的。
偌大的殿堂只有三位御度员在进行工作，准确来说，她们今日的工作已接近尾声，苏凛他们就是最后的访客。
“知然姐，这几个来提交冥晶石。”
“还有？”
明显不耐烦的语气，出自中间那位穿着镶珍珠绣缎白仙衫裙的年轻淑女，她的模样明艳得如同初春的花蕊，一抹娇丽的红唇，柔软蓬松的长发，纤弱的腰肢，身上飘着若即若离的淡香，四面的镜子仿佛是为了照出她的美而存在的，不同的角度刻画着各式的美好。
然而，她看向他们的眸光却冷得似琉璃。
知然对这几人的出现时间感到不满，她向来在御度司里都非常准时，准时地来，准时地走。现在不得不被耽误了。
她蹙起弯弯的细眉，重新坐回位子上，“冥晶石。”
苏凛把冥晶石递给她，一共三颗，一颗由蚀魔化成，另外两颗是在千观之洞找到的。
“名字？”
“风子照、赤雪、苏凛。”
“地点？”
苏凛正欲开口，大门被轰然推开。
还有比他们更迟的人？
见到进来的人居然是熟悉的面孔，知然顿时一扫不喜的态度，整个人如沐春风，脸上荡漾开笑意盈盈的红晕。
“安烨大人！你怎么来啦？”
作为镇军第四分队副队长的安烨，倒是我行我素地闯进来，不作一句解释。
从他踏入双字殿的那一刻，目光一直围绕着苏凛转，眼神里的探究和玩味暴露无遗。
这令苏凛多少有些不适，但表面上仍不动声色。
“呵，日常巡查。”见苏凛不为所动，安烨又笑得一脸狂狷，举止十分随意地夺过知然桌前的冥晶石。
“哪里得来的？”
知然嗔怒着催促苏凛：“问你话呢，快回答安烨大人。”
“梨近川。”风子照没点好气。
“白黎那家伙也在梨近川找到，呵。”
看安烨身着镇军的军服，苏凛可不想和他这类人有什么瓜葛，只想尽快离开这窒息的地方。“登记好了我们就走。”
安烨嘴里冷哼着，随手一丢，冥晶石滑落在知然的手心上。
“来猜猜看，你们能撑到第几轮？我们那位白队长，可不会手下留情，尤其是对下三流的平民。”
第五十四章 庆祝
一丝火药气息周旋在他们之中，双方久久对视着，异样的敌意乘着殿内冰凉的水汽，逐渐膨胀起来。
“没人告诉你，竞选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参加么？”安烨一挑眉头，气焰嚣张得如同锅炉爆炸而出的火星。
面对这种程度的挑衅，倒没激起苏凛真正的愤怒。他只是在纳闷，他们根本不认识，也没仇没怨的，这人闲得没事干，还是有别的毛病？
虽然明知不该和不必要的人较劲，但排了大半天队，冥晶石到现在都没弄好，又无端端冒出个人来奚落他们，事情叠在一起已经点燃了风子照的怒火。
他准备用各种新旧词汇来回敬安烨。
苏凛预感到不太妙，要是让风子照先开口，指定会把事情闹大，所以，他决定抢先一步。
“多谢提醒，没报名前确实不知道，现在看到你，我算知道了。”
“哦？”
“原来真的有阿猫阿狗混进竞选。”苏凛盯着安烨微微上挑的眼睛，对他露出了淡淡的假笑。
“你在讽刺我？”
两人的距离瞬间被安烨拉近，他仗着自己稍微高些，便以居高临下的目光审视苏凛。而苏凛毫不露怯，以不变应万变。
一般人无法从苏凛的眼神和表情里看出什么信息，他习惯掩藏自己的秘密，除非是熟识的朋友，或手段更高明的人才能知晓一二，很显然，面前的安烨并不在两者的行列中。
旁边的知然已经忍无可忍，高声呵斥道：“你们这群人胆敢对安烨大人出言不逊！”她一边说着，一边像要捏碎冥晶石那样。
见状，赤雪瞬间锁住她的手腕，紧紧钳制着不让她动手。
“脏女人，放开我。”
赤雪一听，立马不乐意了，她没看到自己脸上蹭了些灰，奔波的这一路也没时间关注仪容穿着的方面，可听到别人这样骂她，心里顿时不舒服起来。
许是玩腻了，安烨冷哼一声，斜眼瞥向知然，“把他们的冥晶石登记好。”
这人的态度转变得有些不正常。苏凛没说什么，静静地观看安烨是怎么命令知然，知然又是如何厌恶地抽回自己的手，乖乖听话去处理冥晶石。
不出一会儿，“安烨大人，已经办好了。”她努力挤出柔情似水的模样。
可惜却没得到一点回应。
安烨只顾将目标瞄在苏凛身上，犹如弦弓一振，万箭射向靶心。“这么快让你结束多没意思，游戏要慢慢玩，白黎玩得起，我也一样。”说完，他扯了扯嘴角，收回那不屑的目光，桀骜地一甩披风，迈开步子离去。
苏凛从头到尾内心只有四个字，莫名其妙。
冥晶石上交成功，总算是喜事一件，他们打算抛开一切，好好庆祝。
“咱们兑换点好吃的，回黑面包大吃一顿吧？”风子照露出喜悦的笑脸。
“同意！”
多萝有一家闻名遐迩的店铺，叫爱丽丝，里面是甜食爱好者的天堂，造型美妙的蛋糕和甜品在幻灯下闪耀着五彩缤纷的光芒，他们一进来就傻眼了。
满屋子华丽的色彩，旋转起香甜的气味飘向所有人，苏凛和风子照在可爱风格装饰下的氛围与一群女孩的拥簇中，尤为格格不入。
赤雪犹如脱缰的野马般，冲进甜品堆里，眨眼就淹没了她矮小的身影。
人太多，店内又非常挤，他们只能靠在门边等待。
在等待的过程中，苏凛留意到一名有着黑色长发的少女，她拎着一盒小小的四方形蛋糕盒，与周围满载而归的人不同，她步态轻盈地绕过她们，如同漫不经心地游戏于花园，脚下踩着无声的鼓点，巧妙回避了昆虫般的人群。
当她路过苏凛身边时，丝丝幽香轻柔地袭来，两人的眼神恰好碰撞在一起，湛蓝色的眸光一掠而过，抓走他片刻的心神，宛如掉进了苍蓝的空洞。
好像在哪见过她……
不久，赤雪捧着大包小包出来，他们又迅速转战下个地点。
凭着从蔚澄风那“借”的点数，他们逛了许多家店铺，疯狂扫荡了很多从未见过的精美食物。“北雾桥”的水果塔，“新乡”的脆皮烤肉和多萝丸子，“贝卡普里”的奶油裹肉卷和焗酱面，“一念”的辣鬼千里虾，“0617”的炸弹汽水……
真正的满载而归！
阔别多日的黑面包基地好像并不是很欢迎他们的回归。
烂了十几个窟窿的墙壁，正睁着黑黢黢的洞凝视他们，推开门，脚下全是稀碎的混凝土和玻璃，空气中飘扬着浓重的灰尘。电力系统损坏了，苏凛只能召唤出一团光来照明。令人头疼的是，大部分家具也被摧毁，现场几乎跟垃圾场没什么两样。
想当初，这副破败的模样全拜镇军所赐。
风子照悲怆地扑来扑去，跑得漫天灰。
苏凛也极不高兴，才出门几天，回来家都没了，这换作谁，谁都心堵得慌。
原本他们还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准备开餐，眼前真是尴尬至极，身处这种环境怎么还能吃得下去？
“要不……先打扫一下吧？”环顾一圈，赤雪认输了。
闹哄哄的声音从屋外传来，引起他们的注意，一双露趾凉鞋嚓得踩了进来。
“欢迎回归，惊喜吗！”
来人是老板，和他身后跟着的一二三兄弟，他们浮夸的笑容在进门瞻仰到此等乱象之后就凝固在脸上，大家面面相觑，默契地说不出话。
“呃，打劫了？”
“老板，打劫哪有这样的，一看就是被一锅端了。”
“老二，这是镇军留下的痕迹。”
“镇军是坏人，打倒！”
“老三，镇军就算是坏人，我们也打不过。”
“别说了，你看他们的脸色，不太好哟。”
苏凛满脸黑线，堵住他们的嘴的唯一办法，就是……他直接扔了抹布，扫把等工具给他们，这些还是勉强从废墟里掏出来的，“既然你们来了，那就一起。”
“好主意。”风子照也坏笑道。
接下来，温馨愉快，友爱和睦的场面在黑面包上演了，谁让兄弟几个来得正是时候。
不管愿不愿意，老板被逼迫着清扫一楼大厅，阿一和阿二穿梭每个地方搬运废弃品，风子照修理设备，阿三能补墙，赤雪负责收拾二楼各个房间的卫生。对于家务活苏凛没有特别擅长的，但也没有不会的，他只是一块砖，哪里需要哪里搬。
厨房的水管被老板踢爆了，他去修；老板扫地的时候不小心踩进残余的陷阱，他去救；阿三砌墙砌得又捅出一个窟窿，他去补；阿一和阿二在运垃圾的过程中险些迷路，他去带路；由于看见舒适的床，打扫到一半的赤雪累得睡着，他又默默替她做好了剩下的工作。
结果到头来，苏凛才是累得半死的那个。
这群人，真的不是来捣乱？
等收拾得差不多，黑面包终于恢复四五成以往的模样了。望着眼前的成果，大家都舒展了不少心情。
“叫风子照和赤雪过来吃东西吧。”
一听到可以开饭，他们俩就跟地洞的老鼠似的闻味而来。
把在多萝带回来的美食一一打开，众人顷刻眼里放光，就像饿鬼抢食一样，谁也不让谁，手慢的话肉就被抢走了。
“你们怎么会突然来？”吃得正欢时，风子照才提起这个被久久忽略的问题。
“庆祝你们成功拿到冥晶石，通过预选啊！”老板嘬着小嘴。
“那礼物呢？”
阿二放下烤肉，不知从哪摸出一瓶东西，放在桌上。
“这是？”
“我珍藏的酿酒。”
老板的酒，没过期吧……
苏凛和风子照心有余悸地想起去年，某次老板也是如此的心血来潮，说要请他们喝酒，然后当晚他俩醉得不省人事，第二天，还一直拉肚子。
为了不被老板盯着喝他的酒，风子照偷偷摸摸把酒藏起来，而苏凛故意挡在他面前。
“今天不用看店？”
“放心，有人看着，烦人精回来了。”
天空霎时隆隆作响。苏凛知道老板口中的烦人精是指谁，一想到这人，他的皮肤瞬间起了一层疙瘩，耳边仿佛响起阵阵跑调的音乐，一种无奈的惆怅放大了无数倍噪音，与外面的雷声配合着打击起来。
第五十五章 暗兽踪迹
日暮渐深，暗影垂垂。
好死不死的，赤雪跟着提了一嘴：“你们在聊谁？”
“让阿凛非常头疼的人。”老板的眼神笑眯眯地扫来扫去，极想看苏凛窘迫无奈的一面，这可是为数不多的机会。
果不其然，苏凛被刺到了，他连忙跟老板串通口径，“别说我回来。”
“说你还在梨近川是吧，她有那么可怕？”
不是可不可怕的问题，是……好吧，就是可怕，他编造不出其它的形容词。对于这个人，他只希望能躲即躲，能跑即跑。
“悄悄透露一个你感兴趣的事。”老板神秘兮兮地凑过来，“那只蚀魔差不多有消息了。”
苏凛暗自吃了一惊，“你怎么？都市里发生什么了？”
“什么都没发生。我是说它藏身的地方很快就有眉目。”
“在哪？”
老板优雅地轻酌两口汽水，故意端着一副架子，眉眼中带着浅浅的笑意与苏凛对视，半晌道：“我不会告诉你。”
搞得他期待了半天，这人真是可恶，总拿一些没影儿的事来吊人胃口。
“折星殿特意交代我，对任何人都要保守情报，尤其是你。你去了没用，别浪费战力。”
能安排这事还找上老板的，也只有E6，但盟友不是应该共享情报，一同作战么，她为何又拒绝他？
“你别折腾了，放弃吧，由哥哥们将胜利的桂冠带回来，来，干杯！”老板蓦然举起杯子，吆喝着与众人碰杯，明明喝的不是酒，阿三的脸上还带了些红晕，这些人一个比一个情绪高涨。
敢情他们庆祝的不是苏凛几人的归来，而是他们不久后的出师！
连风子照和赤雪也加入这氛围当中，喝得不亦乐乎。
“阿凛你别摆着一张臭脸，我还是有好事关照你的。白虚境用得如何？”老板露出了亲切的表情，挨近着坐过来，小声对苏凛说。
怎么突然提到这茬？
苏凛随口一说：“没用过。”
“呵，果然。傻小子，你可别小看它，里面的门道玄乎着，它能看到过去。”
这个他是完全没想到的。
一开始以为白虚境只是装饰品，后来又觉得它能产生幻境之类的东西。这么来说，曾看到的关于雾离的景象都是真实的，也包括在梦境最后出现的神秘少女，她们都是真实的过去！
“不过，有个小小的缺憾。”老板又补充一句，“通常情况下，无法自主选择想看的内容。”
“只能随机？”
“看你幸不幸运咯。”
白虚境原来真的可以回到过去……
不得不说，苏凛心动了。
能重回过去，了解他不曾见过的真相，是多么难得的机会，它就如同宝石那般在暗处烨烨生辉，光华直直穿透他的心脏。
假如幸运的话，就能得知失去记忆的真相了。
他深深呼吸，吐出一口浊气。
这事不能急，也不能随便开启白虚境，得找个合适的时间，以最合适的状态，好好研究。
因为他清醒地知道，老板在此时透露白虚境的秘密只不过是想转移他的注意，好让他放弃追寻蚀魔，但是，他不会轻易上钩。
短期目标和长期目标应执行的策略，他始终心中有数。
每个人都大快朵颐之后，今夜的聚会算是结束了。
苏凛睡了一场悠长又安稳的觉，这是很久很久没有过的。不必担心周围危机四伏，也不必考虑何种方案，在自己的房间，永远都是想怎么来就怎么来，所以他一沾枕头就睡着了。
赤雪也得到属于自己的新房间，开心地在床上打滚。黑面包很大，再住十个人都没有问题。
月色清明，灰扑扑的鸟儿飞过树梢上方，掠走几片薄薄的云彩，它的眼珠子闪着机械般透红的光，在暗夜里留下一道暧昧不清的踪迹。
第二天一大早，苏凛就跑去蔓斯拉德，问遍了所有红斗篷，他们都面无表情地回复E6不在，没人知道她去了哪。
更巧合的是，老板也不在梦生道馆。
他们可能出发了，或者就是在暗地里准备。
可恶，还是来迟了一步，昨晚那些人醉酒当歌的模样，全是装出来的！
心里有个声音化身为小恶魔，正在叫嚣道：你们不让我去，那我自己找，谁比谁快还说不准。
椅子哗啦一下被拉开，苏凛就势坐下来，沉默地等待着。
梦生道馆的店员由于事先被吩咐过，无法向他说明什么，也不能赶他走，遂睁只眼闭只眼地任由他爱做什么就做什么，只要不拆店就行。
这里再不济也算个小型情报交流点，人来人往的，他一定可以找到突破口。
客人来了一波，又走一波，从无数的交谈中，没捕捉到任何有用信息。
久坐会劳累，苏凛换了一个姿势，斜靠在椅背上，杯里的冰块逐渐消融，下沉至底部。
等到杯外冒出的水珠在桌面漾出一圈时，店里进来两个客人，他们的打扮和良又区的人稍有些不同，头戴杂色绒毛毡帽，脸颊异常红润，这些相似的特征，雷凡斯也有。
“今年过冬，我看不回去为好。”其中一人聊道。
旁边的伙伴也赞同地回应：“是啊，山里不太平，咱明天就把家里的娃子接到这来，等明年开春再瞧瞧情况。”
“我也是这么想。”
苏凛马上端了一盘瓜子，坐到他们身边，“两位，请问是否从梨近川来？”
“咋了，小兄弟？你不会想上那儿玩吧？”
“我告诉你千万别，这些日子不知撒哪门子祸，咱山里闹着呢！”
“出了什么事？”
两位热心的老哥仿佛打开了话匣子，一点都不忌讳苏凛这个突然冒出的外人，只顾把家乡发生的种种怪事，吐苦水般向他吐露。
按他们所说，梨近川的北部，也就是神尾山的位置，近来频频产生地震，但不是那种危害性大的程度，夜莺网上也就没有任何相关的报道。
住在山脚下，村里的人却纷纷感到不安，即使只是夜里微弱的震动，他们也觉得山里好像有什么在作祟。
根据时间来判断，这种事已持续了三天，而当时苏凛恰好也在梨近川寻找冥晶石。为什么同一片地区，他一丝感应都没有？
“你们这些住城里的娃子，灵敏度真的不行，要我说，山里就是有东西！”
话已至此，苏凛打算去他们所说的地方看看，十有八九，蚀魔就藏在那。
最后他轻声劝告道：“两位大哥，我是夜莺管理局的人，按照情况，我先去查探，再汇报上去，这期间希望你们不要告知外人。”
成功忽悠他们保守秘密之后，他快步踏出梦生道馆，这时，一名小孩向他迎面跑来。
脏兮兮的小手递给他一张纸条，上面写着：星和梦的交易在神尾山。
“谁给你的？”他蹲下身来，尽量使自己看起来充满善意，询问小孩。
“有大大的黑眼圈的哥哥。”
登时，苏凛领悟了。星指的是折星殿，梦指的是梦生道馆，他们果然一起行动了。黑眼圈这缩写还挺直白的，既不怕泄露信息，那就证明能确保纸条到他的手里。
他猛然抬头环顾四周，并不见一个熟悉的身影，但他知道，黑眼圈肯定在某处观察着，等纸条顺利到达。
有什么理由令他不愿现身，只让人传信……苏凛瞬间警惕起来，将手里的纸条揉成一团，头也不回地离开。
如此一来，越发确定要去一趟神尾山了。
作为友方的老板和E6竟阻止他前往，而立场模糊的黑眼圈却希望他去，其中难道有比抓捕蚀魔更复杂的秘密？
第五十六章 灵骸垢地
清晨，曦光微明。
铅灰色的天与地无缝衔接于暗光之中，绵延的崇山峻岭露出几丛雾障，梦生老板与一二三兄弟乘坐着蜉蝣器，连续翻越了起伏的山脉，最后降落到山脚下这片偏僻的村子。
空气浮散着压抑又崩裂的气场，他们走了几步，感觉脑袋沉重得很，似被什么东西牵引着，有种坠感，非常不舒服。
不远处，迎来一位村民打扮的黝黑的壮伙子，他笑嘻嘻地欢迎他们，接过几袋行李，便匆忙带领他们往村里头赶。
一路上看到的家家户户几乎都门窗紧闭，门前种植的粮食作物有的已经衰颓，有的被收割完毕，裸露出光秃秃的地。地里的土壤状态不太好，呈现灰色的硬质颗粒状。按理来说，梨近川的土壤环境是全千灵都最好的，然而这里却十分异常。
偶尔从各屋里传出断断续续的孩子哭闹的声音，他们在咳嗽，在尖声吵闹，还伴随了无助的抽泣。
“那些孩子生病了吗？”老板问带路的阿热所。
阿热所担忧地摇摇头，“我们也不清楚，连治愈师都瞧不出什么。”
路边有一口水井，上面飘荡着一圈幽暗的物质，老板以为看走了眼，又折回去仔细观察。
从狭窄的井口处往下探，水质虽清澈见底，但不能说百分百“干净”。
他示意其他人去看，可他们皆不知所以然。
“你们没看见？”
“就是很普通的水，有问题？”
接下来，又特意检查了另外几口水井，上面都飘荡着不动的幽暗物质，如同云一样静止。相同地，除了老板，他们什么都没看见。
有点让人伤脑筋，影响已经扩散了。老板拍拍手上的灰尘，问道：“村里还有别的水源吗？”
“平常我们都是挑井里的水，井连通外面那条河。”
“最近先别喝，等我们处理完。”
阿热所对此懵懂不解，但只能听从他的吩咐，谁让他们现在是“御度司派来的专员”呢！至于是真是伪，这些村民很难分辨得出。
“蜉蝣器上有备用水源，待会你拿点分给村里的人。”阿一补充道。
一行人逐渐放慢脚步，东走走西停停，整个村子的轮廓差不多摸清了。
村子其实很小，其中一大半都依傍着山脚，村口有两个位置，一个面向外界，一个偏山里，不出十里有一条河流，它从山上流经这里，成为了养育村子的母亲河。
阿热所说，此地只有十多户人家，所有人都是从小扎根在这，很少会离开，就算近来连连发生怪事，他们也不曾想过抛弃祖辈相连的故土。
对于山里和周边的环境，每家每户都很熟悉，令人惋惜的是，这里已经好几年没开过樱羽花了。
阿二惊讶地跳起来，“不是说梨近川遍地都是樱羽花吗？”
“遍地是你的幻想。”阿一纠正他。
“以前是，现在变了，很多东西我们也无能为力啊，要是几年前没发生那些事就好了……”阿热所面带沮丧地眺望被雾障笼罩的高山。
“他们都到了吧？”老板转移了话题。
“是是是，在我屋里等着呢，他们先到一天。”
事不宜迟，今天人员齐齐汇合之后，就马上展开行动。
阿热所的家是村里最大的一户，单单是房间就有六处，院子也大得可以踢球。
进门后，火炉燃烧的温暖气味瞬间俘获了他们。
“六点三十七分，迟到了。”
E6梳着长长的麻花辫，挽在脑后，那张不施粉黛的脸在晨光的照耀中，微微散发仙气凛然的晶莹，也透着某种玉石的完美切面般的光采。她予以漠然的注视，与平素在蔓斯拉德恭敬谦和的模样判若两人。
她早早换上了一身红色战备服，比起斗篷和长裙来，更添几分英气，还未言语，就已尽显指挥官的气度。
“没有把他带来，证明你遵守了承诺。”
老板耸耸肩，“当然。你的人准备好了么？”
屋中火光较难照顾到的角落，走出两位高大无比的人，一个是擂主，另一个是常跟在E6身边的红斗篷男人。
E6优雅而利落地起身，向门外行去，“开始吧。”
先一天到达的蔓斯拉德小队早把附近摸索了一遍，该准备的已经准备完毕，汇合后，他们跟着向导直接进山。
向导还是由阿热所担任，他是村里最熟悉山上情况的人选。
山路崎岖陡峭，倒也不难走，作为梨近川有名的观光胜地之一，这里保存着一条专供游人游览的路线，能够快速抵达山顶，不巧的是，这条路在几天以来的地震中，塌陷了不少。
这对村民来说不打紧，他们自有无数办法可以找到上山的路。
现在阿热所带他们走的就是一条荆棘丛生，遭受破坏最严重的方向。之所以如此选择，E6的解释是：上山的路可能有很多条，找到蚀魔的路唯有一条。
进山以后，时空界限在不知不觉中产生了分裂与混乱。
枯萎的荆棘丛陡然燃烧起来，紫色的焰火如猛兽般冲进眼睛里，阿热所惊呼一声，倒在泥地上，捂着眼痛苦地来回打滚。
“啊啊啊，我的眼！我的眼！”
一只孔武有力的大手将他提起来，紧接着，随着一声清脆的响指，他的眼前又瞬时恢复了清明。
荆棘丛依然死气沉沉地耷拉着，也没闻到任何烧焦的气味，其他人从头发丝到鞋尖都是完整的，怎么看都不像起火的样子。
他紧张地眨眨眼，生怕再次失去光明，不敢置信地问，“怎……怎么回事？刚刚着火了？”
E6没明确回答他的问题，只是说：“磁场紊乱了。”
“继续走吧。”老板拍拍阿热所的肩膀。
荆棘条上的刺尖锐骇人，密密麻麻地包围前方，他们不得不使用武魔器，激蓝的光束轰出一条长长的黑色道路，铲平了一切阻碍。
阿三收起武魔器，上前检查，确认无误后，所有人迅速通过。
穿过这片荆棘地之后，他们用同样的方法，在高耸的乱石丛中又开辟出了新通道。
“快到了，就在前面。”
大概十多分钟过去，众人留意到天边形成了特别明显的旋涡云，盘旋着绕在最高的山峰攀延而上，越靠近，胸口好像愈发沉闷，能深刻体会到空气变稀薄所带来的紧迫。
E6认为它在吸食整座山的能量，原因不明，蚀魔恢复力量靠的不是什么天地灵气，也不是空无的日月精华，但它在这里，就一定有特殊的原因。
路又被拦住了，前面不是普通的荆棘石丛，准确来说，不是任何自然现象的造物。
形形色色的灵体扎根在一个又一个土坑内，残缺不全的碎片时不时往外涌，它们拼命挣扎的模样像极了具有意识的困苦灵魂，被牢牢钉死在腐烂的地里，让人作呕的压抑之感正无声无息地凝聚在此。
没见过的人纷纷朝后退了几步。
“吸食完的生物残骸转化成的怨气集结地，这就是灵骸垢地。”许久没碰见这玩意，老板都快忘了这种东西的存在，他厌恶地用手指搓试鼻尖。
说实话，这片地太过于丑陋，无数糅合过的破碎的形体充斥其间，根本分辨不清是什么。
E6对着旁边瑟瑟发抖的阿热所嘱咐：“下山之后你知道该怎么做。”
既然灵骸垢地已经出现，恐怕那蚀魔要濒临出世了。
……
“约束墙现已采取紧急启动预案，请各位市民不要随意走动。”
“约束墙现已采取紧急启动预案，请各位市民不要随意走动。”
“约束墙现已采取紧急启动预案，请各位市民不要随意走动。”
一个上午的功夫，上面不知道抽什么风，居然在大白天里启动约束墙！还偏偏挑这种时候！
苏凛奔走在广播响彻的街道上，逆着波涛般散乱的人海，朝良又区边界跑。他的喉咙干燥得仿佛要烧起来，脚步虚浮，被撞被推，被踩鞋子，擦肩而过的人脸还有声音都瞬息模糊不已。
手里攥着刚刚那张纸条，心中只剩一个目标。
他要闯过约束墙。
第五十七章 蜉蝣时速战
倒计时的钟声通过约束墙两边耸立的壁柱扩散而出，悠长且附带着极度的震慑，群众不满的情绪如潮水般击打回荡，一霎时，街道在倒数声中酝酿着火的烈意。
镇军以最快速度齐装上阵，正在维护现场的秩序。
御度司的人员本想置身事外，奈何这是突发情况引起的骚乱，大众总归需要解释，他们只能派出两个人，以虚拟形象投影在约束墙上，象征性地说明原因。
“……双字殿档案于今日凌晨失窃，关乎到竞选大事，权司之座一致决定立即封锁各地区……请各位耐心配合调查，跟随镇军的引导……”
档案失窃？这么巧？
能无声无息从御度司那里偷东西的，除了风灵，还有谁。
苏凛可以想象得出老板此时得意洋洋的嘴脸，以及身后的三个帮凶，他们就像气球似的膨胀起来，挤到他面前，他真想一个个戳爆。
约束墙罢了，今天他就要闯过去！
整条街上的传送门一一关闭，这条路行不通了。他跟着人流后退几步，四处张望着可寻之法。
临近的空中飞速掠过几只身影，它们刚好穿过约束墙上方，就被迎面驶来的东西截停。
蜉蝣器，倒是个可行的办法。
约束墙临时启动需要大量的能量体，短时间内应该没能关闭，而空中还要由镇军来负责管制，驱赶那些蜉蝣器。这样看来是最好的机会。
他趁着镇军不注意，悄悄脱离了大队伍，这些人大概会被安排到某个地方，进行盘问和检查，他可不能被困住。
刚才天上飞的蜉蝣器驱赶到了东边的方向，苏凛记得那里有个广场。
一路狂奔，良又区的街尾小巷和地下隧道，他还是很熟悉的，抄几个近道，不出两分钟，就赶到了目的地。
一二三四五六七，共有七架蜉蝣器停泊在音舞广场上，发动机的余热喷薄出的微弱气流仍回旋在被白光晒得亮堂堂的地面，引擎嗡嗡作响的噪音逐渐削弱，从最后一架蜉蝣器走下来它的主人，那人脚一落地，旁边的镇军立即靠近并带走了他。
苏凛很快锁定目标，就这个。
钟声加大了传播力度，轰鸣如刺地扎进耳朵，这证明约束墙即将要关闭了，还剩五分钟？不，也许三分钟。
脑袋仿佛挥着鞭子下令，激流划落，使他脚步生风般冲向那架无人的蜉蝣器。
舱门大开，简直就是天赐的好机会！
他宛若兔子似的跳上去，一眼瞅到红色的按钮，用力拍下，舱门冒出丝丝寒气，重新关闭，最后锁住。
驾驶蜉蝣器需要有原主人的令章，而操作台上正好遗留着这样一枚小小的礼物。
时间在分秒流逝，多浪费一刻，就会增加闯出约束墙的风险，但是少留意一下，又会徒添坠机的几率。坦白讲，他从没真正驾驶过蜉蝣器。
不过，稍微回溯以往的任务，无论是从旁协助，还是理论交流方面，他不是一点经验也没有，所以驾驶这玩意应该不会太难。
令章，嵌入。
指示灯全部亮起。
接下来是，发动引擎，推进器，设置方向，按顺序逐步完成好后，舷窗外骤然聚集起了一小支镇军的队伍，他们威严十足地伫立在外面，包围了整架机器，为首的一人挥动着手臂，像是在提示他放弃抵抗，从里面滚出来。
苏凛装模作样地举起双手，隔着玻璃窗正面他们，心中默默倒数三秒，蜉蝣器轰的一声颤动，底盘吞吐着白色气流，将其缓缓托起，再一个有力的颤动，机身成功上升。
尾部喷出的强烈气流致使镇军四散躲避。
他安心坐回到驾驶座上，不料，方向控手被碰歪，蜉蝣器也跟着倾斜起来，划过广场边缘，撞到了指挥灯塔。
音舞广场平常是音乐与舞蹈表演的场所，此刻由于灯塔被撞，触发了控制系统，广场上的设施全都胡乱地放射出来，音乐震天响，灯光漫天飞。
好不容易重新扶正方向控手，突突跳动的太阳穴处神经也回归平静。
小意外，没事。
苏凛调整好坐标，上升到最高限度，再把速度拉满，前进！
在五彩斑斓的灯光映射下，电子摇滚乐有力的节奏声中，蜉蝣器犹如光那样冲向天空，冲向莹白无暇的，只剩最后一道关口的约束墙。
“呼！”
冲冲冲——
剧烈的强光闪烁不停，将所有颜色摇碎成斑点，眼睛一闭，再次睁开，他就穿过了墙后。
这钢铁造的小鸟，已经冲破阻碍，自由地驰骋在蓝天的拥抱之中。
苏凛以前和风子照一样幻想过很多次开蜉蝣器时的场景，没想到是这种情况，而且操作还不熟练，他不喜欢做没有把握的事。
但转念一窥到窗外的蓝天，感受自由乘着风，展开在自己脚下的这片大地，什么理智都暂时被抛下了。
他脱口而出：“值得纪念。”
愉快的时光总是很短暂，身后如约而至响起追逐令的哨声。
镇军的行动够快啊，要甩开他们果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跨过良又区的约束墙，还剩多萝的墙，才能到达梨近川，他必须赶在进入梨近川前解决追兵。
继续推进速度，舱内被一股猛力捆绑着，将他压在驾驶座上，速度已然达极致，再也无法突破，可后面的几架蜉蝣器仍紧咬不放。
要不是蜉蝣器不能用作军方作战，他早就被击落几百次了。
刚庆幸没多久，舱室里遽然震得上下跳动，杂物翻飞，方向控手差点没握稳，好一阵颠簸，连牙齿都震得咯咯作响。
此时，操作台上的某处仪表灯在闪烁不停，这是什么意思？
又一阵震撼袭来，这次摇晃得比上次还要强烈，他的视野抖动得一片模糊，数字和方向都快看不清了。
该死的，肯定是后面的发射了什么，武器，他们居然在蜉蝣器上装备了武器！
太大意了。镇军的蜉蝣器跟民间的怎么可能是同一种东西，甚至他们驾驶的根本就不是蜉蝣器。
他尝试降低飞行高度，不断贴着建筑飞跃，以此充当掩护，当然速度也得调慢一些，免得又撞上什么。
半空中接二连三地划过飞行器，于地面掀起狂风，人们纷纷惊呼着逃逸，生怕有东西掉下来误伤到自己。
说来也奇怪，明明是第一次驾驶，苏凛却无端心生一丝熟悉感，仿佛只要坐到这个位置上，一切尽在无形的掌控里。那些按键，那些仪表盘，还有方向感，都随着时间的积累逐步连成一副清晰的地图，他尽管走就是。
难道他在什么时候曾学习过操作蜉蝣器？
一个庞大的黑影迎面驶来，他倏然间回过神，调转方向堪堪避开了它。
多萝区上空依旧漂浮着好几架蜉蝣器，应是还未驱散到指定地点，见此，苏凛计上心头。
方向设置被他暗中调整了一下，随后，打开摸索很久终于找到的自动驾驶模式。
他瞅准时机，一溜烟离开座位，还在行驶过程中就掀开顶上的舷窗，迎着凶猛扑来的大风爬到蜉蝣器外部，在外界看来他就像一只不起眼的昆虫，攀附其间，伺机而动。
镇军他们怎么也想不到，当两架蜉蝣器互相接触驶过时，苏凛已然不顾生死地跳到另外那架上，他抓住外围的支架，在晃动中险些跌落，艰难地维持住了平衡，很快又找到进去舱室的小门，一脚踹开。
蜉蝣器的主人显然完全没料到会发生这种匪夷所思的事，她正在以高昂的音调，声情并茂地朗诵此次竞选的规则，等待降落，结果下一秒，眼前一黑，意识就此消失于钝痛的空白里。
敲晕这人后，苏凛把她搬到旁边，自己挪到了驾驶座上。
目送最开始抢来的那架蜉蝣器先是撞散了其他聚集的蜉蝣器，造成空中大乱，紧接着它按照指定的路程规划，往相反的方向飞去，成功引开镇军。
这么一乱，约束墙的启动不得不卡在原地，露出了至少能容纳两架蜉蝣器并行通过的缝隙。地面有军队在严格管制着，但他们一时间没顾及到天上的状况，任由好几架蜉蝣器飞走了。
这是顺利得不能再顺利的一次作战了，换作是白黎在场，他可没法确保自己能逃掉。
想到这，他轻轻吹出一声口哨，手中的操控也放松下来，变得游刃有余。
全速前进，目标地，神尾山。
第五十八章 迷葬
灰绿色植被覆盖的山麓就在下方，它宛若一条巨大的龙盘踞在广阔的大地，首尾绵延数十公里，它本应姿态昂扬，却始终萦绕在死寂的郁结中，丧失了所谓的气。
在苏凛眼中，这座山全然失去了那股气。
原本不该是这样。
重新试一次降低飞行高度，从北麓迂回进山，蜉蝣器微微轰鸣着靠近下方。
就在这时，昏迷的女人醒了过来，她惊恐不已地环顾身侧，发现有一个陌生人在驾驶她的蜉蝣器。
她跳起来大喊：“你是什么人？”
苏凛不想回答她，但为了稳住她的情绪，避免造成什么意外，他语气平和地解释道：“借你的蜉蝣器一用，很快到了。”
“你要把我带去哪！”
“下去之后，你可以自行回去。”
“你想对我做什么？”
“我对你没兴趣。”
“那么多人那么多蜉蝣器，为什么偏偏是我？”
苏凛一时间无语了，这种事就算是随机，也总会随机到某个人的头上吧。
“刚好。”
她仿佛接受不了这个答案，脚步不停地踱来踱去，像全身张开尖刺的小动物，显得不安又焦躁。
当蜉蝣器向下滑行时，一旦触碰到山顶范围，它就会被稍稍弹回去，苏凛感觉疑惑，他又再次俯冲，蜉蝣器仍旧被反弹了回去。
他决定调转方向，朝其它位置入手。
怎料，眼角余光处寒光一闪，锋利的小刀猛地落下，他收回手，眼看着刀直直插进操作台上，而松开的方向控手无力垂下，使得舱内往右侧大幅度倾倒。
苏凛快捷地停止飞行，将模式切换为飘浮状态。
“我说了我不会对你做什么。”他从驾驶座站起来，走向她，用视感快速扫描了一遍，确认她身上不再有任何武器。
随即往前横冲。
女人只感到眼前的光线瞬间遮蔽，头脑糊成一团浓浆，然后所有感知褪去。
没办法，苏凛又劈晕了她。
她倒下去的同时，刚好从衣摆处掉落了什么东西，捡起来浏览，上面全是密密麻麻的文字，像是一份报告书。
幻冬基地，基因检测，冥化因子移植，一些名单……
更重要的是，在那堆陌生的名单中，他发现了赤雪的相片，旁边备注着99号，以及她那一栏被打上了鲜红的叉。
他瞥了一眼地上的女人，非常好奇她的来历。
莫非她以为我专门来抢她的文件，所以才惊慌成那样？
既然如此，一不做二不休，苏凛干脆撕下关于赤雪的那一页，才把文件塞回她衣服里。
毫无疑问的是，她一定掌握了赤雪的相关信息，本想叫醒她进行询问，但现在他们还浮在天上，诸多不便，他只能先把蜉蝣器停下去。
来来回回绕了许多圈，整座山都没法靠近，犹如被隐形的气罩所笼住，真是见鬼了！
仪表盘闪烁起诡异的绿灯，方向盘图上显示，某处地方可以落脚，他赶紧朝那边移动。
蜉蝣器果真顺利下降，苏凛走出舱门，四周弥漫着紫灰色的浓烟，在浓烟当中渐渐露出一个小规模村子。
身处这片浓烟里，并无不适，他缓缓向村口走动，一路所踏，风声卷起细碎的瓦解之音，传入耳中，挑动着最深处的神经，仿似物体腐烂或消融的细微响动，可视野所及，只有浓烟包裹的虚无空界。
这个村子似乎不太正常。
往前探去，村口的地上好像卧倒着一个身影，苏凛飞快地奔向那人，只见他抬起头来，那流淌着血泪的脸庞上倒映了死亡的暗影，他的口中发出沙哑的念叨：“苏凛，他们就在前面……”
“他们就在……”
话没说完，那人就扑通一声倒地，再无气息。
苏凛仔细检查了他的身体，没找到一处伤口，甚至连任何陈年伤痕都没找到。又观察他的眼睛，瞳孔放大，玻璃体失去澄明，变得灰暗，脸上的血泪自从眼眶里脱离之后，很快干涸。
这人的死因如此蹊跷，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打算进村子找找有没有别的人。
浓云滚动，四面呼啸，天光渐然黯淡。
村子很小，大概只有十多户人家，他几乎去敲了每家每户的门，可无人响应，朝窗户张望，屋内也黑漆漆的，整个环境都异常平寂。
从外观上看，村里不像有发生暴乱的样子，一切东西都井然有序地放置，也不像弃村逃荒，总之残留的迹象无一不表明这里依然完好无损，但不见得什么都没发生。
所有的村民就像跨进了另一处界线，他们既存在，也不存在。
无奈之下，他又回到村口，却发现蜉蝣器不见了。
那女人这么快醒了？四下一点踪迹都没有，看来是飞远了。
算了算了，这不重要，目前先找老板他们才最为要紧。
“他们就在前面……”
心房蓦地响起村民临死前说过的话，引导他往远处仰望，神尾山的山巅之上竟盘旋着有如被褥般厚重的紫黑云团，紧紧压迫着降临世间。
肯定是蚀魔！
他急切地跑向山中。错综复杂的山路，迷宫般的树林子，浓得熏眼的烟雾，混乱的瓦解之声，通通扰乱了所有方向。
视感熄灭，世界陷进了灰蒙蒙的渊泽里，太阳的方位已经分辨不清，此种暗并非是伸手不见五指的暗，而是心里悬挂的镜子忽然被蒙上了布匹，接踵而来的阴凄凄的孤寂，让他感觉被世界所抛弃。
脚下莫名被牵绊住了，视线往下移去，不知何时，这里竟躺着一个人，看打扮与村口那人别无二致，应该是消失的村民。
顺着他的躯体再往前望去，众多村民逐渐显现在暗雾中，躺遍了这条曲折的山路，似乎在为苏凛铺出通往终局的道路，并发出无声的邀请函。
后背的冷汗紧贴着衣物，风一吹，诡谲的寒气渗透进骨骼里。
苏凛心下一横，摈弃掉冰冷的错觉，径直沿着道路拾级而上，他倒要看看前方到底是什么妖魔鬼怪！
走着走着，双腿不受控制地跑起来，忽而冲进一片红彤彤的洞穴内。
延迟的脚步声回荡在四壁之间，仿佛身边有无数人在奔跑，他瞬间傻眼了。
尖耸的石柱轰隆隆地拔地而起，瞬息覆盖满地面。沙沙声荡漾，阴暗中无数明亮的花绽开了花瓣，从花蕊中心透射的光映满了穹顶，活像一只只鬼影在摇曳。
不会吧，这里是千观之洞！
刀剑相击的铿锵声传来，面前突然冒出了两个熟悉的身形。
女的散着一头浓密的长发，身裹红色斗篷，在石柱间来回飞跃，她手上握着一柄细长的剑，快速又准确地刺向尾随于她的男人。
锵！
那男人以长剑挡开了她的攻击，并回以狠厉的一劈。
“苏凛，你愣着干什么？快杀了她！”
“不，是杀他！”
E6和老板不知发生了何事，两人居然大打出手，还招招致死。
“苏凛，她是叛徒！”
“他才是叛徒，苏凛！”
樱羽花盛放出更加妖冶的光，那鲜红的色彩涂在两人身上，乍一看，如同染满了血液，奇怪的是，他们浑身散发着一种垂死的气息，有那么一刹那，苏凛感觉他们不是活人了。
第五十九章 破局
“他背叛了我们。”
“看清楚，她才是叛徒，奥加弥的帮凶！”
“快，我们一起杀了她！”
“该死的是你。”
“你还要欺骗他多久……”
空旷的洞穴里，老板和E6混合的厮杀声仍在激烈地回荡，双方交战的身影穿梭在花丛中，猩红的光斑如水滴溅射缭乱，苏凛站在他们面前，一动也不动。
他闻到了他们身上死者的气味。
若是平时，遇到此情此景，他早就第一时间冲上前阻止他们的搏杀，可现在，一种怪异的氛围束住了他的脚步。
他专注地凝视着两人的表情，除了僵硬的杀意之外，再无其它。一招一式所浮现的不像是遵从他们的本意，反而像被什么推动似的。
E6的性格，他不是很了解。至于老板，别看他平时小心眼又爱算计，除非牵扯重大到不能再重大的事，否则他根本不会亲自与人动手。苏凛很难想象，什么事才会逼得老板要对E6下杀手。
他们不是一起合作来杀蚀魔么？
“苏凛，你忘了你的父亲是怎么死的了？”老板回眸瞪着他，眼神空洞发散，嘴巴明明闭着，却从他身上传出了声音，就像坏掉的人偶止不住一遍又一遍重复设置好的语音。
“他死前一定很痛苦，因为你到现在也没能给他报仇。”这次轮到E6发出跟老板相同的语气，她围在苏凛身边，面容一会儿在左，一会儿在右，虚幻又真实地飘摇着。
“为什么不报仇……”
“来杀了我们！”
花开愈盛，红色的帷幕即将达到峰顶，四周潜伏着细碎的争吵，尖嚎，痛哭，它们正化为有棱有形的刀刃，不断穿插进苏凛的心脏。
一团无名的业火冉冉升起，灼烧了他的胸膛，灼烧尽一切情绪，火焰在慢慢往上喷涌。
腰间的碳银短刀瞬间出鞘，冰凉的触觉落到手上，激灵地抖动了一下，他的手也跟着无端颤抖起来，似乎在进行着微弱的反抗。
听到他们提起父亲，苏凛第一时间是惊诧，接着懊悔与怒火交织，缠绕在心上，反复地蹂躏。这段冒着火的岩浆好像奔涌在全身上下，以无情催促他去动手，去做出一些不可挽回的可怕之事。
但在烈焰流经的途中，撞到一颗小小的封闭的顽石，破不掉，冲不垮，融不了，也正是这不动声色的石头，保护了他最后一丝理智。
苏凛的内心摇摆不停。
他们怎么会知道父亲的事？
这一丝理智，闪着透明的亮意，在昏暗的洞里照出一条明确的路，从尾巴开始抽离，一路抽离到最开头。
首先老板和E6的状态根本不对，他们像中蛊一样，说的话和做的事完全不是他们的模样。
还有这千观之洞，神尾山和千观之洞分明相距甚远，而洞里唯一的传送门是通往梨近川边界的，就算真有另外的传送门，那这里的藤蔓呢，他们打了那么久，身上的血气早该引来藤蔓了。
指引他来到山上的村民，不论是村口的那个，还是山里的那群，通通在没有任何外伤的情况下死去，特别是……
“苏凛，他们就在前面。”
最开始出现的村民为什么会知道我的名字？
所有的疑虑之处都被抽丝剥茧，分离出精神的海洋，冻结了它们滋生的獠牙。
E6和老板的身影还在旋转，忽远忽近，企图再给他灌输精神毒药。苏凛收紧手中的刀，一个回旋，刀影泛着白光劈开了他们的身体，这切割感犹如空气般轻盈稀薄，转瞬就消散了。
随着这东西的散去，伪装成千观之洞的幻影也渐渐剥落，碎片哗啦啦地撒了一地，露出背后真实的景象。
身下的土壤里到处栽满了丑陋的灵体，它们哀嚎着拉扯苏凛，使他深陷泥潭，腐烂的深坑翻涌出浓烈的恶臭，这是融化的血肉所筑成的怨念种子。
泥沼非常滑腻，他越动则沉陷得越深。
什么时候栽在这种破地方了！是走入千观之洞开始？还是进山？或者一下蜉蝣器？
甚至他连眼前种种是否是真实的也不可得知。
泥潭上涨至胸口，证明他陷在这里面的时间已经很长了，手根本无力抽出，身边也没有能够借力的物体，不然就算用牙齿咬，他都会死咬着挣扎。
“有人吗？”他试着大声呼救，如果老板的人在附近就好了。
连续大喊几次之后，他差点就要放弃。
空气中惊现呼啸的闪光，一道微蓝的灵气向他俯冲来，见状，赶紧低下头，那道灵气并没有伤害他，而是毅然破开了周围的泥坑，苏凛立刻解放了。
“快！”
灵气的来源竟然是E6，她独自一人出现在不远处，表情严肃地注视着苏凛。
管不了那么多，他艰难地把手脚抽出来，拖着满身的泥泞爬到边缘上，E6立刻伸出援手拉了他一把。
脱离这个肮脏无比的大坑之后，他终于如释重负，切实的存在感又回来了。
“我不会问你理由，但你不该来。”E6转身就走。
苏凛跟着追上去，默默随她走一小段路，途中思索了片刻，他还是觉得应该说明：“我来这，不仅因为蚀魔是我放出来的，而且……”
虚假的千观之洞的记忆浮上心头，明知都是幻象，假E6和假老板的对话仍令他感到介意。
“就因为所谓的责任？”
“……我想亲自解决它。”
“苏凛先生，现实落差会告诉你，逞英雄梦不是你该做的。”
不是逞能，他根本就不屑充当什么救世主，那样高贵又不切实际的梦，他没资格拥有。
此刻的E6冷艳无比，刚才那一字一句如同尖冰扎进他的心，他迷茫了一瞬。“那你觉得，什么才是我应该做的？”
“不在这里，也不是今天。”她不禁放松了语气，“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使命，我们的使命是负责扫清障碍，而你的使命在更远的地方，但一定不在这。”
接下来，两人无言地对视良久，从她的眼里，苏凛看到的是柔中带韧，还有层层叠叠的秘密。他知道，E6不可能告知全部的事实。
那么在对方眼里呢，她又看到了什么？
“四年前，我父亲死于蚀魔之乱，再后来我就失忆了。如果失去的那部分‘我’还在，他可能会更清楚自己应该怎么做，是放弃所有，走向光明的未来，还是回到原点，解开那些谜团。”不知不觉间，苏凛将积压在心底的话如此随意地释放出来。
E6没料到他会说这些，顿了顿，她才想到回答：“过去的一切铸造了现在的你，即使再不愿，都已经过去了，不必执着。”她还想继续说，但瞧着他的神情，后面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云团滚过他们所在的上方，遮蔽了天穹的日光。
“你的选择是什么呢，苏凛先生？”
“我选现在，也不放弃过去。我要和你们一起击败蚀魔，等回去之后，我会一点点找出记忆的全部真相。”
苏凛的眼眸在闪闪发光，在这片黯淡无明的世界里，他眼中的光彩仿佛是最后一抹救赎。
这个少年又一次出乎她的预料。所以这就是流大人看重他的原因么……
冰冷的面具不小心破掉了一个小角，E6没来得及捕捉自己的变化，大地随即震动起来。
“怎么了？”
“蚀魔奥加弥，它快出现了。”
“有个问题我一直想问，这里还是神尾山？”
“当然是神尾山，除了这，它哪也不会去。苏凛先生，在此之前，先解决掉那些家伙吧。”
第六十章 轮回汇聚
E6说的那些家伙，苏凛以为山里还有另一拨人，等他回头一看，却是那块恶臭的泥坑，如今又往外扩大了一倍。
他瞅瞅身上残留的污渍，颇有些嫌弃，“这是什么？”
“灵骸垢地。别在意，离开了母体，它们毫无作用。”
但愿不会惹到病菌，那里面脏成这样，苏凛感觉自己下一刻就要中毒了。
“这座山到处覆盖了这些东西，不解决它们，我们连奥加弥的面都见不到。”E6显得忧虑重重。
“蚀魔还有名字？”苏凛抓住的重点却是这个。
“方便统计罢了。说起来，它还与你有点渊源。”神秘的微笑出现在她脸上，蔓斯拉德那个带着完美面具的E6又回来了。“四年前超代蚀魔之乱，它也在其中。”
这个暗示已经很明显了，四年前千灵都那场浩劫，父亲因此身亡，差不多同一时期，他随之失忆。这蚀魔竟也出现在那时候，他记得最后的结局是那群恶魔全被消灭了，但为什么现在它还活着，而且还被他碰巧释放……
要是本应死去的蚀魔一个个回来，那之前牺牲的所有人不就白费努力！苏凛无法容忍这种事发生。
“灵骸垢地，怎么解决？”
“苏凛先生要认真了？也好，有你在，事情容易很多。”
不知道为什么，她的表情看起来有些不怀好意。
“脱衣服。”
没……没听错吧？苏凛石化一般僵住了。
“请脱下你的上衣，苏凛先生。”
“为，为什么？”愈加不安的心情凝结起来。
E6没有答话，面带真诚地静静等待着他，僵持得越久，浪费的是大家的时间，还有机会。
“非要脱？”
略加思考，他只能勉强同意，奇怪的路数总比无头绪要好，希望她的方法奏效吧。
苏凛有些别扭地转过身，背对着她，脱下短风衣，解开上衣的扣子，一露出肚皮，冷风争先恐后地呼呼灌入，他不禁打了一个寒颤。
“然后？”
听见脚步声轻轻向他靠近，这下更令他紧张，下一秒，E6的手掌毫无预兆地贴上后背，一种微妙的撕裂感传来。
“打开你的能量，试着让它发挥到最大限度。”
苏凛犹豫道：“你会受伤。”
E6在背后轻笑一声，就像包容小孩子无知的玩笑似的回答他：“不必在意。”
这还是第一次有人离自己那么近，并且使用冥化，万一控制得不好，误伤了人，荒山野岭的上哪去找治愈师救命呢。
不过，看样子E6绝不是普通人，既然她如此要求，那就存在一定的道理。
这一回，暂且相信她，也相信自己。
苏凛说服自己慢慢放松下来，从无形中感知力量的波动。
冥化·白魂之殒！
顷刻间，血纹自脖颈处爬满脸颊，体内的冥化之力飞速扩张，预将迸发，同时又受到一种制约，所有的能量正在迂回至某个边缘地带。此刻，他的身体和灵魂都好似悬空在水面上。
“每只高级以上的蚀魔都能产生灵骸垢地，以此来为自身储备力量，越用冥化之力攻击，只会被它强行吸收，神尾山已被它设下结界，我们所有人一个都跑不了。但是你不同。”
她轻柔的嗓音回旋在耳边，如雨滴压折了叶片，又似铁剑穿透围墙，在那个瞬刻，苏凛的心脏开始沸腾。
“你不同于我们，苏凛先生。”
白光覆盖于苏凛的全身，隐隐晃动旋转，引起了不远处灵骸垢地里恶灵的注意，它们飞快地一边挪动，一边蚕食他身上散发的光芒，这片腐烂而丑陋的坑地迅速扩大。
他无法动弹分毫，只能任凭那些称不上生物的生物抽走体内的能量，白光压缩成一束又一束的线，缓缓注入灵骸垢地。
“……”他想张嘴说话，喉咙却哑了一般，周围的声音与听觉都像掉进另一个封闭的空间。
力量还在源源不断地被抽离。
不对劲的感觉越演越烈，这是怎么回事，灌输冥化之力给它们的意义是什么？
莫名其妙地，他回想起在幻境中老板和E6互相指认对方是叛徒的画面。
一个惊悚不已的答案涌上心头。
他背对着E6，没法分辨她此时的动作或表情，也根本不清楚她到底在做什么，他后悔如此随意就把后背展露给别人了。
要想生存，任何时候，绝对不能将后背交给不信任的人，哪怕是赌，都别轻信，命运不会和你开玩笑，只会连声招呼都不打就安排死神把你打包带走。
这个万分重要的教导，他竟忘记了！
“别乱动，很快就完成。”
你说不动就不动？那些东西都要吃光……
奇怪的是，照正常来说，一旦他释放冥化之力，这力量必将冲击向灵骸垢地，然而现在却能安然无恙地流露于周身，乖乖被吸食。难不成E6做了什么手脚？
紫黑紫黑的恶灵们似乎陶醉其中，不断嗅着冥化之力的香气，怎么也填补不满它们贪婪的胃口。
下一刻，眼前突现异变。
所有的灵体扭曲地膨胀起来，到达了一定限度之后，它们再也承受不住此等压迫，便鬼叫着炸裂开来。
强光渲染了四周的晦暗，为他们撕开一片明亮，而那些爆炸的灵体徐徐消散，在地表徒留下混沌不堪的痕迹。
瞬间，苏凛又能活动四肢了，他往前踉跄几步，顺势回身戒备。
E6并没有半分错愕，轻易读懂他的意思。
“合作顺利。”她只说了这么一句模棱两可的话。
苏凛质问她道：“你刚才想对我做什么？”
“我说过，你和我们不同。”她轻轻叹气，“灵骸垢地吸收你的能力就会自动毁灭。我所做的，只是助推。”
“只是这样？”
“当然。”
“你了解多少？”他不禁添了一层疑心。
“以目前的形势看，我了解的比你多，你可以不相信我，但这不妨碍我们有相同的目的。”
相同的目的是指除掉蚀魔？
“你为什么要杀蚀魔？”
“很简单，上面的命令我必须服从。”
再往下深究，她恐怕不会泄漏内部的秘密，问了也等于白问。
“苏凛先生还有什么疑虑？”
“他们人呢？”
“自从遇到灵骸垢地，我们就失散了，不过不要紧，他们很快就来。”
“还有一个。当初是你让我们去梨近川找冥晶石，这么算，你一早就知道千观之洞。”
听到这番话，E6的情绪明显冷了下来。
“你们去了千观之洞？”
她这问话是什么意思？路不是她指的？
E6垂下眼眸，作暗自深思状，片刻后，一切都变得豁然开朗。“原来如此，坐标被调换了。”
这下轮到苏凛不解。
“根据最开始的情报，冥晶石的坐标不在千观之洞，有人故意把你引到那。”